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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zure142 發表於 2015-4-18 11:11 PM

大森藤ノ -【在地下城尋求邂逅是否搞錯了什麼.六】

【封面圖】:


【內容簡介】:

  「赫斯緹雅,我要向你發起『戰爭遊戲(War Game)』!」

  「你、你說什麼,阿波羅!?」

  『戰爭遊戲』——即是爭執雙方的神明派閥進行全面戰爭的神的代理戰爭。

  勝者會將敗者的所有盡數剝奪。此時,敵方神明盯上的是——

  「把你的眷族——貝爾·克朗尼交出來!」

  距離戰爭開始還有一周時間。

  然而禍不單行,這次莉莉又被【蘇摩·眷族】抓了回去!

  幾乎已是窮途末路,即便如此,和少年『邂逅』並經曆重重『冒險』的羈絆今日集結於此。

  所有的一切都是爲了勝利!

  「沒問題,阿波羅!這場戰爭遊戲,我們接受了!」

  這是,少年的軌跡,女神的記錄。

  ——【眷族神話(Familiar Myth )】——

【原日文書名】: ダンジョンに出會いを求めるのは間違っているだろうか6

【原所屬文庫】: GA文庫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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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zure142 發表於 2015-4-18 11:13 PM

  序章 月夜的禍根

  月亮被稀薄的遊雲遮掩著,散發出淡淡的光輝。

  夜空深邃得彷彿只是看著就會被吸入其中,四處分散的雲朵使得星光也難覓蹤影。

  半夜,絕大部分人都熟睡的時刻。

  遠離冒險者們酒至半酣、嘈雜吵鬧的都市中心,稍顯陰暗的街邊一角。

  彷彿融入黑暗之中般秘密潛入某棟建築的少女此時正和神會面。

  「求求您了,蘇摩大人。請讓莉莉從【眷族】裡退出吧……」

  她那懇求的聲音顫抖著。

  全身都包裹在破舊長袍下的少女——莉莉跪在地上,深深地低下了頭。她瞪大著渾圓的栗色雙眼,緊張地注視著地面上的一點。

  她的對面,名字被叫到的男神抱著膝蓋坐在房間的一角。

  月光透過窗戶射入其中的一間房間。不僅擺放著覆蓋整面牆的書架,還有植物的幼苗以及透明的酒瓶。這裡是派閥的根據地——統率【蘇摩·眷族】的主神的私人房間。

  莉莉是為了申請轉移派閥,特地來謁見蘇摩的。

  為了真正意義上從派閥的詛咒中得到解放——為了能挺胸擡頭地跟貝爾他們並肩而站——她瞅準了現在這個時候,找上了自己的主神。

  想要退出【眷族】——想要將刻在背上的『神之恩惠』改為別家,身為自己主神的蘇摩的協力不可或缺。

  「包含無故失蹤在內,莉莉對自己的種種無禮行徑深感愧疚。但還請您網開一面……」

  既沒有擡起頭,也沒和他有什麼眼神交流。

  從她那像是感到害怕似地縮著身子跪在地上的身姿,不難看出她潛意識下表現出的對主神的恐懼。面對使得自己神智失常的『神酒』,以及身為其釀造者的蘇摩,莉莉的懼意至今仍未消除。

  然而並一邊,蘇摩沒做出任何反應。

  他是位中等身高的青年男神,纖細的身材不經意間給人留下瘦弱的印象。鬆鬆垮垮套在身上衣服甚至有點像袍子,袖口和衣擺也是點點褐斑,顯得髒兮兮的。

  他維持著雙手抱膝坐在地板上的姿勢,一刻不停地沖著牆壁嘰哩咕嚕地說些「經營自慎……」「懲罰……」「我的興趣……」之類的胡話。

  完全沒有打理過的頭髮亂成一團,懸浮其上的陰雲也是肉眼可見,很久沒剪的劉海長得很長,埋在下面的臉更是黯如死灰。

  就像尊雕像一樣一動不動,他至始至終都背對著莉莉。

  「蘇摩大人很忙,有什麼事找我好了,亞蒂。」

  莉莉和蘇摩以外的聲音在房間裡回響起來。

  站在抱著膝蓋動也不動的主神旁邊的,是人類的男性。

  戴著眼鏡的長臉輪廓清晰。黑色的瞳孔很是犀利,雖然他做作地想把自己偽裝成一個通情達理的人,然而嘴角漏出的邪笑卻又立刻暴露了他的本性。

  「不過,沒想到你還活著呀,卡努明明跟我報告說你已經死了啊?」

  莉莉不禁想要咂嘴,最後還是咬著牙忍了下來。

  桑尼斯·盧斯特拉。

  【蘇摩·眷族】的團長,同時也是個Lv.2的冒險者。

  別名是——【酒守(Gandharva)】。

  升級之後便不再受『神酒』魔力的擺布,擁有著強悍的身心。

  代替對統率派閥漠不關心的主神,很多時候都是他向團員下達的指示。不如說,他正是藉著團長的地位——還擅自利用主神的名號——為了一己私利而在操縱成員們。跟把莉莉丟進成群的巨大蟻(Killer Ant)中想把她殺死的那些同僚們如出一轍,屬於壓榨弱者那邊的人。

  裝死裝到現在,為了不遇到團員們還特地掩人耳目悄悄潛入了蘇摩的個人房間,沒想到跟最不想遇到的人撞了個正著。

  「我剛才說的“卡努他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人影了……是你幹的好事?」

  「……我不知道。」

  臉上依然掛著淺笑的男人提出問題,問心無愧的莉莉坦率地答道。

  她一邊費力不把厭惡之情表現在臉上,一邊把聲音壓得很低,只依靠轉動眼睛偷偷望向桑尼斯。

  「桑尼斯大人……無論如何也請您把莉莉此行的目的轉告給蘇摩大人。」

  「啊,還有這事兒呢,言回正傳吧。」

  瀟灑點頭的桑尼斯以有些裝腔作勢的動作,不緊不慢地說出了下一句話。

  「你也知道,沒可能讓你白白退團吧。為了報答把你培養至今的蘇摩大人——你差不多交一千萬瓦利就夠了吧。」

  莉莉在最開始的數秒,身體的動作停滯了。

  在理解了桑尼斯的意思後,她大大地咽了口氣。

  「蘇摩大人,您意下如何呢?」

  「……交給你了。」

  即便莉莉轉向蘇摩的方向,他也只是撇都不撇這邊,就像是被拋向牆壁又被彈回來的石頭一樣,蘇摩木訥地對桑尼斯的提問做出回應。

  「一、一千萬……」

  這一決定讓莉莉在滿臉鐵青的同時無話可說。

  自己的呼喊沒有辦法傳達到沉浸在個人內心世界的主神耳朵裡。向一邊奸笑一邊俯瞰這邊的桑尼斯提出反駁更是沒有意義。

  宛如斷了線的人偶般,嬌小的身體頓時沒了力氣。想盡辦法用纖細的手臂撐著才沒一頭栽倒在地,莉莉在休息了好一段時候後才總算是站了起來。

  臉上沒了生氣,她踩著踉蹌的腳步走出了蘇摩的房間。

  目送著少女從開放的雙扇門間走過的身影,桑尼斯吊起了嘴角。

  沒過多長時間。

  像是和莉莉輪換似的,一個魁梧的人走進房間。

  「喂,阿波羅的那群家夥來了。」

  他是個腰間掛著巨大葫蘆,語氣冷淡的矮人。

  眼睛都沒和桑尼斯對上,矮人嫌麻煩似地沖他喊道。

  「辛苦了,錢德勒。帶他們去後面的小房間吧。」

  「誰管他們,要帶你自己帶。」

  被稱作錢德勒的矮人板著張臉回了一句就轉身走了。

  望著像是討厭沒用的交談似地消失在走廊深處的他,桑尼斯露出滿臉的無奈聳了聳肩。

  他轉過身,朝著主神的後背說道:

  「那麼蘇摩大人,他們就由在下去交涉,您意下如何呢?」

  「……交給你了。」

  聽到蘇摩那絲毫沒有關心之意的回應,桑尼斯輕輕地用鼻子笑了笑。

  眼睛深處隱藏著輕蔑和嘲笑,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關門的聲音響起之後,房間就被寂靜包圍了。

  「……」

  被一個人留在房間裡的男神漸漸停下了不知在說些什麼的嘟囔。
他的周圍,沐浴在月光中的植物被染成一片藍色,他從櫃子裡拿出酒瓶,拔出瓶塞。

  接著,將斟滿的一杯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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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zure142 發表於 2015-4-18 11:15 PM

本帖最後由 azure142 於 2015-4-19 12:07 AM 編輯

  一章 激憤的白兔

  和煦的陽光照亮了整齊鋪在地面的石板。

  今天也是晴空萬里,在這好天氣的感染之下,街上的行人也都滿臉的笑容,整條街都充斥著人們嘈雜的交談。亞人往來行走,馬車的通行數量也不斷增加,寬敞的主街區中,街道的居民和身披斗篷的旅者的身姿交錯而過。

  佔據人潮和大街的終點,在都市的中心,壯大又美麗的白牆巨塔從青空的深處俯瞰著我們。

  「不過說真的,貝爾先生你們能平安無事地回來真是太好了。」

  「呃,讓您費心了……還有,非常感謝。」

  在西之主街區的一隅,酒場『豐饒的女主人』的附近,我向希兒小姐送出了不知第幾次的道歉以及感謝。把淺灰色的頭髮全部紮到後腦勺的希兒小姐打心底裡為活著從第18層回來的我們感到高興。

  距離打倒樓層主(歌利亞)並回到地面,已經過去了三天。

  不僅沒能成功逃出『中層』,甚至還陷入了不得不到第18層避難的窘境——這已經是一周前的事了。那個時候,地上好像有很多人為我們的安危感到擔憂。就比如站在我眼前的這位希兒小姐,她沒有採用親自下到地下城來的神大人她們的方法,而是選擇通過送出同僚琉小姐來幫助我們渡過難關。

  很多方面都是,沒有妖精的她的援手我們肯定沒法得救,從這層角度出發,我的腦袋除了感謝已經想不出其他詞彙了。

  當然,希兒小姐對我的心意也讓我高興得無話可說。

  看著眼前的笑臉,我像是要把害羞糊弄過去似地露出了苦笑。

  「身體的狀況,已經不要緊了嗎?」

  「是的。從米赫大人……從一直很照顧這邊的【眷族】那裡接受了治療。」

  多虧了米赫大人跟那劄小姐的特製藥草和回復藥,我在那場戰鬥中負的傷、損失的體力以及精神力經過這三天的休養已經徹底恢復了。

  我在打敗樓層主後的隔天回到了地面,然後又經過兩天的休息,才像這樣挑空聯絡熟人,把自己平安歸來的消息告訴他們。我親自找上他們,他們中的有些人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有些怒氣沖沖地臭罵了我一頓,還有些人只是露出安心的笑容,做出什麼反應的人都有。順便一提,我剛回來就已經到希兒小姐這兒露過面了,所以她已經是第二次露出像這樣的喜悅笑容了。

  回到了沐浴在陽光下的地面,回到了熟悉的日常……通過像這樣和希兒小姐她們再次見面,我總算是對此産生了實感。這也是人們平常說的“越是經曆不安與危險,活下來的喜悅就越是高漲”吧。

  我真的,回來了。

  人潮嘈雜地沿著街邊湧過,我知道,我的臉頰不知不覺松緩了下來。

  「希兒,翹班的話又會被蜜雅媽媽……啊,克朗尼先生,您來了啊。」

  「琉小姐。」

  呼喊希兒小姐的話音剛從酒場傳出,琉小姐便出來了。「早上好」她向我問候。「早上好」我也禮貌地回答。

  脫去了進入地下城時穿著的披風和戰鬥衣,取而代之的是店鋪的製服,她的這身打扮,可以說讓她完全成為了酒場的店員。然而我卻知道那個既強悍又美麗的蒙面冒險者的存在,從我的角度出發……看見她這身有點可愛的服務生裝扮,不知道用錯位感來形容是否合適,總之自然而然地湧起了些許不可思議的感覺。

  「身體健壯就好。剛從地下城回來的時候,您的臉一直像個死人一樣蒼白,我可擔心壞了。」

  「啊,那個時候,真是麻煩您了……」

  確實,我在第18層橫沖直撞亂來了一把,結果回來的時候搞得自己不成人樣。這肯定也害她操心了吧。我對此向她道歉,她卻輕輕搖了搖頭,說了句「不會」。她那纖薄的嘴唇微微地放鬆了。

  ……雖然沒有什麼根據,但我覺得自己和琉小姐間的距離變近了。不管是那聽起來很溫柔的聲音,還是那比以前更加放鬆的表情,雖然細微到不仔細觀察絕對無法發現的程度,但確實有所改變。

  雖然只有短短幾天,但在地下城裡互相幫助的經曆,確實成為了我和她拉近感情的契機吧。

  「……貝爾先生,你和琉的熟絡起來了呢?」

  「呃、什麼?」

  「不過,偷窺可不行哦?」

  「呃、嗚……!」

  希兒小姐在緊盯了我一會兒後,便豎起一根手指突然湊近我的臉龐。

  對於她的警告,我只能發出毫無意義的呻吟。

  最開始向她報告平安歸還的消息時,希兒小姐就好像已經把那次偷窺的事件刨根問底地打聽了出來,她,那個……極其嚴厲地把看到琉小姐裸體的我罵了一頓。不如說還夾雜著體罰地訓了我一頓。

  我至今為止從沒有見過那麼生氣的希兒小姐。比我年長的她的說教讓我失落得擡不起頭來還是綽綽有餘的。不,這算是我自作自受吧……。

  對自己做出來的事感到不好意思,同時也在反省,我紅著臉盡量縮起身體。

  「希兒,那只是意外,請不要責備克朗尼先生。」

  「真是的,琉,你怎麼能斷定就是意外呢?」

  「要是他抱有邪念,我當場就已經把他砍倒在地了。」

  絕對不能再犯第二次了——還不想死的我在心中立下了毒誓。

  「我也聽琉說過了,你和很厲害的怪物戰鬥了吧?」

  我生硬地笑著,就在此時,希兒小姐突然問道。

  在明白她指的是第18層出現的那隻『歌利亞』之後,我「啊,是的」地回答說。

  「聽說是貝爾先生打倒的,是真的嗎?」

  「呃,不,那是……」

  我當即想要否定,然而在琉小姐『請您不要謙遜』的眼神的震懾之下,我還是把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咽了下去。別做出貶低自己的行為——我回想起了那次洗澡時被她囑咐的話……於是便以僵硬的動作對希兒小姐的問題點了點頭。

  「哇,好厲害!貝爾先生,你真的成了一個能獨當一面的冒險者了呢!」

  「嗯……」

  看著啪的拍手,雙頰也因為興奮而泛起紅暈的希兒小姐,我只能苦笑。

  無論是她贊揚的聲音還是尊敬的眼神,都讓我感到很舒服,很高興,然而我卻難以懷著自信挺胸擡頭。

  說那是場賭博也沒錯。

  要是少了在那片戰場上共同戰鬥任何一個人,我都不會在這裡了。

  雖然多虧了【英雄願望】才能做出最後的攻擊,才能為那場戰鬥畫上句號,然而保護了直到放出那一擊為止都毫無防備的我的,並非別人,正是琉小姐她們。別提樓層主了,光是周圍的怪物一擁而上我肯定都來不及應付。

  我被很多人保護,受到了他們的幫助。

  正是因為我們跨越了【眷族】間的隔閡團結一致,才能取得最終的勝利。

  歌利亞是集我們全員的力量打倒的——這麼說才是最準確的吧。

  「酒場的客人出了名,不知為何感覺我也風光起來了呢。」

  對我的想法毫不知情,希兒小姐像是自己出了名似地感到高興。

  她那瞇細的眼睛和迷人的微笑騷弄著我的神經,讓我有種似曾相識的錯覺,然而沒給我多想的時間,她繼續說道:

  「可以的話,再來慶祝一次吧?難得大家都平安無事地回來了,今天就在這兒吃晚飯吧?」

  接著之前辦過的升級慶祝會,再辦一次慶祝會——她提議道。

  雖然很感謝她純粹的善意……然而我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了某個人物,我下意識地婉拒了她的請求:

  「不,再怎麼說也不能麻煩你們來給我們慶祝……呃,還有就是,我見到蜜雅小姐也會比較難堪……」

  酒場的女老闆蜜雅小姐好像對琉小姐沒有預先通知她就進入地下城搜索我們的行為感到相當憤怒。對被所屬派閥(眷族)以外的人們費盡心思救出來的我,她也是『別蹬鼻子上臉啊』地一頓臭罵。

  蜜雅小姐生氣的表情浮現在我的腦海中,讓我非常遜地退縮了。

  「哼哼,你要是能給蜜雅媽媽講講地下城裡的所見所聞,她的心情應該會好很多喔?」

  「確實,她很喜歡冒險者的勇武傳說。」

  發覺我的抵觸心理,希兒小姐露出了像是忍俊不禁的微笑,琉小姐也以平淡的口吻對她的說明加以補充。

  你要怎麼辦呢?——希兒小姐體貼地詢問我的決定。我的心中湧出了對此的感謝以及愧疚,同時謝絕了她的邀請。

  「不好意思,這次就容我拒絕吧。今天夜裡,我稍微有點事要做……」

  「啊,這樣啊?」

  「克朗尼先生,難道說是,亞蒂小姐她們?」

  是的——我以稍微有些上揚的語調回答,同時點了點頭。

  就跟琉小姐說的一樣,今天我和同伴們已經有約在先。

  ☆

  太陽完全地從高聳的城牆上落下,都市被蒼藍的黑夜覆蓋了。

  入夜的歐拉麗逐漸熱鬧了起來。

  歡快的歌聲與演奏聲從酒場或是廣場流瀉而出。發著光的魔石燈布滿街道兩旁,加上從迷宮回來的冒險者,每條街都擠滿了人。

  其中,地處南之主街區的繁華街又更熱鬧一層。

  色彩各異的燈光照亮了大街,其亮度跟星光相比也絕不遜色。鱗次排列於繁華街道兩邊的店鋪都又高又大,外觀既豪華又氣派。連像是專供貴族使用的高級酒場、賭博場和大劇場之類的在都市其他地方難以見到的設施都隨處可見。不愧對繁華街的稱號,南之主街區可謂燈紅酒綠好不熱鬧。

  從這條大街拐彎,小巷的一角。

  這裡的酒場都掛著模仿鳥或者獅子等各種動物的招牌,我、莉莉以及韋爾夫此時就在其中的一家,舉著啤酒杯或是小一號的酒杯碰杯。

  『乾杯!』

  淡色的啤酒泡伴著我們的笑容彈出,啤酒也從啤酒杯中溢了出來。像是在和我們的聲音相呼應一般,周圍鬧騰個不停的冒險者們的座位也傳出了“哢鏘、哢鏘!”這種玻璃杯碰撞的響聲。

  酒場『焰蜂亭』,這家酒場的店頭掛著跟【眷族】的標誌有幾分相似的鮮紅蜜蜂招牌。默默佇立在繁華街小道上的這家店好像是韋爾夫經常光顧的一家酒場,在部分冒險者以及冶煉師之間好像也很有人氣。貌似還有很多人成了店家招牌酒——簡直像是把紅玉煮化了得到的鮮紅蜂蜜酒——的俘虜,隔三差五就要來喝一次。

  因為是家建在小巷裡的店鋪,店內的空間自然要比『豐饒的女主人』來得狹窄。不過,無論是擠得甚至都難以挪身的大量圓桌、稍微有些髒的店內裝潢,還是以矮人為首的男人們的豪放笑聲,都讓人莫名地覺得心情舒暢,很是不可思議。跟希兒小姐她們優雅的店內氛圍相比,這家酒場更給人“這才是冒險者的酒場”的感覺。

  小人族的服務生忙不疊地來回走動,其中,我和莉莉向對面的韋爾夫露出了笑容。

  「恭喜【升級】,韋爾夫!」

  「這下就算是正式的上級冶煉師了,沒錯吧。」

  「嗯……謝謝你們。」

  韋爾夫很罕見地害羞了。他嘴角漏出的笑容,是他實現願望之後無法抑制自己喜悅心情的證據。

  經過前幾天在中層進行的強行軍以及第18層的慘烈戰鬥,韋爾夫終於【升級】了——從Lv.1升到了Lv.2。與此同時,他還掌握了『冶煉』的發展能力。

  今天早上由赫菲斯托斯大人更新過【能力值】之後,韋爾夫【升級】的喜訊才大白於天下。他第一個就跑來了我和神大人所在的眷族總部,帶著燦爛的笑容把這一消息告訴了我們。他很快又通知了莉莉,於是我們三個就決定像這樣開一場慶功宴了。

  這是一場慶祝韋爾夫成了日思夜想的上級冶煉師一員的慶功會。

  「這樣一來,韋爾夫大人就可以隨意使用【眷族】的招牌了吧?」

  「還沒到“隨意”的程度。能印上品牌名的,就只有赫菲斯托斯或是其他高層們確認達到要求的武具而已。如果把做工低劣的作品拿來賣,也只會在那位女神的名號上抹黑。」

  韋爾夫在躋身上級冶煉師末席的同時,也開始被允許在武具上刻下【HΦαιτοS】之名。

  就跟他本人說的一樣,並不是所有的武具都能刻上名號……不過恐怕,不,是一定,韋爾夫的作品日後會成為搶手貨吧。【HΦαιτοS】的招牌名就是有這麼響亮。

  僅僅是上級冶煉師的作品就已經非常有價值了。要是這次的升級被公開發表,韋爾夫作為冶煉師的名氣應該也會一口氣傳開吧。

  在高興地為珍貴同伴的喜訊慶祝的同時,我又露出了有點感到遺憾的笑容。

  「不過,這下子……團隊就解散了,對吧?」

  韋爾夫之所以會加入我們的團隊,是因為想要掌握『冶煉』的能力。在他成了上級冶煉師的現在,約定也就到期了。

  韋爾夫也有目標,我不能隨自己的喜惡限制他。

  就在我盡全力忍耐寂寞,莉莉也像是不知該說什麼似地閉上嘴巴的時候……韋爾夫撓了撓後腦勺。

  簡直就像是照顧弟弟的哥哥一樣,又像是在掩飾自己的害羞,他苦笑道:

  「不要露出那種被拋棄的兔子的表情啦。」

  韋爾夫一邊用手輕輕轉著啤酒杯,一邊繼續說:

  「你們是我的恩人。達成了自己的目的就拍拍屁股走人可不是我的作風。」

  「欸……」

  「需要我的時候我會隨叫隨到,今後也跟你們一起攻略地下城。」

  所以別瞎操心嘛——韋爾夫快活地笑道。

  傻了眼的我在那個笑容的感染之下也轉憂為喜。莉莉也在一旁瞇縫起了眼睛,就這樣,我們再一次舉杯相碰。

  我們的團隊,日後也會持續下去。

  「話說回來,韋爾夫大人加入團隊才兩週時間……竟然這麼快就【升級】了,莉莉還以為會更耗時呢。」

  「在和你們組隊以前,我原來也打算為了升級埋頭苦練。確實,我也沒料到會走到這一步……在『中層』我可是五次都差點死了。」

  「啊哈哈……」

  在酒場嘈雜的環境下,我們也沉浸在了沒頭沒尾的談話之中。

  我們交談的間隙,料理也被一道道端了出來。火腿片的表面被微微烤焦,澆上了香草醬汁的鯛魚燒也散發著熱氣。試著把店家推薦的鮮紅蜂蜜酒一口喝下,喉嚨和胃頓時就湧起了一股熱流。雖說是因為韋爾夫的建議才選擇在這家『焰蜂亭』舉辦慶祝會,不過等實際嘗到才發現,這裡的料理和飲料出乎意料的美味。甚至到了跟『豐饒的女主人』不相上下的程度。……至於費用,這裡比較便宜吧?

  順帶一提,神大人一開始也是鐵了心地想來參加這次慶祝會的。不過赫菲斯托斯大人卻多次叮囑韋爾夫『千萬別讓她跟去』——聽到赫菲斯托斯大人借韋爾夫之口說出的警告……神大人現在也還哭喪著臉在摩天樓設施裡打工。聽到神大人以滿臉失落的表情送上祝賀,韋爾夫也只能苦笑了。

  「貝爾沒有【升級】嗎?」

  「嗯,我還沒有。」

  韋爾夫提出問題,我坦率地回答。

  在中層大約逗留了四天,雖然能力有了大幅度的進步,但我的【能力值】並沒有上升到下一個等級。

  「Lv.2跟Lv.1相比,不管是需要獲得的【經驗值】的基準,還是達到升級必不可少的總量都不同……而且,能拿下最後的那場戰鬥的勝利,靠的幾乎都是琉大人嘛。」

  為了不暴露真實身份而用『魔法』變身成狼人孩子的莉莉一邊左右搖晃著獸耳一邊說道。我也同意她的看法。

  最後的戰鬥……與樓層主(歌利亞)之間的決戰。

  不說我們,攻略樓層主的戰鬥還有『瑞維拉之街』的冒險者的參與,跟『歌利亞』真槍實彈戰鬥過冒險者就超過了百人。要是再加上負責消滅它召喚出的怪物的人們,投身於那場戰鬥的冒險者數量恐怕已經超越五百了吧。

  根據集團戰的法則,從怪物那得到的【經驗值】會分散在參加戰鬥的人員之間。其中,為了攔住歌利亞的腳步而不斷重復命懸一線的近身戰鬥的阿斯菲小姐以及琉小姐——總之就是,琉小姐的活躍應該能得到很高的評價。毫無疑問,通過與樓層主的戰鬥産生的【經驗值】的大半都屬於她。

  跟沒有韋爾夫他們就不可能給予怪物最後一擊的我不同,完全的獨力。

  為了保護同伴憑一己之力迎擊巨大的怪物……甚至讓人聯想到英雄傳說一幕的那份壯舉,時至今日還讓我覺得有些畏懼。當時琉小姐戰鬥的場景清晰地呈現在了我的腦海裡,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結果,到底是什麼呀,那隻歌利亞?」

  順著樓層主的話題,韋爾夫談及了我們在安全樓層遇到的那場異常事態。

  回顧之前那次遭遇的我們不約而同地把臉湊在一起,為了不讓周圍聽見而壓低了聲音。

  「雖然不知道那稱不稱得上是異常事態……但可以肯定的是,安全樓層孕育出樓層主這種傻事,絕對是前所未聞哦。」

  「能力也比普通的樓層主高吧?那家夥可是輕輕鬆鬆就把上級冒險者掀飛了喔。要是以後再發生那種情況,有幾條命都不夠啊。」

  「說的,沒錯呢……」

  漆黑的樓層主。經過強化的『迷宮之孤王(Monster Rax)』。

  無視本來出現的樓層,將我們推入絕望深淵的那個存在可以說完全是不按常理出牌。

  僅用異常事態來形容,甚至都不夠描述事態的嚴重。

  「雖然赫斯緹雅大人好像知道些什麼……」

  為了抹殺神明而準備的……看見那隻黑色歌利亞,神大人這麼說。

  地下城感覺到神明們的存在派出了刺客。

  還有,為了不讓自己的存在被察覺,神明們原則上是不能進入地下城的。

  通過分析從赫斯緹雅大人的發言中讀取出的這些情報,不得不讓人揣測:神明們和地下城之間是不是存在著某種恩怨糾葛?果然,全知零能的神明們是不是知道隱藏在地下城背後的某些秘密?

  「赫斯緹雅大人有告訴您什麼嗎?」說著莉莉望向了這邊,我只能輕輕地搖頭。那場戰鬥結束之後,神大人雖然道歉了,但卻始終不願透露具體的原因。

  神大人言外之意就是“別打聽”,我雖然非常想知道……但說什麼還是不能違抗神大人的神意。

  不過,我不想讓她告訴我,不,沒有讓她告訴我的必要。

  理解了神大人的良苦用心後,我也就坦然接受了。

  解明地下城內的『未知』,或許是我們冒險者的任務。

  望著緘口不言的神大人,我一個人得出了上面的結論。

  「算了,再怎麼討論也沒用吧……民間的情況如何呢?」

  像是想驅走黯淡的氛圍,韋爾夫拋出了話題。

  圍繞著事件的善後以及現在的情況,我們開始交換起情報。

  「託了公會一開始就下達封口令的福,都市跟冒險者之間並沒有産生什麼顯眼的混亂。知曉詳情的,就僅限當事人的我們了吧。」

  「畢竟被他們強調說“絕對不準說出去”了嘛……」

  「公會的那群家夥確實是豁出去了啊,不過罰款數額也確實挺嚇人。」

  「第18層的『瑞維拉之街』好像已經恢復了機能。據說,自那次後地下城也沒再有什麼異變,一直很平常。」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做過盜賊所以對情報很敏感,總是能打聽出很多小道消息的莉莉幾乎一個人講出了全部的情報。

  現階段的都市和地下城好像正逐漸恢復正常。雖然也有為了防止出現混亂而四處奔波的公會的功勞——不過如果冒險者出現動搖,損失最大的還是通過迷宮的資源攫取利益、管理著整個都市的公會——。

  不過話說回來,居民們都已經回到『瑞維拉之街』了麼。明明吃了那種苦頭,該說他們天不怕地不怕,還是該說他們為了利益不顧一切呢……。

  「話說,貝爾大人那邊不要緊嗎?莉莉聽說你們不僅被公會為難,還被要求受罰?」

  「啊,嗯……」

  準確來講,是我們的【眷族】跟赫爾墨斯大人的【眷族】。

  在為這次的事件錄口供的時候,赫斯緹雅大人和赫爾墨斯大人被公會強制性地叫走了。那之後好像被公會狠狠罵了一頓。

  即便兩人奮力解釋原因也無濟於事,這次事件的導火索被斷定為了『神災』——也就是說神大人她們是罪魁禍首,在給予他們嚴厲警告的同時,也處以了毫無迴旋餘地的責罰。

  責罰的內容是……罰金。

  「罰金的數額是多少呢?」

  「呃……【眷族】資産的、一半。」

  「……真是不留情啊。」

  不如說,我們這邊還要好過些。

  說實話,用處在發展途中,或者用零碎來形容才恰如其分的【赫斯緹雅·眷族】的存款並不多,只消數十萬就得以了事——雖然在我眼裡那也算是一筆鉅款了——。

  順著當時熱烈的氛圍,在與樓層主的戰鬥中産生的掉落道具『歌利亞的硬皮』也被在場的冒險者們二話不說地塞給了我……姑且還能彌補些損失。雖然神大人在把裝著金幣的大袋子交給公會時還是不甘心地渾身顫抖,不過這時假裝沒看見才是明智的選擇。

  另一邊,赫爾墨斯大人就慘了。

  派閥規模很大的【赫爾墨斯·眷族】貌似攢了不少錢,他們被要求上繳我們根本沒法比的鉅款。露出蒼白無力笑容的赫爾墨斯大人的尊容,至今仍時不時浮現在我的腦海。雖然阿斯菲小姐還是一如既往地只是歎氣就是了。

  我只能朝著聽了責罰的內容呻吟起來的韋爾夫一陣幹笑。

  「……?」

  談話暫時告一段落,在客人熱鬧大笑的包圍之下,我們沉浸在了料理之中。

  就在這個時候,我注意到了身旁沉默不語的莉莉。

  「莉莉……沒事吧?」

  從剛才開始,我就覺得莉莉的樣子有點奇怪。

  只要我們沒有看她,她就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雖然她拼命地避免和我們發生眼神交流,不過……總覺得莉莉的心飄向了不在這裡的什麼地方。

  當我因為擔心而向莉莉搭話的時候, 她卻說「對不起,莉莉剛才走神了」,朝我露出了平和,或者說試圖掩蓋什麼的笑容。

  「貝爾大人,莉莉覺得上次的事件之後,外界對您的評價肯定提高了不少。至少,參加了那場樓層主攻略戰的冒險者們都認可了您的實力吧?」

  「嗯,嗯……」

  雖然對話題被岔開有些在意,不過我還是曖昧地點了點頭。

  我朝座位對面瞥了一眼,發現韋爾夫好像也察覺到了。他正從貼在嘴上的啤酒杯背後凝視莉莉的側臉。等到他把啤酒杯放回桌上就朝我望了過來,像是在說“她不願說你強求也沒用”一樣聳了聳肩。

  獸人姿態的莉莉啪嗒啪嗒搖著尾巴,表現得很心情很好,看著她的這副樣子,我也跟韋爾夫有相同的想法。

  「——什麼什麼,俺剛才好像聽到有人說誰家的『兔子』長壯了出了名是吧!」

  就在此時,像是故意讓我們聽見似的,一道粗魯的聲音從坐在與我們相鄰座位的冒險者那邊傳來。

  有六個人圍著圓桌而坐,其中一個小人族的冒險者一隻手握著酒杯叫囂起來。

  「新人甚麼都不怕真方便咧!還自稱什麼世界最快兔,不管是撒謊還是作弊都沒人管,俺還要臉呢,那種事情俺可做不出來!」

  接近年幼少年聲線的聲音傳到了吵鬧酒場的每一個角落。沐浴在周圍客人的視線之下,我和韋爾夫他們也望向了旁邊的冒險者們。

  黃金的弓箭加上燃燒的球體……不對,雕刻有光輝太陽的標誌。

  也包含小人族的冒險者在內的六個冒險者的肩頭,衣服上面貼著【眷族】的徽章。他們是其他派閥的成員。

  倚著椅背的小人族男性將啤酒一飲而盡,沖著啞然的我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

  「哎呀,不過好像逃得倒挺快。能升級,也是一邊尿褲子一邊被彌諾陶洛斯追的到處跑的結果吧?不愧是『兔子』,真是了不起的才能啊!」

  他是在嘲笑我,還是在侮辱我呢。

  長著一雙特徵性大眼睛的小人族冒險者恐怕是故意讓我聽到才講了剛才那一串嘲諷的。他的同伴冒險者們也都圍坐在桌邊,看起來並不打算阻止他,一個個都看戲似地看著這邊。

  他的嘲諷當然不可能讓我覺得舒服……不過我還是選擇沉默。

  派閥同士間的摩擦能免則免。一入團就被神大人和艾伊娜小姐灌輸了【眷族】規則的我決定坦率聽從她們的囑咐。

  而且,雖然很遜,但是現在的我既沒有徹底發怒的決心,也沒有罵回去的勇氣。

  將聽起來甚至像是挑釁的笑聲收入耳中,我有點靜不下來,不過還是努力無視它。

  不知道原來在期待什麼,周圍圍觀我們的冒險者們都露出了掃興的表情。

  「別以為俺不知道!『兔子』就喜歡勾搭其他派閥的家夥!不僅有賣不出作品的低級冶煉師,還有小鬼頭的支援者,組成的團隊也是垃圾!」

  然而,當我再次背對鄰桌的時候,矛頭這次又指向了韋爾夫和莉莉。男人的同伴們聽著他得意的年幼聲音,也都快在忍著不笑出聲來。

  我的肩膀猛地一震。

  沒法無視的說法。同伴被取笑的事實讓我往雙手不自然地註入力氣。

  與我朝背後一瞥的反應同時,韋爾夫他們開口說:

  「隨他去,別理他。就讓他說到舒服。」

  「貝爾大人,請無視他。」

  韋爾夫像是沒事人兒似地喝著酒,莉莉也勸我不要沖動。

  許久未曾感受過的怒意湧上我的喉頭,然而在兩人的勸告之下,我還是咬牙克制住了自己。

  那人可能是被他喝下的酒以及這個地方的氛圍熏得稍微有些神誌不清了,我這麼對自己說,深呼吸試圖找回冷靜。

  然後,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們貫徹無視的姿態惹怒了,小人族的冒險者狠狠地咂了下舌頭。

  隨即,他破口大罵:

  「既然女神既沒威嚴又沒尊嚴,那她率領的【眷族】也好不到哪兒去吧!肯定是因為主神不是什麼好貨,眷族才都是群軟腳蝦!!」

  ——瞬間,視野裡迸出了火花。

  我猛地彈飛椅子,站了起來。

  「收回去!!」

  吼了出來。

  我不顧一切,像是要把嗓門扯破地叫了出來。

  椅子倒在地上産生了很大的動靜,我仍舊怒瞪著小人族的男人。

  能感覺到身旁的莉莉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我就生氣到這種程度。

  神大人——自己崇敬的主神受到了侮辱。沒可能存在比這還讓我覺得屈辱、讓我覺得激憤的事。眼前的這個人向同時也是我重要家人的那個神(人)惡言相向,汙衊她的清白。

  轉眼間酒場就變得鴉雀無聲。小人族的男性被我氣勢洶洶的怒吼嚇的一個激靈,是感到害怕了嗎,表情流露出稍許的怯懦。

  不過他總算是重新擺出了嘲笑的嘴臉,以顫抖的聲音繼續說:

  「說、說中了吧。主神是那種矮冬瓜女神,你也覺得沒臉見人吧?」

  哢——血液一齊湧入大腦。

  無法違逆的感情漩渦開始驅動我的全身。

  「不行,貝爾大人!?」

  莉莉制止的呼聲也無濟於事,我正要揪住眼前這家夥的衣領——

  接著,就在我的手即將碰到小人族冒險者的——前一個瞬間。

  咕咚!突然從側面踢出的腳就已經命中了小人族男人的臉。

  「噗噫!?」

  伴著不成聲的悲鳴,小人族的冒險者連人帶椅摔倒在地。

  被放倒在地的他不僅流出鼻血,還翻起了白眼,抽搐幾下就暈了過去。

  這一次酒場才真正被沉默籠罩了。一片寂靜之中,放出前踢的本人、搶先一步把我想做的事做了的韋爾夫維持著伸出左腿的姿勢,沐浴著周圍的視線。

  他是想保護我呢,還是說他早已經生氣了呢?

  毫不在意嚇傻了眼的我,韋爾夫隨便地說了一句:

  「腳滑了。」

  瞇細眼睛、露出無所畏懼笑容的韋爾夫的行動就像是導火索。

  小人族的同伴們同時站了起來。

  「你小子!?」

  「還真敢動手啊!!」

  桌子被對方的冒險者們一腳踹起,在空中飛舞起來。轉眼間便傳出了器皿的破碎聲和服務員的悲鳴。面對掃除了礙手礙腳的障礙一直線逼近的對手,韋爾夫不改好戰的笑容,豪爽地一揮右臂就把他揍飛。

  我雖然反應慢了一拍,但在發現有個冒險者想從側面偷襲韋爾夫之後,也果斷朝他撞去。

  ——哇!!周圍的客人都站了起來,爆發出巨大的歡呼。

  「啊啊真是的,所以才說冒險者真是無藥可救!」

  狹窄的酒場被瘋狂包圍起來。莉莉在一旁發出責難的聲音,然而拳頭和腳踢已經滿天亂飛了。

  大混戰拉開了序幕。對方的冒險者們以自己為輻射中心把周圍的桌子和椅子弄得一片狼藉,我們則與他們不斷周旋,這場好戲讓同為冒險者的客人們做出了無與倫比的激烈反應。被單手握著舉起的酒瓶和啤酒杯,連是不是助威都聽不清的粗野吼聲,只是因為有他們圍著,這裡瞬間就變成了一個狹窄的拳擊場。

  在足以把夜晚的黑暗都吹散的瘋狂的包圍之下,我躲過敵人的攻擊進行反擊。不知道升級到Lv.2的韋爾夫是不是已經習慣了打架,他漂亮地一個人挑上四個對手。撲向他的冒險者們都無一例外地被彈飛了出去。我也急忙趁這個機會屈身半蹲,用手撐著地面使出了掃堂腿。獸人的冒險者伴著「哇呀!?」的叫聲狠狠地摔了個屁股蹲兒。

  雖說敵人的攻擊好幾次擦身而過,但勉強分成前衛和中衛的我們的配合還是佔了優勢。

  「……」

  就在二對四的陣容激鬥正酣,客人也越發興奮的時候。

  小人族的五個同伴——其中的最後一個人開始行動了。

  他坐在椅子上把酒一飲而盡,隨即就把酒杯摔向地板站起身來。緊接著就以流暢的動作——而且還是以連一直對他留了個心眼兒的我都來不及做出反應的速度——接近韋爾夫。

  他抓住韋爾夫正準備毆打別人的手臂後,僅憑一隻手就把韋爾夫朝反方向甩飛出去。

  「嗚哇!?」

  「韋爾夫!?」

  見到同伴狠狠落在地面,我沒多想就朝他沖了過去。

  我握緊拳頭往前沖——然而只看見了一個冰冷的笑容。

  緊接著敵人的身影瞬間變得模糊,我的突擊被他輕松閃過去了。

  「——」

  他的閃躲動作就像在嘲笑只對腳程還頗有自信的我。

  當我對自己前傾的體勢感到說不出的戰栗時,劇烈的沖擊便襲向了腹部。我把雙眼瞪大到極限,同時理解了——原來自己在和他擦肩而過的時候被他打中了膝蓋。

  我的身體被微微彈離地面,然而沒有給我喘息的時間,我的肩膀被抓住,接著就被強硬地拉著翻了個身。

  隨即,佔據了我整個視野的拳頭狠狠打中我的臉。

  「貝爾大人!?」

  被揍飛到了正後方。

  觀戰的冒險者組成的人牆迅速地分開,我砸中了背後的圓桌。和莉莉的悲鳴一起,被我砸中的木製桌子伴著巨大的響聲變成了碎片。

  臉的中心好熱。我維持著仰躺在地的姿勢,一邊用手摀著源源不斷湧出的鼻血,一邊掙紮地擡起了頭。

  「還只是摸了一下哦?」

  分裂的人牆對面,他悠然地站著。

  又瘦又高的冒險者。

  不遜於妖精的,人類美青年。

  茶色的頭髮漂亮地紮在一起,白皙的肌膚像女性那樣紋理細膩。派閥制服的外面戴著以金屬耳環為首的各類冒險者用裝飾物。雙眼則是宛如深邃海底般的深藍。

  『那家夥是……雅辛托斯。』

  『【太陽的光寵童(Phoibos Apollon)】……』

  『Lv.3的第二級冒險者大人啊。』

  周圍客人的嘈雜交談聽起來有些遙遠,我只斷續地聽清了幾句。雖然只有幾句,但也有我絕對無法無視的情報。

  Lv.3——第二級冒險者。

  也就是說比我還要高一個等級的,上級冒險者。

  「還真是不留情呢,【未完新人(Little Rookie)】。」

  雅辛托斯,被這麼稱作的青年以男人中算比較尖的聲音對我說。

  他的藍色眼睛掃過暈厥的小人族男人以及倒地呻吟的同伴們的身姿。這場騷動的當事人中,現在還能站著的就只有他了。

  莉莉見狀慌忙朝我跑來,然而即便有她的攙扶,我顫抖不已的身體還是沒法順利站起。韋爾夫雖然也想撐著膝蓋起身,但迫於青年無言的壓力,他沒有再有動作。

  青年撩了撩頭髮,朝滿臉血表情扭曲的我俯視過來。

  「傷害我等同伴的罪可不輕……我們要收下與之相應的賠償。」

  我確實看見了——瞇成了縫的美麗碧眼深處,瞬間閃過了嗜虐的光芒。

  接著,滿臉洋溢著冷笑的他像是要乘勝追擊似地踏出一步,就在這個時候。

  像是木材被踢碎的巨響傳遍了四周。

  『!』

  酒場裡的人們不約而同地望了過去。

  我們看見的……是坐在椅子上把桌子踹飛的,擁有灰色毛發的狼人青年。

  「渣渣們,雜魚還這麼喜歡熱鬧。」

  像是在和他那粗暴的語調相配合般,刻在他臉上的青色刺青扭曲了。

  看到眼前這個興致低落到極點的事實被野獸的耳朵和尾巴暴露無遺的人物,每個人都咽了口氣。

  我也,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那個人是——)

  尚未褪色的記憶。

  算是我會不顧一切地追逐起憧憬劍士的源頭的,發生在酒場的那件事。

  把被彌諾陶洛斯追殺的我罵的一文不值的,【洛基·眷族】的冒險者。

  名字我記得確實是叫……伯特、先生?

  「託你們的福,本來就不好喝的酒不是變得更加難喝了嗎。又吵人又礙眼,給我滾。」

  面對他散發出的銳利目光以及飽含怒氣的壓迫感,周圍的人都畏懼了。

  和他同行的同伴們的衣服上都刻著小醜的標誌。面對作為都市最大派閥名聲在外的【眷族】的團員們,不僅如此,面對還在其中擔任幹部要職的狼人青年,酒場的冒險者都被嚇退了。

  遠比艾絲小姐她們來的粗暴,來的更加鋒芒畢露,然而周身的認真氛圍卻和她們散發出的完全相同——不僅是我,其他人也都感覺到了吧。

  「哼……真是粗野。【洛基·眷族】果然什麼貨色都有。沒想到竟然沒把養的狗鎖住啊。」

  一片畏縮之中,只有那個美青年哼了下鼻子。

  聽到他的回答,伯特先生幾乎像是嫌麻煩似地將琥珀色的眼睛望向了他。

  「啊,我踢死你哦,死基佬?」

  狼人和人類的視線交鋒。

  現場的氛圍一觸即發。他們互瞪了一段時間後,美青年先移開了視線。

  「沒興致了。」

  說著,青年就轉過身。

  他向同伴們說「走了」,就一個人走出了酒場大門。顫顫巍巍站起來的冒險者們抱起昏過去的小人族男人,也隨之消失在了店外。

  等到最後一個男人離開,酒場就恢復了寂靜。

  (……他、幫了我們?)

  對於把美青年一行趕出去的【洛基·眷族】……對於伯特先生,我不知為何冒出了這種想法。

  當我一邊用手臂擦著總算是不再流血的鼻子,一邊感到了輕微的混亂……只聽哢嚓哢嚓的腳步聲。

  狼人的青年徑直朝我這邊走了過來。

  不顧滿心疑惑的我,酒場的客人左右退下為伯特先生讓開了道。他在坐在地面的我的面前停下了腳步。

  心臟顫動起來。被當成笑料,被損的一文不值——那個時候的感情瞬間蘇醒了。

  面對將我在艾絲小姐她們的面前推入失意深淵的對象,我什麼都做不到只能傻坐著。就在此時,一隻左手徐徐伸了過來。

  他向我伸出了手——連接受這種好意的時間都沒有,對方就氣勢十足地抓住我的前襟,硬是把我扯了起來。

  呼吸停滯了。

  「——別得意忘形了。」

  他把我的臉拉近,雙眼閃過兇狠的光芒。

  被他貼著鼻子貼著眼這麼一嚇,我魂都快要被嚇沒了。被他猛地從地面上拉起來,我除了睜大眼睛其餘什麼都做不到。

  伯特先生很快就鬆手,放開了我。嗚咚,我還在扶著因為落到地上而微微有些鈍痛的腰,他就已經轉身,心情欠佳似地背對著這邊走出了酒場。灰色的尾巴就像燃燒的火焰般搖擺著。

  與他同行的同伴們見狀,慌忙把錢丟給櫃台追了出去。

  繼美青年率領的冒險者們,【洛基·眷族】也離開了『焰蜂亭』。

  「沒事吧,貝爾大人?」

  「那家夥到底想幹什麼……」

  跪在地上的莉莉擔心地提問,揉著身體的韋爾夫也望著店門口說出了自己的困惑。

  我一邊艱難地點了點頭回應莉莉的關心,一邊沿著來到旁邊的韋爾夫的視線望了出去。映入眼簾的只有大開的酒場大門,以及小巷裡無限延續的黑暗。一把手貼在被打的臉上,爛開的嘴唇就傳出了電流般的刺痛。

  服務員們已經開始收拾四散著桌椅碎片的店內了。

  一股難以名狀的氛圍將留在原地的我們包圍了起來。

  ☆

  『焰蜂亭』的騷亂結束後不久。

  我、韋爾夫和莉莉回到【赫斯緹雅·眷族】的根據地,也就是教會的隱藏房間。

  「唔唔,原來如此,打架呢……」

  神大人拖長著音調,為我的臉塗藥膏。這種藥膏不貴,就算是普通市民也能買得起。每當藥膏擦過傷口,我就不自覺地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們現在正在接受神大人的治療,同時也向她報告酒場的那件事。

  雖然傷勢不重,但神大人看見帶著滿身淤青和擦傷回來的我們還是著實嚇了一跳,經莉莉之口瞭解原委之後才恢復鎮定。我們在向酒場的主人道歉後,賠償的事宜就等到向【眷族】提出申請,這件事我們也跟神大人進行瞭解釋。

  「貝爾君比我想的更加生氣,我有點開心,又覺得有點悲傷……」

  「肯定是韋爾夫大人的影響!自從遇到韋爾夫大人,貝爾大人的性格就越來越向冒險者靠攏了!」

  「喂,沒那麼嚴重吧……哇,你就不能輕點嗎!」

  在我感受著神大人溫柔的指法躺在床上的同時,旁邊的沙發上,莉莉就像在以實際行動表明自己“笨蛋無回復藥可救”的立場一樣粗暴地給韋爾夫抹膏藥,韋爾夫則在一旁哇哇地不停抗議。

  對於隨著情緒就惹起事端的我們,莉莉好像真的怨念頗深,一直碎碎念著「真是的。」「還被反過來教訓了一頓。」「你們也替在旁邊擔心的我考慮考慮啊。」

  聽著莉莉的抱怨,神大人也苦笑著對我說:

  「真是沒想到呢,你竟然會去找人打架,貝爾君也是男孩子呢。」

  「……」

  給我塗藥的纖細手指的動作很溫柔。還要麻煩神大人幫忙治療,我感到很抱歉,然而我貫徹著沉默。

  神大人結束治療後把手從我身上拿開,循循善誘般對我說:

  「不過,打架還是不好的喔?支援者君說的沒錯,而且你還受了傷。」

  聽到神大人這麼說,我從床上站起來。

  回想起發生在酒場的事,我忍不住反駁說:

  「可是,那群人在說您的壞話啊!?」

  這或許是我第一次反抗神大人。莉莉和韋爾夫也不再抹藥,擡頭望著我們。

  要是他們說的是我就算了,隨便他們怎麼說我都無所謂。

  然而他們誹謗了我最為珍視的人,不僅誹謗而且還出言侮辱,這教我怎麼能默不作聲。

  神大人給了我很多重要的東西,然而小人族的男人那群人卻侮辱了她。

  我竭盡全力控制自己不要因為太過悔恨而流淚,向雙眼注入力量,努力不從神大人蔚藍的雙眸那裡移開目光。

  神大人默默地和我對視,沒多久就露出了微笑。

  「你能為我生氣我很開心喔,不過,比起誹謗,你遇到危險更要遠遠讓我覺得悲傷。」

  「……!」

  朝著有些動搖的我,神大人溫柔地說:

  「我明白你的心情,站在相反的立場,我也會氣得噴火,但是如果我就那樣和對方打架,被打得破破爛爛地回來,貝爾君會怎麼想?」

  「……會很想哭。」

  「對吧?我也一樣呀,雖然可能有點不公平,不過只是主神(我)被說壞話你不用生氣。神這種生物,孩子能平安無事就是最讓他們開心的事了。」

  然後神大人露出了滿臉的笑容。

  「下次一定要笑著對別人說:我的主神可不是因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就生氣的家夥,她的胸懷可不是你們能比的。」

  神大人……女神大人的慈愛微笑讓我發熱的頭腦冷靜下來。

  之前如潮水般湧出的憤怒與不甘,卻只是被神大人全部溫柔地接納了。

  如孩子般天真無邪的笑容化解了我心裡的疙瘩。

  沉默不語的我點點頭,道歉說:

  「下次,我會忍住的……對不起。」

  朝著低頭約定的我,赫斯緹雅大人露出了宛如溫暖的暖爐火焰般的微笑。

  砰砰,她拍拍與坐在床邊的自己相鄰的位置,我也順從地坐下。剛坐下,她就伸出手溫柔地撫摸我的頭髮,盡管我有點臉紅,但卻沒有逃開。

  見狀,莉莉跟韋爾夫也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在一旁守望著我們。

  平和的氛圍開始在破舊的教會地下室裡流動。

  「不過,莉莉很在意對方的反應……當然,他們沒有記仇,不再找貝爾大人你們的麻煩是最好的……」

  就在原來還只是摸頭的神大人不知何故漸漸抱上來把我搞得驚慌失措的時候,莉莉道出了自己的疑慮;翻開黑色的和裝確認自己傷勢的韋爾夫頭也不擡,回答了她的問題。

  「是我先出手的,不關貝爾什麼事吧。」

  「或許是那樣也不一定……可是,要是對方是高自尊心的冒險者,而且還是要面子的【眷族】,事情可能就沒那麼簡單了。」

  「嗯,確實呢。」

  神大人也擡起臉對莉莉的意見表示同意。

  「為了杜絕後患,還是應該直接和對方的主神談談吧。」

  「那個,對不起,神大人……」

  我縮起身體道歉,神大人則說「什麼呀,小事一樁。」什麼事也沒有似地朝我笑了笑。

  接著,神大人問我:

  「你知道對方的【眷族】是什麼嗎?」

  「呃,我記得……」

  回顧酒場時的記憶,在腦袋裡整理各種情報。

  我說出了最先浮現在腦海中的畫面。

  「他們都戴著,太陽的標誌。」

  ☆

  沐浴著浮在夜空的月亮散發的光芒,金屬製成的太陽標誌閃耀著光輝。

  魔石街燈的光照射不到的,昏暗的小巷。

  人類、獸人、小人族,種族各異的六個男性集結在無數小道的其中一個。

  「快饒了俺吧,雅辛托斯,為啥老是輪到俺幹這種活……」

  「哼哼,別這麼說嘛,魯昂,這可是大功一件喔。」

  雅辛托斯朝著臉上還清晰留有鞋印的小個子男人露出贊賞的笑容,周圍在場的人也都紛紛向他送上了慰勞的話語。

  魯昂,被這麼叫道的小人族冒險者那張少年般的臉整個皺起來,他的這副表情,正是他對自己被硬塞的黑臉角色極度不滿的體現。

  雅辛托斯俯瞰著不滿的他,再次上揚嘴角。

  「雖然有人攪局,不過目的還是達成了……」

  滿溢著夜晚街道的喧囂,現在聽起來很是遙遠。

  在遠離繁華街的這個小巷,沒有人偷聽到他們的對話。

  美青年人類徐徐地說出主神的名字。

  「這樣一來,阿波羅大人也會高興吧。」

  戴在耳朵上的耳飾搖了下。

  雅辛托斯瞇著眼睛,仰視起代替太陽發光的暗夜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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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zure142 發表於 2015-4-18 11:22 PM

本帖最後由 azure142 於 2015-4-19 12:05 AM 編輯

  二章 Shall We Dance?

  「這麼說,身體已經不要緊了?」

  「是的,已經完全恢復了。」

  我笑著向眼前的艾伊娜小姐點頭。

  在『焰蜂亭』舉辦慶祝會後的隔天,我來到了公會總部。

  場所是面談用的包廂,我現在正和身為我顧問的艾伊娜小姐進行現狀的報告以及今後行動方針的討論。

  「哎,我可被你嚇壞了哦?聽到你沒從地下城回來,我的心臟都快要不跳了。」

  「對、對不起……」

  「……不過,嗯,還是原諒你好了,你都這樣子平安無事回來了。」

  艾伊娜小姐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稍微被她漂亮的笑容迷倒,雙頰也染上了喜悅。

  我又想起了前幾天通知艾伊娜小姐平安回來的消息時,她高興得又哭又笑的樣子。

  「非常感謝艾伊娜小姐的火精靈的護布……真的很有用。」

  「是嗎……」

  我一道謝,艾伊娜小姐就像是害臊似地閉起一隻眼睛。

  隔著桌子,我們大眼瞪小眼瞪了一會兒。

  稍微有些不好意思的氛圍開始在我們兩人之間彌漫,就在這時,艾伊娜小姐吼吼咳嗽了一下。

  「還有就是呢,貝爾君……雖然是從我的角度不方便過問的事……很危險吧?」

  「……是的。」

  她在問什麼,不點明我也知道。

  異常事態、樓層主的出現。不知是不是公會職員們被禁止隨便重提此事,艾伊娜小姐並未打算刨根問底。與之相對,當時究竟有多危險呢?她希望從我的口中尋找到答案。

  我用力地點頭,「我知道了。」緊盯著這邊的艾伊娜小姐也回以頷首。

  扶了下眼鏡——嘰哩,綠玉色的雙眸直直地望向我。

  「為了今後能至少派上點用場,我也會努力的,總之——先增加有關地下城的預習量和範圍吧。」

  「咦。」

  「之前說你暫時還不會去,就沒把安全樓層的情報教給你是我的失誤,通過這事的事件,我可是明白了,地下城裡會遭遇怎樣的局面……怎樣的怪物會出來是無法預測的。嗯,為了以防萬一,我們要對地下城無所不知才行。」

  ……成為冒險者的我,自從決定艾伊娜小姐是我的顧問那天開始,就一直接受她冠著學習會之名的私人教學。通過與公會的職務無關、完全是艾伊娜小姐自主召開的那個學習會,我被迫要求學習全方面的地下城有關知識,怪物的種類及能力自然不用說,連各樓層的情報也都包括在內。

  雖然我用親身體驗證明瞭“我能活到今天她的親身教學功不可沒”的事實……不過,好慘,學習強度竟然還要加大。艾伊娜小姐的指導嚴格到跟艾絲小姐的修行有的一拼。

  「我們一起加油吧。」艾伊娜小姐朝著臉頰抽搐的我露出了和剛才別無二致的笑容。

  我也沒可能對眼前這個打心底裡關心我的死活的人說不。

  「好的……」我一邊努力幹笑,一邊點了點頭。

  「那就這樣,下面是關於今後計劃的話題……」

  「啊……好的,我準備在兩天後進入地下城。」

  我重新振作,回答艾伊娜小姐的疑問。

  我說出了自己想出來的行程。

  「還有兩天……休息了這麼多天沒問題嗎?」

  「呃,其實韋爾夫……和我簽訂契約的冶煉師幫我做了武器。」

  我提到與我簽訂了直接契約的韋爾夫,艾伊娜小姐也像是所有所思似地點了點頭。

  我在朝第18層強行軍的過程中失去了很多裝備。雖然在與『歌利亞』的戰鬥中半毀的輕裝甲還能繼續用,但韋爾夫還是毛遂自薦,主動要求為我重新製作所有的武具。

  習得『冶煉』能力的上級冶煉師的作品性能要遠遠凌駕於普通冶煉師的作品。我的武裝還是韋爾夫成為上級冶煉師之後接下的第一份工作,他的幹勁也是高昂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到底會做出什麼樣的武器和防具呢?我不禁雀躍起來。

  「也就是說,再進入地下城要等到裝備完成以後吧。順便問下,再次開始探索的時候,你們打算從哪層開始?」

  「我還是想腳踏實地地從第13層開始,雖然去到了第18層,但那只是陰差陽錯……」

  之後我們確認了我的計劃,偶然還有討論,詳細地決定了日後的方針。

  眼前的目標就是第13層的完全攻略。韋爾夫也升級成Lv.2了,想必攻略會比以前輕松很多,當然,我沒有忘記時刻保持警惕。

  還有,不知艾伊娜小姐是不是認可了我們團隊的力量,介紹了好幾個公會蒐集的冒險者委託給我。因為很多因素,平時與地下城相關的委託多是以『中層』以下的樓層區域為目標。

  我一邊對艾伊娜小姐希望我們能多積累經驗的良苦用心表示感謝,一邊從她整理出的委託中選擇了兩個;一個是取得特定怪物的『掉落道具』,還有一個是尋找並採掘存在於第13層的特殊礦石。

  我們在完成圍繞迷宮探索的討論後,就從椅子上站起來,離開了面談用的包廂。

  「還有,貝爾君?可不能做出和其他【眷族】的冒險者打架這種不經大腦思考的行為喔?你好像已經被神赫斯緹雅訓過一頓了,我也就不和你多說了……」

  「好、好的……」

  「和其他派閥發生摩擦可是百害而無一利喔。」

  「如果沒有限制的話,【眷族】同士間的抗爭很可能把街道都變成戰場喔。」艾伊娜小姐毫不掩飾地向我挑明瞭昨晚發生的那件事,聽到她口中事態的嚴重程度,我不禁吞了下口水。

  雖然覺得已經心有體會,但我還是再次刷新了關於危機的認識:派閥同士間的爭吵很危險。

  「……?」

  就在我從包廂出來進入大廳,準備在視窗前和艾伊娜小姐告別的時候。

  感受到視線轉過頭去,我就和站在大廳一隅的兩個女性冒險者對上了眼。她們像是在確認我的頭髮和眼睛似地盯著這邊瞧了一會兒,隨即就朝這邊走來。

  是因為現在正值正午,這裡的冒險者比其他時候要更多吧。穿過擠滿了人的白色大理石大廳,她們在我跟艾伊娜小姐的面前停下了。

  「你是貝爾·克朗尼沒錯吧?」

  「是、是我。」

  看起來很強勢的短髮少女問道。等到我茫然地點頭後,這次又輪到待在後面的有著柔順長髮的少女戰戰兢兢走上前來。

  「呃,請收下這個……」

  她仰視著我,遞出一個信封。

  不,這個是——招待書。

  上乘的紙上面施加了蠟封,為了讓人知道是誰送出還刻上了徽章,然後,刻在上面的,是弓箭與太陽的標誌。

  我剛驚訝地擡起頭,短髮的少女就開口道:

  「我是達芙涅(Daphhe),這孩子是卡珊德拉(Cassandra),如你所見,我們是【阿波羅·眷族】喔。」

  正在進行自我介紹的女性、達芙涅小姐說出了我預想中的所屬。

  讓人聯想到射手與光明的弓箭與太陽的標誌——【阿波羅·眷族】。跟昨天在酒場惹事的那群冒險者相同眷族的人。

  站在旁邊的艾伊娜小姐刷地把臉湊近,跟我咬耳朵說「達芙涅·勞洛斯以及卡珊德拉·伊林,兩人都是Lv.2的第三級冒險者。」艾伊娜小姐知道這兩人的名字,就代表她們也是技術嫻熟的冒險者吧。

  兩人都比我年長吧。豎著眉毛的達芙涅小姐最初給人硬派的印象,不過好像是位比我想像的更加沉得住氣的人物。也有周身散發出的氛圍因素吧,反而是眼角老是垂著的卡珊德拉小姐看起來更加天真爛漫。

  她們好像一開始就在找我……她們一直在這個冒險者往來眾多的公會本部等著我的出現吧。

  就在我迷惑於該作何反應的時候,卡珊德拉小姐慢吞吞地對我說:

  「呃,這個是,請帖,阿波羅大人要開『宴會』,如、如果有空的話……其、其實不來也是可以的……」

  啪咚,達芙涅小姐敲了卡珊德拉小姐的後腦勺,決定親自出馬。

  我剛剛冷汗直流地望向無視「啊」的呻吟走上前來的她,她就交錯地用手指指起了請帖和我。

  「一定要交給你的主神,聽好了,我可確實交給你了哦。」

  「……我知道了。」

  我在壓迫之下表示瞭解後,達芙涅小姐就後退了幾步。不知是不是不想廢話,她叫上卡珊德拉小姐就準備從我們面前離開。

  晃動著短髮的她在將要離開之際,朝著這邊輕聲嘟囔了一句:

  「真令人悲傷。」

  咦?對於反問的我,達芙涅小姐沒再說什麼。

  卡珊德拉小姐在朝這邊點頭致禮後,開始慌忙追趕背對這邊離去的她。

  我一邊和艾伊娜小姐一起站著,一邊俯視手上的請帖。

  ☆

  那天夜裡。

  在一如往常只有兩人的根據地裡,我向神大人傳達了白天發生的事。

  「『神宴』的請帖嗎……」

  坐在椅子上的神大人環抱雙手俯視著攤在桌上的請帖。

  晚餐已經結束的餐桌上擺著茶,代替打工回來累壞了的神大人,我正在進行餐後的收拾。

  「距離迦尼薩辦的那次『宴會』也有一個半月了……我也琢磨著差不多要有人辦了。」

  『神宴』就是神明們自主舉辦的派對。

  召開宴會好像還有誇示自勢力力量,進而達成自我滿足的意義,不過主要目的基本上還是神明們為了聚在一起撒歡。以前,神大人也參加過。

  然後這次,將主辦兩日後『神宴』的是【阿波羅·眷族】。

  【阿波羅·眷族】……我也有調查過,那個派閥的實力以及冒險者的質量都很高,好像僅憑自己構成的團隊就打倒了第17層的樓層主,公會的等級評定是D。

  跟我們弱小的【赫斯緹雅·眷族】不同,他們是資曆要遠遠來得高的【眷族】。

  「要怎麼辦呢?」

  「才剛和他們發生過摩擦,不能無視呢……」

  看見神大人露出了困擾的表情,我中途就覺得抱歉起來。

  我剛剛和【阿波羅·眷族】在酒場有過糾紛,要是這裡拒絕了他們特地的邀請,可能會被他們拿來說事兒也不一定。

  無視這份邀請,通常來講就等同於不給對方面子。

  朝著把嘴撅成へ型的神大人,我道歉說:

  「對不起,神大人……」

  「啊,沒關系的,別覺得自己有什麼責任喔。……不如說,其實我自己也不擅長對付阿波羅。」

  「欸,還有那種事啊?」

  「嗯……天界發生了不少事。」

  神大人的話漸漸模棱兩可,我歪頭表示不解。

  「算了,先不管那個……這次的宴會和普通的宴會不一樣,倒是下了一番功夫。」

  說著,神大人邊看請帖邊笑。

  直到把請帖交到神大人手中我都沒有讀過裡面的內容,我只能不可思議地望著神大人興趣滿滿的側臉。

  我一邊把洗好的盤子擺好,一邊在意起來:裡面到底寫著什麼呢?

  「我們幾乎是一定要參加了,他們也給米赫他們送了吧,難得有這麼一次,不如大家就一起參加吧。」

  大家?我再一次歪起了腦袋。

  ☆

  可能有些突然也不一定,歐拉麗迎來了春天。

  冬天厚重的雲不見了蹤影,各類花草爭奇鬥豔的季節。天氣也變得安定,與此同時來訪歐拉麗的旅人好像也多了起來。我也在大約兩個月前,趁著換季的時候來到了這個歐拉麗。這裡會這麼富有活力,或許我們這些都市外出身的人也有很大的貢獻吧。

  寒氣逐漸消散,氣溫日漸走高。

  我感覺到夏季的腳步正逐漸臨近——然而,我的體溫會這麼高,原因並非單純出自季節的變換,這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我的身體隨著車輪咕嘟咕嘟的響聲而左右搖晃,同時不時以被汗水浸濕的手毫無意義地撩撩劉海。

  我整個人都冷靜不下來,直到那個時刻到來為止,我都一直眺望著窗外不斷流逝的暗紅色街道的景色。

  馬車停下了。

  在馬的嘶鳴中,我推開做工高級的車門,一個人先下車。

  身穿還沒穿慣的禮服——或者該說是燕尾服的我踩著同樣高級的皮靴降到了地面。

  接著又以生硬的動作轉身,朝即將下車的少女伸出手。

  很高興似地微笑著從馬車裡出來的,是赫斯緹雅大人。

  她跟我一樣身著正裝晚禮服,比平時更加漂亮,更加華麗。

  「謝謝,貝爾君,稍微變得會侍奉了嘛。」

  「您、您過獎了……」

  踏上地面的神大人朝我露出笑容,然而我還是緊張不已。

  一輛接著一輛抵達的高級箱式馬車、身著正裝的數名俊男美女、最終目的地的大富豪的豪宅——不,其實是會讓人誤以為是宮殿的巨大會場設施。包圍在我周圍的所有的一切都讓我不停地驚慌失措。

  今天由【阿波羅·眷族】主辦的『神宴』與以往的不同,特例允許帶一名眷族參加,可謂神明與孩子交織的異類派對。

  通常『神宴』是不認可眷族參加的,然而這次主辦方卻把同伴參加當成了條件。神明們都覺得這個要求很有趣,為了炫耀自己的孩子便同精心挑選的團員一起參加了。混雜在有著完美容姿的男神女神之間,到處都能見到盛裝打扮的冒險者或是匠人們。於是,被赫斯緹雅大人帶來的我也就成了其中的一員。

  田舍出身的農民穿著華麗的衣服,還把脊背挺得筆直……這種行為在他人眼中會不會很不知天高地厚呢?

  俯視自己穿著黑色燕尾服的身體,這種想法一旦産生就越發膨脹,也使得我對於自己“為了今天特意準備的禮服是不是搞錯地方了呢?”的評價越發強烈。

  「很適合你喔,貝爾君,不用那麼害羞也沒問題喔。」

  神大人見我心神不甯,便勸我放輕松。不知是不是因為能準備到漂亮的晚禮服而很高興,神大人的心情看起來非常好。

  神大人穿的是蒼海色的晚禮服,裝飾有大量的蕾絲與褶邊。之所以會産生強調胸部的效果是因為穿它的人是擁有偉岸胸部的神大人吧。說實話,我好多次都不知道該把視線放在哪裡。

  某個國家的公主大人……這麼形容好像又有點不對,總之今天的神大人身上可愛與美貌並存。

  「不好意思,赫斯緹雅,貝爾,從衣服到其它各種東西都讓你們幫忙。」

  繼我們之後,米赫大人也從馬車裡出來了,他牽著的是他眷族團員的那劄小姐。當然,兩人都和我們一樣是正裝。

  米赫大人最開始以「我對身為極端貧困【眷族】卻還參加豪華宴會心存抵抗」為由,並沒有參加宴會的打算,然而被赫斯緹雅大人一句「就算是為了那劄君風光一次又如何」說服,「說的也是呢」最後苦笑著接受了赫斯緹雅大人的提議。我們主張是報答平日裡的關照,就替米赫大人他們付了租借馬車和禮服的錢。

  回頭想想,他們曾把價值數萬瓦利的高等回復藥和雙屬性回復藥便宜賣給我們,只是這樣就能報答都算是便宜我們了。

  「謝謝你邀請我們,貝爾……」

  「那、那劄小姐。」

  我從正和神大人說話的米赫大人那裡離開,犬人的那劄小姐就向我搭話。

  那劄小姐平日裡都只穿些樸素的衣服,所以對我而言她穿晚禮服的身姿非常新鮮、非常有魅力。她的禮服紅色布料,還精心設計成能隱藏右臂義肢的樣式。

  「……合適嗎?」

  朝著雙手抓住裙裾部分的那劄小姐,我大大地點頭。

  半閉著眼睛的她的表情像是真心感到高興似地,啪嗒,啪嗒,尾巴也跟著左右搖擺起來。

  「也差不多該進去了吧。」

  「嗯,那就麻煩貝爾君囉?」

  「好、好的。」

  在米赫大人的催促之下,我小心翼翼地接下赫斯緹雅大人遞出的手。

  轉頭望向身後,豪華的宮殿佔據了我整個視野。神明們像貴族一樣朝著打開的正門玄關走去,和衣著光彩華麗的眷族一起正式入場。

  果然,我不禁想要呻吟。

  本來遙不可及的世界——或者說是沒有接點的『夜之世界』。

  雖說是神舉辦的,第一次來歐拉麗的時候,有想像過自己會有機會參加這種社交界的聚會嗎?

  說不興奮肯定是騙人的……不過,唯獨這次緊張佔了上風。

  被眼前的景象奪去神誌的我徐徐地輕吸一口氣,下定決心往前踏出一步。

  模仿著周圍的人,我跟米赫大人侍奉著赫斯緹雅大人跟那劄小姐,走進了需要人仰視的高大建築。

  玄關大廳絢麗豪華到與建築物的外觀相比也絕不遜色。

  粗壯的柱子和燭台散發著金銀的光輝,令人目眩;沒有天花板的敞廳設計極具開放感;鎮座牆邊的兩座雪花大理石雕像是以神明為原型雕刻的吧,男神與女神各有一尊。

  走上讓人難以和大廳聯想起來的豪奢又高聳的大樓梯,就發現建築物的二樓有一個用來辦派對的大房間。

  不必多說,已經熱鬧起來的大房間也相當的豪華;高聳的天花板配上枝形的吊燈,眾多的長桌上擺滿了只有上流人士才有機會品嘗的料理;巨大的窗戶外面則是陽台。

  日落西山,外面已經被夜色籠罩。會場設施地處北之主街區邊界,不知是不是因為建在高級住宅區中間的緣故,這裡距離酒場或是人潮湧動的夜之喧囂很是遙遠,甚至安靜到了讓人懷疑這裡當真地處歐拉麗的程度。

  面對這恐怕可以說是社交界特有的氛圍,我不禁感歎。

  「啊……那個人,我有見過……」

  「那個冒險者很久以前就很有名,很強喔……那邊那幾個人,他們的派閥都是些負面傳聞,要多加提防……」

  隨著我們在房間裡的不斷深入,到處都能見到有名的冒險者。明顯不願參加的美麗妖精、禮服繃在身上的矮人、有些敏銳氛圍的獸人和亞馬遜,除了神之外,會場內還有很多亞人。

  我一邊聽身邊的那劄小姐說各種情報,一邊環視周圍。

  「哎呀,來了呀。」

  「米赫也在倒有點意外。」

  「赫菲斯托斯,阿建!」

  當我們走到角落的時候,就有一位女神和一位男神——赫菲斯托斯大人和建禦雷大人向我們打招呼。米赫大人跟在開心地朝他們跑去的赫斯緹雅大人身後,我和那劄小姐則向他們點頭示意,他們也「喲」「挺精神嘛」地向我們露出笑容。

  「阿建的同伴是命君嗎,之前謝謝你了。」

  「不、不會、是、是的……!」

  「赫菲斯托斯的孩子在哪兒?我沒看見呢。」

  「他是個怪人,把主神晾在一邊,自己一個人散步去了。」

  赫斯緹雅大人感謝的對象,正是站在建禦雷大人身後的命小姐。前幾天還一個人闖入『中層』來救我們她現在卻緊張地語無倫次了。

  優雅紮起的黑髮跟穿在身上的晚禮服都在一刻不停地顫抖著……太好了,有同志在。

  不知是不是和我一樣沒有穿正裝的經驗,命小姐像是對裸露出來的肩膀感到很害臊似地縮著身子,連耳朵都紅成了一片。

  米赫大人和赫菲斯托斯大人在一旁談話,我看著她雙眼打圈的樣子,不由得對她産生了親近感。

  「——呀呀,看來大家都到齊了呢!也加我一個吧!」

  「啊,赫爾墨斯。」

  大聲傳到了我們耳邊。

  轉過頭去,只見赫爾墨斯大人正雀躍地快步走來,他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一看見他的這張臉,建禦雷大人就嘁地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跟在旁邊的是戴著眼鏡的阿斯菲小姐。「赫爾墨斯大人,請再小聲點……」她一邊諫言一邊忍耐著歎氣的沖動。

  「為什麼你要擠進來啊,至今為止咱們也沒什麼大交情吧。」

  「喂喂建禦雷,咱們不才剛並肩戰鬥過嘛!不要只把我排除在外啊!」

  在以開朗的語氣說完後,赫爾墨斯大人就靈活地從建禦雷大人的側面穿過。

  他來到我們的面前,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呀,貝爾君!你這這套衣服和你真是絕配!小那劄也很漂亮喔!」

  「非、非常感謝。」「多謝……」

  「哎呀小命,你在緊張嗎?難得這麼可愛別浪費了嘛!」

  「可、可愛……!?」

  跟米赫大人和我不同,赫爾墨斯大人的衣服穿得有些亂,他從神大人開始,把直到那劄小姐的人員都贊美了一遍。最後像是發現了好玩具似地走到命小姐的身邊,拿起她的一隻手,吻了下她的手指。砰!命小姐變得越來越紅最後爆炸了。

  哢,嘰!建禦雷大人毆打他的頭部,阿斯菲小姐則用鞋尖踢他。

  「人變多了呢。」

  「除了神還有孩子,會比平常的『宴會』更熱鬧吧。」

  我流著冷汗聽著倒地的赫爾墨斯大人發出悶哼,與此同時,赫菲斯托斯大人與米赫大人說道。

  確實,人來的越來越多……讓我對派對這種東西有了實際的感覺。僅限我們所在的地方就已經足夠吵鬧了。

  不過,我總算是習慣了這個地方的氛圍。

  『——諸位,感謝你們賞光!』

  響亮的聲音傳遍了四周。

  房間裡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大房間的深處,一位男神出現在了那裡。

  放射著太陽光芒的金髮,簡直就像是太陽光輝凝縮而成的金髮金碧輝煌,很是妖豔。嘴角的微笑也很耀眼,他那端正秀麗的美貌即便是男性的我也快被勾了魂。他的個子也很高。

  他的頭上戴著附有綠葉的月桂樹的王冠。

  左右還跟有男女團員,不會錯的。

  那位大人肯定就是阿波羅大人。

  『這次是因我個人喜好改變了規則,各位意下如何呢?將自己的可愛眷族打扮起來,像這樣帶來參加我等的宴會也別有一番情趣吧!』

  盛裝的阿波羅大人的聲音極具號召力,喜歡起哄的神明們都發出如潮般的歡呼,向他送去喝彩。

  『能看見眾多的同族,以及可愛的孩子們的面孔,我自己非常開心。——我能感覺到,今宵會有新的邂逅。』

  再繼續聽他說話,突然。

  我感覺,掃視著客人的阿波羅大人的視線射穿了這邊。

  (……?)

  露出詫異表情的我回頭看了一次,又轉回正面。那位男神完全沒有在意我的樣子,看也不看這邊,只是繼續進行問候。

  ……跟【阿波羅·眷族】之間發生了太多事,稍微變得有點神經質了也不一定。我把湧出的違和感全當做錯覺,在內心抹消掉。

  『今夜很長,無論是上等的酒還是食物,請各位盡情享用。』

  最後這麼說道,阿波羅大人張開了雙手。

  像是要與之呼應般,以男神為中心湧起了歡呼。眾多的人手拿優雅的酒杯暢飲,整個大房間都騷動起來。

  「神大人……那個,我們怎麼辦呢?」

  「雖然想和阿波羅說幾句話……這個先擱著吧,他看起來還挺忙。」

  我提問,身旁的赫斯緹雅大人就朝阿波羅大人的方向望去。

  我們雖然想盡快鏟除酒場的那件事留下的禍根,不過【阿波羅·眷族】好像確實很忙。身著統一制服的團員們作為服務員忙進忙出,主神阿波羅則被一群人圍著,忙著打招呼。就算上前搭話也沒辦法好好講吧。

  就跟赫斯緹雅大人說的一樣,或許稍微等一下會比較好吧。

  「算了,難得來一趟,就享受派對吧,還可以吃好吃的料理喔,貝爾君。」

  「啊,好的。」

  我在神大人的催促之下加入了米赫大人他們那一圈,大家已經在喝酒了。

  給,接過那劄小姐遞過來的酒杯,我暫時和很多人歡談起來。

  「那個,命小姐,第18層的時候多謝了,受了你很多照顧……」

  「沒、沒有,在下什麼也……」

  不知是不是過了段時間羞恥心有所緩解,命小姐雖然磕絆但還是回答了我。

  不僅是搜索隊那件事,還有神大人被冒險者們誘拐的時候,她也趕來幫忙了——我再次向她道謝,她卻只輕輕搖了搖頭。

  「貝爾殿下,您做的事才令人敬佩。即便身陷那種事態仍舊果敢地挑戰樓層主,最後也用自己手做出了結……實在慚愧,在下對那個場景只能心懷感歎。」

  「那、那不是我一個人的力量,我一個人甚麼也做不到……」

  命小姐的深刻回應讓我也不自覺地口吃起來。

  兩人就在互相謙遜的時候,又同時笑了出來。

  「……貝爾殿下,要是有什麼事,隨時可以來找我,在下願提供微薄之力。」

  「命小姐……」

  「無論是櫻花殿下還是千草殿下,都希望成為貝爾殿下你們的力量,當然,在下也是。」

  「呃,那就……要是命小姐你們有多麼困難,也請來找我們,我們會幫助你們的。」

  今後相互扶持便是。

  當我告訴她這一點時,命小姐露出了笑容。

  她刷地伸出手,我紅著臉緊緊地握了回去。

  「據傳言說,貝爾殿下的成長快得令人吃驚,您有什麼變強的秘訣嗎?」

  「貝爾是改造人,通過喝我手製的妙藥,每天都在進行藥物強化……」

  「請不要瞎掰!?」

  那劄小姐也加入了談話,在此期間我重新環視週邊。

  『神宴』並沒有傳聞中那麼講究禮節,有些神還張大了嘴大聲歡笑。怎麼說好呢,雖然我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其實並沒有我想像中那麼讓人坐立不安。

  反倒是這棟金碧輝煌的建築更讓我覺得畏縮。

  「那個,這棟建築是【阿波羅·眷族】的所有物……他們的根據地嗎?」

  「不,不是的,這個設施是處在公會管理下的公有物,必要的時候就借給【眷族】或是商人們。」

  我提出疑問,阿斯菲小姐回答說。

  「雖然也有在根據地召開『宴會』的人,不過也就只有迦尼薩這種了吧。平常【眷族】的根據地是不會招待其他派閥的人進入的。」

  「畢竟那就等於隨便別人潛入,可能會被偷走什麼機密情報。」

  米赫大人也向我解釋,原來如此,我表示理解。

  我們在一旁交談,赫菲斯托斯大人和赫爾墨斯大人則四處張望。

  「今天的『宴會』又與眾不同,好像來了不少平時見不到的神呢。」

  「嗯,阿波羅還真是搞出了有意思的東西。」

  我偷偷瞥了眼交談著的赫菲斯托斯大人他們。

  少許的猶豫之後,我試著問出自己在意的問題。

  「打擾一下……請問,阿波羅大人是位什麼樣的神呢?」

  「嗯,很在意嗎,貝爾君?」

  「是的。」我點頭回應赫爾墨斯大人的詢問。

  橙黃色的雙眼彎曲成弓形,赫爾墨斯大人開口說:

  「是個有意思的家夥喔,我和他在天界時就已經有往來,他總是讓我驚喜不斷,還經常被其他神當成笑料。」

  聽到意料之外的內容,我有些沒反應過來。

  「總之就是個豔聞不斷的家夥,明明不是冒險者,還被取了什麼【悲愛(Farce)】的諢名。」

  悲、悲愛?

  什麼呀那是……不行了,完全理解不了。

  「也就是說,他是個熱衷戀愛的神,是吧,赫斯緹雅?」

  「鬼知道!」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背對我們吃東西——逮住一頓是一頓——的神大人朝著滿臉邪笑的赫爾墨斯大人喊了回去。她那埋頭狼吞虎嚥的背影總讓人感覺她的心情可能不是很好。

  赫斯緹雅大人曾說過不擅長對付阿波羅大人……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麼嗎?

  「還有就是,我想想——執念很深。」

  「咦?」

  赫爾墨斯大人口中最後的話語讓我把臉轉了回去。

  剛想問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房間入口處傳來的哄動就把我的聲音埋沒了。

  「哎呀……大人物來囉。」

  緊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赫爾墨斯大人逗趣兒似地說。

  我也朝人群深處望去——瞬間就理解了人群騷動的原因。

  聚焦在萬眾矚目之下的,是帶著巨軀獸人的銀髮女神。

  「啊,那是……」

  「芙蕾雅大人喔,貝爾君,你知道【芙蕾雅·眷族】的名字吧?」

  我一邊對她那過於耀眼的存在感屏息,一邊對赫爾墨斯大人的話勉強點頭。

  【芙蕾雅·眷族】——與【洛基·眷族】並駕齊驅的最強勢力的派閥。君臨歐拉麗頂點的這兩個派閥被世人比喻為迷宮都市的雙頭,即便是初出茅廬的冒險者,也不可能沒聽過【芙蕾雅·眷族】的武勇與名聲吧。

  視線前方的女神,就是那種【眷族】的主神……?

  以芙蕾雅的登場為界,聚會頓時熱鬧了起來,她就是美到這種地步。

  無論是她銀色雙眸的美貌,還是包裹著豐滿胸部和嬝娜腰肢的宛如天衣般的晚禮服,就連她的一舉手一投足,都能召來無數視線的凝視。即便隔了這麼遠看,我的臉上還是泛起了紅潮。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麼美的神……。

  「——奴!?」

  我一不留神就看入了迷,突然,赫斯緹雅大人的雙馬尾猛地一顫。

  她把陶醉在享用料理中的臉擡起來。看向了芙蕾雅大人,很快又轉向了正在發呆的我。

  然後就像是全部都理解了一樣,咚,氣勢洶洶地朝我撲來。

  「不能看芙蕾雅,貝爾君!!」

  「嗚啊!?」

  「孩子們要是盯著『美神』看,都會被『魅惑』,變成她的俘虜的!」

  神大人從旁邊撞過來,差點把我壓倒。

  我總算是踩穩了腳,這時神大人又像是想把芙蕾雅大人從我這遮住一樣緊緊抱住了我的腦袋。

  『美神』——知識層面上我是知道的。

  無論是神還是下界的人,無一例外都會被她『魅惑』,稱之為美這一存在本身也不為過的超越存在。

  像是要證明神大人的話,各派閥的團員都張著嘴巴被芙蕾雅大人魅惑了,不分性別,甚至還有丟了魂似地傻站著的人。

  我們的身邊也不例外:「不行不行。」那劄小姐搖起頭,命小姐紅著臉呻吟不斷,阿斯菲小姐則一開始就望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算上迦尼薩的『宴會』,這已經是第二次了……芙蕾雅會像這樣拋頭露面,還真是少見呢。」

  「請、請問是怎麼一回事呢?」

  「平常芙蕾雅都會待在『巴別塔』的最上層,完全不在他人面前露面,在那些崇拜她的男神中,甚至還有人會賭上一縷希望特地來參加『宴會』喔。」

  我在與神大人格鬥的同時向赫菲斯托斯大人的呢喃提出反問,赫爾墨斯大人聞言便進行補充。

  不在他人面前露面……確實,要是每次都像這樣聚集那麼多人的目光,連正常走路都成問題了吧。雖然芙蕾雅大人自己喜不喜歡拋頭露面還不得而知,不過要是她隨便外出,毫無疑問會掀起混亂。

  望著被男神們層層包圍的芙蕾雅大人,我這麼想到。

  「——」

  那個時候,銀色雙眼捕捉到了這邊。

  動作猛地停下的芙蕾雅大人凝視了我幾秒鐘……又突然朝我微笑。

  哢咚,哢咚,她伴著腳步聲往前走,像是有面看不見的牆,她面前的人群自動散開為她開道。抱著我的赫斯緹雅大人還瞪大著眼睛,帶著獸人從者的女神大人就在轉眼間來到了我們的眼前。

  「你也來了啊,赫斯緹雅,而且赫菲斯托斯也在,神會之後就沒見過了吧?」

  「……呀,芙蕾雅,你來做什麼?」

  芙蕾雅大人滿臉笑容地打招呼;赫斯緹雅大人則從我身上跳下來,擺出警戒的姿勢。

  「你精神就好。」赫菲斯托斯大人回禮道,而一旁的神大人則醞釀出威嚇的氛圍。

  「沒什麼,只是來和你們打招呼的喔?好多平常見不到的臉都聚在一起,我也就順便過來看看囉。」

  說著,芙蕾雅大人向男神們使了個眼色。

  在她蠱惑性的視線之下,赫爾墨斯大人擺出了色瞇瞇的表情;建禦雷大人微微紅著臉「吼吼」的咳嗽;米赫大人則正常地誇獎說「今宵您依舊美麗。」

  話音剛落,神明們就受到了女性眷族們的踩踏抓傷痛打攻擊,還迸出了「咕啊!?」「嗚呀!?」「奴喔!?」的三重悲鳴,我被嚇得退了一步。

  接著,銀色的視線最後停在了我的臉上。

  她那眼睛彷彿要把我吸入其中,我幾欲呻吟,芙蕾雅大人卻笑得更深。

  她以自然的動作伸出手,撫摸我的臉頰。

  「——今晚,能與我共度良宵嗎?」

  「——度個頭啊!!」

  芙蕾雅大人問道,同時赫斯緹雅大人大叫。

  神大人把貼在我臉上的手打落,滿臉通紅地興奮起來。

  「你也別在那臉紅,貝爾君!?」

  「對、對不起!?」

  「聽好了,這個女神可是逮到男人就一口生吞的像個怪物一樣的家夥喔!!要是對方是個像兔子(你)一樣的孩子,一發呆就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喔!?」

  「哇啊啊……!!」

  神大人矗立眼前的形象把我嚇得不禁仰天,簡直就像是被速射魔法(火焰伏特)連續擊中的感覺。

  連雙馬尾也動員起來的神大人正向我極力訴說芙蕾雅大人的危險。

  「是嗎,真是遺憾。」

  另一邊,芙蕾雅大人露出了壞心的微笑。

  她在充分享受過赫斯緹雅大人的反應後,便幹脆地收手了。

  「好像害赫斯緹雅不開心了,我也該走了,下次見喔。」

  不管固定在原地的赫斯緹雅大人,芙蕾雅大人轉過身。「奧塔。」呼喚過等候在一旁的從者後,她就走了出去。我被從者——高逾兩米的豬人瞥了一眼嚇得打了個寒戰,與此同時以目光追隨著芙蕾雅大人的背影。

  美麗的銀髮再一次被人群包圍,緩緩地遠去了。

  「——這麼快就被那個色鬼找上麻煩了呀。」

  就在彷彿暴風雨過去後的間隙,誰也沒開口的時候。

  這次從別的方向傳來了聲音。

  當我驚訝地轉過去的時候——迎來了今天最大的動搖。

  「洛基!?」

  「喲小不點,你還穿著禮服呢,全程都得踮著腳還真是難為你囉。」

  赫斯緹雅大人呼喊的對象,是位身著男性正裝的紅髮女神。

  以及,站在她旁邊的。

  身穿美麗禮服的,金髮金眼的少女。

  「……!?」

  我瞪大眼睛,滿面潮紅。

  很害臊似地穿著淺綠色基調衣裝的少女、艾絲小姐站在我的眼前。

  「什麼時候來的啊,你!?連一點動靜都沒有!」

  「別廢話啊白癡!!我進場的時候也是意義風發的啊,可是風頭都被那個腐爛胸部搶走了啊!?」

  看來艾絲小姐和她的主神洛基大人也剛來沒多久。只是我們剛才在和芙蕾雅大人說話,沒有註意到她們進來。

  穿著並非禮服而是男裝的洛基大人,以及身著晚禮服的艾絲小姐。簡直就像是跟著大小姐的護衛一樣,主從顛倒的這副畫面很有感覺。

  身體的熱量,無處散發。

  眼睛被彷彿從繪本中飛出的公主大人一般的艾絲小姐的身姿緊緊吸引,連一步都沒法移開。

  淺綠色的晚禮服胸口跟後背敞開,她那極具美感的肩膀一覽無餘。禮服上滿是精緻的刺繡與裝飾,恐怕是這套衣裝總設計師的洛基大人所耗費的金錢以及執念可見一斑。艾絲小姐的雙手還帶著質地光滑的長手套。

  金色的長髮被紮起了一部分,自由地滑落至背後中部附近。

  微微染紅的可愛相貌配上纖細的脖頸,禮服露出了穀間,還有從細瘦腰身往下延展的裙擺。

  既不是冒險者也不是劍士的艾絲小姐就在那裡。

  跟美神那個時候忘卻了時間被勾去魂魄的感覺不同,胸口産生了盛大的高鳴。

  到達全身每一個角落的鼓動讓我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啊……」

  「……!」

  我和擡起臉的艾絲小姐正好對上了眼,雙方都語塞了。

  我的臉愈來愈紅,而她又微微俯首,開始碎碎地挪動腳步。

  簌簌簌,躲到了洛基大人身後的陰影裡。

  好、好可愛……!

  「……唉咻。」

  「好疼!?」

  不知是不是覺得看艾絲小姐入了迷的我的傻臉很來氣,神大人向我狠狠使出了裂抓攻擊。

  「嗯,那個少年就是小不點的眷族嗎……」

  洛基大人盯著摀住大腿附近痛苦不堪的我瞧了起來。

  被朱色的眼睛凝視著,我不禁閉上了嘴,被她毫不客氣的看著,感覺稍微有點難受的時間持續了一會兒。

  沒過多久。

  「怎麼看都沒啥好的呢,跟咱家的艾絲炭可是雲泥之別!」

  毫不留情的批評向我襲來。

  雖然我也有配不上劍姬的自覺,但損害還是很大。

  就在我腳步踉蹌起來的時候,神大人的臉頰也痙攣起來。

  她豎起雙眼,伸出手指指向洛基大人。

  「知道像之前那樣直接爭不過我所以這次就跟我比眷族嗎!?哎呀,腦筋簡單到我都替你害臊喲!」

  「——啊啊?」

  嗶哢,洛基大人的臉上爆出青筋。

  「說到底跟你家的華倫某某相比我家的貝爾君要可愛不知幾倍咧!像隻兔子一樣,很討人喜歡喔!!」

  「別讓人笑掉大牙了白癡!!咱家的艾絲炭可是實力與帥氣兼備,比你家的強了百萬倍以上喔!?」

  醜陋的眷族炫耀爆發了。

  以馬上既要互掐的氣勢爭吵的兩位主神。又來了啊,赫菲斯托斯大人厭煩地說;米赫大人他們也在一旁幹笑;那劄小姐她們則驚得半張著嘴動彈不得。

  而我湧出了“關系真的好差”的想法,在啞然的同時絕望了。

  無法逾越的【眷族】間的男女關系……眼前的情景正是這句話如實的象徵。

  注意到赫斯緹雅大人她們激烈的爭吵,『這次也有的看了』『好熱鬧』『漂亮』周圍的神明們都接二連三地聚了過來。我跟艾絲小姐也差不多覺得有點丟人了,都開始試圖把爭吵的主神們拉開。

  呼呼,喘著粗氣相互威嚇的女神們。經過赫爾墨斯大人的調解,兩人總算是肯放手了。

  「……嘁,小不點在身邊難得的氛圍都沒了!」

  「那是這邊的台詞!!」

  「哼,走了,艾絲炭!」

  「我們也走,貝爾君!」

  洛基大人與赫斯緹雅大人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手被抓住的我與艾絲小姐也跟著走了起來。

  啊,當我慌忙回頭的時候,一瞬間和同樣回頭的她視線相交。

  要是她和我說話了的話,要是聽見了那個人的聲音的話——胸中懷抱著的這種淡淡期待隨著我們兩人逐漸遠去的距離煙消雲散。

  很慚愧,我既沒有甩開神大人手的勇氣,也沒有沖到洛基大人面前的決心。我對她那逐漸遠去的背影感到很遺憾,然而同時又想到,這才是我們兩人之間本來的距離,親身體驗到了我們所處位置的不同。至今為止,在第18層的那些接觸不如說才是特例。

  走開的洛基大人周圍逐漸逐漸聚集起了人群,隱隱作痛的放棄念頭與劣等感讓我把視線從現在還望著這邊的那個人那裡移開了。

  我放棄與艾絲小姐說話的念頭,開始跟著神大人在會場移動。

  ☆

  之後的一段時間,我被赫斯緹雅大人帶著,開始挨個地與她的熟人打招呼。我被介紹給了看起來人都不錯的女神們與男神們,一邊緊張一邊總算是擠出了寫話。

  不久,派對開始過了大約兩個小時的時候,我得以休息一會兒。

  我一個人離開人群,為了不礙事而走到了牆邊。

  「呼……」

  我倚著牆,不禁歎了口氣。

  不知道,或許是有點累了。

  在光彩耀人的枝形吊燈的照耀下,我只是眺望著會場,什麼都沒想。

  一盤又一盤運進來的豪華料理,還有服務生派發的深色葡萄酒。不知從哪裡流出了美妙的音樂,有人開始在大房間的中央跳舞了。視野一隅,能看到赫斯緹雅大人和洛基大人完全沒有吸取教訓,又開始了爭吵。

  (果然,感覺好奇怪……)

  凝視著跳著優雅舞步的俊男美女,我嘀咕道。

  光輝亮麗的絢爛世界。跟我昨天所處的地方完全不同的其他世界。

  不知是不是落單的錯,總感覺自己和這個地方很不相稱。被突然丟進一個從未接觸過的世界時所産生的不安,我現在的心情可能和這種情緒波動很接近吧。

  總感覺,這和即將進入地下城時的感覺差不多。

  如果今後還有機會,我也能習慣眼前的這個世界嗎?

  稍微,有點難以想像。

  「……」

  像是要逃離眼前的情景般,我不再背靠牆壁。

  稍微走幾步,來到打開的窗邊,走到外面。

  踏入陽台的瞬間,我就被澄澈的夜晚氣息包圍。

  頭上是沒有一片雲的星空。蒼色的黑暗覆蓋周圍,從這邊看不見的主街區方向閃爍著星點的亮光。拂過肌膚的夜風很涼爽。

  輕輕地呼吸,感覺積蓄在體內的各種煩惱都不見了。

  思維變得很清晰。

  「……?」

  正當我為了多感受下外面的空氣而走近做工豪華的圍欄時。

  當我俯視鋪有綠色的草坪並建有噴泉的寬敞庭院時,發現了兩個人影。

  (那是……)

  作為會場的這棟建築坐擁廣大的領地,他們就在眼下的庭院裡,周圍都是些高聳的樹木。在稍微有點讓人聯想到森林的樹木下面,宴會的光照無法抵達的樹蔭下。

  在『焰蜂亭』打敗我的美青年……雅辛托斯先生,以及一個我從未見過的人類男性就在那裡。

  兩個人在、說些什麼……?

  『快的話明早……按照計劃……出手的時機就由我等……可以吧,桑尼斯?』

  『這不用你說……報酬……』

  在無法以言語表達的預感驅使下,我反射性地採取行動。

  集中精神,將由【能力值】得以強化的聽覺放大。

  對方的位置離陽台很遠,我再通過睜大眼睛讀取他們嘴唇的動作,總算是預測出了他們對話的一部分。

  桑尼斯……?

  這就是雅辛托斯先生對面的男性的名字吧。

  對自己偷聽的行為有所知覺,同時我倚著陽台邊的圍欄探出身體。

  然而,我剛這麼做,雅辛托斯先生就突然望向了這邊,是察覺到我的氣息了嗎,他的碧眼與我的視線相碰,瞬間,我的呼吸停滯了。

  「貝爾君?」

  「!」

  聽到有人在背後叫我,我轉過身。

  站在窗邊的,是赫爾墨斯大人。他的背後,大房間熱鬧的景象依舊,我看了看他,又將視線回到了庭院。

  雅辛托斯先生他們突然間不見了蹤影。

  「你在那種地方做什麼?」

  「啊,不……沒什麼。」

  我向走來的赫爾墨斯大人回答,稍微有些口齒不清。

  偷聽別人說話這事讓我覺得有點虧心,雖然很在意他們到底在講什麼,我還是以剛才什麼都沒做敷衍了過去。

  「……算了,給,喝吧。」

  「謝、謝謝……」

  他把拿在手裡的兩個酒杯的其中一個遞給我。

  抿了一口,好像是水。說實話,我很慶幸是水,現在沒有心情喝酒。

  話說回來您為什麼會在這裡?當我感到不可思議地望向赫爾墨斯大人時,正在品嘗散發出淡淡酒香葡萄酒的赫爾墨斯大人便沖我一笑。

  「因為一直沒有沒好好談話的機會,我不是可愛的女孩子真是對不起啦,可以嗎?」

  聽到他滑稽的說法,我也跟著笑了出來,「當然。」我爽快地答應。
  我重振精神,在陽台裡挺直身體面向赫爾墨斯大人。

  「你跟赫斯緹雅的快速成長還真是讓人感歎呢,之前我就挺在意你的,又在第18層目睹了你的戰鬥,現在我已經完全成為你的粉絲了喔。」

  「您、您過獎了……」

  最開始我還有點緊張,不過在露出燦爛笑容的赫爾墨斯大人面前,我知道我的肩頭沒了力氣。他時而贊賞,時而取笑,時而裝傻,比我至今為止遇到的任何人都更懂得說話的技巧。

  從大房間裡流出了輕柔的旋律,我與赫爾墨斯大人推心置腹地交談著。

  「貝爾君,你為什麼會想成冒險者?」

  倚著欄桿,赫爾墨斯大人這麼問道。

  我一瞬間語塞了。像是『在地下城裡尋求命運的邂逅~!』或『無法割捨成為英雄的夢~!』之類的理由,都現在了還如果這麼說我感覺非常害臊。

  我搔了搔臉頰,少許煩惱後,開口說:

  「祖父……養育我的親人在去世前對我說……他說『歐拉麗應有盡有,想去就去吧』。」

  「是嗎?」

  「在歐拉麗,不管是想掙錢,還是,那個,想和可愛的女孩子邂逅,想做什麼都可以……如果有那個心的話,加入女神(美人)的【眷族】,快速成為眷族(家人)也是可以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纖細的下顎朝向夜空,赫爾墨斯大人大笑起來。

  看見他笑得都捂起肚子,我紅著臉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還能成為英雄,下定決心的話就去吧。』……祖父是這麼說的。」

  不是誰的指使,自己下決定。

  生前的祖父曾有一次這麼跟當時年紀還小的我說。

  那就是,我來到歐拉麗的理由。成為冒險者的經緯。

  失去祖父的我拼命思考祖父留下的話,不斷煩惱,最終做出了抉擇。

  渴望溫暖、尋求家人。

  想實現幼時的憧憬——與祖父的羈絆(回憶)——想尋求邂逅。

  還有,內心的某處還懷揣著對英雄的憧憬,我來到了歐拉麗。

  我不斷向赫爾墨斯大人講述,然而同時,我自己也沉浸在了回憶中。微微俯首,視線不斷在地面徘徊,我回想起了當時的記憶。

  「……撫養貝爾君長大的親人,聽起來是個愉快的人呢。」

  「是呢,嗯,是個有趣的人。」

  不禁苦笑,因為我覺得用愉快這個詞來形容祖父最恰當不過了。

  微笑著望著這邊的赫爾墨斯大人傾斜酒杯,把剩餘的葡萄酒一飲而盡。

  「也就是說,貝爾君在來到歐拉麗之前,一直生活在故鄉?」

  「是的,在大山深處的農田裡……所以,我有很多東西都沒見識過。」

  雖然有點不好意思,我還是言明瞭自己不諳世事的事實,聞言,赫爾墨斯大人微微瞇起眼睛。

  原本就細長的雙眸從弓形恢復正常,他凝視著我。

  「那,你知道宙斯這個神嗎?」

  然後,就一柱神向我提問。

  「宙斯大人……不,沒聽說過,是有名的神嗎?」

  「嗯,他是自神明降臨就持續君臨這塊大地(歐拉麗)的,曾是最強【眷族】的主神喔。」

  赫爾墨斯大人口中道出的內容讓我瞪大了眼睛。

  「最、最強的不應該是【洛基·眷族】與【芙蕾雅·眷族】嗎……?」

  「不久前還不是那樣喔,現在的勢力狀況是在大約十五年前形成的。」

  十五年前……我下意識地輕聲嘀咕。

  赫爾墨斯大人就那樣繼續說明:

  「在洛基跟芙蕾雅大人興起之前,君臨歐拉麗頂點的,曾是男神(宙斯)以及女神(赫拉)統率的兩大派閥。然而十五年前形勢巨變,洛基她們把他們打倒並逐出了都市。」

  「……宙斯大人他們,是在【眷族】的勢力爭鬥中輸了嗎?」

  「也對,你說的沒錯,不過,掀起那次派閥新舊交替的直接原因,是某個冒險者委託的失敗。」

  接著,像是在說接下來的才是正題。

  赫爾墨斯大人在我的眼前豎起了三根手指。

  「歐拉麗存在著向下界全土公開的,『三大冒險者委託』。」

  伸到我面前的三根手指將我的視線吸引了過去。

  「在孩子們稱之為『古代』的時代,有三隻怪物從地下城來到了地上——討伐它們便是委託的內容。」

  「呃……也就是說……」

  「沒錯,現在還活著……把地下城開個大洞出來的古代怪物,現在還活著。」

  我咽了一口氣。

  『古代』的時代,大約千年以前就從地下城出來的怪物還活著,甚至還君臨地上——這一事實讓我咽了一口氣。

  根據赫爾墨斯大人的說法……它們好像也不是以前那劄小姐跟我解釋過的,由祖先(初始)的怪物繁衍出的子孫。

  「雖然我覺得沒有必要講,這個迷宮都市受到地下城的恩惠,在此基礎上聚集了世界最強的冒險者們。對歐拉麗而言,討伐從自己領地的地底逃出來的那些怪物既是責任與義務,也僅有他們有資格。」

  單看純粹的勢力,歐拉麗在世界上數一數二。這是因為名為地下城的怪物巢窟不斷磨礪冒險者們,使得他們擁有源源不斷的【升級】機會。僅僅與從長久居住地上的祖先劣化而成的怪物或人類戰鬥,無論從數量還是質量角度,取得的【經驗值】以及經曆的試煉程度都會大打折扣。世界各地的所謂強者的能力值至多也就在Lv.2與Lv.3間徘徊。

  迷宮都市被稱為『世界中心』的最大理由,正是因為其保有著巨大的力量。

  「十五年前……正值宙斯和赫拉勢力最鼎盛的時期,被稱為曆代最強【眷族】的他們經過精心的準備,便出發前去討伐怪物了,他們陸續打敗了陸之王者(Behemoth)與海之霸王(Leviathan)。——然後。」

  縮起兩根手指的赫爾墨斯大人留下最後一根,說:

  「輸給了最後一隻『黑龍』,結果全軍覆滅。」

  我睜大了眼睛。

  「黑、黑龍、怎麼會……『隻眼的龍』嗎?」

  「嗯,你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的。

  小時候,我曾在特別喜愛的神話故事裡遇到過那個絕望的象徵。

  時間追溯到『古代』,講述在這塊歐拉麗的土地構築起偉業的英雄們的傳說,年幼時期的我愛不釋手的書『迷宮神聖譚(Dungeon Oratoria)』——出現在其最終章的,暴虐的怪物。

  最強的英雄以自己的性命作交換,擊碎其一隻眼睛,迫使其離開這塊土地的龍王。

  聽到赫爾墨斯大人的疑問,我僵硬地點了點頭,喉嚨不禁發出嗚咽。

  活著的災厄,活著的傳承,活著的終結。

  在數量眾多的英雄傳說以及各類神話故事中被不厭其煩提起的傳說中的存在,並不僅限於故事而活生生地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這一事實讓我受到了無與倫比的沖擊。

  「遭到『黑龍』反殺的宙斯與赫拉兩【眷族】失去主要戰力,派閥的力量大幅衰退,這裡就回到了最初的話題,當時,洛基夥同芙蕾雅大人,把視為眼中釘——不,把關系超級差的他們趕出了都市。」

  赫爾墨斯大人露出笑容聳了聳肩。

  「是把那當做時代的潮流吧,跟宙斯他們交往已久的公會也沒有庇護他們。」

  或許該說沒能庇護比較恰當吧,他最後又補充道。

  「剛剛提到的就是宙斯垮臺的大概,以及現在歐拉麗的狀況。」

  「……」

  「總而言之,三大冒險者委託剩下的一個——『黑龍』的討伐是全世界的悲願,身為歐拉麗的冒險者,你記在心裡就是。」

  朝著還沒緩過神來的我,赫爾墨斯大人這麼總結道。

  中間夾雜著歐拉麗最強最有名的【宙斯·眷族】的介紹,赫爾墨斯大人給我說明瞭下界現在的狀況。

  雖然我不久前還被封閉在邊境的農田,但即便如此,我還是痛感自己的無知。乍看之下和平甯靜的世界,竟然暗藏著那種災厄。

  『黑龍』在哪裡?現在又在做些什麼?雖然我想知道的事情堆積如山……不過,一介冒險者的我說不定既沒有知曉詳情的必要,也沒有瞭解內情的理由。

  至少,距離那頭龍最近的——是隸屬兩大都市最大派閥的,那些我只能憧憬的劍士們吧。

  「……那個、赫爾墨斯大人?」

  「什麼?」

  「宙斯大人他們……最後怎麼了?」

  我沒來由地察覺到赫爾墨斯大人不願再告訴我三大冒險者委託的進一步情報,於是便轉換話題,詢問起被逐出歐拉麗的神明們的情況。

  赫爾墨斯大人在盯著我瞧了一會兒後,突然笑著閉上眼睛。

  「誰知道呢,很多人說他們被送還回天界了,不過那個好好先生到底怎麼了,現在誰都不知道。他在尋找新英雄的苗子、因為厭世選擇了隱居、被病嬌追到了天涯海角… …各種說法都有。」

  「那、那樣啊……」

  「你很在意?」

  也不是,我只是隨便問問——我一邊做出曖昧的回答,一邊移開了視線。

  聽了被都市放逐的神明們的故事,我稍微,有點想法:

  要是我們因為某種契機被捲入勢力鬥爭,而且還輸掉了……我和赫斯緹雅大人都會被趕出這個都市吧。

  這個決不能視若無睹的可能性讓我做出了稍微有點恐怖的想像。

  「哎呀,說的有點久呢,佔用你時間真是不好意思,貝爾君。」

  「沒、沒有的事,很感謝您跟我講那麼多。」

  對話中斷之後,赫爾墨斯大人露出風雅男性的笑容,我們兩人間的氛圍也隨之一變。

  我剛向赫爾墨斯大人道謝,他就向我隨便一問:

  「話說,貝爾君不跳舞嗎?」

  「咦?」

  「跳舞呀,現在不還在跳嗎,你看那邊。」

  循著赫爾墨斯大人的視線,展開在大房間裡的盛大跳舞情景就映入我的眼簾。

  「養育你的親人也說了吧?這裡可是聚集了世界少有的美女美少女喔?機不可失喔。」

  「咦、呃、那個?」

  赫爾墨斯大人展現出神明特有的胡來性格,我只能做出僵硬的笑容。

  在邪惡笑著的神明的強制之下,我被帶到了陽台的窗邊。

  「赫、赫爾墨斯大人,我不會跳舞啦,算了吧,能讓我參加派對我已經很開心了……!」

  「縮個什麼勁兒呀,貝爾君,快快,你喜歡哪個女孩子?」

  露出下流笑容抱住我肩膀的赫爾墨斯大人。

  我被奪去身體的自由,被要求物色中意的女性。穿著蓬鬆的裙子跳舞的美麗女神們,現在正被請求與之共舞的妖精團員,沉浸在食物中的貓人少女……我粗略地掃視了一圈大房間的女性們。

  絕對不要讓我找到那個人——滿臉通紅的我拼命地向雙眼祈禱……結果事與願違。

  喧鬧的寬敞會場中,我偏偏找到了宛如金沙的耀眼金髮——艾絲小姐的身姿。

  然後赫爾墨斯大人敏銳地註意到了我的視線。

  「哈哈,【劍姬】嗎,眼光真高呢。」

  「不!!我、那個……!?」

  我的臉紅得像個熟透的蘋果,嘴巴無意義地張合。

  赫爾墨斯突然不再說話,接著又露出燦爛的笑容。

  「——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啊。」

  「嗚嗚嗚……」

  兀自理解地點頭,再次邪笑起來的赫爾墨斯大人。

  我的秘密在他的笑容下不攻自破,羞恥感開始在我的全身燃燒。

  完全被看破了,赫爾墨斯大人完全把握住了我暗藏心中的憧憬對象,沒法直視他,我只得低下自己發燒的臉發出呻吟。

  然而另一邊,赫爾墨斯大人卻說:「好,既然如此!!」音調也高了好幾層。

  「我雖然不是愛神,不過還是會努力支援貝爾君的戀愛的!」

  「聲音太大了啦!?」

  毫不在意我自暴自棄的大喊,赫爾墨斯大人拉起我的手。

  他闊步行走的目的地是大房間的一隅,艾絲小姐就在那裡。

  「您、您想做什麼!?」

  「當然是讓你們跳舞啦!你、和【劍姬】!」

  我差點一頭栽倒。

  「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大聲地連續喊出不可能,不可能成功的。

  我絕對沒法邀請,艾絲小姐肯定也絕對不對答應,退一萬步來講,主神們也絕對不會同意!

  是感受到我的動搖和擔憂了嗎,赫爾墨斯大人轉過來,向我露出自信的笑容。

  「交給我吧,讓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話音未落,赫爾墨斯大人就拉著我邁出颯爽的步伐。

  洋溢著樂隊優美演奏的大房間稍微有點暗,掛在天花板上的魔石燈的亮度被調節得很低,只有充當舞廳的房間中央像是被月光照亮一樣明亮。

  會場一隅,艾絲小姐就站在對罵的赫斯緹雅大人與洛基大人身後。要是對被主神疼愛有加的她出手極有可能會招來【洛基·眷族】的反感,所以沒有人上前請她跳舞。

  兩位主神的爭吵愈來愈激烈,艾絲小姐正在為要不要介入仲裁而迷惘。

  就在她茫然地一個人站著的時候,赫爾墨斯大人發動了突然襲擊。

  瞅準神明們激烈鬥爭的間隙,他身手敏捷地接近艾絲小姐,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啊啊,美麗的【劍姬】!能請你和在下赫爾墨斯共舞一曲嗎?」

  手在最後關頭被放開,緊跟著站在後面的我各種意義上臉色都蒼白起來。

  聽到他的邀請,艾絲小姐感情稀薄的表情表現出些許的驚慌,她像是感到困惑似地垂下眉角,轉而望向和赫斯緹雅大人爭吵正酣的洛基大人。

  沒過多久,是打算拒絕嗎,她正準備開口,然而在此之前,

  「哎呀,糟了!我等會兒還有急事呢!?我怎麼給忘了呢!」

  以明顯是在演戲的一系列動作,赫爾墨斯大人仰天感歎。

  我不禁翻起白眼,艾絲小姐也被嚇得一愣一愣的。

  啪,赫爾墨斯大人用單手拍打額頭,隨後便把腦袋移回正常角度,轉而望向我。

  「把邀請過的女性晾在一邊,作為神,不,作為男人是不合格的——貝爾君,就由你來代替我吧。」

  赫爾墨斯大人連珠般的發言把我和艾絲小姐都嚇得不輕。

  面對面的我們都瞪大了眼睛。

  「什、什麼……?」

  「聽好了,貝爾君?可別給神(我)的名號抹黑喔。」

  赫爾墨斯大人向呆住不動的我使了個眼色。

  藉著充當心血來潮的神明替身的大義名分——我得到了邀請艾絲小姐跳舞的權利?全部責任都由發出邀請的赫爾墨斯大人一手攬下?

  看到男神使的眼色,我總算是理解了現在的狀況。赫爾墨斯大人好像是通過第18層的觀光,察覺到我和艾絲小姐間的交情還不錯,所以斷定她不會拒絕我。

  赫爾墨斯大人最後一笑便離開了,原地只剩身著正裝的我與艾絲小姐。

  「……」

  「……」

  我們隔著一段距離,就這樣站著不動,相互望著對方。

  在體會著體內不斷湧出的害臊情感的同時,我覺得有點來氣。

  不能浪費赫爾墨斯大人的良苦用心,更重要的是,不能放著眼前不知所措的這個人不管。

  不過……要邀請別人跳舞,具體要怎麼做呢?

  正當大量的汗水和懊惱在我的大腦裡掀起風暴的時候——米赫大人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我的身旁。

  而那劄小姐則來到艾絲小姐的旁邊。

  無視啞然的我們,米赫大人走向那劄小姐,面對著她。

  「能與我共舞一曲嗎,小姐?」

  伸出手,恭敬地垂下頭。

  那劄小姐露出笑容,將手疊放在米赫大人的手上。

  「很樂意。」

  握著手的兩人隨即便走向舞廳。

  我與艾絲小姐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發生在眼前,彷彿範本般的一系列舉止,就在這個時候,米赫大人與那劄小姐向我們露出了微笑。

  嗚,我深受感動。

  受到了走向大廳的兩人熱心的幫助,我不再迷惘,擡起臉來。

  徑直地凝視艾絲小姐的眼睛,邁出步伐。

  哢嚓哢嚓,腳步聲響起。她的身姿逐漸與我接近,距離不久便不復存在。

  我在她眼前停下腳,望著她的眼睛。

  「可以……和我共跳一曲嗎?」

  我低下頭,滿面潮紅。

  伴著心臟劇烈的鼓動,勇敢地伸出手。

  身著晚禮服的艾絲小姐……臉頰頓時添上一抹緋紅,微笑道:

  「……我很樂意。」

  我鼓足內心的勇氣,輕輕握住她疊在我掌心的細手。

  十指交叉的我們來到成為舞廳的房間中央。

  我的心臟跳的這麼快,不會被她聽見吧?我對此有點擔憂,同時攜著艾絲小姐加入踏著流暢舞步的一對對男女之間。維持著握住左手的姿勢,我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抱住艾絲小姐的柳腰,艾絲小姐也把手搭上我的肩膀。

  我們模仿周圍的人們,配合著音樂跳著現學現賣的舞步。

  「嗚——」

  「嗯嗯——」

  動作完全不搭。

  雙方都好幾次險些摔倒,移動的方向也完全不同,本性還是個劍士的艾絲小姐對跳舞一竅不通,然而我也好不到哪去,身為男性卻完全沒起到領導作用。

  撲通,艾絲小姐撲進我的懷中,腦袋也撞到了我的胸,這樣下去不妙呀,我一邊咳嗽一邊汗流不止。

  「冷靜點,別只用手臂拉對方。」

  「!」

  正當我們踏著拙劣舞步的時候,一對男女像是和我們擦肩而過似地靠近過來,那是建禦雷大人和命小姐。

  建禦雷大人一邊嫻熟地領著滿臉通紅的拍檔跳舞,一邊背靠著背向我送上建言:

  「別往肩膀送那麼多力氣,也別光盯著腳下,記得往前看。」

  「貝、貝爾殿下,要是不再踩腳就能重振戰勢。」

  我拼命驅使大腦反芻建禦雷大人的忠告,命小姐的小聲提醒也讓我流下冷汗。

  我和艾絲小姐一道吸取建議,動作的不協調果然減少不少。

  「你們是冒險者吧,那就看著對方的眼睛,通過眼睛來判斷對方腳步的方向,不需要技術,需要的只是感覺。」

  我用心傾聽建禦雷大人的話,與此同時想起了我與艾絲小姐在圍牆上進行的、僅為期一周的鍛煉。

  那個時候我無數次地重復攻擊與防守,竭盡全力地試圖讀取對手的動作。她採取了什麼動作?目標又是什麼呢?我將之預測,並將其結果反映在了自己的動作上。

  我凝視著眼前金色的眼睛,對方也凝視著我。

  搖擺不定的眼睛與視線互相緊盯不放,不知道是我們中的誰先笑的。

  ——右腳?

  ——請、請出左腳。

  我們的動作徐徐地、逐漸地變得合拍,並且進步顯著。

  在以視線跟動作相互交流的同時,我與艾絲小姐開始踏起漸漸流暢的舞步。

  建禦雷大人就像在說“看樣子已經不要緊了吧”般露出笑容,隨即便和命小姐一起離開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艾絲炭,你在做什麼呀!?喂,小不點,快放開咱!!』

  『哈?你在說什麼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貝爾君!!』

  從大房間的深處傳出的慘叫不禁嚇我一跳,我的視野餘光裡,怒髮沖冠的兩柱女神正朝我們迫近,她們是想把我們分開吧,我下意識地咽了口氣。

  『——攔住她們,阿斯菲!』

  『之後發生什麼我可不管了……』

  『『嗚姆!?』』

  然而下一個瞬間,赫爾墨斯大人響指一打,阿斯菲就翻滾著禮服沖了上去。

  被她的細腕捕捉的兩位神明從我的視野內消失了,與艾絲小姐一同目睹剛才的一幕,我們都不知該作何反應。

  『……奧塔,能帶群彌諾陶洛斯來這兒嗎?』

  『那是不可能的,芙蕾雅大人……』

  ……一、一股惡寒飄過?

  「第一次……」

  「嗯?」

  「這是我第一次跳舞……」

  艾絲小姐的嘴唇動了。

  跟我沒有多少身高差的她和我幾乎視線相平地說話。

  「小時候,有稍微憧憬過……」

  「真、真的嗎?」

  「嗯。」

  聽到了有些意外的情報。

  雖然感覺有點不可思議,不過那樣的艾絲小姐非常惹人憐愛,嘴角一不注意就放鬆了。

  「所以,很開心……謝謝。」

  接著,艾絲小姐不好意思地笑了。

  瞬間,我從她的笑容中看到了一張孩子般天真爛漫的臉,不禁有些看傻了。

  隱藏在她凜然表情背面的,幼女般的笑顔。

  大概,那肯定——不是【劍姬】之類的家夥,而是真正的艾絲小姐。

  「……!!」

  我有正常地笑出來嗎?

  因為太過開心,表情不會變得很奇怪吧?

  我懷著洋溢的心情望著微笑的艾絲小姐,摟著她的腰跳著圓舞曲。

  配合著美麗弦樂器的音調,金色的長髮隨風搖曳。

  踏著稍微有點像樣的舞步,步向旁邊的我們又突然轉變方向。

  昏暗的大房間,周圍有許多人跳著優雅的舞步。

  舞檯燈光照耀之下,我和她跳著舞,度過了夢一般美好的時間。

  ☆

  一曲跳罷,我與艾絲小姐從舞廳回到赫爾墨斯大人身邊。

  直到最後鬆手,我都一直領導著艾絲小姐。相互接觸的觸感還隱隱約約殘留著,我感覺自己的大腦都有點不聽使喚了;艾絲小姐也如釋重負般吐了口氣。

  米赫大人與那劄小姐,建禦雷大人與命小姐,他們都沖我們露出笑顔,我深感害羞,但還是感謝道:

  「那個,能幫助我們,真的非常感謝,赫爾墨斯大人也是……」

  「你能開心就好。」

  雖然我還準備向露出燦爛笑容的赫爾墨斯大人繼續道謝,但他卻像推辭般舉起一隻手,說:

  「哎呀,我等會兒要去死一下。」

  『『赫爾墨斯~~~~~~~~~~~~~~~~~~~~~』』

  兩柱怒髮沖冠的神出現在赫爾墨斯大人背後。

  哢,他剛被牢牢捆住帶往房間的一個小角落,“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慘叫聲就四濺開來,我的臉色不由得變青。

  沒過多長時間,將赫爾墨斯大人處刑完畢的赫斯緹雅大人如箭般沖過來,咚!她把艾絲小姐撞飛了。

  「貝爾君,這次跟我跳舞吧!!」

  「咱也要跟艾絲炭跳!!艾絲炭可沒有拒絕權!」

  赫斯緹雅大人抓住我的雙手朝我逼近,她的眼神好恐怖。在我的旁邊,跟我一同後退的艾絲小姐也被洛基大人抓住了。

  赫斯緹雅大人以光速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帶著滿面的欣喜笑容向我伸出手。

  沒可能會拒絕,正當我苦笑著準備答應的時候——。

  「——諸位,宴會還盡興嗎?」

  身為主辦者的阿波羅大人登場了。

  他帶著隨從向我們走來,不久便來到與我們正對的位置。

  不知何時舞曲已經停止,整個房間只能聽見他的聲音。

  「各位能夠盡興是我最大的榮幸,也不枉我舉辦這次宴會了。」

  我們都站著沒有動彈,其他的客人也都自然地聚集過來,形成了以阿波羅大人為中心的圓。

  隨著適當寒暄的結束,頭戴月桂王冠的男神望向赫斯緹雅大人。

  「雖然現在說有點遲了……不過赫斯緹雅,前幾天我的眷族還真是受你照顧了。」

  「……嗯,我這邊才是。」

  阿波羅大人露出滿臉的笑容,赫斯緹雅大人則在做出回應的同時露出詫異的表情。

  為了不讓場面變得難堪,神大人姑且選擇了收斂的措辭。

  然而眼前的男神卻置神大人的考量於不顧,緊接著說道:

  「我的孩子被你的孩子打成重傷,希望你能賠償。」

  隨即便提出這種要求。

  側耳傾聽的我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緊鄰著我的赫斯緹雅大人已經激怒了。

  「你還真會講!?我的貝爾君也受傷了,然而只有你能要求賠償,世上可沒這個理!」

  「我的心肝寶貝魯昂那天回來的時候可是被打得慘不忍睹啊……我心疼得心都快要碎了!」

  簡直就像是在演戲給我們看,阿波羅大人一會兒手壓胸口,一會兒又伸開雙臂歎息。緊隨左右的隨從們也都假裝哭泣,更有甚者,還有團黑影一瘸一拐地朝我們走來,「啊,魯昂!」阿波羅大人朝那東西快步走去。

  被稱作魯昂的矮小人影,也就是那個小人族的團員……全身裹著一圈又一圈的繃帶,繃帶嚴絲合縫地活像個木乃伊,他呻吟道:

  「好疼、好疼喲~」

  「該、該不會,貝爾君……你真把人家打成這副德行……」

  「沒有、怎麼可能嘛!?」

  神大人帶著動搖的眼神仰望我,我則滿臉充血地大叫。

  怎麼說這也扯過頭了吧!?

  「而且,我還聽說最開始動手的是你們那邊,證人也有不少,你們別想抵賴。」

  啪嚓,阿波羅大人響指一彈,包圍我們的人群中就出現了好幾個神以及他們的團員。

  證人……那個時候在『焰蜂亭』的客人?我對他們沒有印象,然而他們都異口同聲地肯定阿波羅大人的說辭,臉上還掛著低劣的笑容。

  不管他們是假貨,還是他們當時真的在那裡……無論事實如何,現在的我們都沒有反駁的證據。

  一股不詳的預感開始在我的胸中萌芽。

  「等一下,阿波羅,最初向你的團員出手的是我家的孩子,你沒理由只向赫斯緹雅追責。」

  「啊啊,赫菲斯托斯,真是美妙的友情,不過你不用勉強自己,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毫無疑問是赫斯緹雅的孩子唆使了你家的孩子。」

  要是還不相信,你大可問在場的證人——阿波羅大人輕而易舉就把赫菲斯托斯大人的論點推翻了。紅髮的女神瞇細了沒戴眼罩的左眼。

  誰做了什麼?誰又沒做什麼?現在的局勢可以說是一場完全的拉鋸戰。然而,阿波羅大人事前已經跟同夥通好了氣,論發言力自然他佔優勢。

  「既然你們傷害了我的團員,我也不可能默不作聲,這可關乎【眷族】的面子問題……赫斯緹雅,你無論如何都不認罪嗎?」

  「多說無用!鬼會承認那種東西!」

  神大人拒不承認,阿波羅大人的臉則——醜陋地扭曲了。

  端正的容貌上與之不相稱的下流笑容變得更深,他嘴角上揚,說:

  「那就沒辦法了,赫斯緹雅——我要向你提出『戰爭遊戲(Game War)』!」

  我跟神大人一道瞪大了眼睛。

  ——『戰爭遊戲』。

  在對戰對象(眷族)之間定下規則後展開的派閥同士的戰鬥。將眷族視為棋子,宛如盤上遊戲(Board Game)般相互對立的神明為了貫徹自己的神意而進行的全面戰爭。

  換言之,即是神的『代理戰爭』。

  取得勝利的神能將敗北的神的所有奪走,並被賦予下達命令將對方的生殺予奪掌握在手的權利。通常情況下,贏家都會選擇剝奪輸家包括團員在內的全部派閥資産。

  艾伊娜小姐教給我的知識在腦海鮮明地復蘇,我頓時語塞了。

  只有我和神大人的派閥,要跟擁有中堅以上實力的【阿波羅·眷族】進行戰爭遊戲?

  完全無法想像。

  『阿波羅出手了——!!』

  『超級欺負人。』『反而有點想看了耶。』

  另一邊,聽到阿波羅大人的宣言,周圍突然鬧騰起來。

  鍾愛娛樂的神明們很快便邪笑起來,看好戲似地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起來。

  周圍的人牆騷動著,他們都支持阿波羅大人的宣言。我和赫斯緹雅大人掃視四方,結果與沉默不語的洛基大人,以及瞪大眼睛的艾絲小姐對上了眼。

  「要是我們贏了……你就把你的眷族,貝爾·克朗尼交出來。」

  朝著愕然不已的赫斯緹雅大人,阿波羅大人提出更進一步的要求。

  咦!?在不禁瞪圓雙眼的我的旁邊,神大人咬牙切齒地說:
  「最開始就沖著那個來的嗎……!」

  神大人在說什麼?正當我處於混亂狀態而來回張望的時候,阿波羅大人露出了瘮人心魄的笑容,那個笑容就像是僅把他內心的慾望取出濃縮而成般,黑暗而濃稠。

  「——你這樣可不厚道喔,赫斯緹雅~?怎麼能獨佔這麼可愛的孩子呢~」

  倏地。

  全身湧起雞皮疙瘩,臉色也頓時慘白。

  阿波羅大人的熾熱視線包裹著我,讓我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自我出身從未體會過的猛烈惡寒襲向我的脊背。神大人用來形容美神(芙蕾雅)大人的『被吃掉』的意思——我或許在這個時刻正確理解了。

  「你這個變態……!!」

  赫斯緹雅大人像是瞪著殺父仇人般瞪向阿波羅大人。

  「說我是變態還真是傷人呢,赫斯緹雅,我不是在天界向你求過婚,咱們不還成了互訴愛語的愛人了嗎?」

  「別撒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貝爾君,不要誤會了!?這個腦袋裡塞滿花園的神嘰嘰咕咕地接近我,我當時可就狠狠回絕了啊!連我這個處女神都在守備範圍內的變態神的求婚哪有可能會接受啊!!」

  「我、我知道了……!?」

  赫斯緹雅大人滿臉通紅,滔滔不絕地拼命向我解釋,在她這駭人的氣勢之下,我只能做出曖昧的回應。

  神大人之所以不擅長對付阿波羅大人,好像是因為神大人曾被阿波羅大人逼著求婚的緣故。是一口氣說那麼多話感到累了嗎,“哈、哈”,肩頭不斷起伏的神大人用手拭去下顎的汗水。

  不過,這下子我總算是弄明白了。

  恐怕,無論是像神大人那樣僅限外表的幼女……還是,那個,像我這樣的少年,不管對方是男性還是女性,只要阿波羅大人對對方一見鍾情,都會不顧一切地向對方求愛。

  仔細觀察、仔細回想【阿波羅·眷族】的團員,不難發現其中高標準的俊男美女,或者說是有著惹人憐愛外表的人不在少數。來送請帖的達芙涅小姐跟卡珊德拉小姐自然是美女,就連那個小人族的魯昂先生也像是專門侍奉貴族的侍童般可愛。

  對戀情的過分追求,簡直就像是閃耀的太陽一般。

  ——【悲愛(Farce)】。

  求愛的次數多到甚至可以成為喜劇的神明,那便是阿波羅大人。

  「從酒場的那場糾紛直到剛才的種種,都是阿波羅的計策……!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從我手中奪走貝爾君!」

  明白自己中了圈套的赫斯緹雅大人憤然仰視把喜歡娛樂的神明們拉為己方的阿波羅大人,作為我們僅有的幾個同伴,那劄小姐與命小姐夾在周圍歡呼雀躍的神明間顯得十分狼狽;米赫大人與建禦雷大人緘口不言露出沉痛的表情;在深深歎氣的赫菲斯托斯大人旁邊,身邊跟著阿斯菲小姐的赫爾墨斯大人只是苦笑。

  我不發一語地環視現在這個孤立無援的狀況,最後與正將酒杯湊到唇邊的芙蕾雅大人視線相交。

  「然後呢,赫斯緹雅,你答不答應?」

  「我沒有接受的義務!」

  神大人向尋求回應的阿波羅大人幹脆地提出拒絕。

  要是接受了戰爭遊戲的請求,所屬團員僅一名的【赫斯緹雅·眷族】沒有一絲獲勝的機會。

  赫斯緹雅大人毫無迴旋餘地將之拒絕。

  「你不後悔嗎?」

  「鬼會後悔啊!貝爾君,跟我離開這裡!」

  赫斯緹雅大人朝著滿臉笑容的阿波羅大人怒吼道,隨即便抓住我的手。

  真無聊,周圍的神明們發出敗興的埋怨,神大人強硬地撥開人群,怒氣側露地離開了大房間。

  「——」

  在通過會場出口的間隙,我與倚在門邊的美青年對上了眼。

  雅辛托斯先生瞇著眼睛,而他的冷笑則深深印在了我的雙眸。

  「……」

  我被神大人拉著手,臨走時回頭望了一眼。

  尚未完全覺醒的饗宴會場逐漸消失在我的視野,而目送著我與神大人的神之從者的身影,卻像是在暗示一切都還沒有結束般仍舊佇立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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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zure142 發表於 2015-4-18 11:32 PM

本帖最後由 azure142 於 2015-4-19 12:07 AM 編輯

  三章 爆發

  『神宴』之後過了一晚,翌日清晨。

  在作為教會隱藏房間的根據地裡,完成【能力值】更新的貝爾與赫斯緹雅為了各自的預定行程而準備著。

  貝爾·克朗尼

  Lv.2

  力量:C 635 耐力:D 590→594 靈巧:C627 敏捷:B741 魔力:D529

  幸運:I

  《魔法》

  【火焰伏特】

  •速攻魔法。

  《技能》

  【英雄願望(阿格諾)】

  •針對能動行動的蓄力實行權。

  (稍微升了點……)

  貝爾一邊把回復藥塞進綁腿包,一邊用空著的手拿起赫斯緹雅遞來的紙。

  緊緊盯著更新過的【能力值】,微微上漲的『耐力』數值讓貝爾的心情有些複雜。

  從第18層返回地上後,貝爾接受的第一次更新作業是身體徹底恢復那天,也就是五天前;然後第二次就是『焰蜂亭』的那場騷亂結束的隔天,也就是今天。貝爾覺得自己單方面被雅辛托斯毆打的那場亂鬥根本連戰鬥都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算吵架,然而那好像也確實化為【經驗值】,在貝爾的能力上反映了出來。

  還沒有達到Lv.3。回憶起當時輕而易舉就被撂倒在地的不堪,貝爾撓了撓後腦勺。

  「真是的,阿波羅那個混蛋,還真敢隨便就把戰爭遊戲掛在嘴邊……」

  另一邊,正在為稍後的打工做準備的赫斯緹雅口中惡言不斷,從昨天夜裡開始心情就很差的她向坐在沙發上的貝爾提醒說:

  「貝爾君,你要多加小心,雖然我覺得再怎麼說阿波羅那群家夥也不會才隔一天就有什麼動靜,不過說不定他們會拿昨天的藉口當藉口來騷擾你。」

  「我、我會注意的……」

  貝爾表情微妙地對赫斯緹雅的警告點了點頭。

  身為貝爾主神的她對為了奪走少年而處心積慮的【阿波羅·眷族】心存警戒,會在貝爾尚未開始進行迷宮探索時更新【能力值】,也是出於擔心他們會做些小動作而提前設下的保險。不過,更新之後上升的數值實在是少得可憐,要把這當成是以備不時之需的保險著實讓人有些心虛。

  「貝爾君,記得一有情況馬上就逃,逃跑的時候也不要一個人,盡量往人多的地方跑。」

  「我知道了。」

  「這段時間探索地下城的時候也跟命君她們一起行動為好,阿建應該知道我們的情況,他不會拒絕我們組團的申請吧。」

  貝爾把主神的建議牢牢記在心中。其他派閥的暗算或是地下城內的犯罪等等,貝爾在與艾絲和莉莉共同行動時都曾親眼目睹過,這些經驗讓他覺得現在再謹慎都不為過。

  貝爾現在穿著一部分的裝甲在第18層的那場戰鬥中遭到破壞的兔鎧;作為完全不能再用的裝靴的替代,他腳上穿著以前經常穿的靴子;《赫斯緹雅匕首》以及《牛若丸》也別在腰間,完成地下城探索前準備工作的貝爾站了起來。

  「貝爾君,反正順路,不如咱們一起走到摩天樓設施(巴別塔)吧?」

  「嗯,好啊。」

  貝爾當即答應,赫斯緹雅也露出笑容。她今天的打工內容是處理【赫菲斯托斯·眷族】支店的雜務,兩人走出隱藏房間的地下室,踏上樓梯。

  跟樓梯連通的小房間很暗,空蕩蕩的書架也積了薄薄一層灰。貝爾一邊聽著赫斯緹雅爬樓梯的響聲從背後傳來,一邊率先走出狹窄的房間。

  迎接他的是與建有祭壇的禮拜堂有幾分相似的寬敞房間,地板上的雜草則一如既往地從地磚的縫隙間鑽出,在地面上恣意生長。擡頭仰望其說是天花板不如說是屋頂的建築上方,隔著大洞能看見蔚藍的天空。貝爾環視著與廢墟無異的教會內部,心裡想:還是稍微打理一下比較好吧?

  (……魔力?)

  直接走出室內的貝爾倏地擡起臉。

  只會在詠唱或是使用魔法的時候散發出的輸出魔力的餘波,貝爾朦朦朧朧地感覺到了。不過說到底只是隱約感覺到,本職並非魔導士的貝爾並不清楚它意味著什麼。

  停下腳步的貝爾小幅度地環視周圍,接著又轉過頭。他的身後,剛剛從小房間裡出來的赫斯緹雅不可思議似地歪起了腦袋。

  心懷不安的貝爾就那樣把她留在後方沒管,一個人走出了沒有門的教會玄關口。

  「————」

  緊接著,就在他剛剛跨出已經化為半座廢墟的教會一步,沐浴在朝陽下的瞬間。

  靜靜站在周圍建築物的屋頂或屋簷上的無數身影便闖入他的視野。

  俯瞰著自己的數不清的眼睛。他們——亦即冒險者們像是企圖包圍正面玄關似地配置在四周,每個人手中都裝備有弓箭或魔杖。

  ——【阿波羅·眷族】。

  用眼睛確認到刻在他們防具上的太陽標誌,貝爾不禁凍結。

  埋伏在這裡的冒險者們一看到他出現便紛紛拾起武器,弓使們一齊拉緊弓弦,結束詠唱維持待機狀態的複數魔導士則掀起巨大的魔力旋風。

  就在看起來像是小隊長並用圍巾遮住嘴邊的妖精舉起一隻手示意的瞬間——貝爾不顧一切地轉身。

  他飛奔到現在還待在教會裡的赫斯緹雅身邊,抱住驚訝不已的她,像是要推倒她般往禮拜堂的深處撲去。

  妖精的手幾乎在不差毫釐的同時揮下——大爆炸便隨之發生了。

  ☆

  第七區劃位於西之主街區往北的位置。

  那裡夾在西北與西之大街之間,作為居住區而有大量的的市民居住,巨大的爆炸聲就從那裡傳出。

  「怎麼了怎麼了?」

  「火災喵?」

  「一大清早就不得安甯喵……」

  酒場『豐饒的女主人』的服務生,人類的露諾亞以及貓人的亞妮雅與庫洛艾跑出店裡,來到店外的西之主街區。走在街上的路人也紛紛驚訝地仰望發生爆炸的方向,幾位少女的視線前方捲起了滾滾濃煙。

  「……能聽見戰鬥的聲音喵。」

  正如頭上耳朵不住抖動的庫洛艾所言,簡直就像是在釋放魔法般的劇烈爆炸聲連續不斷地從冒煙的方向傳來。她們目光聚焦的前方,黑色的人影從建築物的屋頂上一閃而過。

  「這架勢,該不會……」

  「【眷族】同士開始對抗了喵?」

  「久違了喵……」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走在大街上的市民們都鐵青著臉,轉眼間便開始避難。

  在擁有眾多【眷族】的歐拉麗,派閥同士間的鬥爭絕不罕見。有些戰鬥甚至無視管理機關(公會)的規定明目張膽地在大街上進行,已經不止一次有過這種經曆的都市居民們很快便察覺到發生了什麼,其行動自然也非常迅速。

  騷亂在市民之間爆發,行駛在街上的馬車趕忙沿著原路返回,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豐饒的女主人』的店員也以希兒為首來到外面,就連女老闆蜜雅也從拉開窗簾的窗口探出臉來。

  滾滾升起的濃煙一直擴散到浩瀚青空的深處。

  「說起在這一帶紮根的【眷族】……難道說是白髮小子喵?」

  「別亂說……」

  露諾亞向進行不當發言的亞妮雅指責道。

  貓人少女像是才想起來似地雙手摀嘴,她挪動視線,發現希兒整個人都呆住了。

  淺灰色的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煙塵升起的方向,而她提在手裡裝有午餐的籃子,也像是心懷不安般靜靜等待著到現在都沒見到人影的少年。

  爆炸再次發生,其震動傳來,讓籃子産生了輕微的晃動。

  「……」

  遲了一步出來的琉也擡頭朝炮擊炸裂的方向望去。

  看見飄舞著魔力殘渣的空氣,她瞇細了天藍色的眼睛。

  ☆

  伴隨著接二連三的轟鳴,沖擊波相繼産生。

  附帶著魔法和炸藥的箭命中目標,教會也隨之被破壞。

  佇立在正面玄關正上方的半毀女神像發出哢嚓哢嚓的響聲破碎一地。

  「!?」

  另一邊,就在這棟建築物的後方,木門被狠狠撞開。

  從教會的後門逃出來的貝爾和煙塵一道被吐出,他懷裡抱著赫斯緹雅,先是在地面滾了幾圈,很快又重整體勢站起來。

  擡起臉來,最先映入他眼簾的便是粉塵滾滾、前半部分已經化為瓦礫山的教會,這景象讓他有些茫然。

  「——哈啊!」

  「!?」

  連感到戰栗的空閑都不給,刺客襲向貝爾。

  是提前埋伏在後門的嗎?好幾個獸人手持短劍從貝爾的頭頂發起偷襲,貝爾則迅速用左臂緊緊抱住赫斯緹雅,並同時以右手拔出的《赫斯緹雅匕首》格擋開敵人的斬擊。

  彈開並閃躲,貝爾的鎧甲被淺淺地劃出一道口子——同一時刻,他毫不猶豫地飛身撲向遮蔽視野的煙塵。

  貝爾能感覺到敵人傳出的躊躇氣息,然而他將之無視,僅依靠方向感便逃進一條小巷。

  「噗哈!?」

  在脫離煙塵的瞬間,赫斯緹雅深深地吸了口氣。

  而臉上沾滿灰塵的貝爾則橫抱著她,為了擺脫追兵奔跑著。

  (——攻過來了!?)

  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大街上!

  對於毫不留情向自己發起攻擊的對手——【阿波羅·眷族】,貝爾深深動搖了。

  既非暗算也非偷偷在迷宮內襲擊,敵人堂而皇之並毫不遮掩地在地上就攻擊了貝爾他們。

  因為我們沒答應戰爭遊戲所以就想以武力讓我們就範?

  【阿波羅·眷族】完全把【赫斯緹雅·眷族】視作敵人了?

  不顧外界的指責,就連公會的規章也不放在眼裡?

  一個又一個的疑問從現在還沒從混亂中恢復的腦袋裡蹦出,不經意間,貝爾回想起了艾伊娜的一句話——『【眷族】同士間的抗爭有時也會將街道變為戰場』。

  貝爾猛然驚醒:自己現在已經完全成為傳聞中派閥間抗爭的當事人了。

  「貝爾君,襲擊我們的那些孩子是……!?」

  「都是【阿波羅·眷族】的人!」

  貝爾一邊在寬約三米的狹窄小巷裡奔跑,一邊叫也似地回答胸前的赫斯緹雅。

  她從貝爾的肩膀上探出臉,眺望已經被他們甩在遙遠後方、煙塵滾滾崩碎一地的教會。

  「可、可惡……!?竟然敢把我跟貝爾君的愛巢給……!」

  「咦!?」

  雖然氣得抖個不停的赫斯緹雅的說法很讓人在意,但比起這個。

  轉過頭仰視望見的教會廢墟——失去可歸之處的事實帶給貝爾的沖擊更加強烈。

  「!?貝爾君,前面!」

  貝爾望著倒塌的根據地露出迷路孩子般的表情,就在此時,赫斯緹雅向他發出警告。

  當他猛然回望前方的時候,約五個冒險者已經出現在通道深處了。對方帶著武器朝他們奔來,見狀,貝爾趕忙拐進右邊的岔路。

  無數的腳步聲回響在縱橫交錯的小巷,其中還夾雜著冒險者們搜索貝爾的呼喊——『找到了!』『他在那邊!』,無論是左邊、右邊、前面還是後面,襲擊而來的氣息都不曾斷絕。

  貝爾的臉因焦躁而扭曲,他知道,抱著赫斯緹雅是沒法戰鬥的。

  一刻也好,必須盡早脫離到沒有敵人的戰鬥區域外,他想著便加快腳步來到了一條直路,然而緊接著迎接他的卻是佇立於道路兩旁住家屋頂上的總數十名的弓兵。

  「!?」

  左右各五名的獸人與妖精的弓使將閃耀著金屬光輝的箭頭瞄準了眼下的貝爾。

  貝爾的耳畔傳來了赫斯緹雅的呼吸停止的聲音,與此同時他狠狠地吊起眼角。

  前傾身體,視野裡只映出通道的出口,他猛踢地面。

  通過朝前方極速奔跑,貝爾躲過了從左右頭頂射來的箭矢。

  『被他逃掉了!?』

  『你們幹什麼吃的!』

  貝爾通過足以被稱為『白兔』爆發性加速,轉眼間便跑到直道盡頭,成功迴避了箭矢。怒號在他的身後交錯,然而他只顧著用雙腳摩擦地面進行緊急剎車,總算是在拐角處順利轉向而得以繼續逃跑。

  ——完全被包圍了!

  逃過一難的貝爾的視野中,狩獵者們正飛奔在建築物的屋頂上。

  現在這個區劃裡敵人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敵對派閥的規模竟然有這麼大?對方壓倒性的動員人數正是多到讓貝爾産生這種疑問的程度。

  即便自己有這附近處在根據地周圍這一地利,仍舊難以擺脫敵人的追蹤。自己已經最大限度地調動雙腳了,然而追兵的數量卻有增無減,這狀況讓貝爾緊咬嘴唇,然而他只能在錯綜的巷道裡悶頭奔跑。

  「貝爾君,前面是死路!?」

  為了不被甩出去而牢牢抱住貝爾的赫斯緹雅發出了悲鳴。

  道路深處,巨大的住家牆壁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貝爾被逼入了死胡同,然而他卻選擇了提速。

  「請您抓緊!!」

  啊?正當赫斯緹雅瞪大雙眼不知所措之際,貝爾已經大步加速起來。

  朝著逐漸逼近眼前的牆壁,貝爾利用長距離的助跑——跳了過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跳躍。

  貝爾藉著經過【升級】大幅度得以強化的身體能力,翻越了高逾八米的住家牆壁。

  赫斯緹雅的慘叫沖擊著耳膜,貝爾描繪出拋物線勉強越過高牆,最終在屋頂上著陸。在發出清脆著陸聲響的貝爾胸前,幼小的女神猛地咽了口氣。

  得以從閉塞感強烈的狹窄小巷解放,貝爾被風與藍天包圍了。他站在視野極佳的住家上方環視周圍,並最終將視線定格在了北方的大神殿。

  (事已至此,只能逃進公會了……!)

  逃進絕對中立的都市管理機關,敵人就無從下手了。

  那就往那座莊嚴的萬神殿——公會本部避難吧,貝爾盤算著逃亡的去向。

  「我勸你還是放棄吧。」

  「!」

  聽到身後有人向自己說話,貝爾轉過頭。

  同樣站在住家屋頂上的,是率領數名團員的達芙涅。小隊之中也能看見身著長裙型戰鬥服的卡珊德拉。

  達芙涅的短髮被橫向吹來的風拂動著,像是感到悲哀般以她的吊梢眼望向貝爾。

  「只要是阿波羅大人看上的孩子,直到得到,否則他會追到天涯海角。」

  「……!」

  「我和卡珊德拉也不例外,第一次被他看見就一直被追,從都市到都市,從國家到國家……直到我們放棄為止,都一直被追著,逃跑也只能拖延時間罷了。」

  她在提出忠告的同時,坦言道出自己與卡珊德拉也與貝爾有過相同的遭遇。

  達芙涅向他們報以同情的目光,赫斯緹雅聽了,整張臉都扭曲了。

  「我太小瞧阿波羅的執著了……!」

  聽到達芙涅的話,赫斯緹雅這才弄清楚阿波羅為了奪取貝爾甯願不擇手段的神意,她在感到後悔的同時也將內心對男神的厭惡與戰栗表露無遺。

  ——執念很深。

  赫爾墨斯在『宴會』的時候說過的話在貝爾的腦海裡一閃而過。

  「不投降嗎?對馬上就要成為同伴的孩子,我盡量不想動粗。」

  「……不幹。」

  達芙涅邊砰砰敲著收在腰間的劍柄邊說,貝爾則向她搖了搖頭。

  發現貝爾跟赫斯緹雅不聽勸告一步步往後退的樣子,她歎了口氣。

  「也是呢——上!」

  達芙涅拔出劍,將劍尖指向這邊。遵從她的號令,小隊員們一擁而上。

  貝爾也轉身朝公會本部的方向飛奔。

  「對方跑得很快,把利索斯的部隊也叫來!」

  達芙涅在發出指示的同一瞬間擲出短刀。

  察覺到危險的貝爾回過頭,在驚愕的同時順暢地以肩鎧擋下白刃。劇烈的沖擊伴著刺耳的撞擊聲襲向貝爾,讓他的身體失去平衡。

  團員們紛紛沖到腳步踉蹌的貝爾周圍。

  「……!神大人,我要戰鬥了!」

  「我、我知道了!」

  貝爾以毫不停滯的動作決定應戰,他用左臂抱住橫躺著的赫斯緹雅的腰並以這種抱在腋下的姿勢應戰,這過於奇怪的姿勢讓赫斯緹雅的臉頰因害羞而染紅。

  貝爾則以變自由的右手抽出《赫斯緹雅匕首》,開始與敵人交鋒。

  「嗚!?」

  貝爾以匕首擋開從正面迫近的劍擊,緊隨而至的槍與彈的連續攻擊則以毫釐之差迴避。

  間不容髮地發起進攻的敵方冒險者們都是老手,組成的團隊合作能力也不低。

  雖然能夠熬過斬擊並持續移動,但貝爾他們卻被逼得離公會本部越來越遠。

  (不行……!)

  抱著主神,連能否全身而退都不知道。

  貝爾只能捨棄躊躇。

  他在一瞬間與赫斯緹雅對上眼,隨即便拋出匕首,而她則不偏不倚地抓住《赫斯緹雅匕首》的柄,在此間隙,貝爾已經伸出空著的右手。

  朝著飛過頭頂的三個冒險者,貝爾射出了炮擊。

  「【火焰伏特】!」

  爆炎綻放。

  無需詠唱便釋放的『速攻魔法』三次連射,轉眼間便將敵對冒險者們吹飛了。

  小隊隊員們悲鳴四濺,被燒得焦黑倒向屋頂的一角。

  達芙涅瞪大眼睛,然而並沒有驚慌失措。

  「卡珊德拉!」

  「瞭解!」

  聽到她當即便下達的指令,一個人作為後衛待在後方的卡珊德拉架起手杖。

  她很快就完成詠唱,接著便發動治癒魔法。

  「!?」

  蹲在屋頂上的冒險者們原來都無一例外地被燒焦了,然而他們在被青色的光芒包圍之後,傷很快就痊癒,再次復活的他們散發出的殺氣高昂了幾分。

  卡珊德拉——治癒師的存在讓貝爾不禁流下冷汗,同時也讓他感觸頗深。

  作為組織、作為團隊的實力,【眷族】本來應有的姿態。

  敵人的配合使自己一次次陷入困境,同時讓自己痛感到這一點。

  「嗚——!?」

  敵人的身影不斷從四面八方加入達芙涅她們的小隊,貝爾不得已決定回到下方。

  他以匕首擊落射向自己的數發箭矢,再次跳進小巷裡。

  「逃得還真快……反正逃跑也是徒勞,直接放棄多好。」

  達芙涅在高聳住家的屋頂上停下腳步,邊眺望眼下倉皇逃竄的貝爾邊嘀咕,她臉上的表情與眼神既充滿同情又飽含達觀。

  自己是被迫加入阿波羅眷族的,因此與對主神死心塌地的團長(雅辛托斯)不同,達芙涅並不怎麼尊敬阿波羅,話雖如此,既然事已至此,自己已經成為阿波羅的眷族,也就有服從命令的義務,姑且,男神(他)對待接受自己(他)求愛的人都還算紳士——不如說,男神(他)更偏好少年跟青年(男人)— —。

  有著如此性格的阿波羅這次想要貝爾……雖然達芙涅對少年心懷憐憫,不過卻沒有一絲違背神意的打算。

  「呃,小達芙涅,我覺得……還是停手比較好喔。」

  達芙涅正一個人盤算著,此時同樣一個人留在原地的卡珊德拉畏縮地開口了。

  眼前的少女與自己有著相似的遭遇,兩人交往也已長久,她用雙手玩弄著垂到腰際的長髮,目光則是一如既往地低垂著。

  「什麼停手?」

  「還是別做刺激那個孩子的行為……別把『白兔』逼急為好喔。」

  達芙涅朝膽怯地警告自己的她歎了口氣。

  「又是夢?」

  達芙涅提問的態度顯得有些無語,卡珊德拉聽了則拼命點頭。

  這個少女謊稱能做『預知夢』,而且誰都拿她沒轍,當然達芙涅也是。

  在被阿波羅相中前,她的生長環境好像還不錯,達芙涅覺得,那或許就是造成她現在喜歡說胡話的罪魁禍首。

  卡珊德拉預知夢的內容往往像是深閨大小姐不切實際的幻想,有著一股讓人不禁付之一笑的『咒力』。

  「別說傻話了,要開始追囉。」

  「為、為什麼不相信我呢~~~」

  達芙涅一點配合卡珊德拉的意思都沒有,她像是覺得無聊似地斜眼望向卡珊德拉。

  「好啦,那你做了什麼樣的夢?」

  「嗯……受傷的兔子飛躍月亮,吞下太陽的夢……」

  達芙涅連發出鼻音表示藐視的反應都沒給。

  「也是呢,夢就得那麼荒唐無稽才行呢。」

  「小達芙~~~涅。」

  「別廢話了,要走囉。」

  帶著還想說些什麼的卡珊德拉,達芙涅開始再度追趕貝爾。

  ☆

  在八條主街區彙聚的都市中央、中央廣場。

  白牆的巨塔。『巴別塔』前面,背著大刀的韋爾夫跟變身成獸人的莉莉站在那裡。

  「……會不會太慢了?」

  「說的是呢……貝爾大人怎麼說都不會遲到這麼久也不通知我們。」

  帶著大刀跟雙肩背包的韋爾夫跟莉莉為了進行從今天再次開始的迷宮探索,正在等待貝爾的到來。

  寬敞的中央廣場內有眾多的冒險者經過。

  「剛才開始就能聽到吵人的響聲……産生不詳預感的應該不止我一個吧?」

  「……」

  韋爾夫手拿貝爾包裹在白布裡的新武器(匕首),說出了心裡的擔憂;莉莉則不發一語。

  他們等人的地方是塔的西門前,而直到剛才為止,從延伸在他們眼前的西之主街區的方向還不時有貌似魔法效果的爆炸聲傳來。前來廣場避難的市民們也都腳步匆匆,現在還在吵鬧著,凝視西方的莉莉的眼睛裡開始浮現無法掩飾的不安。

  就在此時,從西面地區跑來的冒險者的交談讓整個廣場頓時騷動起來。

  『喂,阿波羅的那群家夥開始幹架了喔!?』

  『對方是【赫斯緹雅·眷族】——【未完新人】現在正被圍攻呢!』

  聞言,韋爾夫跟莉莉面面相覷。

  「去看看情況!」

  「好的!」

  周圍因為大白天就爆發眷族間抗爭的情報而炸開了鍋,而兩人目不斜視地跑出去。

  他們的目標,是天空中不時閃過緋色炎雷的西方、第七區劃。

  「芙蕾雅大人有動作嗎?」

  距離正在上演逃亡與追蹤劇的戰場有段距離,西北之主街區的周邊。

  正在高聳建築物上追蹤事態發展的赫爾墨斯向剛回來的阿斯菲問道。

  「不,芙蕾雅派現在按兵不動。」

  「芙蕾雅大人不準備插手這次的騷動嗎?」

  阿斯菲披在身上的純白鬥篷隨風翻滾,聽到她的回答,赫爾墨斯摸起下顎。

  僅從現在的戰況分析,貝爾就已經處於十萬火急的險境了。少年一邊保護主神一邊不斷逃跑,他與敵人之間單純的戰力差——人數的差距隨便一數也超過百倍。

  有什麼理由嗎?還是說,她打算把這作為對貝爾新一次的試煉呢?

  赫爾墨斯猜想:現在的這個將少年捲入的環境可謂瞬息萬變,這之中或許暗藏著什麼那個美之女神樂於見到的不為人知的一面,就跟前幾天放過自己時一樣。

  她口中的『光輝』現在也還在增加的景象,對赫爾墨斯來說並不難想像。

  「我們要怎麼做呢?」

  「什麼都不做。」

  赫爾墨斯維持著面朝前的姿勢,向在自己身後提問的阿斯菲回答說。

  「我可是赫爾墨斯喔?之前是,之後也是,我會貫徹自己旁觀者的身份。」

  自己也會默默守望貝爾的結局,一定會見證到最後。風雅的男神轉過頭,像是在這麼說般露出笑容。

  身為眷族的阿斯菲什麼也沒說,只是懷著“麻煩事又要增加了”的想法歎了口氣。

  「換個地方,阿斯菲,來幫忙。」

  「知道了……」

  為了追尋貝爾他們的動向,赫爾墨斯他們開始移動了。

  「聽說阿格諾小弟被襲擊了耶~!」

  都市北端,【洛基·眷族】總部的長宅。

  到街上收集情報的緹歐娜沖進了團員們聚集的待客室。

  「緹歐娜,真的……?」

  「嗯,【阿波羅·眷族】好像全員出動在追那孩子喔!」

  亞馬遜的少女將自己的所見所聞說給朝自己走近的艾絲聽。

  艾絲聽完她的說明後,缺乏表情的臉上流露出少許擔心的神色。

  「如此公開地進行眷族間戰爭還真是久違了啊。」

  「阿波羅派已經做好受到公會懲罰的覺悟了吧。」

  坐在沙發上的矮人加雷斯與妖精裡維莉雅依次發表自己客觀的分析。

  自家派閥的團員們從剛才開始就吵鬧個不停,他們也察覺到外面有什麼事發生了。

  「話說回來,洛基去哪兒了?剛剛人還在呢?」

  「早就跑去湊熱鬧了,那個白癡女神……」

  「所以才說神這種生物真是……」

  緹歐娜姐妹中的姐姐緹歐涅提問,伯特則以唾棄般的口吻給出回答。

  聽到他的答復,她也只能回以毫無用處的抱怨。

  「艾絲,可別打什麼歪主意哦。」

  「芬恩……」

  裡維莉雅跟緹歐娜她們在一旁交談,而從沙發上站起來的艾絲表現得微妙有些冷靜不下來,發現她的這幅樣子,芬恩便走到她身邊。

  「現在的情況跟第18層那時候不一樣,可別貿然跑去幫助赫斯緹雅派。」

  身為【眷族】團長的他要求艾絲保持理性。

  艾絲是派閥的幹部,隨性的行動是不被允許的。【洛基·眷族】也沒有幫助貝爾他們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隨便介入派閥間的問題會惹出很大的麻煩,越是像【洛基·眷族】這種規模宏大的派閥,越是有各種瑣碎的限制。

  「主神(洛基)也嚴格命令過“絕對不能插手”,暫時先觀望一下吧。」

  「嗯……我知道了。」

  被小人族(帕魯姆)芬恩的碧眼仰視著,艾絲微微頷首。

  沒多久他便叫來一位團員傳達命令,在此期間艾絲則走近待客室的窗邊。

  端正的相貌在玻璃上模糊地反射出來,艾絲眺望起外面的景色。

  ☆

  貝爾一刻不停地跑著。

  現在還尚未脫離敵人的包圍網,他抱著主神飛奔在小巷中。

  遇到沒來得及避難的市民,他就伴著一聲「對不起!」一躍而起,從他們的頭頂飛過。

  「又、又來了……!?」

  赫斯緹雅的呻吟還未中斷,貝爾就已經迅速地檢索完周圍的狀況。

  有兩名冒險者包抄到了前面,地點是一條直路,沒有可供逃脫的路線。

  貝爾一邊跑一邊把主神放到地面,自己則繼續前進。他雙手緊握兩把匕首,直線突擊。

  「!?」

  「哇啊!?」

  敵人大概沒想到他會沖向自己吧,貝爾使出全力,以電光石火般的速度把敵人打了個措手不及,他精準地以刀背打入敵人防具的縫隙,將對方打倒在地。

  與擁有硬殼的巨大蟻的戰鬥經驗此時重新在貝爾的腦海中蘇醒,他一邊體會著這不可思議的感覺,一邊握住追上來的赫斯緹雅的手往前跑。

  「對、對不起貝爾君,我總是扯你後腿……!」

  「這不是神大人的錯!」

  赫斯緹雅的呼吸很急促,聽到她的道歉,貝爾在喊回去的同時往握住她那小手的手中註入更多的力量。

  對下界的人而言,『弒神』乃禁忌,乃絕對的規則,能對神下手的僅限神而已。

  神明一旦受到致命傷,他們體內受到封印的『神之力』便會發動並維持他們的生命。換言之,從那個瞬間算起,他們已經被判斷為使用了『神之力』,即將降臨到他們身上的命運便是被強制遣返天界。

  說極端點,要是赫斯緹雅被活捉並被阿波羅處刑,那麼失去主神的貝爾必然就變成了沒有歸屬的流浪冒險者,其他的派閥也就順理成章地獲得了讓他入團的機會;不過就可能性而言,還是把赫斯緹雅作為人質,以讓她留在下界為條件逼迫貝爾入團的幾率更大一些吧。

  總而言之,不能把赫斯緹雅交給敵人,必須要在保護主神的同時逃跑。

  (敵人裡面Lv.2確實不少……不過!)

  貝爾先以【火焰伏特】射向正在前方拉弓的弓使,隨後便趁著對方因同伴被炸飛而動搖的間隙逼近其身邊,轉眼間便將總計三名敵人打倒。

  和對方Lv.2的冒險者戰鬥自己不會輸。從剛才的戰鬥來看,一對一的話自己有信心不會比他們遜色;要是需要發揮『敏捷』能力的話,自己這邊就絕對比他們有優勢。

  只要沒被多人同時圍攻,自己就還有辦法應付。想到這裡,貝爾就開始想盡辦法尋找包圍網薄弱的角落,只要能強行突破那裡,就還有希望。

  「貝、貝爾君,要是多用幾次你的『魔法』,應該很有效吧?剛才不是把對方砰砰地全都放倒了嘛!」

  雖說貝爾已經把火力控制在了最低限度,但要是繼續增加使用次數,結果把住家都燒毀,讓整個西部地區都陷入一片火海的話,貝爾也就沒辦法繼續在歐拉麗混下去了。雖然貝爾也做好了萬不得已進行火焰亂射的心理準備,但那種暴行還是能免則免為好。

  可以隨意使用的速射魔法(火焰伏特)可以說是能夠起死回生的救命稻草,然而就現狀而言,還是別把期望寄託在它上面為好。

  「……?」

  沿著屋頂一路追來的狩獵者,包含隨處可見的看守在內負責中途攔下貝爾的人,以及直接襲擊貝爾的上級冒險者。

  正當貝爾瞇細眼睛緊盯著數量多到足以令人眼花的敵人時,他那深紅的眼睛捕捉到了某個冒險者身上的標誌。

  (新月跟,酒杯……?)

  並非【阿波羅·眷族】象徵太陽的標誌,而是其他派閥的標誌。

  疑問不禁在總算是甩開敵人的貝爾心中孕育而生:敵人不止一個派閥?

  瞬間,昨晚的情景浮現在他的腦海。

  為了逃離宴會而來到陽台後,自己目擊到的那場密談——。

  貝爾還想繼續深挖記憶,然而下一個瞬間。

  咚,後方傳來了什麼人著陸的響聲。

  「——」

  直到剛才都未曾感受到的厚重壓力與殺氣。

  咚咚咚,貝爾能感覺到自己心臟的鼓動高昂了起來。

  絕對不能背對這個對手,貝爾的本能全力呼喊著。

  當他以顫抖的雙眼望向後方,就看見有個露出冷笑的美青年站在那裡。

  以白色為基調的戰鬥服、佩在腰間的長劍與短劍、搖曳著的大型披風。

  【阿波羅·眷族】的首領、雅辛托斯彎曲膝蓋,前傾身體。

  「!?」

  幾乎與貝爾將赫斯緹雅推往路邊同時,敵人的身影迫近眼前。

  雅辛托斯以目不能及的速度拔劍,接著便將宛如紅炎的光輝長劍——波狀劍(Flamberge)一揮而下。

  貝爾勉強用《赫斯緹雅匕首》擋下,卻因沖擊太大而被吹飛。

  「貝爾君!?」

  雅辛托斯沒有放過貝爾被掀飛到後方並摔到石闆上的機會,他立即追擊。

  貝爾橫向翻滾避開了雅辛托斯揮下的劍尖,他咬緊牙關把《牛若丸》從腰間抽出,縱身一躍便與敵人開始交鋒。

  緊貼著小巷牆壁的女神(赫斯緹雅)悲鳴著,攻防僅在數秒間展開。

  「真虧你能逃到這裡呢,貝爾·克朗尼!我親自來當你的對手——感到榮幸吧。」

  「嗚!?」

  兩柄匕首與一把長劍,數量驚人的斬擊伴著閃光交錯而過。

  赫斯緹雅瞪大了眼睛,足以摧毀她的聽覺的金屬碰撞聲支配了整條巷子。面對不允許自己逃亡的強大敵人,貝爾只得使盡全力奮死一搏。

  自從逃進這條隱匿小巷後其他的襲擊就中斷了,在這情況下,貝爾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戰鬥。

  「————」

  右手祭出的斬擊被彈開,自左下到右上的斜砍被躲開。

  雙手的攻擊如雨般一招緊接著一招,然而對方卻連擦傷都沒有,轉眼間攻守交替,對方放出一擊力道十足的突刺,貝爾則馬上敲打其側面將之擋開。

  然而出乎意料,本應格擋開的劍尖掠過貝爾的兩隻手臂,頓時鮮血飛濺。

  「原來如此,了不得的速度。」

  雅辛托斯嘴角上揚——看見他遊刃有餘的樣子,貝爾的眼神閃過一絲動搖。

  與裝備有雙刀的貝爾相比,敵人只有一把長劍。然而本應佔有數量優勢的二刀流攻擊卻被無一例外地彈開,而且還被對方直接打了回來,對方簡直就像是事先知道這邊會如何出招般,全部的攻擊手段都不管用。

  速度完全比不上。

  「!?」

  就在純白的披風隨風翻滾的下一個瞬間,雅辛托斯放出了足以超越貝爾反應速度的一擊縱向斬擊。

  紅炎色的劍刃隨著縱向一閃迎面襲來,就在即將命中前的毫釐之間,貝爾交叉《赫斯緹雅匕首》與《牛若丸》將其硬生生接下。

  兩柄匕首緊緊夾住敵人的波狀劍,護手相互迫近。

  嚓嚓嚓,不斷抖動的匕首被單手握住的長劍逐漸壓下。

  「雖然我嫉妒受到阿波羅大人寵愛的你嫉妒到不行……不過只要是主神的期望我便會遵從,你就乖乖成為我等派閥的榮耀一員吧。」

  無可奈何的『力量』能力。

  重疊的利刃對面,自己戰栗不已的臉倒映在了眼前露出笑容的兇惡敵人眼中。

  ——Lv.3。

  酒場的那場戰鬥在貝爾的腦中一閃而過,那時自己尚未作出反應,攻防就已經結束了。

  貝爾竭盡全力將灼燒脖子的焦躁感甩開,上吊起了眼角。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發出咆哮的同時彙聚全身的力氣,把敵人的長劍強硬地擋開。

  敵人迅速後退和貝爾拉開距離,與之相對,貝爾則在瞬間將身體下沉到極限。

  把全身視為緊繃的弓以及離弦的箭——緊接著便發起突擊。

  「呼!!」

  最大加速。

  猛踢地面,以爆炸般的氣勢帶著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向敵人使出集全身之力的必殺。

  白兔的猛攻。超連續斬擊。

  毫不留情的斬閃暴風拉開了序幕。

  「——太慢了。」

  然而。

  語出嘲笑的敵人沒有絲毫的動搖。

  「————」

  藍紫與紅緋,數量驚人的光之圓弧劃破大氣。

  然而對手卻以與剛才無異的泰然態度,將那無數的斬擊一個不漏地全部接下。

  揮空了的《赫斯緹雅匕首》、被打落的《牛若丸》,每一發連續斬擊都被有著過多裝飾的波狀劍輕描淡寫地擋下。波浪形的劍身一邊放出太陽的光芒,一邊如火焰般搖曳不定,憑藉其驚人的威力與《赫斯緹雅匕首》和《牛若丸》碰撞出大量的火花,同時迸出刺耳的悲鳴。

  僅限【阿波羅·眷族】的首領才有資格持有的《太陽的波狀劍》。

  在空中留下殘影的波浪形劍身深深印在了貝爾瞪大的眼睛裡。

  「區區白兔,還敢放肆。」

  嘴角上揚的雅辛托斯的身體以直到剛才為止最快的速度在貝爾的視野中突然消失。

  那是高速又巧妙的大範圍斬擊。

  擊墜描繪出緋紅圓弧的《牛若丸》後,又將劃出藍紫色閃光的《赫斯緹雅匕首》彈回,在這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的大範圍斬擊、這甚至讓人感覺到美妙的技藝之下——由於武器被彈開的反作用力而使雙臂失去控制的貝爾停止了呼吸。

  下一個瞬間,波狀劍自下而上襲來。

  反射神經在尖叫,身體被與胸甲一道切開,即便如此貝爾還是成功後退了。切裂輕裝並切入皮膚的波狀劍刃掘開貝爾胸部的肉並將其削落,劇烈的疼痛襲向貝爾。

  ——被砍到了。

  紅炎色的斬閃繼續奔走。

  少年鮮血飛濺,動作也幾乎陷入停滯,然而雅辛托斯並未給他喘息的機會,而是繼續毫不留情地發起攻擊。

  「嘎!?」

  頰骨被收回的劍柄順勢從正側面毆打;貝爾試圖和敵人拉開距離而踢向地面,不料腳被踩住無法挪身;緊隨而至的是肘擊。

  刺向喉嚨的肘擊讓貝爾全身痙攣,然而連嘔吐的機會都不給他,割傷的腹部緊接著便被狠狠打中——最後又受到了一記猛烈的迴旋踢。足有一半的視野都埋沒在對手的靴子中,貝爾旋即被掀飛到石闆上。

  雅辛托斯原地轉了一圈,他的披風翻滾著,黃金的耳環也配合著節奏晃動個不停。

  「貝、貝爾君……!?」

  赫斯緹雅面無血色,她的聲音到最後已經模糊不清了。

  被狠揍一頓的少年的身體就像屍體似的躺在地面上,胸部的裂傷不斷湧出血液,混著血的唾液也飛濺到了附近一帶的石闆上,他的臉也被血染得看不出原型了。即便如此,他還是用顫抖不已的手勉強撐住地面,不斷努力嘗試著站起來。

  對於輸得一敗塗地、初次親眼見到的自己眷族的淒慘身姿,女神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啊、嘎……!?」

  「還有意識啊。」

  貝爾將癱倒在地的上半身從地面剝離,他的視野一片模糊,然而他還是以被淚水浸濕的深紅雙眼向上瞪著嗤笑的雅辛托斯。

  這就是——第二級冒險者。

  位列Lv.3的雅辛托斯的實力是貨真價實的,他並未仰仗自己的能力值坐享其成,不管是技術還是反應能力都磨礪到了一流的境界。在與怪物對戰截然不同的對人戰中,無論是沒有瞄準時間的『魔法』,還是一旦蓄力就等同於自殺的【英雄願望(技能)】,在他的面前都派不上任何的用場。

  不管是純粹白兵戰的力量,還是能力值。

  跟現在的貝爾相比,作為冒險者的次元完全不同。

  彷彿泥沼般的敗北感湧上心頭,淚水怎麼也停不下來。

  灼燒全身的疼痛加上無法以言語表達的感情漩渦讓貝爾的相貌扭曲了。

  「真是醜陋的面孔,毫無美感可言……真不知阿波羅大人為何執著於你等鼠輩。」

  「嗚!?」

  發現貝爾正以沾滿血的臉緊盯著自己,雅辛托斯沖上去就是一腳。

  無法防禦的少年的身體如紙般輕易飛起,摔到了小巷前方的開闊空間。

  「等一下,給我住手!?」

  「我把身心都奉獻給了那位大人,只有我無條件地對那位大人宣誓效忠。……兔子什麼的乖乖等著被人宰掉就好。」

  雅辛托斯瞧也不瞧赫斯緹雅,也沒對她的叫聲做出反應,只是朝著貝爾走近。

  他的話中能窺探出些許嫉妒的影子,很快他便在蜷成一團的少年面前止步。

  「……再讓你亂跑也很麻煩,反正等會兒會給你治療,手或腳,現在砍掉一隻也無所謂吧。」

  拿在左手的波狀劍發出嘶鳴,雅辛托斯露出了嗜虐的笑容,貝爾的眼睛則染上了恐懼的神色。

  即便赫斯緹雅朝他們跑去,也絕對來不及了。

  就在揮下的長劍機即將砍斷貝爾的肩膀時。

  好幾支箭擊碎了雅辛托斯站著的石闆。

  「什麼?」

  與間不容髮之際將之迴避的雅辛托斯一道,貝爾與赫斯緹雅都滿臉的驚訝。

  當他們猛然回頭,映入眼簾的便是位於西之主街區外圍的古舊鐘樓。在距離這裡很遠的位置、高塔的屋頂上,有一個手持長弓的弓使。
  那個狙擊手竟然能從那麼遠的位置進行遠距離射擊,雅辛托斯深感佩服。

  「犬人……」

  朝著瞇細眼睛凝視對方的雅辛托斯,箭矢接二連三地襲來。

  ☆

  「所以我才討厭上級冒險者啊……」

  看著視線前方把所有的箭全部躲開的雅辛托斯,那劄露出了不爽的表情。

  從固定在腰間的箭筒裡抽出箭搭在弓上,她為了援護貝爾開始了連續射擊。

  在察覺到【阿波羅·眷族】掀起了這場戰鬥後,那劄馬不停蹄地佔據了這個高處,比任何人都早地發現了貝爾他們的位置。【米赫·眷族】原第三級冒險者的弓使的手腕可謂準確無比,即便與目標地點有著常人甚至都無法發現目標的距離,她還是精準地只瞄準敵人(雅辛托斯)進行狙擊。

  「貝爾,快逃……」

  那劄輕聲呢喃,就像感受到了她的願望般,腳步踉蹌地站起身來的貝爾拉著赫斯緹雅的手跑了出去,雅辛托斯雖然試圖追擊,然而卻被隨即襲來的支援射擊攔住了去路。

  她試著朝忌諱似地蹬著這邊的渺小身影再射出一支箭,卻很快就被他擋下,接著他就像是被逼急了似地躲進建築物的陰影裡,從那劄的射擊線上消失了。

  「敵人太多了……」

  那劄在成功攔下雅辛托斯後又繼續狙擊其他的冒險者們,然而她的援護只是杯水車薪。

  就她俯瞰之下的這片區域,少說也得有兩百名敵人。

  那劄把用完的箭筒丟在一邊,重新裝備上新的箭筒。

  瞅準飛奔在屋頂上的狩獵者的腳下,通過射擊讓他們摔下去。她一邊用獸耳聽著回響周圍的微弱悲鳴,一邊一支接著一支射箭。

  「米赫大人,快點……」

  帶著滿臉的焦急,那劄低語道。

  ☆

  「貝爾君,沒事吧!?」

  「還、還好……」

  赫斯緹雅以泫然欲泣的表情問道,貝爾則喘著粗氣回答。

  被雅辛托斯狠狠教訓的全身都好重,手頭的上等回復藥單是堵住胸口的傷就已經力不從心了,雖然為了和他拉開距離兩人拼命一路跑到了這裡,但貝爾的身體逐漸變得不聽使喚,現在甚至要依靠赫斯緹雅雙手攙扶才能繼續前進。

  因為受傷而變得不聽使喚的身體讓貝爾越來越焦躁,然而此時,遠方又傳來了詠唱的聲音。

  「!?」

  「魔法!?」

  赫斯緹雅的悲鳴應驗了,貝爾他們的頭頂上有個手持魔杖的妖精魔導士。

  她巧妙利用建築物的高低差,在從那劄所在的鐘樓看不見的位置進行詠唱,而且還完全處於【火焰伏特】的射程外。貝爾他們為了拉近和她之間的距離而咬緊牙關朝她跑去,然而在已經完成的魔法面前,那些舉動顯得毫無用處。

  擁有長射擊距離的雷屬性魔法在兩人咫尺之外的後方炸裂開來。

  「「~~~~~~~~~~~~~~~!?」」

  貝爾後腦勺的頭髮尖端被燒沒了,同時他與赫斯緹雅一同撲倒在地。

  雖然敵人為了不擊中女神(赫斯緹雅)而調整了炮擊的角度,但她那威力巨大的魔法還是破壞了小巷並掀起了大量的煙塵,甚至還波及到了周圍的建築。

  「利索斯,抓到了!」

  「收到,聯繫達芙涅她們!」

  就在貝爾他們喪失了數秒耳朵的機能,視野也搖擺不定的時候,眾多的腳步聲已經開始朝他們所在的位置彙聚,貝爾擡起來臉,便發現用圍巾遮住嘴角的妖精團員——指揮教會攻擊行動的那個小隊長——身後跟著五個冒險者出現在了小巷的拐角處。

  利索斯——被這麼叫道的眉目秀麗的妖精冷冷地說:「投降吧。」

  貝爾一邊抱起摔在地上的赫斯緹雅的肩膀,一邊扭曲起整張塗滿灰塵的臉——就在這個時候,有一群人擋在他們的眼前。

  「咦……」

  「你們好像在做什麼很有意思的事呢,也帶上我們吧。」

  從貝爾他們的後方走上前來的,是一個六人的冒險者團隊。

  接下一時沒反應過來的貝爾的嘟囔和視線的,是一個壯漢的背影,那是【建禦雷·眷族】的團長櫻花。

  除他之外,還有拿著槍的千草與另外四名團員,命也在裡面。

  「想幹什麼,你們這群家夥……想和我等【阿波羅·眷族】對抗嗎!?」

  「正是如此,那又怎麼了?」

  「盟友有難,在下等人怎能抽手旁觀。」

  憤怒的利索斯出言威脅,櫻花架起大劍當做回答,命則擡高聲音斷言。

  滿懷敵意的【阿波羅·眷族】與【建禦雷·眷族】伴著吼叫開始戰鬥。

  「趕上了……!」

  「米、米赫!?」

  正當激烈的戰鬥在貝爾他們眼前展開的時候,呼吸急促的米赫從他們身後登場了。

  赫斯緹雅擡頭確認,男神則「嗯」的點點頭。

  「我聽到你們有麻煩,就去建禦雷那裡請求了支援,沒事吧?」

  「是、是的。」

  「米赫,你這家夥……!」

  貝爾滿臉驚訝,赫斯緹雅也向他報以感激的眼神,而米赫只是一笑帶過。

  他和自己的團員那劄分頭行動,把櫻花他們帶來了這裡。

  「不能再耽擱了,這裡就交給他們,貝爾你們先走。」

  「咦……可、可是……」

  「聽我的,只要不能確保你們的安全,這場戰鬥就不會結束,你們也知道吧。」

  貝爾有些躊躇,就在此時,小巷深處傳來一陣騷動。

  那是新加入的敵人,對方的援軍。

  米赫帶著焦急的表情催促屏息的貝爾他們。

  「聽我的,快走!」

  「……對不起了,米赫!」

  赫斯緹雅起身回應,貝爾也像是忍耐痛苦般點了點頭。

  貝爾一邊再度開始逃亡,一邊回頭望了命她們一眼。湧上貝爾心頭的,是對於將無關人員捲入紛爭的罪惡感。

  然而與此同時,他也明白了這才是【眷族】間的戰爭。

  只要一個派閥掀起戰端,與之相關的派閥便會連鎖式地加入戰爭——這正是所謂的泥沼化。派閥間的戰爭只要花上時間局勢就會無限複雜化,正是因為對此心知肚明,【眷族】之間才會盡量避免公開地進行武力沖突。本來應該是如此的,然而貝爾現在卻被迫接受了違背這條原理的現實。

  「離圍牆很近,這裡是都市的西端嗎……!?」

  赫斯緹雅一邊和受傷的貝爾捨命奔跑,一邊擡頭仰望狹窄的小巷上方。

  她的視線前方,包圍整個都市的圍牆正俯瞰著他們,根據自己與屹立前方的石壁間的距離感,赫斯緹雅推測現在他們位於都市的西端附近。

  大概是被追蹤者(雅辛托斯)追得抱頭鼠竄的原因吧,他們已經大幅度偏離了公會本部所在的方向。

  『找到了!』

  「……!?」

  很快,動員了大量刺客的敵人就發現了他們。

  躲過那劄的射擊沿著建築物一路奔走的冒險者們朝著受傷的貝爾他們飛撲而來。

  猛踢屋頂,三名冒險者從貝爾他們的頭頂發起偷襲。

  「——怎麼能讓你們得逞!!」

  『!?』

  正當貝爾與赫斯緹雅即將被三個影子覆蓋的瞬間,突然有個以大砲般的速度從旁插入的黑影,黑影揮舞著拿在右手的單面大刀,一下就把空中的兩個對手打飛了。

  不僅如此,緊隨而來的金屬箭還刺入了剩下一人的臉頰,那人頓時撲騰著手腳開始下落,然而不等他落地,比他更早從空中落到地面的黑影就已經劃出大圓把他踹飛了。

  「……沒事吧,貝爾?」

  把對手踢飛的紅色短髮青年身上的和裝隨風翻滾,他轉頭問道。

  「韋爾夫!?」

  看見把大刀扛在肩上的同伴的身姿,貝爾瞪大了眼睛。

  「貝爾大人!」

  遲了韋爾夫一步現身的莉莉跑到他們的身邊。

  她在確認剛剛射擊過的手持弩的觸感的同時,叫出了貝爾的名字。

  「連支援者君都……」

  「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當然是因為擔心貝爾大人你們啦!」

  「人們都在傳呢,說是有隻『白兔』被追得滿街跑。」

  變身成獸人的莉莉一邊朝著滿臉驚訝的赫斯緹雅她們大聲回答,一邊跑到了他們跟前,她很快就注意到了。

  貝爾的整張臉都青一塊紫一塊地流著血,裝備在身上的輕裝胸甲也被砍了一刀留下了觸目驚心的傷痕,有些地方甚至都凹陷下去。莉莉趕忙從雙肩包裡掏出道具——以前從那劄那裡買的上級回復藥一支以及雙屬性回復藥兩支,並將總計三支的試管遞到貝爾的眼前。

  「謝謝你,莉莉……」

  貝爾以傷痕累累的臉向莉莉露出笑容,看著他這樣子,莉莉小小的胸口好痛。太過分了,少年那渾身都是傷的樣子看著就覺得很痛,莉莉産生了自己的身體也被割傷的幻覺。

  連接過試管的動作都顯得有些困難,貝爾拔掉木栓,把群青色的溶液從頭頂澆下,而一旁的赫斯緹雅則呼籲說:「繼續待在這兒很不妙,邊走邊談吧。」

  「莉莉大概知道現在的狀況了……果然酒場的那場糾紛是原因嗎?」

  「不,那也包含在內,全都是阿波羅他們的陰謀。」

  四人奔跑起來,途中莉莉向赫斯緹雅提問,赫斯緹雅便簡介地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了她。

  不知道是開玩笑還是當真,莉莉在聽到赫斯緹雅小聲談及少年的貞操有危險時差點沒當場倒地。

  「喂……已經追來了哦!」

  「!」

  韋爾夫盯著前方說道。開始是三個人,隨後人越來越多。

  朝著表情僵硬的貝爾與赫斯緹雅,莉莉催促道:

  「請貝爾大人你們快去公會避難!」

  「收拾完之後我們馬上就會追上的,不要擔心我們!」

  韋爾夫當場便將露出猶豫表情的貝爾的反駁扼殺;莉莉則緊盯著赫斯緹雅,感受到她的決心後,赫斯緹雅也說「抱歉,拜託你們了!」,拉起少年的手奔跑起來。

  「莉莉跟班,援護我!」

  「莉莉知道的!不過,您一個人不要緊嗎!?」

  敵人逐漸朝著把貝爾他們送入岔道的莉莉和韋爾夫迫近。

  無視莉莉的擔心,韋爾夫隻身一人便沖入敵陣。

  「沒事,如果是現在的我——」

  接著,他面對著最開始朝自己發起攻擊的三名冒險者。

  竭盡全力地把雙手握著的大刀拉到背後蓄力,接著放出橫向一閃。

  面對爆發出風壓的猛烈一擊,瞪大眼睛的敵人沒能迴避,伴著悲鳴被吹飛了。

  「——我還挺厲害的嘛?」

  「……厲害是好事,不過可別大意了喔!」

  飛舞到正上方的冒險者們一邊旋轉一邊狠狠落在了莉莉的背後。

  韋爾夫展現出了自己Lv.2的潛在能力,莉莉則在內心感覺他的可靠,同時嘴上要求他多加註意。

  兩人馬上與前僕後繼的敵人開始了交戰。

  「這兩人有兩把刷子!」

  莉莉他們開始了與Lv.1和Lv.2的混編團隊的戰鬥,動作遲鈍的下級冒險者們就由韋爾夫率先擊潰,一個人被留下的上級冒險者則由莉莉那絕妙的射擊一瞬之間引開他的注意力。

  緊接著,彷彿陀螺般祭出的韋爾夫的迴旋踢再將上級冒險者踢到背後的牆壁上。

  「韋爾夫大人,請讓開!」

  「哇,你難道想用那個……!?」

  前方再次聚集起大批敵人,見狀,莉莉取出了拳頭大小的袋子。

  在把它丟出去之前讓她捏住鼻子的那東西——就是『強臭袋』。

  韋爾夫臉色大變,然而莉莉還是把袋子丟向了對面的那群人,瞬間隻聽噗嘩一聲,惡心人的綠色粒子騰空而起,隨之彌漫開來的臭氣席捲了沒有地方逃跑的狹窄小巷。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頓時慘絕人寰的叫聲爆發開來。

  「要用的話先說一聲啊!?」

  「莉莉不是說了讓您躲開的嘛!」

  兩人都用單手捏住鼻子,全力從襲向他們的綠色爆臭那裡逃離。

  即便是周圍一帶已經沒法作為戰場使用的現在,莉莉跟韋爾夫還是好幾次與襲向自己的敵人展開了戰鬥。

  「……這數量,真不是蓋的!」

  蜂擁而來的大量敵人讓韋爾夫不禁大聲抱怨。

  四面八方,敵影接連不斷地出現。響徹周圍的警笛大概是發現貝爾跟赫斯緹雅的人發出的信號吧。不知不覺人數增加到了貌似連攔下眼前的敵人都變得失去了意義,此情此景之下,莉莉環視週邊。

  「對方……真的有統一的指揮嗎?」

  仔細觀察斷斷續續襲來的敵人的身姿,不難發現他們的配合併不好。他們間相互配合的動作總給人一股臨時組隊的感覺。

  僅以數量為噱頭的包圍網,敵人這多到異常的數量讓莉莉的心頭湧起了一股不自然的感覺……而在看到韋爾夫砍倒在自己眼前的冒險者後,莉莉這回真的愣住了。

  「咦,什……騙人的,為什麼。」

  「喂,怎麼了啊!?」

  莉莉忘記了要援護韋爾夫,呆呆站在原地的她的視線前方,倒在地上的人類冒險者的防具上刻著新月與酒杯構成的標誌。莉莉反射性地抓住了自己的左肩。

  一股讓她不禁想要嘔吐的寒氣從腹部逐漸升起,然而另一邊,肌膚上的汗水卻伴著熱氣一直淌個不停。難道說、難道說、難道說——莉莉的腦袋瞬間被這三個字填滿了。

  然而眼前象徵著【蘇摩·眷族】的標誌卻像是要化解莉莉的疑問般靜靜躺著。

  俯視著象徵『神酒』的酒杯標誌,莉莉的栗色眼睛因動搖而顫抖起來。

  「!?」

  她擡起頭環視周圍,現在正和韋爾夫兵刃相向的魁梧獸人男性,屋頂上粗暴地呼喚增援的亞馬遜女性,身上中了箭的兇惡矮人……。跟所屬派閥疏遠的自己,可曾在何時何地見過他們的面孔嗎?

  就在莉莉推測出眼前的敵人數量之所以有這麼多,是因為有某個派閥與【阿波羅·眷族】相勾結的結論時。

  她的視線猛地停住了,她發現了負責指揮冒險者們、帶著眼鏡的長臉男人。

  「莉莉跟班!?」

  韋爾夫的聲音並未傳到她的耳中,她不顧一切地驅使細弱的雙腳跑了出去,在堆在一起的木箱上跳躍了幾下,中途還解除了變身魔法(灰姑娘),最終來到了屋頂。

  「桑尼斯大人!?」

  「……哎呀,你果然在這裡,亞蒂。」

  看見突然出現的莉莉,【蘇摩·眷族】的首領桑尼斯並未吃驚,而是露出了笑容。

  寬敞又平坦的平房頂上,人類的男人與從獸人變回小人族的少女面對著面。

  「您、您到底在做些什麼!?為何要幫助【阿波羅·眷族】呢!?」

  「我接受了阿波羅派的委託,以報酬為交換,我們要幫助他們對抗【赫斯緹雅·眷族】,主神大人也同意了……不,該說是全權交給我負責了。」

  確實,【蘇摩·眷族】某種意義上可以算是這個都市中最容易駕馭的派閥了。

  只對釀酒有興趣的主神不問世事,對勢力鬥爭和勢力分配也毫不關心,要是給他提供釀酒的資金恐怕就可以簡單利用他。

  事前就為奪取貝爾的計劃進行了精心準備的【阿波羅·眷族】為了這一天,早就提前找好了願意幫助自己的搭檔吧。

  「您是當真的嗎!?竟然為了錢參與這種事……【阿波羅·眷族】是做好了因為這次的騷亂而接受公會懲罰的準備才敢下手的,要是【蘇摩·眷族】也貿然插手,肯定也會成為懲罰對象的!!」

  公會從前段時間開始就把【蘇摩·眷族】內部主神的派閥運營方針視為問題,現在也還在要求其深刻反省自己做過的糗事,要是插手光天化日之下的這場騷亂的事實被公之於眾的話,這次說不定真的會被公會逐出都市。桑尼斯他們現在所做的行為正是自己把自己送上斷頭台。

  【蘇摩·眷族】既沒有幫助阿波羅他們的正當理由,也沒有攻擊貝爾他們的理由,莉莉如此大聲說出自己的主張。

  「不,我們還是有大義名分的。」

  然而,桑尼斯卻泰然地將手背到身後如此聲稱。

  「大義、名分……?」

  「沒錯,【蘇摩·眷族】就算撇開阿波羅派的請求不談,也有與【赫斯緹雅·眷族】爭鬥的理由。」

  他那不緊不慢的斷言方式讓莉莉露出了滿臉的詫異,然而面帶邪笑的桑尼斯只是瞇細眼睛俯視著擡起下顎的她,就像在問她“你不知道嗎?”一樣。

  就像在問她“你沒有自覺嗎?”一樣。

  「難道說……」

  自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可能性讓莉莉的臉色刷的蒼白起來。

  接著,桑尼斯也清楚地肯定了她最壞的猜想。

  「沒錯,就是你,亞蒂。」

  他慢慢悠悠地點了點頭。

  「我們是為了將我們無可替代的同胞從一群騙子手中救回來才出手的,之後自然免不了要小小報復一下,藉以證明我等的正義。」

  莉莉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

  拿現在仍舊隸屬於【蘇摩·眷族】的莉莉當擋箭牌,他們就能夠順理成章地參與襲擊貝爾與赫斯緹雅的行動了。莉莉成為了他們的藉口,同時也為他們創造了退路。

  【眷族】的契約、拘束就是強到這種程度。要是主神或是派閥向外界聲稱哪個沒有退團的人受到利用並使派閥蒙受損失,那麼他們的說法或多或少都會被外界所接受。區區一介團員的莉莉不管如何辯解,最後為外界所接受的還是組織的聲音。

  莉莉被當成了【蘇摩·眷族】追殺貝爾他們的原因。

  「我也是直到前不久都以為你已經死了。……直到我聽到某個酒場裡喝醉的人們談及你的話題。」

  「那、那是……」

  「在第18層大展威風的【未完新人】,還有跟在他屁股後面的小人族冒險者的情報。」

  莉莉打心底裡詛咒自己的粗心大意。

  在地上的時候,莉莉會使用【灰姑娘】把自己僞裝成獸人兒童,但是進入地下城以後,莉莉為了節約精神力往往都會解除『魔法』,貝爾在解決第18層裡發生的那個事件的過程中大放異彩,結果跟他組隊的莉莉的情報也就自然流入了一部分人手中。

  桑尼斯從他們手中得到情報後便察覺了貝爾他們與莉莉的關系,之後就順水推舟,以奪回莉莉為藉口接受了【阿波羅·眷族】重金提出的委託吧。

  「放心吧,亞蒂,我會跟蘇摩大人證明你的清白,【赫斯緹雅·眷族】才是萬惡的根源。」

  自己曾經向貝爾與赫斯緹雅言及的【蘇摩·眷族】的報復成為了現實。

  使得無端的火星波及二人……莉莉當時是這麼說的,現在想想真是大錯特錯了,何止是火星,莉莉甚至招來了惡意的火焰折磨他們。

  全部都是自己(莉莉)的錯。

  「欺騙、威脅、利用你至今的那群家夥會受到相應的懲罰吧,【阿波羅·眷族】會把他們逼到滅亡的。」

  腦袋好暈,腳步也踉蹌起來,周圍的世界好像在旋轉,每一種感覺都讓莉莉難受到窒息。

  自己是瘟神嗎?莉莉的胸前湧起了一股想要抱頭蹲下的沖動,腦海中閃過的是曾溫柔對待自己的花店的老夫婦,他們的家同樣被【蘇摩·眷族】的人慘無人道地破壞了,小小的胸口産生了與之不相稱的巨大自我厭惡的漩渦,那漩渦好像要化為吼叫從莉莉的喉嚨裡迸出來一樣。

  想起來了,貝爾剛才的那張青一塊紫一塊的臉。

  環視周圍,戰鬥還在繼續。

  被迫逃離鐘樓的那劄、被團夥包圍的命她們、正與敵人激烈交鋒的韋爾夫,每個人都因為【蘇摩·眷族】的團員而陷入了危機。

  不應該去的。

  莉莉不應該待在貝爾他們的身邊。

  ——汙濁不堪的自己不應該待在溫柔又溫暖的他們身邊的!

  莉莉的眼眶裡噙滿淚水,悵然若失般低下頭。

  「…………出手了。」

  「嗯?」

  「請不要再對貝爾大人他們出手了……」

  以顫抖的聲音,莉莉向桑尼斯懇求。

  擡起死人般的一張臉,仰望著他。

  「莉莉這就回到蘇摩大人身邊,所以,請不要再……傷害那群人了。」

  這只是單純的交易。

  要是說莉莉是【蘇摩·眷族】出手的原因的話,那麼只要她投降,桑尼斯口中的大義名分也就自然消失了,拿莉莉一個人作交換,襲擊貝爾他們的派閥就能減少一個,莉莉沒有拒絕的理由。

  【蘇摩·眷族】裡有著大量遭到『神酒』魅惑的成員,要是【蘇摩·眷族】能夠撤退,現在的包圍網肯定就無法繼續維持,或許能幫上貝爾他們也不一定。

  莉莉知道自己開出的條件很有可能不會被接受,即便如此她還是懷著祈禱的心情懇求。

  桑尼斯先是正眼盯著像是想抓住救命稻草般閉上眼睛的她看了一會兒,隨後便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好吧。」

  對於他幹脆做出的承諾,莉莉在驚訝的同時心生疑慮。

  桑尼斯則用手指推了推眼鏡。

  「事實上,我也有正在走獨木橋的自覺,反正已經從【阿波羅·眷族】那裡收到了足夠的預付金,這個時間點也差不多該收手了。」

  說到這裡,他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

  「而且,對我而言,你本來就是必須的。」

  聽到桑尼斯意外挑明的事實,莉莉瞪大了眼睛。

  也就是說,說要奪回莉莉的這種場面話,對桑尼斯而言有一半是出於真心的?

  雖然莉莉心中也有他從這麼柔弱又無能的自己身上看出了什麼價值的疑惑,但只要他遵守約定,莉莉也就只有聽從他的指示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到我身邊來,你過來,我就發出撤退的信號。」

  桑尼斯從懷裡掏出一把筒形的小槍,莉莉也默默服從了他的指示。

  見少女順從的樣子,桑尼斯深感滿足地點點頭,隨後便朝著空中扣下了小槍的扳機,一枚閃光彈從槍口射出,飛到上空。

  深入蒼穹的強光與響聲讓第七區劃的眾多冒險者停下了動作,沒過多久便跟桑尼斯說的一樣,【蘇摩·眷族】的團員們紛紛開始撤退。

  「喂,莉莉跟班!」

  大概是因為大部分的敵人都撤離戰場的緣故,變得遊刃有餘些的韋爾夫從下面的小巷朝上面喊道。

  而站在屋頂上的莉莉則以無力的眼神轉身望向他。

  「該走了,亞蒂。」

  「好的……」

  聽到桑尼斯歪著嘴說出的話,莉莉埋下腦袋。

  就在他轉過身準備離開的時候,莉莉俯視著完全摸不著頭腦的韋爾夫,說:

  「莉莉要回【蘇摩·眷族】了……也不會再給大家添麻煩了,請您這麼轉告貝爾大人他們。」

  「你在講什麼呀!你這樣走了,我哪有臉去見貝爾,快回來啊!」

  「對不起……永別了。」

  道別之後,莉莉就快步追上桑尼斯。

  小人族(帕魯姆)的少女的身姿,漸漸從小巷裡仰望上面的韋爾夫的視野裡消失了。

  「怎麼搞的啊,那家夥……!」

  韋爾夫雖然想去追莉莉,但無奈他被【阿波羅·眷族】的冒險者們發現,不得已只得交戰。

  可惡,如此罵道的他只能選擇放棄追趕莉莉。

  ☆

  已經不知是第幾次的襲擊降臨到了貝爾他們的身上。

  狩獵者的箭、魔導士的短文詠唱魔法、手拿武器的上級冒險者們前僕後繼地襲向少年,讓他沒有一絲喘息的空閑。敵人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罵聲不斷,【阿波羅·眷族】變得越來越焦躁了,與此同時對貝爾他們的攻勢也越來越激烈。

  兜了一個大圈結果回到了根據地週邊,貝爾他們的到來讓原本靜謐無人的住宅街再次響起了戰鬥的響聲。

  「……【火焰伏特!】」

  貝爾發射魔法,擊中了已經無法再住人的石造建築。

  連續射出的炎雷掀起石材並産生了漫天的煙塵,藉此遮蔽驚愕的敵對冒險者們的視野,貝爾他們趕緊趁機落跑。

  「哈、哈……!」

  「……貝爾君,走這邊!」

  因為擔心喘不上氣的貝爾的身體,赫斯緹雅握住了他的手。

  她找到的逃生路線是流淌在他們腳下的水道,走進小巷深處再沿著樓梯一直往下走,貝爾他們就來到了隧道狀的下水道。

  「沒事吧,貝爾君?」

  「對不起,神大人……」

  背靠牆壁並順勢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貝爾道歉說,赫斯緹雅搖了搖頭,隨即左右張望起來。磚瓦砌成的水道意外的寬,讓人不禁聯想起橋下的空間;流淌在中央的水流大概是流向都市的地下水道的吧;從反對側的出口處還能看見外面的光。

  水道的外面,有人正在搜尋躲起來的貝爾他們,他們的腳步聲以及呼喊聲聽起來格外刺耳,兩人一邊祈禱別被發現,一邊屏息小聲交談。

  「還能動嗎?」

  「……沒問題,我可以的。」

  為了恢復因重度的襲擊而被消耗的體力,貝爾把從莉莉那兒拿來的剩下的回復藥全部用光了,正當赫斯緹雅看著他拼命調整呼吸的樣子而露出苦澀表情的時候,外面傳來了吼聲。

  『你聽得見吧,貝爾·克朗尼!』

  是雅辛托斯。

  赫斯緹雅嚇得不禁抖了下肩膀,旁邊的貝爾也痛苦得雙目變形。

  『不管你藏在哪裡,不管你逃到哪裡,我等都會一直追殺你,你躲得了一時也躲不了一世!』

  大概是跑到高臺上去了吧,他以響徹這一帶的巨大音量向貝爾發出了警告。

  『不管是地上還是地下城都一樣!今後,你休想有安甯的日子過!!』

  理解了他的話意味著什麼之後,貝爾咽了口氣。

  就算貝爾躲過了這次的騷動,藏到了公會或是其他派閥的根據地裡,阿波羅他們也會一生盯住貝爾不放,他正是想表達這個意思。無論是在地上生活的時候,還是探索地下城的時候,一直都。

  貝爾親身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成為有力派閥目標的感覺。

  就跟雅辛托斯說的一樣,要是不做個了結,貝爾他們將永無甯日。

  「……」

  在動搖的貝爾旁邊,赫斯緹雅保持了一段時間的沉默。

  旋即露出毅然的表情。

  「——貝爾君,你聽好了。」

  她繞到坐在地上的貝爾的正面,自己也蹲下,把臉貼近到鼻子馬上就要碰到的位置凝視著他。

  朝著他那深紅的眼睛,說道:

  「阿波羅和我們來真的了,事已至此,不行動起來的話我們是沒有未來的。打開局面的手段有兩個,一是接受毫無勝算的戰鬥,二是——逃出歐拉麗。」

  「……!!」

  被告知殘酷現實的貝爾不禁打了個寒戰,赫斯緹雅繼續說道:

  「只要有你在身邊,我去哪裡都可以,即便有人來追我們,直到對手放棄,我會一生都陪你逃下去。」

  赫斯緹雅的這番話可以說是她的覺悟。

  雖然這塊土地住起來很舒服,與認識的夥伴分開也很捨不得,但只要有貝爾陪著,不管是去哪裡不管要在哪裡生活都無所謂,赫斯緹雅如此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跟神大人離開歐拉麗,到遠方去生活……?)

  貝爾兩次三次地眨著眼睛,望向用手壓住胸前的赫斯緹雅。

  或許,那已經是留給貝爾跟赫斯緹雅最後的選擇了。

  就跟至今為止在勢力鬥爭中敗陣的【眷族】一樣……就跟赫爾墨斯之前提及的那個大神(宙斯)一樣,想要脫險或許只剩下逃離這個都市一條路可選了。

  想像一下。

  想像一下,只有兩人,自己與赫斯緹雅一道在廣袤世界旅行的情景。

  兩人來到風車回轉、牧歌悠悠的村莊,來到被美麗青空包裹的小丘,來到能看見大海的海港。

  身著白衣,頭戴白帽的少女(赫斯緹雅),與背著行囊的少年(自己)相視而笑的身姿。

  那是多麼溫暖、多麼愜意的情景啊。

  那是多麼讓人雀躍、多麼讓人心馳神往的夢之旅行啊。

  或許會成真,那或許真的會成為兩人的未來。

  (可是……!)

  想到這裡,貝爾的胸口産生了劇烈的動搖,而他的腦海中,在這個都市邂逅的夥伴們的面孔一個接著一個地浮現,又一個接著一個地消失。

  他把至今為止冒險的點滴,至今為止邂逅的種種,全部想了起來。

  (我——)

  接著,憧憬的身姿在他的內心蘇醒。

  那肯定就是一切的開始,自己跟那個金髮金眼劍士的邂逅。

  少女的側臉縈繞他的心頭,久久揮之不去。

  「……」

  彷彿讀取了貝爾的內心波動似地,赫斯緹雅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緊咬嘴唇,握住做出決斷的貝爾的雙手。

  朝著驚訝的少年,女神問道:

  「貝爾君,你喜歡我嗎?」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貝爾發出了極為慌亂的聲音。

  「啊!?」

  「這是很重要的事。」

  臉上泛起紅潮,赫斯緹雅繼續說:

  「要是你說喜歡我,我就能下定決心,我如果相信了你,就算是煩人的嫉妒心也能一笑而過,我感覺我什麼事都能做到!無論跟誰我都有勇氣戰鬥!」

  赫斯緹雅往握著的手裡注入力量。

  「我喜歡你喔?你好可愛,可愛到我無法自拔,我想永遠和你生活在一起,永遠待在你的身邊……我不會,把你交給任何人。」

  包覆著手的手指抖動起來。

  「你是怎麼看我的?」

  接著最後,再一次問道。

  即便滿臉通紅,赫斯緹雅還是以認真的表情凝視著少年的臉。

  頭腦一片混亂的貝爾也跟著臉紅,同時回答說:

  「我、我很尊敬您……」

  「我要的不是那種回答!」

  在眼前被吼,貝爾的肩膀不禁一顫。

  女神想說些什麼,想從自己這兒聽到些什麼,貝爾一邊聽著乖離意識逐漸暴走的心跳聲,一邊絞盡腦汁思考著。主神所問的『喜歡』的意義,話語的意義。

  貝爾望著赫斯緹雅那閃爍不定的眼神,似乎發覺了有什麼無可替代的東西將要被破壞,神與眷族間的關係也將再也維持不下去。

  就在貝爾潛意識裡開始擔憂,正準備以顫抖的嘴唇開口時——爆炸聲響起了。

  「「!?」」

  發生在水道入口處的爆炸掀起大風,襲向了貝爾他們。

  貝爾慌忙把赫斯緹雅壓倒來保護她,而他的眼中,映出了魔導士與冒險者的小隊。

  『找到了,在水道那邊!』

  『追!』

  「!?」

  最終還是被發現了,貝爾抱起赫斯緹雅開始逃亡。

  再次橫抱著她,貝爾他們一溜煙就從出口離開了水道。

  「一次兩次,每次都來妨礙我們……可惡呀~~~!?」

  胸前的女神滿臉怒相,貝爾不禁有些膽怯。

  忍無可忍終於爆發的赫斯緹雅氣得眼角都豎了起來。

  「忍不下去了!貝爾君,我生氣了喔!」

  「是、是喔!?」

  「西南,往西南跑!」

  貝爾聽從赫斯緹雅語調激昂的指令。

  大幅度改變直到剛才為止的前進路線,兩人朝著與公會本部相反的方向,在通往西南方向的小巷裡飛奔起來。貝爾純粹以加速將因自己的突然轉向而動搖的冒險者們甩開。

  「……」

  「……」

  貝爾奔跑著,過程中兩人都沒有出聲,對於能將剛才的問答模糊帶過一事,貝爾在內心偷偷地吐了口氣。

  赫斯緹雅大概也是同樣的心情吧,她也閉口不提剛才的事,轉而將自己通紅的臉緊緊貼在貝爾的胸口。

  貝爾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與抱在胸前的女神的心跳重合了。

  聽從赫斯緹雅的指示前往西南的路線很簡單。

  在脫離跟剛才相比明顯薄弱不少的包圍網後,貝爾他們穿過西之主街區進入了被西與西南的大街夾在中間的區域——第六區劃。

  兩人一邊吸引周圍的注目一邊走過寬敞的大街,在赫斯緹雅的指導之下,最終來到了一座寬廣的領地前。

  「這裡是……」

  放眼望去,高聳的鐵柵欄包圍著植物繁多的寬敞前庭,再往內便是巨大的石造宅邸。看見裝飾在門上的弓箭與太陽的標誌,貝爾不禁咽了口氣。

  赫斯緹雅命令貝爾前往的,並非別處,正是【阿波羅·眷族】的根據地。

  「我不是來打架的,都讓開!噓,噓!」

  門衛雖然試圖用槍攔下準備從正門進去的貝爾他們,但卻不敵來回甩手的赫斯緹雅散發出的迫力,不由自主地讓開了道。

  大概還提防著有人會偷襲宅邸吧,宅邸前方配置了不少的冒險者,貝爾再一次被彼我的戰力差嚇到無話可說。

  赫斯緹雅一邊被周圍的團員們警戒著一邊大大咧咧地走過了前庭的中央,此時就彷佛早已料到她會來般,阿波羅悠然地從宅邸裡走了出來。

  「哎呀,赫斯緹雅,竟然跑來這種地方,你想做什麼?」

  男神沿著玄關的樓梯走下,呵呵笑著前來迎接,而赫斯緹雅則狠狠瞪了他一眼。

  身邊還帶著小人族(帕魯姆)的魯昂,阿波羅在赫斯緹雅他們的眼前停下了腳步。

  女神單方面地向外散發著危險的氛圍,這讓貝爾與魯昂一道冷汗直流,此情此景之下,主神同士間的對峙開始了。

  「……小人族(帕魯姆)君,借我一下你的手套。」

  「啊……好、好的。」

  聽到赫斯緹雅不容否定的聲音,魯昂慌忙服從命令。

  緊緊攥著魯昂遞過來的手套,赫斯緹雅瞄準阿波羅的臉使勁渾身力氣把手套丟了出去。

  「「!?」」

  啪嚓!手套狠狠砸中阿波羅的臉。

  雙馬尾因為丟東西的反作用力而飄到空中,貝爾與魯昂都被嚇得一個激靈。

  朝著維持著笑容把手套從臉上剝下來的阿波羅,赫斯緹雅高聲宣言說:

  「沒問題!我們接受你提出的戰爭遊戲!!」

  貝爾瞪大了雙眼,阿波羅則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這可是神明雙方都同意的結果——諸位,戰爭遊戲來囉!」

  就在他伸開雙手的瞬間,神明們的身姿就突然同時出現在了領地內。

  『Y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aaaaaaaaaaahhhh!!』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藏進去的,數量眾多的男神與女神從庭院裡的灌木或樹枝上冒出頭來,一齊發出歡呼。

  就在貝爾、魯昂以及其他阿波羅的團員們被這氣勢嚇倒的時候,周圍一口氣炸開了鍋。

  『向公會申請戰爭遊戲吧!』

  『還得召開臨時的神會呢!把其他的神都叫上!!』

  『好興奮喔——!!』

  『久違的祭典呀!』

  興奮的交談此起彼伏,渴求娛樂的神明們發揮出自己的本色,轉眼間便將這裡變得像祭典般熱鬧。洛基的呼聲也混雜其中,有男有女的這群神已經開始張羅戰爭遊戲的準備事宜了。

  「就跟你聽到的一樣,比賽的詳細規則會在神會上決定,日程會在日後通知你……真是期待啊,你說呢,赫斯緹雅?」

  周圍一片騷動,阿波羅浮現出了目中無人的笑容。

  見赫斯緹雅不發一語地瞪著他,阿波羅便轉過身,魯昂則慌忙跟上。

  「神、神大人……」

  將阿波羅消失在宅邸內的背影收入眼中,貝爾傻傻地嘀咕。

  派閥的團員數量,力量的差距一目了然,對於這不能稱之為比賽的比賽,貝爾無論如何也抑制不住自己悲觀的思考,而其導出的結果只有窮途末路一個。

  赫斯緹雅朝著呆站在原地的貝爾氣勢洶洶地轉過身。

  「貝爾君,給你一周時間。」

  仰望著眷族的少年,女神繼續說道:

  「從現在到戰爭遊戲開始,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拖延出一周的時間。」

  「咦……」

  「利用這一周的時間,貝爾君,你要變得盡可能強,比今天襲擊我們的任何一個孩子,比阻礙在我們眼前的任何障礙都要強!你的話做得到!!」

  赫斯緹雅的眼睛將一切的希望都賭在了貝爾的【一心憧憬】上。

  看著主神因為相信自己而露出的堅定眼神,貝爾瞪大眼睛,胸口也湧出一股熱流。

  「貝爾,赫斯緹雅大人!」

  「韋爾夫!?」

  此時,韋爾夫一個人出現了。

  大概是通過追蹤貝爾他們的敵人的動向與向附近擴散的吵鬧聲才找到位置的吧,他來到了這個阿波羅的根據地。

  「莉莉跟班自己要回【蘇摩·眷族】……不,她被那群家夥綁走了。」

  「!?」

  「因為被其他的家夥礙了事我沒能把她帶回來……抱歉。」

  聽到這想都沒曾想過的報告,貝爾跟赫斯緹雅一起受到了沖擊。

  為什麼,有什麼理由,現在,少女(莉莉)是否平安無事——各種疑問與不安一股腦地湧進了貝爾的大腦,就在此時,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必須要去救她,正當他為此打算向韋爾夫詢問詳情的時候。

  他的手臂卻被赫斯緹雅抓住了。

  「貝爾君,你要去做我叫你做的事。」

  「可、可是!?」

  「我一定會把支援者君救出來,所以求求你了——請一定要相信我。」

  赫斯緹雅不給貝爾反駁的機會,盡力試圖說服他。

  神相信眷族(孩子),所以也請眷族(孩子)相信神。

  看著赫斯緹雅毅然決然的表情,貝爾開始時渾身動搖……最後還是相信了女神(她)。

  將體內沸騰的所有感情都轉交給赫斯緹雅,貝爾大大地點了點頭。

  「貝爾君,走之前把我的匕首留下來。」

  「我知道了。」

  「韋爾夫君,不好意思,我需要藉助你的力量來救出支援者君。」

  「不會,您說的這是什麼話,有需要就盡情使喚我吧。」

  在各自前去完成各自應做的事前,赫斯緹雅下達命令,隨後便仰視貝爾。

  「之後的事就全部交給我,你快去吧。」

  「好的!」

  赫斯緹雅的這句話把貝爾送了出去,他全力跑出了吵鬧個不停的阿波羅的根據地。

  期限是一周。

  在那之前,自己要成為能夠超越敵人——雅辛托斯的自己。

  刻有恩惠(能力值)的後背好燙,此刻的貝爾已經將志氣或是規則這種東西拋到了九霄雲外,唯一的目的就是變強,他瞄準最強的劍姬(少女)所在的都市北端的塔飛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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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zure142 發表於 2015-4-18 11:43 PM

本帖最後由 azure142 於 2015-4-19 12:08 AM 編輯

  四章 集結者們

  戰爭遊戲開賽這一消息經過神明們的宣傳,極其迅速地在都市中傳播開來。

  看見他們騷動、陶醉、歡騰的樣子,冒險者與市民們也紛紛效仿,於是這個消息便如火燎原般在人群中火速傳開。

  這些全都發生在阿波羅與赫斯緹雅正式宣布戰爭遊戲的消息後,連一個小時都沒到時間內。

  「我記得,就是那座塔……!」

  平常見不到的喧囂包圍了大街小巷,而從【阿波羅·眷族】的根據地出發的貝爾也抵達了都市的北部,在靠肉眼確認到矗立於圍牆附近的高塔後,他進一步提速。現在距離艾絲給他進行的秘密鍛煉已經有一個月了,他依靠當時在圍牆上留下的模糊記憶,努力找尋著那個少女所屬的總部。

  在穿過北之主街區後,他不顧一切地擺動手臂,進入網狀分叉的街道。

  途中數次擡頭仰望著名豪宅的屋頂,在拐過數個彎之後,貝爾終於來到了【洛基·眷族】的根據地、黃昏之館。

  「給我站住!」

  「你是來做什麼的!?」

  「艾絲小姐……請讓我見艾絲·華倫斯坦小姐!!」

  貝爾剛到根據地門口便被一男一女兩個門衛攔下,貝爾請求他們讓自己與艾絲見面。

  看著眼前心急如焚的少年,男性的團員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皺眉。

  「你小子是【未完新人】……?別家的人想要見她,到底打的什麼歪主意!?」

  大概是從貝爾白髮紅眼的特徵看出了他的身份吧,門衛激動地質問別家派閥的貝爾,然而貝爾卻無法就此退縮。

  沒法好好解釋發生了什麼,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懇求說:「請讓我見艾絲小姐一面。」……聽到門外的騷動,根據地裡的團員也都聚集到了正門前。

  「……!」

  大約有二十人的集團從槍尖般的塔組成的宅邸中走出,在貝爾面前圍成了一個半圓。聽完門衛的大概說明,他們便散發出咄咄逼人的氣勢。

  團員們很快就開始圍攻貝爾:「厚顔無恥。」「不知羞恥。」「還真敢來。」……他們已經知道【赫斯緹雅·眷族】正式參加了戰爭遊戲,以為貝爾是為了要艾絲參加戰爭——做出類似狐假虎威的行為——而前來談判的,便不容辯解地謾罵起貝爾。被他們洶洶的氣勢以及以為同伴遭到了利用而産生的怒意所壓倒,貝爾嚇得面色慘白,身體也不自主地後退了幾步。

  貝爾心裡也清楚,自己的要求是不知羞恥的行為。

  然而,比起微不足道的羞愧,他還有更為珍視的東西。要想在有限的時間內把自己磨礪到極限,要想接近那個強敵(雅辛托斯)所處的高度,貝爾只剩再度拜師艾絲一條路可以選擇了,就如同貝爾將能力的基礎構築到足以擊破宿敵(彌諾陶洛斯)的地步時一樣。

  莉莉被強行帶走一事在貝爾腦海中閃過,讓他更感焦躁,對舍棄救她的選擇而來到這裡的自己而言,時間寶貴到一刻也不能浪費。

  貝爾的整張臉都變形了,「求求你們了。」他一次次向他們請求。

  「怎麼了嗎?」

  那個時候,一道聲音傳來。

  團員們一片寂靜,貝爾也定在原地。

  從館裡走出來的,是亞馬遜族的第一級冒險者——緹歐涅·席琉提。她身穿種族特有的暴露衣裝,隨著她走來的步伐,一頭黑色長髮也左右搖晃。

  團員們都讓開道,緹歐涅便來到貝爾眼前。

  從旁邊的人那裡聽完事情的原委後,她的眼睛倏地瞇細。

  「快從這裡消失,你的那種無禮要求,我們是不可能接受的。」

  「……!?」

  緹歐涅毫不留情地向對面的貝爾做出宣判。代替不在此處的首領(芬恩),她說出了【洛基·眷族】的總體意見。

  雖然次數不多,但貝爾和她還是有過交流的,然而面對她此時的冷酷言語和眼神,貝爾驚得連一根指頭都動彈不得了,緹歐涅則抓住他的上胳膊,容不得半點反駁就把他從正門前拉開。

  「請、請等一下,緹歐涅小姐!?求、求您了,請您聽我……!」

  抵抗不了第一級冒險者的力氣,貝爾被強硬地越拉越遠。

  然而就在貝爾拼命掙紮之際,緹歐涅卻以自然的動作把臉湊近他的耳邊。

  「——請從這裡前往路右邊的第二個小巷。」

  「!」

  周圍的人無法聽見的私語觸及貝爾的耳朵。

  她無視睜大眼睛的貝爾,嫌棄似地把貝爾往街上一推。

  緹歐涅表情冷酷,颯爽地轉過身去,而踉蹌著往前踏了幾步的貝爾只能呆然地望著她那長髮舞動回到總部的背影。

  沒多久貝爾便開始走起來,他一邊感受著周圍團員們刺向自己後背的苛責視線,一邊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等到宅邸完全從視野裡消失之後,他開始稍稍加速。

  緹歐涅指定的小巷光線昏暗,就在他喘著氣沖進這條小巷的時候——「啊!艾絲,阿格諾小弟來咯!」

  「艾絲小姐!?連緹歐娜小姐也在!?」

  靜候在那裡的,是腰間別著佩劍的艾絲,以及帶著大型武器的緹歐娜。

  貝爾還沒緩過神來,緹歐娜便帶著燦爛的笑容跟艾絲一道朝他走去。

  「艾絲從窗口看見阿格諾小弟你來了,馬上就坐不住了,於是我們就拜託緹歐涅演了一場戲囉。」

  緹歐娜簡潔地講出了事情的原委。

  也就是說,艾絲在看見了不顧一切前來的貝爾之後,正確理解了貝爾希望自己再次鍛煉他的願望,然而又不方便在其他團員面前接受他的請求,於是就說服緹歐涅,請她傳話給貝爾。

  不知道緹歐娜是單純湊熱鬧,還是想對友人的決定表示支持,總之她也跟了過來。

  「……艾絲小姐,可以嗎?」

  明明是自己主動前來的,此時的貝爾卻又猶豫不決地發問。

  “請她教導自己”這一願望說到底也只是貝爾的一廂情願,艾絲出手協助歸屬其他派閥的他,無疑是她擅自做出的決定吧。

  見貝爾戰戰兢兢地提問,艾絲開口道:

  「並不是我直接出手……而是你來努力,還有……」

  「嗯嗯,艾絲是想說最後戰鬥的還是阿格諾小弟,你哦!」

  在不善言辭的艾絲旁邊,緹歐娜就像在翻譯似地,啪地指向貝爾。

  貝爾見狀不禁流下冷汗,艾絲則繼續說:

  「而且,對你見死不救……我覺得是不對的。」

  「艾絲小姐……」

  艾絲以泉水般通透的雙眸凝視貝爾,這讓他也隨之産生了一種平靜下來的感覺,緹歐娜則依舊口無遮攔地說:

  「又不是什麼大事嘛,而且呀,艾絲鍛煉過阿格諾小弟,戰爭遊戲自然也就更有看頭,那群神肯定也會高興的嘛!」

  縮短貝爾他們跟【阿波羅眷族】之間的實力差距,兩者間鬥爭的結果也就更具懸念——面對懷著樂觀的態度如此指出的緹歐娜,貝爾不由得苦笑,艾絲也朝著她微微露出笑容。

  「還有就是,對【阿波羅眷族】的做法,我稍微有點看不慣嘛,該說是蠻橫無理,還是不擇手段呢……」

  賭氣似撅起嘴巴的她看向貝爾,突然綻放笑容:

  「我也支持阿格諾小弟哦。」

  「欸,也就是說……」

  「嗯,我也跟你們一起行動!」

  貝爾聞言偷偷望向艾絲,她淡然頷首。

  對這全完出乎自己意料的事態發展吃驚不已的貝爾,向兩位少女錶達謝意:

  「真的,非常感謝你們……」

  「不用跟我們客套啦!事不宜遲,咱們快走吧!」

  「嗯。」

  自己總是接受別人的恩惠,總有一天要報答她們——貝爾在內心起誓。

  緹歐娜像是等不及似地把大型武器扛上肩,在她的催促下,貝爾與艾絲一道走起來。

  目的地與一個月前相同,都是位於都市西北的城牆上端。

  在第一級冒險者們的指導下,命懸一線的修行即將拉開帷幕。

  ★

  赫斯緹雅與阿波羅之間的戰爭遊戲,沒花多長時間就通過了公會的審核。

  與之相伴,整個都市都變得忙碌起來。

  作為都市管理機關的公會忙得可謂焦頭爛額:為了籌辦派閥同士間的全面戰爭——這一熱鬧非凡的祭典,並同一時間確保歐拉麗不受戰火波及,物資以與人員的配置、宣傳、充當戰爭遊戲舞台候補的戰場範圍的圈定,以及包括知會鄰近地域在內的一系列工作都迫在眉睫,不僅如此,神明們提出的任性要求更無疑是雪上加霜。

  此次戰爭無論對像是冒險者還是普通市民,都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在都市內外人們的翹首期盼之中,戰爭遊戲的準備工作有條不紊地推進著。

  「——赫斯緹雅今天也沒來嗎!?」

  歐拉麗中央,摩天樓設施第三十層。

  華麗的柱子支撐著高高的天花板,在這放置有一個圓桌的寬敞房間,為數眾多的神現在正聚集其中。戰爭遊戲的規則與形式將會在這個被稱為神會的會議上,由對戰派閥的主神協商擬定,當然,為了將之打造成最頂級的娛樂神宴,其他神的意見也會被拿來參考。

  與此同時,嘩然整個都市的【赫斯緹雅·眷族】遭襲事件已經過去三天。

  阿波羅出言苛責至今為止還未曾露過面的女神,她始終主張自己「生病了沒法去。」已經連續幾日缺席神會,這也讓周圍的神明們無聊到了唉聲歎氣的地步,很顯然,她這是在裝病,同樣很顯然,她這是在拖延時間。

  她該不會準備跑路吧?阿波羅想到這裡,血氣正要往上湧,大房間的門就應聲而開。

  「我遲到了,各位久等了吧,真是不好意思。」

  跟嘴上說的相反,登場的赫斯緹雅顯得很是漫不經心,米赫也跟著她一起進來。

  瞧見她這副泰然自若的樣子,阿波羅瞪著眼質問道:

  「太慢了,赫斯緹雅,把神會拖到現在的責任,你打算怎麼負?」

  「我都被你的團員追得滿街跑,這不都發燒了嘛,哎呀,我可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呢。」

  「嗯,她病得確實不輕。」

  赫斯緹雅與自稱替她看病的米赫,接連若無其事地回答阿波羅的問題;至於阿波羅,則像是在說「盡會耍滑頭」般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小不點好煩,時間寶貴,快點開始吧?」

  雙手抱著後腦勺的洛基嫌麻煩似的說道,應著她的這句話,戰爭遊戲的磋商開始了。

  首先由女神(赫斯緹雅)和男神(阿波羅)簽署必要的文件,並在周圍的監督下辦理相關手續。

  「要是我等獲勝,貝爾·克朗尼我就收下了。」

  「……」

  「這點我要事先講清楚,畢竟,要是你事後哭著求我,我可消受不起呢。要是你能贏,到時候就隨便你提要求吧。」

  對己方會獲勝確信無疑的阿波羅只強調了貝爾的所有權歸屬問題——也就是團員在派閥間合法移籍的問題。赫斯緹雅貫徹著沉默,而阿波羅則要求一旁負責記錄會議的神將他的話白紙黑字寫下來。

  不久,會議就進行到了涉及戰爭遊戲勝負形式的話題。

  「不如就讓【眷族】的代表一對一單挑決出勝負吧。」

  坐在圓桌邊一角的赫斯緹雅緊盯著對面的阿波羅發言道。

  「使用競技場,再多找些觀眾,這樣搞才是最熱鬧的吧?」

  「我同意,畢竟,阿波羅家的孩子們一擁而上、圍毆貝爾很無聊嘛。」

  「我也贊成。」

  赫斯緹雅以銳利的視線,目不轉睛地瞪視阿波羅,而繼她之後,與她站在同一戰線的米赫跟建禦雷也接連聲援。

  說的是呢,周圍的神明們也七嘴八舌地跟腔起來。

  「你覺得呢,阿波羅?」「對方可是那個猛牛殺手(Ox Slayer)哦?」

  「碰上身手了得的敵手,單挑說不定你會吃虧哦?」

  「……」

  圍著圓桌而坐的神明們不約而同地滿臉邪笑,對於既非朋友也非敵人的他們而言,光是看著沉默不語的阿波羅,就足夠他們取樂了。

  頭戴月桂冠的金髮男神,披上冷靜的假面訕笑道:

  「【眷族】的團員太少,那是赫斯緹雅——你自己作繭自縛,誰讓你至今為止都沒有在成員招攬上多花點功夫。」

  「嗚……」

  「就算你訴苦說自己的孩子太少,我也沒理由配合你。」

  作為統率派閥的主神,應該擔負怎樣的責任,被阿波羅這般的正論駁倒,赫斯緹雅雖發出了「奴嗚嗚」的呻吟,卻著實無言以對。

  赫斯緹雅之所以對招攬團員毫無積極性,確實是有「她想創造自己與貝爾的二人世界」這一慾望在作祟。

  「不如就用最為公平的抽簽來決定吧。」

  對此,赫斯緹雅就立場而言實在沒法反駁,於是阿波羅的建議就被認同了。事前準備周全的神不知從哪裡抱出一個箱子,嘿呦一聲將其放在桌上。

  接著,在場的神明們每人拿到一張羊皮紙,被允許寫上一個戰爭遊戲的方案,最後再集中到一起。毫無疑問,赫斯緹雅投入箱中,是寫著『單挑』的紙。

  待抽簽的問題準備就緒之後,這回輪到挑選誰來抽了。

  「跟阿波羅一個鼻孔出氣的家夥我可沒法相信。」

  「……我也是呢,還請米赫跟建禦雷多多自重。」

  阿波羅暗自咂舌,他提出了與赫斯緹雅相同的條件。

  這樣一來……兩人環視圓桌,最終將視線定格在某位神的臉上。

  「「赫爾墨斯。」」

  「呃……當真?」

  赫斯緹雅與阿波羅同時叫出那位男神的名字。

  赫爾墨斯被選中,不禁浮現出苦笑的表情。

  「吾友啊,全都交給你了。」

  「拜託你了,赫爾墨斯。」

  阿波羅自天界開始便和赫爾墨斯有交情,他莊重地朝赫爾墨斯點了點頭;赫斯緹雅也以炯炯有神的雙眼凝視著風雅的男神。

  對於在眾神之間堅持中立立場的赫爾墨斯而言,這種局面可以說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吧。在兩位神明的催促下,赫爾墨斯也只好放棄,說著「我明白了。」便站起身來,朝擺在圓桌一角的箱子走去,在場的所有神明的視線,都跟著的他移動起來。

  「誰可都別怪我啊……」

  赫爾墨斯一邊嘟囔,一邊在箱子裡摸索起來。

  沐浴在不由嚥下唾沫的赫斯緹雅她們的視線之中,他看向取出的一張羊皮紙……不禁「啊」了一聲。

  他的動作瞬間停滯,繼而又一邊發出空乏的笑聲,一邊將展開的羊皮紙展示給神明們。

  『攻城戰』。

  ——咚!!赫斯緹雅恨的咬牙切齒,將拳頭砸向圓桌。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可是用神聖且公平的抽簽決定出來的結果,你可別耍賴哦!」

  與之相對,阿波羅捧腹大笑。

  屋漏偏逢連夜雨,赫爾墨斯抽到的偏偏是不管攻守都需要大量兵力的群戰,這一定是阿波羅寫的簽吧。『不愧是赫爾墨斯。』『真能幹喲。』其他的神你一言我一語稱贊起來。

  赫爾墨斯哭笑不得地擡頭望天,赫斯緹雅氣得滿臉通紅、渾身發抖,阿波羅則懷著愉快的心情喋喋說道:

  「單身一人守城是不可能的吧,就由赫斯緹雅負責攻城吧。」

  阿波羅惺惺作態,將攻擊方讓給了赫斯緹雅。

  面對這能想像到的最糟發展,赫斯緹雅咬牙咬得咯吱作響……赫爾墨斯見狀,便以「不好意思,能打斷一下嗎?」為引插嘴說:

  「阿波羅,這樣一來赫斯緹雅也太過可憐了……兩邊戰力也太失衡了,對於結果早已註定的戰爭,我們也提不起興趣。」

  「……」

  「為了製造懸念,不如引進外援制度吧?」

  可以從其他【眷族】那裡搬來限制人數的外援,聽到赫爾墨斯的這一提案,阿波羅瞇起了眼睛。

  「……赫爾墨斯,我可是知道的,你嘴上那些若無其事的話,可是隔三差五就讓我栽跟頭,別以為我還會上你的當。」

  阿波羅一面指出自己與赫爾墨斯從天界延續至今的孽緣,一面伴著諷刺的笑容為自己打抱不平。

  他主張說,自己難以接受赫爾墨斯的提議。

  「參加戰爭遊戲的戰士只能是【眷族】的內部人員,這是絕對的。其他派閥的孩子的存在,可是會讓神的代理戰爭之名蒙羞的。」

  「啊,說得有理呢。」

  「再者,極端點來說,要是擁有接近第一級冒險者能力的人加入赫斯緹雅那邊,我們不就危險了嗎?赫菲斯托斯和赫斯緹雅關係好像就不錯。」

  阿波羅一邊回復赫爾墨斯,一邊掃視了一圈圍坐在圓桌邊的人。

  並不僅限冶煉能力,單論戰鬥能力,赫菲斯托斯眷族也能歸類為上級派閥,而主神本人則聳了聳肩,以一句「我不會袒護赫斯緹雅。」駁回了阿波羅的指摘。

  誰知道呢,阿波羅不屑地哼了一聲,就在此時——

  「哎呀,阿波羅,難不成你怕了?」

  「芙蕾雅……」

  直到剛才都一直貫徹著沉默的銀髮女神優雅地坐在圓桌的一隅,微微一笑。

  「對手不是一個人,難到你就不敢戰鬥了麼?」

  「別小瞧我……」

  「還是說,你不信任自己的孩子麼?你對自己的孩子們的『愛』,只有那點程度麼?」

  不知是不是司長愛的美之女神(芙蕾雅)的話刺激到了多情神(阿波羅)的矜持,他臉上的表情活像是咬到了苦蟲。與此同時,芙蕾雅一發言,也讓一部分男神倒向了她那邊,開始肯定起外援制度,轉眼間神會便炸開了鍋。

  果然,芙蕾雅對貝爾——

  赫斯緹雅雖然對芙蕾雅的言行抱著一抹的不安與畏懼,但卻並沒有插嘴。要是事態的發展能轉向對自己有利的方向,即便微乎其微,赫斯緹雅仍舊非常歡迎。

  沒過多久,耐不住壓力的阿波羅只得在芙蕾雅的半分逼迫之下,接受了赫爾墨斯提案的一部分。

  「……好吧,不過,外援只限一人,而且提供外援的派閥,還必須得是都市外的【眷族】。」

  真沒氣度,聽到阿波羅附加的條件,赫斯緹雅皺起眉頭。

  不提人數,光是條件中的「都市外【眷族】」,跟歐拉麗裡的【眷族】相比,力量的水準就已經拉開了不小的差距。準確來講,應該說是歐拉麗的上級冒險者的水準太高了。

  歐拉麗附近究竟能有多少支擁有Lv.2以上團員的【眷族】呢?就算不考慮數量問題,光是找出此等強大的派閥,並趕在戰爭遊戲開賽前與之取得聯絡就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

  阿波羅貫徹頑固的姿態,死也不肯在自己提出的條件基礎上再退讓一步,同時,芙蕾雅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他像是很滿意似的點了點頭,然而與他相對,赫斯緹雅依舊不發一語。

  「之後要準備合適的城,還有就是跟公會商討一下戰爭遊戲的舉辦日期了吧,沒意見的話大家就散了吧。」

  洛基最後這麼說完,神會便宣告解散了,神明們開始接二連三地走出房間,其中,阿波羅在將走之際,朝著赫斯緹雅露出了一個狡詐的笑容。

  然而赫斯緹雅除了瞪回去之外,什麼也做不到。等到他的身影消失,赫斯緹雅呼的歎了口氣。除了她,留在這個地方的就只有以米赫與建禦雷為首的她的友軍了。

  「抱歉,赫斯緹雅,硬是讓你接受這種不利的條件。」

  「沒事,也不是赫爾墨斯你的錯。」

  赫斯緹雅朝走過來向自己道歉的赫爾墨斯搖了搖頭,雖然心有不甘,但正如阿波羅所言,一切都是公平抽簽的結果,光是能允許自己搬救兵就該謝天謝地了。多虧了喜歡沒事找事的那些神還有芙蕾雅,就談判結果而言,自己受到的照顧已經不少了。

  在棋盤已經落定的現在,只有調動手上所有的棋子竭力一搏,才有勝利的可能,赫斯緹雅如此在內心叮囑自己。既然沒有通往勝利的路,就開一條路給你看!她的眼裡鬥志昂揚。

  「比起這個,赫爾墨斯,你知道支援者君在哪兒嗎?」

  赫斯緹雅切換意識,問出了現在自己最為在意的問題。

  在裝病的這三天裡,她不可能什麼都沒做,她正是用這三天來尋找被【蘇摩·眷族】帶走的莉莉的下落,與之同時,她還向在行起情報收集的赫爾墨斯請求了幫助。

  「嗯,有收獲哦,根據阿斯菲的調查,小莉莉貌似被關在了蘇摩的酒窖裡。」

  「酒窖!?不在據點裡?」

  「是的,有別於據點,蘇摩還有專門用來儲藏神酒的倉庫。」

  赫爾墨斯回答了驚訝不已的赫斯緹雅的疑問。

  他將自己掌握的情報講給她聽:

  「地點位於都市的東南方向,『代達羅斯街』的附近,由於他對根據地的安保不怎麼上心,酒窖那邊的警備自然就不容小覷了,好像還有不少上級冒險者。」

  「……」

  「不好意思,我不能把自己的【眷族】借給你,讓他們捲入鬥爭當中。……你要怎麼辦?」

  對於赫爾墨斯的提問,赫斯緹雅毫不猶豫地擡起臉說:

  「還用問嗎,我肯定要去。」

  我和貝爾約好了。

  她如此說道。

  △

  表面薄薄積了一層灰的魔石燈散發出昏暗的燈光。

  與石闆接觸的臉頰傳來冰冷的感覺,莉莉徐徐睜開了眼。

  雙手被綁在身後,她正面朝下趴在地上。微微轉動頭部身體各處就傳來嘎吱的響聲,她環視周圍,映入眼中的,依舊還是從第一天開始就未曾改變的陰濕牢房。就這麼在不見天日的獄中漸漸腐朽,想必自己的這副模樣在外人看來相當的不堪吧,她在自嘲的同時想到。

  跟著桑尼斯來到【眷族】內部酒窖的莉莉,二話不說就被扔進了這件牢房。

  這裡是用來關押受到派閥內懲罰,亦或是因『神酒』而喪失理智、做出過激行為的人員的地下牢房。捆住莉莉手腕的,是即便被授予『恩惠』的下級冒險者也難以掙脫的極粗鋼絲。像這樣的牢房和道具,這個酒窖裡還有好幾個。像是要對至今為止都擅自脫離【眷族】的莉莉懲罰似的,她被囚禁在了這個陰暗且潮濕的牢房之中。

  對時間的感覺已經變得曖昧,自那場紛爭之後,已經過了多少天呢?

  莉莉蠕動著遭到束縛的身體,往地板一角的凹坑處爬去,把嘴巴湊向積在那裡的一點水,能有水喝她已經感覺非常幸運了。對自己這副不成體統的姿態,她並非沒有感覺,而是早已對這種程度的醜態習以為常了。

  只是因為和貝爾他們在一起的時光太過特別了,至今為止,自己都是靠著啜飲污水活下來的。

  (貝爾大人他們……)

  還平安無事吧?

  她只關心這個。

  莉莉沒辦法從這個連守衛都沒有的地下牢房獲取一丁點外面的情報,同時,她也沒想過逃出去。自己把恩人們逼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這一事實在她幼小的胸口上鑽開了一個大洞。

  嶙峋的石造牢房異常冰冷,莉莉的身體也同樣冰涼。

  在囚禁自己的鋼鐵柵欄的外面,魔石燈的光芒彷彿蠟燭一般搖曳不定。

  「……」

  嗒,嗒,通道的深處傳來聲響,那是踏著下到這個地下牢房的樓梯發出的腳步聲。

  莉莉一驚,擡起了貼在石闆上的臉,沒過多久,拖著長長影子的桑尼斯就出現在了隔開通道與牢房的鐵柵欄前。

  「感覺怎樣啊,亞蒂?」

  「……糟透了。」

  朝著面對監牢、俯視自己的人類,莉莉唾棄似的回答。

  把雙手握在身後的桑尼斯露出嘲諷的笑容。

  「那還真是不好意思了,這三天裡,都市發生了不少事,我光顧盯著那邊,也就沒時間管你了,原諒我吧。」

  「……你真的沒有加害貝爾大人他們嗎?」

  「當然了,我以主神(蘇摩)的名義起誓。」

  姑且相信他那小題大做的回答,莉莉問出了一個掛在心頭的問題。

  「為何……事到如今還要來找莉莉呢?」

  以幹涸的聲音詢問他的真正意圖。

  他在勸降莉莉的時候確實說了,自己對他是必要的。

  跟以前對自己見死不救的同僚(卡努)一樣,桑尼斯屬於榨取莉莉的一方,對他來說,莉莉這種人充其量不過是用來攫取金錢的道具,不過是理應遭他鄙視的垃圾而已。

  「因為我,看出了你的價值。」

  桑尼斯笑的更深了。

  「你還活著真是件可喜可賀的事,雖然也可以在你前幾天一個人來到根據地的時候就抓住你……不過,那時候我們已經開始了與【阿波羅·眷族】的交涉,這樣一來,還是在拿到報酬之後,讓大義名分(你)充分派上用場比較劃算。」

  結果你真的乖乖聽話了,整場交易都非常的順利。桑尼斯似乎對事態發展盡在掌握之中頗為滿意,然而莉莉卻感覺到了,自己下意識地瞇細了眼睛。

  「……莉莉可,沒有那種價值。」

  「不,你能派上用場,我可知道你偷偷摸摸存了不少錢,作為盜賊的手腕也不賴,我對你的評價還不錯哦。」

  最重要的還是,桑尼斯的話語稍微告一段落之後,推了推眼鏡,說:

  「你,掌握了罕見的『魔法』吧?」

  自己的變身魔法(灰姑娘)從他口中說出,莉莉瞪大了眼睛。

  他竟知道自己除了貝爾他們誰都沒告訴的魔法的情報,正當她對此感到詫異時,桑尼斯卻爽快地道出了緣由「我從蘇摩大人那裡打聽出來的。」最初發現『魔法』的正是主神(蘇摩),他會知道也是理所應當的。

  根據時期來判斷,恐怕,桑尼斯是在莉莉裝死的前後得知變身魔法(灰姑娘)的存在的吧。

  「姑且還是確認一下……亞蒂,你能變身成怪物嗎?」

  「……能的話又怎麼樣?」

  聽到莉莉的回答,桑尼斯露出了兇險的笑容。

  他的眼裡滿含竊喜,像是舔舐一般俯視著警戒心全開的莉莉。

  「有件事想請你務必幫忙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做點生意。」

  「具體是……?」

  「你把怪物騙出來,我們抓住它,然後把它賣掉……很簡單吧?」

  蠢斃了——莉莉暗自嘲諷。

  兇暴的怪物即便已經被馴化,還是不會服從調教師以外的人,即便它們收到了調教師「在房間裡呆著別動」的命令,要是有調教師以外的人接近它們,還是會二話不說地發動攻擊,它們之所以沒有被用來充當馬車之類的交通工具而普及,正是由於這個原因。

  無論動用何種手段,怪物都毫無疑問是仇視著人類的『敵人』。

  它們跟順從的奴隸不同。

  「怪物沒可能有作為商品的價值。」

  「呵呵……那可說不準。」

  少女的語氣不容爭辯,而桑尼斯的雙眼卻已被慾望侵占,露出的笑容滿是狡黠。

  莉莉懷著純粹的怒意,瞪向他。

  「就為了那種事情,你就把莉莉、把【蘇摩·眷族】的成員……把貝爾大人他們牽扯進了這次的騷動中麼。」

  「怎麼能說『那種事情』呢?」

  不知不覺地,桑尼斯的聲調激昂起來。

  理性的假面土崩瓦解,他輕薄的態度漸漸暴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我渴望蘇摩大人釀出的神酒,也渴望金錢和女人,還想品嘗更加美味的食物——我要享盡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快樂!」

  咚!!桑尼斯的鞋底狠狠踢在鐵柵欄上。

  眼前的特製鋼筋,即便是被授予『神之恩惠』的冒險者也無法簡單破壞,現在卻輕而易舉就凹陷變形了。看著眼前呈鞋底形狀凹陷的鋼筋,莉莉不由得倒吸一口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桑尼斯那張把他膨脹的慾望表現得淋漓盡致的臉,比起莉莉至今為止見過的任何一個人——比起沉溺於『神酒』的任何一個人——都要來得恐怖、來得猙獰。

  「我喜歡這個【眷族】,無論幹多少壞事主神都不會責備,只要那個悶頭釀酒的家夥(神)沒有出面幹預,我就可以為所欲為,這個環境簡直太棒了。」

  「……說漏嘴了哦。」

  「哎呀。」

  聽到莉莉的指摘,桑尼斯便用一隻手遮住露出險惡笑容的嘴角,抽腿離開柵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重整姿勢。

  豈止不敬,桑尼斯甚至在鄙視神明(蘇摩),對他,莉莉湧起了強烈的厭惡感。她徹底明白了,【蘇摩·眷族】之所以會變成如此扭曲的一個派閥,除了主神對【眷族】的運營漠不關心之外,眼前的這位團長也産生了巨大的影響。

  莉莉擡頭緊盯著浮現出輕薄笑容的桑尼斯,就在這個時候。

  「……?」

  「警鐘的聲音……難道有敵人襲擊?」

  警報聲非常響,甚至能夠傳到這個用厚實岩塊建成的地下牢。

  繼刺耳的鐘鳴聲之後,大量的腳步聲從天花板傳來。倒在石闆上的莉莉為了打探發生了什麼,數次環視周圍和頭頂。

  「錢德勒!錢德勒,在嗎!?快報告發生了什麼!」

  桑尼斯沖著通道深處、通往地上的樓梯大喊。

  他的聲音響起後不久,滿臉不爽的健壯矮人便來了。

  「自己沒長眼嗎……還是說,你的腿只是裝飾品?」

  「別貧嘴了,快說,發生了什麼?」

  「好像有幾隻老鼠摸進來了,所屬的派閥都不一樣……年幼女神好像也在。」

  生著短髮和鬍子的冷淡矮人、錢德勒瞥了一眼牢房裡的莉莉。

  年幼女神,聽到這個關鍵詞的莉莉心臟猛地一跳。桑尼斯同樣也猜到了侵入者的真實身份,他那眼鏡下面的雙眼愉快似的瞇細起來。

  「入侵者們現在在哪兒?」

  「倉庫一帶的廣場,現在還在戰鬥當中。」

  「是麼,這樣的話——把他們驅除吧,我來指揮。」

  桑尼斯的發言讓莉莉神色大變。

  她拼死驅使著蹣跚的雙腳,維持著雙腕遭綁的狀態貼到鐵柵欄上。

  「跟說好的不一樣!?你不是說不會加害赫斯緹雅大人她們嗎!!」

  「這是她們自討苦吃,我只是拍掉蔓延到自己身上的火星而已。」

  「那就,由莉莉來說服她們!!莉莉肯定會說服她們的,所以……!」

  「不行,我可不能將重要的同伴暴露在危險之中,對方是為你而來的吧。」

  桑尼斯拿保護同伴當擋箭牌,把違約行為說成是正當防衛,莉莉對此滿腔憤慨。

  「你不遵守約定的話,莉莉是不會協助你的!」

  「是麼,那還真是遺憾呢……」

  閉上雙眼的桑尼斯緩緩走到柵欄前。

  接著,他吊起嘴角,把臉湊近到緊貼柵欄的莉莉面前。

  「那就沒辦法了,我就給你喝一滴我收藏的『神酒』吧。」

  「————」

  莉莉的時間凍結了。

  「在『神酒』的作用下,你會成為順從的部下……會滿心歡喜地聽從我的願望吧。」

  蘇摩作品的極致。

  能夠帶來無上的陶醉,俘虜下界者心智的極品之酒。

  過去,莉莉只是喝了一口,就變為了一味追求它的餓鬼。

  「!!」

  不管自己的額頭會被撞破,莉莉用腦袋朝柵欄對面的桑尼斯撞去。

  腦袋遭到鋼筋的阻擋,發出了巨大的響聲,整個牢房都隨之一震。瞧見額頭流血且滿面慍色的莉莉,跟她的臉相距咫尺的桑尼斯雙眼歪曲,對她嗤之以鼻。

  他沐浴在莉莉宛如盯著殺父仇人般的視線當中,沒多久便轉身離去。

  「錢德勒,看著點兒,別讓她逃出來了。」

  「哼……」

  錢德勒不屑地對團長的命令做出答復,隨之便背對牢房就地而坐,桑尼斯見狀只是笑笑,就在莉莉的注視之下消失在通道盡頭。

  等等,莉莉雖然想這麼吼出來,卻因為太過憤怒而使身體顫抖得發不出聲音。打從一開始,那個男人就沒想過要遵守約定,那個時候他只把莉莉當做一個好用的傀儡罷了。

  可惡,莉莉以咬碎牙齒的力度狠咬臼齒,決心逃出牢房。

  乖乖被囚禁在這裡已經沒有意義,必須要想辦法讓赫斯緹雅她們逃出去。

  「……!」

  錢德勒靠著牢房旁的牆壁坐在地上,在他看不見的死角,莉莉竭盡全力試圖掙脫捆綁。

  矮人正手拿別在腰上的酒葫蘆,喝著酒,瞥都不瞥莉莉那邊一眼,而莉莉在經過數分鐘與深深咬進肌膚的鋼繩的搏鬥之後,借助自己掌握的盜賊的伎倆——通過敏捷且小聲的詠唱,僅限手的部分『變身』成擁有尖銳爪子的獸人——總算是讓雙手得以解放。

  為了不讓眼前的人注意到自己的雙手已經自由,莉莉維持著雙手背後的姿勢思考起來:怎樣才能避開這個守衛逃出去呢?

  莉莉一邊窺探著錢德勒的破綻,一邊全力運轉自己的大腦,就在這個時候。

  矮人族的男人徐徐開了口。

  「想出去就出去吧。」

  莉莉詫異起來。

  無視她的反應,錢德勒維持坐在地上的姿勢,伸出一隻手揪住牢房的鎖,猛地將其破壞。

  「為、為什麼……您要違逆桑尼斯大人嗎?」

  「我討厭那家夥。」

  能聽到從頭頂傳來的,戰鬥産生的震動,態度冷淡的矮人淡淡答道。

  「聽說有美味到無與倫比的神酒,我才來到了迷宮都市,然後加入了這個派閥,然而,現在的派閥幾乎已經淪為了那個男人的私有物品,暢飲主神神酒的願望也得不到滿足。」

  錢德勒喝著裝在酒葫蘆裡的酒,莉莉則數次眨眼,凝視著他。

  錢德勒·伊赫特。與桑尼斯同為Lv.2的上級冒險者。

  在莉莉遭受派閥成員欺負的時候,他既沒有幫助她,也沒有迫害她。

  「你也看不慣他吧,既然如此,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茶色的眼睛往這邊一瞥,瞬間與莉莉栗色的眼睛對上了。

  只為追求美味的酒而來到此處,他這樸實的話語博得了莉莉的信任。

  「抱歉,謝謝您。」

  道謝之後,莉莉飛奔出牢房。

  莉莉竭盡全力把因被囚禁多日而無法順暢活動的身體往前傾,跑上地下牢的樓梯。

  「……!?」

  剛剛來到石造建築的一樓,戰鬥的氣息就迎面撲來。

  嘶吼聲與刀劍交鋒的響聲變得越發激烈,無法抑制的焦躁感開始灼燒莉莉的胸口,她的表情焦急萬分,她環視周圍,注意到視野深處的走廊拐角有個用來採光的窗戶,便飛奔過去。

  她跳起來,把臉湊向安裝有鐵絲網的小窗戶。

  「韋爾夫大人,連命大人她們也來了……!?」

  映入她狹窄視野中的,是正與【蘇摩·眷族】交戰的韋爾夫他們的身影。

  在建有好幾個倉庫的領地內部,數量驚人的敵人圍攻著他們,充當前衛的韋爾夫、櫻花和命在倉庫一角擺開架勢,奮力抵抗,充當後衛的那劄和千草也頻頻發起援助攻擊,然而【蘇摩·眷族】的團員數量卻並不見少。

  敵人雖然下級冒險者居多,但這邊終究寡不敵眾,戰況岌岌可危。

  「快回去,請快回去吧!?現在就從這裡逃出去!!」

  血色全無的莉莉緊緊抓住鐵格子,扯著嗓子大喊。

  為人和善的他們會像這樣入侵其他派閥的領地,理由不用說也是為了自己,然而莉莉卻無法忍受他們因自己而受傷。

  莉莉隔著窗戶哭喊著叫他們不要再戰鬥,聽到她的喊聲,在倉庫一角雙手抱著腦袋的赫斯緹雅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支援者君!?」

  「赫斯緹雅大人!」

  莉莉的所在地,位於那劄她們後衛還要往後的位置,赫斯緹雅朝探出臉的她跑了過去。

  隔著厚重的石壁,她們再一次見面了。

  「莉莉不要緊的,請您快點逃吧!?」

  「那可不行!!除非把你帶回去,否則我們是不會離開的!」

  「為什麼!?莉莉已經不想再給您們添麻煩了,不想再把赫斯緹雅大人您們捲入不幸當中了,所以莉莉才……!」

  回去,不回去,就在幼兒體型的少女們激烈爭吵的過程中,赫斯緹雅叫道:

  「我們,要跟阿波羅他們進行戰爭遊戲!」

  「!?」

  「形式是攻城戰,拼上【眷族】與【眷族】全部戰力的硬碰硬!!」

  聽到赫斯緹雅滔滔不絕的說明,莉莉這回總算是語塞了。

  僅有一名團員的【赫斯緹雅·眷族】竟然要跟【阿波羅·眷族】進行戰爭遊戲,這已經超越莽撞到達自暴自棄的地步了,而且,形式還是攻城戰。

  面前的莉莉愕然無語,赫斯緹雅則繼續說:

  「貝爾君為了獲勝,現在正一個人努力著!」

  「欸……」

  「為了在戰爭遊戲中取勝,那孩子現在正接受著地獄般的折磨!可是,那還不夠,我們要想取勝,你的力量是必須的!!」

  ——她在說些什麼?

  為了在戰爭遊戲中取勝,莉莉的力量是必要的?

  不可能。無論怎麼努力,莉莉盡在拖後腿,這樣的自己能對勝利作出貢獻嗎?

  對至今為止無數次遭到他人虐待,遭到他人踐踏,數不盡的東西都被奪走的小人族(帕魯姆)來說,可能嗎?對受到陰暗感情的驅使,做過許多見不得天日的壞事的自己來說,可能嗎?

  為什麼,自己能夠站在拯救他們的立場上呢?

  赫斯緹雅在開玩笑。

  「要想獲勝沒有你是不行的,不是你就不行!」

  然而,她卻在懇請莉莉。

  直至今日都被評價為多餘的莉莉,女神卻說她是不可或缺的。

  對只有少年願意伸出援手的自己,對只被少年所需要的自己——女神卻說,這一次,為了少年。

  赫斯緹雅向莉莉道出了求助的話語。

  「拜託你了,請幫幫我們——幫幫貝爾君吧!!」

  莉莉跑了起來。

  像是觸電般彈起,飛奔而出。

  她一邊在石造的狹窄走廊、昏暗通道裡伴著腳步聲奔跑,一邊反芻赫斯緹雅的話語。

  又弱又小的莉莉不可能做得到,總是礙事的莉莉不可能幫得上貝爾他們的忙,太自不量力了,赫斯緹雅說的那些話,乖離了她神的身份,全都是不可能的。

  (即便如此……!)

  她說自己是必要的。

  她懇請自己說「幫幫我們」。

  並非別人,都是對莉莉說的。

  自己對任何人而言都是不必要的,即便如此,還是有人說自己是必要的。

  「……!!」

  視野模糊起來,臉頰好熱,什麼東西好像要從胸口決堤而出。

  無法以言語表達的情感讓莉莉的身體動了起來,想幫助現在仍在戰鬥的赫斯緹雅她們,這個念頭遊走全身,向整個身體發出「向前進」的吼聲。

  既然現在這場戰爭已經由桑尼斯指揮,那麼若想終止它,就必須要權力凌駕於他的神——主神蘇摩出馬,莉莉在被帶往牢房的路上,確實在建築物裡看到過主神的身影,還有,為了從派閥的詛咒中得以解放,無論如何,說服他都是不可避免的。

  莉莉拼命回想進入酒窖時的記憶,與地下牢共同建造的這棟管理塔,蘇摩肯定就在它的最上層的私人房間裡。

  透明的水珠一顆一顆地從眼裡往下掉,同時,莉莉以主神的所在地為目標行動起來。

  ☆

  「真難纏……」

  從倉庫的屋頂俯視戰場的桑尼斯嘟囔說。

  管理塔前的領地內,左右各有五個用於儲藏『神酒』的倉庫——酒窖。入侵者正據守在附近建有瞭望塔的最邊緣的酒窖旁,與【蘇摩·眷族】的團員們戰鬥著。

  桑尼斯望見十人不滿的入侵者們拼命戰鬥的身姿,不由得嗤之以鼻,團員的數量根本不是一個層次,虧他們敢打進來。

  逮住那個幼女女神,讓阿波羅欠自己一個人情倒也不賴,提前開始謀算勝利後如何如何的他向眼下的團員們陸續發出指令。

  「……?」

  以嗜虐的眼神守望戰況的桑尼斯的視野裡,有個東西一閃而過。

  那是飛奔在管理塔空中走廊的莉莉。

  獄卒(錢德勒)幹什麼吃的,他瞬間皺起臉,不過很快再次露出愉快的笑容。

  「有意思,你想幹什麼?」

  桑尼斯決定跟蹤莉莉,他將指揮權交給一個上級冒險者便離開了那裡。

  莉莉奔走在縱橫交錯的管理塔的通道中。

  總算是找到了樓梯,她急忙跑上二樓。

  與狹窄的下層相左,上層極具開放感。走廊很寬,兩邊房間的門也很多。通過開閉式的窗戶能看見外面的藍天,即便沒有表面裝飾殘破不堪的燭台型的魔石燈,塔內依舊十分明亮。

  蘇摩的房間在三樓。

  塔內的人都為了迎戰入侵者而跑了出去,莉莉在一個人影也見不到的塔內一路奔跑。

  「要去哪兒啊,亞蒂?」

  「!?」

  從在走廊奔跑的莉莉的身後,傳來了打破窗戶的聲響。

  是桑尼斯,身為上級冒險者的他輕而易舉便從外面入侵到二樓,他將玻璃碎片踩得粉碎,朝著背對自己的莉莉喊道。

  ——被發現了!

  莉莉在胸中叫道,她慌忙踢地加速,拐過走廊的拐角。

  「那邊只有通往樓上的樓梯哦?」

  「嗚!?」

  在察覺到從背後急速迫近的氣息的瞬間,莉莉被摸了。

  桑尼斯的手掌擊向她的後背,僅此而已,就讓她嬌小的身體猛地砸向地面。

  彷彿要嘔吐般的疼痛灼燒著莉莉的後背,然而她還是蹣跚著再次跑起來。

  「呵……哈哈哈哈哈哈!?喂,亞蒂,你趕著投胎嗎!?」

  桑尼斯的哄笑從背後襲向莉莉,她忍耐著痛苦拼命朝前跑。

  簡單便趕上莉莉的男人的毆打,這次打在她的肩膀。

  「啊!?」

  「難道你想見蘇摩大人嗎?沒用的沒用的!!」

  身體撞到牆壁,即便如此,還是朝前跑。

  叱責打顫的瘦弱雙腿,撐著冰冷石壁的一隻手猛地發力。

  「那個神才不會搭理你!我們的主神大人可只對釀酒有興趣!」

  「噫……!?」

  「對男神來說你不過就是個雜音!就算你死纏爛打也無濟於事哦!?」

  她一次又一次被追上,被彈飛,伴著風聲呼嘯而來的拳頭和腳每每掠過她身體的一個部位,她就會摔倒在地面。

  桑尼斯像是看好戲似的停下腳步盯著她,然而她依舊掙紮著站起身,離開桑尼斯黑色的影子,一心朝前。

  桑尼斯彷彿目睹到珍禽異獸,爆發出大笑。

  「你變了啊,亞蒂!我以為你會更聰明的!我唯一中意你的,也就只有你那像是怨恨這世上一切般冰冷的眼神了啊!」

  黑暗的過去、數次把企圖逃走的自己拽回漆黑中的派閥的詛咒,現在正披著桑尼斯這個外殼嗤笑著莉莉。

  眼裡滲出的水滴,沒錯,是忍耐身體疼痛的代價。絕不是悔恨的淚水,自己不會流出悔恨的淚水。唯獨面對束縛自己的過去時,不想再流淚。

  桑尼斯緊跟著莉莉,不斷妨礙她,然而莉莉還是往前沖,她一面盡量避免被桑尼斯接近,一面攀登著樓梯,費盡千辛萬苦來到了三樓。

  管理塔的最上層除了通道就只剩一間房間,為了奔進主神的房間,莉莉擠出僅剩的一絲力氣。

  「嘿唷!」

  「啊咕!?」

  吃了桑尼斯一擊猛烈踢擊,莉莉飛了出去。

  嬌小的身體就這樣朝房間的入口飛去,莉莉也藉著這個勢頭,用身體撞向對開的大門沖了進去。

  發出巨大的聲響,莉莉在房間裡滾了好幾圈。

  「……」

  蘇摩在裡面。

  在配有寬敞陽台的房間深處,他站在工作台邊,正用研缽混合數種植物。

  無論是外面的戰鬥,還是進來的莉莉,他都像是沒看見似的,專心調和著酒的原料。

  「蘇摩大人,蘇摩大人!?還請您聽聽莉莉的話!?」

  渾身傷痕累累的莉莉從地板上擡起臉,朝背對她的主神叫道。

  身著有些髒的披風工作的蘇摩,在她一遍又一遍的呼喊之下,不耐煩地轉過身。

  並以長劉海深處的眼睛,瞪向恰好進屋的桑尼斯。

  「好吵,桑尼斯,雜事都交給你處理了。」

  主神對自己的存在甚至都不屑一顧,這讓莉莉大受沖擊。

  拼命忍住不笑出來的桑尼斯低頭瞥了她一眼,進言道:

  「失禮了,蘇摩大人,這位莉莉露卡·亞蒂好像有事想向您直接申訴,能請您聽一下嗎?」簡直就像是知道莉莉會迎來怎樣的結局,桑尼斯的態度非常從容。

  聽了他的請求,蘇摩興趣全無似的瞥了眼莉莉。

  莉莉也竭盡全力跪在地上。

  「求求您了,蘇摩大人,還請您下令停止現在外面發生的戰鬥——請您對赫斯緹雅大人她們、對外面的人們網開一面!?求求您,求求您了……!」

  在痛切回響的請願之下,蘇摩以緩慢的動作,再次面向莉莉。

  像是感覺非常麻煩似的,開口說:

  「聽取簡單……就會沉溺於酒中的孩子們的話,究竟有何意義?」

  「————」

  這缺乏起伏的聲音讓莉莉無話可說,逐漸凍結。

  莉莉如閃電般反應過來,她明白了以神的視角說出這番話的,主神的真意。

  蘇摩感到失望。不僅對自身派閥的團員,也包括下界的居民們。

  成為【蘇摩·眷族】墮落原因的『神酒』這一報酬。在足以成為派閥內部導火索的、主神作為獎勵提供的酒的面前,眷族們如他所言,沉溺其中無法自拔,他們爭先恐後地熱衷工作,直至最後,醜陋的競爭甚至升級到了不惜壓榨同伴的地步。

  在蘇摩本人眼中,原本大概是想在自己能夠承擔的限度內,以自製的美酒犒賞他們的吧。然而令他揪心的是,孩子們反而被酒虜獲,開始重復一些愚蠢的行為。神對醜態畢露的他們,心懷的感情也漸漸變質為近乎幻滅。

  ——蘇摩既沒有惡意,也沒有善意,說到底,他對莉莉她們本就沒有一點興趣,漠不關心。

  下界的人愚蠢到令人心生憐憫,對他們感到絕望的蘇摩繼續將『神酒』作為獎勵,提供給那些一味追求它的惱人信徒們,並單純利用他們。

  「沉溺於酒中的孩子們的聲音……毫無價值。」

  長劉海下面,朝向莉莉的墨色雙眼並沒有看見莉莉,映在其中的,只是仿造人形、空有其表的失望聚合體。

  蘇摩那冷靜的眼神讓莉莉不由忘記了時間,此時,蘇摩徐徐有了動作。

  他從附在牆壁上的架子中,取出一個白色酒瓶。

  接著便走近失神般發呆的莉莉,把酒杯遞給她,說:

  「喝了這個,要是你還能說出同樣的話,我就姑且聽聽吧。」

  ——莉莉的呼吸停滯了。

  注入酒杯中的液體,令人目眩的颯爽芳香,倒映在酒面上的、自己蒼白的臉。

  『神酒』。

  喉嚨幹渴,汗水止不住,雙手捧著的酒杯幾次快要掉落。

  自己被『神酒』魅惑,變得神誌不清的那個時候的記憶,宛如走馬燈般在莉莉的腦海閃過,她一邊因恐懼而渾身顫抖,一邊擡起臉,而蘇摩只是以不帶任何感情的雙眼俯視著她。

  桑尼斯好像早就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帶著笑容靜觀事態發展。

  「啊……!?」

  腳還有些搖擺不定,莉莉就地站起。

  吐出的氣息變得混亂,她俯視著酒杯。

  必須喝了它,為了幫助赫斯緹雅大人,為了切斷與派閥間的因緣,必須喝幹這杯酒。

  莉莉以發抖的雙手把酒杯送到唇邊。

  將莉莉迷惑得彷彿野獸的神之酒。

  將救贖從莉莉的人生中剝奪,歪曲的元兇。

  在蘇摩與桑尼斯的注視之下,莉莉下定決心,將『神酒』一飲而盡。

  「——————」

  下一個瞬間,世界開始扭曲變形。

  無與倫比的陶醉感,超越意識的絕頂感動。

  哢啷一聲,酒杯摔落在地板上。

  手腳顫抖不已,莉莉站不穩,只得像個斷了線的人偶雙膝跪地。

  血液湧向臉頰,雙眼的焦距也時長時短……莉莉笑了。

  「————哈。」

  無法想像如此醇香的美酒竟然存在於這個世上,莉莉的身心都溶解其中。

  莉莉感覺到,看見自己失去理智,蘇摩轉過身,像是對此毫不在意似的走遠了;在傳入耳中的外界聲音逐漸消失的最終,莉莉感覺自己好像聽到了桑尼斯的哄笑。

  無論什麼東西都難以取代的幸福感。許多東西被破壞、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管是自己懷揣的使命還是思念,都從莉莉的腦海中逐漸消散。

  視野漸漸被白色充滿,模糊起來。

  不管是身體的感覺,意識,還是,心。

  模糊,模糊,都漸漸模糊。

  接著,在所有的一切都被乳白色侵蝕的過程中,莉莉最後看到的是。

  少年的,無垢的笑容。

  「————」

  就在莉莉即將淪為饑渴的慾望永遠也無法得到滿足,無止境追求『神酒』的野獸之際。

  充斥著白濁色的視野當中,她發現了少年在拯救自己的那個時候,露出的笑臉。

  在被完全摧毀的心靈的最深處,殘留到最後的,是他的笑容。

  「…………」

  一滴淚珠,緩緩沿著臉頰流下。

  嘴角的狂氣笑容崩壞,莉莉突然擡起下顎。

  少年給了莉莉活下去的勇氣,回憶著少年的溫暖,感情自心底溢出,她一邊流淚。

  一邊,再次起身。

  「…………打了。」

  聽到從小小嘴唇中漏出的細弱蚊吟的呢喃,蘇摩猛地一驚,停下了動作。

  緊接著便彷彿觸電般轉過身。

  長劉海的深處,瞪大的眼睛映出了憑借顫抖的手腳站起的莉莉。

  「……不要,再打了。」

  清晰道出的話語。

  在愕然的蘇摩與桑尼斯的注視之下。

  莉莉激昂地擡起頭。

  「請您讓他們——不要再打了!!」

  隨即便淚水四濺地、叫出了跟之前無異的願望。

  「怎麼會……」

  這聲呢喃是蘇摩發出的呢,又或者是桑尼斯發出的呢。

  她擺脫了。擺脫了『神酒』的魔力。

  曾讓數以萬計的人淪為其俘虜,使得不計其數的人墮落的神之美酒,此時卻敗給了一個本該弱不禁風的少女。

  她身上的『恩惠』並沒有升華過,然而即便力量如此不堪,她卻僅憑凝聚於胸的意志就能與蘇摩的詛咒相抗衡。

  「莉莉,想幫助那些人!!」

  莉莉吼出了自己的願望和思念。

  就像哭鼻子的孩子一樣。

  就像自己把握因緣的,灰姑娘一樣。

  「即便沒有神來告訴莉莉,莉莉還是知道,自己是為了現在這個時刻而生的!」

  莉莉是,不會忘記的吧。

  即便死去,即便無數次轉生,即便墮落到地獄深處。

  莉莉是,不會忘記少年(他)的吧。

  「莉莉犯過的那些過錯,無疑也是為了今天而存在的!」

  救出自己的那隻手的溫暖,抱緊自己的那份溫柔。

  原諒自己的那個無垢笑容,絕對。

  即便莉莉不再是莉莉了,也不會忘記。

  只有烙印在自己靈魂上的那個場景,永遠都不會褪色。

  「這次,莉莉一定要成為那個人的力量!」

  回想著向自己展露笑顔,讓自己初次感受到溫暖的貝爾的樣子,莉莉叫道。

  莉莉的胸中懷抱著對滿是錯誤的灰色過去的悔恨與空虛感,即便如此,她依舊為了現在而繼續著呼喊。

  「莉莉,一定幫助那些人!!」

  目不斜視地凝視著主神,她吐露出自己的真心。

  「請您下令,讓他們不要再打了!」

  以響亮到足以傳到塔外的聲音,道出自己的願望。

  「…………」

  蘇摩杵在原地,呆然眺望嬌小少女的身姿。

  眼前的這個光景,是既不苦惱也不成長的神所無法觸及的。

  初次目睹到的下界人的脈動,奪去了蘇摩的言語。

  「怎麼可能……!?」

  看見蘇摩的這種反應,桑尼斯害怕起來。

  直到剛才的從容蕩然無存,他向主神喊道:

  「蘇摩大人,請別被她蠱惑了!?現在,我們正遭到其他派閥的進攻——!?」

  「閉嘴,桑尼斯。」

  瞥都不瞥他,一句話就把他踢開了。

  異論被封殺的桑尼斯的臉頰痙攣起來,然而將之無視,蘇摩凝視著莉莉。

  墨色的雙眼映出了少女不可動搖的身姿,隨即,他走了出去。

  他手裡還拿著『神酒』的酒瓶,就那樣打開巨大的窗戶,走向寬敞陽台的深處。領地內的戰鬥現在仍在進行當中,他在能將這番景像一覽無餘收入眼中的扶手附近,把拿在手上的酒瓶丟了出去。

  從上空下落的酒瓶描繪著曲線,摔碎在戰場中央。

  酒瓶的碎片伴著響聲四散開來,這也讓【蘇摩·眷族】的團員們停下了動作。

  仰望陽台的他們,無一不是屏氣凝神。

  「別打了。」

  沐浴在眾多視線的仰視中,蘇摩朝眼下宣言。

  對於本應對釀酒之外的事務毫不關心的主神的敕令,呆然的團員們並未忤逆。

  放棄桑尼斯的命令,遵從神意放下了武器。

  「蘇、蘇摩竟然,出面了……!?」

  看看一片寂靜的戰場,再看看陽台深處的蘇摩的背影,桑尼斯像是感覺難以置信般搖著頭,他那充滿理性的假面也不見了,身體陣陣發抖。

  他因過度動搖而一段時間動彈不得,直至咚的一聲,管理塔的大門被踢開的響聲傳來,他才倏地回過神來。

  感受到入侵者們從樓下湧來的氣息,桑尼斯心急火燎地環視房間,接著,扭曲變形的雙眼死死盯上了莉莉。

  「他娘的,事已至此就算只把你——!!」

  桑尼斯彷彿野獸般飛身沖向莉莉。

  為了滿足自己的慾望,至少莉莉不能被他們搶走——如此展開行動的他,並不是傷痕累累的少女所能對付的。桑尼斯從腰間拔出單手劍,露出猙獰的笑容伸出手。

  可是,就在他的手即將碰到莉莉的前一個瞬間。

  銳利的箭朝他襲來。

  「!?」

  桑尼斯勉強躲過從正側面飛來的箭。

  箭刺中牆壁,使牆壁産生了好幾道龜裂,他在對此感到戰栗的同時,朝著箭襲來的方向、陽台所在的位置轉過身。

  映入他視野中的,是在領地內的瞭望台上架起長弓的,犬人的身姿。

  「不錯,射出去!!」

  「用不著你說。」

  就在男人的吼聲從對面的高台傳來的瞬間,犬人的女性就利索放出了從旁接過的金屬箭。只是,這次的箭並非射向桑尼斯,而是深深咬進了附著在管理塔外部的突出陽台的牆壁上。

  想幹什麼?桑尼斯湧出了瞬間的疑問——然而,當他看到順著刺中的箭延伸出去的極粗的鋼絲後,疑問便旋即變為了驚愕。

  緊接著,彷彿在嘲笑他猜對了一般,肩扛大刀的紅髮男人踩著鋼絲飛奔而來。

  「!?」

  從對岸的瞭望台渡過名為鋼絲的橋,宛如雜技演員般飛馳而來。兩頭各連接一方塔柱的鋼絲緊繃,卻又穩穩當當地承載著扛著大刀的男人——韋爾夫的體重,轉眼間他便將距離縮短為零,跨越仰望頭頂的蘇摩,在陽台上著陸。

  身上的和裝隨風翻滾的冶煉師走進房間,出現在了啞然的桑尼斯面前。

  「離家出走差不多該結束了吧,莉莉跟班。」

  「韋爾夫、大人……」

  「馬上就帶你回去。」

  韋爾夫露出笑容,然而旋即又面露兇相,朝僵硬在原地的桑尼斯說:

  「這家夥我就帶回去囉,我(咱家)的夥伴(冒險者)還在等著她呢。」

  「開——開什麼玩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氣得渾身顫抖的桑尼斯嚎叫著朝韋爾夫砍去,韋爾夫也以握在右手的武器迎擊。

  單手劍與大刀,單挑。

  雙方的武器相互碰撞,兩兩彈開。初次的攻擊為戰鬥拉開了序幕。

  「區區冶煉師竟敢!?」

  桑尼斯臉上的表情已經完全變得如惡徒般的險惡,他先是揮下單手劍,緊接著又朝上方劃去。

  韋爾夫緊急迴避,不過他的和裝還是添了一道小小的劃痕。面對下級冒險者絕對無法模仿的高速攻擊,韋爾夫絲毫不敢大意,瞅準時機以大刀放出一記逆袈裟斬,擊退了往前踏出一步的桑尼斯。

  雙方都是Lv.2,威力巨大的斬擊與斬擊相互交鋒。

  激烈碰撞的刀刃之間爆發出的沖擊與風鳴甚至要把莉莉掀飛。桑尼斯使出攻擊範圍極廣的踢擊,韋爾夫則以自由的左臂手肘部位將其擋下,並未允許其命中。

  桑尼斯任憑激情支配自己的身體,瘋狂且密集地砍向韋爾夫。

  面對敵人不失威力的劍之亂舞,韋爾夫選擇注重防禦,以大刀靈活應對。

  介於武器的種類以及性能,桑尼斯的攻擊手段要更豐富。盯著上吊嘴角,企圖以力量和速度碾壓對手的桑尼斯,韋爾夫瞇細了眼睛。

  「你就是所謂的,喜歡仗勢欺人的上級冒險者吧。」

  瞬間,韋爾夫的腰、肩、腕發出細微的響聲。

  大刀彷彿被注入了韋爾夫的全部力量般一閃而過,無比精準地打在了桑尼斯正欲揮下的單手劍上,這出其不意的攻擊使得單手劍被彈飛到了空中。

  「——」

  桑尼斯的時間停滯了。

  絲毫不見技巧與靈活度的蠻力戰法——只知道依靠高【能力值】橫沖直撞者的缺點,自稱『善戰冶煉師』的韋爾夫並沒有放過。

  敵人還處於不自然的僵硬之中時,漆黑的和裝就伴著風聲翻滾了起來。

  時間的流動變得緩慢,桑尼斯的表情也漸漸繃緊,在此過程中,韋爾夫以左腳突入桑尼斯懷中。

  接著,便將握在右手的刀柄迴旋半圈,以沒有刀刃的刀背朝前。

  「再練練技術吧,不然武器可是會哭的喔。」

  下一個瞬間,瞄準敵人帶著眼鏡的顔面,韋爾夫祭出了飽含渾身力道的一刀。

  「咕呃————!?」

  呈袈裟斬斬下的大刀,連帶眼鏡深深陷進了桑尼斯的面孔中。

  迸出變了調的慘叫,敵人的身體被吹飛,隨即爽快地撞到了牆上。

  桑尼斯的身體滑落到地上便沒再動彈。有些厚度的刀背權當了鈍器,桑尼斯遭到其直擊的臉還殘留有斜向凹陷的一條線,眼鏡也碎成了好幾塊。

  確認敵人翻著白眼完全昏厥之後,韋爾夫說著「搞定。」便又把大刀扛到肩上。

  「真的幹掉了嗎……這樣一來我也痛快不少。」

  「……錢德勒大人?」

  韋爾夫獲勝,桑尼斯則失去意識無法再戰,朝著目睹整個過程的莉莉,【蘇摩·眷族】的錢德勒走了過去。

  態度冷淡的矮人就那樣把桑尼斯翻了個身,給他戴上了即便上級冒險者也難以徒手破壞的精製金屬(Mithril)制的手銬。

  「他有私自販賣『神酒』中飽私囊的行為,這足以把他送進監獄了。」

  「那接下來……」

  「先把禍根鏟除再說,之後就交給主神來判決了……感覺現在他說不定能聽的進我們的聲音。」

  桑尼斯在假借主神之名執【眷族】牛耳的期間,將所有忤逆他的人無一例外地肅清了,於是,在確認過發揮出主神威光的蘇摩之後,錢德勒看到了希望:今後或許可以擺脫他事實上的獨裁統治。

  而他們的主神現在仍站在陽台上,聚精會神地註視著一團糟的房間——不,是注視著莉莉。

  「沒事吧,支援者君?」

  「赫斯緹雅大人……」

  一段時間之後,赫斯緹雅帶著命她們來到了這間最上層的房間。

  對莉莉的慰勞與感謝也是一帶而過,她擡起臉,走到蘇摩身邊。

  「關於支援者君……莉莉露卡·亞蒂君的【眷族】移籍問題,我想向你提出交涉。」

  「……」

  陽台之上,赫斯緹雅毫不避諱地仰視著一言不發的蘇摩。

  「她的【眷族】退出金,我暫且先用這把匕首抵著。」

  「赫、赫斯緹雅大人,那是!?」

  「不用擔心,我跟貝爾說好了。」

  見到赫斯緹雅掏出的《赫斯緹雅·匕首》,莉莉悲鳴似的喊出聲來,赫斯緹雅則繼續說道:

  「這把匕首可是貴的要死喔,要是我們輸了戰爭遊戲,你就拿去賣了吧。」

  「……」

  「不過,要是贏了我們就能拿到賠償金……不如說,我絕對會讓阿波羅他們把錢吐出來的,到了那個時候,我要用錢換回這把匕首。」

  不管赫斯緹雅她們在戰爭遊戲中是輸是贏,莉莉的退出金都是一筆客觀的金額,她如此說明。接過《赫斯緹雅·匕首》的蘇摩盯著刻在鞘上的【HφαιτοS】文字列瞧了一會兒,便擡起臉來。

  「這樣算是把派閥的程序走完了吧,你就同意她退團吧。」

  赫斯緹雅不緊不慢地說出要求。

  在韋爾夫、命以及錢德勒的守望之中,沉默的蘇摩望向莉莉。

  與遍體鱗傷的她視線交彙,不久,不知是不是得出了答案。

  再次面向赫斯緹雅的他說了句「我知道了。」同時點了點頭。

  ☆

  僅赫斯緹雅、蘇摩和莉莉三人移動到了管理塔二樓的一間房間。

  這間房間沒有窗戶,門也被牢牢關了起來,即便有個萬一機密情報也不會洩露。在這間昏暗的房間中,她們正準備開始儀式。

  坐在椅子上的莉莉脫掉上衣,裸露出刻有【能力值】的後背,接著,蘇摩割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在由神血形成的【神聖文字】上。

  之後,他的手指開始在莉莉的背(能力值)上劃動,就在描繪完特定動作的瞬間,刻印全體發出了淡淡的光芒,沒過多久,【能力值】開始忽明忽暗地閃爍起來。

  赫斯緹雅見狀立即滴下自己的神血,以血液的落下點為中心,巨大的波紋往四周擴散,文字群的顔色越來越淺,形狀也越來越模糊,最後一步,赫斯緹雅畫上表示主神名諱的象徵圖形,再寫上契約對象的真名,整個流程就結束了。

  『改宗(Conversion)』。

  脫離原【眷族】並移籍至其他派閥的,重新簽訂契約的儀式。

  彷彿碑文般的文字列發著光,不久便變成了表示【赫斯緹雅·眷族】的刻印。

  從現在這個瞬間開始,莉莉便成為了赫斯緹雅的眷族。

  「赫斯緹雅大人……這樣真的好嗎?為了贖莉莉,把貝爾大人喜歡的匕首……」

  「不用操心啦,只要在戰爭遊戲中取勝就都能贏回來了,而且,有你的幫助我們才離勝利近了一步,所以什麼問題也沒有喔。」

  在儀式結束的同時,莉莉像是用光力氣似的歎了口氣,穿上衣服,接著又像是對作為抵押品的匕首感到不安似的詢問赫斯緹雅,赫斯緹雅則挺起胸,豪語道「只要贏就可以了」。

  「時間緊迫,走吧。」

  「好、好的……」

  莉莉好像對蘇摩很在意,時不時還回頭望望他,赫斯緹雅則用雙手推著她的後背,催促她趕緊離開。

  「……赫斯……緹雅?」

  「怎麼,還有事嗎?」

  等到莉莉走出房間,跟女神(赫斯緹雅)還是第一次見面的蘇摩不確定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在將走之際被叫住,房間便只剩下他們兩人。

  「……少女(那個),真的是被我賜予『恩惠』的眷族嗎?」

  自己的眷族露出了自己記憶中沒有見過的堅毅眼神,簡直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對此,蘇摩感到不解與困惑。

  轉過身的赫斯緹雅用隱含怒氣的語氣說:

  「毫無疑問,她是你擅自失望、擅自放棄、擅自拋棄的眷族中的一人。多虧了你的扭曲才變得強大的,幼小的女孩子哦。」

  你曾經見死不救的女孩子,現在已經成長到瞭如此令人驚歎的地步。

  藏青色的雙眼向上吊起,赫斯緹雅瞪向緘口不言的蘇摩。

  「那孩子改變了,其中究竟有什麼意義,你再好好想想吧。」

  赫斯緹雅撂下這句話,就走出了房間。

  茫然的男神被一個人留了下來。

  在沒有其他人的房間裡,蘇摩只是站在那兒思考著。

  ☆

  赫斯緹雅她們在跟韋爾夫、那劄、命她們彙合後,就走出了【蘇摩·眷族】的酒窖。

  再加上以防萬一在外面等候的米赫,形成了十人有餘的隊伍走在街上。

  「給大家添麻煩了……謝謝大家。」

  「嗯,沒事……」

  「請別見外,莉莉殿。」

  「是啊……還能見面,真是太好了。」

  聽到莉莉的感謝,那劄,命,以及把眼睛藏在劉海下面的千草微笑道。

  她們身旁,韋爾夫扛著大刀,巨漢櫻花扛著斧頭,兩人也在交談。

  「那條鋼索,是你帶來的嗎?」

  「不,看見塔裡有就擅自拿來用了。」

  每個人都為成功奪回莉莉感到高興,愉悅的氛圍包圍著他們。

  其中,莉莉朝走在自己身旁的赫斯緹雅搭話說:

  「可是,赫斯緹雅大人,果然,只有莉莉一個加入戰爭遊戲還是……」

  與迷惑的莉莉的相對,赫斯緹雅一邊向前走一邊開口說:

  「不。」

  在搖起頭來的她的旁邊,米赫接著她的話說:

  「不只是你。」

  莉莉像是感覺不可思議般仰望著露出微笑的米赫,在她的身旁,命一個人露出了做好覺悟的表情。

  韋爾夫也望著莉莉她們漏出了笑容。

  不久,一行人來到了十字路。

  「那就回頭見囉,莉莉跟班。」

  「……赫斯緹雅大人,在下等人也在此告辭了。」

  韋爾夫朝右走,櫻花、千草和命他們則進入了左邊的通道。

  米赫、那劄以及莉莉在岔道的中央目送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突然,一陣風吹來。

  赫斯緹雅用一隻手壓住紮起來的漆黑秀髮。

  她擡頭仰視風向改變的青空。

  ☆

  「唔……唔……」

  建禦雷呻吟著。

  面朝狹窄街道而建的古風集合住宅,在這六名團員朝夕相處的派閥據點中,他雙手交差抱在胸前,在自己的房間裡來回踱步。

  「我是很想幫戰爭遊戲……赫斯緹雅的忙啦……」

  公會已經正式發表了戰爭遊戲的公告,以攻城戰這種形式展開的比試全貌也得以窺知一二。

  為神友著想想要派遣援軍的建禦雷,現在相當懊惱。

  換言之,他現在正為該不該將自己的團員『改宗』到【赫斯緹雅·眷族】麾下而迷惘。

  「米赫肯定是不能指望了,畢竟那家夥的眷族只有一人,要是把唯一的命根子交出去【眷族】也就不存在了……」

  擁有的成員全部消失的派閥,將被剝奪【眷族】之名從此消失。一路辛苦創造出來的信用以及名聲自不用說,根據情況,有時甚至連根據地的財産都將化為烏有。

  在嘰裡呱啦地自言自語的同時,建禦雷的思考一遍又一遍兜著圈子。

  「可是,就算說要讓我家的孩子移籍,但是能跟阿波羅那群家夥較量的也就只有櫻花和命,對千草她們來說負擔還是太重了啊……」

  建禦雷的腦海中浮現出現在仍處於Lv.1的千草以及其他三名團員,再有就是上級冒險者的櫻花跟命的面孔。

  「櫻花是團長,把他送出去實在是不妥啊……」

  也就是說,只能讓命上了,可是——。

  「讓她去其他的【眷族】嗎……?」

  命太愛【建禦雷·眷族】了。

  命本性就重情重義,她會願意做這種類似背叛櫻花他們的行為嗎?再者,建禦雷他們還身負著來自故鄉極東之地的使命——他們必須定期往故鄉彙款,命肯定不會情願從這份責任中抽身的。

  「努力勸說直到她同意……不過說到底這只是我想要幫助赫斯緹雅她們的私人願望……不不不,就算是這樣還是……嗚哦哦哦哦哦哦……!?」

  停下在室內踱步的雙腳,建禦雷雙手抱頭仰天長歎。

  他的這番苦惱的樣子完全難以讓人聯想到他是個神,恰在此時,敲門聲傳來。

  「建禦雷大人,在下是命……現在,您方便嗎?」

  命的突然來訪讓建禦雷「噢噢!?」的一聲跳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將其當成了同意的信號,「失禮了。」命進入了房間。

  「……?怎麼了嗎?」

  「不、不,什麼事都沒有哦,別在意。」

  建禦雷朝著歪起腦袋的她咳嗽了一下。

  故作平靜的男神因為內心慌亂而沉默不語,誰知命也是,跟主神一樣帶著沉痛的表情默不作聲。

  她那頭嬌豔的黑髮一如既往地紮在腦後,然而,平日裡總是挺得筆直的脊背現在卻好像缺了幾分霸氣,青紫色的美麗雙眸也因什麼而搖曳不定。

  兩人大眼瞪小眼,度過了一段無言的時間。

  不久之後,建禦雷懷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下定決心開了口:

  「——米、命。」

  「——建禦雷大人!」

  完全是同一個時刻,兩句話疊在了一起。

  兩人都一個激靈,旋即便開始「您、您先請。」「不不不還是你先說吧。」地沒完沒了禮讓起來。

  先敗下陣來的是命那邊。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她說著便凝視起主神的眼睛。

  下一個瞬間,她跪了下來。

  「萬分抱歉!!」

  「什、什麼?」

  命那雙膝跪地深深低頭的姿勢,不禁讓建禦雷踉蹌了幾步。

  她維持著低頭的狀態,大聲說出下一句話:

  「請、請允許在下前往貝爾殿他們那裡!」

  聽到她的請求,建禦雷瞪大了眼。

  「在下曾險些害他們失去性命,卻還什麼都沒有彌補!在下還跟他們約定過了,約定過要互相幫助!」

  接著,命渾身顫抖,以殷切的聲音說:

  「在下這一次,已經不能再對他們見死不救了……」

  望著道出真心話的少女的身姿,呆然的建禦雷徐徐地放鬆了緊繃的身體。

  (想的是同一件事麼……)

  哎呀,明明跟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交情了,自己卻沒能理解她的心思。

  建禦雷不由得苦笑,隨即又露出溫柔的笑容。

  呼,聽到他吐的這口氣,命的肩膀觸電般一搖。

  身為主神的他仰望著天花板嘟囔說:

  「一年啊……挺長的呢。」

  命猛地擡起臉。

  那是【派閥】的規則,進行過派閥移籍的人要想再次『改宗』,至少要經過一年時間。

  理解了建禦雷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命的表情逐漸明朗起來。

  「常言道欲速則不達嘛,你到赫斯緹雅她們那裡學些這裡沒有的各種知識,然後再回來吧。」

  「——好的!」

  朝著露出笑容的建禦雷,命跪著以拳頭和手掌相合行了個禮。

  少女為了自己回歸那天的到來,把【眷族】的標誌交給了主神保管。

  大和·命——【赫斯緹雅·眷族】入團。

  ☆

  「……」

  赫菲斯托斯俯視著擺在桌上的一柄短劍。

  建在西北主街道上的,【赫菲斯托斯·眷族】的分店。赫菲斯托斯雖然呆在辦公室裡,但卻並沒在工作,只是端詳著那件武器。

  這柄短劍,是某個前科不少的問題兒打造的作品。當時,他的技術還不到家,作品的做工也很粗糙,但唯獨熱情令人驚歎,這柄短劍就像是被他灌輸了自己的意志般——擁有著吸引使用者的『熱度』 。

  赫菲斯托斯眺望著它那帶有光澤的劍身,此時,傳來了敲門聲。

  「進來吧。」

  打開辦公桌下的抽屜,把收進鞘裡的短劍放進去。

  在赫菲斯托斯的催促下,穿著和裝的青年、韋爾夫打開門走了進來。

  「有事嗎?」

  赫菲斯托斯出聲詢問,而他則一語不發地走了過來。

  隔著辦公桌,韋爾夫在她的眼前下跪。

  「我是來道別的。」

  閉著眼睛,他說:

  「請同意我加入【赫斯緹雅·眷族】。」

  那並非請求,而是心意已決的通知。

  一旦退團,就不再被允許以『赫菲斯托斯』的冶煉師自封。即便拋棄心馳神往、追求至今的上級冶煉師的位置,放棄將【HφαιτοS】的商標刻在武器上的資格,他也不惜離開女神(赫菲斯托斯)的身邊。

  赫菲斯托斯以不讓他人窺見感情波動的表情問道:

  「你以為我會同意你的自作主張嗎?」

  「如果是我敬愛的女神,要是我選擇袖手旁觀,肯定會叱責我吧。」

  韋爾夫即刻答道。

  赫菲斯托斯表情不變地進一步提問:

  「你不是想讓所有因血統而對你說三道四的人刮目相看,並且鍛造出超越『魔劍』的武器麼?」

  「只要擁有錘子和鐵,再加上無盡的熱情,到哪裡都能冶煉武器,教會我這個道理的,是您。」

  就算離開女神的身邊,也一定能聲名遠揚,並最終抵達巔峰。

  韋爾夫再一次毫不猶豫地給出回答。

  「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做到這種地步?」

  聽到這最後的問題,韋爾夫擡起臉,笑著說:

  「為了朋友。」

  他這絲毫不迷惘的回答,讓赫菲斯托斯也跟著漏出了笑容。

  「好吧,我同意了。」

  赫菲斯托斯站起身來,走到擺放著好幾個錘子的架子旁。

  拿起了一把跟自己的髮色,跟自己的瞳色相同的紅色錘子。

  再來到跪在地上的韋爾夫跟前,把那把錘子遞到他眼前。

  「這是餞別禮,收著吧。」

  朝著拿出冶煉師的靈魂,並將之送給自己的赫菲斯托斯,韋爾夫又一次露出笑容,深深行了一禮。

  「受您照顧了。」

  搖曳著漆黑的和裝,轉過身去。

  韋爾夫踏著不帶任何迷惘的腳步走出了房間,前往崇敬的女神所在之地。

  韋爾夫·克洛佐——【赫斯緹雅·眷族】入團。

  ☆

  「……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能請你再幫個忙嗎?」

  赫爾墨斯像是窺探對方臉色般問道。

  『豐饒的女主人』的獨間,在專門用來充當店員宿舍的木造建築內,望著苦笑著的赫爾墨斯,妖精的琉歎了口氣。

  「神赫爾墨斯,您是不是把我錯當成什麼奇怪的事務所了呢?」

  「對不起!!不過還請你當成是為了小希兒,就幫貝爾君這一次吧!」

  「請您不要總拿希兒當擋箭牌……」

  「對、對不起哦,琉……」

  「希兒,你也不用道歉。」

  現在,在琉的房間裡有她本人,赫爾墨斯,以及希兒。

  幾天後戰爭遊戲即將拉開帷幕,這次作為特例引進了外援制度,而赫爾墨斯為此找到的並不是別人,恰是琉。

  要想利用這個制度,外援就必須是都市外出身的【眷族】——也就是得到都市外的神的『恩惠』的人。由於作為琉的主神的女神(阿斯脫利亞)現在仍活在都市外的某地,姑且還是符合條件的。

  赫爾墨斯因為自己抽到了攻城戰這種下下簽而對貝爾與赫斯緹雅心存愧疚,因此他才為了盡量幫上他們而來到了這裡。「請務必幫忙。」他合掌哀求。

  「要是我參加戰爭遊戲,看到我戰鬥的樣子,有人可能會注意到我的真實身份也不一定吧。」

  「這一點敬請放心,在戰鬥開始之前,我會大肆宣揚你是被我從這個都市外面帶來的,我不會讓人察覺你是個酒場的店員的。」

  因過去的事件而被載入黑名單的蒙面冒險者——【疾風】,仇恨她的人現在還有,琉出言對自己的出身以及現在的所在可能暴露一事表示擔憂,然而赫爾墨斯卻很快就講出了應對的策略。

  琉又一次歎了口氣。

  「又要被媽媽罵了。」

  無論怎麼想都沒有捨棄少年(貝爾)的這一選項,妖精的原冒險者於是答應了赫爾墨斯的請求。

  她拿起放置在簡樸房間一隅的筒形背囊以及木刀。

  「要向公會提交的外援參加的許可證之類的,就交給我來僞造吧,小琉,你手邊有【眷族】的標誌麼?」

  「有的,還請您小心保管別弄丟了。」

  「那是當然。」赫爾墨斯說著便接過刻有正義之劍與翅膀的徽章。

  琉在最後,從走向自己的希兒那裡接過了披風。

  「加油哦,琉,媽媽那邊我會想辦法的。」

  「謝謝,希兒。」

  微微笑了笑,琉將帶有繩子的背囊綁到肩上。

  在赫爾墨斯與希兒的目送下,她一個人離開了酒場。

  琉·利昂——戰爭遊戲參戰。

  ☆

  激烈劍舞的聲響回蕩在四周。

  以猛烈的速度揮出的銀色閃光,以及將其從正面擊落的紅緋色斬擊。沐浴著夕陽的美麗餘暉,佩劍與匕首一次又一次交鋒,白色與金色長髮隨風舞動。

  少年沿著石闆長長延伸出的影子,一次,一次,又一次,倔強得近乎愚蠢地發起挑戰,每次都被少女的影子彈飛、吹飛、擊倒在地。

  嚴酷的鍛煉正在都市圍牆之上進行著。

  「即使沒看見,你好像也能做出反應了……」

  「真、真的嗎……?」

  鍛煉開始已經過去五天了。

  艾絲像是在表示先休息一下似的放下了劍,在她的面前,喘著粗氣的貝爾低頭望向自己的身體。在夕陽下顯得紅彤彤的臉上滿是汗水,皮膚和衣服也布滿了擦傷,這一切都默默說明了修行內容的激烈程度。

  在充分做好前往這個圍牆上部的準備後,貝爾就徹底沉浸在了與艾絲的較量中。從太陽升起前的黎明直到星月閃耀的夜晚,兩人以前回的鍛煉完全不能與之相提並論的密度,花費了大量的時間進行著足以稱之為過度的訓練。修行開始前寢食問題便已經解決,兩人一次都沒有離開這裡下到街上。附近的城垛下面,還擺放著鍋子,燒剩下的燃料,水筒,以及三人份的毛巾。

  貝爾俯視著渴望休息的身體,恰在此時,隨著「咻!」的風聲,佩劍從死角處毫無預兆地飛來,貝爾則以令人驚異的速度反應過來將其擋開,並同時大大往後跳了一步。

  貝爾一邊喘氣,一邊做出像是被逼急了的兔子一樣的動作,看著少年這樣的身姿,艾絲像是感到滿足似的點了好幾次頭。

  「我回來啦!」

  開朗的聲音傳來,貝爾和艾絲一起轉過身。

  視野深處,沿著連接圍牆內部的樓梯跑上來的,是用左肩背著大型背包的緹歐娜。她在來到兩人的面前之後,便「嘿咻!」一聲把大量的行李放在了石闆上。

  「我買了很多肉和魚!還買了麵包跟水!」

  「謝謝你,緹歐娜……」

  「嗯!啊,阿格諾小弟的武器,這個可以嗎?我買了五把耶。」

  「非、非常感謝……麻、麻煩您了。」

  在道謝的艾絲身旁,貝爾深感惶恐地接過緹歐娜遞來的新匕首。

  緹歐娜在這五天裡,自告奮勇地主動買來食物和道具等用品,貝爾和艾絲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圍牆上部的鍛煉當中,她的協助功不可沒。

  面對露出天真爛漫的笑容的緹歐娜,眼看著欠款越來越多了啊,貝爾頭痛地想到。除去《牛若丸》,鍛煉中報廢的武器已經數不過來了。

  「還有呀,我聽到很多消息哦,戰爭遊戲好像要在四天後舉行。」

  「四天……」

  「對,因為戰鬥的地方不在歐拉麗,考慮到移動花費的時間……還能在這裡再呆兩天左右吧?」

  從順帶還進行了情報收集的緹歐娜口中,貝爾聽到了狀況的變動。

  已經知道戰爭遊戲的具體信息的貝爾把臉轉向一側,環視鋪陳在城垛對面的,歐拉麗的繁華街景。

  「正好一周時間……神大人。」

  鍛煉開始今天已是第五天,再加上之後的兩天正好一周。朝著遵守約定、贏得了寶貴時間的自己的主神,貝爾奉上了感謝。

  赫斯緹雅大概正身處自己所眺望的此番街景的某處,貝爾瞇細了深紅色的雙眼。

  「還有就是,公會的告示闆上有寫,【赫斯緹雅·眷族】的團員增加了喔。」

  「欸!?」

  「蘇摩、建禦雷、赫菲斯托斯……三個派閥好像各有一人移籍哦。」

  隨著緹歐娜的話慢慢說完,驚訝不已的貝爾臉上的喜悅越來越燦爛,最後甚至快要哭鼻子了。

  赫斯緹雅把莉莉救出來了,韋爾夫他們也來幫忙了,就算還沒打聽過詳細的情況貝爾也明白。殘留在胸口的唯一一塊大石終於落地,一股熾熱的感情湧上心頭。

  貝爾緊握雙手,意志和力量高漲到之前的數倍,注視著艾絲和緹歐娜說:

  「請繼續訓練,拜託了!」

  催促著快些開始訓練的少年那毫無迷惘的眼神,讓艾絲與緹歐娜莞爾一笑。

  「嗯……」

  「加油哦!」

  在彷彿燃燒般的夕陽之下,鍛煉也終於突入尾聲了。

  三雙腳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移動著。

  在絕對算不上寬敞的城牆上部,貝爾、艾絲、緹歐娜在高速盤旋的同時揮動武器。兩把匕首,白銀的佩劍,大型的雙劍,武器在割裂大氣的下一個瞬間激烈碰撞,火花四濺。

  「嘿!」

  艾絲與緹歐娜——兩個第一級冒險者無間配合發起的連攜攻擊如雨般襲向貝爾,就在貝爾竭盡全力死守戰線之際,雙頭的巨型刀刃又向他露出了獠牙。他已經掌握了橫向格擋以化解攻擊的防禦手段,然而即便如此,暴露在緹歐娜裝備的以粗柄連接的兩枚巨劍之下,他還是感到了膽怯。

  擁有兩枚巨大刀刃的武器一眼便知道屬於訂製品,緹歐娜那把極厚且超重的大型武器權當短劍一般輕松使用的樣子,只能讓人聯想到噩夢。亞馬遜族的少女面露笑容,同時向貝爾橫向猛擊過去。

  面對這倘若正面對抗大概只會落得個屍骨無存的攻擊,貝爾在轉瞬之間選擇迴避。

  然而,對於因畏懼大雙刃的迫力與威力而大幅度退後的少年,緹歐娜卻像在說那是下策般緊接著再次發起攻擊。

  「哈!」

  「咕!?」

  緹歐娜的上段踢深深咬進了貝爾的面孔。

  褐色的裸足深陷臉頰,貝爾旋即便以決堤的氣勢被吹飛出去,經過在石闆上的好幾次彈跳之後,才終於撞到城垛停了下來。

  「還是盡量別使用回復藥為好哦,養成習慣可就改不過來了。」

  「我、我知道了……」

  肩上扛著大雙刃,跟艾絲一道走過來的緹歐娜,在看到貝爾將手伸進了綁腿包後勸告說。

  「所謂冒險者啊,就算體無完膚也要能戰鬥,也要能動!」

  雖然可能已經手下留情了,但終歸是第一級冒險者的踢擊,給貝爾的身體造成的損傷也是貨真價實的致命傷,雖然腳步有點踉蹌,但貝爾總算是點了點頭。如她所言,貝爾鍛煉的目的之一,正是在即便自己受傷的時候也能以接近十全十美的動作完美戰鬥,貝爾將這句話記在了心裡。

  看見咬著牙站起來的貝爾,緹歐娜浮現出滿面的笑容。

  「上囉。」

  「!?」

  訓練再度開始。貝爾雙手握著匕首,朝向極速斬來的艾絲。

  貝爾一邊防範著緹歐娜時不時從死角祭出的突然襲擊,一邊忍受著都市最強劍士的劍舞。他拼命防禦著數量驚人的斬擊,然而又不甘心一味挨打,防禦的動作裡還夾雜有命懸一線的反擊。

  他鞭笞著自己膽怯的腰,果敢地向前沖去。

  「!」

  艾絲的姿勢少許地崩壞了。

  不知是不是被這邊的氣魄嚇到了,上半身與下半身的動作産生了細微的不協調,奢華的身體忍不住試圖後退,然而瞪大眼睛的貝爾並沒放走這次機會,他毫不迷惘地飛身突入。

  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有在這一招裡勝過那名劍姬的可能。

  瞅準她的右側腹,貝爾在踏入其懷中的瞬間便以刀背使出了集渾身力量的一擊。

  「嗯。」

  「——」

  然而,貝爾的預想落空了,艾絲以驚人的氣勢回轉身體。

  貝爾放出的是左反手的橫向斬擊,可是,艾絲卻利用了他向前傾倒的體勢,彷彿交換兩人的位置般翻到了貝爾的正後側。旋即,控制力道的斬擊便間不容髮地命中了輕裝。

  「噗!?」

  「中招了呢……」

  艾絲朝癱倒在石闆上的貝爾說。

  原來是陷阱啊,聽到她的話貝爾這才醒悟。在她提供的胡蘿蔔誘餌面前,兔子(自己)完美地上鈎了。自己那幼稚的妄想浮現在腦海之中,貝爾失望地垂下了頭。

  貝爾維持著坐在石闆上的姿勢挺起上半身,站在眼前的艾絲便訓誡般說道:

  「與人的戰鬥方法,跟與怪物的不一樣……」

  「是、是的。」

  「怪物發起的襲擊一般不會有假動作……可是,人會觀察周圍的情況,並不斷猜測對方接下來的動作。」

  跟通常總是全力殺過來的大多數怪物不同,確實,人與人的戰鬥中,根據對方的一舉一動預測其下一步行動,或是以智取勝的例子並不在少數。雙方的實力愈是相近,這種趨勢就愈是顯著。

  「人類一旦想要攻擊敵人的破綻,自己的動作就會變得單純,就像剛才的你一樣。」

  「……!」

  「致勝的一擊,同時也是最容易大意的……有人這麼教過我。」

  人在發現不容錯過的良機時,反而會經常因自傲與粗心而暴露出自己的破綻。

  並且,這一點在致勝一擊時尤其顯著。

  貝爾睜大了眼睛,仰望著以平淡的語氣如此說道的艾絲的臉。

  「在被逼到絕境的同時,那也是反擊的最佳時機,別忘記了。」

  貝爾把她的這句話銘記在心。

  他點點頭,抓住了朝自己伸出的手。

  貝爾在艾絲的幫助下站起身來。

  「那就繼續囉!」

  「嗯……」

  「好的!」

  兩人對緹歐娜的提議點頭同意,再度以武器交鋒。

  在心裡將第一級冒險者教導的內容不斷反芻,不斷反復,與此同時,貝爾繼續著沒日沒夜的鍛煉。

  ☆

  為了把握勝利,亦或是為了拯救同伴。

  處於漩渦中心的人們採取了各種各樣的行動,下定了各種各樣的決心,各種各樣的思念縱橫交錯著。

  都市(歐拉麗)靜靜地,但又確實地開始火熱起來。

  戰爭遊戲迫在眉睫。眾多的人們大聲討論著這日漸成熟的時機,將其作為下酒菜而相談甚歡。漸漸開始減少進入迷宮次數的冒險者們,對風吹草動極為敏感的商人,工作中開小差次數逐漸增加的普通市民。就連路旁戲耍的孩子們都感受到了洋溢街道的氛圍,他們委身於興奮之中,揮舞著玩具劍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

  歐拉麗靜默而又確實地等待著熱氣爆發的瞬間。

  除此之外,位於漩渦中心的他們周圍的人,也懷揣著各種各樣的感情,守望著即將拉開序幕的戰鬥的走向。

  夕陽逝去之後的黑暗籠罩著都市,天空轉為了蒼藍色。

  坐落在都市中心的白牆巨塔,現在仍俯視著開始被魔石燈的光芒點綴起來的廣大街道。

  「芙蕾雅大人,您想要的東西已經準備妥當了……芙蕾雅大人?」

  摩天樓設施『巴別塔』的最上層。

  芙蕾雅並未對來自身後的從者(奧塔)的聲音做出反應。

  她將秀美的長髮暴露在露出詫異表情的他的面前,然而除此之外,她只是坐在窗邊的椅子上,貪婪似的凝視著視野前方的光景。

  「……呵呵。」

  能令銀色的雙眼看得如此入迷的,是圍牆上現在還在持續著的熾烈的修行風景(戰鬥)。

  金髮金眼的劍士以及揮舞著大雙刃的女戰士,白髮的少年正同時以她們兩人為對手。三個身影、三個『光輝』你來我往的那個場景,不禁讓芙蕾雅的呼吸恍惚起來。

  剛剛被亞馬遜族的少女吹飛,緊接著又被人族的少女砍倒在地,即便如此,她也不覺得少年的那個身姿有一絲不堪。

  要說為何,那是因為少年每被擊倒一次,他的靈魂就越發閃耀。簡直就像冶煉師通過不斷捶打將其中的雜質剔除的金屬一樣,純白的『光輝』被漸漸錘煉了出來。

  少年的光芒至今為止是,從今以後也將是芙蕾雅夢寐以求的存在,眼前每一秒都比前一秒越發耀眼的白兔的身姿,使得她不斷投以彷彿醉酒般的視線。

  「……對阿波羅派的行為不聞不問真的好嗎?」

  朝著沉醉於城牆上景象的芙蕾雅,奧塔再一次說道。

  而她則在用纖細的手指將頭髮撩到耳後的同時,微笑著回答:

  「雖然本想對方太過亂來就把它毀滅的……不過還是算了吧。」

  視線緊盯著眼前的少年,她瞇細了銀色的雙眼。

  「不將代理戰爭的走向見證到最後,已經不算是神了嘛。」

  宛如從天俯視下界般,女神露出了微笑。

  蒼然夜空中星光閃耀著。

  白色石柱建成的大神殿、公會本部被從未有過的喧囂包圍起來。不管是一隻手拿著羊皮紙的職員們,還是抱著塞滿文件的箱子的接待小姐們,都在周圍忙不疊地走動著。

  在戰爭遊戲即將在四日後舉行的現在,他們的繁忙程度也快要到達頂點了。

  「不行了,我快累死了。」

  「密西亞,都說了很重了啊……」

  職員們手忙腳亂忙得不亦樂乎,其中,人族的接待小姐密西亞像是整個人癱在艾伊娜身上似的抱著她,對於燃燒殆盡欲哭無淚的同僚兼老友,即便是艾伊娜,回答的聲音裡也能感受到難掩的疲勞。

  「艾伊娜,你現在在做什麼……?」

  「向各方面發出不要靠近戰場附近的警告……算是在做勸告書吧。」

  數枚羊皮紙鋪在辦公桌上,艾伊娜寫下的文字在上面舞動著。

  要說禁止入內的戰鬥區域,具體來說——就是上面寫著的,地處歐拉麗東南方向的『蘇伊穆古城遺跡』。

  「蘇伊穆城……我記得好像被盜賊佔領著吧?」

  「嗯,我們已經向【迦尼薩·眷族】提出請求,拜託他們事先把盜賊討伐了,鄰近的街道和村莊也曾向都市提出過冒險者委託……算是一舉兩得吧,於是就把他們都抓起來了。」

  艾伊娜一邊俯視著羊皮紙,一邊對密西亞的疑問做出解答。

  她的語氣缺乏起伏,感覺似乎沒什麼精神,密西亞盯著她的側臉觀察了一會兒,隨即爽快地從她的背上滑下,等到在她的身旁站定後,又窺探起她那半妖精的端正相貌。

  「艾伊娜……你擔心貝爾君嗎?」

  「……擔心啊,怎麼可能不擔心啊……」

  綠玉色的雙眸閃過動搖,她的表情蒙上了一層陰霾。

  低著腦袋的艾伊娜輕輕摸了摸胸口的中央。自己負責照顧的冒險者、情同弟弟般的少年被捲入了【眷族】的鬥爭當中,並且不得不奔赴即使出現死者也毫不奇怪的戰場。現在,艾伊娜只是回想起他露出的純真笑容或他的側臉,內心便會湧出自己可能一生都再也見不到那個笑容的擔憂,這令她心如刀絞。

  要是自己能說服他逃跑,或是能幫上他什麼忙,該有多幸福啊。

  「可是,我身為公會的職員……不能對哪一方有所偏袒啊。」

  然而,狀況已經發展到了僅憑一個半妖精絕對無法收拾的局面,面對眼前巨大的權力漩渦,艾伊娜著實力不從心。

  自身的立場也讓她深受煎熬,懷抱著無力感與矛盾感,她沉痛地低語道。

  「是沒錯啦……不過呢,我覺得你可以在心裡給他打氣哦?」

  密西亞在一旁默默守望著糾結的友人,道出了明快的安慰。

  艾伊娜擡起臉。

  「打氣……?」

  「嗯,像是『加油哦』什麼的。貝爾君呢,要是知道有艾伊娜在給他打氣,肯定會超級努力的嘛。」

  密西亞露出了孩子般的微笑,艾伊娜則盯著她瞧了一會兒。

  沒過多久,便刷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來到房間的窗邊。

  窗外,浮在夜空中的月亮閃耀著潔白的光輝。

  「……加油哦。」

  仰望著明亮的月亮,艾伊娜低聲說。

  「啊,等得我好苦啊……」

  射入漆黑房間的月光使得神瞇細了眼睛。

  坐在由純金打造的奢華座椅上,阿波羅將盛有葡萄酒的酒杯送到嘴邊。

  作為派閥根據地的宅邸遠離了街道的喧囂,此刻正被寂靜包圍著。只留下了極少數的成員,團員們都已經朝著充當戰場的古城遺跡出發了。畢竟,駐守古城的【阿波羅·眷族】為了即將到來的戰鬥,需要做的準備可是像山一樣的多。

  只是要搶走貝爾的話,雖說共犯(蘇摩眷族)中途退出了,然而按照之前的趨勢繼續戰鬥下去,強行摧毀敵對派閥(赫斯緹雅眷族)就足夠了。如果選擇了這個方案,現在少年都已經成為軍門下的一員了吧。

  然而說到底,阿波羅只是拘泥於戰爭遊戲這個形式罷了。

  戰鬥與戰爭遊戲的區別在於是否有明確的保障。與殲滅敵人達成目的,並與此同時在周圍埋下禍根的前者相比,勝者在後者中能夠獲得的獎賞還受到了規則的保障,也就是說,後者乃是神聖的決鬥,同時也排除了公會或試圖漁翁得利的第三勢力介入的可能。勝者可以取得迫使敵方眷族轉到自己麾下的權限,據此貝爾便可成為阿波羅實至名歸的私人藏品——如果女神(赫斯緹雅)死活不同意改宗,即便將貝爾作為人質搶來,阿波羅也無法將其變為自己的眷族——。

  絕對無法忽視的一點還有,那種索然無味的閉幕滿足不了其他的神。阿波羅為了奪取貝爾獲得了多方的協助,他有滿足渴望『娛樂』的他們的義務,那也是他不得不支付的報酬。

  而且,阿波羅跟他們有著同樣的想法。

  神之間的『代理戰爭』,既是下界的醍醐所在,對神來說也是無上的娛樂。

  不想被任何人攪局,阿波羅發自內心地期待著以擁有眷族之名的棋子對弈的盤上遊戲。

  那既是阿波羅毫不掩飾的真心——同時也是無法避免的神之本性。

  眾多的慾望在胸中澎湃,頭戴月桂樹王冠的男神倏地擡起視線。

  「我朝思暮想的貝爾·克朗尼……能親手愛撫你的日子終於要到來了嗎。」

  第一次看到他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呢?確實好像是世界最快兔的傳聞剛剛興起的時候,沉浸在了這種回憶裡的阿波羅愉悅至極。想像著在不遠的未來等候自己的情景,他不禁因歡喜而渾身顫抖起來。

  ——啊啊,貝爾君!

  ——不,貝爾小甜心!

  ——不會再讓你逃了哦!

  光是在腦中想像他流淚的樣子,就有什麼東西湧入胸腔。陣陣刺痛著胸口的這份火熱思念便是自己對少年無法自已的愛的證明。阿波羅如癡如醉地渴望著他,無論是他那纖細的軀體,兔子般的白髮,還是那不知污穢為何物的紅色雙眸,所有的一切都是。

  陶醉不已的阿波羅的臉頰染上了紅色。

  「……為了能讓我和那個少年順利培養愛情,赫斯緹雅,你是多餘的,等到我搶走了他,就讓你離開都市,不,離開下界吧。」

  從妄想中回過神來的阿波羅透過打開的窗戶仰望夜空。

  彷彿一刻也不願耽擱地想把月亮收入囊中的雙眼深處寄宿著危險的光芒,他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交給你們了哦,我惹人憐愛的眷族們……」

  月亮靜謐地散發著光芒,此情此景之中,有意壓低的笑聲回蕩起來。

  沒過多長時間,只聽哢嚓一響,時鐘的長針與短針在豎直向上的位置重合了。

  時候快到了。

  ☆

  拂曉之前的街道,飄散著刺激肌膚的冷氣。

  大街兩旁林立的店鋪都拉下了鐵葉門,彷彿白天的生機根本未曾存在過般飄蕩著閑散的氣息,被高聳的城牆包圍著的大街小巷潛伏在巨大的陰影下,顯得相當的昏暗。

  都市被清晨特有的靜寂籠罩著,在此之中,彷彿目標是東方漸漸露出魚肚白的天空一般,兩個人影沿著東之主街道一路奔跑著。

  「快點啊,貝爾君!商隊馬上就要出發了!」

  「嗯!」

  奔跑在霧靄之中的,正是貝爾與赫斯緹雅。他們一邊說話,一邊朝著主街道的盡頭——都市的東門一路前進。

  「我已經跟商隊打好招呼了,你先乘馬車坐到古城附近的一個叫阿格裡斯的小鎮!公會應該已經在那裡建好了臨時的分部,等到了你就聽他們的!」

  「我明白了!」

  戰爭遊戲開賽的兩天前。

  結束了與艾絲她們的修行,又讓赫斯緹雅更新過【能力值】的貝爾正準備離開都市。路上會花費整整一天的時間,按照計劃,貝爾會跟隨商隊的馬車,在他們的幫助下到往戰爭遊戲的舞台『古城遺跡』。

  貝爾在輕便的旅行裝束外披著一件披風,手裡還握著斜跨在肩上的行李的帶子。

  「韋爾夫君他們已經先走一步了,到那裡了你們再碰頭!還有,這是公會發的同行許可證,商隊和門衛問你的時候就拿給他們看!」

  介於諸多原因,想進歐拉麗很簡單,但想要出去就比較麻煩了。本來可是得找公會辦一堆繁瑣的手續才可以出去的。接過寫有能證明自己是戰爭遊戲參加者的簽名的許可證,「非常感謝!」貝爾道謝說。

  不久之後兩人便抵達了橫穿圍牆的都市大門,雖然貝爾在第一次來到歐拉麗的時候就覺得了,但無論看多少次還是感覺這門意外的小。貝爾與赫斯緹雅在門前的廣場停下了腳步,數量驚人的馬車與貨車,還有腳步利索的商人們不斷經過這裡。

  「……我在這裡靜候你們的凱旋喔。」

  「……好的,我走了!」

  朝著沖自己露出笑容的赫斯緹雅,貝爾也笑了。

  貝爾雖然因為將走之際被赫斯緹雅緊緊抱住而渾身僵硬,但卻並沒有、也沒能做出逃跑這種不解風情的行為。周圍的人們往來行走著,在他們的包圍之下,貝爾一段時間裡只是感受著相互接觸的身體的溫度,自己那被纖細雙臂繞過的脖子羞得通紅,當他充分感受過女神身體的柔軟觸感時,自己的腦袋也終於得以解放。「一路順風。」雙頰緋紅的年幼女神說著便浮現出滿面的笑容。

  像是不好意思般回以笑容的貝爾,這次真正背對著赫斯緹雅離開了。他一邊用手臂擦了擦熱得發燙的臉頰,一邊朝整裝待發的商隊跑了過去。「請等等我!」他慌慌張張地跑過去,並把自己的通行許可證給正交談著的車夫和兩個門衛看。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類似的委託,那兩個門衛分別由某個【眷族】的一名成員以及一名公會職員組成,他們核對過許可證便點了點頭,很快便放行了車夫和他駕著的馬車。

  貝爾乘坐的箱式馬車比他想像中的更加寬敞,既有頂棚也有窗戶。除了貝爾之外還有好幾個同行的人,有的看起來像旅人,也有的像商隊聘請的保鏢,他們穿的衣服也從旅裝到輕裝等不盡相同。

  「……喂,你小子,難不成是【赫斯緹雅·眷族】的【未完新人】?」「啊、是、是的。」

  「果然!你要參加戰爭遊戲吧,我支持你哦!?」

  貝爾在馬車的一角坐下之後,坐在旁邊的獸人突然用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聲音向他詢問,接著便發出了歡呼。旅人外貌的青年感覺十分和善,他呼呼搖著尾巴沖貝爾露出了笑容。以此為契機,周圍的客人們也都擁上前來。

  對手很強不過你也要努力哦!朋友的一點小心意,拿去吃吧!這個也收下吧!?

  貝爾一時沒反應過來,接二連三塞到他手裡的糖果和水果餡餅就已經堆成了小山。被這群熱情的人圍著,貝爾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道謝說「萬、萬分感謝……」。我不太擅長甜食啦……雖然心裡冒出了這種想法,但貝爾還是決定跟他們的善意一同收下。

  沒多久,車輪開始緩緩顛簸起來。

  外面,其他的馬車井然有序地從廣場駛了出去,伴著馬匹的嘶鳴,貝爾坐著的馬車也開始動了起來。

  接著,就在硬質的座位傳來沖擊的瞬間,不經意間——

  『——貝爾先生!』

  傳來了呼喊自己名字的聲音。

  貝爾一驚往窗外一看,貼著馬車跑著的希兒便映入了眼簾。

  「希兒小姐!?很、很危險的啊!」

  他趕忙把窗戶掀開,叫著告訴她不要靠近。

  制服外面披著一件披肩的酒場少女一邊喘著氣,一邊拼命與開始前進的馬車保持相同的速度,朝著貝爾伸出了手。

  「這個……!」

  「欸?」

  貝爾想都沒想就接過了朝自己伸出的手中握著的金屬光輝。

  那是一個首飾(護身符)。淚滴形狀的金屬裡鑲嵌著綠色的寶石。這大概是蘊藏著什麼力量的冒險者用的裝飾吧。貝爾擡起臉,希兒便邊跑邊對他說:

  「那是從跟我們酒場有交情的冒險者大人那兒拿到的……護身符!」

  朝著瞪大眼睛的貝爾,她繼續說道:

  「請您加油!請您,再次光臨我們的店!」

  與馬車之間的距離被徐徐拉大,險些摔倒的希兒最後叫了一句:

  「我、我會做好便當,等您回來的!」

  朝著像是感到羞恥般臉頰泛起紅潮的酒場少女,貝爾露出了笑容。

  他將身子探出窗外,向逐漸遠去的希兒揮起手來。停下腳步的她則將右手貼在胸前,直到馬車消失在都市大門的另一側都一直默默注視著。

  「……」

  貝爾在座位上坐下,俯視手裡閃耀著美麗光輝的首飾。

  他將其戴在脖子上,再塞進衣服貼近胸口的地方。

  ——努力獲勝吧。

  ——獲勝了,再回來吧。

  貝爾一邊回想著留在都市的那些人的面孔,一邊在心裡起誓。他用一隻手緊緊握住胸口的首飾,不禁露出了笑容。

  顛簸的馬車中,他將視線朝窗外移去。

  從山的棱線往外發散的日出之光。

  太陽的光輝彷彿點燃了拂曉的天空,惹得貝爾瞇細了雙眼。

  ☆

  蘇伊穆古城遺跡。

  堂而皇之建在森林土丘皆不存在的平原正中央的這一城塞,是『古代』建造的防禦據點之一。在充當『蓋』的巨塔(巴別塔)與巨大城牆完成之前,為了防止從地下城的大洞裡面出現的怪物襲擊背後的都市與城鎮,亦或是為了將這種襲擊帶來的損傷控制在最小,類似的這種城塞在距離迷宮都市(歐拉麗)相對較近的地域並不少見。雖然現今差不多都已經化為了廢墟,但唯獨這座蘇伊穆古城遺跡除外,曾盛極一時的王國(拉基亞)直到一個世紀以前還把這裡作為要沖重兵把守著,現在雖然已經遭到廢棄,但包括城牆在內的各種機能都還完好,戰爭遊戲的戰場也選在了這個地方。

  城牆上的塔雖然有好幾處産生了崩塌,但卻不減其石造的牆壁高度,大概目測也十米有餘。想要突破厚度也不容小覷的外牆——在沒有使用砲擊的限度內——即便是上級冒險者也絕非輕而易舉。這座城能在容易遭到攻擊的平原殘留原型到今天,城牆的存在功不可沒。

  「把材料運進來,能修的地方盡量修好。」

  明月高懸的深夜時間帶。戰爭遊戲明天即將正式開賽,【阿波羅·眷族】在古城中進行著最後的準備。

  三天前便已入駐此處的他們的總人數約為百十人,這也幾乎是隸屬派閥的全部成員了。在部隊長的指示下,團員們分工合作,有的人進行城牆的修繕工作,也有的人負責預備武器、道具及食物的保管與配置。

  「哼,無聊……毫無意義的行為。」

  在城塞中最高的塔裡,身為團長的人類雅辛托斯在最高統治者使用的指揮室裡哼了一聲,眺望著四處都有團員身影的城內。

  介於戰爭遊戲的形式為攻城戰,交戰的期限也就被定為了三天。勝敗條件為,如果身為大將的雅辛托斯在限定期間內無事存活到最後,或者如果敵方的大將——毫無疑問就是貝爾·克朗尼——無法繼續戰鬥,則為【阿波羅·眷族】的勝利。

  雖然作為守城的立場還是姑且進行了防禦攻擊的準備,但己方的勝利早已是闆上釘釘的事了,充其量只是徹底不徹底的問題。對手的團員數貌似臨時有所增加,然而雅辛托斯聽說還是不足五人。他們不可能對付得了這城裡的百名守軍。

  「阿波羅大人,您為何要以攻城戰這種……」

  雅辛托斯有自信,即便不是如此有利的條件,自己仍舊可以碾壓敵人。自己這群人難道不被信任嗎?他對主神産生了些許的不服。

  生起悶氣的他對在周圍來回走動的團員們視而不見,朝房間深處的王座一屁股坐了下去。王座的背後掛著一面繡有弓矢與太陽的【眷族】旗幟。這是有潔癖的他向團員們下令,要求打掃屋子並進行相應美化裝飾的結果。

  雅辛托斯在趾高氣昂地倚著王座的同時,再一次哼了一聲。

  「真是無聊的遊戲……」

  「——搞什麼啊,怕別人不知道雅辛托斯在哪兒嗎……」

  站在堅固的城牆上仰望著指揮塔,短髮的女性幹部達芙涅嘟囔道。

  經王國(拉基亞)之手改建與補強的這座城塞的構造有些匪夷所思。不知是不是喜好炫耀與顯擺的主神的命令,王座所在的極粗的塔在城塞中可以說是鶴立雞群尤為顯眼,在質樸剛健的城塞中混入了王城般的奢華感。看到飄揚在那座塔塔頂的己方派閥的旗幟,達芙涅只覺得自己快要失笑出聲了。

  達芙涅歎著氣,然而同時也不忘自己的工作。她催促著跟團長同樣,確定對戰派閥實力不濟而態度樂觀的團員們,讓他們加快外牆的修補進度。即便擁有百人有餘的人員,要修整這座遼闊的城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順便一提,比達芙涅她們更早,為討伐住在這座古城的強盜而來的上位派閥(迦尼薩眷族)的精銳,為了滿足神明們想要舉辦戰爭遊戲而不允許對城造成破壞的無理要求,通過在地下挖隧道的方法僅用一天就壓制了這座城,並一個不漏地抓住了強盜們。當然,為了不讓敵人利用地下的隧道,現在已經將其完全填埋了。

  「小達芙涅……」

  「卡珊德拉?」

  在替代燈籠點著魔石燈的城牆之上,卡珊德拉以顫抖的聲音叫出了達芙涅的名字。

  長髮少女的側臉在搖曳的燈光下被映了出來,她以雙手抱住自己的身體開口道:

  「不行啊……我們逃出這裡吧。」

  「哈?」

  「城、城要被毀了……」

  朝著一派胡言的卡珊德拉,達芙涅滿臉的不耐煩。

  「又是夢?都已經事到如今了,你也有個差不多吧。」

  「求求你,我求求你了,就相信我吧……!」

  說出的『預知夢』完全不靠譜,即便如此卡珊德拉還是一再堅持著。

  達芙涅本就沒有用心聽的打算,然而今天的卡珊德拉卻讓她感到更甚以往的煩人,她像是心情煩躁似的皺起眉頭,此時卡珊德拉突然僵在原地不再動彈。

  她緊盯著某一點,端正的臉也宛如死人般蒼白。

  「不行,不能放進來,現在還來得及,要是放那個進來的話……」

  她所注視的城牆的下面,從最靠近這裡的街道搬來最後一批物資的載貨馬車正排著隊通過城門。

  「喂,等等,等等啊!?」

  看見徐徐關閉的城門,魯昂迸出了悲鳴。

  慌忙讓排在隊尾的載貨馬車加速,他才勉強在城門關上前進城。厚重的鐵門旋即便伴著襲向鼓膜的巨大響聲嚴絲合縫地關上了。

  「為什麼要關門呀,俺還沒進來呢吧?」

  「嘿嘿,原來你在啊,魯昂,太小了我沒發現哦?」

  小人族(帕魯姆)的矮小男人喊著抗議,身材壯碩的獸人則回以粗獷的笑容。

  還是下級冒險者的這個叫魯昂·埃斯佩爾的男人,因其孩子般瘦小的體型,在【阿波羅·眷族】中經常被欺負,這次的物資搬運就是如此。

  總的來說,小人族(帕魯姆)因體型矮小其貌不揚而極易招致偏見。搞什麼嘛,魯昂態度畏縮地朝戲弄自己的同僚撅起了嘴。

  「……真運了不少進來嘛。」

  「畢竟是足夠使用三天的武器跟兵糧,不是有個成語叫有備什麼的嘛。」

  哎呀,不過對付那種貨色也用不著這樣吧——魯昂一邊將獸人同僚的嘲笑收入耳中,一邊環視週邊。

  城牆內部,正有人把不計其數的大量木箱跟麻袋從載貨馬車上卸下。

  「啊……」

  望著緊閉的城門,卡珊德拉杵在了原地。

  她的這副不尋常的樣子達芙涅從未見過,雖然達芙涅對此暗自吸了口氣,卻還是轉身走了起來。

  「喂,走了哦?」

  從後背傳來少女越走越遠的氣息,卡珊德拉不住地歎著氣。

  接著彷彿悲劇的預言者般,開啓顫抖的嘴唇說:

  「來不及了……災禍(特洛伊)已經被運進來了。」

  ☆

  「真慢啊。」

  「抱歉。」

  「已經準備好了嗎?」

  「是的,也讓神大人更新過【能力值】了。」

  「是嗎,喏,給你,這是跟你約好的短刀(匕首),跟第一代相比鋒利度拔群哦,我向你保證。」

  「謝謝。」

  「韋爾夫殿……之前提到的那個東西呢?」

  「我有準備,只不過,因為時間太緊所以只有兩把。」

  「……呃,韋爾夫,真的好嗎?」

  「啊啊。……我不再把同伴跟無謂的矜持放在天平上去比較了。」

  「?」

  「別在意……喂,我事先聲明,剛才也說了是趕制的,我可不能保證威力跟強度,別搞錯了使用的時機。」

  「我知道了。」

  「好……那就遵照赫斯緹雅大人她們的計劃。」

  「哦哦,明天白天要——把城攻陷哦。」

  「嗯……絕對要贏。」

  黑暗之中,想起了數道聲音。

  VS.【阿波羅·眷族】。戰鬥形式——攻城戰。

  勝利條件為,打敗敵軍的大將。

  漫漫長夜,黎明將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zure142 發表於 2015-4-18 11:54 PM

本帖最後由 azure142 於 2015-4-19 12:09 AM 編輯

  五章 我們的戰爭遊戲

  整個都市都熱鬧非凡。

  人們翹首期盼的戰爭遊戲當天,歐拉麗被不同尋常的火熱氣氛籠罩了起來。

  一大清早,所有的酒場就都打開了店門,街頭巷尾都能看見攤販的身影。街道附近的牆則在唯恐天下不亂的眾神差使下,被貼滿了無數的彩色羊皮紙。至於海報上的內容,太陽的圖形象徵著【阿波羅·眷族】,而沒有徽章的【赫斯緹雅·眷族】則以一隻兔子作為替代。

  僅限今天,幾乎全部的冒險者們都不再探索迷宮,轉而湧入酒場進行觀戰的準備。想盡辦法申請到假期的勞動者們和普通市民也來到了街上或中央廣場,急不可耐地等待著那個時刻的到來。

  『啊啊……啊啊……呃,大家早上好,很高興見到大家,我是擔任這次戰爭遊戲實況轉播的,來自【迦尼薩·眷族】人稱快語如火的伊布利·阿切爾,別名叫【火炎爆炎火炎(Fire Inferno Flame)】,還請各位多多捧場。』

  一座稍顯誇張的舞台被隨便搭建在了公會本部的前庭。一位有著褐色肌膚的青年自報家門,他單手握著魔石製成的擴音器,聲稱自己是這場戰爭遊戲的主持人。這裡也擠滿了人。

  『解說就由我等的主神、迦尼薩大人負責!迦尼薩大人,您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就是,迦尼薩!!』

  『好!感謝迦尼薩大人的精彩發言!』

  在負責主持的伊布利身旁,面戴巨大象面具的男神迦尼薩叫道,觀眾也一齊送出了喝彩。

  通過與商人之間的合作,進而讓整個都市都鬧騰起來的戰爭遊戲可以說是一種演出。為了欣賞這場表演,從都市外遠道而來的觀眾也不在少數,收取入場費自然也就再正常不過了。不僅如此,公會還將之當做向全世界展示歐拉麗實力的示威行為加以利用,並希望藉此吸引有潛能的冒險者們進入這座都市。

  然而,最不容忽視的一點還是:戰爭遊戲是眾神所追求的、無與倫比的娛樂之一。

  「哦哦,還真是熱鬧啊。」

  啪嗒,把臉貼到窗戶上的洛基俯視著眼下的景象說。

  白牆的巨塔『巴別塔』的第三十層。比誰都要更期待戰爭遊戲的神明們,大多數都來到了『巴別塔』,進行代理戰爭的兩位主神——赫斯緹雅與阿波羅也等在這個地方。

  除此之外,還有一小部分神采取了不同的行動:他們有的趕赴酒場混入了冒險者之中,也有的待在據點跟眷族們一起守望著事態的發展。

  「赫爾墨斯大人……我待在這裡真的可以嗎?」

  「嗯,沒關系哦,這裡可沒有會在意那種事的家夥哦。」

  被強行拉來巴別塔的這間大房間,並被迫一個人混雜在男神女神之中的眷族(阿斯菲)像是感到不自在似的提問,赫爾墨斯則帶著滿面笑容給出回答。隨後,他不顧如坐針氈的她,把手伸進了衣服的口袋。

  「……到時間了吧。」

  取出的懷表上,顯示的時刻已至正午。

  赫爾墨斯擡起下顎,朝空中說道:

  「那麼事不宜遲,烏拉諾斯,請下達使用『力量』的許可。」

  他的話語讓空間産生了震動,隔了數秒,回復的聲音傳了過來。

  【——同意。】

  彷彿聽到了從公會本部的方向傳來的,擲地有聲且飽含神威的宣言一般。

  歐拉麗內的眾神不約而同地響指一彈。

  瞬間,酒場跟街角,『鏡子』浮現在了虛空之中。

  『~~~~~~~~~~~~~~~~~~~~~~~~!!』

  看到遍布都市犄角旮旯的無數扇圓形的窗戶,人們頓時炸開了鍋。

  能夠被允許在下界使用的『神之力』——『神之鏡』。通過它千裡眼的能力,即便對象與自己相隔千山萬水,也能將其一舉一動盡收眼底。這可是為了讓眾神充分享受下界的祭典,而被唯一認可的特例。

  只要有了這面『鏡子』,即便是小孩子也能毫不費力地觀戰遠離歐拉麗而進行的戰爭遊戲。

  「既然鏡子的問題也解決了,那就容我再介紹一下!這次的戰爭遊戲對陣雙方為【赫斯緹雅·眷族】跟【阿波羅·眷族】,形式為攻城戰!!兩個陣營的戰士們都已經前往戰場,就等告知正午到來的鍾聲敲響了!」

  依據酒場或街道等場所的不同而大小相異的圓形窗戶中,映出了掛著太陽旗的古城以及周圍的平原。整個都市頓時沸騰了起來,主持人也通過擴音器開始解說戰爭遊戲的概要。

  「都好了吧!?再猶豫可就沒下注的機會了哦!」

  沐浴在從外面傳來的解說聲之中,沿街的很多酒場裡,冒險者勾結商人主辦的賭博正熱火朝天地進行著。自然,他們賭的是【赫斯緹雅·眷族】與【阿波羅·眷族】孰勝孰敗,亦即戰爭遊戲的贏者是哪一方。下了大筆賭注的人們緊緊攥著賭券,倚在擺有酒的桌邊,凝視著浮現在虛空中的『鏡子』。

  「阿波羅派跟赫斯緹雅派,人數是二十五比一嗎……」

  「【赫斯緹雅·眷族】的賠率是二十倍以上……比我想的要低嘛,究竟哪裡的白癡會賭那個【眷族】啊?」

  體格健壯的冒險者們在統計完賭金與賭卷之後,摸清了賭場的大致狀況。從勢力狀況出發,賭金毋庸置疑會向阿波羅派傾斜,然而沒想到賭赫斯緹雅派的人也不在少數。

  「反正肯定是那群神吧……」

  那群無腦神總是喜歡爆冷門啊,懷著這種想法的健壯冒險者感到哭笑不得,而他的視線前方,那群神攥緊了賭卷祈禱著『噢噢!?』『來了來了!』『幸運小兔哦!!』。

  與此同時,在另一家酒場,

  「搞什麼啊,這不是只有賭阿波羅的家夥嗎。」

  真是無趣,有一個壯漢環視酒場各處,接著深深歎了口氣。一個人族的冒險者卻走到發著牢騷的矮人面前,並把裝滿金幣的袋子砸到了桌上。

  「——我壓兔子十萬!」

  「喂喂喂!」

  「玩真的啊,你腦袋沒進水吧,摩德!?」

  「沒有其他賭赫斯緹雅派的家夥了嗎!?哈哈哈哈哈!?」

  兇神惡煞的男人報上了自己的姓名,酒場也隨之炸開了鍋。周圍的客人紛紛大笑,然而沐浴其中的冒險者————在第18層三番五次找茬貝爾的——摩德卻雙手抱在胸前,傲慢地挺起了胸膛。

  無論截取大街小巷中的哪個地方,都能以盛況空前一言蔽之。

  「你跟貝爾·克朗尼道過別了嗎?」

  「……」

  將眼下熱鬧的街景視若無物,阿波羅走向了赫斯緹雅。

  面對往上梳了梳頭髮露出邪笑的他,坐在椅子上的赫斯緹雅不屑地背過臉,只是專心致志地盯著出現在眼前的自己的『鏡子』。

  哎呀哎呀,說著阿波羅輕輕聳了聳肩,便舉止優雅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各位請注意,時間馬上就要進入正午了!』

  主持人的聲音高了幾度。

  喧囂彷彿波浪般在公會本部的前庭擴散開來。

  「要開始了……」

  「嗯……」

  密西亞呢喃道,站在她身旁的艾伊娜也仰望著浮在前庭的『神之鏡』回以頷首。

  無論是冒險者,酒場的店員們還是神明們,這個時刻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鏡子』上。

  旋即,

  『戰爭遊戲——正式開始!』

  號令一下,大鍾的響聲便與歡聲一道拉開了戰鬥的序幕。

  ☆

  同一時刻,古城遺跡。

  宣告開幕的銅鑼聲從遠方的山丘傳來。

  跟沸騰的歐拉麗相反,作為戰場的古城內士氣卻很低落。

  用於攻城的戰鬥時間足有三日。對方大概會先拖延時間,再趁這邊可能産生疏忽的最後一天才開始正式攻城吧——絕大部分【阿波羅·眷族】的人都是這麼想的。即便可能會有零星的攻擊,然而在哨兵跟堅固城牆的庇佑之下也都成不了氣候。

  城內洋溢著一股懶散的氣息。

  「喂,魯昂,你也去站哨。」

  「為……為啥叫俺去!」

  「你也就眼睛好使點吧,又不能戰鬥,你就跟昨天一樣在城裡轉轉,盡量派上點用場吧。」

  收拾得幹幹淨淨的城內,同伴們向小人族(帕魯姆)的魯昂發出了上述指示。

  這座城塞佔地面積相當大,就規模而言一百個人可能都少了,自然哨兵的人數也不夠。最開始還試圖反抗的魯昂最後只好勉強接受了。

  聽著同伴們的笑聲,魯昂走過漫長的樓梯來到了城牆上。

  「喂,魯昂,你來幹什麼?」

  「……還能幹嘛,放哨啊。」

  負責警戒北側城牆的兩名弓使只聽了他這一句,就像是全都明白了似的笑了起來。不再看他們,魯昂轉而環視被一片平原包圍的周邊。

  平原上幾乎沒有能夠遮擋視野的物體,雖然不時會有岩石出現,但沒有一塊大到可以藏人。從北方到東方,僅有的少許植被散佈在荒野之中;遙遠的南方存在著河川;西面的方向則能望見樹林。瞇起眼睛的他用手壓住被風吹散的短髮,這時,人的交談冷不丁地傳來。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魔法』的詠唱了吧。」

  「什麼嘛,要是他們敢出現,我就用這個招呼他們。」

  聽到同僚的提醒,獸人青年笑著用手敲了敲長弓和定制的巨箭。

  『魔法』的威力以及射程距離是跟詠唱文的長度成正比的。這裡的城牆原本就堅固異常,就算中了幾發不上不下的短文詠唱也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值得警戒的只有因擴散的魔力而極易探知的長文詠唱而已。

  要是他們隨便靠近城牆就用箭雨歡迎他們,要是他們選擇在遠處使用長文詠唱就對其進行狙擊,青年豪語道。

  聽著兩人洋洋得意的談話內容,被逼著打雜的魯昂不屑地咂了下嘴,轉過了臉。

  就在這個時候。

  某個場景映入了他的雙眼。

  從北側的城塞正面、荒野中央靜靜走來的……全身都隱藏在披風下的謎之人物。

  「喂、喂……」

  「怎麼了……?」

  那人的著裝很奇怪。他全身裹得密不透風,恐怕是先在下面穿上附有兜帽的鬥篷,再把披風披在上面的結果。弓使們也注意到了因兜帽而窺不見相貌的對手。

  首先對方毋庸置疑是敵人吧。然而,他隻身一人,也沒在詠唱,只是默默地朝這邊走來,這讓魯昂他們表現得有些狼狽。他散發的氛圍安靜到足以讓人以為他這是在佯動,唯獨老舊的披肩被風刮得劈啪作響。

  接著,就在他接近到距離城牆約一百米的瞬間。

  蒙面的人物,第一次有了動作。

  啪的一聲,隨著雙臂的伸開,彈起的披風飛舞到了空中,隱藏的全身也暴露了出來。

  握在纖細的雙手中的,是帶有紅與紫的——兩柄『魔劍』。

  「哈?」

  魯昂還在瞠目結舌的瞬間,兩柄做工粗獷的長劍就被同時揮了下來。

  就在城墻上的人們眼前,劇烈的砲擊炸裂開來。

  ☆

  「怎、怎麼了!?」

  感受到從城牆正面襲來的沖擊,城內瞬間陷入了混亂。

  附近的人因現在仍未中斷的激烈震動與爆炸而一陣騷動。從城塞的入口飛奔到外面的人們在擡頭看到了那個景象,瞬間便張口結舌。

  伴著四溢的煙塵,城牆的一部分被破壞了。

  「不、不敢相信!?那群家夥,打過來了!?」

  魯昂連滾帶爬地沿著城牆的樓梯飛奔而下,一見他回來,團員們便心急火燎地逼問:

  「多少人?」

  「一、一個人!」

  不同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的同伴們,魯昂像是感到害怕似的口齒不清起來:

  「難、難不成……不、不、不會錯的!?那就是『克洛佐的魔劍』!那群家夥,想拿傳說中的魔劍攻陷這座城!!」

  他迫切的語氣讓團員們不禁吞了下口水。

  雖然世界很廣闊,但真的還有其他的『魔劍』能將那麼厚的城牆一擊粉碎嗎?在沒有探知到魔法發動跡象的現在,本應是胡言亂語而遭人唾棄的魯昂的話迅速充滿了現實感。

  旋即,像是為了證實他所說的一樣,從頭頂相繼傳來了城墻哨兵們『敵人、一個!?』『武器是魔劍!』的報告。

  「這樣下去城要被掀個底朝天了!?」

  聽到魯昂的喊叫,冒險者們都僵在了原地,此時一波更為強烈的爆炸襲來。城墻的上部中彈,手裡拿著長弓的弓使跟瓦礫一起摔在了地上。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魯昂撂下面無血色的同伴們,無頭蒼蠅似的逃進了城裡。

  ☆

  「沒想到,我竟然會有使用『魔劍』的一天……」

  蒙面的人物——琉一邊輪流揮舞雙握在兩手長劍,一邊低語道。

  揮下紅劍巨大的炎塊便蓬勃而出,橫掃紫劍宛如大蛇的紫色閃電便迸裂而去。這些攻擊在將厚重的城牆貫穿的同時,名副其實地將之彈飛。

  韋爾夫用了一周時間準備的『克洛佐的魔劍』。

  由受到詛咒的血脈鑄成的劍破壞力超群,遠非其他魔劍可以企及。過去,在王國(拉基亞)發起的戰爭過程中,其實力與戰果響徹了整個世界。

  還有坊間傳言說,克洛佐的魔劍只消一夜便可將難攻不破的要塞夷為平地,可謂最強的攻城武器。

  「窩在裡面可打不到我。」

  腳步一刻也未曾停下的琉有條不紊地將一窩蜂襲來的箭雨避開,隨即彷彿有借有還般揮動『魔劍』,射出的紫色閃電連帶著心急火燎進行詠唱的魔導士一起,將弓使們吞噬殆盡,伴隨著響徹天際的轟鳴,緊隨而至的火炎炮彈在城牆的某處掀起了爆炸的旋風。

  城塞宛如沙雕般分崩離析,北側的城牆開了一個大洞。連續發射威力超越了正式魔法的砲擊,琉像是包抄一般從城塞的北面迂迴到東面,開始了新一輪的蹂躪。

  「再這樣無所作為下去的話,城可就保不住了哦。」

  瞇細了天藍色的雙眸,琉微微動起面紗之下的嘴唇。

  橫穿毀壞的城牆,紫色的閃電直接命中了其內部的建築,慘叫聲不絕於耳。

  「哼,還不準備出來嗎。」

  又一發,威力驚人的爆擊從琉手上射出。

  ☆

  「快、快報告戰況!?現在情況如何!?」

  在琉的砲火攻擊之下,怒號悲鳴滿天飛的城內一片混亂。面對不分三七二十一、突然就以連續炮火猛攻城塞的敵人,任誰都被嚇得找不著北,更別提做出正確的判斷了。

  正當眾人拿孤軍奮戰的敵人沒辦法的時候——魯昂從城的內部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

  「雅辛托斯下令!?派出五十人打倒敵人!」

  「五十!?」

  團員們不禁鸚鵡學舌地複述起自己接到的命令。派出約半數的守城軍隊迎敵——這一內容著實讓周圍吃驚不小,然而魯昂接下來吼出的內容卻容不得他們再有異論。

  「人數太少還沒靠近就都會被那個『魔劍』吹到不知道哪裡去了!?敵軍連十個人都不到,幹掉之後快點回來就沒問題了!」

  這一準確的指摘讓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在此期間又一發爆炸襲來,整個城塞都産生了劇烈的震動。相繼有小石子落下的天花板也晃動起來,「嗚呀!?」魯昂開始抱頭鼠竄。

  「還、還愣著幹啥啊!?」

  「……沒辦法了,快出去!」

  沒把魯昂的催促聽到最後,四處便趕來了五十名團員。在妖精族的小隊長(利索斯)的帶領之下,他們為了對付繞到城塞東面的敵人,打開東面的城門出擊了。

  「別擠在一起!」利索斯一聲令下,他們便分散成十組朝蒙面的冒險者一直線沖去。

  「噗、噗……!?」

  可以想見,接近之前就遭到炮擊的先鋒部隊被吹上了天。每當兩柄『魔劍』被毫不留情地揮下,一組、又一組的小隊就被轟得完全喪失戰鬥力。飛奔在荒野之上的利索斯穿過火焰與紫電縱橫交錯的戰場,果敢地朝蒙面冒險者不斷逼近。

  緊接著,就在再次揮下的瞬間,『魔劍』突然變成粉末四散了開來。

  「!」

  「趁現在!?沖啊!」

  『魔劍』因超越使用界限而碎了。利索斯見此良機,趕緊命令全隊突擊。

  蒙面的冒險者扔掉劍的殘骸裝備上木刀,開始了與三十人有餘的大部隊的交鋒。

  「好、好快!?」

  「注意配合,包圍他!」

  轉眼間利索斯他們跟蒙面的冒險者便陷入了混戰。這邊是由幾乎全部達到了Lv.2的第三級冒險者組成的部隊,對手則是孤軍奮戰——然而木刀卻以將這邊趕盡殺絕的氣勢,宛如疾風般襲來。蒙面的冒險者以令人生畏的速度移動,僅橫掃一次木刀就將同時朝自己放出三發突擊全部彈了回去,為了祭出致命一擊而大意上前的人類被反將一軍,被往後掀飛了二十米以上。

  三十名有餘的冒險者們,卻拿不下隻身一人的敵人。

  「哈!」

  「!」

  利索斯利用同伴的攻擊,用短劍從死角向敵人斬去,掠過了他的臉。

  兜帽被微微切開一條縫,彷彿樹葉般細長的耳朵一瞬間暴露在外。看到敵人長有像徵妖精的長耳朵,利索斯瞬間啞然,旋即暴怒起來。

  「你這家夥!?身為吾等同胞竟然使用那個帶來災禍的魔劍,簡直是恬不知恥!!」

  身為妖精的利索斯滿心激昂,他帶著自己染得通紅的長耳朵朝蒙面的冒險者發起進攻。

  『克洛佐的魔劍』曾把妖精的森林化為一片焦土。懷著一族的憤怒與憎恨,他粗暴地喊道「你感受不到同胞的森林被燒毀的悔恨嗎!」,然而,蒙面的冒險者——琉卻面不改色地在下一擊中將敵人的短劍打碎成了兩截。

  「——」

  「很不巧,比起一族的恩怨,我有更加珍視的東西。」

  朝著杵在原地的對手,她若無其事地說出這句話,往前踏出一步。

  「如果說幫助友人是件應該感到羞恥的事,那就讓我羞恥去吧。」

  朝著戰栗的同胞(利索斯),琉刀光一閃,將其打敗。

  ☆

  『這還真是了不得啊!?【赫斯緹雅·眷族】,該不會選擇了意料之外的速戰速決吧!?』

  驚愕與興奮第一時間在歐拉麗的人群之間傳播開來。

  懸浮在空中的『鏡子』裡面,不僅映出了煙塵滾滾的北側與東側城牆以及連城塞內部也遭到殃及的古城,還展現出了即便與眾多上級冒險者對峙仍以雄獅般勇猛的氣勢大為活躍的蒙面冒險者的身姿。大街小巷的觀眾紛紛向強大又美麗的她送上了鼓勵。

  『不過說實在的,迦尼薩大人,那麼厲害的『魔劍』究竟有什麼來頭!?』

  『那就是——迦尼薩嗎!?』

  『如果您沒有解說的打算能請您卷鋪蓋走人嗎迦尼薩大人!!』

  公會前的轉播與解說的熱度也上升到了新的高度,擴音器傳出的聲音回響在都市之中。

  建在中央廣場的巨塔(巴別塔)裡,神明中的大多數也發出了感歎。

  「那個蒙面冒險者好像很強?」

  「根據赫爾墨斯的說法,那人貌似是他從都市外請來的外援。」

  「蒙面的冒險者……究竟什麼來頭……」

  「【阿波羅·眷族】的反應也蠻快嘛。」

  男神們待在大房間的一角盯著『鏡子』,圓桌旁的阿波羅則險惡地咂了下舌頭,他露出白色的牙齒,像是忌諱似的望向赫斯緹雅,然而幼小的女神依然心無旁騖地凝視著『鏡子』。

  「噢,又有什麼冒出來了。」

  映出荒野的『鏡子』中,出現了一個宛如野獸般貼地疾走的黑髮少女的身影。

  ☆

  命身披與大地同色的隱匿披風(Camouflage),趁亂侵入了城塞。

  多虧了琉暫時將敵人的注意力引開,她才得以從遭到破壞的北側城牆進入城內。她單手握著做工粗獷的長劍,一躍便飛過了遭到破壞的城塞的正面入口——沙塵漫天的瓦礫之山。

  「【雖深感惶恐,但還請您屈尊聽願——】。」

  接著,便一邊飛奔一邊開始了詠唱。

  「偷襲——!敵人從北邊混進來了!?」

  最早察覺敵人入侵的矮小男人(魯昂)這麼一叫,團員們的視線就被導向了命的方向。

  她在大落差的城內建築的屋頂上跳躍著移動,朝著敵人的大將(雅辛托斯)所在的王座之塔——敵陣的中心毫不猶豫地猛沖。

  「【打破世間萬物的吾之武神啊,來自上天的引導啊。請將禦身巍然的神力賜予卑微的此身】。」

  「那家夥也拿著『魔劍』!是打算直搗雅辛托斯嗎!?」

  看見命手裡的長劍,魯昂大聲吼道。聽到他的話,團員們大吃一驚,為了阻止她的進攻顧不上其他紛紛朝她湧來。

  「【救贖,淨化之光,破斜之刃】。」

  沐浴著如潮水般從地上飛來的箭矢與怒吼,命小聲地詠唱著咒文。

  兇暴的『魔力』在她的體內掀起漩渦,心臟的跳動也帶來陣陣沖擊,這些都讓她的肌膚上滲出了大量的汗水。

  「——!?」

  「不對,那不是『魔劍』!?」

  來自下方的箭命中長劍,輕而易舉就把它折斷了。

  露餡了。緊隨而來的箭雨又將隱匿披風吹飛,將命那纖細的四肢暴露了出來。敵人對命越追越緊,攻擊也是越來越密集,箭把戰鬥衣劃出一條條裂縫,魔法也一次次在腳下爆發。飛濺的碎石在命的臉頰和脖子上留下了處處擦傷。

  身體也好幾次險些摔倒,即便如此,她也沒有中斷詠唱與疾走。

  「【揮舞,平定之太刀,征伐之靈劍】。」

  精神恍惚不定,『並行詠唱』還尚未成熟。諸如魔力暴發般的愚蠢自滅隨時都可能在身體的中心發生。

  命咬著牙將動搖抹殺,竭盡全力地控制著『魔力』,蘊藏在她雙眸中的,是【疾風】之歌。

  在與強敵對峙的同時編織的美妙旋律久久縈繞耳畔。命把她作為自己努力的目標,同時在心底做出承諾:有朝一日一定要抵達她的高度。

  攻擊無數次擦過身體,詠唱也幾欲混亂,然而命卻咬緊牙關:這算得了什麼?

  自己這頂多算是邊唱邊跑罷了。跟同時實現攻擊、移動、迴避、詠唱的那個妖精戰士相比,自己差的實在是太多了。如果連這種程度都成功不了,不管是對她的高度魂牽夢縈的自己,還是剛剛得到的夥伴們,自己都沒臉與之相見了。

  敵人接二連三地從城內湧出,命也提高了疾走的速度。

  「【此時此刻,以吾之命(名)招君而來】。」

  踏著石闆屋的屋頂一路飛馳。一旦被迫捲入戰鬥,詠唱毫無疑問會無法繼續下去,於是命一邊甩開接近自己的敵人一邊往前奔跑,終於來到了城塞的中央——寬敞的中庭。

  她一邊確認佇立於視野深處的司令塔,一邊躲開敵人的追擊,接著便猛地往上一跳。

  「【從上天降下,統帥下界吧——】。」

  緊追著少女飛舞在上空的身影,從城內,從屋頂,敵方冒險者湧入了中庭。

  望著眼下因假劍而被吸引並集結的冒險者,命狠狠上豎眉角。

  沐浴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之中,編織出了剩下的最後一句詠唱。

  「【——神武鬥徵】!!」

  就在命降落中庭的同時,莫大的『魔力』得以解放。敵人的冒險者們驚愕不已,為了阻止她,下意識地把手頭的劍、槍、斧等各式武器投向她,然而這一切都太遲了。

  半徑五十米,最大範圍。

  命在自己的正上方召喚出一柄光劍——激發了『魔力』。

  「【布都禦魂】!!」

  地面上浮現出複數的同心圓,而圓的中央——命的腳邊刺著一柄深紫色的光劍。

  威力驚人的重壓魔法發動了,無論是被擲出的武器,冒險者們,還是命本人都被壓在了地上。

  『嘎、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囚禁在半球形的深紫色監獄中的冒險者們,因難以忍受的壓力而迸出了不成聲的慘叫。

  在到達命之前就落到地上的大量武器,現在正伴著哢嚓哢嚓的響聲逐漸扭曲變形。人類,妖精,獸人,置身重力領域內的所有人都撐著膝蓋或手掌,拼死抵抗著從頭頂襲來的重壓。

  命也不例外,她的兩隻腳咬進了地面,與自己的魔法之力抗衡著。

  『你、你這瘋子,來真的啊……!?』

  自爆攻擊。

  使用自己也沒法倖免的強力魔法,把聚集在中庭一帶的冒險者們囚禁在結界之中。

  重力的囹圄把他們的身體嚴絲合縫地壓在了地面,一根手指頭都動彈不得。中庭的地面逐漸陷落,哪一秒鍾崩潰都不足為奇,旁邊的人類也向命投以了戰栗的視線。

  而持續進行著耐力比拼的命,則以毅然的聲音答道:

  「暫時,陪在下一會兒吧……!」

  ☆

  「加油啊,命……」

  建禦雷站在出現於據點的『鏡子』前,為少女加油助威。

  「加油……」

  「是打算困住敵人嗎?」

  主神的身旁,其他的團員們也都守望著戰鬥的走向,其中,千草與櫻花也與他們一同凝視著命因痛苦而歪曲的側臉。

  總共有二十二人被囚禁在了重力的監獄中。對重壓魔法(布都禦魂)而言,不管是從外面朝內部射箭還是使用魔法,在接觸到那個光之領域的瞬間都會被壓倒在地。也就是說,攻擊沒辦法碰到位於力場中心的命,除非她耗盡力量,否則這個結界不會被解除。

  再加上連人帶城牆一起被『魔劍』掀飛的部分,以及派遣到琉那裡的部分,【阿波羅·眷族】的約八成人員已經無法再作為有效戰力活用了。

  「太快了。」

  ——另一邊,巴別塔第三十層的大房間。

  看透了戰場趨勢演變的赫爾墨斯,在『鏡子』前開口道。

  「什麼太快了?」

  「阿波羅那邊的動作啊,做出反應的速度太快了。」

  他一邊視線不離在『鏡子』中戰鬥的人們,一邊對站在身旁的阿斯菲的疑問作出回答。

  「無論是注意到了『克洛佐魔劍』的威脅,還是對偷襲的小命採取了迅速的應對,你不覺得事情進展得太過順風順水了嗎?就好像是……被什麼人誘導了一樣。」

  朝著瞪大了眼睛的阿斯菲,赫爾墨斯愉快地勾起了嘴角。

  「戰爭中,情報就是武器。」

  「情報越是新,得到的越是早,就越能成為無敵的殺手鐧。」

  「不過,要是其中被摻入了毒藥的話……擴散到全身的速度也就很快了。」

  赫爾墨斯連珠炮般說了好幾句,他的視線前方,『鏡子』中出現了一個左顧右盼的矮小男人(魯昂)。他先是飛奔在已經幾乎見不到守衛的城內西側,最終抵達了現在仍健在的城牆的西門前。

  「不要小瞧區區一滴毒藥,它可是會成為致命的『劇毒』的喔。」

  接著,通過由他打開的城門——貝爾與韋爾夫侵入了城牆內側。

  ☆

  『竟然背叛了——!?』

  正在觀戰的歐拉麗的市民們,無一例外都雙手抱頭激動得站了起來。

  大街上的鬧市,公會的前庭,中央廣場,算不上悲鳴的哀嚎此起彼伏。

  『【阿波羅·眷族】的團員背叛了同伴!?』

  『把敵人放進城了喔!?』

  大量存在的圓形窗口——映出了兩個人類跟一個男性小人族(帕魯姆)身影的『鏡子』被指著,集結了眾多的視線。

  在出人意料的倒戈——魯昂的協助之下,貝爾他們輕而易舉便進了城。敵人的一部分現在仍在東側與琉戰鬥著,還有一分部則被命困在了城塞中央的結界裡,多虧她們吸引了敵人的注意,現在三人所在的位置見不到一個人影。雖然敵人對遭到破壞的北城牆有所警戒,但無傷的西城牆卻成了完全的死角。雖然偶然間遇到他們的敵人團員驚愕地試圖呼喊,但都在一瞬間被白兔高速接近而砍倒在地。

  面對這沖擊性的景象,歐拉麗的觀眾們哄動了起來。

  「什、什、什……!?」

  而此時的阿波羅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猛地把椅子彈開從圓桌邊站起身,憤怒讓他的臉色以令人目眩的速度變幻,嘴巴也只能重復開闔的單調動作。

  (好……!)

  將在巴別塔的大房間裡氣得渾身顫抖的他隔離在視野之外,赫斯緹雅看到這裡,才第一次一個人靜靜地握起拳頭。

  在以信賴的眼神凝視著『鏡子』裡的,聚在一起的自己的三個眷族們的同時。

  「變得完全看不出來了哦?」

  古城遺跡,【阿波羅·眷族】城內。韋爾夫邊跑邊跟魯昂咬耳朵說。

  「莉莉也就只有這點可取之處了嘛。」

  魯昂聲音還是男人的聲音,語調卻變成了女性的。雖然相貌不同,但臉上的微笑卻和莉莉平時掛在臉上的一模一樣。貝爾也轉向他們最棒的『幕後英雄(支援者)』露出了笑顔。

  所謂叛變的魯昂,其真實身份是通過『魔法』變身的莉莉。

  魯昂本人早在四天前,在前往這座古城遺蹟之前就被打昏並被關在了城鎮外圍的倉庫裡,現在他大概正在男神(米赫)的監視之下觀看這場戰爭遊戲吧。玩了一把狸貓換太子的莉莉在能完美模仿他平日的語氣與行為舉止之後,就掩人耳目地前往敵陣開展起了諜報活動。

  決戰前夜,莉莉趁著因物質搬運作業而得以離開城塞的間隙跟韋爾夫他們碰了次頭,並把包括入侵路線跟敵軍在城內的配置等情報都洩露給了他們。而今天的這場作戰,正是充分考慮了敵人的陣形才展開的。

  身為Lv.4的強者,琉負責把大半的敵人牽制在城外;命則負責控制住城內敵人的半數,讓他們遠離司令塔。

  而變裝的莉莉又在內部巧妙地進行了誘導,這更提高了前兩者的效果,貝爾與韋爾夫也得以毫無阻攔地進入了疏於防守的城內。

  最後一步,韋爾夫再負責把貝爾護送到敵人大將的所在之處。

  這便是很早之前,赫斯緹雅與莉莉就已經擬定好的作戰。

  背叛者的存在——變身的莉莉便是被運入城內的『破滅(特洛伊)』。

  「昨天已經講過了,在前面等著我們的敵大將所在的塔構造比較特殊,必須要通過從城塞三樓伸出的空中走廊才能到達。」

  聽了莉莉以魯昂的口氣說出的話,貝爾他們追問起來。她則一邊確認著窗外由王國軍增建的宛如王城般的白塔,一邊說道。

  「不能從外面進到塔裡面嗎?」

  「嗯,既沒有入口,而且堅硬的程度也不像是那種華麗的外表該有的。浪費太多時間肯定會被周圍的敵人包圍的。不過,一旦進去了……」

  「剩下的,就只有王座了?」

  矮小的男人(莉莉)聽到貝爾的話,笑著點了點頭。

  「敵人絕對會把魔導士配置在空中走廊等著我們找上門來的,拜託了喔?」

  「嗯,包在我身上。」

  貝爾就拜託你了,矮小的男人說道,韋爾夫也一口答應了下來。

  最後再次笑了笑,小人族(帕魯姆)就與他們分頭行動了。除了觀戰者(歐拉麗)之外真實身份還沒有暴露的她為了防止追兵阻撓貝爾他們,再次回到城裡混淆起了敵人的視聽。

  「走吧。」

  「嗯。」

  以空中走廊為目標,身穿新做輕裝的貝爾與肩扛大刀的韋爾夫提高了速度。

  「喂,到底怎麼樣了!?好好地給我報告!」

  司令塔內,怒濤般瞬息萬變的戰況讓達芙涅的聲音粗暴了起來。

  「城牆已經發揮不了作用了,這個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嗎!?比起這個,為什麼城內只有這麼點人啊!?」

  她的短髮因大吼而搖擺著,兩隻丹鳳眼也瞪得大大的。

  塔的窗外,東面的城牆已經破爛不堪,她問向前來傳令的人。

  在連接著達芙涅她們所在城塞的空中走廊前,包含她在內也只有九名團員。

  「魯、魯昂說,雅辛托斯直接下令要我們向城外出擊……」

  「哈!?那個男人沒有下過那種指令!一直待在這兒的我可沒聽到過!」

  只要不通過負責守衛司令塔的自己,鎮守王座之間的大將(雅辛托斯)的命令就不可能傳達到團員們那裡。

  達芙涅這副怒氣沖沖的樣子讓負責傳令的妖精團員不禁咽了口氣。

  「難道說魯昂那家夥,叛變了……?」

  有可能——不知實情的達芙涅懷疑起了同伴對主神(阿波羅)的背叛。緊咬嘴唇的她簡潔又快速地確認起狀況。

  「小隊長(利索斯)他們呢?」

  「好、好像都被幹掉了,敵人在城塞裡發動了魔法,有很多同伴都被困住了,也不知道還有多少能動的人。」

  情報的傳達竟然會滯後到這種程度,想必這也是魯昂,再有就是對手的進攻太過迅速的原因,達芙涅想到這裡不禁咂了下舌頭。戰爭遊戲才剛剛開始,所謂的兵敗如山倒指的就是現在這個局面。

  達芙涅詛咒起來。詛咒戰鬥前藐視敵人驕傲自滿的大將的命令,也詛咒在城牆被炮擊時自己稍顯猶豫的行動。

  「達芙涅,敵人來了!?兩個人類……其中有敵人的大將(未完新人)!」

  「……不能再讓他們往前進了,艾德,你去雅辛托斯那裡報告現在的情況,從王座之間帶援軍過來,一定要把貝爾·克朗尼打敗。」

  在飛奔而來的同伴報告了敵人的接近之後,達芙涅迅速下達了指示。傳令的妖精聽後只說了句「我知道了」便消失在了塔的深處。

  達芙涅為了攔下貝爾他們的猛攻而在空中走廊臨陣以待。這裡又寬又長,十個壯漢並排都塞不滿。這條筆直的通道被牆壁、窗戶以及天花板包圍著,鋪在地上的破爛紅絨毯從一端一直延伸到另一端。達芙涅很快便讓魔導士們開始了詠唱。

  沒過多久,貝爾他們便從她的視野深處出現在了這條空中走廊。

  「先放箭!他們無處可躲,隨便我們射!聽我的口令魔導士們也同時射擊!」

  空中走廊內沒有任何掩體,寬敞且漫長,可以說是在被敵人接近之前就對其進行狙擊的最佳環境了,要是再配上廣範圍攻擊的魔法,敵人就更無路可逃了。

  迎擊部隊在眼前一字排開,達芙涅則拔出短劍,指向了徑直朝這邊沖過來的貝爾他們。

  「——沖啊!」

  與之同時,肩扛大刀的男人——韋爾夫也發出了吼聲。

  兩人原本並排跑著,白髮的少年聞言前傾身體,加速離開了他的身邊。

  「放!!」

  達芙涅一聲令下,箭矢便相繼飛出,緊隨其後的魔法也正欲發動,那個瞬間。

  韋爾夫探出了左臂。

  「【燃燒殆盡吧,外法之業】。」

  超短文詠唱。

  轉眼間,從他的手中發出的熱浪便無聲無息地,宛如泥石流般朝前突進。

  將先走一步的貝爾的身體從背後包裹,接著便到達了達芙涅她們身邊。

  「————」

  就在達芙涅感覺到視野扭曲了的瞬間,熱浪已經把魔導士們吞噬了。

  下一個瞬間,火焰般的紅色從她們的體內迸出了光芒。

  自爆了。

  「什!?」

  爆破之花在空中肆虐起來。

  當著達芙涅的面,魔導士們的魔法發動失敗——被迫陷入了魔力暴發。

  ——把魔導士變成了炸彈!?

  韋爾夫的對魔力魔法。迎擊部隊的中心産生的大爆炸掀起了層層熱浪,把弓使們往左右吹飛了出去。想都不用想,冒著黑煙的魔導士少女們已經無法繼續戰鬥了。

  伴隨著轟鳴聲,通道兩旁的玻璃破裂,地上的絨毯也燒了起來。因迅速蹲身而熬過沖擊波的達芙涅的眼前,猙獰的爆風席捲了視野。

  正當她嚥下一口氣渾身戰栗時,間不容髮地,白髮的少年從爆炸的煙塵中飛了出來。

  「!?」

  以彷彿脫兔般的速度,轉眼間便從側面穿過,突破了防線。

  不妙,正當達芙涅慌忙想追趕,四濺的悲鳴卻迫使她停下了腳步。

  她猛地回頭,只見被補上最後一刀而癱倒在地的弓使,以及踏著燃燒的絨毯走上前來的男人的身姿。

  翻動著和裝的韋爾夫來到了僵在原地的達芙涅跟前。

  咚的一聲,把扛在肩上的大刀插在了地板上。

  「冒險者就得用武器(這個)戰鬥嘛,你說是吧?」

  冶煉師露出了目中無人的笑容,達芙涅的雙眼則閃過了動搖的神色。

  ☆

  韋爾夫跟達芙涅開始了激烈的戰鬥。

  『鏡子』中正放映著他以大刀攻擊動搖少女的情景,洛基滿足似的笑著說:

  「赫菲炭家的孩子也挺行的嘛。」

  「是嗎,多謝誇獎。」

  巴別塔的大房間。從坐在身旁的洛基那裡傳來了對韋爾夫的贊美,赫菲斯托斯的嘴角染上了笑意。

  「之前那兩把破天荒的『魔劍』也是那個冶煉師的孩子做的吧?他放下包袱了?」

  「誰知道呢。」

  朝著滿臉笑容向自己提問的洛基,赫菲斯托斯也像是心情不錯般回以微笑。

  另一邊,對女神們在巴別塔內展開的這番對話概不知情,與之前相異的騷動開始在塔下的街道內逐漸擴散。

  「喂,形勢不妙啊,這樣下去……」

  「不可能的吧,難道說……」

  酒場內,飄蕩在冒險者們之間的氛圍變得稍微焦躁了起來。

  盯著一個人在『鏡子』中飛馳的貝爾,原本滿心緊張地關注著戰況的他們坐不住了,『去死吧!!』有人向少年道起了喝彩,『別給老子輸啊!?』也有人拼命地給【阿波羅·眷族】吶喊助威,並同時叱責他們的無能。在阿波羅派身上下了大筆賭注的冒險者們的喊叫從酒場的各處湧出,激昂到了今天的最高潮。

  「沖啊少年,把敵人統統揍飛喵!?」

  「這家夥又賭了,真是不長記性……」

  「沒壓【阿波羅·眷族】還算是可以喵……」

  坐落於西之主街道的酒場,『豐饒的女主人』。

  店裡早已人滿為患,庫洛艾不顧工作在一邊大喊大叫,露諾亞和亞妮雅則向她投以白眼。

  「……」

  她們的旁邊,希兒也停下了手頭的工作,專心致志地凝視著『鏡子』。

  淺灰色的雙眸像是祈禱著什麼般,追隨著少年奔跑的身姿。

  「——好厲害,好厲害喔,艾絲!?真的走到這一步了耶!」

  「嗯。」

  還有,都市的北端。

  連【洛基·眷族】偏遠的據點也不例外。

  【赫斯緹雅·眷族】在『鏡子』中展開的火速進攻,讓緹歐娜的雙眼閃起了星星。

  而她的身邊,艾絲金色的眼睛也緊盯著少年的身姿不放。

  「確實不賴啦……不過,就算不費那麼多麻煩,直接讓那個蒙面冒險者拿著『魔劍』沖到城裡胡攪一番,不也就差不多了嗎?」

  艾絲她們佔據著『鏡子』正前方的位置,緹歐涅則站在她們的身後,她提出了疑問。

  「還真像亞馬遜啊,你的思考迴路……」

  「嗯,其實非常簡單,你覺得用那個百人的軍力對抗樓層主(歌利亞)能贏嗎?」

  「……不可能吧。」

  「而且,只依靠那兩柄『魔劍』是攻不下城塞的,作為組織而言還是對方更具實力,他們也不希望陷入不分敵我的混戰中吧。」

  有些無語的加雷斯,芬恩,裡維莉雅相繼回答了緹歐涅的疑問。

  Lv.3的團長(雅辛托斯)率領的【阿波羅·眷族】對戰鬥的熟練程度,從過去其僅以自家派閥的精銳就成功打敗樓層主(歌利亞)這一點就可見一斑。

  就在冷靜的派閥首腦陣營們客觀分析著現狀的時候。

  「有個屁關係。」

  伯特開口了。

  「兔崽子只是想親手和那個死基佬做個了斷吧。」

  這間據點的會客室裡聚集了不少其他的團員,洛基設置的複數『神之鏡』也在各處的空中漂浮著,狼人的青年倚著牆壁眺望少年的側臉。

  「那家夥,是個男人。」

  他那琥珀色的雙眼,像是不偏不倚看透了這點般細細地瞇著。

  「你知道什麼隱情嗎?」

  「……鬼知道啊。」

  沒有回答裡維莉雅的問題,伯特唾棄般扭過頭去。

  「能行能行,都到這裡來了肯定能行啊!?」

  並不知道他們進行了這樣的一番交談,擠在『鏡子』前面的緹歐娜把艾絲也捲入了自己的興奮之中。她一會兒搖艾絲的身體,一會兒高舉雙手瞎鬧騰,連姐姐與伯特露出了嫌麻煩的表情都不管,她感受著比賽中逐漸彌漫的大爆冷門的氣息,握緊了拳頭。

  因興奮而雙頰緋紅的她向『鏡子』對面的少年送去了聲援。

  「沖啊,阿格諾小弟!」

  ☆

  貝爾通過空中走廊進入了塔內,接著便按照莉莉描述的大致路線前進著。

  司令塔很大。石闆上到處都鋪著破舊的絨毯,通道的牆壁上甚至還能見到積了一層灰的壁畫。這裡簡直就像是失去了主人的貴族的城堡一般。

  「嘿!」

  「!」

  隱藏在陰影下的獸人突然沖出來發起攻擊,貝爾冷靜地應對。

  先是兩次躲開襲來的白刃,接著反擊以彈開對方的武器,最後再祭出上段踢。貝爾的左腳深深咬進敵人的臉頰,敵人伴著「嗚!?」的悲鳴被踢飛,摔在了地上。

  ——克朗尼先生。我只會協助你。

  敵人發散性地襲來,在此期間,昨晚的情景在貝爾的腦內復蘇。

  在距離古城有段距離的森林中度過的決戰前夜,身經百戰的妖精戰士沐浴著月光對他說。

  ——這場戰爭必須經身為派閥(眷族)的你們,不,必須經你的手來做出了斷。

  貝爾他們沒有選擇借倉促鑄造的『魔劍』以蠻力攻略城塞。在計算過城塞的防禦力以及敵人實力的基礎上,可能會犧牲【疾風】的方案也被否決了。

  然而,上述的這些終究只是前提罷了。

  肯定,每個人都渴望著。

  不管是赫斯緹雅、莉莉、韋爾夫、命,還是觀眾,恐怕眾神也不例外——然而懷著最為強烈感情的,還是貝爾。

  大家都渴望著,少年(自己)能親自做出了斷。

  ——我想贏那個青年。

  在胸口熊熊燃燒催人向前的,是意念。

  戰敗的悔恨,無人知曉的淚水,下次絕對要勝利的吼叫。

  酒場,街道,還有今天。第三次的戰鬥,貝爾決心超越那個男人。

  既為了一雪前恥,也為了自己與主神間獲勝的約定,同時也為了超越橫亙眼前的高峰。

  貝爾要在今天,用自己的手做個了斷。

  (沒人了……)

  通道內感覺不到其他人的氣息,只有貝爾的腳步聲回蕩著。

  剩下的敵人待在塔的最上層、王座之間。身為大將的雅辛托斯,以及保護他的近衛兵。

  貝爾把短刀都收進鞘裡,俯視自己的手掌。

  旋即握緊拳頭,他朝著前方——鈴,鈴,敲響了鍾聲。

  「敵襲!【未完新人】來了!?」

  傳令的團員跑進來,王座之間一口氣炸開了鍋。

  貝爾進入了這座作為主城的塔,這個消息讓這裡的人産生了動搖。為了響應塔外的援助請求,他們都抄起各自的武器,從大門飛奔而出。

  「哎,你們到底幹什麼吃的!?」

  坐在位於司令室最深處的王座上,雅辛托斯把拳頭砸向了扶手。

  他站起身,披在身上的披肩也隨之不斷抖動,怒火攻心的他朝周圍的人謾罵道:

  「竟然露出此等醜態,我還有什麼臉面對阿波羅大人……」

  他那俊美的臉上,眉間也因屈辱而皺成了一團。

  團員們不僅被敵人耍得團團轉,結果還讓他們侵入到了這裡。不管是對他們還是對自己,雅辛托斯都難掩心中的焦躁。

  「團長大人,團長大人!?求您了,快從這裡逃走吧!?」

  「卡珊德拉,閉嘴!」

  在王座的旁邊一次次朝自己呼喊的這個少女的存在,讓他的憤懣更上一層樓。

  身穿長裙型戰鬥服的長髮少女、卡珊德拉從戰鬥伊始的早上開始,就不厭其煩地一次又一次向雅辛托斯進言,勸他離開這座司令塔。少女的死纏爛打以及懦弱的姿態,都讓他倍感憤怒。

  「求求您,求求您了,請相信我說的話吧……!」

  「我說過讓你閉嘴了!?夢話說夠了沒!」

  雅辛托斯情緒激動地揮臂喊道。

  被主神(阿波羅)委以大將之任的自己可不能做出臨陣脫逃這種敗兵之舉,說到底他認為自己根本不可能會輸。

  「你沒長眼睛嗎!?這裡除了我還有其他的團員,貝爾·克朗尼要是敢一個人前來,我們絕對不會讓他活著出去!」

  雅辛托斯指著留在指揮室、負責貼身護衛的團員說道。他們都是雅辛托斯親自挑選的人員,實力自然不用說,人數也足有十人。

  再加上雅辛托斯,要對付一個不過Lv.2的新人無疑是手到擒來。

  對於他的這種反應,卡珊德拉整張臉就像是要哭出來似的,膽戰心驚地將視線移至腳邊。

  俯視著地板的她簡直就像是極力忍耐著痛苦般,用兩手抱住自己的身體。

  「啊……啊……」

  臉色慘白,恐懼逐漸吞噬著長髮的少女。

  血氣上湧的雅辛托斯見狀,剛想開口指責,她便低聲嘟囔了一句。

  「雷要……」

  鈴、鈴。

  貝爾奔跑著,鐘聲也不斷地回蕩在他的左右。終於,他發現了通往樓上的樓梯。

  穿過無人的通道,他以視野深處的大樓梯為目標飛奔,同時將思考的方向移向了白光聚集的右手。

  自第18層的戰鬥以來,大鍾樓的鍾聲就沒有敲響過。

  不知道是不是需要什麼契機,蓄力的輸出功率跟以前相比沒有變化。在記憶模糊不清的那個時候,總感覺好像聽到男神(不知是誰)說了什麼。

  再度站起便好,讓憧憬燃燒起來,讓願望狂吼出聲——回想到這裡的貝爾,感覺自己好像突然明白契機是什麼了。與此同時,他也模糊地理解到,那並非想用就能用的力量。

  而且,現在沒有必要。

  「……!」

  【英雄願望(技能)】的扳機,浮現在腦海中的憧憬的存在,『戰士阿喀琉斯(注1)』。

  為了攻破被怪物佔領的要塞,持續討伐敵人直至生命之火燃盡的最後一刻,被譽為不死身的大英雄。

  想像有著神速美名的英雄的雄姿,貝爾把光收斂在右手中。

  「你說雷?」

  雅辛托斯聽到卡珊德拉的嘟囔,不自主地哼了一聲。

  他轉過臉,透過指揮室牆邊的窗戶向外望。

  「天這麼藍,哪來的雷雲?怎麼可能會打雷。」

  然而。

  「不是的……」

  卡珊德拉以顫抖的聲音否定道。

  兩手抱住腦袋,她面色鐵青地細語道:

  「雷要……上來了。」

  少女的雙眸,目不斜視地凝視著正下方。

  「什麼?」

  王座之間的正下方。

  貝爾抵達了自左右延展出的巨大螺旋階梯前,他停下腳步,擡頭仰望。

  從他空無一物的頭頂上方,傳來了沿著階梯往下跑的複數腳步聲。

  像是想要摘下太陽般,貝爾把右手朝天高高探出。

  ——一分鍾。

  總計六十秒的蓄力。集束的白光。

  緊接著,大吼一聲。

  「【火焰伏特】。」

  磅礡的炎雷便被朝著正上方射了出去。

  「————」

  地板四分五裂,純白的光輝漏了出來。

  正當雅辛托斯語塞的瞬間,直沖雲霄的雷光便在王座之間炸裂開來。

  大爆炸。

  ☆

  「剛才發生了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巴別塔內慘叫四起。

  「不需要詠唱!?」

  「明明沒有唱咒文竟然有那種威力!!」

  「好像要那個人類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大房間裡全部的神都沸騰了。

  目睹了貝爾無需詠唱就放出的巨大砲擊,驚歎與歡呼此起彼伏。

  「……、……!?」

  無視了手舞足蹈的他們,阿波羅杵在原地,張開的嘴巴怎麼也合不上。

  「……!!」

  赫斯緹雅也瞪大了眼睛死盯著『鏡子』。

  投影出的影像中,雅辛托斯的身姿出現在了城堡崩落的瓦礫之中。

  「哈、哈……!?」

  拍落身上的碎石片,雅辛托斯血氣上湧,全身發熱。

  司令塔的上半部分消失了,被來自正下方的砲擊命中,整個王座之間都化為了碎石。城塞的上空,周圍包裹著純白光芒的炎雷貫穿了無數的雲,現在正向閃耀著光輝的太陽襲去。

  「什麼啊,剛才的是什麼啊!?」

  鬥篷的下擺變得破爛不堪,雅辛托斯一邊胡亂甩動滿是污漬的頭髮一邊叫喚。

  ——王座之間即將被白光埋沒的時候,他被卡珊德拉一撞,就沖破玻璃飛到了空中。

  旋即,驚人的巨雷就填滿了雅辛托斯的視野,接著他就跟被彈飛的無數碎片一道落到了地面。他的周圍一帶現在已經化為了瓦礫山,大量的沙塵遮蔽著他的視野。

  「卡珊德拉!?拉昂!?」

  分不清是憤怒還是混亂的感情驅使著他,他呼喊起團員們的名字,然而無人應答。

  接著,透過逐漸稀薄的煙塵,雅辛托斯發現了瓦礫下若隱若現的手臂與上半身,他的全身逐漸凍結了起來。

  ——全滅。

  周圍剩下的只有自己了,這一事實讓雅辛托斯的精神崩潰了。

  從城塞延伸出來的空中走廊還在遠方不斷崩落,他像是發了瘋似的猛地拔劍。

  「在哪裡!?」

  裝備上波狀劍,他吼道。

  那個敵人(男人)還活著,感受著彷彿能刺穿自己的戰意,他如此確信。

  心臟加速到快要爆炸,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敵人到底藏身於這片煙塵的哪裡,準備伺機取下雅辛托斯的腦袋呢?

  即便他把自己的身體轉了一圈又一圈。思考也總是冷靜不下來。他只是站在崩落的瓦礫中不停地環視四面八方。

  沒過多久,太陽從上空灑下的光輝割裂了煙塵,視野變得逐漸開闊——就在這個時候。

  「————」

  空氣的流動産生了少許的波紋。

  深紅的眼光在雅辛托斯的背後、煙塵的深處閃爍起來。

  感受著彷彿渾身浴血的兔子(野獸)般猙獰的氣息,他的全身一個激靈。

  下一個瞬間,朝著突破煙塵襲來的貝爾,雅辛托斯在轉身的同時橫向揮劍。

  短刀與長劍四濺著火花,激烈沖突了起來。

  『嗚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歐拉麗前所未有地騷動了。

  不管對像是冒險者,主持人,還是神明。

  兩位大將的單挑,這令人難以置信的戰況演化使興奮爆發在了整個都市。

  這番決戰的景象,每個人看了都會握緊拳頭,掌心一遍遍被汗水浸濕。

  觀眾們掀起了狂熱的漩渦,向眼前展開的決鬥送上了吶喊。

  「……!?」

  襲來的斬擊。緋紅色的兩柄短刀。

  敏捷又銳利的攻擊從眼前一閃而過,防住一次緊隨而來的便是三次的斬閃。正面與之相對的瞬間,白髮便已疾馳而去;朝著懷中、朝著側面、朝著死角、朝著視野之外繞行,緊隨而至的便是怒濤般的亂打。

  雅辛托斯被迫防禦,根本找不到機會反擊。

  沖擊確實地通過武器傳到手心,帶來一次又一次麻痺感。

  貝爾雙手裝備著同種的紅刀斬向他,雅辛托斯的碧眼閃過動搖。

  ——究竟。

  激烈碰撞的長劍與短刀,逐漸遲緩的自身的對應。

  力量這邊更強,然而微不足道地,卻又完全地,速度被超越了。

  ——究竟是誰。

  即便技藝高超也無法充分化解,瞬間的反應速度總把這邊打個措手不及。

  足以令人懷疑過去的交戰記憶般的,非比尋常的速度。

  ——究竟是誰啊。

  成長,這種詞彙遠不足以描述。

  少年實現了令人不敢相信的蛻變,雅辛托斯朝著他,像是要吼出血般叫道:

  「——究竟是誰啊,你小子!?」

  無論能力,技巧,還是反應速度,所有的這一切都上升了一個次元。

  攻擊的威力,身體的靈敏度,沒有半點迷惘的招數,目不暇接的閃光。十天前還被自己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少年,現在已經不復存在了。

  朝著眼前已經化身成別人的冒險者,雅辛托斯一邊強硬地橫掃一邊吼道:

  「我可是、Lv.3啊!?」

  與遭到戰栗跟動搖雙重侵蝕的雅辛托斯相對,貝爾的身體則虛晃一閃。

  寄宿著猙獰光輝的紅緋色短刀便劃破大氣,將對手的波狀劍一刀兩斷。

  「你在做什麼啊,雅辛托斯!?」

  望著失去長劍的眷族,阿波羅迸出了悲鳴。他的臉上,原先的從容已蕩然無存。

  都市內怒號不絕於耳,而在巴別塔內展開的『鏡子』中,拔出預備短劍的雅辛托斯與貝爾的激烈戰鬥還在持續著。赫斯緹雅凝視著招數中混雜著一擊脫離、果敢對敵人發起進攻的少年,赫爾墨斯則來到了她的身邊。

  「這樣看來,貝爾君在升到Lv.2的時候積累了不少潛在值嘛?」

  男神浮現出風雅的笑容,窺探起她的側臉。

  他沒有聽過貝爾【升級】到了Lv.3的情報。如此一來這場戰鬥能夠反映的,也就是現在的能力與過去的能力的差值了,身為Lv.2的貝爾能展示出此等實力,能力一定提升了不少,得出這種結論的他饒有興致地拋出了疑問。

  「Lv.1的時期,【能力值】的最高值(能力)有多少?我保證不會說出去的,你就告訴我吧?」

  目不轉睛地盯著『鏡子』的赫斯緹雅,瞥都沒瞥他就給出了回答。

  「反正你不會相信的,說了也沒用。」

  「我相信喔,你說吧。」

  在赫爾墨斯的軟磨硬泡之下,赫斯緹雅便把彌諾陶洛斯一戰後的最終更新值(能力)告訴了他。

  「『敏捷』以外,都是SS。」

  「哈哈,你開玩笑吧。」

  「我就說嘛。」

  與笑了笑的赫爾墨斯相對,赫斯緹雅始終都滿臉嚴肅地凝視著『鏡子』。

  望著面不改色的她,赫爾墨斯的臉頰徐徐痙攣起來。

  「真的?」

  「真的。」

  聽到這簡潔的回答,赫爾墨斯露出了僵硬的笑容。

  「……那『敏捷』呢?」

  「赫爾墨斯好煩。」

  不再理會窮追不捨的男神,赫斯緹雅再次埋頭在『鏡子』中的情景。

  她咽了下口水,守望起貝爾他們的戰鬥。

  「呼!!」

  「~~~~~~~~~~~~!?」

  紅色的閃光切裂大氣,一次次威脅雅辛托斯用於抵擋的短劍。

  貝爾持有的武器即便是少有的波狀劍也能一刀兩斷,對於用這種武器發動的攻擊,敵人除了伴著大顆汗珠不斷後退沒有其他的選擇。

  《牛若丸二式》。

  以剩下的戰利品(掉落道具)『彌諾陶洛斯之角』作為武器素材鑄成的,上級冶煉師一發入魂的一把武器。其破壞力遠遠凌駕於初代的《牛若丸》,就好像是那頭宿敵(彌諾陶洛斯)的威猛被原封不動地移植到了貝爾的右手一般。貝爾一邊為了不被短刀逆向操控而竭力製禦著猛牛(獵物),一邊為了收拾雅辛托斯而奮勇地發起進攻。

  就算破壞了敵人的武器,也把握到了戰鬥的主導權,貝爾也沒有産生多少從容。

  雖然已經用那劄送的雙屬性回復藥進行過治療,但【英雄願望(阿格諾)】的副作用仍未完全消除。戰鬥一旦拖長自己就沒有贏的機會了,四肢傳來的沉重感不斷如此敦促著貝爾。

  為了用超短期決戰決一勝負,貝爾決心把自己的一切都投入這一分鍾之內。

  像是試圖掙脫極限般,貝爾的身體再次加速。

  「嗚……!?」

  雅辛托斯那受神寵愛的美貌扭曲了,焦躁感也暴露無遺。

  一周時間,通過師從艾絲她們而習得的對人戰的精髓。貝爾充分調用包括技巧與應變方法在內的前輩們的教導,再加上自己的氣勢,與敵人間的技術的應酬終於得以成功維持。由第一級冒險者用拳頭和腳直接刻進骨頭裡的勝負的感覺,幫助貝爾切斷了雅辛托斯的退路。

  突飛猛進的能力值與已經化為血肉的打倒敵人的意志,將第二級冒險者逼上了絕路。

  「嗚、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

  紅刃的亂舞襲來,掠過了雅辛托斯的肌膚,也吹散了他身上冒險者專用的首飾,作為應對,雅辛托斯伴著咆哮把短劍往腳邊一揮。

  沖擊與風壓隨之産生。威力驚人的一擊把瓦礫連同地面一道掘開,頓時煙塵四起。貝爾見狀趕忙飛身後撤,雅辛托斯也奮力一躍,彷彿離弦之箭般退到後方。

  接著。

  「——【吾名為愛,光之寵兒。吾為太陽獻上此身】!」

  雅辛托斯決定最後賭一把。

  彼我隔著不算近的一段距離,他開始了詠唱。

  「【吾名為罪,風之嫉妒。此身招來一陣突風】!」

  『魔法』——起死回生的殺手鐧。

  不再進行戰況不利的白兵戰,雅辛托斯為了逆轉形勢,決意使用自己的必殺技。

  「【釋放火輪之一投——】!」

  貝爾察覺到了,大量飛舞著的沙塵深處,有咒文正被不斷編出。

  他把《牛若丸》收回刀鞘,為了不讓對方得逞而探出了左手。

  「【火焰伏特】!」

  瞬間便可以發射的速攻魔法在雅辛托斯身上炸裂。

  「~~~~~~~~~~~~~~~~~~!?」

  炎雷迸出轟鳴,捲起爆炎。

  修長的身體往後仰。全身都被燒焦,戰鬥服也變得破破爛爛,然而雅辛托斯還是挺了過來。

  依靠如鋼般堅毅的精神,他並未停下對『魔力』的控制。

  咬緊牙關,雅辛托斯把臉重新轉回前方,繼續詠唱道:

  「【——來吧,西方之風】!!」

  貝爾瞪大了眼睛,很快又吊起了眼角。

  他想用速攻魔法的真正價值所在——連續射擊來擊倒敵人,然而。

  「呀!?」

  「!?」

  卻受到了來自瓦礫中爬出的長髮少女、卡珊德拉的偷襲。

  不知是不是跟雅辛托斯一樣避開了炮擊的直擊,她從側面猛地撞向貝爾,妨礙了他的射擊。

  「幹得好,卡珊德拉!」

  男神(阿波羅)的喝彩在都市內回蕩著——朝著被卡珊德拉死死抱住的貝爾,這次又出現了一個嬌小的人影。

  「貝爾大人!」

  「嗚呀!?」

  解除了變身的莉莉前來救援了。

  比任何人都要早地飛奔到這個地方的少女猛地撞向卡珊德拉的身體,就這樣抱住她摔倒在地,兩人在地上糾纏了起來。

  「——奴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貝爾剛想再次伸出左手,詠唱完畢的雅辛托斯卻已經把上半身轉過了一個角度。

  壓低重心,放下左臂的同時高舉右臂。他的這個姿勢,正是擲鐵餅的姿勢。

  雅辛托斯一邊把輸出功率極高的『魔力』凝縮在右手,一邊以碧眼死死盯住驚愕的貝爾,接著便一口氣發動了魔法。

  「【仄費洛斯(注2)】!!」

  宛如太陽般閃耀著光輝的,巨大圓盤。

  圓盤從高速揮下的右手中擲出,一邊高速旋轉一邊朝前突進。

  「【火焰伏特】!!」

  遲了一步,貝爾也擊出了速攻魔法。

  大小接近人的上半身的巨大圓盤,高速飛馳的緋色閃電。

  雙方的魔法轉眼間便碰撞在一起,接著,大圓盤便把炎雷驅散了。

  「!?」

  火矛被無情地撕裂,大量的火粉如霧般四散。

  決定性的實力差距。貝爾的魔法的缺點,便是單發威力絕對稱不上高。

  在與敵人必殺技的對抗過程中,【火焰伏特】被打破了。

  「咕!?」

  貝爾勉強躲開了就那樣順勢朝自己突進的大圓盤。

  「沒用的!?」

  然而,彷彿被雅辛托斯的吼叫引導著一般,光的圓盤回轉著飛舞到了上空,接著便劃出大大的圓弧又轉向了貝爾的方向。貝爾不禁瞪大了深紅色的雙眸。

  雅辛托斯的魔法具有自動追蹤的能力,直到命中瞄準的對象為止魔法是不會消滅的。

  大圓盤在西風的驅使下飛了回來,貝爾焦急地剛想再次躲避。

  「【赤華】!!」

  瞬間,圓盤放出炫目的光輝,産生了巨大的爆炸。

  「——嘎!?」

  恰在其途經採取迴避行動的貝爾身旁的時候,響應著行使者(雅辛托斯)的咒文,西風的火輪(仄費洛斯)爆裂了。

  威力驚人的爆炸把少年的身體掀飛了。

  「貝爾大人!?」

  與卡珊德拉扭打成一團莉莉迸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鳴。

  通過『鏡子』守望著戰況的女神(赫斯緹雅)也停止了呼吸,聲援著少年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

  冒著黑煙的身體數次在瓦礫上彈起,飛舞到空中,一邊飛濺血液一邊滾到了地上。同時響起的,還有哢啷這種紅刀從右手掉落到地上的響聲。

  貝爾雖然總算是得以停住翻滾的勢頭站了起來,但他失去鎧甲的右肩卻怎麼也動不了。

  簡直就像是脫臼了一樣,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右臂一動不動地垂了下來。

  「得手了!!」

  再次裝備上收入鞘中的短劍,雅辛托斯發起了突擊。

  敵人正以驚人的速度地朝自己迫近,然而右臂被炸爛的貝爾卻動不了。

  朝著呆站在原地的他,敵人的劍身反射著太陽光,射出了奪目的光芒。

  (————)

  貝爾的體感時間被延長到了極限,在此過程中,在遠離這裡的歐拉麗內。

  赫斯緹雅的雙眼充滿了恐懼。

  阿波羅的笑容因歡喜而扭曲。

  艾伊娜面色鐵青,希兒僵在原地,赫爾墨斯目不斜視,伯特咂了下舌。

  還有,緹歐娜屏息凝視,而她的身旁——艾絲的金色雙眼。

  與少年的深紅雙眼一同,倒映出了那天的情景。

  (————)

  在被夕陽染得通紅的圍牆上,兩人的影子在餘暉之下重合在了一起。

  她(我)說道。少年(我)聽到。

  ——人類一旦想要攻擊敵人的破綻,自己的動作就會變得單純。

  從她的口中說出,向少年提出的建議的內容。

  ——致勝的一擊,同時也是最容易大意的。

  復蘇的回想,偶然地,必然地,為兩顆心所共有。

  ——在被逼到絕境的同時,那也是反擊的最佳時機。

  她(我)教的內容。少年(我)都刻在了心裡。

  ——別忘記了。

  所以,勝負的較量。

  ((——現在才剛剛開始))

  飛奔著的雅辛托斯把短劍架到了背後。

  他準備借勢使出一發突刺。這是把貝爾刺穿的必殺技,他志在必得。

  青年彷彿迫不及待般上翹起了嘴角,貝爾則把身子稍微往後挪了挪。

  雅辛托斯把貝爾的行為當成了膽怯的表現加以嘲笑,他像是在說貝爾再做什麼都已經無濟於事般緊握短劍,緊接著便刺出了劍尖。

  下一個瞬間,貝爾後背朝地倒向了地面。

  盡量把重心往後傾斜,身體向後方回轉。

  當兩人間的距離縮短至三米的時候,貝爾猝不及防地背部著地,避開了短劍的突刺。

  不僅如此,他還利用其反作用力踢出了雙腳。

  突刺被躲開,對方的手臂陷入了滯空狀態。而貝爾正瞅準了這個機會,他以右腳的腳尖碰到了對方握在手裡的劍柄。

  就那樣,將其踢到了空中。

  「————」

  嚓嚓嚓,短劍伴著響聲在空中旋轉,雅辛托斯因失去武器而渾身僵硬。

  將敵人懷抱的對勝利的確信、麻痺大意轉化為自己的勝機。

  貝爾藉著朝後方迴旋的慣性站起身,腳跟狠咬地面——疾馳而出。

  「——呼!!」

  朝前突擊。

  「——等、等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放棄無法使用的右肩,轉而握緊左手。

  少年的身體全速從正面猛沖過來,而雅辛托斯還沒從突刺的姿勢中恢復,他前傾的身體只能任憑少年宰割。

  白兔之牙(Vorpal Fang)——青年幻視到了潛伏在迷宮深處的殺人兔的身姿,他的臉也因恐懼與慘叫而整個變了形。

  接著,貝爾彷彿豎起尖牙般高舉左手,祭出了使盡渾身力氣的一拳。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拳頭炸裂了。

  「嘎!?」

  放出的左拳準確命中雅辛托斯的臉頰,狠狠咬進去後便把他吹飛。

  彷彿皮開肉綻般的響聲回蕩在四周,青年的身體被揍飛,在地面上猛地彈跳了一下後飛到了空中,隨即便連鬥篷帶人以決堤之勢翻滾了起來。

  大約滾了三十米之後,雅辛托斯才呈大字型面朝青空跟太陽仰躺在地。

  臉頰上殘留著毆打的痕跡,翻起白眼的身體沒有再站起來。

  風停了,戰場上突然安靜了下來。

  發現兩人已經分出高下,拼命想把莉莉掙脫開的卡珊德拉也沒了力氣。

  『——————————————————————————————!?』

  歐拉麗的上空,巨大的歡呼響徹天際。

  古城遺跡內響起了激烈的銅鑼敲打聲,同一時間,代表結束的大鍾聲也在整個都市回響起來。

  觀眾中的許多亞人,都朝著屹立『鏡子』中的少年興奮地叫了起來。

  「艾伊娜,贏了耶!?」

  「貝爾君……!」

  公會本部的前庭,艾伊娜被密西亞從側面抱住了。

  綠玉色的雙眼噙滿了淚水,她忘記了自己的立場,打從內心感到喜悅。周圍的公會職員們也像是深受感動般沸騰了起來,此情此景之下,她才終於露出了笑容。

  『戰鬥結束~~~~~~~~~~~~~!?簡直與樓層主(巨人)殺手『洛基·眷族』的手法如出一撤,這還真是出人意料的結局!!戰爭遊戲的勝者是、【赫斯緹雅·眷族】——————!』

  舞台之上,主神(迦尼薩)不知為何擺出了一臉洋洋得意的表情,而他的身邊,負責主持的伊布利則激動地探出身子,滿臉通紅地朝擴音器一陣亂吼。

  他那經過擴音的聲音,彷彿破濤般鳴響著,然而在被大量的觀眾與建築物吞噬之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喔耶————!!』』』』』

  酒場內,賭赫斯緹雅贏的神明們氣勢十足地站起身來,發出了勝利的歡呼。

  『『『『『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另一邊,賭了阿波羅他們的冒險者們把無數的賭卷扔到了頭頂。

  「小、小姑娘!?你也贏了嗎!」

  酒場陷入了一片阿鼻叫喚中,摩德原本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賭贏了,但他發現店內的一角,還有一個表情得意的少女。

  他像是很高興似的詢問,而來回搖著尾巴的犬人——那劄也伴著笑容朝他豎起了大拇指。

  「「「耶!」」」

  坐落於西邊大街的『豐饒的女主人』內,亞妮雅、庫洛艾、露諾亞三位店員同時擊掌慶賀,其他的服務員以及廚房的貓人們也都相視而笑。

  「……貝爾先生。」

  希兒也不例外,她瞇細了淺灰色的雙眼,嘴唇上浮現出喜悅的微笑。

  她仰望著『鏡子』,臉頰也變為了淺紅色,此時,店內的到處都傳來了冒險者們的悲歎:「可惡輸了啊!」「小希兒再來一杯酒!?」唉聲歎氣的他們開始借酒澆愁起來。

  「馬上就來!」酒場的少女像是心情很好似的回答,接著便跳著在店內奔走起來。

  「……贏了啊。」

  伯特一邊聽著從據點外傳來的歡呼,一邊心情欠佳似的撂下這麼一句。

  他背對會客室走了出去。

  「伯特,你要去哪裡?」

  「要你管啊。」

  把團長芬恩的問題敷衍帶過,狼人的青年便離開了。

  而留在會客室裡的人只得面面相覷,每個人都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地下城麼。」「無疑是地下城。」「應該是去地下城吧。」

  「果然呢……」

  芬恩跟加雷斯露出苦笑,裡維莉雅閉著眼睛,緹歐涅也滿臉的無語。

  而他們的周圍的團員們,則因約十天前曾前來求援的少年現在卻用自己的力量取得了勝利,而浮現出了百感交集的表情。

  還有。

  「……贏了呢。」

  「嗯……」

  『鏡子』前,直到剛才還鬧騰個不停的緹歐娜徐徐轉過身,嘿嘻嘻,露出了滿面的笑容。

  回以頷首的艾絲望著被跑來的夥伴們團團圍住的貝爾,綻放了笑顔。

  「恭喜你……」

  少年一邊被韋爾夫撓著頭髮,一邊與同伴們分享著喜悅,他的身姿映在了大街小巷巨大的『鏡子』中,都市轉眼間便被祭典的氛圍籠罩了。

  神明們聚集的巴別塔內,騷動也從未間斷。他們對孩子們有的稱贊,有的批評,開始隨性地對戰爭遊戲進行總結。

  「怎……會、啊……?」

  唯獨阿波羅是例外,他面無血色,一個人杵在了原地。

  然而『鏡子』中,自己的孩子們無力地雙膝跪地的景象,卻不容許他逃避現實。

  他兩步三步地往後退,原本戴在頭上的月桂冠也掉了。

  「——阿~波~羅。」

  就在這個時候,至今為止始終貫徹著沉默的赫斯緹雅,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動作從圓桌邊的座椅上站了起來。

  稍微俯下的劉海深處,足以讓人誤以為是邪神的雙眼放射著黑暗的光芒,赫斯緹雅朝茫然自失的阿波羅走了過去。

  「噫、噫噫!?」

  「我想你已經做好覺悟了吧?」

  赫斯緹雅的聲音彷彿從地獄傳來般低沉,阿波羅嚇得一屁股跌倒在地。

  貝爾被欺負,據點被破壞,兩人還被追得滿大街跑,遭到徹底的藐視。

  眼看著女神累計至今的無盡憤怒即將爆發,男神嚇得渾身發抖,眼淚也止不住地爬過眼眶往下流。

  「等、等一下赫斯緹雅!?我、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因為你的孩子太可愛了,我才想著稍微戲弄一下……求、求你了,還請你大發慈悲,慈愛的女神啊!我們不是已經求過婚的關係了嘛!?」

  「給·我·閉·嘴。」

  宛如冥王般封殺哀願的幼小女神。

  她怒髮沖冠的這幅樣子阿波羅從『天界』時期到現在從沒有見到過,他鐵青著臉失去了言語。

  他明白了,砰砰砰地雙馬尾激烈甩動的她,究竟有多憤怒。

  「我們約好了,要是我贏了,提什麼要求都可以對吧?」

  對自己會獲勝確信無疑的阿波羅確實誇下過海口,要是自己輸了就同意赫斯緹雅任何的要求。

  附近的神明們也湊過來形成了一個大圓,被他們包圍的兩人,化為了宛如等待裁決的罪人以及下達『神之審判』的女神。

  眾神像是打心底裡感覺有趣般笑著,而阿波羅已經幾乎無法呼吸了。

  赫斯緹雅在癱倒在地的男神面前徐徐擡起臉,接著瞪大眼睛,迸出憤怒的咆哮。

  「沒收包含據點在內的全部財産,【眷族】也必須解散——然後對身為主神的你進行永久流放,不準你再踏進歐拉麗一步————————!!」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神的慘叫回響在整個都市。

  赫斯緹雅對企圖玷污眷族貞操的危險神物,施以了毫不留情的責罰。

  遠離戰場的都市之中,即便是這個興奮漩渦尚未收斂的歐拉麗。

  也姑且,做出了一個了斷。

  ☆

  結束了戰鬥的古城遺跡。

  在城牆、司令塔等很多建築都遭到破壞的城內,貝爾他們慶祝著勝利。

  「真的,竟然贏了那種程度的【眷族】啊……就靠在下等人。」

  「雖然也耍了不少把戲就是了……不過,現在驕傲一下也沒問題吧。」

  命像是還沉醉在興奮之中尚未清醒般,與韋爾夫交談起來。她沐浴在了自己的魔法中,韋爾夫也跟敵方幹部大戰了一場,兩人身上的防具跟和裝都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然而臉上卻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了充滿成就感的笑容。

  貝爾一邊聽著他們的談話,一邊在莉莉身前低下了頭。

  「莉莉……謝謝你幫助我。」

  「貝爾、大人……」

  「真的,謝謝你。」

  貝爾的臉青一塊紫一塊的,露出的笑容卻飽含著喜悅,這讓莉莉心頭一緊,想說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嬌小的身軀滿含緊張,她伏著臉,戰戰兢兢地問道:

  「莉莉……幫上貝爾大人的忙了嗎?」

  「嗯,因為有莉莉來幫我……我才能,回到歐拉麗。」

  聽到貝爾這麼說,莉莉那天真可愛的臉露出了無比燦爛的笑顔。

  簡直跟雙方的關系重新開始的那天一樣,小人族(帕魯姆)的少女雙頰泛紅,露出了向日葵般的笑容。

  「克朗尼先生,差不多可以離開這裡了吧。我們必須找個地方坐下療傷,再慢慢等公會的派遣職員們過來。」

  「啊,好的。」

  蒙著臉的琉望著貝爾被炸爛的右肩建議說。

  貝爾他們一邊細細咀嚼著勝利的餘韻,一邊從原來站著的瓦礫散佈的地方開始轉移。

  「……?」

  不知不覺地,貝爾把左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他扯著戴在脖子上的細繩,把那個從胸前取了出來。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塊碎掉的首飾。

  寶石完全粉碎了,金屬部分也布滿了裂痕,時不時還有碎片往下掉。當初從希兒那裡拿來時的美麗原型已經蕩然無存。

  (……這個,保護了我?)

  那個時候,敵人(雅辛托斯)的強力魔法直接命中了貝爾,其威力大到就算貝爾直接昏過去也毫不奇怪。

  貝爾的直覺告訴他,或許,這個首飾是代替自己碎掉的。

  接著。

  在四分五裂的首飾內部,有著一個徽章一樣的雕刻。

  因無數的龜裂而無法看清細部,但能明白是個側面像(Profile)。

  「怎麼了,貝爾?別傻站著嘛。」

  「啊……哦、嗯。」

  韋爾夫轉過身,朝站著不動的貝爾喊道。

  俯視著首飾的貝爾曖昧地點了點頭,在邁出腳步之前望瞭望天。

  「……」

  把這個首飾交給希兒的冒險者,究竟會是誰呢?

  那個人為什麼要把它交給希兒,最後還週轉到自己手上了呢?

  仰望著晴空萬裡的蒼穹,貝爾思考著。

  貝爾沒來由地感覺到——這片天空的深處,大概正通過『鏡子』看著這邊的,都市的觀眾之中,注意到了自己的某個人露出了微笑。

  ☆

  戰爭遊戲以【赫斯緹雅·眷族】的勝利閉幕。

  兩派閥的激鬥成了街頭巷尾談論的主題,即便貝爾他們花了一天時間從古城遺跡回到都市,集中在他們身上的視線也沒有消減。

  落敗的【阿波羅·眷族】根據赫斯緹雅的要求被立即解散。身為主神的阿波羅在結束與眷族們的告別並完成退團的儀式之後,被一個人趕出了都市。

  變得無家可歸的原團員們做出的選擇也不盡相同,有的人耐心地摸索起將來的出路,有的人接受了其他派閥的勸誘並加入了他們,也有的人就此一蹶不振。其中,也有像雅辛托斯這種醉心於阿波羅,置公會的戰力流出禁止令於不顧,而渴望終身追隨主神的人。

  戰爭遊戲的影響,如波紋般擴散到了各行各業。

  其餘熱尚未冷卻,很多人便開始進行收尾的工作了。

  「……這些是說好的退出金。」

  莉莉遞出了塞滿金幣的袋子。

  披著鬥篷的蘇摩則無言地將之接下。

  戰爭遊戲之後過了兩天。莉莉一個人來到了【蘇摩·眷族】的據點。

  遭到解散的阿波羅派的資産作為賠償,全部都交給了赫斯緹雅她們。莉莉來這一趟,就是為了用錢把之前抵押的《赫斯緹雅·匕首》換回來。

  她謝絕了要求陪同的貝爾他們,一個人來到了這裡。她對他們說,自己想親手做個了斷。

  「……」

  介於派閥的面子,蘇摩老實地收下了退出金。

  他沒有確認袋子裡裝了所少錢,就將作為抵押的漆黑匕首還給了莉莉。

  主神的房間內,植物的幼苗、酒瓶等擺滿了架子,簡短的交談結束後,房間陷入了寂靜之中,這讓莉莉有些不知所措,但她還是竭力端正了站姿。

  戰戰兢兢地,生硬地進行最後的問候。

  「至今為止,受您照顧了……」

  既沒有諷刺也沒有怨恨,莉莉為了做個了斷才說了那句話。

  背上刻著女神的『恩惠』的莉莉已經是【赫斯緹雅·眷族】的一員了,已經不是【蘇摩·眷族】的成員了。

  被鬥篷覆蓋的嬌小身軀行了一禮,莉莉低著頭,注意不和蘇摩對上視線地向他道別。

  「……」

  望著轉身向房間的門走去的少女,站著不動的蘇摩先是像是在思考什麼似的……之後便朝著她的背影出聲道:

  「莉莉露卡·亞蒂……對不起啊。」

  莉莉的身體突然停在了門前。

  因劉海過長而完全看不見表情的男神最後提醒她:

  「……多保重、身體。」

  主神第一次,對自己道出關懷的話語。

  靜靜地,徐徐地,莉莉的栗色眼睛濕潤了。

  很久以前就一直想聽了,不過最後能聽到真是太好了,莉莉沒有轉身地低下了頭。

  朝著記住了自己名字的主神,她以顫抖的聲音回答說:「好的……」。

  之後,便走出了房間。

  「……」

  莉莉離開之後,蘇摩又呆站了一會兒,接著便緩緩地轉身。

  他將架子中的酒瓶全部都取出來,抱在懷裡,然後統統塞進木箱蓋上蓋子。

  轉而把不會再有出場機會的酒杯放進架子中,他在長劉海的深處瞇起了眼睛。

  以後,【蘇摩·眷族】的派閥狀況漸漸得到了改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zure142 發表於 2015-4-18 11:56 PM

本帖最後由 azure142 於 2015-4-18 11:58 PM 編輯

  尾聲 赫斯緹雅·眷族

  在巨大的宅邸內鋪設的,寬敞庭院內。

  赫斯緹雅得意地顯擺道:

  「鏘鏘!怎麼樣,從今天開始這裡就是我們的據點了喔!」

  『噢噢~~~』

  望著赫斯緹雅指著的住宅,貝爾、莉莉、韋爾夫、命同時發出了感歎。

  這棟巨大的宅邸共有三樓,需要仰視才能看清全貌。根據赫斯緹雅的描述,好像連中庭跟走廊都有。整座領地都被高聳的鐵柵欄包圍著,還兼有種植著花草樹木的寬敞前庭。

  「不過,我們還真的住到【阿波羅·眷族】的據點來了呢……」

  「哼,是他不講理地破壞我們的據點在先,現在又有什麼資格抱怨!」

  莉莉擡頭望著住宅說,赫斯緹雅則問心無愧地回答。

  作為戰爭遊戲的勝者享有的權利,赫斯緹雅她們得到了【阿波羅·眷族】的據點——他們擁有的豪宅。沒想到居住環境竟然會産生如此程度的飛躍,貝爾跟韋爾夫他們都還沒從驚訝中緩過神來。

  這座宅邸從此便成為了他們新的據點,他們從前庭開始眺望整個區域,心頭滿是難以置信的感覺。

  「賠償金也拿到了不少,惡心的雕像也必須全部拆掉,我們把這個宅子改裝一番吧!有什麼要求盡管說!」

  「赫、赫斯緹雅大人,請務必裝上澡堂!?」

  「赫斯緹雅大人!給我個用來打鐵的爐子!」

  今後要對充滿阿波羅個人色彩的宅邸進行改裝,赫斯緹雅剛說完,命和韋爾夫就興致勃勃地提出了自己的請求。然而與她們相對,赫斯緹雅卻一邊閉著眼睛把掌心朝向她們,一邊故作成熟地說:「哎呀,別急嘛。」

  「我們總算是能擡頭挺胸地報上【眷族】的名號了喔,還是先把標誌決定掉吧。」

  『確實!』

  一眾眷族點頭同意主神的提案。其中,貝爾尤為激動,畢竟他朝思慕想的【眷族】標誌現在終於要揭曉了。

  赫斯緹雅一屁股在宅邸玄關前的樓梯上坐了下來。不知是不是事先早有準備,她隨便摸索了幾下就拿出了畫具和畫闆,接著馬上就開始畫了起來。以她為中心,貝爾他們拼命地想要偷看羊皮紙上畫了些什麼,他們像一家人一樣擠在了一起。

  「哼哼哼,我從很久以前就在構思了喔!」

  赫斯緹雅的手毫不停歇地移動著,不久之後便完成了,「鏘!」她把完成的畫往前一遞,接過羊皮紙的韋爾夫、命、莉莉三人也認真端詳了起來。

  「這是,火焰和……」

  「原來如此,赫斯緹雅大人的象徵是守護之火呢。」

  「那種事情怎樣都好啦,這個標誌,不就代表赫斯緹雅大人跟貝爾大人嘛!」

  韋爾夫與命小聲感歎,而他們的身旁,莉莉則忿忿不平地嚷了起來。

  三個人三種反應,赫斯緹雅動用主神的權力將異論抹殺,像是頗為滿意似的宣布:

  「有什麼關系嘛,這個【眷族】是從我跟貝爾君開始的嘛。」

  沒過多久,羊皮紙也傳到了貝爾手中。

  他俯視著標誌的圖案,瞪大了深紅的眼睛。

  「神大人,這是……」

  朝著大吃一驚的少年,女神雙頰泛紅,喜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她愉快地微笑著,再一次說道:

  「嗯,貝爾君,今天可是我們的【眷族】真正意義上的誕生喔。」

  原本盯著羊皮紙苦笑的貝爾聽到她的話,也愉快地露出了笑容。

  少年再一次,與同伴們一道俯視自己的手中。

  他拿著的羊皮紙上,畫著火焰與重疊在一起的標誌。

  能力值

  Lv.2

  力量:SS 1088 耐久:SS 1029 靈巧:SS 1094 敏捷:SSS 1302 魔力:A 883 幸運:I

  《魔法》

  【火焰伏特】

  •速攻魔法

  《技能》

  【一心憧憬】

  •早熟。

  •與思慕之情同時維持效果

  •思慕之情越強,效果越大。

  【英雄願望(阿格諾)】

  •針對能動行動的蓄力實行權。

  《牛若丸二式》

  •韋爾夫制,武器系列第二彈。

  •鮮紅色的短刀。刀身比初代《牛若丸》長。

  •使用了製作《牛若丸》時剩下的一半『彌諾陶洛斯之角』。

  •因為韋爾夫習得的『冶煉』技能的效果,其攻擊力遠遠淩駕於《牛若丸》。

  •冶煉神(赫菲斯托斯)認可的第三等級武裝。

  【貝爾·克朗尼】

  隸屬:【赫斯緹雅眷族】

  種族:人類

  職業:冒險者

  到達樓層:第18層

  武器:赫斯緹雅·匕首

  所持金錢:123000法利

  《兔鎧MK-IV》

  •韋爾夫制,防具系列第四彈。

  •閃耀著鐵色光輝的輕裝甲。胸甲,肩鎧,手甲,腰具,護膝。

  •戰爭遊戲前緊急趕製而成。不存在裝靴,作為代替,貝爾使用了靴子。

  •擁有歷代鎧甲中最高的防禦力,同時輕量化成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zure142 發表於 2015-4-18 11:57 PM

  後記

  明明聲稱是地下城幻想小說卻連一次都沒有下過地下城,作者在此為大家獻上第六卷。從下一卷開始,地下城的出場幾率降低的情況可能還會持續一段時間……不足的迷宮成分可能會在外傳進行補充!還請大家原諒如此露骨地進行宣傳的作者。如果您有興趣,請務必賞光。

  作者最喜歡會有夥伴一個一個加入的故事情節了。

  主人公一個人四處旅行,最初遇到的是可靠的格鬥家,接著是萬綠從中一點紅、負責回復與輔助的美麗占卜師,還有作為第四人加入的萬眾矚目的魔法師……在漫畫、小說或遊戲,尤其是遊戲中,每當同伴增加都會讓作者心潮澎湃。不僅如此,集齊同伴時的那種充實感,也給作者帶來了類似抵達某個終點的感覺。

  依靠極少的人數完成各種各樣的事情,雖說其中的辛苦也算是故事序盤的醍醐所在,請恕作者沒辦法用語言很好地表達,總之作者認為那是不可或缺的內容。作者在正傳的第一卷到第五卷中,不緊不慢地描寫了主人公與同伴們的邂逅以及之後的過程,即便在某種意義上犧牲了故事性,作者還是覺得這種發展是最好的。說句題外話,本作的系列在剛剛開始的時候,責任編輯曾建議作者「下到地下城之前多增加些同伴比較好吧?」作者至今記憶猶新。在此,作者要向容忍了與其說是作者的任性不如說是固執的責任編輯獻上衷心的感謝。

  多虧了責任編輯的大度,在同伴正式集結的這部第六卷,這個故事大概也迎來了一個能讓讀者接受的分界點吧,作者是這麼感覺的。

  神明、眷屬、【眷族】等等,在構思這部作品的大綱的時候,作者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了「神明的代理戰爭」這一主題,於是便圍繞這個主題執筆完成了本卷。這也多虧了各位讀者的支持,真的非常感謝。

  這次也協助作者完成了縝密情節構思的責編小龍先生,畫出了不輸給既刊作品的美麗插畫的ヤスダスズヒト老師,為這部作品的出版出過力的各位,請容作者獻上誠摯的感謝。

  還有,這部第六卷除了通常版之外還發行了限定版,很多畫師都參加了附贈插畫集的製作。NOCO老師、飯塚晴子老師、兎塚エイジ老師、神奈月升老師、たかやKi老師、みけおう老師、ヤス老師,能為各個角色繪制魅力四溢的插畫,真的感謝又感激。請容許作者藉此機會致謝。

  下一卷作者還會更加努力地執筆。容我先失禮了。

  大森藤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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