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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11-6 05:37 AM

柳實冬貴 -【對魔導學園35試驗小隊.八】白銀爭亂

【封面圖】:

【內容簡介】:
在培訓取締殘存魔力威脅之『異端審問官』的專門機關,通稱『對魔導學園』當中,有一支由劣等生拼湊而成的『第35試驗小隊』。重逢的哮與櫻花等人離開審問會。在學生會長.星白流的引導下,在雪中朝著『反體制派』的根據地一路北上。

不過途中卻因受到暴風雪阻礙,不得以只好決定在民宿借住一晚。誰知在這間民宿不僅被安排男女同房,甚至還落得一同進具有療傷效果之溫泉洗起混浴的下場,置身在嬉鬧的女隊友們之中,哮頓時傷透腦筋。

另一方面,審問會竟派出追兵追緝蝦兵蟹將小隊──!?

為各位獻上白銀雪原上迸射出激烈戰火的學園動作奇幻小說!

【原日文書名】: 対魔導學園35試験小隊 8 白銀爭亂

【原所屬文庫】: 富士見Fantasia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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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11-6 05:40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5-11-6 05:40 AM 編輯

序章

    在伊莉莎白遭銀檞之劍持有者殺害的數天後,魔導學園歐洲庇護所的東側及西側雙方主要領導人,在一間燈光昏暗的議事廳舉開了一場緊急會談。

    「這一切都是東側的責任!當初說好將銀檞之劍及其契約者的監視全權交由你們處理,這是你們無從推諉的事實!你們打算如何負起這個責任啊!?」

    火冒三丈地對坐在正對面的鵝媽媽大發脾氣的人,是西側幹部的其中一人。

    西側幹部總共多達20人,幾乎所有人全都怒瞪著鵝媽媽不放。

    另一方面,東側幹部就只有鵝媽媽及大蛇兩人。其他庇護所姑且先撇開不談,歐洲庇護所的東側勢力相對弱小許多。再加上日前發生的一連串騷動,造成東側立場陷入更加岌岌可危的狀態。

    然而鵝媽媽卻是露出一派若無其事的冷靜神情,端坐在位置上,大蛇則是蹺起雙腳擺在桌面上,同時一手忙著挖耳朵。

    兩人的態度令西側幹部們更加怒不可遏。

    「這邊明明都考慮到你們的立場而打算私下處理,結果你們那是什麼態度啊!忙得不可開交的我們可是特地挪出寶貴時間聚集到這裡來耶……!」

    西側幹部們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起鬨。

    就在現場變得吵鬧不堪之際,大蛇抬起腳跟使勁敲向桌面。

    不僅身為諸刃流的師範,還將吸血鬼細胞移植進體內的大蛇,他的腳跟一落,便輕而易舉地敲碎了木製會議桌。

    大蛇目露冰冷視線,凝視著眼前這群烏合之眾。

    「想要私下處理掉這件事的應該是你們那邊才對吧……伊莉莎白濫用私人部隊,獨斷專行地對外側發動侵略。你們那邊才是立場岌岌可危的一方吧?」

    「……你……!」

    「更何況要是那個死老太婆沒出手襲擊銀檞之劍的話,事態根本就不會演變到這種地步。」

    「……還沒出現任何證據!別講得一副你好像什麼都知道的樣子!」

    「只要調查一下競技場建設工地的爆炸中心,立刻就能查明魔力屬性。古代屬性持有者也真難為啊,一旦作姦犯科就會導致魔力屬性穿幫,而馬上被列入嫌犯名單。要是再加上『全能』這個篩選條件,那即使找遍全世界,大概也只有伊莉莎白這個人選吧。」

    當幹部群全數陷入沉默之際,大蛇的嘴角勾勒出一道弧線。

    「雖然你們好像很積極地試圖隱瞞事實,但只是白費力氣啦。我們早已採集了爆炸中心的土壤樣本。等檢查結果出爐後,你們根本沒有勝算。」

    「…………嘖!」

    「就算你們企圖把責任全部轉嫁到伊莉莎白身上也沒用。你們這些傢伙好歹也身為西側幹部,可別說你們對這項計畫一無所知喔。你們大概沒料到伊莉莎白會掛掉吧?真是遺憾啊,看樣子是『神祇殺手』技高一籌羅。」

    面對發出嗤嗤笑聲的大蛇,方才起身破口大罵的幹部頓時氣得咬牙切齒。

    「……難道你們是從一開始就預料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東側應對這場騷動的動作實在過於迅速。彷彿事先就預料到即將發生什麼事情一般,早已搶先西側人馬好幾步展開行動。

    實際上,知悉伊莉莎白行動的幹部並不多,而在知情的幹部當中也有人試圖阻止她的粗暴行徑。但話又說回來,伊莉莎白引發的一連串蠻橫行動一旦穿幫,幹部們也無從推托抵賴。正如大蛇所說,這可不是聲稱不知情就能全身而退的嚴重事態。

    見大蛇臉上浮現出嘲諷般的笑容,幹部們深刻地體認到一件事。

    這是威脅。大蛇及鵝媽媽必定是從一開始,就試圖利用伊莉莎白的失控行為來掌握魔導學園大權。

    「……請各位放心。我並不打算將西側幹部們的失態一事上呈給元老院。至於伊莉莎白的死,我們會用『遭到反體制派暗殺』的名義妥善加以處理。」

    保持沉默的鵝媽媽靜靜睜開眼睛說道。

    「不過相對的,還請各位今後切勿再插嘴乾涉我等的所有活動。希望各位在風波平息之前都可以守口如瓶,不要再有任何輕舉妄動的跡象。」

    假使不想扛責任的話,那就閉上嘴巴滾一邊涼快去

    鵝媽媽的要求極其單純明快。

    「要我們別輕舉妄動……!你們到底有什麼目的!?鵝媽媽……『東側的雪白魔女』……!你究竟是什麼人!?」

    鵝媽媽透過微眯的眼瞼縫隙,以她那雙既暗沉又美豔的眼瞳,靜靜凝視著咆哮似地勃然大怒的幹部。一股沉重壓力迎面襲向了幹部群,那彷彿是在面對非人的強大存在時,會令人嚇得兩腿發軟而無法動彈的感覺。

    西側早在很久以前,就不斷針對這個名叫鵝媽媽的魔女之過往歷史展開調查。她是在何時何地出生、在什麼樣的環境下長大、以及透過何種經歷才登上現今的崇高地位。西側人士千方百計地設法收集相關線索。

    但卻幾乎都查不到任何與她有關的情報。唯一查明的就是她是趁著魔女狩獵戰爭的混亂局勢突然現身,與伊莉莎白、大蛇、凶煞等聯手對抗審問會的事實。

    除此以外一無所知。來路不明的存在位居幻想教團核心領導階層的詭譎氣息一股宛如有頭猛獸潛伏在不見任何光芒的漆黑當中,目不轉睛地瞪視著自己的恐懼感無時無刻都壓得西側幹部群喘不過氣。

    名喚鵝媽媽的魔女,她的所有一切都是未解的謎團。

    「我等的目的,是阻止即將再度爆發的魔女與人類之戰。這一點毫無虛假。」

    纏裹著鵝媽媽的黑暗氣息漸趨濃烈,鮮紅眼瞳綻放出近似鬼火的光輝,微微晃動不止。

    「然而,我並沒有說不開戰。我們的敵人並非是被你們稱作無能者的人們。」

    鵝媽媽起身的同時,大蛇也手按劍柄緩緩站了起來。

    面對幹部群的疑問視線,鵝媽媽如此回答。

    「我們的戰爭對手只有鳳颯月一人而已。」

    只留下這句話之後,鵝媽媽與大蛇便彷彿溶入黑暗當中一般,自議事堂的席位上悄然消失。

    在鵝媽媽對西側幹部群進行完威脅恫嚇的三天後,對魔導學園理事長辦公室

    「和平會談?」

    鳳颯月將全身體重加諸於椅背上,對著話筒拋出疑問。

    通話對象是鵝媽媽。

    《是的。純血之徒所發動的境界線侵略作戰,其實是一小部分人士獨斷專行改採取的行動。希望您不可認為那是基於我等魔女全體意見而執行的戰略行動。為了化解這場誤會,我期盼雙方能夠直接見個面好好談談。》

    「……這是一場依循正規手續所舉辦,即便公開也無所謂的會談嗎?」

    颯月以毫無抑揚頓挫的聲調,語氣平淡地提問。

    《……不,關於這場會談必須請您儘可能保密。》

    聽見鵝媽媽的回答之後,颯月立刻放聲大笑。

    「你的膽量實在不小呢!這個一邊像放毒似地講出漂亮場面話,一邊企圖強行推銷自身要求的東側幹部職位,你還真是愈做愈有模有樣了嘛永恆之槍。還是我該改稱你一聲女神大人比較妥當呢?」

    颯月一反問,鵝媽媽先是停頓了片刻,接著才靜靜作出回應。

    《……隨您高興。》

    颯月並未聽漏隱含在這句話當中的怒氣。

    他豎起手指輕敲桌面,臉上浮現耐人尋味的笑容。

    「你就算在我面前裝乖也沒用吧?好久沒接到你那邊主動捎來的聯絡,我還好奇會是什麼事情……結果居然說要和平會談?其實你大可不必用那麼無聊透頂的謊言包裝修飾,直接挑明對我說『我要宰了你這混帳東西,給我單獨前來受死』就行了嘛。」

    《我跟您不同的地方在於,我至少很適應這個世界。笨拙的我仍用自己的方法愛著這個世界。正因如此,我才極力摸索避免與您發生爭執的道路不是嗎?》

    颯月微眯雙眼,對鵝媽媽的這段發言嗤之以鼻。

    「你說你很適應這個世界?萬惡元兇講這種話真是令我笑破肚皮啊。難道你忘記這個世界現今的混亂模樣,全都是因為你們向我們發動戰爭所導致的結果嗎?」

    《比起以前的世界,我是在跟您談論目前這個世界的事情喔。我想保護這個世界別遭到您的毒手,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

    《您只不過是想破壞這個世界對吧?毀滅魔導所指的就是這麼一回事。》

    面對鵝媽媽這番帶刺的尖銳言詞,颯月很受不了地搖搖頭輕鬆加以化解。

    「算了。我也很想跟你們見個面好好談一談,就奉陪演這出鬧劇吧。時間地點由你們決定吧。」

    《那就約明天下午三點,地點……就在我們最後針鋒相對的那個地方,可以嗎?》

    「……那個地點嗎……你的興趣也真是有夠與眾不同呢。」

    笑著回答完之後,颯月彷彿突然憶起什麼似地彈響指頭。

    「對了,可以換大蛇老弟接聽一下電話嗎?反正他一定就在旁邊聽著我們的對談吧?」

    颯月的要求令鵝媽媽陷入沉默。

    片刻過後

    《…………混帳東西,找我幹嘛?》

    一陣極端不開心,同時又充滿殺意的聲音傳入耳中。

    颯月臉上堆出了相當高興的笑容。

    「唷,上次沒能好好跟你打聲招呼,真是不好意思。看你好像還滿有精神的樣子,我總算是放心了。我完全料想不到,當初那個不聽話的兔崽子竟會長大成如此穩重的大人。而且還留了鬍鬚,展現出一派大師的風範,坦白講我很驚訝啊。」

    《有話快說。》

    聽見大蛇的暴躁回應,颯月任由臉部五官如新月般扭曲。

    「我說過了吧?那孩子……草薙哮必定會回到我這邊。」

    《我不曉得你是在得意什麼,那件小事早就已經徵得這邊的同意了。》

    「是這樣嗎?我還以為,你會因為不希望哮同學也品嚐到與自己相同的體驗,而繼續將他窩藏在內側呢。」

    與自己相同的體驗颯月帶著挑釁意味將這句話送給大蛇。

    但大蛇卻以強而有力的語調摒退了這番挑釁。

    《別小看草薙,那傢伙繼承了本大爺的血統。勸你最好提高警覺,以免被他逮到機會取下你的人頭。草薙一族絕不會只淪為被你這傢伙利用的工具。》

    「被旁邊那個女人利用的你,就算講出這種話也毫無說服力可言。大蛇,你是真的明白鵝媽媽的想法才決定加入對方陣營嗎?協助她就等於是背叛這個世界。難道你不覺得試圖讓世界恢復原有模樣的我,反而才比較像話一些嗎?」

    面對默然不語的大蛇,颯月臉上浮現出燦爛笑容。

    「現在回頭還不算太遲。你是個應該要投靠我們這邊」

    《我只要能夠宰了你,讓命重返人世,就心滿意足了。》

    即便聽見大蛇如此拒絕,颯月依然不為所動。他維持著臉上的笑容,只微微睜開眼瞼。

    「要是聽見你這番話……我想草薙同學必定會與你為敵吧?」

    《沒關係。如果那小子阻擋了本大爺的去路,那只要搬出所有技巧打一架就行了。》

    微笑轉變成苦笑的颯月嘆了口大氣。

    「你該不會是抱持著希望草薙同學能夠阻止自己的念頭吧?」

    通話戛然中斷。

    話筒揚聲器只餘下響個不停的無機質電子音。

    颯月手捂嘴角強忍著笑意。就像個霸凌弱者而開懷大笑的孩子王一樣。他蠕動喉頭及腹部發出『嘻嘻嘻』的竊笑聲,任由椅背微微晃動不止。

    見他這樣,一名背靠牆壁站在辦公室入口附近的少年頓時面露傻眼神情。

    「會長……再怎麼說你也笑得太過火了。你的所作所為明明徹底展現出成年人齷齪下流的特質,反應卻跟左鄰右舍的小屁孩沒什麼兩樣啊。」

    少年高舉雙手,移開貼著牆壁的背部,嚼著口香糖慢慢走向颯月身邊。

    他個子不高,同時擁有一副很可能令人誤以為是國中生的年輕外表。再搭配色素較淡的一頭褐髮及中性容貌,說他是對魔導學園的學生,可能會比較搭調一些。

    但他是貨真價實的EXE隊員,而且還是副隊長。年齡也早已超過20歲。

    名叫瑪格諾莉雅‧斯嘉麗。

    這再怎麼想都不是男性的名字。換句話說,不是「他」而是「她」。並非少年,正確來說也不是少女,而是實實在在的成年女性。

    「我怎麼能不笑呢……!他跟小時候比起來似乎是學會了如何割捨,但看樣子,在面對挑釁時似乎還是沒什麼抵抗力。噗,嘻嘻嘻,那小子居然只因為被猜中心事就掛我電話耶!瑪格,你有聽到嗎!」

    「是是是我明白我當然也有聽到。真是夠了,我實在搞不懂究竟是哪個點讓你這大叔感到那麼有趣啊……」

    「瑪格,你應該再設法多理解一下,別人因自己所說的話而驚慌失措時的快感比較好。對著發現被我玩弄於股掌之間而臉色鐵青的糰子蟲擺出勝利姿勢,已經成為我的興趣羅。」

    「這算哪門子比喻啊……雖然我聽得懂,但你真的是個有夠齷齪的傢伙耶……」

    雙眼眯成一條橫線的瑪格諾莉雅,用嘴裡的口香糖吹出一個泡泡。

    而在泡泡破裂聲響起的同時,颯月的笑聲也跟著戛然止息。

    颯月以手肘頂著椅子扶手托住下巴,收起臉上表情。

    「話說,你掌握到反體制派的實態了嗎?」

    被他這麼一問,瑪格諾莉雅旋即聳聳肩頭。

    「這事相當棘手啊。審問會內部也有反體制派的間諜潛伏……確定是反體制派無誤的大野木彼方下落不明,現在還沒能查出她的動向。而推測八成是反體制派領袖的星白流,最後一次被目擊到的地點是灰色都市戰場,之後就跟丟了。至於鐵隼人嘛……是清白的。簡直如同刻意炫耀似地毫無嫌疑可言。」

    「我想也是啦。」

    見颯月露出彷彿早已確信隼人是清白的笑容,瑪格諾莉雅頗不服氣地咂了下舌頭。

    「只不過我們逐一拆解了可疑份子的腦袋,所以還是有獲得成果喔。儘管絕大多數都成了冤獄,但還是找到了幾個真貨。只可惜這些被逮捕的嫌犯當中,沒任何一個人知道反體制派的根據地確切位置就是了。」

    「……是早已預見會演變成這種事態,而沒透露根據地的位置嗎?真令人感興趣,反體制派的規模有多大呢?」

    雙眼因好奇心而閃閃發亮的颯月,朝瑪格諾莉雅探出身子。

    「坦白講,我的真實感想就是『天底下真有如此不明底細的集團嗎?』。人數不明,大概連星白流都沒能完全掌握住成員總數吧。他們不單只是異端審問會的反體制派人馬而已。幻想教團、倫理委員會、西側東側、公認宗教團體、非公認宗教團體、魔導犯罪組織等等……海外狀況如何不得而知,但恐怕上述組織當中,都有好幾名屬於這個集團的人員潛伏在其中吧。或者該說,只是個由背叛原屬組織的一群人建立起脆弱合作關係的集團吧。在這種狀況下,也難怪始終無法掌握住其真實面貌啊。」

    見瑪格諾莉雅彷彿宣佈投降似地舉起雙手,颯月頓時睜大雙眼。

    「也就是說,那個紅發女孩一手整合了這個連實態都掌握不到的組織嗎?」

    「假如她是領導者的話,那就是這樣沒錯。我倒是很懷疑根據地是否真的存在就是了。」

    「想也知道一定有嘛。」

    這句斬釘截鐵的回應,令瑪格諾莉雅頓時噤聲不語。蘊含在颯月那雙閃爍眼神之中的情緒,既非恐懼亦非憤怒,而是喜悅。

    「反體制派的正式成員恐怕並不多吧,或者說應該少得可憐才對。他們只不過是單純利用了違抗各組織方針的那幫傢伙罷了。」

    「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他們打算讓世界各地的組織同時爆發『無形內戰』。由內部瓦解掉現存組織,最後重新建立一個足以取代審問會或幻想教團的組織,這大概是他們的目標……要不然,就是打著從內部篡奪這兩個組織的如意算盤吧。」

    「……也就是俗稱的革命軍羅。但這類集團真要正式採取行動的話,應該是要趁兩軍兵力匱乏的戰爭結束前夕,或戰爭正式終結的期間出手才最有效率吧?目前審問會及幻想教團的兵力都還相當充裕,而且雙方也才剛宣佈開戰不是嗎?」

    面對瑪格諾莉雅的疑問,颯月微眯雙眼,手扶下巴露出竊笑神情。

    「……因為他們明白,要是等這場戰爭終結才出手,那就一切都來不及了。」

    颯月一臉開心地旋轉椅子,放眼眺望窗外的風景。

    「老實說,我還真沒料到那名少女居然能做到這種地步啊。雖說在她篡奪學生會時,我就覺得她是個滿有本事的孩子,但想不到她竟會是個如此有趣的人才呢。」

    「你不是故意放任她自由行動嗎?」

    「那是我的誤算,我不過是錯判了她的實力罷了。畢竟小孩子逞強反抗大人是常有的事嘛……」

    颯月樂不可支地笑逐顏開,大大地吸了口氣。

    「原來那孩子跟我是屬於同一種類型的人啊……出人意表的異數,有趣極了。這場戰爭總算變得比較令人起勁羅。」

    颯月就這麼背對瑪格諾莉雅,一手撩高自己的瀏海。

    「幻想教團除了戰力以外均不構成威脅。像反體制派之類的一干人等,才是我們應當視為最優先的處理對象。他們掌握的情報量很有可能凌駕於幻想教團之上。」

    「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聽瑪格諾莉雅開口要求指示,颯月旋即彈響指頭。

    「我要你率領EXE去追緝鴉試驗小隊。照理說星白流必定在他們身邊才對。」

    「要如何處置被捕的星白流呢?」

    「用不著逮捕她。用盡全力宰了她。這才是對同類應有的禮儀。」

    「瞭解。真好,會長對我們下達的命令總是如此簡單明快,我十分中意喔。」

    收到命令的瑪格諾莉雅立刻掉轉腳步走出理事長辦公室。

    留在室內的颯月則眺望著下方的學園風景,沉浸於感慨當中。

    自從鳳颯月執掌異端審問會至今究竟經過了多久時間,除了當事人以外無人知曉。

    名喚異端審問的系統獲得確立的時代,必須回溯至中古世紀。

    原本只是各宗教之間用來淘汰異教徒的鎮壓手段。雖然歷史上留有異端審問是起源於天主教的紀錄,不過如今就連天主教也被認定為『魔導』,成了一個遭到法律明令禁止的概念。在現代,獲得審問會官方認證的宗教,只不過是巧妙地利用弱者的冒牌貨罷了。

    而促使這種局面成形的萬惡元兇,就是這名男子。在數算不清的戰役當中,此人宛如寄生蟲一般自內側蠶食審問會,進而篡奪了生殺大權。

    知道他有何目的的人並不多,而明了他真實身份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甚至連年齡都不詳的這名男子,正君臨著世界最大的組織頂點對於此事感到疑問的人,卻實在是少得可鄰。

    面對眼前這片可說是由自己一手打造之豐功偉業的光景,颯月既未沉醉在其中、也沒有得意洋洋地放聲大笑,反倒只是深深地嘆了口大氣。

    「我究竟用了幾年才走到這個階段呢?比我原先所預想的還費時啊。」

    颯月視線往上挪移,仰望著萬里無雲的天際。

    從這片填滿視野的藍天獲得心靈安息的颯月,臉上浮現出毫無陰霾的燦爛微笑。

    緊接著

    「……這真是個適合毀滅世界的好日子。」

    彷彿眺望著小陽春(指農曆十月。)時的天空一般,颯月滿懷幸福情緒嘀咕著說出這句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11-6 05:43 AM

第一章 一路北上

    穿越第五研究所,經由地下道試圖逃回地面的35小隊,在走了將近20公里的路程之後,總算抵達通往外界的出口。

    哮打開橋樑底下的地下道入口門扉,慎重地確認外面的情形。

    外頭靜得出奇,槍響與炮聲感覺格外遙遠。

    也察覺不到有其他人在場的氣息。

    「……好,應該沒問題。」

    哮一度關上門,轉頭確認隊友們的狀況。

    櫻花及斑鳩仍在沉睡。其他成員們也都傷痕纍纍,全身上下沾滿泥濘與沙石。

    真理跟小兔臉上的表情都很僵硬,一眼便可看出,她們均對接下來準備面對的未知考驗感到極端不安。

    儘管並不是適合笑的狀況,哮卻仍刻意擠出笑容。

    「大家看起來都很慘呢。」

    哮這麼一笑,真理及小兔也彷彿受到牽引似地跟著笑了出來。金絲雀雖然從剛剛臉上就一直掛著不太服氣的神情,卻還是有好好地將斑鳩背在背上。

    緊接著,哮轉眼望向學生會長,星白流。

    流對哮點了點頭,隨即開始向眾人說明關於今後的事情。

    「接下來我們要動身前往反體制派的根據地。由於根據地入口位於東北地區,因此我們必須移動到那邊才行。」

    「東北……距離相當遙遠耶?真的沒問題嗎?」

    真理一臉不安地提問,只見流露出一如往常的吊兒郎當神情笑著回答。

    「沒、沒沒沒、沒沒沒問題。」

    「「「「喂!」」」」

    這陣與表情極端不搭,激發出內心不安情緒的聲音,令在場眾人不約而同地開口吐槽她。

    「開玩笑開玩笑的啦~我早就在附近安排好一輛車子羅。高速公路非但沿路有不少盤查哨站,而且還有ETC及監視鏡頭等令人不安的要素,但改走一般省道的話,我就知道怎麼抄捷徑。總之,放輕鬆上路吧,放輕鬆一點~」

    「……你為什麼有辦法保持如此樂觀的心態呢?」

    小兔開口詢問,流就這麼張大眼睛雙手擦腰,面帶竊笑神情回應。

    「因為就算想得再沉重也無濟於事啊。建議你們也試著享受這種狀況比較好喔?這是一趟逃亡之旅耶~?令人感覺很興奮很刺激啊。就把它想作類似修學旅行的行程吧。」

    哮總覺得,流這種毫無緊張感可言的粗線條表現像極了某人。

    該怎麼說呢,他腦海中逕自浮現出了一名笑容跟貓十分相近的白髮男子……

    倒也並非不信任她,但哮就是不擅應付這種類型的人物。

    「草薙同學。」

    流突然伸手握住門把,同時開口叫了哮一聲。

    經由門縫透射進來的外界光芒宛如逆光現象一般灑落在流身上。

    流緩緩對哮伸出手掌。

    看見她臉上的表情,哮改變了原先的想法。

    一點也不像。眼前這人跟那個男子截然不同。

    此時流的表情,帶給哮一股足以令他完全改觀的安心感。

    「接下來我必須向遵守約定的你回報這份恩情。所以一同啟程吧要展開反擊了。」

    因為她露出了跟那個滿腦子只想利用他人的男子大不相同,充滿人情味的和藹神情。

    於是,哮毫不遲疑地握住她的手。

    不料,六小時後。

    「……唔唔唔。」

    雙手靠在汽車方向盤上的星白流,瞪視著地圖發出沉吟聲。由流負責駕駛的汽車正停靠在路邊,其他車輛接連不斷地自車旁呼嘯而過。

    流維持相同姿勢,足足沉思了將近三十分鐘之久。

    坐在副駕駛席的哮一臉不安地持續凝視著流的側臉,最後見她霍然闔上地圖,哮忍不住蠕動喉頭發出咕嚕聲響。

    流轉頭對坐在身旁的哮展露嫣然微笑。

    「抱歉,人家迷路了!」

    「喂!」

    流害一行人苦等許久之後所作出的結論,令哮忍不住狠狠地開口加以吐槽。

    流則哈哈大笑,雙手合十向哮及坐在後座的蝦兵蟹將小隊成員們表示歉意。

    「呃,哎呀~這是因為啊,倘若使用導航系統或手機的話,很有可能會被審問會捕捉到我們的所在位置~……然後人家又是現代小孩,根本就沒有仔細看過紙本地圖的經驗嘛~」

    「你不是說日常的訓練已經讓你很習慣閱讀地圖了嗎!」

    哮一臉緊張地出聲詰問,卻見流噘起嘴唇反嗆。

    「真要這樣講的話,那就換哮同學你來看地圖指路啊~既然都坐在副駕駛席了,看地圖應該是你的任務才對吧~」

    「除了劍術以外我什麼都不會,我從一開始就聲明過這點了吧!但學生會長依舊要求我坐副駕駛席不是嗎!」

    「啊哈哈,這可不是能趾高氣昂地用來強調的事唷☆」

    「……~簡直令人火大到極點……!」

    哮緊握拳頭,努力壓制內心的怒氣。

    果然還是拿這人沒轍啊。

    流所駕駛的是一輛八人座廂型車。眾人依照駕駛席為流、副駕駛席為哮,後座第一排是櫻花、真理,第二排則是金絲雀、小兔、斑鳩的順序就座。

    所有人都脫下制服換穿便裝。由於35小隊目前遭到通緝,因此自然不能再穿著對魔導學園或魔導學園的制服四處跑。

    哮身穿羽絨外套搭牛仔褲,櫻花穿著高領毛衣及裙子搭配雪靴,真理穿著牛角大衣搭不同顏色的帽子及圍巾,小兔則是一身雪白打褶大衣及白色裙子,斑鳩換上黑色大衣及黑色牛仔褲。金絲雀則是基於方便行動的理由而換穿運動服,同時戴著耳罩掩飾耳朵的特徵。

    至於流則是身穿皮革外套搭配有破洞的牛仔褲,同時戴著一副大尺寸鏡片的太陽眼鏡。

    流所穿的,簡直就是極端不搭調兼超級可疑的裝扮。看見哮面露僵硬神情,流隨即將太陽眼鏡推高至頭頂,板起一副正經的模樣。

    「說到變裝,一定是首推太陽眼鏡吧。」

    「我總覺得你這身裝扮已經過度不搭調到令人想笑了啊。」

    就在流因哮這句率直感想而大受打擊地發出「咦——!」的驚嘆聲時——

    「那個……學生會長,需要換我擔任司機嗎?」

    坐在後座的櫻花向前探出身子,介入哮與流之間提問。

    雖說櫻花自從醒來之後就一直沒什麼精神,但她或許是察覺到氣氛有異,此時才會如此毛遂自薦。

    櫻花的表情並不如同以往那般威風凜凜,而是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在完成了她設為畢生目標的復仇大計之後,到現在也才過了一小段時間,因此會這樣也是無可厚非。

    「不可以唷,小櫻花。就跟看黃色書刊的標準一樣,未滿18歲是不准開車的唷。」

    「我基本上已經透過審問官特權考取駕照了。」

    「但一直處在緊張狀態的你想必累壞了,所以就再多休息一會兒吧~更何況讓小孩子開車只會令人懷疑啊~」

    外貌最像小孩子的你講這種話也毫無說服力可言吧哮如此心想。

    不過前半段倒還滿有道理就是了。

    「別太勉強了。你的背部應該還很痛吧?即便被靈銀刺中的傷口痊癒了,痛楚應該也還得花一段時間才會消退。」

    「這……沒事的。解除吸血鬼化之後,靈銀造成的傷害便隨之減輕,再加上弗拉德也替我醫治了傷口,所以我不要緊。況且我獲得了充分休息,若再繼續頹廢下去也不好。我想,開車反倒比較能夠排解鬱悶的心情。」

    櫻花用手整理睡亂的頭髮,如此說道。

    櫻花剛睡醒的模樣還滿罕見的。她整理頭髮的舉止顯得格外性感,看得哮不禁怦然心動。

    「?怎麼了嗎?」

    「呃,沒事……」

    哮忍不住移開視線。

    『全部都一起比較好……我不要只有一半。全部都與哮你一起完成比較好。』

    在聽她說出那句話,並應允了她的要求之後,內心就出現了另一個特別在意她的自己。

    當哮試圖壓抑住這股非分之想時,突然覺得心窩挨了一記肘擊。

    儘管力道不重,哮仍不禁發出一陣淺短呻吟聲。

    哮壓低視線察看自己的腹部,只見一個蓋著黑布的物體正端坐在膝蓋上。

    自從上車後就一直坐在膝蓋上的那個東西正窸窸窣窣地蠕動……

    「對不起,不小心反射性地這麼做了。」

    ……並簡短地嘀咕著說道。

    這個物體就是拉碧絲。

    至於她坐在哮膝蓋上的理由,則是因為她親自指定要坐在這個位置。

    拉碧絲目前正被一塊用來封鎖魔力的黑色布料從頭蓋住整個身子。目的是為了避免審問會偵測到拉碧絲的魔力。雖說拉碧絲在發動神祇殺手化術式的當下,會呈現出強制解除審問會控制的狀態,但由於魔力情報已被登錄在資料庫之中,因此被審問會發現的可能性極高。

    基於相同理由,弗拉德現在也被收置於封印魔導遺產的專用手提箱之中。

    跟拉碧絲不一樣,弗拉德是歸颯月掌控,所以它目前是被完全封印住了。據流所言,她有可以徹底解除颯月控制的方法。雖說還不清楚究竟是何種方法能夠助弗拉德擺脫颯月的支配,但現在也只能選擇相信她的說詞。

    「干、幹嘛突然頂我啦……很痛耶。」

    「非常抱歉,系統出錯了。我也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會採取這樣的行動。」

    冷淡地丟下這句話之後,拉碧絲逕自撇頭望向窗外。

    自從在魔導學園發生過那件事之後,拉碧絲的行動令人不解之處就隨之變多。而每次一詢問她做出這些不解行動的理由,拉碧絲必定只會回答「系統出錯」。再仔細回想,先前與櫻花進行『全部都一起比較好』的那段對話時,哮也感受到拉碧絲身上散發出一股濃烈的黑色氣息。

    該不會是作為搭檔的她在吃自己的醋吧?

    想歸想,但照理說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在拉碧絲身上才對。雖說身為魔導遺產的她很想獨佔哮,不過她對人際關係方面的事情卻是絲毫不感興趣。

    「你在鬧彆扭嗎?怎麼回事啦,你不講我怎麼知道啊。」

    哮苦笑著用下巴輕鑽她的腦門。

    「……我都說了連我自己也不清楚。請不要這樣弄我。」

    哮低頭窺視拉碧絲的臉,發現她就這麼面無表情地鼓起臉頰。

    還是收回剛剛的壁吾好了。她果然是在鬧彆扭。

    就在哮臉上浮現苦笑神情之際,匆聞後座傳來一陣近似沉吟的怪聲。

    「嗚~~~~嗚~~~~嗚~~~~~~!!」

    原來是坐在櫻花隔壁的真理所發出的。

    真理緊貼在哮的座位後面,對哮、櫻花及拉碧絲等三人露出充滿妒意的視線。

    「為什麼你們三個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變得這麼親密?為什麼一直陪伴著你的我反倒被丟在一邊?我的旗呢?吶、吶,為什麼啊!為什麼就是沒豎起我的旗啊,哮!」

    「咕喔!喂,不要從背後勒住我的脖子啦!」

    「在逃離灰色都市時,我曾說過我會追究到底對吧!?快說,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這種緊要關頭,你還在胡扯什麼住手,會死、會死人啊!」

    被真理從背後掐住脖子卯起來搖晃的哮,臉部逐漸失去血色。拉碧絲依舊撇頭望著窗外,櫻花也只是心不在焉地看著痛苦掙扎的哮。

    儘管後座第三排靜得出奇,但車內簡直已經亂成一團。

    「草薙同學真受歡迎呢~大姊姊我也好想參加這場愛情喜劇說乾脆真的參戰算了~!」

    「廢話少說,你……快點,給我……開車……上路……啦……!」

    吐槽完悠哉地觀戰的流之後,哮終於不行了。結果決定改由櫻花擔任駕駛,車子則在10分鐘後才再度發動上路。

    接著又經過1小時,拜接手當司機的櫻花所賜,這趟旅程總算變得較為順暢一些。

    然而坐在最後一排的金絲雀、小兔及斑鳩,已經沉默了整整數十分鐘之久。

    金絲雀始終一臉不悅地手拄窗戶看著窗外景色。

    斑鳩這邊也好不到哪去,她雖偶爾會轉眼望向金絲雀,卻完全沒有主動開口攀談的意思。

    以及——

    「……嗚嗚……」

    在這種狀況下,最難受的一定是小兔。

    尷尬。氣氛一整個尷尬到極點。

    小兔也因為明了兩人的情況而無法跟她們閒聊。

    先前一行人才剛步出地下道沒多久,斑鳩便旋即恢復清醒。

    『……有股,懷念的氣味。』

    一清醒過來,斑鳩便將臉埋在金絲雀的發絲之中,同時說出這句話。

    大吃一驚的金絲雀連忙鬆開雙手,斑鳩因此跌落地面。

    整個人跌坐在地的斑鳩,就這麼茫然抬頭看著金絲雀。

    金絲雀原本怒氣騰騰地想要破口大罵,卻因斑鳩突然起身並伸手輕撫自己臉頰而頓時說不出話。

    「…………」

    小兔頭一次見到斑鳩露出那樣的表情。

    彷彿找到失去已久的寶物似地……像是重拾自己已經遺失許久的情感一樣。

    斑鳩露出感慨良多的神情,流下了一行淚水。

    接著宛如再也不會放手一般,溫柔地摟住金絲雀的身體。

    沒有言談。只是默默地、溫柔地輕摟著金絲雀。

    當然,金絲雀也不可能就那樣毫無反應,她立刻出手推開斑鳩。

    之後金絲雀便持續無視斑鳩的存在。

    (我我我我該怎麼辦啊!)

    要居中調停這沉重的親子關係,對小兔而言是個太吃力的負擔。

    (首先這種座位排序是怎麼一回事啊!?為什麼要刻意讓我夾在兩人之間啦!?我打從心底恨透了安排座位的那個學生會長!我的應變能力根本沒有靈活到足以扮演這兩人之間的緩衝角色啊!我應該要提議更換座位的。這個位置照理說要安排不懂察言觀色的鳳來坐才對。像這種尷尬的空間,交給白目的人處理反而比較有效果啊!)

    發現櫻花已經移動至駕駛席的小兔,淚眼汪汪地發出「嗚啊~~」的驚呼聲。接著有如求助一般,轉而望向副駕駛席的哮。

    結果卻看見拉碧絲端坐在哮的膝蓋上。

    一把無名怒火瞬間湧上小兔心頭。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那邊比較好!我也比較想坐在草薙的膝蓋上!為什麼只有那孩子能獲得特別待遇啊!?草薙也真是的,幹嘛那麼幹脆就把膝蓋讓給那孩子坐啊!為什麼不是選我!還露出一臉色眯眯又害臊的表情!色鬼!相較於那個瘦巴巴的小女孩,想也知道一定是我抱起來的感覺比較舒服——)

    「金絲雀。」

    聽見身旁的斑鳩出聲說話,小兔腦海中那些充滿嫉妒的想法瞬間凍結。

    「雖然有很多想講的話……但對不起,我無法很流暢地表達出自己的想法。」

    斑鳩以含蓄的冷靜聲調如此說道。

    金絲雀則是依舊眺望著窗外景緻,一臉厭惡地皺起眉頭反嗆。

    「金絲雀跟你沒什麼好說的。你閉上嘴吧。」

    「那可不行。我可是為了再見你一面,而以自己的方式堅持至今——」

    「我們根本沒有見面的必要。」

    「……那你為何跟著草薙來到這裡?」

    「吵死了,與你無關。」

    「當然與我有關。畢竟我是你的」

    斑鳩闔上雙眼,試著慎選合適字眼說出該傳達給她知道的事實。

    然而,金絲雀卻是搶先一步暴怒,以粗重的低沉嗓音如此說道:

    「少在那邊擺母親的架子……!」

    這句話夾帶著足以終結雙方對談的沉重壓力。

    凝重氣氛再度籠罩住後座。

    小兔雖是緊張得雙肩微微顫抖不止,卻還是先看看金絲雀,再轉頭窺視斑鳩的臉龐。

    只見斑鳩微眯雙眼,輕輕嘆了口氣,與金絲雀同樣轉移視線眺望窗外景色。

    斑鳩還是一樣令人捉摸不定。

    小兔無從明了斑鳩的感受。因為小兔根本就沒當過母親。年紀輕輕就成了母親的斑鳩,小兔完全無從推敲其內心感受。

    一如往常地不為所動的斑鳩,令小兔看了都忍不住想嘆氣。最起碼在這種時候,你也稍微表現出動搖或不知所措的樣子好不好啊?

    就在小兔如此心想,準備繼續忍受沉默氣氛之際,她不小心瞥見了。

    斑鳩擺在座椅上的手掌正微微顫抖不止。

    (…………)

    對斑鳩的瞭解程度,小兔僅次於哮。

    儘管斑鳩平常總是表現出像個成年人的模樣,而且散發出捉摸不定的特質,但她也並非完全不會受傷。

    小兔所認識的斑鳩,實際上比小兔還要不懂得表達。斑鳩很不擅長表露出悲傷或寂寞之類的情緒。雖說不知那是否受到幼年時期的成長環境影響所致,但總之斑鳩不會讓哀傷情緒出現在臉上。

    因此只有相處時間夠長久的熟人才能發現她的異狀。小兔凝視著斑鳩那微微顫抖的指尖,才總算明白自己被安排在這個座位的真正用意。

    原來如此。現場只有自己是唯一一名能夠扮演好這個角色的人物。

    小兔毫不遲疑地握住斑鳩顫抖的手掌。

    「…………」

    小兔不發一語地緊握住斑鳩。

    不需要『沒事的』這句話。因為,根本一點都不算『沒事』。

    因此,小兔就只是默默握住斑鳩的手。

    「小兔。」

    斑鳩就這麼看著窗外,以幾乎沒人聽得見的微弱聲量如此說道。

    「…………………………………………謝謝。」

    小兔的嘴唇緊抿成一條橫線,從鼻子哼出一口氣,只用力對她點了點頭。

    斑鳩則與小兔肩並肩,輕輕靠在她身上。

    在抵達目的地之前,就這樣默默握住斑鳩的手不放好了。

    小兔觀望著前排吵吵鬧鬧的喧嘩光景,暗自下定了決心。

    「……花。」

    「…………」

    「櫻花,你有聽到嗎?」

    「!?哮?有什麼事嗎?」

    心不在焉地駕駛車輛的櫻花,花了足足1分鐘的時間才回應哮的呼喚。

    由於坐第二排的真理與流總算是安分下來,因此在意櫻花狀況的哮這才出聲跟櫻花攀談,卻不管再怎麼呼喊都得不到回應。

    「我叫了你將近十次,你都完全沒有反應耶。」

    「是嗎?抱歉,我剛才集中精神在開車。雖然平時很常騎摩托車,但我已經很久沒開車了。」

    櫻花藉此強調沒什麼好擔心的意思,但卻瞞不過哮。

    「你現在還很疲勞對不對?還是換別人開車比較好……」

    「我不是說沒問題嗎?還是我的駕駛方法太過粗魯了?害你暈車了嗎?」

    「是沒這回事啦……只不過自從離開地下道之後,你好像一直表現出在煩惱著什麼事情的模樣……所以……」

    雖然哮認為,因櫻花剛完成復仇計畫而失去了目標,會出現這種反應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但他總覺得情況沒那麼單純。

    而或許是被他猜中了吧,只見櫻花深深地嘆了口大氣,微眯雙眼說道:

    「我既不是有煩惱、也不是情緒沮喪。只是覺得事情還沒結束罷了。」

    「……你是指粗製濫造的事嗎?」

    哮語帶確認地如此說道,櫻花隨即輕輕點了點頭。

    「我……確信事情還沒結束。」

    「怎麼說?」

    「粗製濫造……密姆拉絲‧瓦倫泰曾對我說過。是『審問會放她逃走的』。粗製濫造曾一度被我父親‧峰城和真逮捕歸案。但在落網經過將近九年之後,她卻在移送途中逃獄,並殺害了包括父親在內的我所有家人。然而仔細想想就會覺得很奇怪……粗製濫造是A級危險指定要犯,照理說在移送時必然會採取非常充分的戒備態勢才對。」

    若被列為A級危險指定要犯,那就代表篤定會被關進鐵處女之中。竟然容許那麼危險的罪犯逃獄照理來說應該是絕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才對。

    除此之外,粗製濫造的言談當中還有另一個疑點。

    「……所謂的放她逃走,意思就是說有幫手羅……?」

    「八成是那樣沒錯。可是我也曾拚命收集有關她逃獄的情報,卻未留下任何詳細紀錄。」

    櫻花頓了一頓,倏然眯起雙眼接著說道。

    「令人在意的是在她逃獄之際,審問會竟沒有任何人被她殺害。她可是視殺人為生存意義的A級危險指定要犯耶。跟她交手過的我最清楚……洗心革面之前的那個女人,在逃獄時絕不可能沒有造下任何殺孽。」

    「……也就是說……」

    櫻花雙手使勁,緊緊握住方向盤。

    「我推測是審問會刻意放她離開的。我在戰場上結識了一位曾與父親有過交情的人……那人說,我父親對審問會而言是個棘手的人物。因此審問會利用粗製濫造殺害我父親及家人的可能性很高。」

    聽完櫻花的這番說詞,哮頓時倒抽一口大氣。

    有能力辦到這種事的人,他只想得到一個。

    若是那個男子的話,大概會為了湮滅情報而不惜採取如此毒辣的手段吧。

    「我手邊沒有確切證據。總之,應該早晚都會有展開調查的必要吧。」

    聽櫻花這麼說,哮也毫不遲疑地作出回應。

    「我也可以幫忙。假如事實真是那樣的話,絕對不能輕易放過他。」

    「謝謝……不過這件事可以等到一切落幕之後再來處理。」

    出人意表的一句話,令哮大感詫異。

    櫻花則對一臉困惑的哮露出苦笑神情。

    「我個人的復仇已經結束了。我很幸運地得以與你聯手,終結這樁血海深仇。從現在開始,我再也不想任憑恨意驅使而行動。」

    「可是……」

    「今後,我打算以35試驗小隊一份子的身份面對未知威脅。我希望能為了幫助隊友及你的妹妹而採取行動。」

    「…………」

    「我的復仇已經結束了喔,哮。」

    如此說道的櫻花,表情看起來一點都不開朗。

    她露出了背負著空虛感及罪惡感之人的陰翳表情。

    不過,當中確實帶有一抹安穩。她大概真的已經放下肩頭重擔了吧。而倘若這份安穩是由自己賦予櫻花的話,那哮便覺得能夠稍稍引以為榮。

    他可藉此印證,自己確實已替她背負了一半的重擔。

    「……這樣啊。」

    哮露出淡淡微笑,轉眼望向前方。

    「我的事先不談,現在該被關注的人是你。在小隊所有隊員當中,最焦急的人其實是你吧?」

    「…………」

    「雖然你為了避免引起眾人不安而強顏歡笑,但我十分清楚你很擔心樹夕的安危。」

    「……嗯,假使說我一點都不擔心的話,那就是在說謊了。」

    本來他非常希望現在就能立刻趕到樹夕身邊,營救她脫離審問會的魔掌。

    他早已曉得樹夕在哪。根據流的說法,樹夕好像被抓到Alchemist社的第一研究所當作實驗對象。哮不知道樹夕在那個鬼地方受到何種對待,但可以確定的是,她必然深陷超乎想像的痛苦漩渦之中。

    Alchemist社第一研究所想必與審問會合夥,布下了相當於要塞等級的警備網。第五研究所和它根本沒得比。對第一研究所發動奇襲,差不多就等同於偷襲審問會總部。

    靠著現在的小隊人力,大概只會束手無策地慘遭全滅吧。因此有必要先轉往反體制派的根據地,整合戰力後再前往第一研究所。

    「你站在隊長立場為隊友們著想的心態很了不起。那是受到仇恨束縛而害隊友們身陷險境的我,所永遠望塵莫及的高潔氣度。」

    櫻花接著補上一句「可是」,同時有點難為情地差紅雙頰。

    「……就、就算偶爾講點洩氣話,也沒關係喔。那個……當我說出全部都一起比較好時,哮也給了我正面回應……我自然也希望能替你做些什麼。」

    見她表現出這樣忸怩的態度,連哮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害臊起來。

    「以前在牢房也曾聊過類似的話題呢。感覺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的往事」

    就在哮彷彿打馬虎眼似地打算開始回憶往事之際,胸口突然傳來一陣衣服遭到拉扯的感觸。

    哮低頭察看膝蓋,發現拉碧絲就這麼揪著他的衣服凝視窗外。

    只見她很難得睜大雙眼,窗外風景映入了她那雙有如彈珠般的眼瞳之中。

    「拉碧絲,怎麼了嗎?」

    即便哮開口詢問,拉碧絲也沒有立即作出回應。

    她口吐白氣眺望著遠方,再度緊緊抓住哮的衣服。

    「…………………………雪了。」

    自陰翳天際翮然飄落地表的白色結晶。

    田梗及群樹都被雪花披上了一層白色銀裝。

    「嗚喔,真的耶。已經抵達北部地區了嗎……景色還真是說變就變呢。」

    哮探頭湊至拉碧絲的臉旁,與她一同欣賞窗外的風景。

    雖說時節已至二月,但冬天還沒結束。縱使到了國家概念蕩然無存的現在,日本列島依舊維持著都道府縣的行政區域劃分,以舊東京、舊神奈川的稱謂劃分各個區域。而如今一行人的所在位置,應該剛好就是舊群馬的北部地帶。以前據傳只要跨越三國山脈進入新瀉就會轉變成一片雪景,但古時候淪為魔女狩獵戰爭戰場的這一帶,因受到戰鬥餘波影響,而造成數座山脈毀於一旦。其結果,導致來自日本海的雪雲飛越原先起到攔截效用的山脈,一路蔓延至這一帶。

    「拉碧絲是頭一次看到下雪嗎?」

    「……是的,應該吧。但我也不太清楚。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以前好像曾經看過類似的風景。」

    就算有看過也不足為奇。與前任契約者草薙命一同四處征戰的拉碧絲,也許來過這一帶也說不定。

    不管是抱持著何種情感,拉碧絲都被這片雪景給迷住了。

    「你……喜歡雪景嗎?」

    面對哮的詢問,拉碧絲只是眯起雙眼如此回答。

    「………………我不曉得。系統出錯了。」

    伴隨著細若蚊鳴的聲音,拉碧絲加強了抓住哮衣服的力道。

    她的神態看起來,就像是個作了惡夢驚醒之後的小女孩。

    換到後座的流一邊啃著洋芋片,一邊聆聽前後兩排乘客的對話,臉上同時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宛如因前後兩排乘客均按照自己的想法展開對話,而對此感到欣慰一樣。

    「……不管前面還是後面,每個傢伙都只會在那邊打情罵俏是怎樣。」

    聽見坐在隔壁蹺起腿的真理一臉鬧彆扭地發起牢騷,流便將洋芋片遞了過去。

    真理動作粗魯地抓起一把洋芋片,塞進嘴裡卯起來咀嚼。

    「這是我頭一次跟你好好閒聊對吧?我很不客氣地請教一下,看著他人依照自己的意思行動真的這麼有趣嗎?」

    真理連看也不看流一眼地逕自提問。

    流舔掉沾附在手指頭的洋芋片鹽巴,一臉茫然地猛眨雙眼。

    真理為了避免被前後兩排的成員聽見而將臉湊近流耳邊,小聲接著說道。

    「這車上的座位順序,是你考慮過該怎麼做才能讓隊友們互打圓場而做的安排對不對?」

    「哦,觀察力很敏銳唷~一點也沒錯。草薙同學跟小櫻花彼此都是直來直往的個性,心有靈犀的他們波長合得來。小杉波與小金絲雀的關係不是他人有辦法處理的問題,但小兔卻具備只要陪伴在身旁就能成為小杉波心靈支柱的器量。」

    「……這算什麼?只有我是多餘的囉?」

    「不不,你是這支小隊當中最懂得察言觀色的隊員吧?即便在如今情敵小櫻花急速接近草薙同學的狀況下,你還能體諒他們的對談內容而保持沉默,不插嘴當個電燈泡。再怎麼說,女人都是一種嫉妒心很重的生物,所以這是相當難能可貴的表現唷」

    被流輕輕拍了拍肩頭的真理不由自主地發出咂舌聲。

    「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一股近似審問會會長的氣息。那種氣味,跟愛把他人當作西洋棋盤上的棋子般隨意擺佈的爛人完全相同。」

    「哇喔,你還真是個直爽的女孩呢,和我所預料的一樣。」

    流作出誇張反應,臉上卻也同時浮現樂不可支的神色。

    「雖然不曉得自己跟那個白髮妖怪是否相似,但能夠隨心所欲操縱他人行動,確實令我感到開心。要是事態也能順著我的想法往好的方向發展,那就更令人高興了。」

    「…………」

    「我的腦袋,或者該說精神,從一出生就有缺陷。即便得知家人身亡或朋友喪命,我也感受不到所謂的悲傷情緒。像在學生會成員全軍覆沒的時候,我雖然會覺得『好遺憾喔』或『真是可惜啊』,但卻是無論如何也擠不出絲毫悲傷的情感。」

    流落落大方,宛如閒話家常似地說道。

    真理頭一次聽說這回事。她一臉意外地望向流的側臉,發現她確實面帶笑容,似乎完全沒有任何一絲對自身缺陷感到愧疚的跡象。

    「可是,我並非不曉得自己以外的人感受到痛苦或悲傷。只是無法產生共鳴罷了。」

    在週遭眾人均深陷絕望之際,唯獨自己還能處在幸福的狀態當中。

    即便理解週遭眾人感到絕望的理由,也無法與他們同甘共苦。

    儘管只能憑空想像,但真理猜想那必然是非常孤獨的一種感受。

    「正因我無法對他人的悲傷及痛苦產生共鳴,因此若想與其同調,就只能設法讓內心充斥著那類負面情緒的人們獲得幸福。正因這個世界充滿了我無法產生共鳴的人事物,所以若不透過這種作法來增加能夠得到幸福感受的人,會害我自己變成孤伶伶的一個人。我雖不明白所謂的寂寞情緒是怎麼一回事,但還是多找幾個能跟我擁有相同感受的人比較有趣。」

    真理也隱約理解到她想表達的意思。

    「就在這樣希望他人能夠得到幸福而努力奔走的過程中,我突然產生了一種樂在其中的感覺。見他人依照自己的想法行動進而展露笑容的場面,實在有趣極了。當我一直心想『這搞不好就是我的人生意義』,到最後便發現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成了這種立場的人。」

    看著笑逐顏開的流,真理微眯雙眼提問。

    「意思是怎樣?你之所以試圖幫助我們,全都是出於自我滿足的慾望嗎?」

    「唔——我還有身為反體制派領袖的立場,因此並非全部都是出於自我滿足,但我想應該有三分之一算是吧。」

    「…………反體制派的目的是什麼?」

    「這點就等我們抵達根據地之後再說羅。」

    流委婉地結束掉與真理之間的對談。

    (…………討人厭的傢伙。)

    看樣子星白流此人並不是基於善意或大義名分而協助巧小隊,以及擔任反體制派的領袖職位。

    自我滿足。一切都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慾望……她似乎是為了創造出一個大家都能得到幸福的快樂世界才發動革命。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真理暗自嗤之以鼻。

    只為了與他人產生共鳴,而依照自私想法採取行動?縱使確有其事,也成不了她加入反體制派陣營的理由。反體制派絕不是一個崇尚和平的組織,他們可是一群不惜採取血腥手段也要試圖改變世界的狠角色。

    而最關鍵的問題,就在於推敲不出反體制派的真正目的。

    審問會意欲驅逐魔導,打造出一個讓人類可以安心過生活的世界。

    幻想教團則是試圖推廣魔導,創造出一個讓魔女們能夠獲得平等自由權利的世界。

    那反體制派呢?

    這個女人究竟想藉由反體制派實現何種目標呢?

    「點心~點心~♪三點的點心~是什麼呢~嘿♪」

    流本人倒是吊兒郎當地開始翻找背包裡頭的零食。

    「喏,這是小真理的份。」

    「…………」

    「放心啦~裡頭沒有摻毒藥啦~♪」

    流拿出巧克力遞給真理。她睜大那雙半闔的眼睛看著生性多疑的真理,但就連這睜眼的動作都令真理感到厭煩。

    真理雖是面露詫異神情,卻還是接下板狀巧克力咬了一口。

    車內傳出一陣啪嘰的清脆聲響。

    「你會想知道我們的目的也很理所當然。實際上,在所有小隊成員當中,就屬你最小心謹慎且見過世面。」

    「你想說我是個很世俗的人嗎?好啦,反正也沒錯就是了。」

    「不不,小隊最需要的就是像你這樣的隊員唷。但也正因為如此,我才希望等抵達根據地之後,再向你們說明有關我們這個組織的全貌,以及關於這個世界的真相。」

    面對流堅持不肯吐露真相的態度,真理忍不住皺起眉頭。

    「恐怕你們將會得知太多過於離奇到缺乏實感的事情。」

    流眺望著窗外的雪花,簡短地嘀咕著說道。

    ***

    「哎呀呀♪我說兩位大人物,這是打算去什麼地方嗎?」

    歐洲庇護所‧魔導學園東側。正當鵝媽媽及大蛇為了前往參加和平會談而準備利用轉送裝置之際,匆見凶煞無聲無息地,自黑暗之中悄然出現在兩人面前。

    這個人總是這樣冷不防現身攪局。

    鵝媽媽及大蛇事到如今都已經見怪不怪。只不過在凶煞尚未現身之前,大蛇早已搶先一步伸手緊握刀柄。

    凶煞帶著爽朗的燦爛笑容,踩著響亮的腳步聲來到兩人身旁。

    「……死變態,你跑來幹嘛?」

    「我並不記得有通知你前來。請你立刻消失好嗎?要不然會引發空氣污染。」

    面對兩人相繼拋出的冷淡字句,凶煞裝腔作勢地聳了聳肩頭。

    「我早就習慣像這種劈頭就受到粗魯待遇的狀況,也已經不會感到興奮了。我再怎麼說也是跳槽加入東側陣營的人,兩位就算對我表現出那麼一點同伴意識應該也沒關係吧。喏,好歹我們也是上一次大戰的戰友不是嗎?」

    見到凶煞噘起嘴唇忸忸怩怩地裝可愛的模樣,大蛇頓時露出打從內心感到厭煩的表情。

    「跳槽……?你本來就不打算服從任何人的指示吧。或者該說,誰都知道只要有你在場,所有計畫最後必定宣告泡湯。魔女狩獵戰爭時也是一樣。拜託一下,你這傢伙真的很礙眼,不要靠近我們好不好。」

    見大蛇發出噓噓聲揮手做出驅趕動作,凶煞一臉不服氣地噘起嘴唇。儘管乍看之下彷彿知心老友之間的互動,但由雙方眼神均毫無笑意的這點來看,便可斷定兩人勢如水火。

    「相處時間夠久的你果然很瞭解我。我確實認為東側什麼的去吃屎算了,鵝媽媽及你的偽善表現,也噁心透頂到反而令我感覺愛不釋手。一旦你們當真成為我的夥伴,那我大概會全身雞皮疙瘩掉滿地吧。」

    「是喔是喔,謝謝誇獎。」

    「但是、然而!不過呢!?唯獨這次個人認為,有我同行會讓結果變得比較像話一些喔。我雖非你們的盟友,但我一定是鳳颯月的對敵啊。」

    凶煞嘖嘖嘖地輕擺食指,帶著令人火大的表情講出這段話。

    「那個人追求的是破滅對吧?那跟我所尋求的絕望完全不相容啊。要是全部都被他搞砸的話,那連絕望也會跟著消失。有幸福才能更突顯出絕望的可貴,即便讓失去幸福的世界陷入絕望也毫無樂趣可言!絕望如果成了家常便飯,那絕望就會因而喪失價值啊!企圖破壞這個平衡的那人無疑是我的阻礙敵人或者該說是障礙物兼礙事的東西啊嗯就是這樣——你們要去參加和平會談對吧?請容我與兩位同行。或者該說這是一場少了我就無法開始的活動對吧?」

    凶煞慷慨激昂地發表了一串長篇大論,最後面露燦爛微笑,以一句「帶我一起去」作結尾。

    可疑。實在可疑到不行。

    但鵝媽媽及大蛇兩人,卻也都聽出凶煞的這番話毫無虛假。

    只是坦白講,他們也同時認為「這並不構成帶你同行的理由」就是了。

    大蛇雙眼眯成一道橫線,動手啟動轉送裝置。在裝置匯聚魔力的聲音逐漸響徹現場的過程中,凶煞唰唰唰地挪動腳步鑽入轉送裝置,硬是擠進兩人之間。

    大蛇側目瞥視著面露滿意笑容的凶煞,重重地嘆了口大氣。

    「煩……煩死了……煩死人了。好想宰了他。永恆之槍,我可以宰了這傢伙嗎?」

    「我不反對,但那大概只會白費力氣罷了。這人極端難死,一旦交手將會成為世上最難纏的敵人,宿主應該也很清楚這點才對。更重要的是,必須列為頭號驅逐目標的對象並不是他,而是其他人。要是您明白這幾點還堅持動手的話,那請自便。」

    「啊,你不肯幫我是吧……」

    「是的,請容我回絕。」

    大蛇面露由衷感到厭惡的神情,鵝媽媽則是面無表情地維持著闔眼的狀態。

    凶煞裝模作樣地張開雙臂,親暱地摟住兩人的肩膀。

    「哎呀~真是令人懷念啊。讓我不禁回想起150年前的往事。在年少輕狂的那個時代,為了博得一位女性青睞而針鋒相對的兩名男子!剪不斷的三角關係!宛如重返那酸酸甜甜的青春時代了啊!」

    「你這傢伙從那時開始就再也沒有老過,本大爺我們與你之間也不是那種關係吧!」

    「宿主,理睬他只會徒增疲勞程度而已。無視才是最有效果的手段。真是夠了……為何暗夜會選擇這樣的男子作為宿主呢……至今我仍無法理解。」

    身體開始發光,在魔力釋出的瞬間,三人突然自現場憑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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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11-6 05:47 AM

第二章 A級危險指定(推測)違法民宿『藤之宿』

    穿越舊群馬進入舊新瀉,一路朝向北方趕路的35小隊,卻因遭遇到出乎意料之外的驚人降雪量而陷入困境。

    儘可能選擇杳無人煙的道路行駛固然很好,但非正規道路的融雪管等除雪機能並不周全,單靠雪胎及鏈條很難順利推進。

    再這樣下去車子會卡死在半路上。櫻花提議暫時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到風雪止息再趕路,流隨即告訴大家「那我知道一個不錯的藏身之處喔」。

    於是一行人聽從流的建議,按照地圖前往該處。

    地點是遠離城鎮的深山地帶。儘管有民宅散佈於路旁,但數量簡直少得可怕。

    而在目的地等待著一行人的,是一棟破舊程度誇張到幾近廢墟的民宅。

    但仔細一看,民宅玄關掛著一張非常不起眼的招牌。

    『藤之宿』——內附溫泉。

    開門跳下車的流丟下一句「我去交涉一下」,隨即匆匆忙忙地跑進民宅。而在等待的這段期間,蝦兵蟹將小隊成員們站在靜靜下個不停的大雪中,瞠目結舌地抬頭仰望著這間民宅。

    「這……再怎麼看都是俗稱的民宿對吧。」

    「是民宿沒錯。」

    「我曾在戰前的資料裡頭……讀到這種設施的情報。」

    「雖說目前正值滑雪旺季,但附近明明沒有滑雪場卻還把民宿設在這裡,讓人感覺超級不自然啊。」

    「……很破舊耶。」

    眾人各自一臉不安地表達出內心感想。

    「儘管覺得不太可能,但她應該不會說要留在這裡過夜吧……」

    就在櫻花表情僵硬地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流也踩著輕快步伐走出民宅。

    然後對著眾人展露燦爛笑容,高舉雙臂組成一個大大的圓圈。

    「老闆娘表示OK~!說我們可以在這裡住上一晚唷!」

    櫻花不發一語地提腳踩過雪地,抓住流的雙肩使勁晃動。

    「你是笨蛋嗎!」

    「咦——!?為什麼罵我——!?」

    「在這種緊要關頭還留在民宿過夜是怎樣!?你都沒考慮到行蹤曝光的可能性嗎!?我們現在可是逃犯耶!?」

    面對櫻花這番再正確不過的說詞,流噘起嘴唇輕戳雙手食指。

    接著露出上揚目光,忸忸怩怩地蠕動身體。

    「可是,天氣很冷吧?在這種風雪當中躲在車上過夜實在很難受……然後,就會很想泡一下溫泉不是嗎?」

    「我們又不是來這裡觀光的旅行團!從一開始我們就完全沒有要在此留宿一晚的意思啊!既然是在逃亡,那麼本就應該連夜開車趕往根據地才對吧!審問會的追兵搞不好已經來到離我們不遠的地方了耶!」

    「放心啦~碰到這種大雪,對方也無法展開什麼有效的搜索行動,而且我十分熟悉這間民宿唷~」

    流開始說明原委。

    「在我才剛當上學生會長的時候,曾為了賺取積分而收集魔導遺產的情報,找到了這裡來。有風聲指出這裡的溫泉效能太過優異,不管是生病、受傷或身體不適,只要泡一下就能立刻恢復健康。很不可思議對吧~?」

    流彷彿閒話家常似地繼續說道。

    「因此我展開調查,結果不出所料!有一項魔導遺產被設置在溫泉裡頭~!原本照理說,是應該要沒收魔導遺產並逮捕民宿老闆娘才對啦……」

    流豎起食指,吊兒郎當地笑道。

    「但畢竟這真的是一座很棒的溫泉,再加上也沒造成什麼實質危害,老闆娘又說魔導遺產是大約七代前的祖先所設置,我也實在不忍奪走這座冷清村落所擁有的小小樂趣。」

    「……所以呢?」

    「所以我就開出日後免費讓我使用溫泉的條件,放過老闆娘一馬羅~」

    櫻花再次卯起來搖動流的肩頭。

    「這種行為就是所謂的貪污啊!」

    「啊哈哈,小櫻花,我既非正規的異端審問官,現在更是名符其實的罪犯喔。附帶一提,你的立場也跟我一樣,所以事到如今也不必再計較這種細節了啦。」

    「這並不是一個好歹曾身為對魔導學園學生會長的人物該做的事吧!?」

    雖是問題兒童,但曾經擔任過正規魔女獵人的櫻花,實在無法只以一句『喔——這樣啊』就輕縱流的行徑。

    誰知勃然大怒的就只有櫻花,其他隊員們的反應卻非如此。

    只見眾人一邊冷到緊緊摟著自己的身體,一邊魚貫地開始踏上通往民宿玄關的樓梯。

    「天氣這麼冷,不管了啦。而且事實上大家也都累了,泡溫泉泡溫泉♪」

    「畢竟再這樣下去都快凍成雪人了。啊,武器該怎麼辦呢?」

    「丟在車上就好了吧。連腳都被凍到受不了了啊。」

    「好香的氣味……真理,這邊有提供料理嗎?有飯可以吃嗎?」

    面對一致地呈現悠哉狀態的小隊隊員,櫻花頓時不知所措。

    「啊,喂,你們幾個!在這種狀況下怎麼還像平常一樣悠哉!?現在可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

    她雖連忙試圖制止,眾人卻加快腳步走進民宿玄關。

    哮伸手輕搭櫻花的肩頭。

    「反正這場雪若下個不停,我們也無法再繼續推進,就留在這裡好好休息吧。」

    「連、連你也這樣……可是啊……」

    「雖說我很高興你為了我急著趕路,不過大家都累了。櫻花你這一個月也幾乎都沒好好睡過覺對吧?你眼睛下方都冒出淡淡的黑眼圈羅。」

    受到哮這段關心自己的話牽引,櫻花連忙像要掩飾似地伸手輕揉眼角。

    哮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

    「今天就留下泡個溫泉,吃點好東西養精蓄銳吧。」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

    櫻花揠抓著頭髮,隨後便像要追趕眾人似地走向玄關。

    「…………」

    哮則是目送眾人的背影靜靜低頭,深深地吸了口大氣。

    緊接著,彷彿強忍著什麼似地使勁緊握拳頭。

    那既非憤怒、亦非不安。

    而是宛如自心海深處泉湧而出的焦躁感。

    樹夕在當下這一瞬間也依然飽受折磨的事實,更加倍地催促著哮。

    「草薙同學真是了不起呢~」

    背後突然傳來流的說話聲。

    而在哮轉身的同時,流又突然踮起腳尖伸手輕撫哮的頭。

    這個太過突然的舉動令哮睜大雙眼。他輕撫別人頭頂的次數雖然還不少,但自己卻幾乎從未曾被人摸過頭。或者該說這可能是他的初體驗。

    流笑咪咪地從哮頭上收回手掌,對哮投射出一道柔和目光。

    總覺得相當難為情的哮,頓時鬼鬼祟祟地轉移視線。

    「你雖然對小櫻花那樣說,但你才是那個最需要休息的人,可千萬不能逞強唷。」

    「我、我沒事啦。我在魔導學園躺了好久,體力充沛得很啦。」

    流搖了搖頭。

    「我指的不是體力,而是心靈的問題。你很掛念妹妹的安危對吧?」

    「……是沒錯,但我明白現在再怎麼著急也無濟於事。」

    「草薙同學。」

    流收起笑容,換上嚴肅表情筆直凝視著哮。

    哮因此緊張得當場僵住,但流馬上又卸下嚴肅的表情。

    「你雖然懂得依靠他人,但光是這樣根本還不夠。我覺得你應該更進一步學會如何向別人撒嬌才行喔。要不然再這樣下去,你遲早會崩潰。」

    「……撒嬌?」

    這跟依靠有什麼不同嗎?哮對此感到疑問。

    見他露出困惑神情,流不禁苦笑著嘆了口大氣。

    「哎,真是拿你沒轍耶……我原本期待小櫻花或小杉波能扮演好這個角色,但她們兩個都自顧不暇了,也沒辦法啦~草薙同學,聽清楚羅,所謂的撒嬌啊——」

    「等等!?」

    「——就是這麼一回事啦。」

    流突然伸出雙手包住哮的頭,將他整張臉拉往自己的胸口。

    流的胸口有股淡淡的甘甜香氣。

    臉頰感受到微微突起觸感的哮,整個人頓時為之一僵。

    「啊哈,你可別怪我沒有胸部唷~」

    「學、學生會長!?」

    「廢話少說~你就乖乖被大姊姊我抱在懷中吧~」

    流邊說邊溫柔地輕撫哮的頭。

    哮完全無法動彈,只能任憑流擺佈。

    「你表現得很好唷。真乖真乖……好孩子……你努力過了。很難受對吧。不要緊,你以後再也不必逞強了。」

    「…………」

    「我絕對會兌現答應過你的約定。儘管並不容易,但多虧你帶回來的道具,樹夕確實有救了。」

    「…………」

    「我也已經作好萬全準備……你可以放心了。」

    聽見甜美的細語聲在耳邊響起,哮內心頓時充滿了羞赧之情。

    但奇妙的是並不會感到不愉快,撫摸著頭髮的小小手掌帶給他一種舒適感。

    回想起來,以前雖然常常有人從背後推自己一把,但曾有人像這樣包容過自己嗎?自己曾接受過他人的撫慰嗎?

    或許是因為一直繃緊神經的關係吧,淚珠自哮的眼角悄然滑落。

    流還是一樣面帶爽朗笑容說道。

    「你的精神面已經脆弱到連我都能帶給你安慰的地步了。明白的話,今天就好好休息吧。你都一路努力到現在了,相信老天爺也會允許你享受這一點小小福利。即便老天不准,我也會批准啦。」

    就時間上而言,大概才過了短短一分鐘左右吧,但光是這樣便足以大幅化消哮所背負的心靈重擔。

    舒服到差一點閉上眼睛的哮,連忙抽身退離流的胸口。

    「啊,那個……!對、對不起我失態了!」

    哮擦拭噙著淚水的眼睛,低頭道歉。

    流輕輕揮了揮手,露出得意笑容說道。

    「小事一樁啦話~又說回來,變成撒嬌小男孩的草薙同學真有破壞力耶!人家的母性本能都跟著怦然心動了說~」

    「呃……那個……」

    「剛剛還差點鬼迷心竅地冒出『就算親一下他的額頭應該也不會惹火小櫻花她們才對吧』這樣的念頭唷。」

    流手捂雙頰,羞澀似地扭動身體。

    被說成是個愛撒嬌的小男孩,哮整張臉瞬間染上一層前所未見的鮮紅色彩。儘管從很久以前,哮便有自己對年長女性沒轍的自覺,但光是被年長一歲的少女擁抱就讓自己如此手足無措,這點連哮本身也始料未及。再加上流的外表跟小學生一樣稚嫩,自然讓他感到更難為情。

    見哮表現出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樣,流面露竊笑表情。

    「你該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什麼!?」

    「原來如此~草薙同學對成熟女性的魅力沒轍啊~這下子我是否也該參與草薙爭奪戰比較好呢~?」

    手抵嘴角發出奸詐竊笑聲的流,早已恢復成原本的風格。

    她真是個難以捉摸的人物啊。

    就在流開始調侃哮,哮也準備用往常的模式加以吐槽之際

    「——宿主。」

    身披黑色斗篷,站在民宿入口處的拉碧絲出聲呼叫哮。

    拉碧絲的臉被斗篷的陰影遮住而無法看清。

    「……您這樣會感冒,趕快進入民宿吧。」

    「啊,抱歉。你一直在那邊等我嗎?」

    哮連忙踩過雪地走向拉碧絲。

    一抵達她身旁,拉碧絲隨即伸手輕輕抓住哮的外套衣袖。

    「怎麼了嗎?」

    「…………沒事。」

    停頓幾秒之後,拉碧絲才曖昧地出聲否定。

    拉碧絲抓著哮的衣袖,在原地佇立了片刻。但卻立刻重新轉頭望向前方,就這麼拉著哮的袖子走進民宿玄關。

    儘管感到有點不太對勁,哮仍未特別在意地打開了民宿玄關大門。

    在哮與拉碧絲走進民宿時,流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拉碧絲。

    拉碧絲拉著哮的衣服,像是將他牽引至自己身邊似地邁步前行。

    「…………」

    哮或許沒發現,但流注意到了。

    在與哮一同邁開腳步之前,隱藏於黑色斗篷底下的拉碧絲,正定睛瞪視著自己。

    流先用手撥掉堆積在身上的那一層薄薄雪花,接著才口吐白氣為雙手取暖。

    「……那孩子果然有點危險啊。」

    嘟嚷了一聲『該如何是好呢?』之後,流也像在追趕哮等人的背影似地走進民宿。

    甫踏進民宿的一行人立刻被引領至客房。老闆娘的慇勤接待固然無從挑剔,但更重要的是,從破舊外觀根本聯想不到屋裡竟會如此乾淨整齊。

    只不過,話雖如此,民宿仍是民宿。在旅遊淡季時會發揮民宅應有機能,因此空間跟旅館比起來較為狹小,同時洋溢著一股無拘無束的家居氣氛。

    但這反倒有助哮的心情恢復平靜。

    比起精緻旅館,哮更喜歡這類民宿。

    「……但這實在不妥吧。」

    哮一看見在老闆娘帶路下所抵達的客房,臉部表情瞬間為之一僵。倒也不是有所謂房間骯髒,或者充斥著一股猥褻氣氛之類的情形。

    這是一間古色古香的和室。有一台老舊電視機,以及已經泛黃的掛軸,房間中央擺著一張被爐。著實是一間具備家居感,令人覺得無拘無束的房間。

    問題出在——老闆娘就只準備了一間房間的這種狀況。

    正如俗話說『男女七歲不同寢』的道理一樣,與七名少女在同一個屋簷下共度一晚,對男生而言是非常不妙的局面。

    「學生會長,你為什麼沒請老闆娘幫忙準備兩間客房啊……」

    「不可以啦,草薙同學。我們目前既然正在逃亡中,為了防範在入睡時遭遇偷襲的場面,大家若不睡在一起很危險吧!」

    「真要這樣說的話,在逃亡期間還跑來這邊住民宿的決定本身就大有問題了吧!?」

    「放心啦~這邊的老闆娘絕不會把我們的行蹤透露給審問會。要是那樣做的話,這問民宿就別想再繼續經營下去羅。」

    看樣子這間民宿的生意似乎因頗受老人家歡迎而相當興旺。即便在這種世代,又位在這種偏遠地帶,對左鄰右舍而言仍是個彌足珍貴的休閒據點,因此不單只是民宿老闆娘,搞不好整座村落都會很樂意協助一行人藏身也說不定。

    (既是這樣,那就更方便請老闆娘準備兩間房間了吧……!)

    哮在心中暗自吐槽。

    「我們小隊的隊員幾乎都是女孩子耶……!或許我不太適合講這種話,但你若能再顧慮一下這方面的事情……」

    哮話說到一半,卻見真理忸忸怩怩地緩緩舉手發言。

    「我其實……並不在意就是了?」

    雖然這麼說,真理仍頻頻側目窺視哮的臉色。

    「我、我也……沒沒、沒關係喔。只是,在換衣服時……得請你離開房間迴避一下唷。」

    小兔也用蓬鬆手套遮住臉龐,難為情地接受睡同一間客房的決定。

    「很好啊,正合我意。大家一起開亂——」

    真理及小兔不約而同地拿起民宿拖鞋,聯手砸向黃腔開到一半的斑鳩腦袋。

    「我也不在意。學生會長說得沒錯,大家待在一起比較安全。」

    「無所謂。」

    櫻花正經八百地,金絲雀則是漠不關心地分別同意與哮睡同一間客房。

    除了哮以外的成員們陸陸續續走進這問鋪設榻榻米的客房。

    「哦哦,內部裝潢還滿有模有樣的嘛。饒富雅趣的感覺還不賴呢……不對不對,現在可不是讚歎的時候……必須先檢查一下有沒有被安裝竊聽器之類的東西才行……!」

    「室內有茶壺及茶葉,我待會兒再泡茶給大家喝。啊,桌上還有小茶點。※落雁?這是戰前盛行的日式點心的重現版本嗎……真令人開心呢。」(譯註:類似綠豆糕、白雪糕的日式點心。)

    將行李擺在榻榻米上的櫻花及小兔分別開始檢視客房。

    真理及斑鳩也把行李擺在老舊電視機前面,轉眼環視客房內部一圈。

    「哦~有被爐真是太棒了~……等等,這是怎麼回事!?這台電視不投幣就不能收看耶!?而且也沒有遙控器!」

    「這不是用遙控器,而是得按下電視機面板的按鈕才行啦。一般節目不必投幣也能收看,而必須投幣才能收看的則是這種節目。」

    斑鳩拿出零錢投入投幣孔,電視畫面立刻播映出滿滿的猥褻影像。

    「呀——呀——呀!為什麼電視會播放色情影片啊!?嗚哇,好狠……要、要插進那種地方嗎……!?」

    「用來上健康教育課程最合適了。等等,這台電視居然還很像話地對應數位播映頻道呢。難道是偽裝成古董的最新款電視嗎?還是戰前的重現呢?真是一間不可小覷的民宿啊。」

    「……比起那種事,飯還沒準備好嗎?我肚子餓了。小兔,你能做些料理來吃嗎?」

    在對著電視吵吵鬧鬧的斑鳩及真理旁邊,小兔將日式點心塞進金絲雀的嘴裡,自己也跟著品嚐一番。

    「……雖然口感有點粉粉的,但很美味。」

    「真的很好吃呢。感覺綠茶比紅茶更適合搭配這種口味呢~」

    而在享用落雁的兩人背後,則見櫻花一臉嚴肅地瞪著掛軸。

    「這幅掛軸,顯然有問題……果然!哮你快來看,這問客房不適合留宿!掛軸後面貼著一張符咒!這一定是竊聽用的符咒!」

    「…………」

    因為渾身脫力的緣故,衣服悄然自哮的肩頭滑落。

    在民宿的日式客房中,轉瞬之間就演變成平常在小隊辦公室那樣的混亂氣氛。

    「搞什麼啊……難道在意那件事的就只有我而已嗎?」

    「嘻嘻嘻,少女情懷啊♪」

    流伸手輕戳哮的手臂並調侃他一頓。

    而開始確認行李的小兔及真理也對哮露出苦笑。

    「你也不用想得那麼嚴重吧?反正既不是睡同一條棉被,也不是被你看見裸體嘛。之前小隊全體成員不是也曾在你家住過一晚嗎?」

    「對、對啊。這點程度的小事,就跟窩在小隊辦公室時的感覺沒什麼兩樣啊。只要你可以在我們換衣服時離開客房,我就……」

    小兔邊說邊準備從包包裡取出衣服,卻發現拿到的是胸罩,連忙把它重新塞回包包裡頭。

    此時,流彷彿突然想起什麼似地拍了拍雙手。

    「對了對了~裸體這個字眼,讓我想起一件忘記告訴各位的事情羅。」

    眾人的視線集中至流身上,流豎起食指說道。

    「關於溫泉啊,老闆娘很貼心地讓我們包場羅。」

    「原來如此。畢竟大家在泡溫泉的期間都毫無防備啊。感謝老闆娘的關照。」

    櫻花點頭作出回應,卻見流臉上浮現有點難以啟齒的苦笑神情。

    「不過啊~可以包場的時間只有一小時~」

    「即便只有一小時也很感謝了。光是能在浴池裡泡溫泉就已經夠難能可貴了啊。」

    「嗯~可是呢,是混浴唷~」

    流以開朗語調,若無其事地講出這句話。

    儘管有一瞬間,這句話差點被當作耳邊風,但所有人全都為之一愣。

    「從現在起的一小時,我們可以使用女澡堂那邊洗混浴~男澡堂那邊則照常開放給一般客人使用。」

    「「「「「…………」」」」」

    「放心啦!我已徵得老闆娘的同意,可以直接包著浴巾進浴池泡溫泉啦!大家一起洗也比較安全啊♪裸裎相見裸裎相見♪」

    流雙手已分別拿著浴巾及換洗衣物。

    能泡溫泉的時間只有接下來這一個小時。眾人沒有其他選項可選了。

    所謂的溫泉雖說字面上都叫「溫泉」,卻也有各式各樣的不同風貌。

    成份涵蓋酸性及鹼性,也有的富含硫磺或銅鐵質,其中也有夾帶放射線的溫泉。泉水色彩也不一樣,有藍色、紅色、乳白色及黑色等等,可說是五花八門。

    儘管一般經認定可浸泡的溫泉,據傳都能賦予人體優質效果,不過仍有個人差異。這種說法雖說還不到迷信的地步,但也的確是沒什麼根據。

    只不過,其中倒也存在著會對人體產生明顯影響的溫泉,近年來審問會派人介入調查的案件數也不少。除了透過將魔導遺產設置於泉水源頭處的手法,致使浸泡溫泉的人獲得魔法效能的違法旅館之外,也有因位處吸魔礦石的礦脈附近而形成某些自然現象,對泉水源頭處造成影響的場所。縱使對人體有益,審問會都必須嚴加取締,並勒令這些地方停止營業。

    而這類違法旅館為了避免事蹟敗露,自然也下了各式各樣的工夫抑制魔力釋出量,但……

    「……老闆娘一定完全沒有打算要隱瞞吧?」

    哮看著眼前的溫泉,發出傻眼的嘀咕聲。

    溫泉本身是很常見的露天型溫泉,泉水則是夾雜著淡淡綠色的乳白色。

    但是卻發出光芒。

    很明顯地綻放著光芒。

    甚至連自浴池裊裊竄升的蒸氣都閃閃發亮,宛如小小螢火蟲一樣。自然發生的魔力粒子濃度,很難得高到連肉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境界。

    這顯然是經由人為設置了魔導遺產所致。

    「這裡分明就是RPG的回覆之泉嘛……」

    儘管完全沒那種閒錢購買電玩遊戲之類的嗜好品,不過他曾在每個月固定前往光顧一次的超便宜拉麵店中,翻閱每週漫畫週刊,因此有看過相同的設施。

    就在哮對隱瞞此事沒有上報的流感到傻眼之際,背後傳來了拉門開放的聲響。

    「嗚哇,好驚人的魔力濃度……這種粒子的感覺應該是『療愈』屬性吧。不過話說回來,還真是一座頗氣派的溫泉呢。」

    「是吧~我曾有一段時間很沉迷於探尋秘境溫泉說~」

    「……學生會長,該不會你那個『曾為了調查魔導遺產造訪此地』的說法完全是胡扯,實際上只是衝著個人興趣而來吧?」

    「哇……真的閃閃發亮耶。」

    「這完全沒救了,已經到了最重可判數年徒刑的地步。我們隊上沒有扮演藥師角色的隊員,就裝幾瓶泉水帶在身上吧。感覺應該可以發揮醫藥箱替代品的效果。」

    「……為什麼大家非得一起泡澡不可……在內側又沒有這種泡澡的習慣。」

    女孩子們陸陸續續自哮背後走進溫泉。

    乍看之下完全是後宮的狀態,但男生單獨置身於女孩子群當中,有時其實是滿難受的一件事。更何況是裸裎相見,那就更加難受。哮提心吊膽地回頭察看,發現裹著浴巾的六名少女身影出現在面前。

    他稍稍鬆了口氣。儘管眼神確實不知該往哪擺,但她們該遼的地方都有緊緊遮住,再加上蒸氣濃郁的緣故,倒也不致形成令他感到相當動搖的狀況。

    (……仔細想想,開放混浴的溫泉其實不少,要是太在意反而會被誤認是悶騷色狼吧。)

    關於自己被當作悶騷色狼一事,哮至今都尚未產生為時已晚的自覺意識。

    「咦~草薙同學的身子並沒有往前傾~」

    「哎呀,真的耶。也太無趣了吧。」

    流及斑鳩均一臉遺憾地凝視著哮。

    「你們兩個到底把我想成什麼了啊……!」

    「「悶騷色狼囉?」」

    「!?我、我才不是悶騷色狼、才不是悶騷色狼!我、我的精神並沒有脆弱到會因為混浴這種程度的小事就產生非分之想!」

    哮有點惱羞成怒地接連提出兩次訂正。

    「是這樣嗎?小兔,他說還不夠刺激耶。」

    「……什麼?」

    斑鳩繞到面帶興奮神情窺視著浴池的小兔背後,突然一把扯掉她身上的浴巾。

    浴巾翩然飛向半空中,小兔頓時呈現出一絲不掛的狀態。小兔先是茫然地看著斑鳩與哮的臉,最後才壓低視線望向自己的身體。

    小兔雖面紅耳赤地試圖遮住胸部,但……

    「嗚哇!?」

    「喏,去吧!」

    卻被斑鳩從背後推了一把,導致整個人重心不穩地倒向哮。

    而哮也連忙趨前試圖攙扶,不過腳掌卻被黏滑的地板絆倒,就這麼與小兔撞成一團摔進溫泉。

    哮因呈仰躺狀態跌進溫泉,造成溫水直接灌進鼻子。

    「混帳,這樣亂搞很危險——耶!?」

    從水裡探出頭的哮睜開雙眼——只覺有兩團濕淋淋,且體積格外龐大的物體緊貼顏面。試圖將其撥開的哮下意識地用雙手抓住這兩團物體,卻在搞清楚是什麼東西后,連忙鬆開雙手。

    遠離哮雙手的那兩團物體像是氣球一樣並未失去浮力,依然漂浮在水面上。

    即便現場充滿水蒸氣,在這麼近距離的狀況下還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啊嗚……泉水跑進眼睛裡面了啦……」

    小兔淚眼汪汪地搓揉雙眼。

    即便是哮,也不由得被這動作搭配濕淋淋的秀髮及濕答答胸部的組合技迷得神魂顛倒。該怎麼說呢,相貌、軀體、幼嫩的年齡相輔相成,營造出一股絕妙的背德感。此時此刻,哮不自覺地理解到——斑鳩平常掛在嘴邊的蘿莉巨乳,魅力究竟有多麼強大。

    以往哮都把小兔當成妹妹一樣看待,對她產生異性意識的次數並不多,不過這樣仔細看來還真是……

    「…………——啊!?」

    見到邊注視著自己邊彷彿下詛咒似地不斷口誦「真悶騷真悶騷」的斑鳩臉上表情,哮頓時在內心暗自叫苦。

    他佯裝平靜,關心雙眼睜不開的小兔。

    「小、小兔你不要緊吧?站得起來嗎?」

    哮從溫泉當中起身,試圖伸手攙扶小兔。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搓揉眼睛的小兔就這麼低著頭睜開眼瞼。

    她的視線剛好對準了哮的胯下。由於跌進浴池的衝擊,導致原先綁在哮腰際的毛巾已經不曉得漂到哪去了。

    「…………嗚啊啊啊啊……」

    滿臉通紅的小兔雖以雙手掩面,視線卻仍透過十指縫隙確確實實地捕捉到那部位。接著她又再次哭了起來。

    「小兔!?你撞到什麼地方了嗎!?」

    沒注意到自己現在是什麼模樣的哮很認真地擔心小兔,舉步挨近她身邊。

    因為哮的那部位逼近自己,小兔就這麼顏面朝上倒落浴池昏迷不醒。哮本以為她發生腦震盪而慌了手腳,不過至此他終於察覺到眾人的視線。

    所有人排成一列橫隊,從浴室那邊凝視哮的胯下。

    「天啊……呃,哮……那、那部位該不會是……」

    「這,哮……你、你你、你你你、看、看、看看你究竟露出了什麼東西……!」

    「……?那是什麼啊,好可怕的尺寸。」

    「哇真是不同凡響呢……大飽眼福大飽眼福。」

    「我早就知道了。他先前昏迷不醒時我就曾經觀察過了。」

    滿臉通紅地盯著不放的真理。嘴唇微微顫抖地豎指直指哮胯下的櫻花。

    雖不曉得那東西是什麼,卻仍率直地表達出感想的金絲雀。以及看見哮的那個部位之後,莫名其妙地雙手合十朝拜的流,加上一派超然地定睛凝視著該部位的斑鳩。

    直到此時此刻,哮總算才低頭察看自己的胯下。

    他愈看愈面紅耳赤,連忙壓低身子躲回浴池。

    「你們誤會了,這是……那個……!」

    面對支吾其詞的哮,真理及櫻花的表情逐漸染上憤怒色彩。

    「哦~~~~……會起反應就代表,果然還是像小兔那樣的蘿莉巨乳才最合你胃口是吧。或者該說哮,你根本就不該只因為對方是女生,就對同伴產生非分之想吧……?」

    「雖說是無可厚非的男性生理現象……但你居然不顧時間場合及其他隊友們的目光而產生這種慾望……你這傢伙好歹也是個習武之人吧……?心技體各方面部太不像話了,看來我要好好糾正你的劣根性……!」

    見兩人掰響手指關節,散發出怒火中燒的殺氣,哮頓時臉色慘白。七情六慾早就全部熄滅了。

    就在哮試圖辯解的那一瞬間

    他發現有道黑影,自櫻花、真理及金絲雀背後飛掠而過,緊接著四人身上的浴巾也跟小兔一樣凌空飛舞。

    「有機可趁!」

    繞到她們背後的人是流。

    「你——!」

    「嗚哇——!?」

    「——喂!?」

    「哎呀討厭啦。」

    大驚失色的三人,加上一如往常的一人。

    以及就各種角度而言,在各種層面都心生顫慄的哮。

    最後,流也解下自己身上的浴巾,呈現出一絲不掛的狀態後

    「啊哈哈——!嘿——!」

    便從四人背後推了一把,自己也跟著跳進哮所在的溫泉浴池。儘管被迎面逼近的五人嚇得不知所措,哮仍確確實實地目擊了所有人的裸體。

    啊啊,接下來一定會被她們不講理地痛扁一頓吧。

    哮這麼心想的同時,自己也被大量女性胴體推倒,再度沉入浴池之中。

    五分鐘後,浴室的風波總算告一段落,哮整個人自肩膀以下都泡在水中。

    「啊~……這溫泉……泡起來可真是通體舒暢啊。」

    哮講出像個老頭子的感想,面露舒適神情吐出一口大氣。

    櫻花等人正忙著洗澡。雖因水蒸氣的緣故而看不太清楚,但女孩子的洗澡春光可是相當難得一見的美景。

    真可謂是大飽眼福。

    小兔與流聯手壓制住不想洗澡的金絲雀,硬用海綿擦拭她的身體。

    而櫻花及真理則並肩坐在另一邊的鏡子前面。

    澡堂內明明並非鴉雀無聲,但或許是感到在意的緣故吧,哮的聽覺下意識地捕捉到兩人的對話內容。

    「鳳櫻花,洗髮精借我用啦。」

    「啊,等等,不要擅自拿啦。我的頭髮比較長,跟你不一樣,要洗比較久……你再等一下吧。」

    真理一出聲催促,櫻花隨即拚命地試圖搓出足夠的泡沫覆蓋住頭髮。

    真理則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櫻花的身影。

    「……?幹嘛,感覺很噁心耶。不要一直盯著我看啦。」

    「沒有啦,我只是突然覺得你的頭髮很漂亮而已。」

    「?你會誇獎我還真是相當難得呢。感覺更噁心就是了。」

    「少在那邊一直說我噁心啦。我向來是見到好東西就實話實說地誇獎,跟你才不一樣好嗎~」

    真理邊說邊伸手搶走櫻花的洗髮精。

    櫻花雖然表現出一副不太服氣的模樣,卻還是接著繼續洗自己的頭髮。

    「……聽見這頭頭髮受到稱讚,即便是出自你口中,我也不會覺得反感。儘管小時候曾因這種發色而飽受調侃,現在我卻相當喜歡。」

    「原來你天生就是那種發色啊?我覺得確實是很漂亮的顏色喔,看起來像是晚霞一樣。」

    「我猜這大概是從我母親那邊繼承而來的。我雖不清楚關於自己親生母親的事,但總覺得應該是這樣沒錯。」

    「…………」

    「……這頭髮色,必定是試圖保護我的母親遺留給我的財產。」

    櫻花曾經提及透過與粗製濫造的對決,讓她得以知悉自己的過往身世。

    詳情連哮也不太清楚,他只聽櫻花提到自己的母親是魔女。

    櫻花豎起手指輕揠臉頰,彷彿露出了一抹苦笑神情。

    「但實際上,我連母親是否曾想保護我都一無所知就是了。也許只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罷了。母親搞不好……並不想生下我這個不曉得父親究竟是誰的女兒吧。」

    真理「哦~」了一聲,唰唰地在頭髮上搓出一大堆肥皂泡。

    「我呢,其實也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啊。我有說過自己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事情吧?」

    「……你不說我都忘記有這回事了。」

    「儘管無從得知雙親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但我基本上只對他們懷著『感謝』的心態喔。或許雙親是非常誇張的敗類也說不定,搞不好他們也並非自願生下我,但我如今能存在於這世上,全都是拜雙親所賜。『感謝你們生下我』……我覺得只要這樣遙想他們就足夠了。」

    「…………」

    「所以說啊,假如你也有稍微對自己能活在當下一事感到喜悅的話,那只要抱著『感謝』的心不就行了嗎?」

    真理邊說邊拿起蓮蓬頭沖洗頭髮。

    「……原來如此。說得也對……」

    櫻花一度輕輕撫摸自己的頭髮。

    「我原本打算在報仇之後就剪掉這頭長發……但我還是決定作罷。畢竟能夠證明我是母親所生的證據,就只剩下這具軀體及這束頭髮而已啊。」

    「沒錯。我也覺得不要剪比較好。無論理由為何,剪掉都太過可惜了。」

    真理以輕鬆灑脫的語調邊說邊開始沖洗身體。

    櫻花則是行跡可疑地頻頻側目窺視真理。

    呈現出一副好像有話想說,卻又遲遲無法順利地說出口的感覺。

    「…………那個……謝謝你。我很高興聽見你開口誇獎我的頭髮。」

    櫻花總算率直地表達出心意後,真理戛然停止清洗身體的手部動作。

    兩人之間瀰漫著一陣不尋常的沉默氣氛。忐忑不安的櫻花,以及紋風不動的真理。

    真理就這麼停止一切動作,簡短地嘀咕著說道。

    「這麼說來,你在不知不覺之間就不再用『你這傢伙』來稱呼我了呢。」

    「……是、是嗎?我也沒有特別注意到這點……只不過事到如今,我也沒有再用『你這傢伙』來叫你的必要。雖說並非出於自願,但我們彼此之間存在著近似合作對象的關係啊。」

    「…………」

    「……況、況且稱同伴為『你這傢伙』,事實上本來就不太妥當。」

    彷彿打從心底感到難為情似地說出,同伴』一詞之後,櫻花隨即低下頭去。

    真理則是側目看著這樣的櫻花,微眯雙眼作出回應。

    「你這番話啊,該怎麼講呢……那個……」

    「唔~」

    「聽起來有夠噁心耶。」

    出人意表的這句回應,促使櫻花霍然抬頭,在浴池裡的哮更是整個人為之一滑。

    「你說什麼!?」

    「本來就是啊。突然變得那麼率直,感覺超詭異的?啊,噁心死了噁心死了。哎真是笨手笨腳。我沒那種興趣就是了——」

    「嘖,說得也是啦,你這傢伙本來就是這種人!可惡,洗髮精還給我啦,你這汽油桶!」

    「喂,你不要死抓著這個綽號不放好不好!洗髮精我還要用啦!順便連潤髮乳也交出來!」

    「你這傢伙的那顆頭用肥皂抹一抹就足夠了!我的頭髮跟你不一樣,可是十分細緻的,才不會把潤髮乳交給你!」

    「別故意美化你那糟糕的發質啦,你這紅豆面包女!」

    明明好不容易才營造出感覺滿友好的氣氛,結果還是在轉眼之間就變回兩人平常的模樣。哮雖是面露苦笑,卻也同時覺得,那兩人或許維持那種相處模式比較好。

    「她們兩個的感情實際上相當要好呢。」

    「哇嚇我一大跳!……搞什麼啊,原來你也進來浴池泡澡啦?」

    不知不覺之間來到自己身旁觀察鳳及真理互動的杉波,令哮嚇得整個人大大往後仰。

    斑鳩以只用浴巾遮住胸口的狀態坐在浴池裡泡澡。

    這又令哮不知眼神該往哪擺了。

    「像她們那樣,有個能夠互相直來直往的對象,其實還滿令人羨幕的。」

    「是嗎?你不是也有小兔嗎?」

    哮原本差點接著講出『以及我也算』,但卻覺得難為情而作罷。

    斑鳩則露出蘊含憂色的視線持續凝視著櫻花及真理。

    「…………我無法像她們兩個那樣既坦率又直來直往。」

    斑鳩彷彿嘆氣似地說道。

    平常斑鳩講話雖然都很直接,但那是她自己的『想法』,並非『心情』。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竟變得愈來愈害怕老實地吐露自己的感受……」

    一定是自從第五研究所那樁事件落幕後開始的吧哮如此心想。

    經歷過與伊砂重逢後所體驗到的失意、後悔。在斑鳩心海掀起驚濤駭浪的,想必就是這些情感。對於當初拋棄姊妹逃離研究所,過著撇下自身過往之生活的斑鳩而言,為了清算過去而採取行動後所面臨的喪失之痛,著實足夠將她打入絕望深淵。

    會對感情用事產生恐懼感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斑鳩轉而面向哮,稍稍將臉湊近他眼前。

    「我還沒好好向你道個謝。」

    「?」

    「……真的很感謝你將金絲雀帶回來這裡。」

    原來是指這回事啊——哮如此心想。他本來想說『用不著說什麼感謝啦』,卻因斑鳩的臉不斷貼近自己而頓時講不出話。

    只見斑鳩閉上雙眼,噘起嘴唇貼近哮的嘴唇。

    「……呃等一下等一下……這、這是怎樣?」

    「什麼怎樣?就是感謝之吻啊。」

    斑鳩面帶有點意外的認真神情說要跟哮親吻。

    「不,真的不必說什麼道謝的話啦!我只不過是擅自決定帶她回來罷了!」

    「……是嗎。若不喜歡親嘴的話,那你覺得什麼方式比較好呢?現在我可是有求必應喔。用胸部怎麼樣?」

    斑鳩用雙手捧起漂浮在水面上的雄偉胸部,作勢搓揉一番。

    「還是用嘴巴算了呢?重頭戲有點……還得顧及其他人的目光,所以得晚一點才能給你就是了。」

    「杉波同學杉波同學!你為什麼動不動就想提供性服務呢!只要一聲謝謝就足夠了吧!?」

    哮忍不住搬出敬語,因斑鳩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那樣我會良心不安。你完成了讓我覺得就算把自己所有一切奉獻給你也沒關係的事情,而說到我能為你做些什麼,我頂多也只能聯想到這種事情。」

    斑鳩的神情極其正經。甚至到了令他實在不忍隨便加以回絕的地步。

    她想做的事情明明很下流,態度卻是既誠懇又殷切。

    (……這傢伙該不會純粹只是不曉得該如何感謝他人吧?)

    由她的『我頂多也只能聯想到這種事情』這句話來看,感覺事實好像真的如自己所料那樣。哮都忘記她其實也是一名非常不擅待人處事的少女。

    正當恢復冷靜的哮開始思索該如何是好之際,盥洗處那邊傳出一陣喧鬧聲。

    水桶掉落地面的聲音響起,緊接著又有一陣拉門開啟的聲響傳入耳中。

    「喂!金絲雀!你還沒好好洗一下頭髮耶!」

    「~唔,人家不想洗了!皮膚痛死了!」

    全身濕淋淋的金絲雀就這麼一絲不掛地衝出澡堂。

    「…………哼。」

    並趁著離開之際一度轉頭,狠狠瞪了斑鳩一眼。

    金絲雀『砰』地使勁關上澡堂拉門之後,小兔的嘆息聲及流的笑聲同時響起。

    「…………」

    自遠方眺望著金絲雀身影的斑鳩,讓自己整個身子連同嘴巴都沉入溫泉之中,咕嚕咕嚕地一直冒泡。

    接著,彷彿強調不知該如何是好似地壓低了視線。

    這還是哮頭一次見到斑鳩表現出如此傷腦筋,且惹人憐愛的模樣。

    能讓斑鳩展露這種困惑表情的,一定只有金絲雀而已。

    於是哮若無其事地伸出手掌,輕輕搭在不斷從水底吹出氣泡的斑鳩頭上。

    「我很清楚你害怕坦率面對自己的感受。在講話時慎選字句,以免對聽者造成傷害,這是只有聰明人才辦得到的事,換作我一定沒辦法。因此我只會直截了當地講出自己的意見。但你反倒是那種看起來彷彿目空一切,且令人猜不透內心想法,實際上卻會慎選字句再說出口的人。」

    「…………」

    「然而,天生只懂得直言不諱的我,卻也曾產生過『若不正面對決就無法跨越難關』的想法。在我準備選擇到底要不要殺死樹夕的時候就是那樣。」

    斑鳩停止吹出氣泡,只挪移視線望向哮。

    「當時我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有緊緊抱住樹夕,而我雖然沒有多餘的心力開口向她表達我的想法……但那確實是我的真心話。」

    哮回想起持劍刺透樹夕時的情境,並眺望著從天而降的雪花觸及溫泉而緩緩融解的光景。

    「我愛樹夕,但我也想活下去。我想跟同伴……跟樹夕一起過生活。這就是我最真實的心情。」

    「…………」

    「當時要是直接手刃樹夕……要是沒能坦率地面對自己的心情,我一定會死不瞑目吧。」

    哮移開搭在斑鳩頭上的手掌,再次壓低雙肩沒入水中。

    斑鳩則反過來讓肩頭露出水面,抬頭仰望天際。

    「……你妹妹大概氣炸了吧。」

    「嗯。可是現在我也只能先救回她再向她道歉。」

    「……你妹妹可能受了重創,現在仍深陷水火之中喔。」

    「你說得沒錯。也正因為這樣,我更要讓她獲得超越這份痛苦的加倍幸福。」

    斑鳩移開仰望天空的視線,轉而筆直凝視著哮。

    「你為什麼這麼堅強呢?」

    堅強。聽她這麼一說,哮不禁面露苦笑。

    「你錯了……我只是個任性的傻瓜罷了。」

    「…………」

    「以及……我只是不想後悔罷了。」

    哮任由嘴巴沒入溫泉之中,咕嚕咕嚕地開始吹起氣泡。

    斑鳩在聽完哮這番話之後,挺直背脊站了起來。

    「不想後悔…………嗯,一點也沒錯。」

    由於她毫不遮掩自己的裸體,導致哮連忙轉移目光焦點。

    「我也討厭後悔。我再也不想品嚐為時已晚的苦澀滋味。」

    她一定是回想起伊砂的事情了吧。

    斑鳩啪沙啪沙地邁開步伐走出浴池。

    她可能是決定要去找金絲雀溝通吧。

    因此哮並未再開口,而是默默地在心裡替她的背影加油打氣。

    「話又說回來,草薙。」

    就在斑鳩準備提腳跨越浴池邊緣之際,冷不防地轉頭望向哮。

    接著她將手挪到嘴邊,擺出宛如握住某種物體的姿勢。

    「真的不需要我用嘴幫你服務一下嗎?」

    「廢話少說快去吧!」

    哮眯起雙眼揮手驅趕,只見斑鳩先是嘟起嘴唇作出近似「3」的形狀,隨後才步出浴池。

    洗澡的地方雖然還是一樣吵吵鬧鬧,哮仍得以獨佔溫泉盡情享受一番。

    雪花依舊不斷從天而降,可說是最適合泡溫泉的日子。

    先確認過沒人注意到自己這邊,哮這才悄悄露出鬆弛的糟糕表情。

    幸福極了——雖說先前也曾與眾人一起去泡過溫泉,但他已經很久沒能像這樣徹底放鬆番。全身上下傷痕纍纍,又因過度使用掃魔刀而導致肌肉也瀕臨極限,然而拜這座溫泉所賜已完全康復。

    心情極好的哮哼著歌,盡情享受著溫泉。

    「♪啦啦啦啦啦啦——」

    「宿主。」

    「——啦!?」

    突然聽見身旁有人開口叫自己,哮頓時嚇得發出尖銳的倒嗓聲。

    只見不知不覺間佇立在浴池裡的拉碧絲連條毛巾也沒帶,全身一絲不掛。拉碧絲雖然始終是一副幼兒體型,但一回想起在魔導學園肌膚相親時的情境,就令哮感到坐立難安。

    拉碧絲啪沙啪沙地踩過溫泉水,直接來到哮的眼前。

    「你、你也跑來泡溫泉嗎?」

    由於剛剛在大家一同前往澡堂時也有開口問她要不要一起來,結果她的回答是不要,因此便將她留在客房,但……

    「泡溫泉會不會害你生鏽……應該是不至於吧,啊哈,啊哈哈……」

    「…………」

    哮講出這句不得要領的話試圖掩飾內心動搖,卻見拉碧絲逕自轉身背對他。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鎖定她那嬌小可愛的臀部,但她的臀部竟立刻沒入水中。

    換句話說,她就這麼直接坐在哮的面前,或者該說是坐在他的下半身。

    哮差點忍不住發出詭異的驚呼聲。

    「拜、拜託你饒了我,別在浴室這種地方坐在我的膝蓋上好不好……」

    「為什麼?」

    「這……畢竟彼此都全身赤裸,不太好吧。」

    「……您排斥是嗎?我知道了。」

    或許是把哮這段話解讀成拒絕之意吧,拉碧絲乖乖地從哮身上站了起來。

    接著走到浴池一角抱著膝蓋縮成一團。更令人無言的是,她也像剛剛的斑鳩一樣在水裡用嘴巴吐氣,讓溫泉水開始不斷冒出氣泡。

    簡直就跟在魔導學園鬧彆扭的那個拉碧絲如出一轍。但當時是以刀劍,也就是以魔導遺產的身份鬧彆扭,感覺跟這次的理由不太一樣。

    (難道她是因為被撇下而不高興嗎……?)

    雖說希望她無論身為刀劍或人都能待在自己身邊的人是哮……但這種難為情的感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拉、拉碧絲,我並沒有排斥你,所以你也不用躲到那麼遠的地方啦。」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拉碧絲面無表情地吹著氣泡。

    無可奈何的哮只好主動起身接近拉碧絲,與她並肩坐下一同泡澡。

    「真是夠了,與其會這樣鬧彆扭,你還不如從一開始就別講出不想來泡澡之類的話……你也真是有夠不坦率啊。」

    「…………」

    哮苦笑著如此說道,拉碧絲則側目瞄了哮一眼。

    隨後她冷不防地伸手抓住哮的左臂,將他拉到自己身旁。

    「……拉碧絲?」

    拉碧絲纏著自己不放的誇張程度,令哮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雖說她平常偶爾也會黏在自己身邊,但如此過度的反應實在很罕見。

    自從離開魔導學園之後,她幾乎就一直處於這種狀態。

    (這代表她就是如此重視我的意思嗎?)

    拉碧絲像是回答哮內心的疑問一般,咕嚕咕嚕地猛吹氣泡。

    雖說聽不太清楚,但她剛剛大概是回了一句「系統出錯」吧哮如此心想。

    離開澡堂的金絲雀,連頭髮也沒擦乾就直接回到客房。

    「…………」

    金絲雀板著一張臭臉眺望著客房。

    「…………金絲雀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啊?」

    她反問著自己,輕輕咬著下嘴唇。

    金絲雀開始後悔跟著哮來到這裡的決定。

    她並不討厭35小隊。然而他們那種有點脫線的氣氛,只會令現在的金絲雀內心感到更加焦躁罷了。

    她很想現在立刻殺進Alchemist社摧毀一切。

    她怎麼也壓抑不住這股激動的情緒。

    既是這樣,自己為什麼還聽從哮的建議,跟著來到這種鬼地方呢?

    為什麼會被那種什麼都不知情的男子口中的說詞打動心靈呢……

    為什麼會產生想跟那個撇下母親逃走的女人交談的念頭呢……

    事到如今自己也不可能變得多率直。光是看見那女人出現在眼前,自己就保持不了冷靜心態。整個人會變得感情用事,怒火不由自主湧上心頭。

    自己明明也並非不想跟她交談……

    「……算了。」

    金絲雀搖搖頭,拋開心中的迷惘。

    為了讓心情恢復平靜,金絲雀張嘴含住從口袋裡掏出的一根棒棒糖。不帶甜味的強烈薄荷香氣穿透鼻孔,心情總算稍稍獲得平復。

    她脫掉拖鞋,起身走過榻榻米。

    伸手握住毫無防備地斜靠在牆邊的魔劍『雷瓦汀』。

    金絲雀拔出這口呈雙手劍造型的巨劍,定睛凝視著鮮紅色的劍身。

    「…………沒關係。即便只有一個人,金絲雀也要跟他們拚了。」

    金絲雀彷彿下定決心似地微眯雙眼。

    雷瓦汀雖與銀檞之劍同為神器,不過卻在魔女狩獵戰爭期間半毀,因而喪失了絕大部分的性能。

    與其他神器相同,這把劍是人類靈魂駕馭不了的神兵。而身為半樹精,魂魄性質與精靈相近的金絲雀,則具備足以運使這把神劍的素質。

    據大蛇所言,假使單論破壞力的話,雷瓦汀似乎更勝銀檞之劍一籌。

    但雷瓦汀不僅失去名喚《神祇殺手化》的弒神之力,甚至還呈現出無法確實執行《英雄化》術式的狀態。鵝媽媽雖說雷瓦汀的人格及魂魄至今依舊寄宿於劍身之中,金絲雀卻完全聽不見它的聲音。魔導遺產與持用者的魂魄若無法相互聯結,那就只能發揮出不到一半的實力。

    金絲雀甚至到現在都還沒能博得雷瓦汀的認同。

    有缺陷的劍,以及有瑕疵的持用者,就算擅闖Alchemist社也只會落得慘遭殺害的下場。這種事,金絲雀自己也十分清楚。

    「……喂,你也說說話啊,雷瓦汀。」

    金絲雀抱持著焦躁之情,開口詢問不發一語的寶劍。

    雷瓦汀沒有任何反應,看起來宛如只是一塊平凡的鐵塊。

    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女孩。

    對金絲雀而言,眼前這把紅色劍身看起來彷彿是在如此教訓她一樣。

    「……可惡。」

    遷怒似地將雷瓦汀收回劍鞘之後,金絲雀隨即掉轉腳步。

    然而當她準備走向客房入口的門扉時,卻發現她最不想撞見的人站在門口堵住她的去路。

    是斑鳩。一頭濕淋淋的黑髮,以及一身緊貼著肌膚的浴衣。大概是沒仔細擦乾身體就匆匆忙忙穿上衣服跑了過來吧。只見她上氣不接下氣,胸口劇烈起伏。

    金絲雀的視線霎時變得格外尖銳。

    「你擋到金絲雀了,滾開。」

    「……你打算去哪?」

    「與你無關,這裡沒金絲雀的事了。繼續跟你們一起行動也毫無意義可言。金絲雀要獨自採取行動。」

    聽見金絲雀這番懶得理睬的冷淡發言,斑鳩不禁壓低視線。

    緊握成拳頭狀的雙手微微顫抖不止。

    「……你肚子餓了對吧?等一下老闆娘會準備晚餐,就算吃完飯再離開也不遲啊。大家一起用餐是很開心的一件事喔。」

    「不需要。時間寶貴,別擋路。」

    金絲雀不由分說地準備從斑鳩旁邊離開。

    就在即將擦身而過之際,斑鳩突然抓住金絲雀的手臂。

    金絲雀皺起眉頭怒瞪斑鳩,不料卻立刻吃驚地睜大雙眼。

    因為抓住她手臂的斑鳩,臉上帶著宛如哀求般的殷切神情。

    「……等等……你別走。你不可以去。」

    「放、放開。金絲雀為什麼非得聽你指使不可!」

    「這不是指使……是在拜託你……我有話想對你說。」

    「嘖……!」

    金絲雀對著無意鬆手的斑鳩抽出巨劍。

    劍尖直指斑鳩喉頭,金絲雀咬牙切齒地說道。

    「事到如今你還想怎樣!金絲雀跟撇下媽媽逃走的你沒什麼好說的!」

    「……金絲雀。」

    「嘖,不要叫這個名字!這是媽媽替金絲雀取的名字!金絲雀才不想聽你開口提到這個名字!」

    金絲雀發出怒吼聲。明明只要冷靜地表達拒絕之意即可,她卻因情緒失控而導致語氣變得格外激動。

    每次總是這樣。先前在魔導學園時,也是由於脾氣起伏太過劇烈而交不到什麼好朋友。而且她又不擅言詞,更搞不懂人心的微妙變化。

    金絲雀挪開抵住斑鳩喉頭的劍刃,準備加快腳步離開客房。

    不料斑鳩竟用雙手抓住雷瓦汀。

    「!?」

    金絲雀吃驚地睜大雙眼。假如她就這麼試圖使勁收回劍刃的話,大概很輕易就能割斷斑鳩的十指吧。果然不出所料,斑鳩的手指因皮膚裂開而滴出鮮血。

    「……即便你就此割斷我的手指,或者刺透我的脖子也沒關係。只要你肯因此聽我講話,那這代價便宜得很。」

    「開什麼玩笑……」

    「我並不是在開玩笑。要是就此放你離開,我以後根本沒臉面對伊砂。與其任由你去送死,那我不如先死在這裡算了。」

    面對斑鳩筆直的視線,金絲雀的眼神開始游移不定。

    「……你……太卑鄙了……」

    「的確,我也這麼覺得。可是,假如你抱持著並不想殺我的念頭……那我希望你可以稍微陪我聊聊天。」

    「…………」

    「……拜託你了。」

    斑鳩的血液沿著劍身滑行,緩緩流向金絲雀的手邊。

    就在幾乎快要觸及斑鳩之血的瞬間,金絲雀放鬆了手部力道。

    五分鐘後。斑鳩讓金絲雀坐在被爐前,用毛巾擦拭她的頭髮。

    金絲雀雖是悶不吭聲,卻因羞恥心及屈辱感而導致她嘴唇緊抿成ヘ字狀,整個人微微顫抖不止。

    「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要是放著不管,會害你感冒喔?」

    「你不是說只要聊聊嗎!?金絲雀怎麼都沒聽說還有這回事啊!」

    「別亂動,很快就好了。」

    被斑鳩這麼一安撫,金絲雀雖是感到不太服氣,卻仍默默地任由斑鳩這樣對待自己。

    斑鳩面帶淡淡微笑,用毛巾仔細地擦拭金絲雀的頭髮。她的手傷在淋上方才裝瓶的溫泉水之後,立刻就完全康復了。

    像這樣能夠直接觸摸金絲雀頭髮的狀況,就連斑鳩本身也感到相當不可思議。

    一方面是因為她一直以為金絲雀早已被Alchemist社處分掉,此外伊砂為了保住金絲雀一命而暗中採取不少行動一事也令她覺得意外。

    這已是五年前的往事了。金絲雀似乎認為自己的名字是伊砂所取,但其實那是斑鳩幫她取的名字。

    當然,斑鳩不會如此不識相地告訴她這件事。金絲雀先前那句『少在那邊擺母親的架子』真的是一點也沒錯……斑鳩也認為金絲雀的母親就只有伊砂一人而已。事到如今,她也不認為自己有辦法成為金絲雀的母親,縱使想當好這個身份,斑鳩也不曉得母親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角色。

    只不過,斑鳩說什麼都絕不能,讓因為她自身過錯而誕生的這孩子白白喪失寶貴性命。

    「你長大了呢。照理說你出生至今應該才經過短短五年時間才對。」

    「……急速成長。跟花時間養育的情形完全不一樣。」

    金絲雀將頭撇向一旁,心有不滿地嘟嚷著說道。

    急速成長那是為了運用複製人或幻想生物進行實驗,而借助藥物及魔導遺產加快肉體成長速度的處置。

    使用在人類身上的話,會對身體造成極大負擔,導致受驗對象在短短數年內便會逝去,不過精靈就例外了。因精靈基本上擁有將近千年的壽命。

    話雖如此,現在的斑鳩自然無法認同這種處置手法。

    內心深處隱隱作痛。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只有五歲啊。」

    「知識透過裝置輸入腦中,別把金絲雀當小孩看待。金絲雀很擅長學習,比你聰明多了。」

    身體成長及知識雖有可能透過外部裝置灌輸,但即便使用裝置,也無法提升精神年齡。觀其言行舉止,可以明顯看出金絲雀的精神還停留在五歲小孩的階段。

    若換成一般小孩的情況,那就還只是個幼稚園學生罷了。

    「對不起。」

    「……你在對什麼事情道歉?」

    「你會在Alchemist社受到實驗動物般的殘忍待遇,全都是我的不對。」

    或許是出於自責的念頭吧,斑鳩的聲音夾帶著微弱顫抖。

    連斑鳩本身都很詫異自己居然會如此驚慌失措。一方面固然是因為她幾乎沒做過道歉這種行為,再來就是由於長年來她一直為了金絲雀的事自責不已,因此在當事人面前道歉自然會感到格外緊張。

    「……我並沒有被當作實驗動物受到虐待。」

    「……咦?」

    「媽媽挺身保護了差點遭到處分的金絲雀。金絲雀從來沒有被其他研究員動過任何一次手腳。」

    這是斑鳩首度獲知的事實。從很久以前,她就對原本預定好的處分計畫被推翻一事感到不可思議,但她怎麼也料想不到,伊砂竟會主動挺身試圖保護金絲雀。

    斑鳩甚至完全無法想像,伊砂與金絲雀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

    只不過,斑鳩猜想兩人之間必然存在著一股難以取代的羈絆。

    「……你在見到金絲雀之後,原本打算做什麼?」

    斑鳩沒能立即回答出金絲雀的詢問。

    在停頓了很長一段間隔之後,斑鳩闔上眼睛說道。

    「我打算贖罪。即便是這樣的我,也自認該對不小心讓你誕生一事負起責任。我玩弄了生命……儘管當時毫無自覺,不過卻也無法否認這項事實。」

    在講話的期間,斑鳩聽見金絲雀緊握拳頭的聲音。她氣得雙盾直發抖。

    一旦提及『贖罪』這個字眼,金絲雀就會勃然大怒這個反應,早在斑鳩預料當中。但除此之外,她也找不到其他更合適的話語了。

    斑鳩打死也說不出自己對她懷有母愛的這句話。斑鳩既不知母親是什麼樣的一種角色,也不是懷胎十月經過陣痛而生下金絲雀的,自然不可能把毫無血緣關係的這女孩視如己出。更不能搬出勺愛。這個廉價詞彙瞞混過關。

    贖罪、責任及後悔。斑鳩對金絲雀所抱持的就只有這幾種感情而已。

    照理說應該就只是這樣而已。

    「撇下你與伊砂逃走也是不爭的事實。就因為我逃亡,害伊砂吃足了苦頭。伊砂會死也都是我造成的。」

    「…………」

    「伊砂最後留下的遺產就只剩你而已……因此,希望你可以允許我保護那孩子所試圖守護的你。你儘管繼續討厭我沒關係,就算恨我也無所謂。因此……希望你能答應讓我留在你身旁。」

    連斑鳩本人都覺得,這真是一段笨拙到極點的說詞。

    縱使對象不是金絲雀,只要聽別人對自己講出如此任性的話,也會忍不住火冒三丈。

    明明以為自己是跟緊張無緣的人類,想不到居然會在這種緊要關頭變得如此不擅言詞……

    不知不覺之間,金絲雀已鬆開緊握的拳頭,壓低視線直盯下方。

    「你……認為自己是金絲雀的母親嗎?」

    「…………不,你的母親是伊砂。我只是為了利用誕生至人世的你,而從旁協助她辦理你的生產工程罷了。」

    斑鳩從金絲雀頭上拿開毛巾,彷彿忍受著壓力似地緊緊握住毛巾不放。

    「少騙人了。金絲雀知道,媽媽有說金絲雀是你們兩人聯手創造出來的。」

    「……那是……」

    「不過,只有媽媽是金絲雀的媽媽。無論如何……也絕不會承認你是母親。金絲雀絕對不會原諒你。」

    縱使受到這麼明確的拒絕,斑鳩仍無法說出真正的事實。

    在她即將逃離Alchemist社的前夕,原本有嘗試過要救伊砂及金絲雀一起離開。但伊砂卻拒絕了斑鳩,金絲雀則是被她以為早已遭到處分。

    只不過,她背離兩人逃走也是個不爭的事實。

    早知如此,當時就算被拒絕也該硬拉著她的手一同逃走才對。而獲知金絲雀已被處分的判斷材料,也只有掉落在地板上的那顆糖果。縱使等確認完遺體後再下定論也不遲。

    即便事實上曾嘗試過要搶救她們,然而當時想要搶救她們的念頭及決心卻一點也不夠堅定。

    金絲雀從被爐裡站起來,逕自舉步走向客房出口。

    雷瓦汀則是依然斜靠在牆角。

    「……想怎麼待在金絲雀身邊都隨你高興。不過相對的,別妨礙金絲雀就好。金絲雀已經懶得再理你了,要怎麼活怎麼死都是你的事。」

    即便是用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口氣回應,斑鳩仍覺相當欣慰。

    感到放心的她,就算自己沒意識到,臉上表情仍自然而然地笑逐顏開。

    「這樣就好,謝謝你。」

    金絲雀沒有回應,只是加快腳步走向門口。

    斑鳩凝視著金絲雀的背影,有點遲疑地出聲說道。

    「你的名字。」

    「…………」

    「我聽伊砂說過……金絲雀這個名字是從繪本所取的。那是一隻對人類懷著憧憬,最後搖身變成人類的鳥兒名稱。」

    「…………那又怎樣?」

    「金絲雀雖是著名的籠中鳥,不過繪本裡頭的那名少女,卻順利得到了身為人類的人生及幸福。我想伊砂必定是希望你能如同繪本中的金絲雀那般,像個平凡人類一樣享受幸福。」

    「…………」

    「我雖沒辦法為你做任何事情……但伊砂她真的很關心你呢。」

    金絲雀手握門把,猛然打開房門飛奔而出。

    被遺留在客房的斑鳩,則是垂頭喪氣地放下探向半空中的手臂。

    她輕提一隻手掌搗住臉龐,重重地嘆了口大氣。

    「哪來的希望她幸福啊。別開玩笑了好不好。別再說謊了好不好。」

    斑鳩彷彿對自己的發言感到羞愧似地遮住顏面。

    在最後一刻,斑鳩說了兩個謊言。

    第一,為她取名為金絲雀的人並非伊砂,而是自己。

    第二,就是斑鳩當初在替她取名時,根本就沒有抱持任何一絲希望金絲雀能得到幸福的念頭。

    「明明就只懷著滿滿的罪惡感……那名字也只是一時情急之下所想到的啊……笨蛋。」

    斑鳩自責地使勁緊咬著下嘴唇。她由衷盼望,金絲雀能永遠不要得知為她取名的人是自己的殘酷真相。

    否則一旦被她知道,她大概會對偽善到極點的斑鳩萌生強烈殺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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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11-6 05:51 AM

第三章 和平會談

    「也就是說,在關越方面並沒有任何目擊情報對吧?」

    動身開始追查35試驗小隊行蹤的瑪格諾莉雅,在高速公路休息區的停車場裡頭,手持熱可可接聽手機。

    通話對象是在關越高速公路負責指揮進行盤查的EXE部下。

    《是的,舊福島的高速公路全線也一樣。》

    「那一般省道的盤查狀況呢?」

    《基本上是有在各個重要路口設置哨站,但實在是忙不過來。畢竟目前處於戰爭時期……很遺憾人手不足……EXE的搜索部隊至今也還沒傳回任何情報。再加上受到大雪影響,連我這邊也採取不了什麼有效行動。》

    「這也沒辦法啦。量產型的『斷頭台』到目前為止,都還只是一款超不適用於偵察行動的噬魔聖物啊。」

    瑪格諾莉雅聳聳肩頭說道。

    《……只是話又說回來,請問副隊長為何知道他們是朝著北部推進呢?》

    「…………」

    《前一場大戰在北部地帶留下了色彩鮮明的傷疤,也有聖域散佈其中,因此審問會設有不少相關設施,照理說南部地區應該才是比較適合藏身的區域才對……》

    「嘿,我有說過允許你發問嗎?」

    聽見聲音夾帶的重壓驟升,話筒另一端的EXE隊員頓時倒抽一口大氣。

    「之所以讓你們加入EXE,只不過是因為需要『斷頭台』的契約者罷了。跟大便一樣毫無實力的廢物少在那邊得寸進尺。我最討厭像你們這種搭順風車的貨色。」

    《唔……非、非常抱——》

    還沒聽完部下的賠罪,瑪格諾莉雅便提前結束通話。

    接著順手將手機丟進車裡。

    「唉——好冷啊——可惡——我是不是太過輕易地答應了這樁任務啊像鐵那樣的傢伙才是比較適合這種工作的角色吧……這不該是我的任務啊。」

    冷到直發抖的瑪格諾莉雅一邊原地跺步,一邊啜飲手上的熱可可。

    此時,一名腳步搖晃不穩的女性,以及另一名身材宛如巨人般魁梧的壯漢,自休息區那邊走了過來。

    頭髮格外修長、瀏海徹底遮住臉龐的女子,雙手拿著兩支冰淇淋。

    「……瑪格諾莉雅……我照你的吩咐……買了……甜點回來羅……」

    女子以超微弱的聲量嘀咕著說道,那聲音微弱到幾乎連下雪聲都能將其掩蓋過去。

    壯漢則是默默地杵在一旁。

    瑪格諾莉雅把熱可可擺在引擎蓋上,用雙手磨擦身體並轉眼望向女子。

    「動作很慢耶——喂你為什麼給我買紫芋冰淇淋回來啊!」

    「……冰淇淋……很甜喔……冰冰涼涼的……很好吃……而且這還是地區限定版……呵呵、呵呵呵呵呵。」

    「拜託你考慮一下季節問題好不好!還有這並不是笑點好嗎!」

    無論再怎麼吐槽,女子仍硬是要把冰淇淋塞到瑪格諾莉雅面前。瑪格諾莉雅也只能無奈地收下,然後邊直打寒顫邊大口享用冰淇淋。

    「……該死,真是諸事不順的一天。豪你也吃飽了嗎?」

    「…………」

    壯漢霍然轉眼望向瑪格諾莉雅。

    他雖悶不吭聲,而且也沒點頭,但相處時日夠久的瑪格諾莉雅把他的眼神解讀為肯定。

    這兩人與瑪格諾莉雅同樣部是EXE隊員。

    外表像個幽靈的女子名叫鳳陽炎,壯漢則是沒有姓氏,只被稱作豪。

    「……話又說回來……已經找到……孩子們的下落了嗎?」

    「沒有,個個都是不中用的廢物啊。只不過整修完善的正規道路大多設有哨站,而假使他們選擇走偏僻道路的話,在這種大雪之中也跑不了多遠啦。」

    瑪格諾莉雅邊吃冰淇淋邊回答,不知為何陽炎整個人竟開始直打寒顫。

    「怎麼……會…………那、那麼……意思是說現在……還沒找到……孩子們嗎?」

    「哎呀,用不著擔心啦。立刻就能知道」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陽炎突然驚慌失措,以雙手捂著被瀏海遮住的臉龐。

    察覺到陽炎的異狀,瑪格諾莉雅頓時露出一張有氣無力的表情。

    「這樣不可以啦……再這樣下去……人家會、會、會被颯月大人厭惡……再不趕緊找到孩子們……把、把他們大卸八塊的話……回去會挨罵啊……!」

    「……我們的任務是抓人,而非大卸八塊就是了。」

    「虧、虧、虧、虧我原本還、還想說這次一定要……要讓颯月大人誇獎我是個能、能幹的好老婆……可是再這樣下去……!」

    「就跟你說沒問題啦!你那是哪門子亂七八糟的強迫觀念啊!是憂鬱症嗎!?該不會是憂鬱症吧!?」

    陽炎瘋狂啃咬塞進瀏海底下的指甲。指尖滲出鮮血,將手掌染成血紅色。目睹陽炎這番近似喪心病狂的行動,瑪格諾莉雅忍不住嘆了口大氣。

    「……唉,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原本還想儘可能壓制住侵蝕速度……但我這就來問問他妹妹啦。」

    瑪格諾莉雅說著,解開EXE制服上緣的扣子,露出自己的胸部。

    在隆起的胸部附近留有一個慘不忍睹,宛如遭受過嚴刑拷打的傷痕。應該說並非只有胸口,而是她全身上下部呈現這種狀態。

    在留著傷痕的胸口中央,有一團看似暗紅色腫瘤的組織。

    腫瘤表面有道裂縫。看起來像是膿瘡的這團腫瘤,竟附有人類的眼瞼。一看就知道,裂縫底下潛藏著一顆眼珠。

    瑪格諾莉雅豎起指尖抵住腫瘤,輕輕摳了一下。

    「……來吧,百鬼夜行,告訴我你心愛的大哥人在哪裡。」

    吐出這句言靈之後,腫瘤方才被摳過的地方滲出鮮血。

    腫瘤表面緊閉的眼瞼也同時緩緩睜開。

    瞳孔鮮紅的眼球一看見外界風景,隨即畏懼地開始震動。

    最後完全裸露於空氣中的眼球一鼓作氣充血,流下一絲血淚。

    「——咕……!」

    瑪格諾莉雅雙膝跪倒在雪地上,痛苦地張口嘔吐。胸前的腫瘤彷彿侵蝕她的身體似地浮現粗大血管,往全身上下蔓延開來。

    「唔……啊……!」

    瑪格諾莉雅的身體發出如同枯枝被折斷的悲鳴聲。

    忍受著這股痛楚的瑪格諾莉雅闔上雙眼後,額頭部位逐漸隆起,骨頭倏然向外延伸。

    從本來沒有東西的部位生長出來的那根骨頭是角。

    那是一根令人聯想到鬼怪的鮮紅尖角。

    「……乖女孩……!OK……OK。到此為止就好,不可以再繼續得寸進尺了喔……!來,可愛的可愛的小妹啊——哥哥人在哪裡呢~?」

    瑪格諾莉雅張開手掌緊緊握住積雪,命令被移植到自己體內的物體。

    瞬間,瑪格諾莉雅的視野渲染成鮮紅色,飛往不知名的地方。

    視野急速飛馳。照理說不可能看得見的光景,速度飛快地掠過視野。

    宛如貼著地面飛行的燕子視角一樣。瑪格諾莉雅理解到,高速在空中飛行的視野所捕捉的不是色彩或光芒,而是透過氣味及熱能來進行辨認。

    緊貼地面的視野迅速跨越民宅,進入偏僻道路。

    接著抵達某棟民宿的一間客房,感應到室內八人的體溫及氣味。

    就在看見其中一個少年身影之瞬間侵蝕瑪格諾莉雅軀體的腫瘤突然長出觸手開始失控。

    「嘖——陽炎!打電話聯絡第一研究所!叫杉波朱雀現在立刻提高夢的效力!」

    聽從放聲大喊的瑪格諾莉雅的指示,陽炎以超乎想像的速度操作手機,打電話至Alchemist社第一研究所。

    陽炎依照命令轉告事態概要之後,侵蝕瑪格諾莉雅軀體的腫瘤活動戛然止息。瑪格諾莉雅的身體也彷彿鬆了大氣似地恢復成原狀。

    「……呼……呼……哈、哈哈,還真是一匹難以馴服的悍馬啊……一察覺到哥哥氣味的瞬間……居然就給我發情了。」

    「……那麼……知道他們的藏身之處了嗎……?」

    「你也稍微關心一下我的狀況好不好……好啦,確實已經知道就是了。」

    瑪格諾莉雅起身重新扣好胸口的鈕扣,吐出一口大氣。

    「他們果然抄非正規道路往北推進。這幫小鬼居然還給我悠閒地留在民宿過夜。為了查明敵人的根據地位置,還是再稍微放任他們自由行動一段時間好了……」

    瑪格諾莉雅指示兩名部下上車,自己也開門坐到後座。

    豪坐上駕駛席,陽炎則是坐進副駕駛席。

    「哎呀——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傢伙可真是個不得了的妹妹啊……她叫樹夕對吧?對自家老哥未免也太過又愛又恨了吧。」

    將全身體重加諸在椅背上的瑪格諾莉雅,壓低視線觀看胸口附近的腫瘤,露出嘲諷般的笑容。

    「那與其說是兄妹愛,倒不如說顯然就是……哇!真的有夠噁心啊!難道鬼怪這種生物一點都不排斥所謂的近親相姦嗎!」

    瑪格諾莉雅樂不可支地笑了出來。

    大雪毫無止息的跡象,視野模糊不清的程度難以估計。

    即便如此,瑪格諾莉雅仍看見了她當行之道。

    拜寄居在她體內的那股異端之力所賜

    ***

    舊靜岡北部,過去曾聳立著一座號稱日本最高的富士山,蔚為熱鬧觀光勝地的城市,如今已不復存。

    再加上附近有聖域,因此法律明文禁止民眾遷移至這一帶定居。

    雖說與舊東京最南部的灰色都市同樣廢墟林立,但跟灰色都市不同的地方在於幾乎所有房屋全都遭到真實的灰燼所覆蓋。

    現在的富士山,從半山腰至山頂部位慘遭剷平,只餘下約為原本三分之一的標高而已。這是因為在魔女狩獵戰爭期間一度落入劣勢,近畿地區及東海地區半邊遭到敵軍佔領的審問會祭出苦肉計,以人工方式引發富士山噴火所造成的後果。這場作戰導致火山灰飄降至鄰近各縣市,審問會便趁亂奪回福井及名古屋。而據傳火山灰則是持續噴發至戰爭結束才跟著止息。

    「居然挑選當初日本戰況最激烈的場所,兩位的興趣還真是有夠惡劣呢。」

    身穿一襲以毛皮製成的白色厚大衣,颯月眺望著被炸掉了半截的富士山,嘀咕著說道。

    「每次一看到這幅風景就會覺得心酸呢……既頹廢……又無可救藥……且了無生機……」

    他掬起一把腳下的灰燼,放任微風將之帶離。

    灰燼受到微風吹拂,翩然飄向天際。

    「……別做出這麼殘忍的行為啊,真是的。」

    「創造出這片風景的始作俑者不就是你嗎?」

    腳踩灰燼的聲音響起,颯月轉頭望向聲音出處。

    只見一名如雪花一般白皙的女子,以及一名身穿和服的盲眼男子,如同幽靈般佇立在一旁。

    來者是鵝媽媽及大蛇。除了兩人以外再無其他人。幻想教團的幹部連個貼身護衛也沒帶,就這麼傻呼呼地來到交談會場。

    「被你們這樣誤解我會很傷腦筋。若非你們教唆精靈上戰場,我們自然也不必動用這種手段羅?」

    「根本就是胡扯。我們原本從一開始,就完全沒有要商請黑暗精靈女王上戰場的打算。我們只不過是保護了她的安危罷了。但促使她完全失控的元兇是你。」

    「天底下大概也只有你會把那種待遇視為保護吧,永恆之槍。縱使我沒從旁教唆煽動,高層人士早晚也會派出精靈應戰吧。」

    鵝媽媽與颯月兩人互瞪,提出彼此的主張針鋒相對。

    不料颯月卻立刻收回原先發言。

    「開玩笑的啦,在你面前裝乖也沒什麼意義。一點也沒錯。將這世界引導至毀滅邊緣的禍首,就是本人我。」

    颯月雙手一攤,露出宛如惡魔般的燦爛笑容丟下這句話。

    鵝媽媽及大蛇均不為所動。

    因她們兩人與颯月之間的恩怨,也不是從這一刻才開始。

    即便經曆數百年的光陰,至今仍然持續發酵。

    「那麼?你們找了身為破壞化身的本人舉行和平會談的神經雖是值得讚賞……但我並不認為這樣做有何意義可言啊。你們當真是為了說服我,才找我來到這塊早已完蛋的土地談話嗎?」

    在灰色的天空底下,颯月笑了。

    如同貓咪一樣,樂不可支地,滿臉愉悅地咧嘴而笑。

    鵝媽媽只輕敔嘴唇回答颯月的疑問。

    「和平會談一詞有點語病,或許應該稱作和平協商比較正確一點。」

    「唷,語意稍微產生變化羅。」

    「首先,我等原本就沒有在追尋這場戰爭的意義。或者更進一步來說,我們完全不感興趣。因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即便人類與魔女這兩個大同小異的種族互相殘殺,最後也創造不出任何新氣象。我等視為戰爭目標的存在只有一個……那就是你。」

    鵝媽媽緩緩豎起指尖直指颯月,語氣平淡地說出狠話。

    「這並非人類對魔女的戰爭,而是我們與你之間的戰役。根本沒有必要將這個世界的居民拖下水。」

    「……換句話說就是這個意思羅II你要我別挑起戰爭,只由我們在這個地點,彼此廝殺地徹底作個了結就好嗎?哎呀呀,看來我在講電話時所做的挑釁,實際上的確切中要害了呢。」

    颯月臉上浮現出『真傷腦筋啊~』的嘲諷笑容。

    而在努力維持冷靜的鵝媽媽身旁,則見大蛇已準備伸手按住劍柄。

    鵝媽媽橫舉手臂制止大蛇的殺意,再次轉身面向颯月。

    「並非在此時此地作個了結。我想大概得留待我們處理完內政問題之後再說吧。目前內側世界受到『純血之徒』武斷髮動的侵略作戰影響,正汲汲營營地開始籌劃要正式對外側世界展開侵略行動。既然戰火已被點燃,那就形同已經演變成騎虎難下的狀況。魔女們集結全力進攻你們的領土,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很好啊,正合我意。棒極了不是嗎?那才是這個世界應有的正常面貌。」

    颯月彷彿讚美著人類之間的鬥爭一般,對這場戰爭表達肯定之意。

    反之,鵝媽媽則是持否定態度。認為人與人之間並沒有相爭的必要性。

    認為此事理應僅止於非人的異端之戰。

    「……接下來就是協商了。如果你肯答應與我方單打獨鬥地一決勝負,我們便會為免戰爭正式引爆,而設法制止內側的總動員侵略計畫。」

    「單打獨鬥……還真是充滿男子漢氣味的字眼呢。是大蛇老弟的興趣嗎?我姑且問一下,你們打算如何阻止呢?」

    「當然是靠實力。」

    鵝媽媽輕描淡寫地以澄澈聲調如此說道。

    颯月樂不可支地睜大雙眼。

    「非常有意思……明明誇口自己深愛這個世界,卻又選擇動用實力制伏化身為阻礙的同胞。對嘛……這才是你們的本性,同時也是我們的本性。」

    「誠然。無論是現在或過去,我都不惜付出最小限度的犧牲。而我的宿主也一樣。」

    「哈哈哈!看來大蛇老弟已經深受無機質的毒害了啊……跟草薙同學簡直有如天壤之別呢。」

    聽見颯月這陣刺耳的哄笑聲,大蛇睜開了原本闔上的眼瞼。

    他眼中所蘊含的是肯定之意,而非對颯月這番話的憤怒。

    被最心愛的姊姊‧命所揮劍砍瞎的那雙白濁眼球,彷彿不是看著現場的風景,而是凝視著過往的情境一般。

    「……哮的確與本大爺不同。他不是採取像本大爺這樣從優先度較低的事物依序加以斬除的作法,而是選擇了連同自己負擔不了的事物都想搶救的方式。本大爺……以他為榮。」

    大蛇再度閉上眼睛,迸射出濃烈殺氣。

    然而本以為大蛇接著會拔出手中緊握的劍刃,誰知他竟把劍丟在地上。

    宛如抱著必死覺悟面對決鬥的武士自行撇下劍鞘,改以赤手空拳應戰一般。

    「換成那小子與銀檞之劍的話,甚至能夠輕易完成我辦不到的事。那小子縱使化身神祇殺手,也絕不會淪為你的傀儡。」

    「該不會促成他與拉碧絲加深羈絆的人就是你吧?」

    大蛇連頭也沒點,只是默默地與颯月展開對峙。

    颯月雖也沉默了片刻,最後卻是一手掩面放聲大笑。

    「大蛇老弟,那可是個致命的誤算喔。你的如意算盤完全造成反效果羅。若考慮到你們的目的,則黃昏型號與其宿主的關係,應當如同你與永恆之槍那樣,只建立在利害一致的關係上才是最理想的。假使不是把那玩意兒視作刀劍,而是當成人類加深羈絆的話只會收到反效果。」

    「我當然知道。」

    「拜你所賜,如今草薙同學已成了比任何人都還接近神祇殺手的存在。你有意識到自己並非指引他一條明路,而是把他逼進死胡同了嗎?」

    颯月一提問,大蛇隨即嗤之以鼻地作出回應。

    「混帳東西。即便前方是死巷,衝破障礙辟出生路才是草薙流的作法。我雖辦不到,但那傢伙辦得到。難道我期待他的可能性錯了嗎?」

    大蛇揚起嘴角的模樣,與颯月同樣邪惡。

    颯月微眯雙眼,彷彿凝視在腳邊掙扎的螞蟻一樣看著大蛇。

    「並沒錯……但你還真是變成一個很糟糕的大人了呢。我簡直覺得像是在照鏡子一樣啊。」

    「別把本大爺跟你這傢伙混為一談。本大爺的邪惡至少還帶著愛情。」

    「引導世界走向滅亡的行徑帶著愛情?意思是說,縱使命運演變成他以敵人立場現身阻擋你的情況,你也毫不在意嗎?」

    「哈,總比讓你稱心如意要好上一億萬倍啦。與徒弟對決——這種戲劇性的轉折好得很啊,當師父的我,可是感到再光榮不過囉。」

    「…………」

    「說正經的,本大爺跟鵝媽媽不一樣,對這個世界的未來一點都不感興趣。本大爺應該早已對你提過自己的目的才對。」

    耳聞大蛇的自自,鵝媽媽忍不住微微皺起眉頭。

    颯月則是仰首朝著烏雲密佈的天際放聲大笑,同時透過搗住臉龐的五指縫隙,露出眯成新月狀的雙眼望向他們。

    「言歸正傳吧……關於你們提出的和平協商條件,請容我鄭重加以回絕。我既不像你們那麼驍勇善戰,也不喜歡粗魯野蠻的舉動。」

    「…………」

    「單就這次的事件而言,率先出手的是魔女。純血之徒是在內側世界獲得公認的組織,而西側更視純血之徒的身份為一種潛力。那樣的一班傢伙對我方展開近似恐怖攻擊的行動雖然這種講法有點老套,但那就等於是來自其他國家的侵略行徑。」

    「…………」

    「這場戰爭已經無從阻止。人類早已察覺到魔女國度的存在。你不覺得阻止這場戰爭反倒是很不合理的行為嗎?被奪走的就要搶回來,被丟石頭就要丟回去。這才是世界的真理、這才是人類的真理。」

    颯月挪開遮住臉龐的手掌,大大地攤開雙臂說道。

    「拜託一下……不要妨礙我的興趣好嗎?」

    鵝媽媽向來平靜且冷淡的臉色正式丕變。

    湧現出正當的恨意及怒火。

    「你……把戰爭當成興趣了嗎?」

    「一點也沒錯。戰爭是我的興趣,而破滅則是我的存在意義。」

    協商至此完全宣告破裂。

    立場相互矛盾,這是從一開始就再清楚不過的事實。

    但之所以仍刻意選擇進行和平協商,則是鵝媽媽對這個世界所展現的禮儀。

    只要能夠斬除颯月,那麼不管是戰爭也好,魔女與人類之間的紛爭也罷,全都可以一筆勾銷。

    「……明白了,那就從現在開始吧我們的這場戰爭。我要殺了你,改變這個世界。」

    「你從一開始便這樣做不就行了嗎?」

    在緊繃的氣氛當中,大蛇往前跨出一步。

    他伸出一手探向前方,手掌緊握成拳頭狀。霍然睜開白濁雙眼的大蛇深深吐出一口氣。

    緊接著——

    「吾乃軍旅(Herjann)、吾乃浪潮(Uzr)、吾乃萬物(Alfozr)、吾乃毀滅(Vizurr)。吾正是」

    大蛇朝向天際高舉拳頭,佇立於身旁的鵝媽媽軀體立刻幻化成純白色粒子。

    他腳下同時浮現出一座巨大的白色魔法陣。粒子緩緩覆蓋住大蛇的身體,光芒逐漸加強至最大極限。

    大蛇那雙看不見的眼睛,就這麼明確地凝視著颯月的身影,最後整個人被粒子所纏裹。

    「——暴怒之神的化身(Odin)。」

    光芒退去,化作異形的大蛇赫然現身。

    令人相信無人能出其右的孤傲白金裝甲,即便藏在覆蓋住裝甲的漆黑披風底下,仍舊閃閃發亮。頭部也完全為裝甲所覆蓋,宛如盔甲一般纏裹住大蛇的全身皮膚。

    那是一道與手持銀檞之劍發動《神祇殺手化》術式的哮極端酷似的身影。

    而高舉指向天際的拳頭當中,則握著一把璀璨耀眼的大劍。

    那把劍正是神器『永恆之槍』。

    據傳是北歐神話中,世界之統一神曾使用過的神威化身。

    「劍嗎……儘管看起來分明就不完全,但還真虧你能靠著人身駕馭它呢。不同於銀檞之劍或雷瓦汀,那把劍照理說應該特別高階才對。」

    「…………」

    「……縱使是擁有鬼怪魂魄的你,頂多也只能動用三次而已吧?而且也僅止於動用,你甚至只能發揮出不到10%的實力。」

    「那又怎樣。對本大爺而言,只要這把劍不會斷掉就足夠了。要殺你動用一次便綽綽有餘。」

    大蛇斜舉巨劍,颯月隨即彈響指頭。

    同一時間,他身邊的空間跟著扭曲變形,數十名散發著魔力粒子的人影悄然登場。來者是一群身穿庸俗鐵灰色裝甲的部隊。雙手拿著長劍造型的槍械,槍身中央則有魔力結晶,綻放著異樣光彩。

    那款槍械,正是量產型噬魔聖物『斷頭台』。

    總數多達50人。個個均展開狀似羽翼的裝甲飛行於半空中。

    以人工方式創造出來的魔導遺產……感應到其內含魔力的詭譎特質,鵝媽媽頓時倒抽一口大氣。

    《……這股魔力……難不成你……!》

    「你的理解力還不差嘛。沒錯,我們重新利用以往逮捕到案的魔女們,作為這款噬魔聖物的動力來源。很環保吧?每一把噬魔聖物都注入了八九人份的魔力,同時為了構築術式而與10人份的腦神經串連在一起。換句話說,這是一款有血有肉的噬魔聖物。」

    《…………你真的如此憎恨這個世界嗎!》

    在鵝媽媽勃然大怒的瞬間,50名EXE隊員同時對大蛇展開攻擊。

    所有人均非采近身肉搏,而是發動遠距離槍擊。他們邊在空中飛行邊展開魔法陣,一同發射經過濃縮的魔力結晶。

    漆黑的小型光球疾射而出,逼近大蛇。

    《魔力濃度非比尋常!快迴避!》

    大蛇按照鵝媽媽的指示,蹴地閃躲這波攻勢。

    光球並未直接命中目標,50發攻擊全數擊中地面。

    但其威力卻完全超出大蛇等人的想像。

    「————!」

    背後,大蛇感受到一股驚人的能量自彈著點的地面朝他逼近。

    當他發動掃魔刀隔著肩膀對背後提高警覺之際,漆黑魔力早已直撲而來。

    根本無從迴避。

    大蛇的身體瞬間遭到龐大的漆黑魔力吞噬。

    魔力爆發,由50發光球形成的可怕破壞。

    《屬性崩壞》。

    這是一門藉由凝聚各種不同屬性的魔力,創造出名喚『混沌』屬性的魔力,再透過專用術式加以發動的魔法。也是身懷,全能。屬性的伊莉莎白最擅長的一門魔法。

    以大蛇所處位置為中心,半徑的公尺範圍內的所有事物,均在轉瞬之間全數消失殆盡。

    颯月命令裝備斷頭台的部下展開防護結界,親眼見證大蛇身影遭到魔法吞噬的光景。

    斷頭台雖然缺乏固有性能,但卻能使用成為動力來源的魔女之魔法。這可單純視為——他們每個人都相當於50名魔女的戰力。

    「……後面就交給你們羅。畢竟要是繼續待在這裡,連我也有可能受到波及啊。」

    「遵命。不過照攻擊的威力來看,相信應該很快就能解決目標才對。」

    展開防護結界的其中一名部下,跟在掉轉腳步離開現場的颯月身旁如此說道。

    颯月側目瞄了部下的臉龐一眼之後,面無表情地簡短嘀咕了一聲。

    「……想也知道這種程度的攻擊絕對收拾不了那兩人嘛。」

    「咦?」

    在《屬性崩壞》餘勁如今仍籠罩住週遭一帶的狀況下,部下一臉傻眼地轉頭察看背後。

    接著,他目睹了難以置信的一幕。

    在電光交閃四射,『混沌』屬性魔力引起強烈風暴的中心部位,竟有兩顆眼珠綻放出燦爛光華。

    這名部下頓時感到毛骨悚然。

    到了下一瞬間

    「草薙諸刃流師範‧草薙大蛇——領教!」

    《屬性崩壞》的餘勁一鼓作氣被吹散了。

    宛如引發爆風消除濃霧般的強烈衝擊,令部下啞口無言。

    屹立於中心的大蛇周身纏裹著白金色閃電,起手揮動劍刃。

    那並非爆風,而是劍壓。現在的永恆之槍,別說是像銀檞之劍那般的固有魔法,甚至連固有性能都並未發動。它只是一把不會被折斷的劍。

    大蛇竟然單靠劍壓就驅散了《屬性崩壞》的威力。

    其身影儼然如同一頭野獸。

    覆蓋住顏面的裝甲,彷彿猛獸的血盆大口一樣呈現裂開狀態。其持劍姿勢也荒唐到令人難以想像他是個習劍之人的地步,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頭叼著利刃的狂犬。

    起初那名神聖騎士的高雅風采,在他如今的身影上已不復見。

    他成了一頭堪稱為憤怒暴力化身的怪物。

    身穿斷頭台盔甲的EXE隊員們再度同時發射《屬性崩壞》。

    但在發動之前,大蛇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欺近EXE部隊面前,手起刀落地斬殺了其中一名隊員。

    看不見、追不上、擋不住。

    縱使是裝甲強度更勝龍騎兵數倍之多的斷頭台,大蛇仍能削鐵如泥地輕鬆一刀兩斷。

    兩斷……不對。

    由於出手速度太過迅速,造成一刀兩斷後,遭斬殺之人的軀體被衝擊勁道應聲震飛。形成明明只是斬擊,斷面卻立刻爆開的詭異光景。

    而導致這一幕光景成真的原因,就是他的攻擊速度太快。

    「究竟發生了什麼」

    現場響起一陣頭蓋骨碎裂的啪嘰聲。

    原來是大蛇伸手扣住驚慌失措的隊員頭部,使勁狠狠砸向地面。就連這個動作也快到肉眼根本看不清楚。對在場的人而言,他們只看到原本應該滯留於半空中的隊員瞬間移動回地面,接著便腦漿四溢當場慘死。

    「快、快拉開火網!用不著瞄準!別讓他靠近我們!」

    剩餘的48名EXE隊員接連發射《屬性崩壞》。連續發射這麼多發《屬性崩壞》,地面大概會被摧毀成支離破碎的慘狀吧。

    不料大蛇竟以劍背反彈《屬性崩壞》,讓這些魔力彈直接轟中EXE隊員。

    發射出去的《屬性崩壞》有半數以上都被彈回半空中引爆,奪走隊員們的性命。

    斷頭台不像魔法那樣帶有發動速度緩慢的特性。因為50人份的魔女所擁有的魔力,及10人份的術式構築速度,助他們實現了《屬性崩壞》的連射攻擊。

    此外他們還使用了提升腦部處理速度的魔法,反射神經的靈敏度超過常人10倍以上。

    即便如此他們仍無法擊中大蛇,也看不清他的身影。

    宛如螞蟻在對抗巨人一般。

    「你也回去參加戰鬥吧。那種程度的人數根本連一分鐘都撐不過去。」

    「這……」

    「既然都特地把噬魔聖物交到你手上,你再不拿出相對應的表現,那還像話嗎?」

    颯月笑容滿面地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隨即快步離開現場。

    部下整張臉為之一僵,浮現出驚愕神情,彷彿在說『開玩笑的吧?』。

    戰場宛如地獄火爐,惡鬼肆無忌憚地玩弄著罪人。EXE隊員們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聲,只能束手無策地遭到惡鬼吞噬。

    理事長的意思是,要我主動跳進戰圈嗎?

    原先負責守護颯月的隊員,只能瞠目結舌地眺望著那座地獄。

    往後倒退一步的隊員,企圖轉身逃離戰場。

    「——抱歉啊,我跟你們無怨無仇,但既然演變成戰爭,我就完全沒有手下留情的打算。」

    背後傳來一陣聲音。一手打造出方才那幅地獄光景的始作俑者,不知為何竟出現在自己背後。

    隊員無法轉身。

    因為他已理解到就算轉身也無濟於事。

    「雖不曉得呈現何種型態,不過據傳死後世界的存在已經獲得證實。真有什麼怨言的話,等我日後到那邊再聽你發洩。」

    「……唔……!」

    「所以現在你就像只羽蟲一樣乖乖受死吧。」

    隊員閉上雙眼。大蛇想必是大發慈悲,所以還特地保留了一秒鐘的時間給自己回顧人生。

    幸好,隊員絲毫不覺得疼痛。

    「藏身暗處的EXE全體突擊,龍騎兵與重裝戰車也全數出動,攻擊直升機也隨意展開掃射,等轟炸機一抵達現場也立刻投下所有炸彈。儘可能地多爭取一點時間吧。」

    颯月從容不迫地逐漸遠離大蛇所在的地點。

    把遠處響起的轟炸聲響噹成背景音樂,颯月作出舞動指揮棒的動作邁步前行。

    但他卻立刻一臉掃興地搖了搖頭。

    「真不中用……雖說就戰力層面而言,大蛇老弟堪稱是幻想教團當中最強,加上其實力比起魔女狩獵戰爭時代又大有長進,所以也無可奈何,但我真希望年輕一輩可以再稍微加把勁啊。以前就算沒依賴兵器,也有許多人類對付得了實力強到犯規的敵人啊。」

    颯月一邊回想起魔女狩獵戰爭時代的往事,一邊對現代的審問官感到失望透頂。

    在魔女狩獵戰爭初期,屈居下風的是人類陣營。面對魔女壓倒性的力量,當時槍械水準遠比現代還要低劣的審問會,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領土不斷被奪走。

    但之所以還有辦法堅持下去,是拜眾多卓越的天才所賜。

    包括當時日本所開發的劃時代戰鬥機,以及身懷非凡操縱技術的駕駛員。面對兩干名魔法師所組成的大軍,只率領兩百名帶著一般裝備的隊員應戰,最後還大獲全勝的亡國特種部隊。出身芬蘭,擁有天賦才華的狙擊手及其親友。設計並開發出在現代仍十分通用之初期型龍騎兵的天才工程師。以及成功合成幻想生物,打造嵌合獸部隊投入戰場的杉波一族始祖‧特裡斯美吉斯托斯。

    縱使說是多虧有他們這樣的奇才挺身而出,人類才有辦法堅持到無形災害爆發為止也不為過。

    敵軍派出黑暗精靈。雷瓦汀與草薙大蛇。銀檞之劍與草薙命。即便有這麼多能造成嚴重打擊的狠角色存在,人類陣營仍舊拿下了最後勝利的原因,就是因為總人口數夠多。在當時,魔女的人口還不到一般人的百分之一。能在席捲全球的重大災害當中倖存下來的,通常都是繁衍力如同蟑螂一般強盛的生物。

    「自那以來過了150年……人類果然還是少不了戰爭。若換作現代這群過慣和平生活的蠢蛋,大概只會慘遭當時的魔女蹂躪而宣告滅亡吧。」

    當他露出高高在上的目光,感慨良多地舉起雙手之際——

    「看樣子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敗類呢。」

    ——耳邊傳來一陣破風聲。

    颯月收起臉部表情,伸手探向前方。

    剎那間,噬魔聖物『英諾森』憑空出現。颯月把鳥嘴獵槍造型的英諾森當成指揮棒一樣轉動,擋下了逼近自己眼前的劍尖。

    刺耳的金屬聲響起,衝擊波撼動大地。

    颯月靜靜凝視著對自己發動突襲的男子面容。

    一頭張狂的璀璨金發。與其輕佻相貌有著極大落差的漆黑神父服裝。以及一支呈現西洋劍造型的異形寶劍。

    颯月維持著以英諾森槍身擋下劍尖的狀態,微微側頭提出詢問。

    「……我沒記錯的話,你是之前襲擊模擬戰錦標賽的那個人對吧?」

    「在下名叫凶煞。雖然早在150年前便已知道你的存在,但像這樣直接會面還是頭一次。不過還真的是……如我所料的一位人物呢。自你身上散發出的敗類氣味,臭到我鼻子都快歪掉了啊。」

    颯月一臉無趣地哼了一聲,凶煞則是微眯雙眼,對颯月送出一道冷淡視線。

    兩人臉上均未帶著一如往常的笑容。

    「……我跟你不熟,但為什麼被你這麼一說,我內心就感到相當儍眼呢?」

    「大概因為彼此都是品行不良的頑劣份子吧?不過,這並非同族相斥喔。純粹是因為我對你的存在感到無法理解罷了。」

    「嗯。我對你倒是一點興趣也沒有……有何貴幹啊?我現在很趕時間。」

    勢均力敵地僵持不下的兩者,視線彼此交錯。

    颯月雖是一派冷淡,凶煞的眼神當中卻蘊含著明確殺意。

    「我有從大蛇及鵝媽媽那邊聽說關於你的事情。儘管我也有參加聊年前的那場魔女狩獵戰爭,但由於並不是那麼醒目的存在,因此你不認識我也是無可厚非。況且當時我對你也不感興趣啊。」

    「哦,嗯。個人很希望你能繼續保持對我不感興趣的狀態就是了。」

    「那可不行——自此時此刻開始,你已變成我的眼中釘了。」

    嘰哩一聲,凶煞開始加重劍尖力道。颯月則是紋風不動,宛如石像一般固定在原地,靜靜承受著凶煞的劍壓。

    「你很喜歡戰爭對不對?」

    「嗯,算是吧。」

    「我也很喜歡,戰爭是好東西。希望與絕望混在一起,可以輕鬆地同時品嚐到這兩種滋味。」

    凶煞就這麼皺起眉頭,定睛直瞪著颯月。

    他那怒氣騰騰的相貌,要稱作狂人似乎稍嫌太有人情味了一點。

    「——然而,破滅是不對的。毀掉一切完全沒有意義可言。企圖一併去除希望與絕望的你,對我而言就只是個礙事的存在。」

    「……我的手臂差不多開始感到痠痛了……若想談論自己的理念,麻煩請到其他地方闡違好嗎?」

    「我也不奢望能得到你的理解。無法理解人類情感的你,真是個既可悲且滑稽以及無聊透頂的存在。」

    「…………所以呢?」

    「企圖從我手中奪走天堂的你,請在此地乖乖死去吧。」

    凶煞以劍震開颯月手中的獵槍,暫且往後飛跳拉開間距。

    無聲無息地著地後,凶煞立刻將愛劍『戰亂之劍』緊握於胸口,劍身收至眼前,宛如騎士宣誓效忠似地閉上雙眼。

    相對地,颯月則是扳起英諾森的擊錘,一派慵懶地緩緩舉起槍口對準凶煞。

    就在彼此展開魔法陣,準備正式開戰的那一瞬間。

    一股不明力量猛然撼動了大氣。

    「「!?」」

    先是以為現場響起一陣近似耳鳴的聲音,接著驚覺世上所有聲音全都消失了。

    雜聲、風聲、甚至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不知發生何事的凶煞及颯月,同時轉眼望向大蛇與EXE交戰的方位。

    有東西逼近了——

    兩人內心產生了一模一樣的預感。

    大蛇殺光50名裝備斷頭台的EXE隊員之後,當著新登場的敵方援軍面前把永恆之槍變換成刀鋒。

    接著順勢收刀入鞘,壓低腰桿。

    「……颯月人在哪裡?」

    《北北西方向,直線距離五百公尺遠。似乎正在與凶煞進行對峙。》

    鵝媽媽話一說完,大蛇隨即揚起隱藏於裝甲底下的嘴角。

    「感恩啊……真想不到我居然也有感謝那個變態的一天。」

    《您打算怎麼辦呢?》

    大蛇對尋求指示的鵝媽媽作出回應。

    「人在射程距離內你發動賦法吧,我要動用那招。」

    《……可是,我若發動賦法的話,您的身體——》

    「連一秒鐘也不用。這麼短的時間應該不成問題吧。」

    《…………》

    「發動時機交由你決定,可別失準喔。」

    不待鵝媽媽的同意,大蛇已緊握刀柄。

    緊接著

    「草薙諸刃流——秘奧義。」

    大蛇深深吐出一口氣,繃緊全身上下的神經與肌肉。

    藉由掃魔刀加快腦部處理速度,將反射神經及身體能力提升至最高極限。

    即便到達身為人類的極限,大蛇仍未解除掃魔刀。

    對擁有吸血鬼軀體的他而言,還能更上一層樓。還能發揮出更快的行動速度。

    他想像的是聲音。讓自身存在到達音速的領域。若以音速採取行動的話,常人的肉身絕對承受不了,但假如是吸血鬼的身體,那就勉強還能承受得住。

    但是,這樣還不夠。

    接下來想像的是光。

    一心一意地幻想。伸手探向人類至今仍無法到達的領域。

    絕對無法觸及,但仍不顧一切地伸長手臂。

    縱使身體自我崩解也沒關係,再快、更快一點。

    大蛇的身體發出霹哩聲響,全身上下的血管均開始噴出血液。即便施加了永恆之槍的強化術式,身體強度仍不足以支撐他構著那個領域。

    沒關係。進一步、更進一步。往前、再往前。

    前往光彩奪目,望塵莫及的那個領域。

    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

    ——到達!

    物理境界崩潰,粒子應聲爆開。世界,為之靜止。

    大蛇伸長的手指指尖微微——觸及了光芒。

    他那雙圓睜的盲眼,確確實實地目擊了他所幻想的光芒。

    隨後——

    「————天羽羽斬!」(日本神話中出現的兵器,傳說素盞嗚尊持此劍斬殺八岐大蛇。)

    在聲音與時間消失的世界中,大蛇伴隨著這句言靈,提腳向前跨出一步。

    世界靜止運轉。

    時間,停止流動。

    目標為逼近眼前的龍騎兵。

    大蛇彷彿劃圓似地抽刀出鞘,揮動刀刃自龍騎兵的腦門朝向地面直劈而下。

    緊接著,就在刀身猛然砍中地面的瞬間,大蛇解除了掃魔刀。

    在那一剎那——除了大蛇以外的所有存在,盡數灰飛煙滅。

    凶煞確實目睹了傾洩而出的光芒。

    一股令人驚豔的猛烈衝擊波,自大蛇所在的地點朝他這邊直撲而來。

    縱使強如凶煞,此時也只能面露苦笑神情。

    「真的給我來這招啊,那個人類核子彈——」

    在這句話即將說完的前夕,凶煞的身體遭到衝擊波淹沒而煙消霧散。

    另一方面,颯月也——

    「所以我就說我在趕時間了啊。」

    ——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被衝擊波迎面橫掃。

    ——在距爆炸中心半徑20公里的範圍內。

    存在於現場的所有事物全都蒸發消失了。

    草薙諸刃流‧秘奧義——天羽羽斬。

    這是由大蛇設計,以趨近光速之速度進行的肉體驅動。

    超越掃魔刀的極限、超越肉體的極限、超越質量的極限,到達化身終極存在的境界。

    在這種狀態下所發動的一擊,光是觸及物質就能發揮出核彈等級的駭人威力。

    而恐怕翻遍全地球各個角落,也找不到承受得住這一擊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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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11-6 05:54 AM

第四章 公路大戰

    離開民宿的蝦兵蟹將小隊,再次啟程朝向北方地帶推進。

    下雪的狀況並沒有好轉,或者該說反而變得比昨天更為嚴重。想不到老天爺居然挑這種時候,刷新了近十年來的降雪量最高紀錄。

    堆積於道路兩側的雪牆高度逼近三公尺。

    在岔路口停車的櫻花,與坐在副駕駛席的哮一同盯著地圖查看。

    原先預定走的道路,豎起一塊因積雪過深而禁止通行的告示牌。

    「不妙啊……連其他備用路線也全都禁止通行了。」

    「碰到這場大雪也沒辦法……明明就只剩一小段路了……」

    櫻花轉眼望向坐在後座大口享用零食的流。

    「怎麼辦?雖然距離相當遙遠,但要不要改走備用的迂迴路線碰碰運氣呢?」

    櫻花提出這個方案,流隨即『唔~』地陷入沉思。

    「不,我想還是別繞遠路比較好~再怎麼說也差不多該擔心有追兵出現,可不能繼續拖拖拉拉下去羅。」

    「……民宿果然還是造成影響了嗎?」

    「哎唷~大家的體力也都恢復了,而且也有好好放鬆一番,那不就行了嗎?」

    櫻花對氣呼呼地鼓起臉頰並扭動身子的流送出一道冰冷視線。

    「那麼,還是只能選擇高速公路了吧……不過因可能設有哨站,所以相當危險就是了。」

    「的確,但審問會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在所有高速公路上都設下哨站,因此高速公路也有很多漏洞可鑽啦。」

    「……大概也只能這樣了吧。」

    「啊,小杉波,我想麻煩你一件小事,可以嗎?」

    流突然開口叫了斑鳩一聲。

    忙著把玩小兔胸部的斑鳩,面露茫然神情望向流。

    30分鐘後,載著蝦兵蟹將小隊的廂型車順利地駛上了高速公路。

    整修完善的道路表面只有一層薄薄的雪膜,車輛得以順暢地向前行駛。跟一般道路之間有著相當顯著的差異。

    「……目前並未看見哨站呢,至前方10公里為止都還不成問題。」

    與哮換位置的斑鳩坐在副駕駛席向櫻花報告。

    她頭上戴著安全帽造型的操作裝置。

    而在操作裝置的內側螢幕上,則映照出距此地約10公里遠的前方道路狀況。這影像是來自高空中。原來是斑鳩利用在戰場上輔助小兔的偵察機進行路況偵察。

    負責開車的櫻花像是放下心中大石似地鬆了口氣。

    「不愧是杉波。遠比導航系統或學生會長更值得信賴。」

    「嗚哇~人家遭到輕描淡寫地鄙視了啦~」

    櫻花無視坐在後座狂吃零食的流,依照斑鳩的指示繼續前進。

    「只要能這樣一路通行無阻的話,大概再過一小時就能抵達目的地。各位,先準備好防寒衣物及登山道具吧。」

    「等等……事情不太對勁。」

    斑鳩這句不穩的發言,令櫻花頓時皺起眉頭。

    「怎麼了嗎?」

    「雖說有可能是受到這場大雪的影響,但我在路上都沒發現其他車輛啊。進入高速公路已經過了整整5分鐘,我到現在卻尚未看見任何一輛車子。照理說,就算有除雪車出現也不奇怪才對啊……」

    見斑鳩擔心地手抵下顎陷入沉思,櫻花也跟著微眯雙眼露出尖銳目光。

    就連坐在後座的流也自座位上挺直背桿,探頭對駕駛座說道。

    「抱歉,地圖借我看一下好嗎?」

    櫻花從儀表板底下取出地圖遞給流。

    流攤開地圖放在膝蓋上,用嘴巴拔掉從胸前口袋取出的麥克筆筆蓋,忙碌地開始在地圖上畫線。

    坐在一旁的真理探頭窺視地圖。流的畫線速度快到不可思議的地步,真理則是交互看著地圖與流。流展現出難得一見的認真神情,完全集中精神投入作業當中。

    「……你在幹嘛?」

    「嗯……我在給這一路上所碰到的禁止通行路線作記號羅。」

    哦了一聲的真理-心不在焉地眺望著在地圖上逐漸增加的黑點。

    起初只是迷迷糊糊地看著地圖的真理,過沒多久旋即瞭解到流究竟是在擔心什麼,表情跟著為之一僵。

    「……這、這是!」

    「果然不出所料嗎~……」

    流收起麥克筆,打開地圖給眾人觀視。

    除了櫻花與斑鳩以外的所有人均定睛看著地圖。

    地圖上的黑點,十分明顯地……

    「我們被引上高速公路了。我猜敵人八成已搶先繞到我們前頭,這是個陷阱。」

    「搶、搶先繞到前面,那意思是說我們的目的地已經曝光了嗎!?」

    真理臉色慘白地伸手捂著嘴角。

    「這倒是不太可能。我不覺得敵人已經明白我們的根據地位在何處,加上他們也無法如此精確地封鎖道路,因此我猜我們大概是被跟蹤了。」

    「被跟蹤……是為了讓我們帶他們前往反體制派的根據地嗎?」

    流點頭認同真理的推測。

    「為、為什麼我們的行跡會曝光呢?我們沿途並未遇上任何哨站,也沒使用電子儀器之類的工具……」

    「對方採用了何種方法還不曉得。雖然有很多種可能性,不過現在我們已無法就此驅車前往目的地了。必須設法擺脫敵人再說,這裡就先下高速公路」

    「——不,我猜已經來不及了。」

    櫻花打斷流的發言,緊盯著後視鏡開口說道。

    眾人也一起轉頭望向後方。

    這裡是直線路段,沒有彎道及斜坡。

    而眾人則看見在遙遠的後方,出現了三個小小黑點。

    「是審問會的軍用車輛嗎!」

    哮打開車窗探頭察看,隨之放聲大喊。

    自從察覺遭到跟蹤至今也才過了短短幾秒鐘時間,行車間距卻在轉眼之間變得愈來愈短。

    「……眾人趕緊作好應戰準備!櫻花,你有辦法擺脫他們嗎!?」

    「我盡力試試看!」

    櫻花依照哮的命令使勁踩滿油門。

    引擎發出咆哮,車速陡然加快。由於輪胎綁著雪鏈,導致車內震動變得愈來愈激烈。

    「哮,你知道追兵駕駛什麼樣的車輛嗎?」

    「這,呃……藍色的,吉普車?但、但我看得出那是四輪驅動車!」

    「你就不能提供更具體一點的情報嗎!」

    「抱、抱歉,我對車子沒什麼研究……」

    「——TeRX-200?那是Alchemist社研發的產物。擅過彎,最好趁直線路段擺脫他們。」

    利用偵察機在上空監視路況的斑鳩代替哮描述車種。

    「馬力不相上下呢。這輛車雖然上了偽裝,但也是用最新型的軍用車款改良而成,不僅車體夠大、車速也很快喔。而且還加裝了防彈玻璃呢。」

    流不知為何竟一臉得意洋洋地抬頭挺胸說道。

    斑鳩則是冷靜地分析現狀,並對櫻花下達指示。

    「我們這輛車在雪地上佔有優勢。總之油門全開衝到底就是了,有彎道我會通知你一聲,用不著擔心。」

    櫻花依照斑鳩的指示切換成高速檔,更進一步踩滿油門全速飛馳。

    受到加速所引發的G力影響,真理及小兔同時發出尖叫聲。

    「嗚啊——!雪上飛車追逐這種戲碼,不能只在漫畫裡出現就好嗎!」

    「我我我、我對雲霄飛車之類的完全沒轍啊!」

    無視於哭哭啼啼地摟在一起的兩人,櫻花繼續提高車速。

    她透過後照鏡確認追兵,發現原本被縮短的行車間距再次開始拉大。

    「三百公尺前方有個右彎,感覺應該可以直接通過才對。」

    「我們就此擺脫追兵,暫且離開高速公路吧。另外也得考慮把車子藏起來,改用步行移動的方案……嗯!?」

    櫻花雖然很快便開始思考後續計畫,但她並未因此看漏映照於後照鏡之中的後方車輛剎那間光芒大作的場面。

    她看見車身瞬間浮現出藍色粒子及魔法陣。

    隨後——追兵駕駛的車輛發揮出非比尋常的車速。

    櫻花以前曾看過那個魔法陣及加速模式。

    「——居然動用《疾走》!?」

    櫻花忍不住發出驚呼聲。

    《疾走》是以前蝦兵蟹將小隊從罪犯身上扣押的加速魔法符咒。她想不到審問會竟會拿出來使用。

    「嘖,明明身為審問官還盜用什麼魔導遺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離彎道還有相當長一段距離的地方,櫻花伴隨著怒吼聲將方向盤打向右邊,同時猛然踩下煞車。

    最要命的是,路面完全呈現出結冰狀態。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哮、真理及小兔三人發出呼天搶地的悲鳴聲,小隊搭乘的車輛狠狠地沿著路面打滑。

    車子呈現出好像快要翻覆的樣子,同時勾勒出一道和緩的弧線滑向護欄。

    不過櫻花卻靠著換檔、踩煞車,以及天才般的方向盤操縱技巧,在撞上護欄的前夕成功通過彎道。

    隨後立刻穩住車身,再次油門全開向前飛馳。

    斑鳩忍不住推高安全帽的護目鏡,吹出一聲口哨。

    「哇喔,這是什麼駕駛技巧啊!就算要我跟現在的你上床也沒問題!我很樂意獻出我的處女!」

    「就算要我再來一次也辦不到!杉波你少胡言亂語,給我集中精神操縱偵察機啦!」

    「剛、剛剛車子的動作簡直就跟溜冰選手沒什麼兩樣啊……」

    「嗚嘔……我、我快吐了……」

    「已、已經過世的祖父大人,剛、剛剛對我露出笑容了……」

    就這麼扣著安全帶從座位上滑落的眾人,臉上幾乎都掛著僵硬神情。

    道路再度變回直線路段。不過緊跟在後的敵方車輛卻因得到《疾走》的效果加持,以幾近直角狀態通過彎道追上他們的車。

    「再這樣下去……!」

    櫻花踩緊油門露出焦躁神色。

    此時,人在後座的流突然開始笑了起來。

    「呵呵呵,不必擔心啦。這邊也還留有一手密技啊。」

    流裝腔作勢地從懷中掏出看似紙條的物體。

    「早就想到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於是我也事先從審問會那邊偷拿了三張《疾走》的符咒帶在身上羅!」

    「這是可以抬頭挺胸講出口的事嗎!」

    櫻花雖立刻開口吐槽,流卻充耳不聞地舉起拿著符咒的手掌探向車頂。

    「Hi-yo Silver!」(典出60年代美國影集『獨行俠』。)

    接著,流使勁將符咒貼到車內的地板上。

    瞬間,車內浮現一座藍色魔法陣,《疾走》魔法應聲發動——

    …………

    ——才怪。

    「…………」

    「…………?」

    「…………??」

    「…………???」

    車內一片鴉雀無聲。

    流猛眨雙眼,伸手撕掉緊貼在地板上的符咒。撕下之後,流輕輕晃動薄到不像話的符咒,豎指輕搔臉頰露出苦笑神情說道:

    「抱歉~這輛車是由抗魔素材打造的,魔力無法生效~」

    「「「真沒用!」」」

    就在車內上演這段近似廉價搞笑短劇的互動戲碼之際,追兵車輛已然逼近左右兩側。

    櫻花雖想盡辦法試圖殺出重圍,但在追兵的《疾走》魔法持續生效的期間是絕對擺脫不掉他們。而在後座的所有人見狀也全都槍械上手,進入臨戰態勢。

    「拉碧絲,你行嗎?」

    哮也為了準備應戰,而開口詢問坐在膝蓋上的拉碧絲。

    「由我與你跳到敵人車上阻止他們。只要發動魔女獵人化術式,這點小事應該難不倒我們才對吧。」

    「…………」

    「……拉碧絲?」

    雖然哮再度出聲詢問不發一語的拉碧絲,卻見拉碧絲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我不讚成宿主出戰。」

    「!?為什麼,這可是緊急事態耶!?」

    「我無法公開具體理由,系統出錯了。」

    哮料想不到在這種緊要關頭,居然還會聽她說出『系統出錯』這句話。

    他雖懷疑拉碧絲會不會是又在鬧什麼彆扭,但……

    「真的……非常對不起。」

    聽她向自己道歉,哮也開始思索是否還有其他原因。

    然而現在並沒有閒工夫思考理由為何。他們乘坐的這輛車已被審問會的車輛左右包夾,連後方也有第三輛車緊咬不放。退路已遭到封殺。

    櫻花轉眼瞪視行駛於右側的車輛窗戶。因煙氣瀰漫而看不見敵人身影,但當車窗玻璃緩緩降下之後——一隻握著手槍的手臂突然伸了出來。

    槍聲響起。一發子彈猛然嵌入額頭部位的車窗玻璃。

    「是強裝彈!縱使這輛車加裝了防彈玻璃,也無法支撐太久啊!」

    櫻花一放聲大喊,至今保持沉默不語的金絲雀緩緩起身,伸手打開廂型車的天窗。

    「……由金絲雀出去好了。」

    金絲雀雙手握著彈匣特別長的機關槍,爬上車子頂端。

    斑鳩雖試圖制止,哮卻伸手搭住她的肩頭。

    他帶著『如今有能力採取行動的就只剩金絲雀』的意思,輕輕拍了拍斑鳩的肩膀。

    「金絲雀,拜託你了。」

    「嗯。」

    「還有,儘可能別要了他們的命。」

    金絲雀眉關深鎖,透過天窗縫隙瞪視著哮。

    哮筆直回看了她一眼,金絲雀立刻發出咂舌聲並重新轉頭望向前方。

    「哮實在有夠天真《世界鳥之翼》。」

    背在背上的雷瓦汀瞬間綻放光芒,金絲雀背後隨即出現一對看似妖精的羽翼。

    緊接著,金絲雀提腳猛蹴車頂。

    蝦兵蟹將小隊乘坐的車輛頂端應聲凹陷。

    金絲雀縱身躍起,同時拍打背後的羽翼飛向前方。

    ——嗡!

    金絲雀發出如同昆蟲般的振翅聲響,撇下車群先行一步。

    不過在往前飛了約20公尺之後,旋即翻身掉頭。

    她筆直衝向位在哮等人所乘坐之廂型車右側的那輛汽車。

    她向前舉起握在手中的機關槍,使勁扣下扳機。

    強裝彈自正面接連不斷地射向敵方車輛。敵方車輛的擋風玻璃瞬間佈滿雪白色裂痕。

    緊接著金絲雀又以飛踢般的姿勢衝向擋風玻璃。

    金絲雀的身體貫穿擋風玻璃,直接闖進敵人駕駛的車內。

    右側車輛大大地晃動起來。一定是因為金絲雀在裡面大打出手吧。

    數秒過後,右側車輛打滑。就在車身即將撞上護牆前夕,金絲雀打開車門再度飛出車外。

    其身影宛如手持槍械的妖精。

    接著金絲雀又運用相同手法,讓緊跟在後的另一台車輛失控翻覆。

    但正當金絲雀準備再度飛離翻覆的車輛之際,忽見跟在左側的車輛天窗開殷,一名手持火箭炮的審問官赫然現身。

    這一瞬間的差距造成金絲雀不及脫身。假使火箭炮就此擊中車輛,金絲雀勢必會遭到波及。

    就在哮如此心想的瞬間——

    「——《極光界》!」

    從天窗探出上半身的真理髮動了魔法。

    行駛於左側的車輛彷彿衝進水裡似地減速,失去平衡而打滑翻覆。

    真理透過讓對象衝進賦予亮光質量所形成的空間,導致車輛受到衝擊。由於在行進間需配合車速計算魔法的發動位置,因此倘若金絲雀沒有飛出去擾亂敵人的話,大概就無從實現吧。

    真理從天窗探出身子,抓住往這邊飛回來的金絲雀手臂,使勁將她拉回車內。

    「你也太亂來了吧,你的身體到底有多結實啊?」

    「……這算不了什麼。」

    兩人重新坐好之後,所有人總算才鬆了口大氣。

    「剛、剛剛……實在有點不太妙呢,草薙。」

    「……嗯。」

    哮心不在焉地回應小兔的說詞,擔心地凝視著坐在膝蓋上的拉碧絲。

    無論再怎麼思考,就是想不出原因。自己與拉碧絲的羈絆理應已在魔導學園變得更加緊密,事到如今才遭到搭檔拒絕,未免也太過匪夷所思。

    對小隊成員產生嫉妒?……應該也沒這回事才對。

    好歹哮也已經跟拉碧絲相處很長一段時間,自己不在她身邊的次數反而少得可憐。

    所以很難想像她會基於所謂的嫉妒心,就拒絕發動魔女獵人化術式。

    必定另有理由……

    「各位,很抱歉我不懂察顏觀色在現在插嘴不過看樣子事情還沒完。」

    負責開車的櫻花難以啟齒地出聲說道。

    所有人再度轉眼望向後方,發現又有一輛汽車快速朝他們逼近。

    「夠羅!審問會真的有夠固執耶!好啊,即便在這種距離下,我的魔法也能——」

    「算了吧。這次來的與剛才那批人的等級不同。」

    提案遭櫻花出聲制止,真理這才定睛凝視逐漸逼近的車輛。

    車種與方才那三輛車子一模一樣。

    但是,車頂多出一道人影。人影任由大衣隨風飄逸,毫不在意風阻地屹立於車頂。

    看見大衣底下的黑色制服,真理頓時心生顫慄。

    一絲冷汗沿著櫻花的臉頰悄然滑落。

    「那是EXE。而且並非裝備量產型的新手。那傢伙是……」

    她微眯雙眼,繃緊神經。

    「EXE的副隊長。」

    櫻花緊緊握住方向盤的握把,使勁踩滿油門。

    「——賓果。我果然是個天才啊」

    屹立在車頂的瑪格諾莉雅,對著前方目標露出一抹獰笑。

    豪負責駕駛,陽炎則坐在副駕駛席。

    「……瑪格諾莉雅……你為什麼會……認為孩子們打算前往……舊青森地區呢?」

    「我也只能說是長年來的經驗與直覺。他們的目的地大概是舊北海道遺址。」

    舊北海道遺址。在魔女狩獵戰爭尾聲,北海道受到黑暗精靈的消滅魔法攻擊,而造成陸地幾乎全部消失無蹤。

    話雖如此,倒也並非全部的陸地都消失不見。

    儘管整個北海道地區遭聖域籠罩,卻還是有好幾塊土地如同海上孤島一般倖存下來。

    「他們是由各個組織的反體制派拼湊而成的混合組織。倘若他們無視魔導及對魔導的立場而聯手合作的話,那麼就算會使用幻想教團專長的轉送魔法或結界裝置也不足為奇。雖說該組織的活動是自從星白現身後才開始活躍起來,但畢竟是個從很久以前就已經存在的組織啊。」

    「……意思就是說……他們一直藏身在北海道遺址的……聖域當中嗎……」

    「反正真相只要等逮到他們之後再加以拷問就知道。我都冒著這麼大的風雪追上來了……身體也都凍僵了,你們這幫傢伙自然得陪我玩玩才行啊。」

    瑪格諾莉雅張開雙臂,腳下立即浮現一座鮮紅色魔法陣,魔力粒子泉湧而出。

    隨後,粒子彙集至瑪格諾莉雅的雙手附近,凝聚成兩把手槍。

    這是一組緋紅色的小型左輪手槍。

    槍身表面刻有《The Malleus Maleficarum III"Bloody Mary"》這麼一排文字。

    瑪格諾莉雅轉動噬魔聖物『血腥瑪麗』,將槍斜舉於胸前。(典出英格蘭和愛爾蘭女王、都鐸王朝第四位君主瑪麗一世。)

    她先吐出舌頭輕舔嘴唇之後,豎起右手的槍口指向天際。

    隨後接連扣了5次扳機。

    現場雖然傳出5發槍響,但卻不見任何東西自槍口疾射而出。取而代之的,是彈筒閂迸射出陣陣紅色電光。

    瑪格諾莉雅緩緩放下冒出裊裊硝煙的槍口,接著鎖定行駛於前方的目標。

    然後——

    「來吧,這場捉迷藏才剛揭開序幕喔!」

    ——為了擊發第6顆實彈,瑪格諾莉雅毫不遲疑地扣下扳機。

    「——來了!所有人抓緊了!」

    櫻花放聲大叫,猛然轉動方向盤。

    同一時間,後方車輛射出了一團紅褐色的不明物體。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物體發出令人聞之喪膽的咆哮聲,宛如一頭張開血盆大口的巨龍。

    龍筆直朝著他們的車輛直衝而來。

    櫻花展現出精彩的駕駛技巧,驚險萬分地避開了這波造型彷彿一隻無翼大蛇的能量體。

    「這、這是什麼啊!」

    「龍!?」

    目睹那頭由魔力構築而成的龍從車子旁邊呼嘯而過,哮及金絲雀同時發出驚呼聲。

    要是被那東西直接轟中,即便這是一輛用抗魔素材打造的車輛,大概也會瞬間灰飛煙滅。

    就連車內唯一保持冷靜的斑鳩,也忍不住推高安全帽的護目鏡皺起眉頭說道:

    「對方大概也無法接連發動那麼強力的攻擊才對。只要通過前方的發夾彎,再向前行駛五百公尺就有個高速公路出口。趁現在」

    「不,要閃過那個是不可能的。敵人的攻勢尚未結束!」

    車上所有人均露出『什麼?』的不解神情。

    當車內瀰漫出一股不穩的氣氛之後,前方再度傳來震天咆哮。

    只見原本飛走的龍形能量體,竟自道路前方掉頭飛了回來。

    「龍頭繞回來了!那東西會自動追蹤目標物!」

    櫻花再度轉動方向盤,再次橫移車身避開龍的突擊。

    不過這次龍頭卻掃中車身,造成後車箱蓋應聲脫落。

    悲鳴聲響徹車內。

    受到衝擊勁勢牽引的車子猛然打滑。車身雖與護欄產生激烈摩擦,但櫻花還是勉為其難地穩住車頭。

    「已經到極限了……!車子撐不下去了。」

    車輛呈現失常狀態,震動變得愈來愈劇烈。

    「我、我發動防護魔法試著抵擋看看……!」

    真理為了施展防護魔法而開始凝聚魔力。

    不過,低頭觀看地圖的流卻伸手輕搭真理的肩頭。

    「小真理,你別施展防護魔法,先作好準備,發動剛才那門能夠減緩速度的魔法。」

    「要我用《極光界》?但那門魔法根本抵擋不了敵人的攻擊……」

    流把滿臉困惑的真理晾在一旁,接著握住小兔的手。

    「小兔,你腳底下有一隻裝著無後座力炮的盒子對吧。我想麻煩你拿起那支發射器,從天窗瞄準正前方,然後配合我所說的時機開火。」

    「?為、為什麼要這樣做……」

    「先別管那麼多,拜託拜託啦」

    雖是雙手合十開口懇求,流的雙眼卻不帶任何笑意。

    小兔連忙依照指示取出發射器,起身探出天窗外面。

    再來流向前挪動身子貼近駕駛席,在櫻花耳邊講起悄悄話。

    「小櫻花就這麼油門全開筆直向前衝。碰到彎道也別轉彎,總之筆直衝到底就對了。」

    「!?可、可是!」

    「相信我吧。」

    流以凜然的語調說道,與她過往那種輕佻的態度完全判若兩人。

    儘管還有很多需要三思的地方,但現在根本沒那種閒工夫。

    證據就是……

    「折回來了……這次它往上攀升了,打算從空中發動突擊!要是被它預測到行進方向的話,那我們肯定完蛋啊!」

    聽見將臉探出窗外觀察敵人動靜的哮如此報告之後,櫻花隨即咬緊牙關。

    「~~~~豁出去了!交通規則什麼的我都不管了啦!」

    「好極了~!GOGOGO——!」

    流宛如在背後起鬨似地拍打座椅。

    櫻花踩滿油門,起手猛敲排檔桿旁邊的按鈕。

    那是她為了因應關鍵場面而保留的硝化物噴射推進功能。

    引擎猛然噴火,一股驟升的G力籠罩住車內。上半身探出天窗外面的小兔忍受著風壓及G力,持續舉著無後座力炮的炮口對準前方。

    彎道映入眼中。再這樣繼續加速絕對無法順利過彎。只不過這輛車本就沒有過彎的意思。

    在這種近似膽小鬼賽車的狀況下,流放聲大叫。

    「就是現在!開炮攻擊路牆!」

    小兔依照吩咐,筆直對準前方開火。

    彈道雖有所偏差,榴彈仍命中路牆,連同護欄一併炸飛。

    哮一把抓住開完火的小兔身子,連忙將她拉進車裡。

    「OK!就這樣直接衝過去吧!」

    龍自上空急速逼近。

    車子雖然動用加速機能,不過還是龍的速度略勝一籌。

    車輛與龍之間的距離逐漸縮短至10公尺、5公尺、3公尺。

    ——1公尺。

    魔力形成的龍張開血盆大口。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除了斑鳩及拉碧絲以外的所有人一起發出相同尖叫聲之後

    車子衝進爆煙之中。

    然後——就這樣直接穿越濃煙。

    小隊先利用無後座力炮破壞路牆,再順勢殺出重圍。龍以毫釐之差撲了個空,在掠過車頂的同時,便因魔力用罄而憑空消失。

    「太棒了,我們成功閃過了!?」

    櫻花同時發出歡呼及驚呼聲。

    因為衝出高速公路的車身宛如雲霄飛車一般開始急速下墜。

    車內呈現無重力狀態。

    原來路牆的另一側是懸崖。

    車身持續下墜。

    車內響起已經算不清是第幾次的悲鳴。哮緊緊抱住小兔及拉碧絲,承受著彷彿心臟騰空的感覺,同時作好面對墜地衝擊的準備。

    車子倒頭栽向崖下被大雪淹沒的森林。

    本以為車頭會就此以正面猛然撞上地表

    「——小真理!」

    一聽見流的指示,真理當場發動魔法。

    《極光界》。能賦予範圍內的極光屬性魔力粒子質量,緩和下墜速度及衝擊。

    真理理解到流的意圖,在著地點展開魔法。

    ——當!一陣衝擊襲向車內。

    車子在猛然撞上地面的前夕,受到《極光界》的影響而緩緩迫降於雪地上。

    「……獲、獲、獲救了……嗎?」

    在天翻地覆的車內,哮出聲確認眾人是否平安無事。

    「小兔、拉碧絲,你們不要緊吧?」

    聽見哮擔心的詢問聲,拉碧絲無言地點了點頭。

    另一方面,小兔則是嚇得渾身發抖,緩緩抬起哭得唏哩嘩啦的臉龐。

    「草、草草草、草薙……我、我、我……」

    「看起來似乎是沒事的樣子……」

    「才才、才不是沒事……嗚嗚嗚……人家嚇得、有點、漏、尿了……」

    哮姑且當作沒聽到稍微呈現過度呼吸狀態的小兔所做的這番自白,轉而確認其他隊員們的現況。

    流大概是從安全帶底下滑出去了吧,整顆頭埋在駕駛座的櫻花兩腿之間。金絲雀由於原本就沒扣安全帶,因此臉也埋在斑鳩的雙峰之間。櫻花及斑鳩則是臉都卡在安全氣囊之中,完全動彈不得。

    儘管狀況相當誇張,但神奇的是所有人都沒受傷。

    哮也總算是鬆了口大氣,就這麼全身脫力地從座位上頹然滑落。

    「好痛啊……該不會是有點閃到腰了吧~」

    流講出了這段像大嬸的台詞。最後在把她拉出車窗之後,眾人這才全都平安自車內脫困。

    儘管暫時撿回一命,不過狀況絕對沒有因此而有所好轉。

    追兵抵達此地也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雖說風雪變弱了一些,但以目前這種狀態在厚厚的積雪上步行,那可不是一句吃力就能帶過的事。身上雖是披著大衣,頂多也只能發揮心理上的安慰作用。

    「……防寒衣物雖然報銷了,不過西園寺的狙擊步槍及弗拉德似乎都沒事。」

    小兔從櫻花手中接過步槍盒,一把掛在肩上。而原本一直緊抱在胸前的無後座力炮則因為無法帶著同行,因此也只能棄置於雪地上。

    流伸手探向車內取出地圖,雙層皺成八字狀。

    「徒步的話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喔~也只能靠雙腳走過去羅。小真理,你能使用防護結界隔絕強風及寒氣嗎?」

    「包在我身上,這點小事很簡單。」

    「好,那我們快趕路吧。放心放心~既然有辦法擋住寒氣,那就沒什麼大問題啦~♪」

    流背起幾乎跟自己身材差不多的背包,露出開朗笑容帶頭邁步前行。

    真理、小兔、金絲雀及斑鳩等人也邊發牢騷邊隨後跟上。

    面對眾人散發出來的從容氣氛,哮忍不住笑逐顏開。

    「雖然看起來像是個漫不經心的人……但為什麼就是會覺得她十分可靠呢?」

    「嗯,俗話說在上位者大多都是異數,而她正是最典型的代表人物。」

    櫻花也面露苦笑凝視著流的背影。

    「相較之下……我根本就顯得超級不中用嘛……」

    哮對於無論開車、帶路或戰鬥都只能交給隊友處理的自己感到失望,不由得垂頭喪氣。

    櫻花嘆著氣使勁賞了哮的背部一掌。

    「好痛啊!」

    「你至今都已經面對過那麼多次惡戰了,這次就交給我們處理吧。放心,你也是個不輸給學生會長的怪咖。」

    「呃,謝謝……給我等一下,該補充說明的是那個點嗎?」

    「我們會變得這麼沒有危機意識,全都是你造成的。你大可引以為傲啦。」

    「……真搞不懂你到底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啊……」

    櫻花手搭哮的肩頭,在雪地上步行。

    「放寬心吧,還有大家支持你,沒什麼好擔心的。」

    聽櫻花這麼說,哮這才點了點頭。

    想必是在戰場上的體驗,讓她在各方面都看開了吧。若換成以前的櫻花,根本無法想像她會在這種局面表現出從容態度。

    哮逐一凝視著走在前頭的小隊成員們背影。

    跟才剛成軍的草創期比起來,總覺得眾人的背影都變大了。大家至今也合力跨越了許多次一般試驗小隊根本難以想像的嚴苛戰鬥。

    事情演變至這種地步並非眾人所願,假使能夠和平地享受日常生活,自然不用面對這些危境。

    可是,身為隊長,他對隊員們的成長感到驕傲。

    (……大家都變強了呢。)

    哮跟在眾人身後。希望這次輪到自己不致被她們撇下。期盼能一如往常地守護著她們。

    「——哎呀——再怎麼說未免也太過悠哉了吧~一下子住民宿一下子企圖徒步移動的~你們不覺得自己太過欠缺危機意識嗎?」

    聲音自上方傳來。

    在場所有人想要抬頭察看的瞬間,已見前方出現三道從天而降的身影。

    三名伏兵。一眼便可看出他們是EXE隊員。

    藉由噬魔聖物執行魔女獵人化術式,盔甲覆蓋住全身上下。

    小隊全體隊員提高警覺,進入臨戰態勢。

    (這幫傢伙果然是EXE隊員嗎……!)

    即便身處極凍環境底下,哮仍覺背部冷汗直流。

    對手共有三人。身穿緋紅色鎧甲的矮小少年、看似巨岩的灰色壯漢、以及宛如深藍色影子的陰沉女性。

    全都呈現魔女獵人化狀態。

    相較之下,己方除了拉碧絲不明就裡地拒絕魔女獵人化以外,櫻花的弗拉德也無法派上用場。就連負責狙擊的小兔,在這麼劇烈的風雪之中,應該也沒辦法好好開槍迎擊吧。

    能夠發揮正常戰力的就只有金絲雀及真理而已。

    (狀況糟到極點。)

    哮看著在自己身邊默然不語的拉碧絲,思考該如何是好。

    既然方才都展開了那麼猛烈的全力攻擊,就代表敵人沒有生擒他們的意思才對。

    儘管很想避免戰鬥,但就算要逃,又該怎麼做?

    當哮絞盡腦汁思考對策之際,嚴陣以待的櫻花定睛直瞪身穿緋紅色裝甲的少年。

    「瑪格諾莉雅部隊……平常無所事事的你們居然會出動追緝我們,真是令人料想不到。」

    櫻花帶著些許嘲諷之意如此說道,只見少年挪動槍口輕搔鬢角,臉上同時浮現出鄙視櫻花的笑容。

    「喂喂喂,麻煩別把我們形容成好吃懶做的廢物好嗎?我們是EXE的幕後部隊……當然也有善盡職責羅?例如……處決叛徒之類的?」

    瑪格諾莉雅轉動雙手的左輪手槍,半開玩笑地說道。

    「這是會長命令,你們可別怪我喔……雖然很想這麼說,但其實我自己還滿起勁的就是了。首先,光是你們明明身為試驗小隊卻獲得會長青睞這點,就令我感到超級不爽。」

    「……你打算對我們怎樣……?」

    「會長交待除了草薙、杉波及二階堂以外一概殺無赦。不過要是你們肯脫光衣服下跪求饒的話,我也可以把你們通通帶回審問會就是了?」

    「如何?」瑪格諾莉雅如此提議。

    小隊隊員全部默默地抄起武器。

    愚蠢的問題。他們從一開始就早已作好開戰的覺悟。

    瑪格諾莉雅停止轉動手槍,露出樂不可支的笑容。

    「OK——果然是符合我期待的回答。陽炎、豪。」

    「……是,隊長……」

    「…………」

    「儘管動手,就算折斷捕獲對象的一、兩隻手腳也沒有關係。我允許你們。就照他們所願——將他們大卸八塊!」

    另外兩人遵照瑪格諾莉雅的命令,向前踏出一步。

    窮途末路。櫻花為了保護眾人而主動趨前,同時緊握雙拳。

    「你們通通快逃……這裡交由我來斷後」

    就在櫻花隱約展現出自我犧牲之意的瞬間。

    真理『啪!』地狠狠賞了櫻花的後腦勺一巴掌。

    「很痛耶!你幹什麼啊!?」

    櫻花發出抗議聲,真理卻默默站到櫻花前面。

    金絲雀也抽出巨劍隨後跟上。

    「你們退下吧……這三個傢伙交給我來處理。」

    「快逃吧,你們太礙事了。」

    真理與金絲雀挺身與瑪格諾莉雅等人展開對峙。

    兩人的背影極其可靠。

    然而哮卻無法認同這樣的行為。並非不相信她們兩人的力量,而是在這場風雪當中,分頭行動反而太過危險。

    好不容易才堅持到這個地步。

    非得全體隊員一同平安脫困不可。

    小兔、斑鳩及櫻花似乎也都抱持著相同的想法,全都不約而同地想要往前站。

    縱使玉石俱焚,大家也覺得一同奮戰至死比較像話。

    但就在這個時候

    ——有人對著天空發射無後座力炮。

    拖著一條白煙竄向天際的榴彈,在半空中轟然引爆。

    眾人的視線全數轉移至背後。

    肩扛無後座力炮管佇立在爆炎亮光底下的,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人物。

    「呼,你們這樣忘記我的存在會讓我感到很傷腦筋喔?」

    只見星白流把棒棒糖當成香菸一樣叼在嘴邊,順手將無後座力炮丟回地面。

    「各位快逃吧——這裡交給我來搞定就好。」

    由於太過出人意表,導致包含敵人在內的所有人全都為之一愣。

    在流徹底摧毀掉現場的緊張氣氛後,櫻花忍不住板起臉孔說道。

    「——學生會長——請你別因一時興起而參戰好嗎?又沒人期待你能發揮什麼戰力……」

    「咦——你講話好毒!大姊姊我真心感到受傷了耶!?」

    「總而言之!麻煩身為主將的你退至後方吧!要是你在此喪命的話,那一切豈不全都泡湯了嗎!」

    流卻無視櫻花的勸阻,逕自邁開步伐走向瑪格諾莉雅等人所在的方位。

    「別急別急——這邊交給我處理,外面天氣這麼寒冷,你們就通通聚集到同一個地方取暖吧~♪你們看~眼前那座高山積滿了雪,十分漂亮呢~你們幾個就趁我對付他們的期間,悠閒地在一旁欣賞高山雪景吧~」

    流揮揮手,講出一大串莫名其妙的台詞。

    (竟然還要我們欣賞高山雪景,這人幹嘛突然講出這麼奇怪?)

    眾人雖然均面露傻眼神情,但唯獨自幼就習慣往山裡跑的哮注意到那陣聲音。

    而他之所以能捕捉到聲音,也得大大地歸功於流的那席話。

    高山、積雪、聚集至同一處。

    加上——如今隱約聽見的那陣怪聲。

    哮立刻伸手擋下試圖制止流的櫻花。

    「慢著,就照她的吩咐去做吧。大家過來靠在一起。」

    「為、為什麼?」

    「別管那麼多,趁還沒穿幫之前趕快……!」

    哮小聲回應,同時不著痕跡地招呼隊員們集合起來。

    緊接著在真理及金絲雀耳邊作出某項指示後,便靜待時機的來臨。

    現場只剩下流與敵人展開對峙。

    「……這是哪門子的鬧劇?被宣告最不具戰力的你為何反倒站了出來?」

    「哎呀~該怎麼說呢,偶爾也得表現出能幹的一面,否則我這學姊實在無法成為學弟妹的表率啊~相信副隊長應該也能理解這種感受才對吧~?」

    露出傻笑神情的流,在離瑪格諾莉雅約5公尺遠的位置停下腳步,雙手頻頻搓個不停。

    或許是被她那阿諛諂媚的態度給惹火了吧,瑪格諾莉雅舉起槍口對準流。

    流裝模作樣地高舉雙手,莫名其妙地主張自己並不具威脅性。

    「等一下等一下,總之先冷靜下來嘛~這種時候還是透過協商來解決事情比較好啦~」

    「協商……?我們才沒天真到會跟反體制派領袖交涉的地步。上頭可是下令要我們殺了你啊。」

    「哎呀~話雖如此,但即便在這互相廝殺,我想最後也只會落得雙方同歸於盡的下場就是了所以我提議彼此各退一步好了?畢竟時間也不多了。」

    流這番話引得瑪格諾莉雅下眼瞼微微抽動不止。

    「……退一步?雙方戰力差距明明如此顯著,你仍認為有辦法跟我們打成平手嗎?」

    「交戰是另外一回事,但我倒是可以引發大慘劇喔~」

    面對流那語帶輕視的口吻,瑪格諾莉雅發出了訕笑聲。

    只不過,鬢角附近卻是冒出數條青筋。

    「哦……你還真敢誇口啊……看樣子你是個比我所想像還要愚蠢又有趣的人物呢,星白流。辦得到的話就試試看啊……!」

    「唔~或者該說我早就已經動完手羅。」

    流聳聳肩頭,一臉笑咪咪地看著瑪格諾莉雅。

    就在瑪格諾莉雅面露詫異神情的那一瞬間——

    「!?」

    自聳立在她背後的那座山脈,傳出了陣陣近似打雷的霹靂聲響。

    隨後,落石般的轟然巨響,以及劇烈的地鳴接踵而來。

    在場所有人的視線均轉向山脈。

    定睛一看,發現一團白色霧靄彷彿沿著山脈表面爬行似地朝他們這邊直撲而來。

    瑪格諾莉雅神情僵硬地轉眼怒瞪流。

    「……難不成你……!」

    「在雪山最不該做的一件事,就是發出洪亮聲響這可是一般常識唷,少年♪」

    錯不了那是雪崩。

    大雪速度飛快地往這邊傾洩而下。

    「嘖——!」

    瑪格諾莉雅瞄準流扣下扳機。

    事先預料到他會這麼做的哮立即發動掃魔刀,一鼓作氣移動至流面前。

    他猛然拔刀出鞘,同時震開自槍口疾射而出的緋紅色魔彈。

    「唔……!」

    而在震開兩發魔彈的瞬間,由亞德曼金屬打造而成的刀刃應聲斷成兩截。他明明有運用刀身順勢錯開軌道減輕子彈威力,結果竟無法完全化解。速度並不快,威力卻極端強大。

    要靠肉身對抗魔女獵人化的對手果然太過魯莽。

    哮將身體能力提升至最高極限,抓著流的脖子縱身退回隊友們聚集在一起的地方。

    就在他連滾帶爬似地奔回眾人身邊的同時,瑪格諾莉雅也跟著展開第二波槍擊。

    只是他開槍發射的魔彈,全都遭到金絲雀揮劍擊落。

    「……你這老狐狸!」

    被哮抱著跑的流豎起手指抵著眼角,對怒不可遏地定睛直瞪自己的瑪格諾莉雅作出一張吐舌鬼臉。

    流必定早已察覺到快要發生雪崩的事實。大概是用無後座力炮炸燬高速公路護牆之後,她便聽見山上積雪微微滑動的聲響了吧。而關鍵一擊就是朝上空擊發的那一發榴彈。光是一般人大聲吶喊就有可能造成雪崩,倘若主動發出兩陣轟然巨響,那就無庸置疑了。

    雪崩已經迫在眉睫。

    「真理!」

    「——瞭解!」

    真理遵照指示,傾盡全力設下防護結界。

    在極光色結界包覆住全體隊友的瞬間,瑪格諾莉雅等人已被雪崩吞沒。

    「大家緊緊抓住彼此,千萬不可鬆手!」

    真理放聲大喊的同時,雪崩也迎面襲向結界。

    雖說是雪,但雪崩可是一點都不柔軟。接觸時所造成的衝擊,就跟以時速兩百公里的速度撞上鐵牆的情況沒什麼兩樣。

    真理固定住結界位置,全力保護隊友們免遭雪崩吞噬。

    結界外面是冰雪濁流,流速極快。

    「絕對不可離開結界!從內側可是很輕易就能離開這個結界喔!」

    就在真理大聲提醒的同時——

    前方。有個物體伴隨雪崩,從瑪格諾莉雅等人所在的方位直撲而來。

    ——原來是灰色壯漢‧豪。

    連頭部都被盔甲包覆住的壯漢借助雪崩勁勢揮拳轟向結界。

    「嘖,別小看我的最大魔力!」

    真理輸出最大限度的魔力強化結界效能。

    不料——壯漢的身體竟毫不費力地穿透結界。

    壯漢的拳頭猛然逼近大驚失色的真理顏面。

    金絲雀雖在千鈞一髮之際用雷瓦汀改變了拳頭軌道,卻抵擋不住他那龐然巨軀的突擊。

    聚集在一起的蝦兵蟹將小隊,被壯漢震出結界之外。

    所有人就這麼遭到冰雪巨浪所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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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11-6 05:58 AM

第五章 雪上激鬥

    身體受到刺骨般的寒意侵襲,促使櫻花清醒過來。

    眼前一片雪白。雖然勉強還能呼吸,卻因肺部吸入了寒冷氣流及雪花而導致她被嗆到。

    身體完全被埋沒於雪中。甚至搞不清楚哪一邊是上是下。為了避免自己陷入驚慌狀態的櫻花努力保持冷靜,首先設法確認身體是否有辦法動彈。

    雙腳、右手、左手……左手好像抓著什麼東西。

    根據感觸判斷,應該是某人的手。

    櫻花將一小口冰雪含在嘴裡,利用體溫將冰雪融化成水之後,再張開嘴巴。

    水珠沿著嘴唇往正下方滴落。

    由此結果可判斷出自己目前正呈現出俯臥狀態。

    於是櫻花慢慢撥開積雪似地往上挪動身體。她一點一滴地逐漸挖大空間,從雪中爬出去。

    過沒多久,覆蓋在身上的積雪崩落,天空隨之映入眼中。

    櫻花為了避免身體下沉而慎重地從雪中脫困。

    先吸收了一口新鮮空氣之後,無暇感到安心的櫻花隨即動手挖開積雪。

    挖了將近2公尺深的距離,總算看到剛才被她抓住手腕的人。

    這個人戴著帽子及圍巾,是真理。

    櫻花把真理的身體從雪中拖出來,放平之後立刻輕拍她的臉頰。

    「二階堂,喂!二階堂,你快醒來啊!」

    再怎麼拍打她的臉頰也不見有任何反應。

    櫻花先挪動耳朵貼近她的嘴邊,再用耳朵直接貼住她的胸口。

    心臟雖然還在跳動,卻沒有呼吸跡象。

    櫻花毫不猶豫地用手指捏住真理的鼻子,再以自己的嘴貼住真理的嘴巴。

    櫻花藉此將氧氣送進她的肺部。挪開嘴巴,深呼吸一口氣之後,再來一次。

    相同動作重覆三次之後,真理總算甦醒過來。

    在與櫻花目光交會的瞬間,真理頓時猛咳不止。

    或許是眼見真理嗆到的反應而感到放心了吧,櫻花總算是鬆了口大氣。

    真理則是從仰躺換成低頭向下,雙手及雙膝均貼著雪地的姿勢。

    「……你沒事吧?有受傷嗎?」

    「……嗚……嗚嗚嗚……嗚嗚……」

    「痛到忍不住掉眼淚的地步嗎!?該不會是哪裡骨折」

    櫻花出聲關心她的身體狀況,卻見斗大淚珠不停溢出眼眶的真理轉頭望向她。

    「偶的粗穩(我的初吻)啊~~~~~~!」

    就剛甦醒所說出的第一句話而言,未免也太過出人意表。

    「喂,現在是講這種話的場合嗎!」

    「嗚哇啊啊啊~~~~!為什麼偏偏是鳳櫻花啦~~~~!人家明明是第一次~~!明明都已經決定好要獻給哮了~~~~~~!」

    感覺頗像是真的哭了。

    櫻花有點面紅耳赤地連忙伸手指著真理說道。

    「想、想也知道不算數嘛!我是為了救你一命才那樣作好不好!不算數不算數啦!」

    「嗚、嗚、嗚嗚……不算數?真的嗎?真的不算數嗎?」

    「那、那還用說,要不然對我而言你也是初——」

    就在櫻花與真理針對初吻一事展開無聊議論之際,附近突然傳來一陣踩踏雪地的聲音。

    櫻花及真理立刻霍然起身,提高警覺。

    在靜靜飄降的大雪之中,只見一道人影拖曳著步伐朝這邊走了過來。

    藍黑色的頭髮,搭配藍黑色裝甲。這個人周身纏繞著一股堪稱陰鬱的氣息,手中握著一把槍身短小、槍口卻有如喇叭一樣向外擴張的槍械。

    而最值得關注的外貌特色,就是那頭修長的頭髮。

    不僅雙眼,甚至嘴角都隱藏在瀏海底下,根本連看都看不到。

    「……啊啊……太好了……你果然還活著呢……櫻花……」

    聽來者叫出自己的名字,櫻花頓時發出由衷感到厭惡的呻吟聲。若是展露敵意或提高警覺也就算了,但作出這種反應的櫻花卻令真理覺得很不可思議。

    「……假如那種程度的小事就要了你的命……那媽媽……就沒臉回去見爸爸了……你能活下來,真、真是太好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女子手捂嘴角,發出詭譎笑聲。

    雖然差點聽漏,但真理仍交互看著櫻花及女子的容貌。

    「媽媽……她、她說她是媽媽!?她是你母親嗎」」

    「才不是!不對,基本上是那樣沒錯……她、她是我義母啦。」

    「什麼…………意思就是說她是理事長夫人羅!?這傢伙嗎!?」

    忍不住發出驚呼聲的真理伸手指向女子。

    女子依然發出陰沉的冷笑聲,擺出拈起裙角的姿勢行禮致意。

    「我叫鳳……陽炎……是颯月大人的,妻子!……還、還請多多指教喔喔喔。」

    她提及『妻子』一詞時格外用力。語尾還很噁心地往上飄,另外又帶著陰森笑容,導致她整個人看起來簡直就跟驚悚電影裡頭的幽靈沒什麼兩樣。

    雖然現場充斥著一股緊張氣氛,真理仍跟櫻花交頭接耳地講起悄悄話。

    「……真的假的?她是那個長很帥的邪魔歪道的老婆?我總覺得她很像是從古井裡頭爬出來的女鬼就是了……」

    「就我所知,她好像原本是理事長的跟蹤狂。由於她實在太過固執,理事長連拒絕都嫌麻煩就直接在結婚登記書上籤了名……詳、詳細情形我也不太清楚啦。」

    或許是察覺到櫻花露出非常沒轍的表情吧,真理決定不再繼續深入追究下去。

    陽炎就這麼維持著行禮姿勢僵住不動,只傾斜頸項呈直角狀態,定睛看著櫻花等人。瀏海隨之晃動,透過發間縫隙隱約可看見那雙宛如黑水晶般的圓圓眼珠。

    「櫻花,媽媽我很傷心唷……你為什麼就是不肯乖乖聽颯月大人的話呢……?」

    「不好意思,我從不認為你與理事長是我父母」

    「不可以惹那個人生氣啦……照顧小孩是……母、母親的職責唷……?你要是太過調皮搗蛋的話……到時被颯月大人責備的會是……我、我我我我我耶!?」

    「…………」

    「……真是個壞小孩……!身為母親的我非得好好教訓你不可……!」

    陽炎不僅完全沒把櫻花的回應當一回事,情緒反倒還朝著不太對勁的方向逐漸激動起來。

    「首、首先……我早在很久以前就覺得奇怪了……為什麼颯月大人會領養像你這樣的,小、小、小女孩……我呢,我懷疑啊!那、那、那個人搞不好是蘿、蘿、蘿莉控!」

    「…………」

    「他、他一定是擬定了類似源氏物語的養成計畫……一點也沒錯!想也知道一定是這樣!我能發現真是太好了!因為現在你正值新鮮時期,而我則差不多快超過美味期限了啊!我才不會讓你稱心如意呢櫻花你一定是打打打算從我身邊搶走颯月大人對不對!?你這隻狐狸精!」

    陽炎卯起來晃動頸項,內心的一股不明情緒也隨之逐漸升溫。

    她逕自瞎掰情節發展。這種激烈的被害妄想表現簡直有如喪心病狂。櫻花面露僵硬神色,真理更是嚇得整個人躲到櫻花背後。

    「颯、颯月大人是屬於我的。絕絕絕對不會讓給任何人!可以愛那個人以及被那個人所愛的就只有我而已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陽炎宛如聽著重金屬搖滾樂似地一邊搖頭晃腦,一邊舉起喇叭槍的槍口對準櫻花。

    櫻花也從大腿的槍套裡抽出慣用手槍。只可惜弗拉德無法派上用場。由於也很在意其他隊友們的安危,因此必須避免在此與她正面交鋒。

    首要之務為趁隙脫逃——

    「受不了了,我對這種類型的傢伙最沒轍!生理上完全無法接受,我要用魔法一口氣解決掉這瘋婆子!」

    ——這念頭才剛浮現,赫見真理超快速地展開魔法陣準備發動魔法。

    櫻花連忙試圖制止。

    「等等,二階堂!她手上那把噬魔聖物是——」

    「《極光炮彈》!」

    真理伸長手臂探向前方,瞬間凝聚魔力擺出發射炮彈的姿勢。

    此時——

    陽炎握在手中的噬魔聖物發出咆哮。

    「引吭高歌吧!——安托瓦內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路易十六之妻,法國王后,因揮霍無度而被稱為「赤字夫人」。)

    槍口伴隨這陣尖叫所釋出的是『音波』。

    那是一陣彷彿來自地獄深淵的死者所悲嘆而出的音色。

    音波從令人聯想到銅管樂器的槍口擴散開來,直接襲向櫻花等人。儘管肉眼看不見,但這陣音波衝擊毫無任何殺傷力可言。

    豈料在被這陣音波掃中的瞬間,卻只有真理產生異狀。

    她先是突然面露痛苦不堪的扭曲神情,腳底的魔法陣及凝聚於雙手的魔力也隨之變形潰散。

    隨後,凝聚的魔力——在眼前發生驚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啊!」

    真理及櫻花應聲被震飛出去。未能構成完整魔法的魔力,殺傷能力極端微小,但真理的魔力量及質量均不同一般。

    在爆炸前夕便縱身往後跳開的櫻花並無大礙,但真理就沒那麼幸運了。

    魔力障礙造成她的雙手受到相當嚴重的燙傷。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她連站都站不起來,整個人縮成一團倒臥在雪地上。

    櫻花連忙趕至真理身邊,掬起積雪覆蓋她的雙臂。一陣彷彿水淋在鐵板上的聲音響起,真理不禁發出痛苦呻吟聲。

    「那款噬魔聖物的魔力屬性為『擾音』……!只要趁敵人施展魔法的前夕發動攻擊,便能造成魔法失控。在那陣聲音迴響的期間,我方根本無法施展魔法。」

    「嘖,這種事情……拜託你早點講好不好啊……!」

    「誰叫你在我還沒開口之前就搶著想發動攻擊!」

    多虧櫻花連忙試圖制止的舉動,導致魔力擴散量在施展魔法的前夕有所縮減,真理才幸運地只受了這種程度的傷害。若她方才打算全力施展魔法,運氣不好的話搞不好已經死了。

    深刻體認到自身魔法威力的真理定睛怒瞪陽炎。

    陽炎則是悄然伸長臉龐探向她們兩人,她嘎吱作響地斜側頸項,吹奏噬魔聖物『安托瓦內特』。

    每當音波響起,真理便痛得喘不過氣。

    唯獨魔女才聽得見,俗稱「抗魔音階」的特殊領域音波,能妨礙魔女構築術式,給予魔女體內幻器莫大的痛苦。而陽炎的安托瓦內特,則能隨心所欲地操縱那個特殊領域的音波。

    「颯月大人的妻子是我!那個人的愛情、恨意、以及殺意,都只能衝著我來!我、我、我、我非殺了你不可!只要把你大卸八塊再帶回去覆命,相信颯月大人必定會只注意到我的存在,一點也沒錯!絕對就是這樣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陽炎使勁猛摳頸項,再度舉起安托瓦內特的槍口對準兩人。

    看樣子只好豁出去了。

    既然無法依靠真理的魔法,那就只能由自己出手應戰。

    於是櫻花為了保護真理而邁步向前,毅然扣下手槍扳機。

    受到纏裹住身體的寒冷氣流影響,斑鳩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緩緩迎向死亡。而這股緩慢的死亡滋味極其甜美,宛如通體舒暢的瞌睡一般。

    她再也無法思考任何事情,只覺強烈的睡意籠罩全身。

    而在昏昏欲睡的狀態下,她回想起身穿紅色實驗服的少女。小時候,兩人針對科學議題討論一整晚的小小回憶掠過腦海。

    一無所知的童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幸福或不幸的童年。

    在平淡的日常生活當中,只有她是唯一能與斑鳩進行對等交談的存在。

    一直等到她逃至外面的世界之後……才察覺到那是足堪稱作摯友的人物。

    「……伊……砂……」

    神智緩緩沉入虛幻飄渺的回憶之中。沒能陪伴在她身旁的後悔,以及當時的安祥感受,奪走了斑鳩抵抗死亡的求生意志。

    不過卻有人抓住了斑鳩的手。

    伸過來的這只小小手掌,將斑鳩從雪裡拖了出來。

    由於週遭突然變得一片明亮,促使斑鳩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

    她一張開眼睛,發現一張俯看著自己的少女臉龐映入眼中。

    藍色頭髮、一雙小小的尖耳,以及不怎麼高興的表情。

    「……金絲雀?」

    斑鳩以細若蚊鳴的聲音呼喚她的名字,金絲雀隨即從斑鳩身上移開目光。

    斑鳩雖試圖挺起上半身,卻因肋骨傳來一陣劇痛而旋即呈仰躺姿勢倒臥在雪地上。

    「脆弱的傢伙。這種程度的小傷就無法動彈,弱爆了。」

    「……你為什麼救我?」

    斑鳩開口詢問,金絲雀頓時鼓起腮幫子。

    「……又不是金絲雀主動選擇要救你。只是看到積雪底下冒出一隻手,結果拉出來才知道原來是你。算金絲雀倒霉啦,假如早知道是你的話,才不會救你。」

    金絲雀板著一張臭臉,始終不肯正眼看她。

    斑鳩則對這樣的金絲雀露出一抹微笑。

    她雖說看見一隻手臂,但斑鳩的手臂明明完全埋沒於雪中。肯定是斑鳩嘀咕著喊出伊砂的名字時,聽見聲音的金絲雀才連忙將她挖出來吧。

    「……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羅嗉。不是說了根本沒有救你的意思嗎!」

    「即便如此,還是得謝謝你。」

    斑鳩堅持直截了當地向金絲雀表達自己的心意。

    而或許是對這類感謝的話語缺乏抵抗力吧,金絲雀頓時滿臉通紅。

    她連忙起身掉轉腳步。

    「~~~~!懶得理你!」

    斑鳩對粗魯地自雪地上走掉的金絲雀露出苦笑,鞭策仍舊隱隱作痛的身子,好不容易才站了起來。

    緊接著,就在她準備追上金絲雀的嬌小背影時

    「好痛……?」

    金絲雀忽然因額頭撞上不明物體而停下腳步。

    金絲雀一邊用手掌輕輕磨蹭額頭,一邊抬頭往上察看。

    只見一具彷彿山丘的龐大軀體赫然出現在眼前。

    「——!」

    就在金絲雀心生顫慄的同時,壯漢也高高舉起右拳。

    正當金絲雀為了拔劍應戰而反手握住雷瓦汀的剎那

    有人伸手抓住了金絲雀的後頸。

    被用力拉向後方的金絲雀呈仰躺姿勢倒下。她看見斑鳩的身影宛如與自己對調位置般往前挪移。

    壯漢高舉的拳頭橫掃而至,金絲雀親眼目睹了斑鳩的身體折彎成<字狀的光景。

    被這拳轟出去的斑鳩在雪地上彈跳數次,彷彿一具壞掉的洋娃娃似地失去動靜。

    「————」

    金絲雀就這麼睜大雙眼,凝視著動也不動的斑鳩。

    而背後的壯漢則抓準這個可趁之機,企圖再次揮拳襲擊。

    金絲雀發動掃魔刀,力貫握住雷瓦汀劍柄的五指,一鼓作氣抽劍出鞘。

    她對壯漢軀體祭出拔刀後的一擊,將他整個人轟離現場。

    之後也沒仔細確認是否已擊敗對方的金絲雀,搖搖晃晃地奔向斑鳩身邊。

    她跪在倒地不起的斑鳩身旁,遲疑片刻後才伸手輕撫她的身體。

    「……喂…………?」

    搖晃她的身體之後,斑鳩吃力地睜開眼瞼,看著金絲雀。

    「……你、沒事吧……?」

    「…………」

    「有沒有……受……傷……?」

    斑鳩伸出微微顫抖的手,試圖撫摸金絲雀的臉頰。

    她那慘白的臉龐帶著一抹微笑,宛如由衷鬆了口大氣一般……

    「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不料手掌卻在觸及她的肌膚之前精疲力竭,癱軟無力地掉回雪地上。

    吹拂雪花的白色氣息戛然止住,斑鳩再無任何動靜。

    「……………………喂…………」

    金絲雀就這麼雙眼圓睜,茫然地跪在失去意識的斑鳩身旁。

    當金絲雀想要伸出自己的手,去觸摸那隻無聲無息地落在雪地上的手時,她看見一灘鮮紅色的血漬在白皙雪地上蔓延開來的光景。

    金絲雀全身僵硬,彷彿石像一般動也不動。

    壯漢踏雪而至的聲響再度傳入耳中。

    被她一劍砍飛的灰色壯漢,竟毫髮無傷地回到現場。

    壯漢佇立於金絲雀的背後,再度高高舉起拳頭。

    金絲雀無動於衷。她只是跪在血泊當中,持續凝視著斑鳩的身影。

    拳頭鎖定金絲雀的側頭部,破風呼嘯而至。

    ——金絲雀原本想觸摸斑鳩的指尖,在轉眼之間,便藉由掃魔刀的加速而緊緊握住雷瓦汀劍柄。

    抽劍出鞘的動作及轉身的動作全在同一時間完成,對背後的壯漢祭出兇猛一劍。

    拳頭與劍刃相互交擊,衝擊波震得雪花漫天紛飛。

    緊接著雷瓦汀又噴出熊熊烈火,瞬間熔盡週遭的積雪。

    隨後——

    「……喝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金絲雀怒髮衝冠地發出了震天咆哮。

    哮在恢復意識的同時睜開雙眼,霍然挺起上半身。

    雖然還保有在被雪崩捲走之際的記憶,但後續卻是怎麼也回想不起來。

    放眼望去,週遭儘是一片白銀雪景。以及一名孤伶伶地佇立於自雪之中的琉璃色少女。

    看見站在不遠處凝視著自己的拉碧絲身影,哮這才稍微感到放心一些。

    「是你將我挖出來的嗎?謝啦……你沒事吧?」

    「……我是魔導遺產,並不會因區區雪崩就遭到破壞。」

    平板單調的口吻雖是絲毫不變,卻比往常更缺乏應有的霸氣。

    說真的,她到底是怎麼了?

    明明平常只要向她道謝的話,即使面無表情,仍會不經意地透露出感到心滿意足的模樣。

    自從逃離審問會之後,她就一直呈現這種狀態。

    這和在魔導學園時,那種精神層面上的拒絕不一樣。

    好像是……懼怕著什麼?透過魂魄與拉碧絲相連的哮,體會到一絲近似恐懼的感受。

    這次一定要問出理由。

    就在如此心想的哮準備起身之際,後面的積雪底下傳出一陣聲音。

    「……草薙同學嗎?……我什麼都看不見耶~……是草薙同學對不對?」

    「學生會長嗎!?」

    「嗯~不好意思,我快不能呼吸了,麻煩你把我挖出去好不好~……等你救我脫困之後,我會獻上香吻作為回禮唷~嘻嘻~」

    面對在這種狀況下仍不改說笑作風的流,哮雙眼眯成橫線,連忙動手挖開積雪。

    雖然被埋在滿深的地方,不過流一從積雪當中露臉,隨即笑容滿面地發出「噗哈」一聲吸了口大氣。

    「積雪還真重呢~雖說感覺很難受,但我差點就快喜歡上這種壓迫感了說~」

    「……請不要作出這種令人不知該如何回應的告白好嗎?我要拉你出來羅。」

    「啊——等一下!其實啊,我的腳好像被傾倒的樹幹給壓住了~要是你現在拉我的話,我的腳大概會被扯斷唷~」

    被扯斷?乍聽之下可說是令人不禁懷疑耳朵是否出問題的悲慘狀況。

    於是哮放棄拉扯,繼續用雙手挖開流腳下的積雪。

    只見巨大的傾倒樹幹壓迫著流的腳。流的纖細腿部完全被壓扁,呈現暗紫色狀態。

    「……嘖,我立刻幫你脫困!」

    「哎呀~不必那麼著急也沒關係啦氣溫那麼寒冷,我一點都不覺得疼痛唷~」

    哮雖試圖在傾倒樹幹及流的腳下製造出空間,卻總是無法順利完成。積雪太過脆弱,愈挖反而造成樹幹愈往下沉。

    「用不著那麼愁眉苦臉也沒關係啦!哎草薙同學你實在太溫柔囉~♪」

    流雖笑容滿面,但這完全不是不要緊的狀況。因為來自積雪的壓迫變輕的緣故,導致鮮血開始流出體外。動脈或許並未斷裂,然而傷勢必定相當嚴重。

    「你也很擔心小櫻花她們的安危對吧……要是覺得繼續下去會很耗時間,那你可以等找到其他人之後再回來救我沒關係。縱使我撐不過這關,只要你們可以抵達目的地,應該就能獲知前往根據地的方式才對,相信反體制派的眾人也一定會幫你們的啦。」

    流微眯雙眼如此說道,只見哮咬緊牙關繼續救援作業。

    「開什麼玩笑……對我們而言,你可是唯一的希望……!你不是答應過要幫助我們嗎……!我說什麼也絕不會讓你死在這裡……!」

    「…………」

    「我寄託希望的對象不是反體制派——而是你!」

    流收起笑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哮。

    「要我學會撒嬌的人是學生會長你耶!」

    哮雖半自暴自棄地脫口講出這句難為情的台詞,流卻開心地展露微笑。

    她露出宛如找到自己生存價值一般的表情,對哮露出帶有疼惜意味的笑容。

    「……我真是拿愛撒嬌的小孩沒轍呢~」

    哮也以笑容回應她那一如往常的傻笑神情。

    拜積雪受到壓迫而變硬所賜,在傾倒樹幹與流的腿部之間總算出現空隙。

    如此一來便能救她脫困。於是哮連忙抓住流的手,準備將她拉出來。

    「——好啦,到此為止羅。」

    現場卻響起一陣手指輕扣槍械扳機的聲音,令哮頓時倒抽一口大氣。

    他緩緩起身回頭察看,只見站在後面的瑪格諾莉雅舉起槍口對準自己。

    「連我都很佩服自己時機能抓得這麼恰到好處呢。這著實是一場精彩的鬧劇啊。一場令人忍不住想再多等待一會兒的感人鬧劇呢。只是我絕不可能等你們演完就是了。」

    一臉無趣地打了個呵欠後,瑪格諾莉雅對起身袒護流的哮嘆了口大氣。

    「說真的,麻煩你閃一邊好不好?要是殺了你,我回去會挨罵耶。只要你肯跟我一起回學園我就不會為難你……但拜託讓我宰了你背後那隻老狐狸啦。」

    「我拒絕。」

    「立刻回答是怎樣?你真的不打算重新考慮嗎?坦白講我整個人冷到受不了了耶。這場捉迷藏我也玩膩了,現在只想快點回家啊。」

    「想回去就自己回去……我不會放任你們殺死她,而我也不打算跟你們回去。」

    哮斬釘截鐵地拒絕後,瑪格諾莉雅毫不掩飾地散發出焦躁及嫌麻煩的情緒,並用另一隻手猛抓頭髮。

    哮則伸手輕搭佇立於一旁的拉碧絲肩頭。

    「……拉碧絲……現在拜託你助我一臂之力吧……!」

    「…………」

    「要是我在這裡被擊敗的話,會導致所有一切都化為烏有……!拜託你了,搭檔……!」

    「…………」

    「雖然不曉得你在害怕些什麼,但我沒問題的……!」

    聽見哮的懇求,拉碧絲低頭不語。

    「………………我知道了。」

    見拉碧絲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哮轉眼怒瞪瑪格諾莉雅。

    瑪格諾莉雅則是對哮投射出一道極其冷淡的視線。

    「哎——不管了真麻煩啊。看來我果然非得扯斷你這小子的雙手雙腳不可啊。」

    哮自腰間抽出備用匕首發動掃魔刀。

    同一時間,瑪格諾莉雅開槍擊發魔彈。

    「心懷永無止盡之願望——!」

    哮伴隨言靈揮動抗魔匕首彈開魔彈。

    刀身接下前兩發子彈便應聲碎裂。

    在碎片飛濺四射之中,瑪格諾莉雅擊發第三記魔彈。

    緋紅色魔彈逼近眼前。

    「召喚制裁魔女之鐵鎚!」

    在被子彈擊中的前夕,粒子覆蓋住哮的身體。

    尖銳的金屬聲響起。

    魔彈被琉璃色劍身彈開,飛往不知名的方向。

    化身琉璃色裝甲騎士的哮一度橫劈手中銀檞之劍,與瑪格諾莉雅展開對峙。

    「果然還是打算跟我交手是吧?因為雪崩,我的興致跟身體明明都已經冷掉了說。」

    執行完魔女獵人化術式的兩人相互瞪視。

    哮提起劍尖直指瑪格諾莉雅,眼中蘊含雄雄怒火。

    「草薙諸刃流真傳‧草薙哮——既然你不想罷手,那我將盡全力殺了你!」

    瑪格諾莉雅聳聳肩頭,一派傭懶地舉起兩把手槍的槍口。

    唯獨雙眼突然綻放出如同餓狼般的鋒芒。

    「我是異端審問會第零殲滅機動隊副隊長,瑪格諾莉雅‧斯嘉麗。沒辦法了,我就以前輩的身份陪你玩玩吧。」

    「——放屁!」

    哮採取先下手為強的作戰欺近瑪格諾莉雅懷中。

    在對手使用槍械的場合,久戰是最不妙的狀況。

    一鼓作氣縮短間距,給對方使盡渾身解數的一擊!

    哮瞬移至瑪格諾莉雅面前,揮刀試圖砍斷她的手掌。

    「原來如此——啊!」

    不過瑪格諾莉雅卻輕輕鬆鬆地側身閃過了哮的全力一擊。

    「什麼……!」

    被避開的這刀因用力過猛而砍向錯誤方位。

    哮確實已發動掃魔刀。無論是一般人,或是透過魔女獵人化術式強化能力的人,能追上他行動速度的可說是寥寥無幾。

    瑪格諾莉雅就這麼順著迴避的勁勢扣下右手手槍扳機。

    共計5發緋紅色魔彈襲向哮。

    (彈速沒那麼快!若是這種水準的速度!)

    當然有辦法全數劈落。

    只要看清彈道,配合子彈路徑揮動劍刃,便能輕而易舉地——

    ——誰知哮的預測竟完全失準,魔彈就這麼硬生生地停在他眼前。

    「!?」

    哮的劍刃再度撲空。

    在呈現慢動作狀態的世界當中,哮看見瑪格諾莉雅露出了扭曲嘴角的笑容。

    「——砰♪」

    瞬間,停止的魔彈同時命中哮的身體。

    連續5波衝擊猛然震飛哮。

    而命中後的魔彈並未就此消失,哮的身體宛如乒乓球一般在空中舞動。

    魔彈彷彿玩弄人類的妖精一樣蹂躪哮。

    這波蹂躪一直持續到魔彈耗盡魔力為止。

    在掉回雪地上時,魔女獵人化的哮早已遍體鱗傷。

    「剛剛誇下海口的你還真是不堪一擊呢。不過原來如此啊,我以前有聽說過,原來所謂的提升腦內處理速度就是這麼一回事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的確是宛如作弊的技巧呢。」

    「……可惡……為什麼……!」

    哮以劍代杖支撐自己起身。

    這是繼凶煞及伊莉莎白以來,他第三次遇上這種狀況。有辦法追上掃魔刀速度的人……最有可能的原因不是運用魔法提升處理速度,就是身懷如同諸刃流一般的特異戰技。

    「啊,我先聲明一下,我既非像你那樣的超人,也沒有使用魔法唷。」

    「這……怎麼可能……!」

    「真的真的。身經百戰的我是憑藉經驗及直覺避開攻擊……儘管我很想這樣講,但也並非如此。這可不是光靠那種東西就能展現出來的動作。很遺憾的,這是一股借來的力量唷。」

    瑪格諾莉雅聳聳肩頭輕抬雙手。

    借來的力量。瑪格諾莉雅確實如此形容。

    哮本以為是魔導遺產的恩惠……誰知瑪格諾莉雅突然伸手搭著自己的胸口。

    「因為Alchemist社說需要做試驗的素材啊~感覺滿有趣的我便自告奮勇羅。聽說日後遲早會進入實用化階段,而我大概就是俗稱的試作品吧……」

    瑪格諾莉雅突然使勁拆開胸部裝甲。

    這莫名其妙的舉動令哮感到不舒服。

    「睽違已久的重逢對吧?大概是因為一直都很渴望見到你,才顯得這麼高興吧~」

    「……你這話什麼意思?」

    「其實還滿辛苦的耶~只要一有機會就試圖侵蝕我的身體,一聞到你的氣味就春心大動。現在要是看到你的臉,她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我來試試看好了。」

    瑪格諾莉雅挪開捂著胸口的手掌,露出肌膚給哮看。

    沭目驚心的舊傷口雖是令人不忍卒睹,但看見位在舊傷口中央部位的某個物體,哮的內心深處頓起波瀾。

    而最具決定性的,就是出自瑪格諾莉雅口中的一句話。

    「喏,你最心愛的哥哥唷~」

    一股凜冽寒意猛然竄上哮的背脊。

    在瑪格諾莉雅的胸口正中央,有一顆看似暗紅色腫瘤的物體。

    那個物體看起來相當眼熟。過去哮曾兩度目睹那個物體。

    第一次是在痛失雙親的那一天。

    第二次則是距今剛好一個半月以前的那一天。

    他不可能忘記。那既可憎又惹人憐愛的存在。

    瑪格諾莉雅一說出『哥哥』這個字詞,刻劃於腫瘤表面那道宛如眼瞼的裂縫隨即緩緩睜開。

    隱藏於底下的,是一顆極端清澈的鮮紅眼珠。

    受到悲傷、恐懼及絕望等情緒衝擊的哮,渾身微微顫抖不止。

    而睜開的紅色眼珠一捕捉到哮的身影立刻溫柔地展現笑意。

    『哥哥。』

    哮忽覺腦海中彷彿響起了這陣不該在此聽見的樹夕的聲音。

    異形眼珠再度陷入沉眠似地闔上眼瞼。

    「會長一直在摸索控制你妹妹的方法,後來此事因Alchemist社投靠審問會陣營而總算有了進展。」

    「…………」

    「雖然要是試圖將她關進鐵處女只會一如往常地失控暴衝,不過若使你妹妹維持在快速動眼睡眠狀態(動物睡眠的一個階段,在此階段時眼球會快速移動,同時身體肌肉放鬆,大腦神經元的活動與清醒時相同。),她的身體似乎就會展現出形形色色的不同變化。Alchemist社透過電氣訊號將人工夢境影像送進你妹妹的腦中,成功地使她的肉體……也就是百鬼夜行進入穩定狀態。」

    「…………」

    「只要應用夢境影像,便可收到擬似的控制效果。而到了這種地步,那間公司的人自然會想再多嘗試進行一些有的沒有的實驗羅~像我剛才說的,我作為試驗素材將百鬼夜行的部分細胞移植到自己身上啦。」

    瑪格諾莉雅一邊觀察哮的反應,一邊樂不可支地繼續闐違。

    「拜這項實驗所賜,我的基礎身體能力變成與魔女獵人化狀態時不相上下囉~腦部反應速度好像也有所提升吧?只是移植一小部分的細胞而已喔?老實說,鬼怪的身體真是不得了呢,雖然手術過程痛得要命,但行動能變得如此靈活的感覺實在有趣極了!」

    「…………」

    「啊,順便問一下你想知道目前樹夕小妹正在作什麼樣的夢嗎?說實話,那可是連我這外人看了都感到難為情的情境啊!登場人物就只有你們家兄妹兩個!在沒有第三者的世界跟哥哥約約會、吃吃飯、親親嘴……嘻嘻嘻,我想即便是你這作哥哥的聽到也會受不了吧!怎麼辦還是別講比較好嗎~!不對還是講一講算了!那孩子在夢中跟哥哥——」

    「你這該死的混帳東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怒氣爆發的哮雙眼佈滿血絲,猛然衝向瑪格諾莉雅。

    他發動掃魔刀的極限速度。

    音速攻擊朝瑪格諾莉雅直撲而去。

    「哇哈哈哈哈!就跟你說沒用啦!」

    瑪格諾莉雅捧腹大笑,運使槍身輕輕鬆鬆化解哮的攻勢。

    隨後扣下噬魔聖物的扳機發射魔彈。

    速度凌駕於哮極限之上的魔彈在週遭盤旋,接連展開襲擊。

    「我的血腥瑪麗可以依照自身意志操縱魔彈!坦白講原本用起來很不順手,但拜鬼怪細胞所賜,我現在已能如此靈活地操縱它囉!」

    哮的身體淪為魔彈標靶。

    哮陷入彷彿受到機關槍連射的狀態。他承受來自四面八方的強烈衝擊,全身上下的裝甲不斷剝落。

    緊接著在魔彈耗盡魔力的同時,瑪格諾莉雅又主動近身豎起槍口抵住哮的下顎。

    「——晚安♪」

    扳機一扣,下顎遭到魔彈直擊的哮首級猛然上揚。

    魔彈雖因殺傷力有所節制而並未直接貫穿頭顱,但仍帶有徹底粉碎顎骨的威力。

    哮整個人宛如挨了一記上勾拳的拳擊手一樣往後仰。可是本以為他會就此倒地不起不料他卻使勁下壓頸項重新站穩腳步,同時伸手掐住瑪格諾莉雅的脖子。

    「唔!哇……真的假的啊……你這小子明明很弱,但未免也太耐打了吧……!」

    「現在立刻給我撕掉那東西……!那是樹夕的一部分!把樹夕還給我!像你這種混帳東西根本不配……!」

    「哇哈哈哈哈哈!你這小鬼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這可是不斷折磨著你妹妹的詛咒化身耶?我都好心扛起一小部分的詛咒了,沒得到感謝倒還沒關係,但我可沒理由被你憎恨啊?」

    「……你!」

    「——開玩笑的啦笨蛋!像這種只要放著不管就會無限增殖的玩意兒,想也知道我就算好心承擔其中一小部分,那小女孩也不可能因此而變得比較輕鬆嘛!哇哈哈哈哈哈!」

    瑪格諾莉雅的挑釁再度引爆哮內心的熊熊怒火。

    哮手臂往後縮,準備一劍刺透敵人。

    然而瑪格諾莉雅卻發揮更勝一籌的力量與速度進行防禦,並踹中哮腹部,成功掙脫束縛。

    哮震散雪花,撲向覆蓋著一層白色彩裝的大樹。

    就在即將撞上樹幹的前夕,哮發動戰技。

    「——怪火螢!」

    哮腳蹬大樹表面,借反作用力助勢縱身一跳。

    大樹應聲倒下,哮的身體卻呈一直線飛向瑪格諾莉雅。

    敵人的槍口再度射出5發魔彈。

    緋紅色魔彈團團包圍住哮,哮則看穿魔彈的軌道,身體回轉的同時劈落所有魔彈。

    「速、速度又變快啦!?這、這下子大事不妙了。」

    瑪格諾莉雅面露焦慮神色。

    哮順勢而為,在不減輕勁勢的狀況下逼近瑪格諾莉雅面前。

    接著在右腳蹴地的同時,用彷彿投射的方式將劍身收進劍鞘。

    隨後雙手分別緊握劍鞘與劍柄,手指抵著劍鍔,激發出一股反作用力。

    「諸刃流——天之邪鬼!」

    他所發動的,是一記超速的拔刀術。

    這一擊無從閃躲,縱使將鬼怪細胞移植至體內,獲得有辦法追上掃魔刀的行動速度,也絕對避不過在哮所學到的技巧當中,號稱最迅捷無倫的這一擊。

    劍刀掃向啞口無言的瑪格諾莉雅頸項。

    瑪格諾莉雅的臉因面臨死亡威脅而扭曲變形。

    「——騙你的啦!」

    就在利刃即將斬斷首級的那一瞬間,瑪格諾莉雅吊兒郎當地吐出舌頭。

    縱使提高警覺也為時已晚。

    有種彷彿整個空間被按下某種開關的感覺襲向哮。

    劍刃停不下來。筆直劃過瑪格諾莉雅的喉頭。

    哮維持著揮完劍刃的姿勢,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

    被她動了手腳,卻不曉得自己到底被動了什麼手腳。

    哮轉動睜大的眼珠望向瑪格諾莉雅。

    只見——

    「真是可惜羅。」

    ——頸項理應被砍斷的瑪格諾莉雅竟毫髮無傷地伸長舌頭。

    「嘖!」

    哮返轉劍刃,對準瑪格諾莉雅腦門一劍直劈而下。

    錯不了。這次劍刃確確實實將瑪格諾莉雅砍成了兩半。

    哮信心十足地抬頭察看。

    ————完全沒有受到傷害。

    瑪格諾莉雅面帶笑容睥睨著自己。

    面對這種匪夷所思的狀況,哮的嘴唇忍不住直打哆嗦。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哮運使怪火螢發動連擊,將瑪格諾莉雅剁成碎片。

    可是無論再怎麼劈砍都無法對她造成傷害。

    明明有手感、明明有砍中對方的觸感。

    但卻沒辦法擊垮她。

    「你再怎麼砍也沒用啦。血腥瑪麗的固有魔法《鏡射慘劇》。這魔法能讓落在使用者身上的破壞及再生產生反轉效果。所以你就算多拚命砍我,也只會治好我的傷勢,完全傷不了我啦。」

    「……什麼……!?」

    「這也是一門用起來超不順手的魔法,但對於不會使用回覆魔法,只懂舞刀弄劍的敵人而言,卻能發揮出超級強大的效果啊。」

    瑪格諾莉雅挺身承受哮的斬擊,同時舉起雙手的手槍。

    反轉破壞與再生的效果。將攻擊全數轉換成再生、把再生全數轉換成破壞。

    假如真是這樣,那現在的哮可說是束手無策。

    「要節制殺傷力逮捕你果然很費工夫。所以抱歉啦我要認真打斷你的四肢羅。」

    血腥瑪麗發射魔彈。

    這次射出的魔彈不是緋紅色球體,而是呈現出蛇狀的小龍造型。

    魔彈夾帶魔力構成的利牙,彷彿試圖扯斷哮的手腳一般緊咬不放。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哮痛得放聲大叫。

    《……宿主……!》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拉碧絲,也以悲痛聲調呼喚著哮。

    雖然很想回答『不必擔心』,但他實在辦不到。雙腳只剩骨頭,雙手則完全被扯斷。

    「就算你想再生也沒用啦。我可是認真地注入了足夠的魔力……這些龍魔彈起碼要在兩分鐘後才會消失。」

    「……可……惡……!」

    「真是夠了,都是你害我浪費了那麼多時間啦麻煩給我乖乖地躺在那邊唷!我這就立刻動手收拾掉你們陣營的主將。」

    自四肢被廢掉的哮身旁行經的瑪格諾莉雅,緩緩走向被傾倒樹木壓住而無法動彈的流身邊。

    流轉動憔悴到極點的臉龐望向瑪格諾莉雅。

    不過流臉上卻帶著笑容。

    瑪格諾莉雅舉起槍口對準流,冷冷地俯視著她。

    「……明明都已經死到臨頭了,你為什麼還笑得出來?該不會是腦筋有問題吧?」

    「……哈、哈哈……」

    「喔,話說你好像天生就有缺陷對不對?好像是什麼無法產生負面情緒之類的。」

    真令人羨慕呢——瑪格諾莉雅語帶諷刺地嘀咕著說道。

    流則依舊笑容滿面,她看著瑪格諾莉雅露出笑容。

    「……雖說那也是原因之一啦但我現在是因另一個理由而笑唷。」

    「什麼?」

    「哎呀,哈哈……有點、意外耶想不到你居然是女孩子,真是太令人意外了啊。」

    女孩子。被流這麼一說,瑪格諾莉雅的眼角頓時開始抽筋。

    流則毫不在意地繼續說道。

    「我很好奇你為什麼要穿著男裝啊……就你胸口的傷痕來看,我猜大概是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情吧~……」

    「…………喂。」

    「如果不嫌棄的話……可以說給我聽聽嗎?或許我能解救你也說不定喔……你為何如此憎恨這個世界……要不要試著對我傾訴呢?」

    始料未及的這句話,令瑪格諾莉雅瞬間變得面無表情。

    解救身為敵人的瑪格諾莉雅對最喜歡拯救他人的流而言,瑪格諾莉雅看起來一定是個相當美味的目標吧。

    然而這句既令人欽佩又自私自利的台詞,對瑪格諾莉雅來說,卻只會點燃她內心的熊熊怒火。

    瑪格諾莉雅就這麼狠狠地用槍口抵住流的額頭,同時一把揪住流的衣襟,將她整個人給拉起來。

    被傾倒樹幹壓住的腳,發出一陣硬生生被扯斷的聲響。

    「嗚、咕唔唔唔唔……!」

    「你這隻老狐狸得意忘形個屁啊……!身為缺陷品的你想救我!?少在那邊裝出一副很有同情心的嘴臉啦,垃圾東西!」

    瑪格諾莉雅情緒爆發地彎指扣住扳機。

    流則露出一臉困惑的笑容,邊忍受著斷腿的痛楚邊放鬆身體力道。

    「這樣啊~可惜了……這陣子明明一直都很幸運說~……到此為止了嗎?」

    「真是遺憾啊!我現在就立刻開槍轟爛你那顆臭酸的腦袋!」

    流眯起雙眼,嘆了口氣。

    「真的……很遺憾……不過,就讓這成為最後一次吧。

    ——就讓這成為我人生當中,最後一次直接傷害他人的行為吧。」

    難以理解的台詞。

    瑪格諾莉雅像是要說再繼續聽她發言只會感到更不愉快般,加強了扣住扳機的手指力道。

    ——就在此時,瑪格諾莉雅的腹部傳出一陣肌肉組織遭利器刺穿的聲響。

    「……什麼……?」

    瑪格諾莉雅停止扣按扳機的動作,低頭察看自己的腹部。

    只見一支看似古董短刀的小小利刃刺中腹部。

    刀柄則被流緊握在手上。

    原來自己被刺了,就在那一瞬間。

    認為流白費力氣的瑪格諾莉雅頓時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真是一頭死不認命的老狐狸啊!你搞不清楚狀況嗎!?目前我能反轉傷害及回復的效果——」

    「這我曉得。所以我才捅了你一刀——用那把魔導遺產。」

    瞬間,瑪格諾莉雅的腹部溢出一陣淡綠色光芒。

    只見短刀綻放著璀璨耀眼的光華。

    瑪格諾莉雅放開抓住流不放的手,轉而觸摸刺穿自己腹部的短刀。

    剎那間,一股近似被燙傷的痛楚掠過指尖。

    「……這是!」

    「嗯。是原本設置於民宿溫泉源頭的魔導遺產。能為刺中的對象帶來回復作用。我想說應有機會派上用場,於是便找老闆娘交涉借用一段時間。」

    失去支撐力而倒落雪地的流虛弱地笑著如此說道。

    瑪格諾莉雅腳步踉嗆不穩地往後倒退。

    一股猛烈劇痛掠過腹部中心,光芒逐漸覆蓋住身體。

    其身影宛如遭到淡綠色烈焰灼燒。

    當她全身即將遭到綠火吞沒的前夕,瑪格諾莉雅一臉啞口無言地凝視著流。

    流則是面露遺憾的苦笑神情,開口如此回答。

    「對不起唷。那是A級魔導遺產,效果十分強大啊。」

    而在流賠罪之後,瑪格諾莉雅的軀體被回復之火給紋身了。

    瑪格諾莉雅連忙自腹部抽出那把利刃。

    然而即便已拔出短刀,卻因魔力已滲入體內的血液當中,造成回復效果仍持續發威。

    那對現在的瑪格諾莉雅帶來了有如深陷地獄般的痛苦。

    流則再次輕聲向發出悲鳴倒在雪地上來回打滾的瑪格諾莉雅表達歉意。

    而咬住哮手腳的龍魔彈也悄然消失,哮緩緩爬到流的身邊。

    流對哮展露嫣然微笑。

    「我們成雙成對囉草薙同學斷手、我則斷腳~」

    「……在這種時候就請別再笑了。我還能麻煩拉碧絲讓我的手腳恢復原狀……但學生會長,你的腳傷並不是可以一笑置之的問題吧。」

    「嗯反正都在雪地上凍成冰棒了,相信一定還有機會接回去啦」

    面對這深不可測的樂觀態度,連哮都無言以對。

    如此遍體鱗傷還能展露笑容的她,看起來實在相當堅強。

    縱使是與生俱來的缺陷所致,哮也覺得她是個很厲害的人。

    「要是少了學生會長的話……我早就輸了。非常感謝你。說要保護你的我卻反過來被你救了一命……真是丟臉啊。」

    「嗯~嘻嘻~我的的確確,有得到你的保護唷?愛撒嬌的小男孩~」

    聽她用嬌嫩嗓音這麼一說,哮頓時變得滿臉通紅。

    接著流又「唔~」地噘起嘴唇往他這邊湊了過來。

    氣氛明明很不錯,結果卻在各方面被糟蹋了。

    「………………請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不正是跨越苦難的男主角與女主角應當接吻的場面嗎?」

    「又不是動作電影的最後一幕……我才不要!」

    「啾~」

    「就跟你說我不要啦!」

    流與哮展開這段與其說是勝利餘韻似乎又有點類似相聲的對談,同時鬆了口大氣。

    事情還沒結束。必須盡快確認其他隊員們是否平安無事。

    得叫拉碧絲趕緊治好自己的手腳,動身搜索隊員們的下落才行。

    就在哮如此心想之際——

    本已毫無動靜的瑪格諾莉雅身體突然自雪地上彈了起來。

    「咿、唔……咕啊啊!」

    震耳欲聾的悲鳴聲,令哮與流頓時繃緊神經。

    只見瑪格諾莉雅邊狂抓胸口邊在雪地上痛苦打滾。

    「……不准動!你身受重傷,隨意亂動的話會死的!再繼續交戰下去也毫無意義,乖乖躺著——」

    「——該死,你搞錯……了啦!混、混帳東西……!是這玩意兒,挨了攻擊之後……居然給我醒來了……!」

    瑪格諾莉雅以相當緊張的語調大聲吼道。

    醒來了?

    連問都不必問究竟是什麼東西醒來了。

    因為此時那東西早已開始產生變化。

    瑪格諾莉雅的胸部竄出一團暗紅色肉塊。

    這團肉塊彷彿血管似地爬遍她全身上下,同時伸出觸手將雪地逐漸染成血紅色。

    「可惡,不行了……!我再也無法壓制住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肉塊巨浪伴隨著慘叫聲泉湧而出。

    那與日前吞噬了一整片都市區塊的物質完全一模一樣。

    表面嵌滿眼睛及嘴巴的詭譎肉塊。

    睜大的眼珠一同凝視著哮。

    然後——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與當時同樣——尋求著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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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11-6 06:01 AM

最終章 當行之道

    雙手受傷的真理動彈不得。

    只能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櫻花與陽炎的戰鬥。

    單靠肉身應戰的櫻花仍精準地識破陽炎的動作,努力設法迴避攻擊。

    陽炎的動作雖然非常遲鈍,但櫻花發動的攻擊卻完全無法對她造成任何傷害。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你怎麼可以對媽媽動粗呢~!調皮搗蛋的壞小孩就非得接受懲罰不可唷喔喔喔喔!」

    櫻花拉開距離斷斷續續地開槍迎擊,然而射出的子彈彈道卻遭到音波護牆干擾而產生偏差。

    陽炎搖搖晃晃地踩著蹣跚步伐逼近無計可施的櫻花,運用安托瓦內特發出音波衝擊。這股直接命中櫻花的衝擊毫無物理傷害力可言,但卻給櫻花的靈魂造成難以想像的沉重負擔。

    「雖說安托瓦內特原本是專門提供後援的噬魔聖物,但並不代表它缺乏戰鬥能力喔……所謂的聲音呢,既能對腦部及身體造成傷害,也可以賦予人類心靈各式各樣的效果……是很了不起的東西唷……哪,你害怕嗎?很害怕這陣音色對不對?」

    「咕……嗚!」

    宛如自地獄深淵傳出的音波,令櫻花全身狂冒雞皮疙瘩。

    越出常軌的『恐怖之音』。

    櫻花的靈魂為之驚恐、顫抖不止。

    這陣音波衝擊帶有直接撼動靈魂的特殊效果。

    魔導遺產的固有性能即便伴隨魔力也不算是魔法,而是比較偏向超自然的能力。由於缺乏術式或法則等井然有序的一面,因此除了靠實力加以制伏以外,沒有其他更有效的防禦手段。

    面對不合邏輯的恐懼,櫻花的雙膝自然而然地抖了起來。

    然而——

    「那又……如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櫻花靠著幹勁,驅逐了這股針對靈魂而來的沉重負擔。

    不對,正確來說並非驅逐,她只不過是視若無睹罷了。

    過往吃足苦頭的經驗在這緊要關頭髮揮功效。真要坦白說的話,恐懼對櫻花而言,並不會構成她採取行動時的障礙。過去的淒慘記憶、擔任異端審問官時所經歷過的各式各樣離奇案件,以及多不勝數的凶惡犯罪。

    加上梅菲斯特、粗製濫造的精神控制。

    她早就習慣了。

    櫻花停止開槍射擊,一鼓作氣縮短與陽炎之間的距離。

    陽炎大驚失色地往後倒退。

    櫻花不再採取遠距離槍擊戰法,轉而將戰局帶入以格鬥技為主的近身肉搏戰。

    她怒火中燒地祭出自己最拿手的上段迴旋踢,彷彿鐮刀一般襲向陽炎。

    這一踢雖在快要直接命中陽炎側頭部的前夕被音波護牆擋下,櫻花卻趁勢接著施展飛空後旋踢。

    即便置身大雪之中,破風聲仍宛如駭人嘶吼一般迴蕩於耳邊。

    「……咿……!」

    明明沒有踢中,陽炎卻是心生畏懼。

    當然,就算挨了直擊,只要身體處於魔女獵人化狀態就不會受到太大傷害。使用噬魔聖物的話,對方的肉身攻擊應是不足為懼才對。

    不過拚命的對手總會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對從未經歷過近身肉搏戰的陽炎來說更是如此。一臉凶神惡煞地展開連續攻擊的櫻花,看在她眼中必定相當嚇人吧。

    「你那種以為單憑恐懼——便能支配對手的想法太過膚淺了!鳳陽炎!」

    「……怎、怎怎怎怎怎會這樣,那明明不是靠氣勢就能克服的音色……!」

    「即便賦予我恐懼也只會更加激發出我的鬥志罷了!」

    在面臨空前絕後的恐懼時,人類的反應可說是五花八門。

    或是無法動彈、或是放聲哭叫、或是四處逃竄。

    但其中也有人會反而因此鼓起鬥志。

    一般人習慣將因怒火中燒而展開的行動稱作失控,不過在身陷恐懼而導致腎上腺素分泌過多的狀況下,若能保持冷靜面對難關,便可造就出最佳的精神狀態。

    而櫻花正是屬於這種類型的人物。

    化恐懼為勇氣。這話說來簡單,但能夠實踐出來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除了數算不清的戰場經驗,以及罕見的敏銳洞察力之外。

    還需要搭配另一種才能。

    「喝!」

    櫻花展開一輪猛攻。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連祭出踢腿,逼得陽炎漸落下風。

    音波本來就是一種不適合進行物理性攻擊與防禦的力量。即便可令彈道產生偏移,卻不代表就能抵消衝擊。

    話雖如此,櫻花的攻擊也並未因此生效。

    然而這一連串攻擊卻令陽炎心生恐懼,致使她的行動變得更加遲鈍。

    安托瓦內特的音波防禦持續時間雖長,卻並非自動生效,而是必須扣下扳機才能發動。

    櫻花則透過這一連串的牽制攻擊,注意到她在準備扣下扳機時必會露出破綻。

    就在藉由連續踢腿轉移陽炎的注意力,促使陽炎的指尖準備出力扣下扳機的瞬間櫻花改以緊握在手中的手槍轟向陽炎面門。

    啪嘰一聲,槍口應聲陷入陽炎的臉頰。

    「你應該事先好好鍛練自己的體魄及精神才對!」

    子彈零距離地自緊緊抵住臉頰的槍口轟然射出。

    亞德曼金屬彈。縱使處於魔女獵人化狀態,零距離發射的子彈起碼也能造成某種程度的傷害。

    子彈發射的同時,陽炎整個人也一頭往後飛了出去。

    櫻花慣用的這款手槍注重便攜性與操作性,原始威力偏低。但在經過斑鳩的惡魔改造之後,竟難以置信地擁有了不亞於五〇口徑手槍的強大火力。

    成功給予對手一擊之後,櫻花總算看見了一絲勝算。

    而被轟飛出去的陽炎則是捂著臉頰,痛得在雪地上來回打滾。

    「咿、咿唔嗚嗚嗚嗚嗚!」

    陽炎發出了幾近令人同情的悲痛哀嚎。

    櫻花雖為了趁勝追擊而連忙試圖接近,不料被逼入絕境的陽炎卻展現出飛快的詭譎行動。

    只見她『沙沙沙沙沙沙沙』地像只昆蟲一樣沿著地面爬行,拉開與櫻花之間的距離,整個人就這麼緊緊攀附在大樹的表皮上。

    由於這動作看起來實在太過噁心,櫻花一時之間也無法作出適當反應。坦白講,對櫻花來說,那是遠比『恐怖之音』更令她心生畏懼的舉動。

    陽炎就這麼攀附在大樹上,頸項折彎成帥度的直角狀態,轉臉瞪視著她。

    「你、你你你、你居然射傷青春少女的臉蛋!就就就就算你是我女兒,我也不會再手下留情了啊啊啊啊!?」

    「……我完全不覺得你有對我手下留情過就是了……」

    因她的態度反應實在過於卑微,導致櫻花的雙眼不由自主地眯成一條橫線。

    不知為何,在對付毫無擅戰感可言的陽炎時,她一點都不覺得緊張。

    陽炎嘎吱作響地更進一步折彎頸項,透過瀏海縫隙瞪視著櫻花。

    「直、直截了當的手段比較好是吧?雖、雖、雖然不合我的作風……但、但要是太晚回去的話,我就無法替颯月大人準備晚餐了……沒、沒錯,一點也沒錯!」

    就在櫻花準備趁陽炎採取新的行動之前,搶先一步撂倒她的那一剎那

    安托瓦內特的喇叭口猛然爆出一陣音質不同以往的巨響。

    ——叭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那是一陣尖銳且極端粗暴的聲音。櫻花連忙擊發的子彈彈道產生偏差,櫻花的身子也連同積雪被狠狠地震飛出去。

    「唔——啊——!」

    受到這陣聲量過於強大的爆音襲擊,導致真理的聽覺宣告失靈。

    而被震飛出去的櫻花也呈現出七孔流血的狀態。

    過於強大的音波衝擊震破鼓膜,體內的五臟六腑也差點應聲爆裂。真理之所以能勉強撐過去,大概是拜積雪所賜吧。因為雪具備能夠吸收音波的特質。但區區積雪所能削弱的威力也相當有限。

    「……什、什麼都聽不見!」

    連自己的聲音也聽不見。

    櫻花也一樣。她雖勉強撐起身子,動作卻顯然不太正常。似乎是因為喪失聽力的緣故,造成平衡感也連帶宣告失靈。

    真理看見陽炎肩頭上下起伏地笑個不停的身影。

    「對、對了對了。今天就用櫻花來當作烹調晚餐的食材好了!你的乳房看起來又大又柔嫩……口感應該也相當不錯才對!旁邊那個瘦巴巴的小女孩身上沒多少肉,我想只要熬成肉湯就行了!怎、怎、怎麼樣啊!啊哈、啊嘻、相相相相信颯月大人必定也會感到十分高興才對吧!?」

    真理雖不知道她在講些什麼,但由嘴型來看,總覺得好像被她胡扯了一大串超級失禮的內容。

    (不妙……冉這樣下去鳳櫻花會……!)

    櫻花舉起手槍,以微微顫抖不止的雙手瞄準目標。

    要是對方再度發動相同的音波轟炸,櫻花看起來根本就不像承受得住的樣子。

    櫻花方才要真理別輕舉妄動,獨自一人挺身對抗陽炎。

    真理雖然表明自己也要參戰,可是卻被櫻花回了一句『無法施展魔法的你完全派不上用場』,因此也只好乖乖聽她的話。不過事到如今她開始後悔了。

    (開什麼玩笑啊……唯獨那女人為了救我而掛掉的這種情節絕不能成真!)

    真理緊握拳頭。

    對真理而言,櫻花是敵人。話雖如此,這裡所指的是情敵的意思。

    起初櫻花是個態度高傲又惹人厭的傢伙,單純就只是真理看不順眼的敵人。該說是生理上無法接受,或者說是靈魂表現出排斥反應呢,總之櫻花就是那樣的一個對手。

    後來兩人之間的關係因哮而產生轉變。

    被哮解救之後,真理便過著滿腦子只有他的日常生活。她對自己愛上他的那一瞬間完全沒有印象。總之自從被他解救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對他產生了火熱的戀慕之情。他的容貌、他的聲音、他的呼吸、他的一舉一動,都能帶給真理安心感及悸動感。

    這並非理論,坦白講真理已經喜歡哮喜歡得要命。

    對真理的這份戀情而言,可能成為最大阻礙的存在就是櫻花。

    真理雖明白小兔及斑鳩也都喜歡哮,但只有這個女人給人的感覺不太一樣。與其說是層級不同,倒不如說是哮與櫻花所散發出來的氣氛就是與眾不同。總覺得在他們身上,可以感受到一股足以令人萌生出『根本敵不過她』這種念頭的濃密氣氛。

    但話雖如此,真理也不打算拱手讓人。再也沒比橫刀奪愛更好的了。要是櫻花與哮並肩同行的話,那她便打算懷著介入兩人之間的氣概發動攻勢。

    這傢伙是我的情敵——自從如此暗自認定之後,真理便開始時常主動找櫻花的碴。而在這樣的互動之下,她也逐漸理解了櫻花的為人。

    猛一回神,真理髮現自己變得並不那麼討厭她。而且反倒得知了她的許多令人產生好感的一面。

    即便這樣,她仍是情敵,而且是個強敵。說什麼都不想輸給這傢伙。

    只不過雖這麼說——但真理的個性也沒有糟糕到,可以接受情敵還沒跟自己分出高下就先死於非命的地步。只要櫻花一死,哮就歸我所有了……真理無論如何也絕無法認同這樣的歪理。

    二階堂真理的自尊心絕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那個女人就只能敗在我手上!)

    真理握緊傷痕纍纍的拳頭,吃力地站了起來。

    接著抬頭仰望被雪雲覆蓋住的天空,大大地深呼吸一口氣。

    (聲波只不過是尋常的衝擊!若想壓制衝擊波,只要用更強大的衝擊來迎戰即可!這種小事單靠魔力就辦得到了!)

    沒有構築魔法的必要。

    只需一吐為快就好。

    直接排出體內的所有魔力!

    「喝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理伴隨著幾乎快要撐爆肺部的咆哮聲,釋出儲存於體內的魔力。

    「怎、怎怎怎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啊啊啊啊啊!?」

    準備對櫻花痛下殺手的陽炎頓時睜大雙眼看著真理。

    只見大量彩虹色的魔力粒子自真理體內傾洩而出。

    在這世上,只有龍屬性及相當少數的古代屬性,其魔力本身便帶有破壞力。即便是極光屬性的魔力,若不構築成魔法就沒辦法發揮出破壞力。

    就算直接釋出魔力,大概也只能讓人產生宛如輕風拂面的感覺而已吧。

    普通的魔女頂多僅止於此。

    可是真理不一樣。普通一詞絕不可能套用在極光魔女身上。

    魔力的品質、魔力的儲存量、魔力的釋出力。

    樣樣都是一流水準。

    真理將體內的魔力全部排出。

    是全部。毫不保留地持續釋放到完全淨空為止。

    而經由此舉衍生出來的衝擊波,自然輕而易舉地驅散音波衝擊。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陽炎宛如遭到暴風吹襲的稻草人一般飛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唔。」

    釋放完所有魔力的真理,整個人癱軟無力地向前倒臥在雪地上。

    儘管櫻花也被猛然震飛,但她卻成功降落於雪地上,接著立刻拔腿朝飛離現場的陽炎直奔而去。

    陽炎雖連忙試圖撿起脫手的安托瓦內特,卻遭到跨坐在身上的櫻花制止而宣告失敗。

    同時也因為放開槍械的緣故,導致魔女獵人化術式自動解除。

    「等、等等等等一——」

    「不好意思我什麼都聽不見!」

    櫻花自腰間抽出匕首,使勁刺穿陽炎的手掌。

    縱使陽炎發出不堪入耳的哀嚎聲,櫻花同樣聽不見。

    緊接著櫻花反手握住在掌心轉動一圈的手槍槍身,把彈匣底部當成鐵錘狠狠轟向陽炎的下巴。

    「啊咿!」

    陽炎的下巴傳出一陣清脆的碎裂聲。

    或許是原本就不耐打吧,下巴被敲成脫臼狀態的陽炎就此不省人事。

    跨坐在陽炎身上的櫻花精疲力竭地垂低雙肩,差點就這麼呈仰躺姿勢倒臥在雪地上。

    但她回想起真理,連忙趕到她身邊。

    「二階堂!你沒事吧!」

    櫻花伸手輕拍真理的臉頰,真理的臉顯得十分消瘦。

    「全、全沒了……我什麼都釋放不了了。」

    「什麼!?你說什麼!?我耳朵聽不見,改用手勢跟我溝通啦!」

    「我、我絕對不會……輸、輸給……你……啦……」

    喀哩。

    櫻花耳朵雖然聽不見,但她突然覺得好像聽見某處傳來一陣很老套的叮鈴聲響。

    丟下一句類似嗆聲台詞的真理就此斷氣。不是比喻,而是真的斷氣。對魔女而言,一旦突然清空體內幻器的魔力,有時當真會陷入生命垂危的彌留狀態。

    「啊,喂!你死掉了嗎!?又來了啊!?真的沒有呼吸了!心臟……居居居居然停止跳動了,這是怎麼回事啊!」

    「…………」

    「饒了我吧!難道你這傢伙要我再做一次那種事嗎——!」

    櫻花使勁搖動陷入心肺停止狀態的真理,仰天長嘆。

    結果,櫻花被迫得再次對真理進行急救處置——附加心臟按摩的嘴對嘴人工呼吸。

    雙手劍的劍刃與鐵臂重拳猛然交擊。

    金絲雀任由雷瓦汀朝四面八方迸射火花,露出凶神惡煞般的表情怒瞪壯漢。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

    不同於情緒激動的金絲雀,豪只是冷冰冰地凝視著金絲雀。

    不知為何,雷瓦汀的毀滅之火對豪完全起不了作用。再加上他先前曾穿透真理設下的防護障壁,因此金絲雀推測此人的噬魔聖物恐怕具有『不受魔力、魔法效果影響』的固有性能。

    但如今那都無關緊要了。

    對慣用刀劍的金絲雀而言,魔法只不過是次要助力罷了。

    提劍斬殺。金絲雀只知道這唯一一種戰鬥方式。

    兩人的攻擊完全呈現出勢均力敵的狀態。平分秋色的僵持毫無意義可言。雖然只會白白耗費體力,不過大蛇曾這樣教導過金絲雀

    震開對方拳頭,將掃魔刀效果提升至最高境界再揮劍迎擊。

    金絲雀在速度上佔有壓倒性的絕對優勢。即便手握不完全的雷瓦汀,只要有夾帶高熱的劍刃及金絲雀的臂力,就能發揮出不亞於魔女獵人化的戰鬥能力。

    「真明流——蜂之太刀!」

    金絲雀毫不留情地祭出使盡全力的連擊砍向豪。在無法利用地形及蓄力攻擊的狀況下,對尚未窮究諸刃流精髓的金絲雀而言,改用專門對付人類的真明流反倒比較順手。只要再配合掃魔刀的話,即便對上怪物也能發揮十足功效。

    裝甲遭到突刺粉碎,豪的肉身漸屈下風。

    金絲雀的劍路毫無任何一絲迷惘。

    目前她心中只充滿怒火及殺意。

    她其實也不太清楚自己為何會如此憤怒。正因她對斑鳩抱持著恨意,照理說應該連一點愛情的情感都沒有才對。她撇下了身為金絲雀母親的伊砂,應該是可憎的對象才是。

    然而在目睹她流血倒地的瞬間,金絲雀的視野竟倏然變成一片血紅。

    在她身上看見伊砂的影子,只不過是理由之一。

    造成這種衝動反應的大半理由,就只是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緒罷了。

    「——狼之太刀!」

    算準雙方間距拉開的空檔,金絲雀壓低上半身,由下往上祭出夾帶全身體重的兇猛一擊。

    豪雖嘗試以小臂防禦,結果當然無法完全擋下金絲雀的攻擊。

    上半身裝甲被震碎,豪的魁梧軀體大大地晃動了一下。

    防禦姿勢瓦解了。只要順勢再補上一劍,便能直接重創他的肉身。

    見機不可失的金絲雀提劍猛然橫掃。

    目標是裝甲碎裂的側頭部。

    他絕對抵擋不住。就此一鼓作氣——

    ——啪嘰!

    想不到轟然響起的並非頭顱碎裂聲,而是一陣刺耳的金屬聲。

    金絲雀怒火頓熄,整個人啞口無言。

    被擋下了。在那種狀況下,在那種時間點。

    而且豪並不是豎起手臂擋下這一擊。

    而是用嘴巴。

    豪用自碎裂頭盔底下露出的血盆大口及獠牙,擋下了雷瓦汀的一擊。

    其身影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人類。毛茸茸的皮膚、尖尖的耳朵、宛如貓科動物一般的金黃眼瞳。只在繪本中看過的異形姿態。

    「……狼人……!?」

    狼人。過往遭吸血鬼殲滅的種族,如今竟赫然出現在眼前。

    「吼…………」

    豪就這麼緊咬著雷瓦汀的劍刃不放,同時高舉右拳轟向金絲雀的腹部。

    不妙!當金絲雀如此心想之際,已經來不及了。

    身體折彎成<字狀。呼吸中斷,口吐鮮血。

    而且事情還沒完。

    包覆住豪的拳頭,狀似拳套的金屬部位

    沒入金絲雀腹部的這個部位就此轟然引爆。

    一陣幾可炸斷四肢的強烈衝擊,將金絲雀整個人轟向半空中,再重重地摔回雪地上。

    「嗚……咕……唔唔……!」

    呈仰躺姿勢倒地的金絲雀,腹部因方才那陣驚爆而受了嚴重燙傷。本來這一擊應該會導致她死無全屍,不過拜木精靈的強韌體魄,以及雷瓦汀的強化效果加持所賜,她才不致因此喪命。

    但也只是這樣而已。

    全身骨頭部散了,內臟也受到爆炸壓力衝擊而瀕臨破裂邊緣。

    耳邊響起豪踏雪而至的沉重腳步聲。

    只見他的拳頭金屬部位刻有《The Malleus Maleficarum Ⅶ"Ivan"》這麼一排文字。

    噬魔聖物『伊凡』的原始型態為榴彈炮,但跟櫻花的弗拉德同樣能適時轉換成近距離肉搏戰專用的爆碎拳套。而金絲雀猜得沒錯,其固有性能為只要身穿裝甲便『不受魔法、魔力效果影響』。但裝甲的物理防禦力卻也相對偏低。

    而他身為狼人的強韌生命力,剛好可以彌補裝甲物理防禦力低弱的缺點。

    狼人的毛皮堅韌度,遠遠凌駕於木精靈的肌肉之上。

    豪走到金絲雀身旁,不發一語地伸手抓起她的頭髮。

    痛得面露扭曲神情的金絲雀微微睜開雙眼。

    與拳頭收至身後的狼人四目相交。

    儘管眼神的本質不同,但她覺得其中所蘊含的光芒與自己極端相似。

    那是一道有所失落,又想要尋求依靠的眼神。

    金絲雀直覺地認為此人與自己是同類。恐怕是作為早已絕滅的亞人,經由Alchemist社的實驗被創造出來的產物吧。跟金絲雀不同的地方,在於他選擇投靠的不是幻想教團,而是異端審問會。

    同樣身為已經滅種的幻想生物,金絲雀頓時感到格外諷刺。

    選擇維持近似人類之外觀的野獸,看起來實在很可悲。

    他的眼神祇帶著悲傷與失落。

    憧憬人類、喜愛人類,然後失去摯愛。現實並不如繪本中的故事那般美好。野獸即便找到值得珍惜的事物,扭曲的指尖也無法加以掬起,只會像水一樣從指縫之間滑落。

    「金絲雀……也一樣嗎……」

    她已失去伊砂,如今眼看又快要失去斑鳩。

    結果自己直到最後都只是一隻不完美的半樹精。

    並無法變成繪本當中的那隻金絲雀。

    豪微眯雙眼,使勁緊握拳頭。

    金絲雀則靜靜地接受死亡的到來。

    此時掠過她腦海的,是年幼的自己,以及面露和藹微笑的母親身影。

    但不知為何,竟有兩個母親同時出現。

    (……不對……金絲雀……一點都……不期盼這樣的光景……)

    金絲雀試圖否定這個幻想,打算拒絕可能曾經擁有過的幸福景象。

    但這個幻想卻極其溫暖。雖然非常不漂亮、笨拙且扭曲,但這幻想必然與繪本中的金絲雀所得到的東西一模一樣,換句話說——

    ——也許就是所謂的『家人』。

    沉溺於幻想之中的金絲雀準備闔眼引頸就戮。

    她再也抵抗不了這份安祥的感受。

    「——金絲雀!請你千萬不要亂動!」

    就在金絲雀閉上雙眼之際,她同時聽見了這陣吶喊聲。

    正當金絲雀試圖再度睜開眼睛的瞬間,只覺好像有什麼東西疾速自她身邊呼嘯而過。

    隨之一陣轟然巨響。

    抓住金絲雀頭髮的豪,身體大大地往後仰。

    緊接著第二聲轟鳴再度響起。豪的龐然巨軀不斷倒退,金絲雀的發絲自他的指縫之間滑落。

    領悟到這是後援炮火的金絲雀總算恢復理智,轉眼望向槍聲響起的方位。

    只見小兔手持狙擊步槍,單膝跪在倒地不起的斑鳩身旁。

    用盡所有彈藥的小兔拋下步槍,從懷中拿出一隻狀似水壺的物體。

    「你在那邊發什麼呆!快點追擊啊!現在是大好機會耶!」

    「…………可、可是……」

    「杉波還活著啦!這種程度的傷根本要不了她的命!這個女人生性有多小心謹慎,我最清楚了啦!」

    斑鳩還活著……她有什麼證據可以……?金絲雀雖然內心存疑,不過一看見小兔倒出水壺內的液體淋在斑鳩身上,她總算才恍然大悟。

    從水壺流出的水狀液體帶著淡綠色光彩。

    那是民宿裡頭那座具有回覆效果的溫泉水。

    仔細一看,倒在雪地上的斑鳩懷中也有一隻相同的水壺。似乎因為挨了豪的一擊而導致瓶身破裂,裡面的液體跟著緩緩滲出。雖說事到如今才發覺,不過在挨了那一擊之後,滲入雪地的鮮血並未擴散開來。

    難不成……金絲雀心想。

    斑鳩從一開始就將那瓶溫泉水藏在懷中?

    而那瓶溫泉水被豪一拳打破,卻反倒醫治了她的傷勢。

    也許是不折不扣的偶然,但這麼說來,斑鳩她……

    …………還活著?

    「……哈……這算什麼……?」

    金絲雀忍不住發出奇怪的笑聲。

    欣喜、安心、以及有點惱怒等各種不同情緒混雜在一起。

    而其中最強烈的,就是那股有點惱怒的情感。

    針對豪的勃然大怒、探討自己抱持著這團怒火的理由、對豪產生毫無根據的同族意識,以及方才那有如人生跑馬燈一般的思緒……這一切到底算什麼?

    就是一股有點近似掃興的惱怒。

    握住雷瓦汀的金絲雀臉色為之一沉,緩緩站了起來。

    背後傳來豪霍然起身,邊發出咆哮聲邊運用爆碎拳套展開攻擊的氣息。

    但在眼看就快被擊中之前,她都毫無轉身應戰之意。小兔也平安無事,斑鳩也還活著,自己的身體也仍健在。

    沒什麼好著急的。等到累積完足夠的怒氣再轉身也不遲。

    這股悶悶不樂的感覺、這股難為情的感覺、這股明明不想卻又不小心承認的自身心意;以及明明不願意,卻又意外察覺了自己對斑鳩究竟抱持著何種情感。

    金絲雀將這一切凝聚起來,在掉轉身子的同時使勁揮動雷瓦汀。

    「再怎麼害人白擔心也該有個限度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雷瓦汀的劍身迸射出熊熊烈焰,與豪的拳頭猛然交擊。

    「——!」

    豪雖立刻觸發伊凡的爆炸,但面對金絲雀解開內心各種疙瘩後所祭出的這一擊,儼然如同杯水車薪一般毫無效果。

    金絲雀最拿手的必殺絕技。

    預設條件為「使用重量級刀劍」的草薙諸刃流‧一目連。

    天底下可能只有哮或大蛇,有能力擋下這招運使雙手劍所發動的絕技。

    夾帶離心力及全身體重的迴旋斬擊,輕而易舉地將豪的龐然巨軀轟向遙遠的天邊。

    瑪格諾莉雅的哀嚎聲與樹夕呼喚哥哥的聲音相互混合,最後再也聽不見了。

    侵蝕週遭的紅色肉塊『百鬼夜行』貪婪地吞吃各式各樣的物體,不斷增殖擴散。

    其形影看起來,彷彿是因為渴望見到心愛之人而邊摸索邊往前推進的樣子。

    跟數個月前的那起事件比起來,侵蝕速度較為緩慢,另一方面可能也是受到研究所的人工夢境影響吧,動作也顯得格外遲鈍。

    但那無疑是草薙樹夕的一部分。

    流與哮的週遭一帶早已被百鬼夜行團團包圍起來。兩人之所以到現在還沒遭到吞噬,八成是托銀檞之劍……也就是拉碧絲的福吧。

    冠名神祇殺手的寶劍,對百鬼夜行而言也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對象。

    而瑪格諾莉雅的身體,則被鑲嵌在發出『哥哥』大合唱的肉塊中央。

    也許是勉強還保有一絲意識吧,瑪格諾莉雅面露無力的虛弱笑容。

    「……哈……哈哈,這就是我的最後下場嗎……被失控的你妹妹吞噬……啊哈哈哈,這應該算是專為垃圾量身訂作的死法吧。」

    哮沒有作出回應。他緊咬著下嘴唇,低頭默然不語。

    「不過說真的,假使可以就此成為百鬼夜行的一部分,進而毀滅掉這個世界的話,那我也算是如願以償羅。反正打從細胞被移植至體內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我會有這種下場、了啊……?」

    「…………」

    「吶,草薙啊……我來告訴你吧……會長他究竟期望著什麼……那個人啊,打算毀滅這個世界啦……」

    與百鬼夜行融合,在搞不清楚從哪裡到哪裡算是自己身體的狀態下,瑪格諾莉雅開始述說。

    「他說這個世界錯得離譜……所謂的魔力或魔法,這類東西好像本來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儘管我根本搞不懂他到底在說些什麼,但如果那個人的願望是破滅……那就跟我的願望一樣……」

    「…………」

    「像這種跟大便沒什麼兩樣的世界……我覺得最好還是滅掉算了……倒也不是憎恨誰……而是這個世界早該結束了……以免再有人受苦……」

    「…………」

    「畢竟你也見識過像你妹妹那樣可憐的存在……應該多多少少也能理解才對吧?」

    蠢動的百鬼夜行,逐漸吞噬瑪格諾莉雅。

    她表現出彷彿剛剛那段話就是最後遺言似的態度,闔眼準備受死。

    「——不,我完全無法理解。」

    屈膝跪在雪地上,低頭向下的哮如此說道。

    「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都不關我的事。縱使這世界像坨大便,或者只充滿絕望,只要能夠守住我所珍惜的人事物,那就無關緊要。」

    「………………」

    「可是這個世界一旦消失,那我就會失去所有珍惜的事物。所以為了守護自己重視的所有一切,無論這世界會變成什麼模樣,我都會設法搶救……!全部通通搶救回來!」

    哮緩緩抬頭,對瑪格諾莉雅投射出一道蘊含強大決心的眼神。

    「這就是——沒有殺死樹夕的我所選擇的道路!」

    丟下這句話的同時,哮用嘴巴叼起掉落在雪地上的長劍。

    他緊緊咬住劍柄,闔上雙眼。

    該做的事情早已決定好。能夠打破這個局面的方法只有一種。

    《拉碧絲。》

    《…………》

    《這次我不會再放開你。我絕不會再作出錯誤決定。拜託你了,我實在不想再讓樹夕奪走任何人的性命了……!》

    《…………》

    《所以拜託你再一次助我施展弒神之力吧!》

    拉碧絲沒有回應。

    哮毫不在意地繼續向拉碧絲傳達自己的心願。

    我想解救樹夕、想跟隊友們一同生存下去、想爭取到一個能讓自己珍惜的人們安心過生活的太平世界。

    我想與你聯手實現這個心願。

    哮深信,唯獨意念是足以代表兩人心靈相通的全部。

    他突然覺得,彷彿聽見存在自己意識當中的拉碧絲倒抽了一口大氣的聲音。

    《……………………………………只能用十秒鐘。真的不能再多了……》

    聽起來雖然有點像是壓抑著情緒的聲調,哮仍在心中向她道謝。

    叼在嘴裡的劍柄表面,浮現出一顆由扳機變換而成的按鈕。

    哮吐出一口氣的同時,使勁咬下那顆按鈕。

    ——兇猛的黃昏色烈焰,自叼在嘴邊的劍刃迸射而出。

    只見火焰轉瞬之間擴散開來,迅速蒸發掉開始侵蝕世界的百鬼夜行。

    鎧甲纏裹住哮的軀體,頭部則由裝甲加以覆蓋。

    叼在嘴邊的劍刀與頭盔同化、固定。

    《手臂仍需一段時間才能復原……宿主能就此展開攻擊嗎?》

    《當然。失去手臂這種小事,並無法折斷諸刃流的獠牙!》

    哮深深地壓低身子,猛然提腳蹬地。

    呈前傾姿勢在雪地上飛馳。

    以瑪格諾莉雅為核心的百鬼夜行,規模早已經過強化,凝聚成有如高塔一般的狀態。

    而化身神祇殺手的哮一接近,感到恐懼的百鬼夜行立刻伸長觸手發動攻擊。

    「喝!」

    哮縱身躍起,在半空中邊旋轉身體邊揮舞劍刀。

    縱使缺了手臂,仍有獠牙可用。

    正如親身實踐這句話一樣,哮運用叼在嘴邊的利刃接連斬斷觸手。

    草薙諸刃流——犬神。

    這是假定在失去雙臂的情況下面臨戰鬥,也就是置身極限狀態下的戰鬥技術。並非憑藉頭部的動作,而是利用身體的柔軟度與體重來發動斬擊。

    哮彷彿翩然起舞似地奮勇應戰。

    自己現在是一根獠牙。兇猛狂暴的野獸獠牙。

    哮化身獠牙,竭力屠殺百鬼夜行。

    哮在逐漸消失的百鬼夜行細胞上快步飛馳。

    他的目的地是高塔頂端。

    也就是鑲嵌於瑪格諾莉雅胸口的百鬼夜行細胞核。

    施加了《弒神賦法》的劍身,綻放出刺眼的黃昏色光輝。

    若只破壞掉細胞核,伴隨侵蝕而擴散開來的部位也不會就此消失。如果想徹底消滅這一大片百鬼夜行,不是靜待樹夕的失控現象自行平息,就是只能利用《弒神賦法》殲滅掉擴散開來的部分。

    剩下5秒鐘。必須剷除侵蝕部位,最後再破壞掉細胞核。

    《……宿主……》

    拉碧絲的不安嗓音迴蕩在腦海中。

    來不及了——她大概是想表達這個意思吧。

    然而哮無法停步。不能在此停下腳步。

    最起碼也要堅持到獠牙斷裂的那一刻為止!

    屠殺、屠殺,屠盡一切!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宿主……再這樣下去……!》

    時間早已超過10秒鐘。

    視野直冒金星,自我的心靈存在漸趨模糊。

    休想折斷我的獠牙——

    哮加強叼住劍刃的力道,祭出最後一擊。

    彷彿豎起獠牙刺透敵人喉頭一般,弒神利刃劃破百鬼夜行的細胞核。

    接著哮整個人宛如流星墜地似地著陸,屈膝跪倒在雪地上。

    百鬼夜行組成的高塔聳立於背後。

    烈焰纏繞住整座高塔,致使塔身活動戛然止息。

    最後異形高塔彷彿灰燼瓦解一般,在火焰的吞噬下逐漸崩潰。

    鬼怪高塔如同雪花被風吹散,徹底消失不見。

    只留下了昏迷不醒的瑪格諾莉雅。

    哮轉眼確認流平安無事及瑪格諾莉雅仍有呼吸之後,便為瞭解除神祇殺手化術式而準備鬆口放開扳機。

    ——放不掉——

    無論再怎麼試圖收回力道,就是放不開。

    就連腦海中的拉碧絲嗓音也逐漸遠去……不對,這是因為太過接近,而導致哮分不出究竟是拉碧絲的聲音,還是自己的聲音。

    《……主、宿主……!》

    即便被叫到名字,哮也搞不清楚那是自己的聲音還是拉碧絲的聲音。

    哮在熾盛的烈焰中,伸長手臂探向自雲層中露臉的月亮。

    不能在這種地方倒下。還不能結束。

    然而哮的手臂卻是不聽使喚,癱軟無力地掉回地面。

    抵抗不了。

    他跨越了無情的現實考驗,也粉碎了命運。

    可是——這跟上述那些事情截然不同。

    這不是那麼容易應付的挑戰。

    「還、不、能結……束……」

    最後,哮昂首望天,在傾盆大雪與熾盛的黃昏烈焰之中,任由靈魂悄然溶解。同時,靜靜闔上了雙眼。

    彷彿將自身命運交託給最終場景一般。

    末章

    發動諸刃流秘奧義‧天羽羽斬,摧毀掉半徑20公里內所有事物的大蛇,反轉刀尖刺透地面,呈現出單膝跪地的姿勢。

    永恆之槍的強化效果早已解除。

    大蛇氣喘如牛,全身冒出非比尋常的大量汗水。

    天羽羽斬固然帶來了不小的負擔,但使用永恆之槍卻對他造成了更加嚴重的影響。

    永恆之槍也就是鵝媽媽,解除了刀劍型態,變回原本的人類型態。

    鵝媽媽面無表情地低頭俯視著痛苦不堪的大蛇。

    「肉體本質近似人類的您,要使用我果然還是稍嫌嚴苛了點呢。」

    「…………哈……放屁。」

    大蛇揚起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停止喘氣強行起身。

    當下,腿部傳出一陣類似迸現裂痕的聲音。

    大蛇臉上因痛苦而浮現扭曲神情雖然只是一瞬間的事,但鵝媽媽並未看漏。

    「建議您還是別輕舉妄動比較好。您的右腳已有一部分肌肉迎向物質壽命的終點。」

    「……動或不動結果還不都是一樣。」

    大蛇調整呼吸,驅散盤踞在腦海中的各種不同痛覺。

    同時轉眼環視所有事物全數灰飛煙滅的週遭一帶。

    「凶煞遭到波及了呢。」

    「是的。倘若他能因此身亡便再好不過就是了。」

    「真的,但希望渺茫啊。」

    雖然面露苦笑,不過大蛇眼中立刻亮起一團漆黑火光。

    「……這種程度的攻擊也殺不死那傢伙。」

    「是的。要殺他就必須徹底完成《神格化》步驟才行。縱使那樣一來有辦法除掉他,但也將強迫您接受相同的後果就是了。」

    「這我早就知道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收手。」

    大蛇一派超然地回答,紮紮實實地邁步前行。

    鵝媽媽跟隨在後,兩人一同走向眼前這片荒廢的大地。

    永恆之槍的《神格化》與銀檞之劍的《神祇殺手化》大不相同。

    永恆之槍雖是神祇使用過的神器,卻非誅殺神祇的神器。

    而《神格化》正如其名所示,能讓使用者昇華成等同於神祇般的存在。一旦執行這項步驟,凡人的肉身自然承受不了。比起靈魂的強度,《神格化》所要求的肉體規格實在太高。

    即便如此,大蛇下次若有機會再對上颯月的話,大概還是會毫不遲疑地選擇化身神祇吧。縱使只能維持短暫幾秒鐘時間,只要能夠殺死那個男人,大蛇就絕對不會心生猶豫。

    「你對他說的那件事是真的嗎?」

    「你指哪件事?」

    「……就是草薙哮與銀檞之劍。你說對那兩人的未來充滿希望。但羈絆一旦加深,就會促使靈魂開始同化,這是不爭的事實。」

    「…………」

    「我知道你憎恨黃昏型號。你也並未完全接納我,不過正因如此,我們才能以神器與暫定契約者的身份建立這層理想關係。」

    鵝媽媽靜靜地表達完意見後,隨即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大蛇的側臉。

    「促使那兩人成為完全的神祇殺手,到底對你有什麼好處?他們甚至可能變成阻礙耶。」

    面對鵝媽媽的質疑,大蛇以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作為回應。

    「人類曾經有過完成神祇殺手化步驟的前例嗎?」

    「沒有。因成功機率較高的銀檞之劍在過去以失敗告終,因此目前尚無前例可循。」

    「那就代表沒人曉得他們最後會產生何種變化吧。像本大爺與你也是,沒人知道我們能否在緊要關頭完成神格化步驟。既然如此,當然也沒人知道那幫傢伙會以何種形態走向終點。」

    這番不負責任的說詞,惹得鵝媽媽臉上浮現出不太服氣的表情。

    大蛇則是眺望遠方,小聲地接著說道。

    「本大爺覺得啊,比起互不認同的我們,相互接納了對方的那小子與銀檞之劍或許根本不必融合,也有辦法拯救這個世界喔。」

    「……相互接納正是促成靈魂融合的關鍵要素。你那種樂觀的推測太過缺乏證據,再說基本上對我們的目的而言,最大的障礙就是神祇殺手的存在。」

    「也許吧。但不知為何,本大爺卻產生了希望徒弟能夠自己選擇當行之道的念頭啊。」

    「完全無法理解。」

    「那還用說。」

    眯起雙眼的大蛇臉上浮現一抹微笑,披在肩頭的日式短褂如同披風般隨身翻轉。

    「總而言之,本大爺要做的事情還是一樣。本大爺會如你所願,讓這具軀體及靈魂完成《神格化》步驟。」

    「…………」

    「但當你成為這個世界的神明大人之後——務必遵守我們之間的諾言。」

    原本跟在後面的鵝媽媽加快腳步,來到大蛇的身旁。

    「我知道。除了使這個世界昇華成另一種全新的型態,我也會讓你姊姊的死歸於烏有。」

    聽完鵝媽媽的回答,大蛇揚起嘴角,露出炯炯有神的目光直視前方。

    「好啦,要戰爭囉。雖然與我們的期望背道而馳,但既然已經開始,那也沒辦法了。就以最小限度的必要犧牲速戰速決吧。」

    「瞭解。若有人敢現身阻礙,我們便加以殲滅;若有人求救,我們也樂於伸出援手。」

    「…………」

    「開戰吧,宿主。」

    大蛇如此回應鵝媽媽的發言:

    「……嗯,聯手改造這個世界吧。」

    接著他脫口表明自身野心,為第二次魔女狩獵戰爭揭開序幕。

    ***

    結束與陽炎之戰後,為了與跟其他隊友會合而趕抵現場的櫻花與真理,看見一幕令人料想不到的光景映人眼底。

    在漫天飄落的白色結晶之中,出現兩條不尋常的身影。

    「唔……宿主……!求求你,請你醒來……請你快點睜開眼睛……!」

    動也不動地倒臥在雪地上的哮,以及緊抓著他不放的拉碧絲。

    拉碧絲面露悲痛神情,目泛淚光地一直搖晃哮的身子。

    請快點醒來,求求你。

    感情表露無遺的拉碧絲,不斷重覆著同樣一句話。

    就跟見證上一任契約者‧命氣絕身亡之時的情境一模一樣——

    「……真的很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櫻花及真理只能啞口無言地凝視著這一幕。

    她們唯一知道的,就是剛剛必定發生了什麼非比尋常的事情。

    兩人並不曉得那件事情究竟有多麼危險。

    然而——

    「…………真的很對不起……」

    拉碧絲痛哭失聲的身影,令兩人內心深處均湧現出一股強烈的不安之情。

    飄雪聲已然消失無蹤。櫻花及真理的腦海之中,始終只縈繞著她的痛哭聲。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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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11-6 06:02 AM

後記

    第八集的MVP再怎麼想都該頒給民宿。

    好久不見了,我是柳実冬貴。

    這次是以如夢似幻般的旅行當作主題,為各位獻上蝦兵蟹將小隊一行人搭乘改造軍用車輛,一路趕往山脈已被炸燬的東北地區之旅。

    穿越隧道的另一端就是雪國……勾起旅行慾望的雪景、溫泉及民宿。

    在恬靜村莊與當地村民的邂逅,以及隨之而來的冬季浪漫史

    ——嘰~~嘰嘰嘰~~!嘰~~嘰嘰嘰~~!(蟬鳴聲)

    總覺得我先前好像也不小心做過類似的事情。

    本書的發售日期是在八月對吧。季節感到底跑哪去了啊。(此指日本發售時間。)

    明明正值盛夏時期,故事劇情卻進入了酷寒的嚴冬季節,只希望各位讀者大人們在看完這第八集之後,能感受到那麼一絲絲涼意就再好不過了。

    ……基本上也有一名感覺可能會出現在驚悚電影裡頭的角色就是了。

    話說,對魔導學園也已邁入第八集。不知各位是否看得開心呢?

    由於上一集的劇情相當沉重,因此這回安排了非常輕鬆的內容。因為我覺得,無論是對小隊成員、讀者大人們的觀感,以及作者個人而言,偶爾也需要稍微調劑一下身心才行。

    話又說回來,好像有種照著三、五、七的順序,每隔一集就安插一段沉重劇情的感覺呢。純屬偶然就是了。

    主軸劇情雖然沒什麼進展,但我倒是很努力把這集寫成了可以讓各位讀者大人們明了各登場角色的內心想法,以及當前狀況的一集。另外也多出了金絲雀及流等新成員(?),今後希望可以更進一步深入探究她們的相關情報。

    而除了小隊成員們的旅程之外,我也成功挪出篇幅描寫了大人們的危險動向。

    有點偏向成年人取向喔。大人部分這邊的平均年齡呈現下落不明狀態。可以寫出大蛇及鵝媽媽跟凶煞之間的對談,個人也對此感到樂不可支。

    至於在戰鬥方面,則是嘗試挑戰描寫相當胡來的汽車追逐戰,以及一鼓作氣冒出三個敵人等橋段,雖說調劑身心,但說穿了結果還是大打出手。

    最後就是各位讀者大人們期待已久,即便沒人期待,好歹也還有我很期待的

    溫‧泉‧回‧合!

    沒錯,說到溫泉回合!

    「呀——!胸部啊——!貧乳或巨乳都應有盡有啊——!」

    …………

    「去你的水蒸氣。」

    就會想到這個。

    不自然到極點的水蒸氣。展現出宛如生物一般的動作遮掩住胸部的水蒸氣。

    飄浮在空中的區區微量腳,竟膽敢遮蓋住胸部大神的威武身影,簡直豈有此理。

    各位或許會產生這種念頭也說不定。

    實際上,明明就只是文章,但水蒸氣這傢伙仍在第八集當中現身阻礙了我們的美好情境。

    可是我想請各位有耐心地稍等一下。

    我由衷希望對水蒸氣抱持著否定觀點的諸位可以稍加思考

    寫真雜誌的優點是什麼呢?

    或許因人而異,但我個人認為『重點部位被布遮蓋住』就是寫真雜誌的優點所在。那種刺激想像力的地方實在棒極了。

    為什麼米羅的維納斯作為一座擁有歷史價值的雕刻,能夠不斷吸引許多人的目光呢?為什麼那雙殘缺不全的斷臂,至今仍未獲得修復呢?

    我想一方面固然是由於技術方面的問題,但最主要的理由,大概是看過的人都會想像那雙感覺應該極其美妙的斷臂,而大多數人都認為「存在於想像中的斷臂」才是這座雕刻的真正價值所在吧。

    各位曾經有過興高采烈地打開禮盒箱,結果卻大失所望的經驗嗎?

    是否也曾經有過因為電影預告感覺頗有趣而前往電影院觀賞,結果卻看到一部與原先期待有所出入之影片的經驗嗎?

    我想表達的意思,說穿了就是下面這句話啦。

    水蒸氣——反而更加煽情不是嗎?

    厭惡水蒸氣的各位讀者大人。

    只要設法愛上水蒸氣不就行了嗎?

    水蒸氣並不是阻擋我們拜見胸部大神的曼妙身影。

    而是提供了名叫想像,任何東西都難以取代的煽情感受給我們。

    換句話說,它保護我們的浪漫免遭名喚現實的右直拳痛毆一頓。

    而且始終十分貼心地只以自然現象的樣態出現。

    不是如同布條或樹葉等實際物體,而是以「位居氣體及液體之間」這種低調的存在發揮著功效。

    這不是很惹人疼愛嗎?不是很令人疼惜嗎?

    水蒸氣大人……感謝你。

    過去雖因你總是很不解風情地挑在關鍵時刻登場,所以總是不由自主地臭罵你一頓,但真的很抱歉。

    事實正好相反。你反而善解人意,反而懂得判斷現場氣氛。

    我可以接受你。作為襯托胸部大神的配角,我也很樂意尊重你。

    ……可是啊。

    唯獨你的親戚,是我怎麼樣都無法忍受的存在。

    就是指毫無藝術氣息可言地突然登場的他啦。

    就是那個如果像水蒸氣大人一樣很理所當然地存在於現場也就算了,但卻偏偏像是插入字幕一樣,英姿煥發地在絕對不可能出現的地方登場的……那個他啦。

    神秘光芒——無論是誰再怎麼說情,我也絕對無法容忍你。

    唉,總覺得這回好像寫了一篇最沒內容兼噁心的後記。

    都是因為這回後記的頁數太多了。怪不得我啊。

    第九集恐怕會從抵達反體制派的根據地之後的情節開始描述。

    哮的後續如何?反體制派的實際狀況又是什麼面貌?第二次魔女狩獵戰爭的走向將怎麼演變?

    以及Alchemist社方面也傳出了行跡可疑的動靜!預計大概會是這樣的感覺吧。

    儘管一如往常地只是預定,並不能很明確地斷言,但要是能請各位務必賞光翻閱第九集的話,那就再令人高興不過了。好戲還在後頭喔!

    最後請容我致上謝詞。

    感謝在百忙之中,仍確實地支持著本作的新任責編K大人,以及從本系列作品問世以來便一直關照的前任責編S大人。

    感謝登場角色明明大多都穿著便服,卻始終一如往常地負責提供了完美插圖的切符老師。以及畫出精彩漫畫版作品的華尾又太郎老師。

    還有從各種不同方向協助PV、CM,DRAGON MAGAZINE短篇漫畫,及動畫化企劃等方案的富士見書房工作同仁。

    最後,我謹在此向賞光拿起這本書翻閱的所有讀者大人們致上由衷的謝意。

    那麼,我們第九集再會羅!

    敬請拭目以待!

    柳實冬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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