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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1-18 01:41 PM

大森藤ノ -【在地下城尋求邂逅是否搞錯了什麼.七】

【封面圖】:

【內容簡介】:
新生《赫斯緹雅眷族》啟動!

莉莉、韋爾夫、命——三人在跨越《戦爭遊戯(War Game)》這一激戰之后,成為了赫斯緹雅新的眷族。
同時與貝爾間的感情也逐漸增進,變成了他新的家人。然而,

“這里是我們的據點、女主的神娼殿(Bélit-Babili)。”

貝爾偷偷跟蹤命(MIKOTO),沒想到卻誤入了歐拉麗的歡樂街、由《伊絲塔眷族》掌管的《夜街》。

“我被這條歡樂街買下了。”

那里,少年與失去了自由之身的極東少女、春姬(HARUHIME)邂逅了。
陰謀在暗地里蠢蠢欲動,身陷其中的貝爾做出的選擇是——。

“就這一次,成為那個人的英雄吧——”

這是,少年的軌跡,女神的記錄。
── 《眷族神話(Familia・Myth)》──
【原日文書名】:ダンジョンに出會いを求めるのは間違っているだろうか 7
【原所屬文庫】:GA文庫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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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1-18 01:46 P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1-18 02:55 PM 編輯

序章 神是無情的淫都之王

飄蕩著陰濕空氣的岩窟內,黯淡的磷光搖曳不定。

    怪物的黑影在模糊光線的照射下在地上延伸著。

口吐火焰的黑犬(地獄犬)一邊發出威脅的嗥叫一邊抽動著鼻子,長著白毛的一角兔群也晃動著可愛的兔臉,偶爾還動一下它們長長的耳朵。

敏銳的嗅覺與聽覺試圖找出的,正是踏足這座迷宮、瘋狂又不怕死的侵入者們的氣息。

    迷宮內的通道就宛如無數道路縱橫交錯的洞窟般,尋找獵物的怪物在其中不斷徘徊。

    這個時候,通道的最深處傳來了咚嚓咚嚓的聲響。

    岩石被掘起、砸碎的聲音回響著。

    “喂……這里真的能挖到礦石嗎?”

    “啊,您是在懷疑莉莉嗎?莉莉已經預先調查好了,上級冒險者們就是從這片區域帶回了很多那種礦石的。”

    少女拿著便攜式的魔石燈打著燈,青年則用小型的鶴嘴鎬鑿著岩壁。

    昏暗的迷宮一隅被微光照亮,韋爾夫與莉莉竊竊私語著。

    “韋爾夫殿,莉莉殿……還沒好嗎?”

    “總感覺有怪物要冒出來,好緊張……”

    朝著壓低聲音交頭接耳的兩人,命和貝爾也以同樣低的聲音說。

    在蹲在地上挖著岩壁的韋爾夫他們身邊,貓著腰的貝爾他們負責警戒。當然,是警戒怪物的襲擊。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順著一條小路往前走的死胡同。

在這片不到房間大小的半圓形空間內,由四人組成的團隊正在進行著挖掘作業。

要是怪物從僅有一條的通道對面襲來,或是從周圍的牆壁里誕生,那貝爾他們就無路可逃了。

現在還看不出一點作業結束的征兆,這讓放哨的人類少年與少女怎麼也冷靜不下來。

    韋爾夫和莉莉面前的牆壁上已經留下了很多挖掘的痕跡,腳邊也堆積了無數岩石的碎片。

他們到現在仍沒有任何發現,反而是無謂地爭論個不停,貝爾以表情微妙地偷偷看著他們,隨後便順手拾起了放在韋爾夫腳邊預備的小型鶴嘴鎬。

    他試了兩三次,將用與冒險者武裝相同素材制成的、價格稍微有點高的金屬制采掘工具敲向了牆壁。

    隨即,從崩塌的牆面上。

    “啊。”

    ““啊。””

    伴著聲響,富有光澤的光滑礦石落到了地上。

    “找、找到了,那就是‘紅縞瑪瑙’!?”

    “真有你的,貝爾!”

    “不愧是貝爾殿!!”

    整個團隊都歡呼起來,他們趕緊把發現的三塊礦石撿起來塞進包里離開了那里。

    從死胡同轉移到寬敞的正規路徑,貝爾他們才松了一口氣。

    “跟委托一樣,收集兩顆以上的‘紅縞瑪瑙’……這樣一來冒險者委托就完成了。”

    莉莉一邊走著,一邊從小包里掏出跟血的顏色有幾分相近的、帶有紅黑相間條紋的玉髓——“紅縞瑪瑙”,並以陶醉的眼神凝視著它美麗的光輝。

命和韋爾夫也像是在保護身為支援者的她一樣,維持著隊列跟著笑了起來。

    “另外一個冒險者委托、‘獨角兔的毛皮’也在之前的戰斗中得到了……”

    “嗯,還真是意料之外的快啊。……團隊剛成立的時候我就在想了,有你小子在不管是掉落道具還是礦石,都一個勁兒地往外出啊,貝爾?你運氣很好嗎?”

    “啊、啊哈哈哈……”

    在男神(阿波羅)召開的“神宴”之前,貝爾曾直接從埃伊娜那里接受過兩個冒險者委托。現在委托的截止期限將至,為了將之完成,貝爾他們下到了地下城“中層”的第13層。

    在韋爾夫的揶揄之下,貝爾干笑起來。大約一個月之前,升格時發現的“幸運”的效果——公會本部中埃伊娜說出的假設——在他的腦海一閃而過。

    確實好像比升格之前發現“掉落道具”的次數增加了……貝爾挖掘著記憶,突然,他像是才想起來似的嘀咕道︰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冒險者委托快要到期固然很重要……但放著據點搬遷的事不做……”

    “無論做什麼都要有順序喔,貝爾大人?就算‘眷族’規模變大了,這一點也不會變喔。”

    繼心情依舊大好的莉莉之後,韋爾夫也笑著說道︰

    “而且啊,你不也想在‘戰爭游戲’結束後,早點試試自己的能力嗎?”

    聽到肩扛大刀的韋爾夫這體貼又犀利的指摘,貝爾在一陣語塞之後,“嗯、嗯……”嘟囔著害羞地點了點頭。

    跨越“戰爭游戲”這一激戰之後,變深的羈絆,得到的力量,以及結成的派閥。

    今天是新生“赫斯緹雅眷族”的地下城初次探索。

    “——大家注意,來了。”

    緊盯前方的命的聲音在小隊內回響著。

    幾乎與說著便擺出備戰姿勢的她同時,貝爾他們也相繼拿起了武器。在通道的黑暗深處浮現出的,是閃耀著光輝的無數雙眼楮。

    雜亂的腳步聲不斷逼近,韋爾夫與貝爾打起頭陣。

    “正面就交給你了。”

    “嗯!”

    他們沖出隊列,朝十只有余的怪物揮刀斬去。

    黑犬(地獄犬)還沒來得及噴射火焰,就已經淪為了匕首和大刀的刀下亡魂。高速的斬閃一口氣便將好幾只怪物砍成肉塊,宛如鐵錘的大斬擊更是將更大的個體化為了粉末。

    “莉莉殿,槍!”

    貝爾他們率先開啟了戰端,然而命也不甘示弱地緊隨其後。

    莉莉聞言,便麻利地從雙肩包里取出了一根尖端附有刀刃的金屬棒,其大小跟短劍差不多。

命從支援者手中接過武器後,猛地橫向一掃,金屬棒瞬間伸長,變成了兩米有余的長柄武器。

    那是一把伸縮式的銀槍。身為武(建御雷)眷族的命游刃有余地揮動著中衛用的武裝,為兩個前衛提供援助。一角兔們被祭出的突刺利落地刺穿,有的癱倒在地,有的則化為了灰燼。

    就連一角兔們被逼無奈、向貝爾他們投出的天然武器的石斧,也都被命一擊橫掃全部擋了下來。

    “嗚嗚,莉莉這不是完全沒有上場的機會了嘛。”

    看著不到一分鐘就把敵人全部消滅的同伴,在後衛位置待機的莉莉眯起了眼楮。

    擁有著突出的實力,屬于攻伐特化型(Scorer)的貝爾;和他的配合越來越流暢韋爾夫;負責向前衛的這兩人提供攻守支援的中衛的命。

她的加入把貝爾推上了前衛攻擊(Attacker)的位置,整個小隊的力量(平衡)也有了跨越式的提升。

由上級冒險者和上級冶煉師編成的前衛和中衛實力非常強大,這個樓層的怪物已經不是他們的對手了。

    “第13層已經沒有敵人了!”明明自己沒有出場的機會,但莉莉反倒高興了起來,她走近怪物的屍體,一邊哼著歌一邊做起了支援者的本分工作︰戰利品的回收。

    然而,就是那個時候。

    嘈雜的粗野吼聲與怪物的嗥叫傳到了他們耳中。

    “這是,悲鳴?”

    “離這邊越來越近了……難、難道說……”

    咚咚咚咚咚咚,愈來愈大的聲音和振動讓貝爾和命渾身僵硬。

    旋即,他們的預想正中靶心,一群冒險者跟大量的怪物出現在了通道深處。

    “筆直朝著我們沖過來了……!?”

    “別啊,之前好像也發生過這種事!?”

    拼了命往前跑的冒險者們,以及看見貝爾他們之後,因歡喜而扭曲的充血雙瞳。

    韋爾夫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悲痛地哀嚎,“對不起對不起……!?”命則拼命地道歉。

    “你們是‘赫斯緹雅眷族’吧!?高興吧,我們的獵物送給你們了!!”

    “有多遠滾多遠!!鬼要啊!?”

    “快、快逃吧!?”

    面對眼前被拖怪——“怪物進呈”的慘狀,韋爾夫的怒吼和莉莉的悲鳴重疊了。

    同行們給自己帶來了輕松超過三十只的怪物,貝爾他們趕緊轉身拔腿就跑。

    “是誰啊,是哪個家伙說這層已經沒有敵人了!?”

    “因時間跟場合而異嘛!!啊啊真是的,‘魔石’啥的莉莉還什麼都沒撿呢……!”

    “莉莉殿,快把行李給在下!?”

    “出、出口在這邊!?”

    扛著大刀口出惡言的韋爾夫,慌忙背上大型雙肩包的命,還有抱起唉聲嘆氣的非戰斗人員(莉莉)一路狂飆的貝爾。

    在被一群興奮的怪物和冒險者們追趕著的同時。

    新生“赫斯緹雅眷族”全力地逃出了地下城。

    夜晚。

    黑夜降臨,在弦月當空的夜幕之下,無數魔石燈的光芒充滿了迷宮都市(歐拉麗)的大街小巷。

    以莊嚴的萬神殿——公會本部為中心而繁榮的冒險者大街;鐵與鐵相互踫撞的響聲此起彼伏的工業區;以大劇場和賭場為中心,鼓掌聲和歡呼聲響徹天際的繁華街。

受到地下城的恩惠,今天也熱鬧非凡的都市內喧囂從未間斷。

    仿佛象征著繁榮般喧鬧不已的廣大都市,其一角。

    混雜著各種快樂的嬌喘從一棟棟建築中漏了出來。

    時而激烈,時而輕柔,貪圖享樂的男女的呻吟不絕于耳。在搖擺不定的燈光下,隱約浮現在窗戶和牆壁上的兩個身影在床上糾纏不清。

    將所有的情欲都換為金錢的,無數的娼館。

    “夜街”跟都市的任何場所風格都不同,它就像被從其他的街道和區劃中切離開一樣燈火黯淡,洋溢著一股魅惑的氛圍。

    “……可惡。”

    人們沉醉于欲望的娼館街。

    她就在其中最高的宮殿的最頂層。

    金銀鑄成的頭冠、耳墜、首飾、胸飾、腕輪與足輪。

    能稱之為衣料的就只有腰帶和腰布,以及遮掩豐滿乳房的細布帶了。

她的四肢嬌嫩,以婀娜的腰身為首、誘惑男人的褐色肌膚也毫不吝惜地暴露在外,她的這副身姿無疑是足以令君王不理朝政的傾國美女——其神之美貌甚至還要更令人動容。

事實上,不僅限于異性,她那曾俘虜萬人的身體周圍,一直飄蕩著甚至有些嗆人的甘甜香味。

    昏暗的房間四個方向的窗戶都敞開著,涼爽的夜風陣陣吹過,她抬頭仰望都市中央的方向。宛如瞪視仇人一般。

    她現在所處的地方,比“夜街”的哪里都要高。

    然而即便如此,她仍不滿足。

    要問為何的話,那是因為那座沖天的白牆巨塔就像在嘲笑自己一樣,矗立在都市的中心。

    她狠狠瞪向巨塔的最上層。

    現在也還在那里吧,憎恨著跟自己同為“美神”的銀發女神,她想。

    “為什麼你會在那里?為什麼不是我,而是你成為了王?”

    不服氣,咽不下這口氣。

    那個女神(女人)一直站在最高的地方俯視自己。

    作為森羅萬象的其中之一,從這片土地的最高處。

    把這座都市,不,把“整個世界最美”的贊美全部收入囊中,她蔑視著自己。

    別開玩笑了,根本不可能。

    不管是下界人(孩子們)的眼,還是神的眼,大家都瞎了嗎。

    竟然把我晾在一邊說她美,絕對不可能。

    滿心詛咒的她——女神伊絲塔的美貌扭曲了。

    “別得寸進尺啊,芙蕾雅……”

    月光通過拉起窗簾大開的窗戶射進屋內,照亮了伊絲塔的側臉。

    惹她不爽的,不僅是對方作為女神的名聲,芙蕾雅作為派閥的實力也在伊絲塔之上。
後者的差距之大甚至到了伊絲塔望塵莫及的程度。

    憑借其美貌與都市最強派閥的地位,女神君臨了歐拉麗的頂點。

    剛才一直瞪著摩天樓設施(巴別塔)的伊絲塔,冷不丁地,突然笑了起來。

    那是能把所見者“魅惑”的美神的一笑,同時也是飽含黑暗的感情的,女人的笑。

    不用多長時間了。

    不用多長時間,就把你從那里拽下來。

    伊絲塔露出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等著瞧吧。”

    她在最後說了這麼一句後,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她拿起放在果盤旁邊的煙管走出了最上層的房間。
等在門口的美青年從者以流暢的動作跟在她的身后,和她一起在宮殿內往下走。

伊絲塔一邊搖晃著顏色濃厚到呈紫色的黑發,一邊從咬著煙管的嘴里吐著煙,途徑漫長的樓梯來到了大廳的上層部分。

朝著下層的大量團員——娼婦們,她在站扶手的位置喊道:

“你們去接客吧!今晚也盡情享樂即可!!”

從可愛的少女到成熟的女性,以亞馬遜族為中心的團員們迸出了盛大的歡呼。

俯視著眼下集妖艷與情欲于一身的娼婦們,伊絲塔露出了笑容。

女神一聲令下,娼婦們便傾巢出動。

以其色香為武器招攬男人,誘惑男人,盡情地尋找著中意的雄性。

男人們卻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淪為了獵物,就那樣沉醉于快樂之中,在付出了大量的金錢、大量的情報、大量的代價、甚至是愛之后,被她們吸食殆盡。

就像象征著頹廢與淫蕩的古都一般,所有的地方都召開著享樂的盛宴。

“阿伊莎,快點走吧?好男人都快被搶光了。”

“嗯,馬上就去。”

亞馬遜族的女性在聽到同族的聲音后簡單回答。

她的兩條長腿被月光濡濕,站在路上轉身望向某個地方。

歐拉麗內極為少見的,充滿著異國風情的花街。

有著仿造島國建造的紅色柱子與紅色牆壁的妓院每家都裝飾得很華麗,路過的人總會不自主地停下腳步。

亞馬遜族的女性盯著一座燈火通明的豪華建筑看了一會儿后,接著便像是抹殺惻隱之心般眯起眼睛,帶著長長的黑發一道轉過身去。

朝同伴的方向走去的她所凝視的妓院街之中,有著一間格子窗座敷。

附有格子窗的大房間面朝大街,許多娼婦聚集其中,有的出聲招呼路過的行人,也有的露出妖艷的微笑向他們招手。

“……”

在搔首弄姿的娼婦中間,有一個在房間角落肅然而坐的少女。

跟周圍的女性不同,她並膝正坐緘口不言,然而那惹人憐愛的容貌與氛圍卻引來了眾多客人的視線。

和服,通常被這麼叫的島國的民族服裝——鮮艷的紅色打掛跟她很是相配。

金色的長發,青色的雙眸,以及與頭發同色的尾巴。

她是位有著長長獸耳的,美麗少女。

脖子上套著黑色項圈的她在格子窗座敷——囚禁著自己的座敷牢的深處。

仰望著浮現于黑夜的上弦月,靜靜呢喃道:

“還有,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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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1-18 01:50 P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1-18 02:27 PM 編輯

第一章 一帆風順?

    整個都市都沸騰了。

    “……一個月?”

    “真的假的啊……”

    冒險者們啞然地仰望著,張貼在公會本部巨大告示板上的某張羊皮紙。

    “那個小兔崽子……!!”

    “喂,伯特,快點讓我也看看嘛!?”

    某位第一級冒險者置同伴的催促于不顧,把寫著某個消息的情報紙握成了一團。

    “嘿嘿嘿,真貨耶~”

    至于神明們,則在聽到某位冒險者正式升級的通知後興奮得手舞足蹈。

    戰爭游戲帶來的興奮余韻尚存,惹得眾人躁動不已的情報傳遍了都市的大街小巷。

    ——所需時間,一個月。

    ——貝爾‧克朗尼,升級為Lv.3。

   “——哈啾!?”

    我大大地打了個噴嚏。

    雙手抱著的木箱差點就因為噴嚏滑下去了,我總算把它扶好,沒想到氣流很快第二次在我的鼻腔爆炸,我又“噗啾!?”一聲打了個噴嚏。

    “怎麼了,貝爾君,感冒了麼?”

    “不,應該沒有……”

    我眨了幾次眼,走在前面的神大人則向我轉過頭。

    赫斯緹雅大人跟我一樣雙手抱著行李,微笑著和我說︰“會不會是有人在談論你呢?”怎麼會呢,我回以苦笑。

    “比起那個貝爾君,鏘鏘,看嘛!”

    嗒嗒嗒嗒,神大人精神氣十足地朝前跑去,我追著她,離開了建築物的陰影來到正面。

    隨即裝修完成的新據點就映入了我們的視野。

    “哇……!”

    “怎麼樣,我們從今天開始就在這住下了哦!?”

    在沐浴著清晨和煦日光的美麗前庭中,我放下抱在懷中的搬家用的行李,睜大了眼楮凝視起眼前的宅子。

    通過改裝——不如說是佔領“阿波羅眷族”的宅邸,我們的新據點建成了。借用神大人的話就是︰將其從原來的低俗建築變成一棟樸素又不失高雅,而且還跟新房無異的宅邸。這棟建築共有三層,連地下室都有,說成是豪宅也毫不誇張。

    正面的玄關口掛著象征“赫斯緹雅眷族”的火焰與大鐘的標志。

    神大人驕傲地挺起胸,我的臉頰也泛起了興奮的紅潮。

    “相當初我還窩在神友(赫菲斯托斯)的破爛地下室,沒想到現在……!”

    面對期盼已久的體面新居,神大人用手臂擦著眼角哭了起來。

    其實那個教會的隱藏房間住起來還挺舒服的就是了。我苦笑著,不由得回想起了與神大人的二人生活。

    確實不方便的地方有很多,但被破壞了我還是很悲傷……那里有著我和神大人的回憶,以及溫暖的時光。

    (不過,無所謂了吧……)

    伙伴、家人增加了。

    得到了能夠和大家一起生活的寬敞據點,果然我還是感到開心也不一定。

    我撓了撓後腦勺,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赫斯緹雅,按你說的完工了唷。”

    “啊啊,謝啦,哥布紐。”

    在我心懷感慨地抬頭望著宅子的時候,身著工作服的工匠們——“哥布紐眷族”的各位已經完成改裝準備回去了。朝著向自己打招呼的主神哥布紐大人,赫斯緹雅大人笑著道謝。

    我們把據點的改裝托付給“哥布紐眷族”了。由司長冶煉與建築的主神(哥布紐)大人統帥的這個眷族,只要有需求連建築工程也會接受,在都市里上算是比較少見的“眷族”。他們擁有數量眾多的冶煉師,在部分冒險者中貌似非常受歡迎,雖然知名度尚不及那個冶煉大派閥(赫菲斯托斯眷族),但質樸剛健的武器與防具即便在探索系的上位派閥中也頗受推崇。實際上,莉莉也好像曾委托他們制作過小人族專用的裝備(手持弩)。

    提出改裝的委托後四天,完成第13層的那個冒險者委托後兩天。

    正如眼前宏偉又豪華的建築外觀,對干活快、手藝又好的他們,我只能驚嘆。

    等到最後付完錢,也交代完各個房間的用途之後,肌肉結實得像個矮人的哥布紐大人便在赫斯緹雅大人的面前轉過身去。

    男神大人臨走之際還不忘盯著我瞧了一會兒,最後才追著團員們踏上了歸途。

    “不愧是哥布紐,看樣子干的不賴嘛。”

    “啊,真的麼?”

    “嗯,根據大家的要求,宅邸的內外都增設了各種房間和設備。”

    是麼,我一邊感嘆一邊與神大人一道再次仰望據點。

    等到搬完家,一定要仔細看看。

“哦哦……!?”

    命雙膝和雙手撐在地上,擺出爬行的姿勢往注滿了熱水的浴池望去。

    地點位于完成改裝的宅邸(據點),其三樓。在根據自己的希望建成的“澡堂”的誘惑之下,她中斷搬家的工作來到了這里。

    這是一間利用了阿波羅派原本的浴室,加以改良後建成的浴場。不知是不是為了照顧請求增設澡堂的命,這座看起來可以輕松容納十人的大浴池是極東式的檜木澡堂。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新砍木材的芬芳,熱水也伴著“簌簌”的水聲從入水口源源不斷地流進浴池。在波紋蕩漾的熱水表面,因窺探檜木澡堂而興奮不已的少女的臉模糊地倒映了出來。

    維持趴在地上的姿勢、凝視熱水的命猛地抬起頭。從牆壁到天花板、地板、柱子,連水桶都不例外全部都是木制——還裝著噴頭這一點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

    澡堂內部整體的裝潢充滿了極東風情,這讓命感動得渾身發抖。

    與此同時,她凝視著眼前蒸騰的熱氣,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

    “唔、唔唔……”

    命的心中糾結起來。

    現在還在搬家途中,貝爾他們肯定在其他地方辛苦地搬著行李吧。自己可沒有在這種地方偷懶的時間……她瞥了眼放在地上的行李。

    話雖如此,可是——純白的熱氣就好像魔法一樣誘惑著她。

    終于漸漸不敵封印至今的欲求,“就、就泡一會兒。”命說出卑劣的借口回到了更衣室。她從面朝通道的入口處探出臉,在左右張望了幾次確認沒有人後關上了門。

    她把手搭在衣服的帶子上,發出了“咻”的衣物摩擦聲。

    光滑的腳尖觸及水面,產生了波紋。

    先是縴細的小腿肚,再是大腿浸入熱水,最後一口氣全身泡進浴池。

    “嗚~~……!?”

    直到肩膀附近都泡進熱水里的命,發出了幸福的感嘆。

    從四處貼緊身體的熱水的感觸。她舒服得閉上眼楮放松了全身的肌肉。

    “萬分抱歉,建御雷大人,大家……!”

    在向喜歡泡澡的同鄉的家人道歉的同時,命的臉上寫滿了陶醉。

    自從和男神(建御雷)他們來到歐拉麗,命一直在據點過著簡樸的生活,從沒有泡澡都是淋浴的。當然她既不是沒辦法忍耐,也沒有絲毫鋪張浪費的念頭……只是到了這里埋藏心頭的渴望爆發了而已。

    她想起了在極東的時候經常泡的天然溫泉。

    故鄉的情景一點一滴地浮現在腦海,她的肌膚也染上了淡淡的紅色。

    喜歡大澡堂的命,正身臨這世上無上的幸福。

    順帶一提,她泡的是晨浴。

    “不愧是‘哥布紐眷族’,干活真麻利。”

    建在宅邸後院一角的,石造的小屋。

    從打開門站在門口的韋爾夫口中,漏出了無心的笑容。

    眼前的石屋是獨立于主屋之外的“工房”——屬于冶煉師聖域的冶煉場。

    這里與在“赫菲斯托斯眷族”時期分到的私人工房相比雖然略顯狹小,但也有著不輸給前者的完備設備。高高堆起的木材、木桶、鐵制的固定架子,還兼備地下室。小屋本身的強度也相當可靠,不論哪個細節都造得有模有樣。

    至于上方伸著一根細長煙囪的特制大型鍋爐,韋爾夫也沒話說。

    “同為冶煉派閥,挺懂行的嘛。”

    韋爾夫從入口處環視工房內,滿足地點了點頭。他像個孩似的露出活潑的表情,開始搬起從原派閥(赫菲斯托斯眷族)帶來的大量私人物品。

    很快,工房漸漸變成了僅屬于他自己的城堡。

    小大不一的復數鐵錘、鐵鉗和鐵砧等冶煉道具擺得工房里到處都是。至今為止打造的武器也裝飾在地下室里,以僅有的一點存款買的精制金屬(Ingot)也保管在這里。他憑借自己的身體能力(能力值),游刃有余地把以武器為首的各式又大又重的物品搬進了屋內。

    最後,韋爾夫把女神(赫菲斯托斯)贈送的金槌拿在手里,笑了。

    “今後……我還要繼續打鐵。”

    在工房的中心,他重心確立了信念。

    上級冶煉師的青年再一次環視自己的冶煉場,握緊了手中的紅色錘子。

    “除倉庫之外房間數量超過二十,連地下室和閣樓都有……”

    雙手拿著據點的平面布置圖,莉莉在宅邸內到處走。

    找到房間就打開門觀察里面的情況,記下內部裝飾和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

    越是調查,不,越是確認這座宅邸,她的表情就越發的困擾。

    “唔~嗯,只有莉莉幾個住太大了~”

    由質量上乘的石材建成的據點為一棟三層建築。建築本身的寬敞自然無需多言,還兼有前庭和後院,周圍也有鐵柵欄圍著。原本這個地方是供“阿波羅眷族”百名以上的團員生活使用的。對包括主神也只有五人的“赫斯緹雅眷族”而言,說白了就是一點都不合適。

    “只有莉莉幾個,掃除和檢查都做不到。……這樣的話,要不雇幾個女僕吧?”

    可是不想太花錢啊,莉莉邊嘟噥邊煩惱起來。

    派閥可以雇用無所屬的人,或是其他派閥的非戰斗成員——沒有被授予“恩惠”的臨時成員,商業系“眷族”為了保證足夠的售貨員就經常用這招。

    既是主神又在冶煉派閥(赫菲斯托斯眷族)兼職的赫斯緹雅就是很好的例子,派閥募集勞動力對推動整個都市的就業也是一種幫助——當然讓那些人在遠離派閥機密情報的地方工作是常識中的常識。

    要是想請專業的管家,付給他的薪水已經高到與公會職員或下級冒險者一個水平了。果然這里應該委托那些無法從事魔石制品制造等歐拉麗出名的都市工業的女性,她們的流動性比較大,即使出價不高應該也會接受——莉莉想到這里,突然不動了。

    “……不行,貝爾大人會被勾引走的。”

    莉莉擔憂起只是見到異性就時常臉紅的少年。就算對方是中年的家政婦也無法信任,這種近乎頑固的危機感在莉莉的腦內揮之不去。

    露出甜美微笑的街娘(希兒)的身影浮現在莉莉的腦海,她來回幾次甩了甩頭。

    “可是、嗚嗚、不過……”

    莉莉在宅邸一樓的走廊駐足,滿是花花草草的中庭便進入了她的視野,那里也需要人手打理。把迫在眉睫的現狀與少女心放在天平左右,拿不定注意的莉莉懊惱起來。

    總而言之在據點里,團員們都置身于新的環境。

  “真的好氣派啊……”

    我一邊繼續努力搬家,一邊抬頭仰望宅邸感嘆道。

    經過改裝的外壁反射著陽光,看起來好像在發光。即使撇開因得到新居而雀躍的感情不談,我也有點太往好處看了也不一定。

    (……就這樣,不只據點連“眷族”也變大就好了)

    途中偶爾能見到在據點忙里忙外的莉莉她們,我一個人嘀咕起來。

    自然地露出笑容,我“嘿咻”一聲把抱在懷里行李扶好。

    “你啊……也差不多……!”

    “不~要~……!!”

    “嗯?”

    在我沿著宅邸的外壁,準備繞回後院的時候。

    據點的領地外,我發現了兩個在路上爭論著什麼的少女。

    不對,與其說她們在爭論……不如說一個人抱著包圍據點的鐵柵欄不放,另一個人扯著她的衣服想把她拉走。前者像個耍脾氣的孩子一樣帶著哭腔掙扎,後者則很明顯的在生氣。

    “咦,那兩人是……卡珊德拉小姐和,達芙涅小姐?”

    我察覺到了,眼前這似曾相識的長發與短發,以及性格走兩個極端的兩人的真實身份,正是與我在戰爭游戲中戰斗過的少女們——原“阿波羅眷族”的女性團員。

    假裝沒看見……怎麼想都不行吧。

    “啊……‘未完新人’。”

    我暫時放下木箱朝兩人小跑過去,先是達芙涅小姐注意到了我。

    衣服被她扯著的卡珊德拉小姐,也將她招牌的眼角下垂的眼楮轉向了這邊。

    “那個……呃……”

    怎麼了麼,我雖然想這麼問……但卻說不出話來。

    對于把她們的據點搶來還感到高興的自己,我涌起了一股罪惡感。

    不知是不是看穿了我內心的畏縮,達芙涅小姐聳了聳肩。

    “贏的人是你們,不需要感覺愧疚。反正是這邊先挑起戰爭的。”

    達芙涅小姐事不關己似的說。

    她能那樣說我是好受了些……可我還是無法擺脫內心的愧疚,達芙涅小姐見狀便向我投以苦笑說︰“真的沒關系啦。”

    “我們原本就是被強迫入團的,事情變成這樣不如說正合了我們的意。下次絕對要加入一個靠譜主神的‘眷族’。”

    達芙涅小姐邊繼續扯著依然“嗚~、嗚~”抱緊鐵柵欄不放的卡珊德拉小姐的衣服,邊以輕快的語氣把近況告訴了我。

    聽她說,她和卡珊德拉小姐兩人現在正在考慮將來如何是好。介于兩人都是上級冒險者,雖然來自其他派閥的勸誘從未間斷,但盡是些滿是疑點的神所以她們都不打算加入。

    上級派閥是不會前來勸誘的所以也不敢奢望,但兩人又不準備積極推銷自己。總而言之這次想加入一個有常識的神格者的“眷族”。達芙涅小姐這麼繼續說。

    所以她們沒有恨我,其他的團員門要恨我也是找錯了仇家。不如說因為是我們贏了所以給我挺起胸膛……她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總算是解開了心頭的疙瘩。

    隔著黑色的鐵柵欄,我們相視而笑。

    “對了,呃,你們在做什麼……?”

    我將話題移回了正題,達芙涅小姐則邊搖著她的短發邊嘆息。

    低頭望向死死抱住鐵柵欄不肯松手的卡珊德拉小姐。

    “這孩子啊,好像把一直使用的枕頭弄丟了。”

    “枕頭?”

    “沒錯,我都說直接買個新的就好了嘛……”

    “不、不是那個枕頭就不行~。沒有那個的話,我會睡不著……”

    到了這里卡珊德拉小姐才第一次開口說話。

    她聲淚俱下地轉過頭,望向扯著自己的達芙涅小姐。

    呃,也就是說……。

    “卡珊德拉小姐,把枕頭忘在這座宅邸了麼?”

    改裝宅邸的時候,應該已經把“阿波羅眷族”留下的物品全部都清理掉了,其中有見到枕頭麼?

    我試著詢問,卡珊德拉小姐便隔著鐵柵欄紅了臉,戰戰兢兢地開口說︰

    “那個,我記不清了……是‘預知夢’告訴我在這里的……”

    “誒?”

    夢、夢……?

    “我不是講了嘛!叫你別再說那種胡話了!!”

    “求求你了就相信我吧~~~~”

    卡珊德拉小姐堅持說自己做了枕頭就在這里的“預知夢”,而達芙涅小姐叱責她。

    我大概明白了。也就是說卡珊德拉小姐說著不著調兒的話就跑到其他派閥的據點打聽情況,達芙涅小姐則為了不讓她做出這種傻事而在拼命阻止她。

    她一點也不相信那種名副其實的“夢話”,並對此感到生氣。

    不,說什麼“預知夢”,其實要我來說也不怎麼相信就是了……。

    可見到雙眼噙淚拼命主張的卡珊德拉小姐,我又覺得她怎麼說也太可憐了。

    “呃,要不,我幫你找找吧。”

    ““誒?””

    找枕頭。聽到我的發言,達芙涅小姐和卡珊德拉小姐同時停下了動作。

    達芙涅小姐滿臉的啞然,卡珊德拉小姐則噙著淚愣住了。

    “當、當真……?夢哦,夢,是這孩子的妄想哦?”

    “妄、妄想……嗯嗯,不過,你是覺得在這里對吧?”

    我將視線從狼狽的達芙涅小姐轉到卡珊德拉小姐的身上,她便像才回過神來似的一連點了好幾次頭。那樣的話,說著我接受了尋找枕頭的任務。

    我試著詢問具體的場所,她便慌慌張張地把夢到的內容告訴了我。

    “你、你相信我麼……?”

    最後的最後,卡珊德拉小姐惶恐地這麼說。

    我不由得苦笑。

    “不用擔心,我相信你。我會仔細找一遍的。”

    隨之——卡珊德拉小姐像是深受感動般,雙眸濕潤地凝視著我。

    對于她那眼淚汪汪的眼神,我一邊心想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而有些冒汗,一邊跟她說“那我走了”離開了那里。雖然聽到了達芙涅小姐出聲想要叫住我,我也只是揮揮手表示沒關系。

    達芙涅小姐也是,其實不用那麼頑固也可以嘛。

    在夢里看見了,都到這種程度了,卡珊德拉小姐果然還是記得一點的不是麼?

    ……確實,有什麼讓人不想去相信“預知夢”內容的,類似“咒力”的東西從那個人的身上散發出來,不斷壓迫著這邊就是了。

    (話說……總覺得背後好像變熱了?)

    感覺背後——刻在背上的“能力值”有那麼一瞬間變得好熱。

    我像是確認一樣,用手指摸了摸變熱的那塊地方。

    “……‘幸運’?”

    我沒來由地感覺到,手指踫到的地方,正是能力(Ability)的窗口附近。

    曾通過鏡子看過的背上的“神聖文字”浮現在我的腦海,究竟是什麼呢?我歪起了腦袋。

    為了尋找枕頭,我朝著宅邸內跑了出去。

    “是這個麼?”

    “——就是這個!!”

    我跑進宅邸過了沒多久。

    順利找到枕頭的我忙不迭地回來,卡珊德拉小姐看見我便發出了歡呼。

    她接過我遞出的粉紅色枕頭,用雙手緊緊抱住。看到她闔上眼楮露出喜悅的笑容,我也跟著高興起來了。順便說一句,枕頭正如她夢中所見,不知為何夾在了隱蔽的柱子縫隙里。

    在宛如小狗般拿臉頰使勁磨蹭枕頭的卡珊德拉小姐身邊,“真的在啊……”達芙涅小姐滿臉的難以置信。

    “那個,真的太感謝你了!能夠相信我,真的,真的……!!”

    “沒、沒事,也不是值得你這麼感謝的大事……?”

    卡珊德拉小姐抱著枕頭,搗頭如蒜地向我表達感謝,我果然還是招架不住露出了生硬的笑容。她那過剩的反應嚇得我都下意識地微微後仰了。

    我走出領地,來到她們所在的路邊後過了數分鐘。在我的眼前不斷低頭地卡珊德拉小姐,最後把半張臉埋進了抱在懷里的枕頭。

    接著,雙頰微紅的她以自下而上的視線,牢牢地盯住我不放。

    她的視線似乎有些火熱。“誒。”我不禁狼狽,臉也反射性地紅了。

    而此時的卡珊德拉小姐,則已經湊到了仍擺出懷疑眼光的達芙涅小姐的身邊。

    她就那樣抱著枕頭跟達芙涅小姐咬起了耳朵。

    “誒……你說真的?那樣就行?”

    “嗯嗯……!”

    朝著吃驚地進行確認的達芙涅小姐,臉變得更紅的卡珊德拉小姐一個勁兒地點頭。

    被晾在一旁的我傻傻地看著兩人的互動,沒多久達芙涅小姐邊嘆氣邊再次面向我。

    “《未完新人》,我們先回去一趟。……再見咯。”

    謝謝你幫這姑娘找到了枕頭,達芙涅小姐說著便背過了身。

    卡珊德拉小姐則靦腆地向我微笑,再度低頭道謝。

    很快她也追在達芙涅小姐的身後離開了。

    “再見……?”

    究竟是怎麼回事呢?達芙涅小姐留下的話讓我心生疑問。

    總之,我為了把活干完而回到據點,抱起了放在院子里的木箱。

    我邊思考剛才的對話,邊把行李往大屋里搬。

    “啊,貝爾君!那個搬好了先停一下!”

    “誒?可以麼?”

    我正要經過二樓大廳的門口,卻被房間里的神大人叫住了。

    搬進來的行李都還沒好好整理呢,沒讓我這麼繼續說下去,神大人就洋洋得意地朝我招起手。

    “嘿嘿,你不在就撐不起台面了嘛!先看看這個!!”

    我走到位于大廳窗邊的神大人身旁,她拿出一張紙給我看。

    我接過那張她什麼解釋都沒有就塞過來的紙,定楮一讀……。

    “……《‘赫斯緹雅眷族’、候選團員募集!快到碗里來、孩子們!!》”

    上面記載著用共通語寫就的,與大規模招募派閥候選團員的集會有關的事項。具體的時間地點也和火焰與大鐘的標志一起,詳細地寫在了紙上。

    然後,最為重要的日期……就是今天。

    我大吃一驚,猛地抬起臉,神大人見狀便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我把跟這個一樣的宣傳單貼在了公會本部的告示板,還拜托阿婆她們在打工的店頭也貼了出來!距離紙上寫的時間還有一會兒……希望入團的孩子們差不多也該到齊了!”

    這麼說著,神大人將視線投向窗外。

    我也快速來到窗邊,循著神大人的視線——。

    “不、不會吧……!?”

    宅邸的正面,在由鐵柵欄做成的巨大正門前。

    種族各異的亞人,正圍成人牆集中在那里。

    “喂,等會好像要去面試募集來的候選團員,在前庭集合哦。”

    走在走廊里的韋爾夫朝搬著成堆木箱的命搭話說。

    命停下腳步並朝他轉身,他像是注意到什麼似的苦笑起來。

    “你啊……大清早的就去洗澡了麼?”

    “啊、不是的、這是、那個……!?”

    在空氣中若隱若現的熱氣,透過短衣一枚得以窺見的櫻色肌膚,以及潤濕的美艷黑發。從外表,一眼就能看出剛剛洗完澡的命,羞得面紅耳赤。

    雖然她沒敢泡太久,但屈服于本能並置工作于不顧的丑態還是無法掩飾。把平時扎起的頭發散開的她,就像個惡作劇被抓個正著的孩子般縮起身體,藏在了抱在懷中的木箱陰影處。

    對于少女的這番反應,韋爾夫的苦笑深了幾分。

    “我不會跟貝爾他們說的啦,等會記得來哦。”

    “把、把這個搬完即刻前往!?”

    對于察覺到這邊心中所想的冶煉師,命半分感謝半分羞恥地通紅著臉叫道。與韋爾夫分別,她加快腳步離開了那里。

    “唔,還需繼續精進呢……”

    羞得耳朵都熟了的她拼命地反省。

    為了盡早把行李搬到空房間,命晃動木箱小跑起來。

    “哎呀。”

    一張紙從上下搖晃的木箱中掉了出來。

    遭了,命這麼說,暫且把成堆的木箱放在地板上。紙落到了走廊的中央,她跑過去把它撿了起來。

    之後,只是摸一下就能明白那是高級紙的觸感讓她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她瀏覽起了上面的內容。

    “這是……?”

    “不、不是做夢吧……?”

    我看著眼前的情景咽了口唾沫。

    正門被打開之後,眾多的亞人就如潮水般涌進,把大屋前的院子擠得水泄不通。

    站在大屋玄關前的我看見這麼多號人,整個人都愣住了,嚇得動都動不了了。

    “這是現實哦,貝爾君!在這里的孩子們,大家都選擇了我們的‘眷族’!!”

    緊貼呆然的我,神大人炫耀似的展開雙臂。

    神大人親自出馬著手準備了“赫斯緹雅眷族”的宣傳,在其感召之下,今天,有這麼多的人——超過五十名的候選團員集結在了我們的據點。

    “因為我們在戰爭游戲獲勝後就一炮走紅了嘛。特別是在初來歐拉麗乍到的新人冒險者眼中,我們肯定獨具魅力吧。在他們看來,我們可是現今最有潛力的眷族。”

    身處神大人反對側的莉莉,向我解釋起了候選團員會如此蜂擁而來的緣由。

    通過“神之鏡”在都市(歐拉麗)中廣泛傳播的、對“阿波羅眷族”的總力戰人們至今記憶猶新。打敗上級的派閥並取得戰爭游戲的勝利,其影響也波及到了這種角落。

    經商人和旅人之口,情報和傳聞也擴散到都市外了吧,莉莉補充說。

    我先是在眯細眼楮的莉莉身邊瞪大了眼楮,隨後便興奮地笑了起來。

    “終、終于不再是小‘眷族’了……神大人,我們做到了耶!?”

    “啊啊!自‘眷族’啟航奮斗三個月……雖短猶長呢!!”

    我們的派閥終于如願脫離最底層,我和神大人握手分享喜悅。

    雖然被莉莉報以苦笑,但我們的喜悅恰高昂到了那種程度。

    在教會的隱藏房間,日復一日地,兩個人寂寞地啃著賣剩的炸薯球。這幅場景如走馬燈般在我的腦海閃過——不炸薯球現在也有吃就是了。

    總而言之,就是很高興。

    神大人數次勸誘卻都無人搭理的我們的“眷族”,現在有這麼人要加入麼。

    我握著神大人的手,雙眸濕潤地眺望人群。

    人類自然不用提,妖精、矮人、獸人、亞馬遜、小人族(帕魯姆)和半亞人也有。從看上去就像是以冒險者為志向的強壯男人,到剛才這座都市沒多久的身著旅裝的女人,數量眾多的人相互談笑,嘈雜的聲響不絕于耳,也有些人偷偷看著我們。

    “啊……達芙涅小姐!?連卡珊德拉小姐也在!?”

    我環視著聚集在據點前庭的人們,突然發現了剛剛還說過話的少女們。短發丹鳳眼的達芙涅小姐朝這邊舉手示意,長發弱氣眼的卡珊德拉小姐緊張地向我點了點頭。

    兩人一起擠出人群後,達芙涅小姐苦笑了。

    “這姑娘啊,說想加入你們的‘眷族’……”

    面對難掩驚訝之情的我,達芙涅小姐把手放在了身邊的少女的頭上。

    卡珊德拉小姐像是害臊似的向我微笑,她的這副樣子讓我轉驚為喜。

    剛才的那句“再見咯”……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雖然我還不懂她選擇我們“眷族”的理由,但此時的我已經高興到無暇在意那種事的程度了!!我情不自禁地大聲叫了一句“萬分感謝!”

    對于連熟練的第三級冒險者都請求加入的捷報,我感覺自己興奮得快要飛起來了。

    “來了不少嘛。”

    “啊,韋爾夫!”

    我目送達芙涅小姐她們返回人潮中,此時韋爾夫從大屋里走了出來。

    聽我以興奮的語氣說明完目前的狀況後,他便成熟地苦笑道︰

    “團員數量增加,有那麼開心麼?”

    “嗯!這樣一來‘眷族’就變得熱鬧了嘛,大家就像家人一樣……!”

    “人變多帶來的不光是好事哦,反過來麻煩事也會隨之增加。”

    畢竟是作為組織行事嘛,韋爾夫向準備繼續說下去的我這麼告誡道。

    韋爾夫曾經隸屬于擁有眾多成員的上位派閥(赫菲斯托斯眷族),也經歷過各種事,他的話很有說服力。看著眼前仿佛訓諭孩子般的笑容,被興奮沖昏頭腦的我稍微取回了冷靜。

    是麼……“眷族”的規模變大了,帶來的影響也是多方面的。

    “什麼嘛,韋爾夫君盡管放心,接下來會由本人出馬一個一個面試,看看他們到底適不適合!”

    “誒……不、不是讓大家都加入麼?”

    聽了韋爾夫的話,神大人橫插一腳,說了那種話。

    我還以為是讓這里的所有人都加入呢,稍微受到沖擊了。

    “就跟神有喜好或司長的事物一樣,不同的‘眷族’也有自己獨特的規律和特色。即便讓不適合的孩子加入,最後也只能讓雙方都痛苦而已喔,貝爾君?”

    “可是……”

    “再說了,我可是神。只要見上一面,孩子們是怎樣的人我幾乎都能一眼看穿。對神可撒不了謊,對吧。壞人當然不用提,會擾亂‘眷族’風紀的孩子都要拒絕。”

    我明白神大人的話是什麼意思。那肯定是正確的。

    說的極端點,讓為人處世過于粗暴蠻橫的人,或是有前科的罪犯加入的話,極有可能會損害“眷族”的名譽。我也沒什麼自信能和那種人融洽相處。當然,我覺得赫斯緹雅大人不會通過經歷,而是會通過那個人的人品來判斷其是否適合。

    是否是派閥必要的人才呢,又是否能映入主神大人的法眼呢。這便是決定一個人能否加入“眷族”的重要依據。對于在剛剛來到歐拉麗的時候,曾被眾多派閥拒之門外的我來說,這可以算是一種痛徹的領悟了。對候選團員嚴加考察總是利大于弊的。

    不過,像這樣與候選團員面對面……果然還是想接受他們。這種念頭總是不自覺地產生。

    “……而且,像支援者君那樣的孩子必須嚴加管理才行。不能再讓會對貝爾君暗送秋波的偷腥貓增加了……”

    “莉莉都聽見了哦,赫斯緹雅大人。”

    神大人和莉莉在一旁悄聲交頭接耳,而仍無法拂去遺憾之感的我,則把手放到腦後撓起頭發。

    “哎,別的先不提,這樣看來……雖然也有亞人,但果然是貝爾大人擔任團長的緣故,人類那邊佔了大多數呢。”

    說的沒錯。

    實際上,介于神大人的指名,以及我並非“改宗”而是地道眷屬的關系,“眷族”的團長大任就落到我身上了。

    說實話,我的心中,能否勝任如此重任的不安要佔據更大的比重……可現在我卻只覺得害羞。

    人們在挑選要加入哪個派閥的時候,或多或少會考慮到首領跟自己為同種族時更容易加入“眷族”的法則。我雖然只是個形式上的團長,但只要一想到會有人因為我的存在而入團,果然還是很高興。

    再者,除了如莉莉所言人類佔多數以外,由于“赫斯緹雅眷族”對外宣稱是探索系的派閥,這里身著冒險者風格衣裝的人也很矚目。劍、槍、盾,從輕裝到重裝,身裹各式裝備的身姿魄力十足。其中也有會讓人聯想起佣兵的劍士,要是他能成為同伴的話肯定不能再可靠了吧。偶爾也能看見背著雙肩包、像是支援者的人。

    我雖然判斷不出他們是從其他派閥脫離出來的人,還是一直都在都市外干些力氣活的自由身,但卻能明白其中很多人都對迷宮探索躍躍欲試。

    “那麼,差不多開始面試吧!”

    我還在環視比起我這種更具冒險者風範的人們,神大人就已經得意洋洋開口了。

    我和莉莉、韋爾夫一起從正面玄關的位置走向前。

    沐浴在人群的視線之下,神大人正準備宣布入團儀式的開始。

    “赫、赫斯緹雅大人!?”

    卻傳來了一聲叫喚。

    我們四人往正後方轉過身,便看見命從大屋里飛奔而出。

    啪咚!!玄關的門伴著響聲被打開,她慌慌張張地跑出來了。

    “怎麼了,命君?”

    “行、行、行李的里面掉出了……!!”

    對于她那焦急萬分的樣子神大人微微歪起了腦袋,渾身顫抖的命則以失去冷靜的表情,當著我們和候選團員的面,遞出了拿在右手的紙。

    “欠款兩億瓦利斯的欠條——————————————————————!?”

    瞬間,時間停滯了。

    “噗!?”

    看著被遞到眼前的高級紙,赫斯緹雅大人噴了。

    “哈?”莉莉僵在原地;“Liang、Yi?”韋爾夫呆立不動;大量的候選團員無一例外地愣住了。

    然後,我——凍結了。

    命小姐伴著悲鳴拿來的高級紙,在其正中央舞動著的數字的羅列。

    二——兩億瓦利斯。

    以顫抖的雙眸瞬間數出零的個數。從以血的顏色寫下的諸多條款來看,毋庸置疑,那是貨真價實的“欠條”。以共通語和“神聖文字”兩種文字簽下的主神(赫斯緹雅)大人的簽名不容許我逃避現實。

    像是要給我補上最後一刀,我在文件紙的角落發現了“赫斯緹雅眷族”的簽名,頓時,所有的聲音都離我遠去。

    (該、不會——)

    現在仍插在我腰間的《神之匕首》發出了光芒。

    宛如要肯定我的想象般,我感覺刻著《Ηφαιστοs》之名的漆黑匕首變得像金塊一樣重。

    下一個瞬間,我失去了意識。

    “呼——”

    “貝、貝爾大人!?”

    “喂,騙人的吧……?”

    在仰天倒地的我的身邊,莉莉發出悲鳴,韋爾夫也不敢相信似的嘟噥。

    旋即仿佛以之為契機般,前庭瞬間便被阿鼻叫喚的慘叫包圍了。

    “——回去咯,卡珊德拉。”

    “誒、誒、小達芙涅?”

    刷刷,候選團員們發出肉耳可聞的聲音開始大移動。

    “眷族”的欠款數額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每個人都從我們的面前消失了。

    剛才的熱鬧氣氛就像壓根沒存在過一樣,據點里鴉雀無聲,一個人影都不剩了。

    在逐漸被黑暗吞噬的視野中,我最後看見的是。

    宛如石像般固定不動的,神大人的身姿。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請您解釋清楚,莉莉的聲音回響在四周。

    位于據點一樓深處的寬敞客廳。行李還沒被搬出來的木箱雜亂地擺放在這間大房間里,其中還配備有長椅子、暖爐和附在牆壁上的燭台。我們聚集在房間的中心,沒有點燃已經淪為裝飾品的蠟燭台,而是使用了魔石燈。

    “唔嗯……唔嗯……”只有發出難堪呻吟的我躺在地上,莉莉、韋爾夫、命小姐圍成一圈直接坐在絨毯上。神大人則在中間坐著。

    赫斯緹雅大人就像是被莉莉她們包圍般,滿臉的坐立不安。

    秒針的聲音循環往復,根據牆上的時鐘顯示的時間,現在已是日落時分了。

    距離那場以失敗告終的入團儀式已有半天,現在窗外的天色也暗下來了。夜晚悄然而至。

    “雖然忙著事後處理和看護貝爾大人搞的有點遲了,但關于那個欠條的情況,還請您仔細講講。”

    “那、那個應該說只是我私人的欠條,呃,並不會對派閥產生直接的損害……”

    “多虧您那個沒有直接損害的欠條,候選團員變成零人了哦。莉莉幾人也受到了不小的沖擊。向身為眷屬的我們進行說明,可是主神大人的義務。”

    莉莉代表大家喋喋不休地說了起來,聽到她帶刺的聲音,“嗚咕”神大人沒辦法反駁了。

    忘我地在公眾面前做出了暴露欠款行為的命小姐看起來雖然也很內疚,但果然還是在等待神大人的解釋。盤腿坐在地上的韋爾夫也像是深表同意似的,垂下眉毛默默等待神大人開口。

    神大人看了看莉莉她們,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痛苦得找不著北的我,隨後才像是放棄了似的開始斷續地講起來。

    “實際上……在讓赫菲斯托斯制作貝爾君的匕首的時候,發生了很多……”

    神大人所講述的前因後果,不出所料,是圍繞我擁有的《神之匕首》的事情。

    她死纏爛打,強行讓神友赫菲斯托斯大人打造匕首的事。

    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這把武器恐怕只有冶煉神能夠制作,極其珍貴的事。

    以及,作為得到那麼貴重的武器的代價,她被要求背下巨額欠款的事。

    原本隸屬于冶煉派閥(赫菲斯托斯眷族)的韋爾夫聽了她的話,舉起一只手蓋住了額頭。“看到上面印有文字列,我之前就在想那究竟是誰的作品……沒想到是那位大人親自鍛造的。”他仿佛呻吟般說出了自己對《神之匕首》的疑惑。對敢于欠下數億欠款的神大人,命小姐也緊張地咽了口唾沫。自從下級冒險者的時候我就擁有不符合身份的高級匕首,知道這件事的莉莉像是早已有所察覺般嘆了口氣嘟囔說“果然……”

    神大人說完之後就把身子縮得小小的,忸怩地轉起了雙手的手指。

    “……莉莉剛才到街上偵查了一下,現在消息正經眾神之手在都市內迅速傳播……大街小巷都在傳‘赫斯緹雅眷族’是欠債無數的炸彈‘眷族’。”

    “那,也就是說……”

    “誒誒,已經不會再有候選團員出現了吧。”

    抬起臉對“眷族”的現狀進行說明的莉莉。命小姐惶恐地提問,得到的只是無情的宣告。我感覺眼淚都要從我的眼里靜靜流下來了。

    咦,這個沒有人想接近的氛圍,感覺和之前沒什麼區別……。

    “現實問題……兩億瓦利斯,很不妙吧。”

    “那可是,非常的不妙。”

    以像是擠出來的聲音交談的韋爾夫和命小姐,窺探起了旁邊的莉莉。

    而已經完全被當成了“眷族”會計的莉莉,則帶著沉重的表情開口說︰

    “賠償金幾乎都花在據點的改裝上了,派閥的資產已經所剩無幾了。”

    “……”

    “還有,因為戰爭游戲的勝利以及貝爾大人的升級,派閥的升級一口氣上升到了E級。公會收的稅也隨之上漲。請做好全年被征收百萬以上的心理準備。”

    “…………”

    “換言之……要想把錢還完,只有比以前更頻繁地進入迷宮,更加努力地掙錢才行。”

    在圍成一圈的莉莉她們之間,壓抑的沉默降臨了。

    要是得不到數倍于之前的報酬,連正常的生活都過不了,只能窮困潦倒地過活——這一現實讓到大家都繃緊了嘴。

    與浮現出沉痛表情的莉莉她們相對,神大人慌不迭地站了起來。

    “你、你們不要誤會了!這是我欠下的錢,我會用自己的手還的!不,必須由我一個人還!!”

    神大人一只手攥著欠條,“砰砰”的拍胸強調︰那並非派閥而是她個人的欠款。

    “不如說這個欠條是象征著我對貝爾君愛之深的結晶!!怎麼可能拱手相讓!!”

    “欠款的塊被當成愛的結晶鬼受得了啊!”

    朝著完全不把兩億巨款當回事的赫斯緹雅大人,莉莉白眼相向。

    把困惑的韋爾夫和命小姐晾在一邊,神大人一個人嘀咕起來︰“說到底這是赫菲斯托斯的策略,應該沒有這麼貴……”“那個神友為了讓我工作而硬掰了這麼個借口……”

    沒過多久,神大人帶著扎起的頭發一道來回甩了甩臉,凝視著我們說︰

    “總之,你們沒有承擔欠款的必要。你們知道我在打工吧?那個掙的錢我全部都拿來付匕首的貸款了。不管要花多少年,我絕對會還清。”

    “……”

    “瞞著你們欠款的事確實是我不對……我保證,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雖然候選團員可能不會再來了……在滿是歉意地說了這麼一句後,神大人清楚地向我們表示說︰“你們不要擔心。”

    對于“眷族沒有承擔的必要”這一主神大人的主張,莉莉她們困惑地互相看了看。

    “……可是。”

    我把浸了水的布從額頭拿開,緩慢地撐起上半身。

    就那樣坐在長毛絨毯上,仰望站著的神大人。

    “神大人……是為了我,甚至不惜借錢,也要打造這把匕首對吧?”

    “……”

    神大人雖然沒有回答,但她的沉默就代表著肯定。

    胸口閃過一陣刺痛。

    我受到過《神之匕首》的很多幫助。能夠跨越眾多的戰斗坐在這里,都是托了為我準備這把匕首的神大人的福。

    給神大人添了沉重的負擔,我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不要瞎操心啊,貝爾君,這是我自說自話……”

    沒讓浮現出溫柔微笑的神大人繼續說下去,我站了起來。

    在伸手摸了摸插在腰間的匕首之後,我筆直地凝視神大人。

    “神大人……我,想和您一起還錢。”

    充滿神秘氣息的藍色瞳仁睜大了。

    朝著驚訝的神大人,我將盡可能多的思念融入精簡的話語,提出了懇請。

    要說為什麼,這把匕首,肯定……是神大人和眷族的,羈絆本身。

    “請讓我、幫忙。”

    “……”

    我道出心聲之後,神大人一時沒有動作——最後便露出了苦笑。

    她抬起右手,朝扎起的頭發伸去。

    “要是讓你幫忙,我的臉可就沒處擱了。不過……”

    縴細的手指踫到的,是過去我送給她的發飾。

    仿佛藍色花瓣似的緞帶搖了搖,小巧的銀鐘也發出了清澈的響聲。

    雙頰微紅的神大人擺弄了一會兒發飾,隨後便笑著說出了結論︰

    “錢我不管花多久都會還完,所以我希望貝爾君你們……能為了不讓我倒下而支撐我。”

    這次輪到我瞪大眼楮了。包括跟我做出類似表情的莉莉她們在內,神大人環視了我們一圈。

    支撐神大人。也就是說,溫馨的用餐,家人的團聚,還有希望我們保護這個據點——能讓神大人綻放笑顏的場所。以我們大家的力量。

    赫斯緹雅大人,那麼說了。

    “雖然是個一屁股債的沒用主神……你願意接受麼?”

    “當、當然!”

    朝著露出燦爛笑容的神大人,我探出身子點頭。

    想要做個了斷,用自己的手還錢,從某個角度來說有些頑固的,可又願意依靠我們的這位神。由我們去支撐她,然後大家協力共進。

    我在心中向眼前的爽朗笑容發誓。

    “……既然主神大人都發話了,眷族們可不能違背咯。”

    “呵呵,是呢。”

    “真是的,今後,可別再發生這種事了哦。”

    韋爾夫和命小姐看著相對而站的我們不禁失笑,接連站了起來。莉莉也一面發著牢騷一面跟著站了起來。在不斷笑著對莉莉說“沒關系、沒關系!”的神大人身旁,我苦笑著,同時在內心向接納了神大人願望的韋爾夫他們奉上感謝。

    之後我們仍舊維持一個圈站在那里,再次商討起了今後的對策。

    “那麼對‘眷族’的現狀,以及方針進行確認。眼下的目標是確保充足的生活費,以及為應對公會的稅收而準備存款。為了不讓欠款繼續增加,籌集資金是必須的。”

    “也就是說,今後的派閥活動,也要以迷宮探索為主了呢。”

    “為了盡可能提升探索效率,對派閥的成員進行強化是當務之急咯。”

    “大概已經變得非常困難了也不一定……看情況,我們也要積極地勸誘團員也行。”

    莉莉、命小姐、韋爾夫、我依次發言共享情報。

    最後,身為團長你就來做個總結吧,我被韋爾夫他們笑著催促,雖然覺得不好意思但還是伸出了手。包括神大人在內,大家都把手掌疊在一起,我帶頭喊了一句︰“加油吧!”

    哦哦!!為了今後“眷族”的未來,我們共同呼喊。

    “好 !既然問題解決了今天就吃點好的補補精神,為了明天更好的努力養精蓄銳!今夜敞開吃!!”

    “莉莉都重復多少遍讓您不要鋪張浪費了!?從今天開始能省則省,赫斯緹雅大人您已經浪費成性了!!”

    “喂喂,別說那麼死板的話嘛!可以的吧,只限今天!”

    “不行!!主神大人已經無法信任了!?莉莉來管理派閥的資產!!”

    在經過三個人的不斷安撫之後,神大人和莉莉終于不再爭吵了。結果,今夜決定大吃一頓。

    不敵神大人的堅持,我們自己烹飪了肉和魚,在據點的寬敞食堂圍在一起享用起來。

    用鐵絲網烤制的簡單鳥肉排,好幾條豪爽的完整烤魚,據說是極東料理的用米做成的飯團,炸薯球,還有一點點的酒。

    朝著發出怪聲一直念叨個不停的莉莉,命小姐苦笑著把鳥肉遞給她;韋爾夫喝著酒;神大人也吃著熱氣騰騰的炸薯球,撐得雙頰鼓鼓的。被這兩人夾在中間的我一會兒左一會兒右的被耍的團團轉,也沒法安下心來享用料理。入夜的街道已經被黑暗完全籠罩,歡快的笑聲和溫暖的燈光通過窗戶漏到了外面。

    回想起與祖父的生活,稍微有點想哭的沖動了——這件事我沒有和任何人提起。

    “眷族”。

    共享著神大人的血液,肯定,這是我另一個家族。

    失去養育我的親人,我變得獨身一人,變得一直在心底尋求家人的溫暖。

    來到歐拉麗,真是太好了。

    和這些人邂逅真是太好了。今天,我打心底里這麼想。

    抱著肚子,大家一起歡笑,熱鬧的晚餐一直持續到深夜。

  距離“眷族”的小規模宴會過了一個晚上,翌日。

    神大人一大清早就出門打工了,我們也忙活起剩下的工作。

    “今天得把搬家的活干完才行。”

    我一個人鼓足干勁,搬著行李走在大屋的走廊。

    為了能再度開始地下城探索,我想盡量在今天把搬家的活解決掉。分頭在大屋內奔走的我們,正忙不迭地整理著行李。

    “命大人,有客人,千草大人來探望您了哦?”

    “千草殿?”

    在一樓的一間房間里,命小姐和韋爾夫正一起把行李從木箱里取出來。

    莉莉從門縫探出臉來喊道,命小姐聽到後便站起來走出了房間。

    千草小姐是命小姐之前隸屬的“建御雷眷族”的一員。跟命小姐同為極東出身,聽說還是稱得上青梅竹馬的親密關系。

    從窗戶往外看,確實能看到千草小姐。一如既往地用劉海遮住眼楮的少女,雙手抱胸,冷靜不下來似的在前庭的中心不斷踱步……怎麼了麼,感覺她好像很著急。

    發現命小姐從玄關出來後,她立刻沖上前說起話來。

    對千草小姐的樣子有些手足無措的命小姐,隨著談話的深入,

    “——真、真的麼!?”

    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有什麼要緊事麼?”

    “是麼,我不知道。”

    一起站在窗邊盯著她們看的韋爾夫和莉莉說出了疑問。從這以後滿臉焦躁不安的命小姐她們的對話這邊就聽不清了,我也歪起了腦袋。

    沒多久千草小姐快步離開了據點,命小姐也回到房間來了。

    “命小姐,發生了什麼嗎?”

    “沒、沒有。沒什麼特別的……”

    我試著提問,命小姐卻移開目光,早早地中斷了話題。

    “快、快點干活吧。”她拿著行李走出了房間,總覺得她有點動搖。

    對于新伙伴這生硬的態度,我和莉莉、韋爾夫面面相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1-18 01:52 P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1-18 02:30 PM 編輯

第二章 奔跑吧!克朗尼

   “今、今天在下要早些就寢。”

    據點的晚餐結束之後。

    在只有四人的客廳中,命一開口就是這句話。

    不知主神赫斯緹雅是不是因為昨天與貝爾他們的談話而燃起了斗志,現在正加班加點地忙著打工。事到如今終于涌起干勁的女神為了償還欠款,都已經廢寢忘食了。

    少女的話聽起來明明很假,可貝爾他們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懷疑,只道了句“晚安。”便目送她走開。時間還沒到晚上八點,命一邊聽著他們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一邊確實地關好門離開了客廳。

    她步上樓梯,走在月光透過窗戶傾瀉而下的漫長走廊,目標是分給自己的三樓私室。

    然而中途——她改變了前進的方向。

    她不聲不響地穿過二樓的走廊,縱身從窗戶跳下,在後院的角落著地。

    在確認過客廳還亮著燈之後,命躡手躡腳地從後門出去了。

    “好,要追上去咯。”

    “不做小偷以後就沒跟蹤過人了呢。”

    “這、這樣真的好麼……”

    與之同時。

    命朝大街跑去的身影,韋爾夫、莉莉,還有貝爾都看得清清楚楚。

    事先關好主屋的門窗、把客廳的燈開著放在那兒便早早來到宅邸外面守株待兔的他們,從藏身的黑暗中現身。

    開始對明顯隱瞞了什麼的少女進行跟蹤。

    “她之前就好像很在意街上的情況……該說是‘不出所料’麼。”

    “都那麼頻繁地張望窗外了,正常人都會注意到吧。”

    自從今天早上和千草談完後,命的行為舉止就變得極其可疑。

    她這一整天,已經不知道靜不下來地凝視街道多少次了。韋爾夫和莉莉隱約察覺到她可能會有所行動,于是便扯上狼狽的貝爾,為了隨時隨地都能進行追蹤而做足了準備。

    同伴不管怎麼試探都裝傻充愣,對問題避而不談。而這樣的同伴做出了可疑的行動,他們不可能視而不見。

    “那家伙也跟你一樣呢。”

    “誒?”

    “在說你們都不會撒謊哦,貝爾大人。”

    不擅長說謊的認真少女,走在熱鬧的街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想心事使得注意力有些分散,她沒有注意到有人在跟蹤自己。貝爾他們和命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在建築物的陰影之間不斷轉移,一直從據點所在的都市西南邊追到了南邊。

    沒過多久,便抵達了南主街道——繁華街。

    周圍的喧囂上升到了一路到此的最高潮。大劇場、賭場、高級酒場。大街的兩旁巨大又氣派的建築一幢挨著一幢,穿著得體的商人和冒險者步行其中,甚至連神都隨處可見。

    然而對這繁榮都市的心髒部分毫不關心,命從大街拐入小巷,與等在某間店鋪前的少女匯合。

    “那是千草大人?只有她和命大人兩人嗎?”

    “啊,好像開始移動了……這是要去哪里呢?”

    極東出身的少女們面帶緊張的朝對方點點頭,接著便離開了那里。

    貝爾他們從建築的陰影處探出臉,聚精會神地觀察。周圍的亞人都向他們投以懷疑的眼光,然而他們毫不在意地繼續跟蹤。

    眼看著離繁華街越來越遠,兩位少女在昏暗的小路上一路前行。

    “……喂,這個方向,難道說。”

    跟著跟著,韋爾夫突然抬起臉。

    他凝視著命她們的目的地——都市東南部的方向,擠出了僵硬的聲音。

    聽到青年的話,“哈!”莉莉的身體也晃了晃。

    “誒?”只有貝爾露出了摸不著頭腦的表情。

    “貝爾,你就先回去吧。”

    “貝爾大人,請回去。”

    “誒、誒?為什麼、為什麼?”

    被兩邊不容分說地同時下達命令,貝爾混亂了。

    他左右轉著腦袋,滿臉的不知所措。韋爾夫和莉莉則加強語氣說︰

    “好了你什麼都別問,對你來說還太早了。”

    “不如說那絕不是貝爾大人該去的地方!”

    “怎麼這樣啊,都跟到這里了……啊,命小姐她們走掉了!?”

    貝爾不願孤身一人被排除在外而鬧起了別扭,莉莉她們則拼命想要說服他。

    然而此時,行走在小道深處的命她們已經不見了蹤影。

    “啊,可惡,莉莉跟班,先不管了,跟上去要緊。”

    “唔~~~~!?命大人,哪里不去您為何偏偏要去那種地方……!”

    放棄了對少年的勸說,韋爾夫他們飛身從牆壁的陰影跑了出去。特別是莉莉,她露出像是咬到苦蟲的表情,說出的話也滿是幽怨。大腦快要當機的貝爾也慌忙跟在他們的身後。

    爛醉如泥的冒險者在路邊酣睡,他們踏上了少女們走過的路。

    “這、這里是……”

    然後。

    在通道的盡頭迎面而來的情景,讓貝爾的臉僵硬了。

    現在所在地為都市的第四街區,其中的東南主街道附近。

    與地理上接壤的繁華街截然不同,這個地方飄蕩著淫靡的氛圍。

    安裝在建築物的牆壁和柱子上的魔石燈均為桃色。身處數量稀少且燈光朦朧的街燈之下的,是以妖艷的深紅嘴唇和新鮮的果實為模板的招牌,以及身著裸露出整個背部和腰部的晚禮服的——充滿蠱惑性的女性們。

    以亞馬遜族為中心,人類、獸人、小人族(帕魯姆)都有的她們叫住路過的男性,露出或魅惑或挑撥的微笑。在和滿臉色眯眯的他們說了三言兩語之後,她們或是牽手,或是勾肩搭背地消失在了各家店鋪中。

    豐滿的胸部、縴瘦的肩膀和大腿在視野各處時隱時現,搖擺不定。甘甜的香味不知從何處漂來,分不清那是香水還是她們滲出的薄汗的氣味。

    “那、那、那些人……”

    貝爾伸出顫抖不停的手指,嘴巴也無謂地張合,發出的聲音更沒有半點出息。

    眩暈感鋪天蓋地朝他襲來。

    那些色氣畢露的女性們的身份——乃是娼婦。他為之戰栗了。

    完全的《夜街》。

    面對不管景觀還是氣味都和其他街區以及主街道不同的《歡樂街》,貝爾慘烈地面紅耳赤。

    “所以莉莉才不希望貝爾大人來嘛……!!”

    “這里的味道,怎麼也習慣不了啊……”

    看見把被迷得失魂落魄的男性客人往店里招呼的種族各異的女性們,貝爾終于察覺到這里是“什麼地方”;而他的身邊,莉莉通紅著臉氣得直跺腳;韋爾夫則擰緊眉頭用手臂遮住鼻子。

    兩人的忠告原來是這麼回事啊……!?貝爾這才反應過來。

    哪里是早晚的問題,這地方跟自己一生都不會有交集——他頭暈眼花地向後退了幾步。

    這樣說來,記得主神(赫斯緹雅)以前好像也嚴格命令過,說了好幾遍“千萬別去東南街區!”……幼小女神那布滿血絲的雙眼在腦內閃過,少年終于恍然大悟。

    “歐拉麗里……還有這種地方嗎?”

    “包括大街在內,這條街區在白天的時候都是門窗緊閉相當閑散的,貝爾大人會不知道也是當然……”

    作為夜街的《歡樂街》晝夜顛倒,白天的時候很安靜。

    普通人當然不會住在這里,從旁看來只會給人蕭條的印象。迫于囊中羞澀連繁華街都沒怎麼去過的的貝爾,會不曉得這條街區的真實情況也是情理之中。

    熟知少年性情的周圍的人都瞞著沒說,也是原因之一。

    帶著呆在原地的貝爾,韋爾夫和莉莉再次追蹤起前方的命她們。

    “凱歐斯沙漠的文化圈,還有海洋國(德扎拉)地方的建築樣式……還是一如既往的大雜燴呢。”

    “畢竟迷宮都市是‘世界的中心’嘛,莉莉聽說娼婦們也是來自大陸各地的。”

    在服飾各異的娼婦們往來不斷的寬敞街道旁,以東方和沙漠地域為首,外觀在歐拉麗附近極其罕見的建築密密匝匝。既有上層部分為開放式的東洋風住宅,也有讓人聯想到寒冷北方的、充滿厚重感的石造宅邸。眼前的這番情景,也是為了取悅冒險者客人而采取的建築差別化——不,復雜化的結果。莉莉興味索然地說。

    建築樣式遍布世界的娼館鋪陳眼下,異國風情滿溢而出的街頭巷尾。

    性質與都市的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同的歡樂街,讓貝爾產生了誤入異世界的錯覺。

    不認識的人,不熟悉的街道,不曾體驗的情趣。

    初次見到的《夜街》,對在鄉間長大的少年來說刺激強過頭了。

    “韋、韋爾夫,來過這里麼……?”

    “在女神(赫菲斯托斯)大人身邊的時候,被同事來帶過,不過沒有實際使用過。”

    貝爾紅著臉詢問,韋爾夫則以“不適合我”為由做了個敬而遠之的表情。娼婦們紛紛向長相精悍的他投以甘美的笑容,卻都被他嫌麻煩似的無視掉了。

    “莉莉也僥幸沒有墮落至此。”依次對靠近貝爾的女人進行威嚇的莉莉也幫腔道。

    “唔唔……命小姐她們,來這里做什麼……”

    環視了一圈娼婦橫行的周邊,臉上的潮紅還沒有褪去,貝爾發出了呻吟。

    “妙齡少女涉足這種場所的理由……該不會,為了錢而出賣肉體?”

    “!?”

    “不會,她們不是那種人吧。”

    朝著進行推測的莉莉和嚇得差點昏厥的貝爾,“看那邊。”韋爾夫示意他們看前面。

    他的視線前方,是把雙手在與胸平齊的地方握緊,畏首畏尾的命和千草。

    臉紅得跟貝爾相比也絕不遜色,兩人緊緊貼在一起不斷環視周圍。每次被下流的男性或娼婦出言戲弄,肩膀就會嚇得猛地跳起。

    突然出現一個滿臉淫笑的壯漢試圖觸踫她們的身體。“請、請住手!?”結果剛出來就被命閉著眼楮反射性地揍飛了。威力還大到對方直接昏迷的程度。

    至于千草則已經淚眼婆娑了。看著簡直就像是迷路的雙胞胎小鹿一樣的兩人,莉莉眯細眼楮,貝爾則擦了擦汗,浮現出近似達觀的松了口氣的表情。

    “確實,不諳世事的命大人她們不可能做得了娼婦……可是,那樣的話,她們又為什麼要來這條歡樂街?”

    莉莉說出疑問,而此時的命她們還在繼續移動,已經走出了東南主街道。

    歡樂街主要位于東南主街道附近的第三和第四街區。她們從剛才所在的第四街區橫穿大街,消失在了對岸的第三街區的入口。

    “不妙,快跟上。”

    “嗯、嗯!”

    隔了一段距離進行跟蹤的貝爾他們為了不跟丟目標,以韋爾夫在前的形式跑了起來。

    這里聚集了比主街道還多的娼婦,他們穿過由招攬客人的娼婦們形成的人牆,費盡力氣總算是鑽出人群,來到了第三街區。

    他們在明顯比第四街區敞亮不少的街道上前進了一段時間,很快便發現了命她們。

    她們正被露出壞笑的美男子——眾多的男神們糾纏。

    “竟然能在這種地方遇到小命,不,是遇到《絕影》炭!”

    “果然黑發是王道!”“極東娘萌翻了耶!”

    “那、那個,在下兩人還有重要的使命……!?”

    呈半圓形把她們包圍在牆角,不和我們玩嘛,神明們發出邀請。

    雖然把嘴巴不斷張合的千草護在了身後,可命終究不敢對貴為神明的他們出手。在身為超越存在的他們面前,命語塞了。

    然後,就像在拿命她們的反應取樂似的,神明們半分玩笑地調戲起了她們。

    對于眼前明知對方很困擾卻還是不斷騷擾的愉快犯,韋爾夫和莉莉嘆了口氣。

    “男神大人,還請別再開性質惡劣的玩笑了。”

    “嗯?”神明們朝出聲的韋爾夫轉過頭,命她們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從青年的身後探出腦袋的莉莉,也仰望著男神們開口說︰

    “在這種地方浪費時間好麼?良宵苦短哦?”

    “對了,我想起來了!小潔西卡的店的特惠時間馬上就要結束了!”

    “我可是瞞著眷族們來的,今天得盡興才行!!”

    “我偷偷挪用了派閥重要的資金!”“啊,俺也是。”“我也是。”“老朽也是。”

    ““““哈哈哈哈哈哈!!””””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神們一邊高聲笑著一邊揚長而去。

    身為快樂主義者的神明們在歡樂街出沒已是家常便飯。根據派閥的不同,惱羞成怒的團員們會采取諸如將暴走的主神拘束起來等各種應對方法。

    韋爾夫他們以無話可說的眼神,目送男神們如暴風雨般離開。

    “為、為什麼你們會在這里……”

    得以擺脫神明騷擾的命和千草一道,狼狽地擠出聲音。

    面向兩人的莉莉她們嘆息說︰

    “因為命大人的樣子有些奇怪,所以我們就跟過來了。”

    “我們可是一蓮托生的《眷族》,有事別瞞著我們。”

    等到莉莉和韋爾夫相繼說完後,“嗚……”命縮起了肩膀。

    “那、那個,請別責怪命……。要說的話,都是我的錯……”

    通過搖擺的劉海能窺見她的一只眼楮,千草向前一步。

    她以細弱蚊吟的聲音替命辯解,接著很愧疚似的垂下眉角道歉說︰“對不起。”

    “解釋一下吧。”韋爾夫撓了撓自己的紅發,向她們詢問起事情的緣由。

    “……實際上,我聽說,有人在歡樂街見到了我們在故鄉……極東時的熟人……”

    千草在跟命對上眼,相互點了點頭後,便吞吞吐吐地講了出來。

    代替不善言辭的她,命繼續說道︰

    “好像就在前幾天,千草閣下從有所交往的冒險者們那里聽到了那個消息。……那個,有位與在下等人同鄉的人物,在數年前便行蹤不明……”

    命的表情從先前的愧疚陡然改變,包括道歉在內,把所有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得到了杳無音訊的熟人的情報,“原來如此。”聽到這個說法的莉莉嘟噥了一句。

    “為了辨別那個情報的真假,千草大人在和命大人商量之後,于是決定親自來一趟對吧。”

    “是的,那是我們同鄉人之間的問題,也不能確定是真是假。所以不能把莉莉閣下你們也牽連進來……而、而且,還是在這種地方……”

    最後命紅著臉低下頭,以幾乎聽不清的聲音呢喃。

    命是在今早千草來訪據點的時候得知那件事的。理由誠如她所言,外加羞恥心作祟,她才沒能向貝爾他們直言的吧。

    “那個壯漢怎麼了?那家伙也和你們是同鄉,而且從小就認識吧,沒帶他來嗎?”

    親密派閥(建御雷眷族)的團長櫻花,看名字就知道是極東出身。聽說他和命她們是青梅竹馬,過去和現在都是同吃一鍋飯的同伴。

    韋爾夫提及他的話題,這次輪到千草紅著臉低頭了。

    “我、我不想帶、櫻花來、歡樂街…………不希望、他來……”

    “那個,千草閣下並非把櫻花閣下當做青梅竹馬看待,呃……其實是當做異性看待的。”

    命的臉也跟著紅了,聽到她的補充,千草連耳朵也羞得通紅,頭埋得更低了。

    是這麼回事啊,韋爾夫理解了。她沒找櫻花他們,而特地來找其他派閥的命——這一疑問的答案也隨之浮出水面。

    對于表露出些許復雜少女心的千草,莉莉像是深有體會般頷首。

    “可是,畢竟口說無憑不是嗎?也有可能是其他酷似的人……”

    “那位大人的種族很是罕見……聽到對她的特征的描述,在下有很多地方都很在意。”

    命對莉莉的疑問做出回答。

    命搖晃著扎起來的黑發,像是理不清思緒般視線落向地面。

    “她與在下等人不同,有著高貴的身份。竟然說那種人物在這條歡樂街,在下實在是難以相信……不親眼確認,在下著實是坐立不安……”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所以就來找了,命說出了自己雖然害怕但還是來訪這條歡樂街的動機。

    與之同時,聽她說話的韋爾夫的眉毛,冷不丁地跳動了一下。

    高貴的身份——貴族。

    莉莉一邊以余光窺探出身于冶煉貴族(克洛佐)的他的反應,一邊像是要總結話題般說道︰

    “事情莉莉明白了,不過,您還是太過不小心了。這片第三街區在作為歡樂街的同時,也是某個派閥掌權的勢力範圍。還請您不要做出找人這種魯莽的行為。”

    即便只是找人也難保不會被人別有用心地利用——對于莉莉的提醒,少女們失落地垂下了腦袋。

    韋爾夫一邊環視低頭反省的命和千草,一邊以“總之”為引開口說︰

    “我們先離開這里比較好,在一個地方呆久了會招來多余的誤解。”

    他提議先從現在所在的街角移動到其他地方,莉莉她們也一致同意。

    韋爾夫為了更換場所而轉過身——突然,他注意到一件事。

    “……喂,貝爾哪去了?”

    “誒?”

    聽到韋爾夫的詢問後環視周邊,莉莉也注意到了。

    白發少年的身影,哪里都找不到了。

    “貝爾閣下也來了麼?直到剛才都只有你們兩人……”

    “嗯、嗯。”

    繼命之後,千草也點頭。

    在和她們匯合之前貝爾就不見了,這一事實讓這個地方的時間凍結了。

    從周邊傳來的歡樂街的喧囂。在凝固的四人之間穿過的,娼婦的笑聲。

    韋爾夫說不出話,莉莉也面無血色。

    ——難道說

    “走、走散了……?”

    我孤零零地杵在路中央嘟噥。

    在跟蹤命小姐她們正準備橫穿大街的時候,我被一大波宣傳“現在開始是特惠時間”的娼婦和男性客人的洪流吞沒——結果被擠得離韋爾夫他們越來越遠。

    跟在韋爾夫他們屁股後面的我好容易突破人潮,迎接我的卻只是一家不知道是哪里的娼館。不知是不是在人流中被沖了不近的距離,我雖然趕緊回到腦內還殘留有印象的路,並且試圖追上韋爾夫和莉莉……但結果還是這副慘狀。

    拐彎的時機,沒有把握好?

    還是說壓抑內心的不安,在大街上等莉莉她們來找我比較好?

    在仿佛迷宮般呈網狀錯綜復雜的街道一角,我不斷地左右張望。

    沒有半個認識的人,不如說連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

    鱗次櫛比的石造娼館,魔石燈黯淡的燈光,還有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女人的尖叫——甜美的嬌喘。因恩惠而得以強化的聽覺,使得我即便不豎起耳朵,也能聽見從建築物和巷道深處傳出的嬌艷呻吟。

    我愣愣地站在路中央,臉色以令人目眩的速度慘烈改變。

    究竟是因孤身一人而感到不安,還是因過于羞恥而手足無措呢,我的感情已經亂成一團了。

    我光是臉一會青一會紅的變就已經忙得不可開交,感覺已經步入混亂邊緣了。

    “少年?迷路了麼?”

    “嗚啊!?”

    冷不丁地被人搭話,我的身體猛地彈了起來。

    轉過身,便看見有著美麗白肌的女性——簡直就像是色欲俘虜般的、妖精族的娼婦向我露出妖艷的微笑。

    深深開衩的白色禮服,還有碩大的胸部。在她不像妖精的妖艷氛圍下,我嚇得說不出話。

    “沒、沒事!?”遭到調戲的我大喊一聲,拔腿就跑。

    (韋爾夫、莉莉、命小姐!?)

    我一邊在內心呼喊同伴的名字,一邊像是要逃離周圍的景物般不斷奔跑。

    跑到大街的盡頭便就近選條路拐進去,通道的寬度頓時窄了不少。在仿佛與夜晚的黑暗同化般燈火稀疏的小巷里,高聳的娼館密密匝匝地排列兩旁,上層的窗邊還有妙齡的女性和少女們俯視著這邊。怎麼看年齡都跟我差不多的獸人女孩子從窗邊探出臉向我拋來飛吻,我在臉紅的同時差點摔倒。

    我被《夜街》的氛圍搞得快要崩潰了。我的口中迸出悲鳴,一步也不敢停地、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在歡樂街亂跑。

    “哈、哈、哈……!?”

    在悶頭跑了一段時間後,我的呼吸開始急促。

    在累到連在地下城里也很少有的渾身乏力後,我終于停下了。

    朝著在路邊大口喘氣的我,看起來像是男性客人的人們投來了詫異的視線。

    渾身發燙地把雙手撐在雙膝上的我擦了擦汗,抬起臉來。

    (這、這里是……?)

    周圍的風景改變了。

    跟之前的娼館街不同,這里魔石燈燈火通明,極為敞亮。

    經過歡樂街的一番鼠竄之後,我來到了一塊不禁讓人和祭典聯想起來的熱鬧區域。

    “……極東的,建築?”

    穿過涂成朱色的門,異國風情的建築物在街道兩旁緊密排列。

    由紅色的柱子和紅色的牆壁構成的木造房屋。無論哪一間都有三層以上,其濃厚的赤紅色給人以華美的感覺。瓦,被如此稱作的,歐拉麗內極其罕見的建材在屋頂和門頂上被廣泛使用。目光所及之處,都是樣式相同的建築物。

    確實……是叫做、花街吧?

    仰視著異國風情的建築,我在腦內挖掘同時還是命小姐她們的家鄉——島國的情報。

    只是被不知為何擁有偏門知識的祖父教了一點,雖然沒有系統地學過,但面對造型獨特的建築群,我還是理出了一點頭緒。

    石板的構造不斷改變,我在祖父記憶的刺激之下,像是被誘惑般抬腳前行。

    (我是有聽說過,歡樂街里混雜著眾多國家的建築……)

    花街——滿是異域文化的街道總之就是很明亮。除了魔石燈以外,還有被喚作燈籠的,利用蠟燭作為光源的照明用具掛在街道各處,年輕男女在其下來來往往。女性,不,娼婦們穿在身上的那些奇怪的衣服,就是被稱為“和服”的極東民族服裝吧。

    種植在寬敞道路的中央和兩側的,是在迷宮的某層發現的蒼櫻(Azzurra)。從地下城帶回來的這些產自迷宮的樹,能夠不論季節地綻放美麗的花,蒼藍色的花瓣也在石板上四處散落。沐浴在月光下的那些藍色櫻花——既非白色也非粉色的櫻花的存在,讓我反應過來,即便模仿得惟妙惟肖,這條花街也不過是極東的復制品而已。

    正當我感嘆于即便在花街之中也獨具幻想性的藍色櫻花時,某個情景進入了我的視野。

    涂成朱色的娼館的一樓。在面朝街道的格子狀大房間里,眾多的娼婦站在那里。

    身著和服的她們帶著笑容向路過的人搭話,招攬客人。在店門前駐足的男人們是找到中意的對象了吧,他們在隔著木造的格子和娼婦說了三言兩語後,便走進了店內。

    我邊走,邊好奇地眺望在與外界隔離的內側等待客人的種族各異的娼婦。

    突然,跟在大房間深處的一個少女對上了眼。

    “————”

    富有光澤的金發,與青色的雙眸。

    看到她顏色和發色相同的獸耳與又粗又長的尾巴,我知道了她是個獸人。

    根據耳朵和尾巴的形狀來判斷,獸的屬性是,狐。

    ——狐人(Renar)。

    這種種類的獸人我還是第一次見。

    以極東為首,僅在限定地域居住的少數種族。

    她的容貌在少女和成熟女性之間搖擺不定,惹人憐愛,很是美麗。

    身裹鮮艷的紅色和服,她像是在給其他娼婦騰地方般坐在房角的角落。應該是飾品吧,縴細的脖子上戴著黑色的首飾……不,黑色的項圈。

    她的美,和她的青色眸子,讓我停下了腳步。

    簡直就像是對身處夜空和格子的外面——監獄外面的我,心懷羨慕和憧憬般的眼神。

    跟我視線相合的她,輕啟櫻唇,笑了。

    和貪圖享樂的娼婦們不同,她的笑容如夢似幻,我瞪大眼楮動彈不得。

    她那像是在哭泣似的秀美容貌,把我的意識和時間都奪走了。

    瞬間的視線交差,感覺就像過了幾十秒。

    “——難道是,貝爾君?”

    啪,我被人敲了肩膀,整個人差點跳起來。

    恢復神智的我被嚇得不輕,轉頭看向身後。

    站在我眼前的,是有著橙黃色頭發和眼楮的男神。

    “赫、赫爾墨斯大人!?”

    “哈哈,果然是你。”

    赫爾墨斯大人朝著吃驚的我輕輕一笑。

    比我個子高的男神浮現出風雅的笑容,眼楮也彎成了弓形。沒看到總是陪在他身邊的阿斯菲小姐,看來今天是一個人來的。

    著裝也和平時有所不同,頭上戴著插有羽毛的帽子,肩上背著小包。

    “沒想到能在這里遇到你,嘿嘿,貝爾君也到這個年紀了呢。”

    “誒……不是的,請聽我解釋,我會在這里是……!?”

    “看你在看格子窗座敷,有看上的姑娘麼?”

    對因為遭到誤解而紅著臉慌張起來的我視而不見,赫爾墨斯大人興致滿滿地望向之前那家娼館的門面,我也反應過來跟著看向大房間,可那個狐人的少女卻已經被逐漸增多的娼婦和客人們擋住,看不見了。

    剛才的那個場景在我的腦海久久不能離去,我凝視著被稱作格子窗座敷的帶有格子窗的房間,卻被赫爾墨斯大人笑著說“要不我教你選人的訣竅吧?”“不、不用了!?”我叫道。

    再被繼續糾纏我實在是受不了,于是我把狐人的少女拋在腦後,從格子窗座敷那里背過臉。

    “呃,那個……赫爾墨斯大人,為何在這里?還有,那個小包是……?”

    “貝爾君,在歡樂街問那種不懂風情的事可不好哦?”

    把帽檐壓低,淺淺蓋住面部的赫爾墨斯大人沖我笑了笑。

    ……瞞著從者(阿斯菲小姐)來玩的,看著他橙黃色的眼楮如此直覺到的我不禁汗如雨下,也錯過了追問神秘行李的時機。

    “我來過這里的事情,你絕對要保密哦?咱們約好咯。”

    對于把臉湊過來拼命叮囑的赫爾墨斯大人,“好,好的……”我點了點頭。

    不過……像這樣子說話,我的腦袋總算是冷靜下來了也不一定。

    遇到熟人的安心感,把我快被歡樂街逼瘋了的孤獨感趕走了。

    剛遇到赫爾墨斯大人時還沒反應過來,現在我總算是想起要問回去的路怎麼走了。

    “話說回來,沒想到過去那個貝爾君會一個人來歡樂街呢~”

    然而,我卻被赫爾墨斯大人伴著壞笑摟住了肩膀。

    “赫、赫爾墨斯大人?”

    “你能對這種地方充滿興趣,我也很開心哦,當然貝爾君也是偷偷來的吧?”

    “不是……!?赫爾墨斯大人,都說了不是那樣了!?”

    我並不是……!?蓋過我的解釋,赫爾墨斯大人說道︰

    “沒必要害羞哦,我不會和你的主神(赫斯緹雅)說的。——拿著,這是我送你的餞別禮。”

    赫爾墨斯大人邊發揮他那多余的理解力,邊在小包里摸索起來。

    他帶著深深笑容遞給我的,是一個小瓶子。

    在如象棋的棋子般透明的容器中,紅色的溶液發出了響聲。

    “這、這個是什麼啊?”

    “精力劑哦。”

    ——噗!?我慘烈地噴了。

    “那就拜拜咯,貝爾君!預祝我們雙方都能有個良宵!”

    “等一下,赫爾墨斯大人!?”

    赫爾墨斯大人抽離緊貼在一起的肩膀,露出一個清爽的笑容後便爽快地離開了。

    “不、不需要啦!?”我單手拿藥全力追趕。

    再被一個人留在這種色街誰受得了啊!我怎麼可能有勇氣把這種不知羞恥的東西放進口袋啊!?到底要我怎麼辦啊!?

    懷著像是拿著炸彈一樣的心境,我拼命地追在赫爾墨斯大人身後。為了不讓眼前以熟門熟路的步伐在小巷里穿梭的神逃掉,我一路猛追。

    老早就離開了花街,我漲紅了臉,腦中只有還藥這一件事。

    “——咿咿!?”

    在追趕赫爾墨斯大人,沖進通道拐角處的時候。

    我差點就和從對面走過來的人迎頭撞上了。

    “嘿咻。”

    就在雙方即將正面沖突的時候,我猛踢地面,吃驚的對方也敏捷地閃過身,最後只擦到了肩膀。

    “哎呦!?”突然改變前進方向的我向前踉蹌了幾步,之後慌忙轉過身。

    “對、對不起!?沒事吧……”

    我道歉的話還沒說完,看見眼前的人後,便虎頭蛇尾地結束了。

    首先被奪去眼球的,是她那雙美腳的長度。

    縴細的腰部很高,所謂美腳指的恐怕就是這個吧。

    身上的衣服清一色的暗紫色,不遜于赫斯緹雅大人的豐滿胸部用短衣遮掩著。包括肩膀和肚臍在內的其他部分則赤裸裸地暴露在外。與高露出度的上半身相比,下半身直到腳踝都包裹在類似長褲的衣物下,越是往下褲子就越是肥大……是因為用的布料很薄麼,滑溜的布料下面,能隱約看見裊娜的腿部線條和臀部的形狀。腳上沒有穿鞋。脖子和手腕上戴著首飾。

    身高比我高,有一百七十公分以上。

    沒有扎起的漆黑長發一直延伸到臀部。緊實的身體在能看出她勤于鍛煉的同時,也向外發散著讓男人們的視線緊盯在她那褐色肌膚上的色香。

    她是位身著舞女般服飾的——亞馬遜族的娼婦。

    “……對、對不起,我突然就沖出來。那個,呃……告、告辭了!?”

    即便在今天遇到的眾多娼婦中她也格外美麗,我慌張地背過臉。

    在她露出激烈的衣服和肉感的身體面前,我連字都咬不清了。我的臉紅得像發燒一樣,得去追赫爾墨斯大人,這麼對自己說準備離開那里。

    “等等。”

    可是,比發出羞恥呻吟的我更快。

    她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臂。

    “誒?”

    “生面孔呢?”

    她一使勁我就被拉到她身邊,在被強制性地轉身後,她伸手繞過我的腰。

    我被她抱住了——不,我們維持下半身和下半身緊貼的姿勢,凝視對方。

    “……!?”

    我們站在那里,她在咫尺之外觀察我的臉。

    我除了臉紅什麼也做不到。從腿部傳來的對方的柔軟觸感,眼前的水潤嘴唇,只要放低視線就會當即闖入視野的深深谷間。

    明明身體內部像燒起來般滾燙,手腳卻又像被凍住似的動彈不得。

    “嗯?”

    然而另一邊,對方不見絲毫在意的樣子,把左手從我的腰上拿開轉而放到臉頰上。

    臉稍微被向上抬高了幾分,這次她以隨時都可以奪走我嘴唇的姿勢俯視我。

    眯細眼楮,在盯著我的臉來回看了幾次後……她笑了。

    “誒……你長得還算可口嘛。”

    她用紅色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而我,只覺得一股惡寒爬上脊柱。

    “你叫什麼名字?我叫阿伊莎。”

    “誒、哈、誒!?”

    “從現在開始,不買下我的一晚麼?”

    溫熱的呼吸打在我的臉頰和脖頸上,我快要暈厥了。

    焦灼身體的羞恥和恐懼同時產生,我不知所措。

    不行,不妙,快放開我!?遵從著本能的呼喊,我事到如今才開始抵抗。然而。

    (——拔不出來!?)

    以繞過腰部的手為首,對方的拘束無法輕易解除。

    足以把升級為Lv.3的我緊緊抱住的“力量”——能力值。

    對方是,被授予“神之恩惠”的娼婦?

    阿伊莎,如此報上名字的她笑著說了句“別亂動啊。”把我抱得更緊了。

    不容置喙的語氣,強大的力量,加上她的美貌,《女杰》一詞浮現在我的腦海。

    “今天沒啥收獲啊。”

    “好像有小鮮肉的氣味。”

    “阿伊莎,那是誰啊?”

    再者,鋪天蓋地地從周圍傳來了……頊啦頊啦的聲響。

    從四處的街道和小巷,眾多的人影,不,眾多的亞馬遜族現身了。

    置嚇得丟了魂的我于不顧,外表美麗又活潑的她們紛紛來到這邊。

    “剛剛在這里發現的,長得還算可愛。”

    “好久沒見到這種男人了耶。”

    “呵呵,第一次來歡樂街?”

    繼她……阿伊莎小姐的話之後,多半是出來拉客的娼婦們便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調戲我。等我注意到時候,周圍已經被圍住了。

    所有人都是亞馬遜族,身體的露出度和阿伊莎小姐相比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我一邊被她們拉扯,一邊因埋沒視野的美艷褐肌而頭暈目眩,意識也逐漸遠去。

    那之後。

    亞馬遜族的一個人,像是注意到什麼似的“哈”了一聲。

    “等下,這個人類……難道是《未完新人》麼?”

    聽到她的發言,她們先是同時停下動作,隨後便騷動起來。

    “——白色的頭發,還有紅色的眼楮。”

    “在戰爭游戲中,打倒雅辛托斯的……”

    “刷新Lv.3到達記錄的世界最快兔?”

    前幾日的戰爭游戲作為下界的一項盛事,在都市中全程直播了。跟之前不同,現在即使有人能認出我和韋爾夫他們也沒什麼不可思議的……話雖如此。

    亞馬遜族的那群人聚在一起凝視我的臉,還時不時地交頭接耳。

    旁邊的阿伊莎小姐也瞪大眼楮凝視我。

    ——然後,氛圍驟變。

    剛才的那種半分戲弄的氛圍一吹而散,女戰士(亞馬遜)們的雙眼無一例外地閃爍起危險的光芒。

    談話聲也中斷了,全員的視線都恨不得把我看個洞地聚焦在我的身上。

    一路上的那些廉價煩惱頓時煙消雲散……汗水開始像瀑布一樣流下。

    浮現在腦海中的,是把顫抖的白兔團團包圍的,一群大型肉食獸。

    老虎和獅子,正從牙齒的縫隙中滴下大顆的唾液,躍躍欲試地舔著嘴唇。

    咿,喉嚨漏出如壞掉的笛子般干涸的聲音,我整個凍結的臉也青得不能再青了。

    只、只有逃跑一條活路了——在我這麼想的下一個瞬間。

    哇!!她們就朝我撲了過來。

    “超級歡迎強大的男人!!”

    “我說,能指名我嘛!?”

    “比起那種矮子還是選我吧!!”

    亞馬遜族的洪流一瞬間便把我吞沒了。

    伴著歡呼從四面八方涌來的娼婦們,抓住我的肩膀、手臂、衣服、頭發,360度全方位地拉扯,試圖把我拉到她們的身邊。數量眾多的褐色的手拽住我的身體不放。

    (疼疼疼疼!?)

    在縴細,端正,並且臂力驚人的女戰士們的肢體中,我被無情地攪拌。

    逃跑已是天方夜譚。四周被包圍得密不透風,除了肌膚和衣服的顏色我什麼也看不見。

    逐漸消失的意識。我連發出悲鳴都做不到,就那樣被娼婦們的身體掩埋——突然。

    我伸向天際的手臂被握住,有什麼人把我硬生生地拽了出來。

    “——這家伙是我最開始盯上的獵物,不會讓給任何人。”

    推開其他的娼婦,阿伊莎小姐把被拽出來的我拉向她那碩大的胸部。

    臉埋到胸部谷間的我滿臉通紅,“噓噓!!”周圍傳來了極為不滿的聲音。

    在非難的暴風下也不為所動的阿伊莎小姐,低頭看了眼姿勢狼狽的我,像是在說跟我來般提起了嘴角。

    “噗哈!?”我全力逃離阿伊莎小姐的胸部,慌張地和她拉開距離。

    “不、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的!?我,那個,不是為了奇怪的目的來的,本來是想找派閥的同伴的,可是中途迷路了……!?”

    我說著完全語無倫次的話,請求她放過我。

    可是,動作迅速的少女(亞馬遜)卻不知何時繞到我的身後,從我的手中搶過某個道具。

    “嘴上那麼說,你都準備得這麼齊全了,看吧。”

    握在我手中的那個小瓶,是某個神硬塞給我的,精力劑。

    (赫爾墨斯大人——————————————————!?)

    我在內心邊哭邊迸出慘叫,心中的男神(赫爾墨斯)大人卻滿面笑容地朝我豎起大拇指。

    再怎麼狡辯也無濟于事的決定性道具,被展示在了我的眼前。

    “被那麼不干脆,跟我來就是。”

    “等、等下,請等一下!?”

    我被阿伊莎小姐扯著手臂強行帶走了。

    其他的女戰士們也壞笑著跟在我們旁邊,開始以集團為單位進行轉移。

    我追著赫爾墨斯大人遠離了花街,現在所在的地方有著濃厚的沙漠地域文化圈的色彩。很多石造的建築或是使用類似磚瓦的石材,或是使用經過切割的岩石築成。話雖如此,使用了雪花大理石,有著充滿高級感的美麗白牆的娼館也是存在的。見到的娼婦的服裝也多是阿伊莎小姐那樣的舞女風格,也就是露出度頗高的服裝。

    “不是那樣的不是那樣的!?”“請聽我解釋!?”我雖然聲淚俱下地哀嚎,卻沒有效果。竭盡全力掙扎的我還是被阿伊莎小姐拉著往前走。怎麼也掙脫不了她的手。

    剛才也是,被她們蹂躪的時候我的反抗也沒有起到什麼效果。從這一點來看,周圍少說也有二十人的女戰士們至少應該擁有第三級冒險者以上的能力值。

    我不禁對這不可能突破的包圍網感到絕望,不多久,逐漸能看到某個建築物了。

    在周邊一帶毋庸置疑最為巨大的娼館——不如說是宮殿。

    仿佛矗立于無垠沙漠中的王宮般的威容。閃耀著金色光輝的外裝只能用豪華形容。

    通過圓形的前庭靠近王宮後,便能在正面的大門上看見其他派閥的標志。

    作為徽章刻上去的,是戴著紗巾將臉的上半部分遮住的裸體女性……娼婦。

    這里是“眷族”的所有設施?不,據點?

    即便在吃驚的時候,我仍被毫不容赦地拉著,被從開放的大門帶到了里面。

    “城、城堡……?”

    宮殿內部有著絕不輸給外觀的景象。

    朝著上層不斷延伸的樓梯井構造與摩天樓設施(巴別塔)的造型有幾分相似。每層上都有和應該是顧客的男性勾著手臂,正把他們帶往何處的優雅娼婦的身影。

    現在我們所位于的玄關大廳非常寬敞,這片由白色大理石構成的空間鋪設著紅色的絨毯,以看起來就很高級的壺為首的裝飾品也隨處可見。

    大娼館醞釀出的獨特氛圍,再加上淫靡的香味,使得我本已麻痹的緊張感再次甦醒。

    “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麼?”

    阿伊莎小姐看見我東張西望的樣子,露出了笑容。

    “這里是我們的據點、女主的神娼殿(B lit-Babili)。”

    她一邊拉著我在玄關大廳前進,一邊說。

    “不僅是這棟建築,這附近一帶都是我們的島……伊絲塔大人的私有地。”

    伊絲塔、大人……?

    即便是對派閥的事情不是很了解的我,那個女神的名字也有所耳聞。正當我感到疑惑——。

    “怎麼,你們,為何聚在那里。”

    聲音從用作樓梯井的上層傳來。

    在耳膜震顫的瞬間,我抬起臉,旋即咽下一口氣。

    身裹催人情欲衣裝的絕世美女。僅有的衣服用于覆蓋飽滿的乳房和濃艷的腰身,褐色的肌膚大膽且毫不吝嗇地裸露在外。使用金銀打造的頭冠、耳飾、胸飾、腕輪、足輪等飾物散發出耀眼的光輝,讓人情不自禁地聯想起女王這個詞語。

    編起的黑色長發很是艷麗,看起來甚至帶著幾分紫色的光輝。

    她單手拿著煙管,從上層的一角悠然地俯視這邊。

    (——“美神”)

    瞬間明白了。

    她的魅力實在過于強大,甚至到了只是站在那里移動視線就能翻弄意識的程度。

    與鮮明地殘留在我的記憶中的,那位銀發的美神、芙蕾雅大人不同,她的美貌更為煽情,或者說隱含著魔性,濃厚到像是會飄出味道一樣。

    我們回來了,伊絲塔大人。周圍傳來漫不經心的聲音,我則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那個人類是……”

    宛如紫水晶的瞳仁像是注意到什麼似的望向我,我的脊背反射性地一個激靈。

    然後,正當女神的視線要聚焦在我身上的時候,阿伊莎小姐之外的亞馬遜族立刻有了動作。

    “伊絲塔大人不能看!!”

    “把大家都迷得神魂顛倒,獵物再被搶走誰受得了啊!”

    擔憂她的“魅惑”的力量,團員們同時殺到我面前保護我。

    “你也別看!”後面伸出手遮住我的雙眼。“嗚吼!?”我發出怪聲。從年幼的少女到悍婦都有,她們的聲音回蕩在四周,我又一次慘遭亞馬遜族的蹂躪。

    “呵呵……今晚的客人這才要來。現在我可沒空管那種乳臭未干的孩子。”

    伊絲塔大人俯瞰著破爛不堪的我和女戰士們,用鼻子笑了笑。

    她隨即興趣缺缺地開始移動,“塔木茲(Tammuz)。”喚了一聲背後的青年從者。帶著美青年的團員,褐色的美神從頭上的走廊消失在了我的視野之外。

    (果,果然……這里是那個“伊絲塔眷族”的據點……)

    頭發和衣服都變得破破爛爛的,我確信了這一點。

    在歐拉麗內積累了攻略迷宮的豐碩成果,組織的實力也在都市名列前茅的上位派閥……應該是這樣的。

    一不小心來到不得了的地方了。我的臉在與之前不同意義上變青了。被強行帶到其他派閥據點的我被阿伊莎小姐她們夾著手臂,在宮殿內前行。

    一樓的玄關大廳內,身著縴薄禮服,種族各異的秀麗娼婦們在四處行走。每遇到一個我都會一驚一乍地臉紅,而阿伊莎小姐在叫住像是管理人一樣的女性說了什麼事後,我們就開始往三樓移動。

    途徑豪華的大樓梯後沒多久,對開的櫟門被打開,我就被推了進去。

    “嗚咕!?”

    我被趕到房間的中央,最後被推到了一個天鵝絨的長椅子(沙發)上。

    感受著沙發柔軟的觸感,我忙不迭地起身,才發現周圍昏暗一片。

    這間房間里有好幾張鋪有天鵝絨的椅子,沒什麼人。光源只有短腳圓桌上和牆壁上的燭台的火焰。飄蕩在空氣中的氣味,是高價香水的味道和……

    “麝香的味道哦。”

    我因沒聞慣的香氣而捂住鼻子,阿伊莎小姐在對面的長椅子上坐下,對我說。

    其他的女戰士們也粗暴地搬來椅子,像是包圍我似的坐下。

    看起來像是男性客人的人,以及在他身邊為他倒酒的女性。在確認過他們的樣子後,我察覺到這片雅致的空間是待客室——招待客人的貴賓室。

    “好像沒有空房間了,就在這等一會吧。”

    其實在這里開始也無所謂,看著露出無畏笑容的阿伊莎小姐,我的臉繃緊了。

    要開始什麼呢?因為太害怕所以不敢問。

    “第二個輪到我。”“阿伊莎,讓我也嘗嘗味道嘛。”女戰士們邊眯細眼楮,邊如母豹般從周圍向我爬來。從背後伸來的縴細手指撫過我的脖子,我的心髒猛地一跳,急忙張開顫抖的嘴唇說︰

    “我是、其他派閥的……隨便進入據點,不會不好麼?所、所以……”

    “不用擔心,我們每天晚上都會像這樣帶冒險者來。”

    不管他願不願意。阿伊莎小姐間不容發地回復我。她還在同時向等在其他地方的客人——冒險者暗送秋波,完全不見一絲在意的樣子。

    即便那在某種意義上,是引狼入室的行為。

    “而且要是想打的話,倒正合我的意了。不管是在據點還是在床上,怎麼折騰我都照單全收。”

    咚 ,她把自己的長腳朝圓桌揮下,聽她的發言,不如說她很歡迎戰斗。

    這間大娼館乍一看毫無防備,沒有請任何的保鏢,還盡是些衣著單薄的女性。然而無話可說的我理解了它的真實情況。

    眼前和周圍的她們,是悍婦,女杰,女丈夫。

    即便空手也能凌駕于手腕了得的上級冒險者的強者。她們根本不需要保鏢。

    “戰斗娼婦”——不知在哪里聽過的這個詞語,在我的腦內明滅。

    (從伊絲塔大人那里接受“恩惠”的,娼婦冒險者……)

    我抹殺內心的動搖,看向正對我的阿伊莎小姐。

    仿佛象征著勇敢剛毅的亞馬遜族般的性格。身體的姿勢沒有一處破綻,隨時都充滿自信,恐怕在團員當中也處于核心的位置。柔美與健壯兼備的這個人,無疑是這里最具發言力的人。

    我一邊聽著心髒砰砰狂跳的聲音,一邊鼓起勇氣向她提問。

    “要、要怎麼樣,才能放我走呢……”

    娼館這種地方對我而言本就和異世界無異,我一點興趣都沒有,還被強行綁架到其他派閥的據點,雖然很沒出息但我真的很害怕。

    異域空間,錯位感,恐懼。這些和緊張以及混亂同時襲向我,我帶著哭腔請求道。

    “……”

    聽到我的哀願,阿伊莎小姐正要擺弄頭發。

    像是服務員的娼婦,就越過女戰士們形成的圈,把酒杯放在了我眼前圓桌上。

    我還沒緩過神,阿伊莎小姐就伸手拿起看起來價格很高的酒,一飲而盡。

    “在主神(伊絲塔)大人麾下,高級娼館,這里還得了這麼個名字……從來沒有故作姿態的打算啊,我們,亞馬遜族。”

    她在把玩玻璃細工的酒杯的同時,無視我的問題給出了一個支離破碎的答案。

    我有些不知所措,阿伊莎小姐則眯細眼楮笑了笑。

    “呆在宮殿(據點)老實地等不知何年何月才來的家伙,我們可做不到。強大的雄性要靠自己的力量尋找。”

    誒,我凝固在原地,她湊近我的耳朵,向我低語。

    “你不曉得亞馬遜族的習性麼?奪取男人……然後吃掉哦。”

    不管對方如何掙扎——聽到她這麼說,我全身的汗腺都打開了。

    亞馬遜族。

    一般給人的印象是武斗派且相當好戰。聽說,根據地域性的部族差異,使用的武術也不同。

    她們在擁有與人類最為相近的體型和身體結構的同時,還有著“只會產下女兒”這一特性。即便在共計五種的亞人中也是極其特殊的種族。亞馬遜族產下的孩子無一例外全部都是亞馬遜族,並不會出現半亞人(Half)的情況。

    也就是說,為了繁衍後代,其他種族的男性的幫助是不可或缺的。

    美其名曰幫助,亞馬遜族其實只是掠奪並貪食男人……為了子嗣的繁榮,她們從“古代”開始延續至今的凶猛習性,即便到了神明降臨的現代仍不斷帶來損害。田野鄉村的少年青年甚至是結過婚的人被帶走,等回來的時候已經淪為廢人——此類傳聞聽在我耳中極富現實感。

    簡直就像是渴望鮮血的野獸似的,找到自己中意的男性並強行擄走的女性種族。

    那就是亞馬遜族。

    值得注意的是,此時的我無疑處于“被擄走”的狀態。

    她們壓根就沒打算傾聽這邊的訴求。

    距離我很近的周圍的女戰士們,也都浮現出野獸般的笑容。

    ——要被蹂躪(殺)了。

    墜入黑暗深淵的我,臉上早已沒有了血色。

    “……?”

    就在無藥可救的悲觀情緒不斷侵蝕我的時候,阿伊莎小姐突然抬起了臉。

    其他的女戰士們也做出相同的舉動,詫異地望向某個方向。因絕望而飽受打擊的我,遲了片刻也注意到了。

    激烈的腳步聲正不斷接近這間貴賓室。

    “不妙,阿伊莎!?芙里尼(Phryne)朝這邊來了!!”

    推開房間的門沖進來的,是一個亞馬遜族。

    她沐浴在我們和吃驚的客人的視線之下,臉上寫滿了焦躁。

    “芙里尼”……?

    正當我對這個聽起來有點可愛的名字感到不解的時候,阿伊莎小姐她們的臉色已經改變了。

    來這邊了!把他藏起來!?我被強行從長椅子上拉了起來——然而那個的來訪,要更快一步。

    伴著轟鳴,門飛到了空中。

    站在門前的亞馬遜族,連著厚實的櫟門一起被掀飛的情景,讓我睜大了眼楮。

    “——有年輕男人的味道~~”

    抽動著碩大的鼻孔,她,出現了。

    超過兩米,並非巨漢而是巨女。從與狩獵裝有幾分相似的紅黑色衣服中伸出的褐色短臂和短腿乃是名副其實的肌肉塊。她的體型矮胖,個頭不矮,寬度也不窄,然而手腳和身體的搭配卻極為不協調。

    最突兀的,還是她那張大臉。

    黑色短發,蠢動的眼球配上橫向撕裂的嘴巴,雖然這麼說有點那啥但真的就像蛤蟆一樣——。

    (怪、怪物!?)

    我在心中大喊著超級失禮的話,與此同時受到了沖擊。

    這個時候,我確實幻視到翻著白眼口吐白沫的祖父了。

    “呱呱呱呱呱!聽說你逮到男人了,阿伊莎~?”

    通過遭到破壞的貴賓室的入口,巨女——亞馬遜族的女性走了進來。

    聽到她那如蛤蟆般的笑聲,阿伊莎小姐不禁咂舌。

    “你來做什麼,芙里尼。”

    “聽說你們一起帶了個小鬼回來,就產生興趣了唄~”

    “讓老娘也看看啊。”這麼接著說道,被稱作芙里尼的女性就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將圓桌和長椅子視若無物般紛紛踢飛,她筆直地朝這邊走來。

    接著,在發現藏身于阿伊莎小姐她們身後的我後。

    她露出巨大的牙齒,露出一個盛大的笑容。

    “這不是‘赫斯緹雅眷族’的‘兔子’嘛!雖然還乳臭未干……不過老娘喜歡!!”

    她的臉頰上,臉皮重疊形成了大量褶皺,要把這稱為酒窩未免也太丑陋了。她的笑容讓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呱呱呱呱呱!?她再次放聲大笑,眼中光輝閃爍。

    “把他壓倒然後跨坐在他身上,把他那張可愛的臉搞得亂七八糟……這感覺應該不錯吧~”

    ——呼,我幾乎失神。

    咄咄逼人的寒氣,強烈的即視感。這種感覺,在阿波羅大人那時候好像也體會過……。

    阿伊莎小姐她們像是要把我藏起來般往後面推,自己則步上前。

    “讓老娘嘗嘗嘛,阿伊莎。什麼嘛,馬上就還給你。”

    “別開玩笑了,這是我們抓到的獵物。”

    面對芙里尼……小姐的要求,阿伊莎小姐她們散發出殺氣。

    所有人都站起來與巨女對峙的亞馬遜族,臉上均是厭惡的表情。

    明明同居一間屋檐下,她們之間的險惡氛圍卻讓人難以想象她們隸屬同一眷族。

    大腦的運轉速度已經跟不上瞬息萬變的事態發展了……不過,唯有腦內的警鐘一刻也未停止過。

    “配得上老娘的雄性最近都沒怎麼見到了,老娘很無聊啊。稍微玩一會也沒什麼吧?”

    “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呆在房間里,你還想玩壞多少男人。”

    隔著五米左右的距離,巨女和女戰士正面相對。

    和芙里尼小姐談話的阿伊莎小姐的口吻冷酷,且毫不留情。

    “美貌,也是一種罪呢。搞得那些男人不是老娘就滿足不了……伊絲塔大人雖然也不賴,但還是老娘的美貌更勝一籌。”

    她、她這是當真這麼說……!!

    “都怪你冒險者都不敢靠近據點了,去抓也很費勁啊。你差不多也注意到了吧,蛤蟆。”

    “沒有比女人的嫉妒更丑陋的東西了。你們這群美貌實力都比不上老娘的婊砸。”

    聽著兩位亞馬遜族間的對話,我因渾身的惡寒而顫抖不止——不過,芙里尼小姐的存在感,確實貨真價實。

    經過數次的“升級”,我變得能夠發現了。

    面對的對手的實力、《器(力量)》的輪廓。

    芙里尼小姐比在場的任何人都強,而且恐怕還是壓倒性的。

    她散發出的壓迫感,足以和第一級冒險者(那群人)相提並論。

    在芙里尼小姐的侮辱下,阿伊莎小姐她們亞馬遜族憤怒了,周圍的空氣變得一觸即發。看傻了眼的客人們和其他的娼婦們此時也都倉皇逃走了。

    (話說,該不會……)

    芙里尼小姐和阿伊莎小姐她們相互瞪視對方,沒有注意到周圍的情況。我突然發現,現在似乎沒有人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我不知不覺已經被排除在亞馬遜族圍成的圈外了。

    趁、趁現在……我沒有轉身,貓著腰開始往後退。

    “啊啊~不跟你們廢話了!老娘要直接搶過來。”

    我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後挪,沒想到卻被危險發言無情襲擊。

    “咱們可是亞馬遜族!發現中意的男人就搶過來!!不對麼阿伊莎!?”

    “……”

    “不用咱們流的方式決一勝負嘛……還是說你害怕了?”

    呱呱呱呱呱,阿伊莎小姐唾棄似的朝嗤笑的巨體同族說︰

    “……正合我意,蛤蟆。”

    接受挑撥的阿伊莎小姐,還有剩下的女戰士們,一齊朝後方轉過身。

    瞄準大概拉開十步距離的我,以充滿期待的眼神集中炮火。

    大量的汗水噴涌而出,警鐘的鳴響突破界限。

    其中有位亞馬遜族,舔了舔嘴唇。

    “先到先得!!”

    以此為信號。

    在芙里尼小姐的吼叫響徹的瞬間,女戰士們沉下腰,我也動了。

    全力轉身,全力朝向房間深處。

    女戰士們的吶喊從背後涌來,我朝開在牆上的窗戶奮力奔跑。

    緩慢得令人覺得可怕的時間的流動,緊逼而來的數不清的腳步聲,以及在窗外展開的夜景。

    睜大眼楮猛踹地板,用身體撞破窗戶。

    我縱身躍向了宮殿外部——空中。

    這便是命懸一線的逃脫劇,或者說“狩獵”的開始。

    我在高空往下墜落。

    聽從本能的悲鳴毫不猶豫地從高樓躍下,我的整個身體都在切裂夜間的涼氣。

    能從上空感受到步我後塵的女戰士們的氣息。周圍的景物快速閃過視野,“咚!”伴著如雨般傾下的玻璃碎片,我在石板路上成功著陸。

    即刻奔走。

    “慢著!!”

    隔了一次呼吸的時間便陸續傳來著陸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是悍婦的怒吼。

    我轉眼間便飛出敵人的據點、“女主的神娼殿”的領地,回到了歡樂街。

    和二十人以上的女戰士們之間的生死逃亡(Death Race)拉開了序幕。

    我在魔石燈照耀下的街道上全速猛沖。看到被追趕的我和追人的女戰士們,“咿!?”勾肩搭背的男性和娼婦紛紛悲鳴四濺地給我們讓開道。

    “快追!”“別讓他逃了!?”這種吼聲不斷毆打我的背。太過害怕我不敢轉頭往後看。體內的心髒劇烈跳動到快要爆炸,我拼命甩動雙臂,悶頭向前沖。

    (為什麼我會遇到這種事啊!?)

    當時應該乖乖聽莉莉他們的話別來歡樂街嗎?是迷路的我自作自受嗎?還是說都是遇到赫爾墨斯大人的錯嗎?

    我邊在內心進行得不出答案的問答邊拐過彎。我振奮精神,為了甩掉追兵而在寬敞的通道和狹窄的小徑中敏捷穿梭。

    在我毫無章法且孤注一擲的奔跑路線之下,女戰士們漸漸都跟不上了。

    “——呱呱呱呱呱呱呱!!”

    “!?”

    唯有一人。

    有個即便是升級為Lv.3的我的《敏捷》,也甩不掉的人物。

    響徹四周的蛤蟆般的大音量。還有在地面快速移動的巨大黑影。

    背對幽藍的月夜,褐色的巨軀以我為目標逐漸落下。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褐色的隕石在街道的正中間炸裂。

    隨著身體的降下緊隨而至的碩大拳頭把石板擊得粉碎,我勉強躲過,卻仍遭到余波的襲擊。

    我總算是穩住身體沒被吹飛,然而不給我喘息的時間,從空中一躍而下的巨女——芙里尼小姐已經從地面抽出拳頭朝我沖來。

    “不會讓你逃掉的!”

    彼我之間的距離瞬間消失,剛臂無情地朝我揮來。

    大氣慘遭撕裂的聲音像是在“快躲開!!”般催我回避。我聽從那悲鳴,以空揮告終的一擊也只有隨之產生的風壓讓我的身體踉蹌了幾步。

    芙里尼小姐朝著把眼楮瞪到不能再大的我,毫不留情地發起了進攻。

    我竭盡全力地躲過揮來的粗臂,而在我的面前,街道兩旁的娼館的牆壁,堆在一起的木桶,僅僅被她的指尖掠過就化為了粉塵。面對徒手便能創造出如此不可思議的連鎖爆炸的對手,我的喉嚨梗得說不出話來。

    (這、這種亂來的行為……)

    在我的腦內被喚醒的,是和憧憬的少女在城牆上經歷的嚴苛訓練的種種。

    這個人果然是——第一級冒險者!?

    石頭和木頭的碎片、以及從皮膚流出的大顆汗水飛濺在四周,在對手那和巨軀不相符的迅捷之下,我沒過幾招就敗下陣來,衣服的領子也被抓住了。

    “咿咿!?”

    “別給老娘在那兒到處亂竄!!”

    就那樣,被她像是揮斧頭似的摔向了地面。

    全身都因劇烈的沖擊而尖叫,我以猛烈的勢頭在通道中央翻滾起來。

    就在我咬緊牙關抬起臉的下一個瞬間,芙里尼小姐便已經朝我迎面飛來。

    即將把我覆蓋的黑色巨影以及,浮現在嘴角的丑惡笑容,讓我的呼吸停止了。

    “““住手蛤蟆!”””

    就在此時,從我的視野側面飛進了數個身影。

    是把我綁架到據點的那群女戰士們。她們三人同時朝滯空的芙里尼小姐飛去,因來自側面的突襲,兩米有余的巨軀被撞向了街旁的娼館。

    咚咚!!芙里尼小姐墜落並砸穿了牆壁。不過。

    “別給老娘添亂!?”

    她把單臂橫向一揮,扒在她身上的三人就被一起掀飛了。

    噗嗚!?就在我狂噴口水的同時,後續趕來的女戰士們從建築物的屋頂、路上,連續不斷地向芙里尼小姐發起突擊。

    “快讓那個白痴停下!!”

    她們在出身呼喊過同伴後,便紛紛跳向巨女。

    這副構圖,簡直和攻略大型級怪物的冒險者小隊如出一轍。有人被嚎叫的芙里尼小姐彈飛,與此同時從四面八方有更多的人蜂擁而來,她們雙手抱住她的手臂、腰部或是脖子來妨礙她的行動。

    圍繞獵物——我,生猛的女戰士們內斗起來,“咿咿……”我漏出了沒出息的聲音。

    “是我的了!”

    “哇!?”

    少女的亞馬遜族從以屁股坐在地上的我的正上方落下。

    我在馬上就要被她抓住前躲開,趕緊站起來逃跑。

    “啊啊,他逃跑了!?”

    “你們誰搶到是誰的,唯獨不能讓給芙里尼!”

    這次又有好幾個亞馬遜族朝逃跑的我追來。她們在糾纏芙里尼小姐的間隙還向我發起襲擊,搞得我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

    男性客人們為了避免惹禍上身紛紛慌張地退讓到路邊,我在筆直的街道上拼命奔跑。

    “——不會讓你溜掉的哦。”

    “!?”

    阿伊莎小姐!?

    沿著娼館的屋頂急速朝我接近的女杰朝空中一躍,從我的頭上祭出踢擊。

    這招我根本沒料到。我用右臂防御她沉重的一擊,奔跑的平衡也隨之崩潰。

    糟了。我猛踹地面試圖強制和她拉開距離,但卻沒能逃脫長腳的追擊。

    繼初擊的踢擊後的第二擊——祭出的長腳宛如鐮刀般伸長,捕捉到了我的肩膀。

    與腳步一個不穩的我相對,阿伊莎小姐驅使著射程足以媲美刀劍的腳,以仿佛舞蹈般流暢的動作朝我一陣猛踢。

    (體術!?)

    單腳立足,先是上踢,接著是踵落,最後是後回旋踢。

    還沒從這些連續招回過神,她已經雙手撐地,以類似倒立的姿勢使出了雙腳的旋風。

    她的《技》我讀不懂——也躲不開!

    在亞馬遜族獨創的武術,以及她活用長腳祭出的犀利攻擊面前,我完全找不到還手的機會。

    她的腳宛如劍般揮下,旋即便宛如鞭般抽來,不斷削弱我手臂的防御——就在對方毫無征兆地上體下沉的瞬間,我吃了一記力道驚人的掃堂腿。

    “嗚!?”

    腳被掃到的我,以後背著地的姿勢倒在了地上。

    “抓到了。”

    阿伊莎小姐立刻跨坐在仰天倒在街道中央的我的身體上。

    她搖晃著黑色長發,俯視著動作被封殺、滿臉鐵青的我。

    她邊妖艷地用舌頭潤濕嘴唇,邊浮現出嗜虐的笑容,伸手向解開我的衣服。

    “阿伊莎,危險!?”

    恰在此時,被逼到走投無路的警告投向了我們。

    話音還沒落,橫空而來的亞馬遜族的女性就撞上了阿伊莎小姐。

    倒在一旁的阿伊莎小姐。眼珠都要瞪出來的我。在地上翻滾的不知名的女戰士。

    我跟阿伊莎小姐兩人都被嚇得不輕,不約而同地朝女性飛來的後方望去。

    “給老娘滾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們見到的,是宛如噩夢般的景象。

    不僅把拼死阻攔的亞馬遜族形成的牆壁硬生生撕開,甚至還單手抓住她們的身體朝這邊丟過來的,芙里尼小姐的身姿。

    輕易便能將人當做人肉炸彈投過來的破天荒的蠻力,讓我的臉頰開始痙攣。

    “那個王八蛋、蛤蟆……!?”

    對于視線前方的情景,阿伊莎小姐像是打心底忌諱似的唾棄道。

    偷偷瞄了眼激憤的她,得以從被騎在身下的姿勢解放的我連滾帶爬地逃離了那里。雖然阿伊莎小姐咂了咂嘴想要追我,但還是我比較快。

    純粹比誰跑得快的話,好像除了芙里尼小姐就是我了。對于彼我越拉越大的距離,“這次絕對要逃掉……!?”我的內心升起了淡淡的希望,然而事與願違。

    “莉莎,伊萊扎!把進入三號街的小子攔下來!”

    阿伊莎小姐的叫喚從背後襲來。

    我的周圍沒有女戰士們。在我理解那是向誰下達的指令之前,從前方左右的娼館里——獸人和人類的娼婦沖了出來。

    “誒誒誒!?”

    繼破門而出的這兩人之後,其他娼婦也一個接一個地涌了出來。“快停下!!”她們手拿掃帚或是平底鍋擋住了我的去路,我趕緊在即將撞上她們的時候剎車,拐了個直角沖進了小巷。

    “為、為什麼啊!?”

    逃進狹窄小巷後沒過多久,阿伊莎小姐的聲音又一次傳來。娼婦們像是在重復剛才的情景般出現在我的面前,而發出瘋狂悲鳴的我只得再次轉變前進方向。

    在娼館的上層探出臉的娼婦們扯著嗓門呼喊。“去你那邊了!”“在五號街哦!”“白頭發的冒險者!”她們像是習慣了似的交換著情報,我的前方出現了身著禮服的娼婦們。妖艷的妖精族的女性,亦或是向這邊拋著飛吻的獸人族的少女,在到達這里之前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娼婦們或是想要抓住我,或是想要阻攔我而前來妨礙。

    現在究竟是什麼個情況!?我混亂不堪,而掠過我視野一隅的——是娼婦的標志。

    附近娼館的牆壁或是大門上,無一例外都裝飾有“伊絲塔眷族”的徽章。

    (難道說……!?)

    汗水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我終于理解了。

    過于寬廣的勢力範圍。這條歡樂街第三街區是伊絲塔大人統治的場所,而住在這里的娼婦們,包括非戰斗成員在內,所有人都是“伊絲塔眷族”的成員。

    “這附近一帶都是我們的島”……阿伊莎小姐所說的話沒有絲毫的誇張。

    構成街區的建築群,和以伊絲塔大人的宮殿為中心而繁榮的“城下町”有著相同的含義,乃是她們自家的院落。

    我所在的這片街區處在“伊絲塔眷族”的支配之下——是她的領域(Territory)!

    “騙、騙人的吧……!?”

    我在受到娼婦們的數次騷擾後,再次被戰斗成員(亞馬遜族)追上了。

    近乎執拗地追著我不放的悍婦們終于連武器都拿出來了。不用說,本來只打算尾行命小姐的我沒有裝備任何的防具。除了護身用的《神之匕首》外也沒有其他的武裝了。

    至于道具,也只有她們還給我後裝在荷包里的精力劑了。完全派不上用場!!

    “瞄準腳!”

    “拿能困住他的東西來!”

    時而飛來箭矢,時而投來飛鏢,為了讓我不能動彈甚至連鎖鏈都搬出來了。

    對于已經可以說是爭前恐後襲來的女戰士們,我內心的平衡開始逐漸崩潰。

    “莎米拉,休想搶先!”

    “你欠我個人情哦阿伊莎!”

    面對四處逃竄的獵物,必然不忘舔舐嘴唇的女戰士們。

    享受狩獵這一過程,更是通過得手後的“食用”行為得到最大的愉悅。

    “抓到之後把你榨干!”

    “讓我聽聽你的哭聲!”

    在被她們狩獵的最後,我將會被蹂躪。

    在聲嘶力竭的最後,我將失去重要的貞操。

    “呱呱呱呱呱呱呱!你怎麼逃都是徒勞的!?”

    恐懼,絕望,苦痛,痛哭,破滅,終焉,黑暗。

    在我的背後張大嘴巴等待著。

    淒慘陰慘悲慘慘淡的未來,正試圖將我吞噬。

    (快跑)

    結束了。

    被她們抓到的話,貝爾‧克朗尼就結束了。

    (快跑,快跑)

    無法保有意識無法實現願望無法傳達思念。

    不管是夢想希望還是憧憬,都將碎成粉末一蹶不振。

    (快跑,快跑,快跑)

    我將失去憧憬(所有)的原動力,變得無法繼續《成長》。

    我能夠,確信。

    貝爾‧克朗尼——將變得不再是貝爾‧克朗尼!!

    (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比被樓層主(歌利亞)追趕的時候還要拼命地,放聲大叫。

    雙瞳布滿血絲。淚腺崩潰決堤。肺部傳來聲聲悲鳴。

    反射著光亮的水珠從我的眼角滑下,我不要命似的加速。

    “怎麼了那家伙!!”

    “加速了哦!!”

    “真煩人!?”

    我初次知曉。

    女人,原來是種可怕的生物。

    自己所懷抱的清純和藹的異性形象,原來只是美好的幻想。

    時至今日我都被溫柔又嬌慣我的女性們包圍,沒有注意到這些。

    我又,向著大人邁進了一步。

    (快逃快逃快逃啊!?)

    我一邊被罵一邊將追擊悉數躲過。白發因風壓而劇烈抖動,我宛如脫兔般穿梭于夜晚的街道。

    受到非戰斗成員的阻攔,便逃離街道轉向建築物的上方。

    以木桶為踏板躍起,在娼館的屋頂上飛奔。

    “那家伙,朝花街去了哦!”

    我仿佛覺醒了逃走本能的白兔般進行爆發性的加速,追兵被甩開,前方的景色也隨之改變。

    即便在歡樂街中也獨具異彩的極東式的色街。

    以點綴有赤色、朱色以及幻想性的蒼藍櫻花的小街區為目標,我筆直奔跑。

    不時有箭從背後嗖嗖飛過,我沖進了燈光泛濫、比剛才呆的地方更熱鬧的娼館街。

    “——咕!?”

    對岸便是小街區,在飛躍分隔兩者的街道途中,中型的飛鏢劃著圓弧朝我飛來。

    我趕緊用匕首擋下,卻因受到沖擊而大幅度地偏離了當初預計的著陸地點。

    我落向了迎路而建的似曾相識的娼館、花街中最為巨大的房屋。

    “嗚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以肩膀突破二樓的窗戶。

    在豪爽地破壞打開的、被稱作紙拉窗的窗戶之後,我滾到了木制的走廊上。身著和服的娼婦迸出悲鳴,不幸被我砸中的男性客人也昏過去了,我邊向他們道歉邊開始奔跑。

    娼館的內部和外部一樣滿是極東樣式。寬敞的走廊上井然有序地排列著一扇扇貼有花或金箔紋樣的隔扇——區分各個房間的屏障,從中傳來宴會的喧嘩。木制的赤色柱子和扶手的顏色極其鮮艷。

    一樓的人聽見騷動想看看發生了什麼而從樓梯處探出臉,在發現狂奔的我之後慌忙把臉縮了回去。同樣剛從窗戶侵入的女戰士們接二連三地襲來,娼館轉眼間便被巨大的騷動包圍了。

    “我、我都干了些什麼……!?”

    我在向建築物內的人們道歉的同時,飛奔的腳步也不敢有絲毫懈怠。我在房屋內四處逃竄,與此同時也能聽見四面回蕩的嘈雜腳步聲,以及女戰士們為了抓住我而請求幫助的談話聲。

    我所侵入的娼館有著應稱之為大宅的規模。面朝花街的部分終究只是其一部分,其它還有數座高度不同的房屋相互連接著。不管是向上還是向下移動的時候,都能通過窗戶看見外面典雅的中庭,包括里面的池塘,以及散養在外的、亮著綠光的迷宮螢(Dungeon Fly)——沒有任何戰斗能力的蟲型怪物。像是和在走廊被追著跑的我沒有關系般,綠光的粒子在空中優雅地飛舞, 咚,類似竹筒的聲音悠哉地回響在周圍。

    不知是不是復雜的房屋構造派上了用場,追著抱頭鼠竄的我的女戰士們眼看著越來越少。也感覺不到阿伊莎小姐和芙里尼小姐的氣息了。

    然而與之同時,我的體力也快要見底了。

    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逃進了地處領地內最偏僻角落的別館。

    “必、必須得找個地方藏起來……!?”

    我一邊放任斷續的呼吸不管,一邊在別館的最上層、五樓的走廊上左右張望。

    跟嘩然一片的其他房屋相比,館內安靜得有些缺乏真實感。

    不過很快,就從樓下傳來了“別跑!?”的喊聲。

    進退維谷的我沒有辦法,只能沖進走廊邊的一扇門。

    “哈、哈……”

    我把手放在胸前拼命不讓自己喘粗氣,同時從順手帶上的門邊離開。

    房間內有點暗。完全搞不懂這個房間是用來做什麼的,我為了尋找能藏身的地方而朝深處走。

    在我慎重且膽戰心驚地走了幾步之後……在關閉的隔扇對面,微弱的光通過縫隙漏了出來。

    在轉身看了眼來時的路後,我下定決心,側身溜了進去。

    然後,

    “等您很等了,老爺。”

    在隔扇的對面,坐著一位獸人的少女。

    (——這個人是)

    光輝閃耀的金色長發,長著同樣毛發的耳朵和尾巴。

    從身裹紅色和服的樣子來看,她就是我在格子窗——格子窗座敷內見過的狐人。

    看著不可能認錯的、擁有狐尾和狐耳的少女,我不禁啞然了。

    在我進來的瞬間,以三根手指抵在地上的她便徐徐地抬起臉來。

    “小女是今宵,為您侍寢的春姬(HARUHIME)。”

    接著,凝視著我的眼楮,說出了那種話。

    “……哈?”

    “請跟小女來。”

    在半張著嘴固定不動的我的前面,跪坐在地的她,粗粗的尾巴輕輕搖了搖。

    連起身的舉止都很端莊,她牽過我的手,溫柔地引導我。

    在被帶往的房間的最深處……有一床鋪得整整齊齊的被子。

    “……!?”

    愣住的我在看到旁邊還擺著枕頭後,終于重啟了。

    “您怎麼了?”對于貼過來朝我如此囁嚅的她,“誒、不、不是的!?”劇烈動搖的我轉過頭,沒想到腳卻不聽使喚了。

    我滑稽地把她也卷進來,兩人一道倒在了被子上。

    “啊……”

    連受身都沒做就倒下的後腦勺和背部,摔在了薄薄的寢具上。

    我聽到咫尺之外傳來的可愛悲鳴,手忙腳亂地想道歉而睜開眼楮的瞬間……鄰近的青色瞳仁卻讓我說不出話來。

   “……”

    “……”

    隔著能感受到呼吸的距離,她的臉就在那里。

    維持著像是推倒對方的姿勢,睜大眼楮的我們相互凝視。

    我明白我的臉眼看著越變越紅。都是它的錯我的身體也動不了了。

    在枕邊的魔石燈的照耀下,她的側臉果然惹人憐愛,很是漂亮。

    生著獸耳、楚楚可憐的美少女。沒有化任何的妝,跟今天見到的娼婦們的那種妖艷和粗俗完全處于無緣位置的、清純的氛圍。

    近距離地看,她或許年紀和我差不多,不由得產生了這種不合時宜的感想。

    “……來娼館麼?”

    我被咫尺之外的相貌迷得失了魂,更因那之上的動搖和混亂而變得滿臉通紅,她看著我輕啟櫻唇。

    被她用細弱蚊吟的聲音問了什麼,誒,我的肩膀晃了晃。

    “您是……第、第一次來娼館麼?”

    “什麼!?”

    她雙頰染紅地問出了不得了的問題,我不禁大聲反問。

    不過,很快便反應過來,用雙手捂住了嘴巴。

    要是聲音太大會被追兵發現的……!?

    在目不轉楮地盯著捂住嘴巴的我看了一會兒後,是誤解了那這副慌張的樣子麼。

    她輕輕地咽了下口水。

    “小、小女知道了……請交給春姬……”

    浮現出下定決心的表情,起身——開始脫起衣服。

    我的眼楮瞪大到眼球都快蹦出來了。

    她脫下長長的上衣,解開腰帶,紅色的和服也應聲滑落。

    轉眼間,她便只穿著短短的襦袢一枚——脫得只剩下內衣了。

    “等、等等……!?”

    “請您放心,老爺,請全部……都、都交給、春姬。”

    “不、不是……!?”

    “請您,放松力氣……!”

    雖然我壓低聲音主張,但舌頭完全繞不過來。

    裸露出來的粉色大腿,穿著和服的時候沒看出來的胸部的膨脹,戴著閃耀著詭異光輝的首輪的縴細脖頸。我的目光被這些牢牢吸引,感覺心髒已經加速到幾乎快要爆炸了。

    她也有她自己的情況,不知因何種緣由而耗盡心神的她聽不見我的聲音。跟之前的阿伊莎小姐相同,她手法笨拙地騎到我的身上,把我的動作封印住。

    兩人都通紅著臉,糾纏在被子上。

    “由小女來、侍奉、老爺……!”

    那條金色的尾巴,和她的全身一起顫抖,她向我的上衣伸出了手。

    我沒出息地渾身僵硬動彈不得。也沒法把她伸出來的雙手甩開,我躺在床上被她解開了衣領。

    我的胸,近一半在魔石燈之下被照亮了。

    “…………先。”

    這個時候——身為脫下衣服罪魁禍首的她,反而不動了。

    砰!豎起尾巴,連耳朵都染得通紅,她傻傻地直視著我的脖子。

    “先、先生的、鎖骨~~!?”

    下一個瞬間,她猝不及防地失去意識,朝著我倒了下來。

    (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

    我在心中慘叫無果,“姆噗!?”她前傾的身體直擊我的顏面。

    柔軟的兩團觸感包住了我的臉,我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中。

    我慌亂地想把越過布緊貼過來的雙丘的凶器推開。

    “春姬,在嗎!?”

    (!?)

    那個時候。

    門被伴著吼聲踢開的響聲傳來,咚 咚 ,兩個人的腳步聲朝這邊逼近。

    追兵的存在讓我忘了現在的狀況,大腦變得一片空白。

    接著,連躲起來的時間都沒有,無情地,睡鋪旁的隔扇被猛地拉開。

    完了,被發現了……!?

    “春姬,你有沒有在這附近看到人類的小鬼……”

    置閉緊雙眼的我于不顧,聽起來像是亞馬遜族少女的聲音,話到中途就停下了。

    對這一瞬的沉默感到不解,我微微睜開眼楮,“啊。”這才想起現在我們倆的姿勢。

    現在的我們,在旁人看來,就像是半裸的男女糾纏在一起吧。

    正確來說,是被半裸的娼婦壓在身下的男人的構圖。

    連帶著白發、臉被整個埋在胸中的我什麼都無法確認,“咕咚”只能聽到她的心跳聲。

    “啊,不好意思。”

    “請繼續。”

    沒過多久,兩個亞馬遜族的氣息便快速遠離了這個地方。

    “那個春姬也終于能推倒男人了啊。”夾雜著不知為何聽起來很開心的聲音,門的開閉聲從彼方傳來。

    愣了足足一分鐘的我挪了挪身子。

    讓倚在我身上的少女的身體躺在旁邊的被子上,坐起上半身。

    我一邊用手臂擦拭到了現在紅潮仍未褪去的臉,一邊環視周邊,最後視線又轉回她。

    俯視著滿臉通紅、不省人事的少女,我無力地低下了頭。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萬、萬分抱歉!?”

    紅著臉的狐人少女低下頭說。

    最後,還是沒從這間房間出去——外面的女戰士們很恐怖,而且也不能放著昏迷的女人不管——的我,正和醒過來的她相對而坐。

    她重新穿好衣服,在跪坐的同時深深道歉,粗粗的狐狸尾巴也縮得緊緊的。

    “竟然,產生了那種誤會……!”

    “啊,不,是偷偷進來的我不好……”

    坐在榻榻米上的我也紅著臉道歉。

    在娼館里,和不認識的人相互道歉,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我不禁在內心一隅想到。

    “小女來到這間房間的時候卻不見客人,還覺得有些奇怪……”

    終于把臉抬起來的她,在搖晃著那金色長發的同時數次害羞。

    本應先被帶來的男性不在房間里,雖然心懷疑問,但還是把不久後出現的我當做客人來接待了——這好像就是事情的前因後果。

    ……就像我在闖入這家娼館的時候撞暈的那個男性,該不會是我和女戰士們在各幢房屋內亂跑的錯,才搞得那個客人沒有到達這里吧……。

    果然是我的錯嘛,我繃著臉假笑起來。

    “……那個,小女,名喚春姬。您是……”

    “啊……我叫貝爾‧克朗尼。”

    向忍耐羞恥戰戰兢兢詢問我的她、春姬小姐,我也報上了名字。

    “那麼,克朗尼大人……既然不是客人,那您為什麼會在這里?”

    看著微微傾斜腦袋的對手,“唔……”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既然春姬小姐呆在這家娼館,就表明她是“伊絲塔眷族”的一員吧。要是跟她說我被您的同僚追得走投無路的話……想到這里,我最後還是坦白了。

    春姬小姐大概已經隱約察覺到我是侵入者了吧,即便如此她還是沒有喊人,靜靜地等著我解釋。

    最重要的是我覺得,如果是周身散發著與這條歡樂街不相符的清純氛圍的這個人的話,即使說了也不會有問題……在其他派閥的領域內,因孤身一人而感到不安的我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那還真是……辛苦您了呢。”

    我說完後,果然她沒有改變態度,不如說還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或者說,已經步入領悟的程度,她深知女戰士們對男人進行狩獵的事已是家常便飯……。

    “您提及的亞馬遜族的各位……難道是阿伊莎小姐她們麼?”

    “啊,你知道阿伊莎小姐嗎?”

    “是的,小女經常受到阿伊莎小姐的照顧。”

    以稍微有些愧疚的語氣,不過她還是表里如一地微笑了。

    聽她的說法,那個女杰的亞馬遜族經常關照她吧。

    按被她追得到處跑,還搞得破破爛爛的我來說,有點難以想象就是了。

    “那麼,等時機成熟小女便帶您去暗道。只要在娼館的營業時間結束前一直藏在這里,肯定不會被發現的。”

    “誒……你、你方便嗎?”

    “是的,您不妨把這當做僅限一夜的邂逅……春姬,想為克朗尼先生獻上一份力。”

    也權當小女表達歉意了——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她的溫柔笑容卻飽含著純粹的善意和獻身。

    看著她溫暖又透明的笑容,我滿臉通紅,差點不知悔改地又要看傻了。

    “而且,那個……小女還有個不情之請。”

    “哈?”

    “直到約定的時間到來為止……能陪小女說說話麼?”

    雙頰微紅,簡直就像是鼓足勇氣才說出來似的,春姬小姐惹人憐愛地問道。

    像我這樣的,不是客人的來訪者很稀奇麼。

    對于她那仿佛看著傳說世界的居民般的眼神,我不由得苦笑,接著欣然允諾。

    “非常感謝您!”春姬小姐露出燦爛的笑容,尾巴也很開心似的擺動起來。

    把窗邊的紙拉窗稍稍打開,在深藍的夜空,以及月光的俯瞰下,兩人開始了悄聲的談話。

    “克朗尼大人的家鄉,是哪里呢?”

    “我出身于大陸,呃,位于這座歐拉麗往北的遙遠深山……”

    雖然現在才說有點晚了,但被稱呼為“克朗尼大人”還是讓我有點不好意思。我邊想著這種事邊回答她的問題。

    春姬小姐打聽了很多關于我的出身地、她所不知道的地方的事情。都市北方,位于山區,在地圖上連名字都找不到的小村莊……每次聽到我的回答,她的表情都會隨之改變。

    北方有很多人類居住嗎?那里都有些什麼景色呢?事無巨細她都向我詢問。

    看著興奮地聽我述說的她,就像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一樣,我想到。

    精心打理的金發,穿在身上的高價和服,《千金小姐》一詞浮現在我的腦海。

    (可是,為什麼那種人會……?)

    同時,為何像春姬小姐這樣的人會置身于歡樂街呢,我深感疑惑。

    不管怎麼想,像她這樣的人,跟擠滿了像阿伊莎小姐那樣的娼婦的這條“夜街”都極為不合。即便是像我這種滿是疑點的人物也彬彬有禮地接待,如此清純,說的不好聽點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春姬小姐,和歡樂街放在一起顯得異常突兀。

    “您果然是,為了成為冒險者而來到歐拉麗的嗎?”

    “說的,是呢。我有個夢想,而且還有金錢方面的原因……”

    話雖如此,我並沒有粗枝大葉地深究實情。

    對進一步深入話題有些心里沒底,我只是一味地回答她的問題。

    “啊……不、不好意思。都是小女在問。”

    是突然恢復冷靜了麼,詢問不斷的春姬小姐臉紅了。

    看著害羞的年長少女,啊哈哈,我垂下眉角笑了。

    “呃,那換我問好了……春姬小姐,家鄉在哪里呢?”

    代替不再開口的春姬小姐,我差強人意地問了個跟她一樣的問題。

    被問到的春姬小姐宛如遮羞般擺正姿勢,接著微微仰望天花板。

    “小女的故鄉……在極東。”

    根據狐人的分布區域,春姬這一獨特的名字,再有就是周身的氛圍,我隱約察覺到了。

    她像是回想起了自己故鄉的情景般,繼續說︰

    “那是個被海包圍的島國,比這座歐拉麗四季更為分明。春天有盛開的櫻花,夏天有鳴叫的知了,秋天有鮮艷的紅葉……冬天會積下層層的白雪。”

    像是很懷念似的,還能感受到鄉愁,春姬小姐娓娓說道。

    她將視線從天花板移到窗外,凝視著打開的紙拉窗對面的月夜。

    她的側臉沐浴在月光之中,散發出超凡脫俗的美感。我問出了心里想到的事情。

    “春姬小姐的老家,是貴族麼?”

    “為何您會知道!?”

    對我的話表示吃驚的春姬小姐。

    為什麼呢,我不由得苦笑,她則開始說了起來。

    “正如克朗尼大人所言,小女的家是代代相傳的高貴家系。不提母親,父親是國家的官員……年幼的小女,曾經受到過許多貴人的關照。”

    不知道除了居住的寬敞宅邸以外的世界,嚴守與貴族身份相應的言談舉止的每一天……生活得就像是養育在溫室中的花朵,雖然有些許寂寞,但仍有幾位朋友相伴,過得並非不自由。

    說到這里的春姬小姐,臉上突然布滿陰霾。

    “然而,五年前……十一歲的時候,小女被逐出了家門。”

    “誒!?”

    對于這毫無預兆的發言,我發出了驚愕的聲音。

    逐出家門……斷絕親子關系?

    “為、為什麼……?”

    “小女睡迷糊了……把父親的客人,其重要的物品、神饌吃掉了。”

    聽春姬小姐詳細解釋,在她十一歲的那年,好像有某個小人族(帕魯姆)的官員頻繁地來訪宅邸。

    然後有一天,春姬小姐在睡迷糊之後,把住在宅邸的客人帶來的神饌——為君臨極東的天照大神獻上的供品給吃掉了。

    ……什麼啊那是,我不禁流汗。

    “你、你真的,把那個供品吃掉了麼?”

    “小女記不清了,只是,在醒來的時候嘴邊有吃剩的碎屑……肯定是肚子餓扁了的春姬,像每晚那樣把它吃掉了……!!”

    在我隨著話題的推進出言確認之後,春姬小姐雙手捂臉開始低聲啜泣。

    那之後,身為官員並負責侍奉天照大神的父親勃然大怒,想要懲罰春姬小姐——“算了算了都吃掉了也沒辦法了。”在小人族客人的好言相勸之下,春姬小姐才保住一命。與之相對她好像被斷絕父女關系,就那樣被客人收養了。

    春姬小姐瞬間便被趕出家門,還沒回過神來就被那個小人族眼疾手快地抱回了家。

    ……也不是懷疑他,我怎麼聽都覺得那個客人獲利最多啊。

    我一打聽,原來那個小人族打初次遇見春姬小姐就非常喜歡她,甚至到了執著的程度。

    少女哭得淚雨滂沱,而身旁的矮小男人滿臉陶醉地抱著她的肩膀。這麼個畫面不禁浮現在我的腦海。

    看著現在仍不停啜泣的春姬小姐,不知為何我也有點悲從中來了。

    “那、那之後怎麼樣了?”

    “嗚嗚、是的……。小女什麼也不知道,就那樣被帶走了……在那個人回家的途中,嗚嗚,被怪物襲擊了……!”

    對這怒濤般的發展,我驚得幾乎後仰倒地了。

    “在半獸人群面前,那個人丟下累贅的春姬,自己逃跑了……”

    “……誒?”

    “……小女在馬上就要被殺掉的時候,又被盜賊的各位所救,他們在得知小女是處女後,就把小女賣了,賣到了這歐拉麗。”

    “————”

    無話可說。

    無法完全理解她冷不防說出的話的意思,我無言以對。

    說是,被賣了……不,竟然說是被賣到歐拉麗來了……!?

    “你說被賣到歐拉麗來了,是……!?”

    “換言之……就是無家可歸的小女,被這座歐拉麗的歡樂街買下了。”

    在月光的照耀之下,春姬小姐循序漸進地把她的遭遇告訴了語尾顫抖的我。

    在受到盜賊的保護後,年紀尚淺的春姬小姐很快便被轉手給了與盜賊勾結的貿易商。在那里被判定為擁有“價值”,沒有遭人毒手便被賣到了這座歐拉麗。

    “對流動著大量冒險者的迷宮都市而言,這條歡樂街非常重要。”

    在年輕力壯的冒險者齊聚的歐拉麗,性交易很繁榮……貌似還有這麼不為人知的一面。

    狂躁的冒險者、男人們的欲望,一旦無處發泄便直接與犯罪率的增加掛鉤。歡樂街的存在正是那群狂躁者們獸欲的宣泄口。

    作為管理機關的公會也從市民的安全考量,為了不讓冒險者的壓力轉向都市,進而默許了歡樂街的所作所為。

    把解釋聽到這里的我,一邊因公會對歡樂街——還有其背地里進行的人口販賣坐視不管的現實備受沖擊,一邊重新審視眼前的春姬小姐。

    繼可憐的相貌之後,接連將視線移向她的金色尾巴和耳朵。

    狐人,即便在種類眾多的獸人中,也可稱作是唯一的魔法種族(Magic User)。

    他們大多數使用的魔法跟身為魔法種族代表的妖精所用的魔法有著迥然的性質。因其足以被歸類為稀少魔法(Rare Magic)的特殊魔法,在極東他們並不被稱為魔導士,還是被冠以《妖術師》《妖術使》之名。

    也就是說,沖著她罕見的種族和美麗的容姿,春姬小姐被作為《世界中心》的歐拉麗的商人——暴力和財力兼備的商人們——以娼婦的身份高額買進了。

    表面上是依自己的意志,實際上則是作為《商品》穿過都市圍牆的大門,她來到了這座迷宮都市。

    (怎麼這樣……)

    她開始被送進的是商人管轄的娼館,然而中途卻被伊絲塔大人相中,被再次買下的春姬小姐于是變成了《眷族》的一員……貌似是這樣的。

    思考跟不上話題,唯有困惑越積越多。

    也就是說,春姬小姐,無關乎她本人的意願,是被強行帶來歐拉麗的,然後……?

    因為像阿伊莎小姐她們那樣的悍婦的印象實在太過強烈,我可能有所誤會了……難道說,這條歡樂街內,跟春姬小姐有著相似境遇的人不在少數嗎?

    我被本無意知曉的事實打了個措手不及。

    同時也被迫領會到。

    原來從各種意義上而言,自己都還只是個孩子。

    本是無心之言,卻觸及到了春姬小姐壯烈的過去,我的精神變得恍惚。

    “啊……不、不過,在島國長大的小女對大陸很有興趣。可以的話,一直想來看看的。”

    看見我茫然自失的模樣,春姬小姐忙不迭圓場。

    她微笑著、語調明朗地說話的樣子,看在我眼里滿滿的辛酸。“雖然落得如此不堪的境地,但阿伊莎小姐和各位藝妓們待我都很溫柔。”她精神地說。

    我除了緊閉嘴巴什麼也做不到。

    無論是安慰還是不負責任的話,不可能說得出口。

    更何況自己現在也還在為《伊絲塔眷族》的追兵而擔驚受怕,究竟要怎樣才能誇下“從這里逃走吧!”的海口呢?

    知不知道閉口不言的我的心情呢,春姬小姐以未曾改變的語氣繼續說道︰

    “而且……歐拉麗的很多傳說即便是在極東小女也有所耳聞,故而心生憧憬。”

    聽到她眯細雙眸說出的話,我下意識地起了反應。

    “你是說,《迷宮神聖譚(Dungeon Oratoria)》麼?”

    “是的。”

    從故鄉的祖父手中得到的,我愛不釋手的書《迷宮神聖譚》。

    英雄們在這座歐拉麗譜寫的傳說,雖說詳細記載著登場人物等情報的原典貌似極其稀少,但以之為藍本的童話和神話故事卻在世界中廣泛傳播。

    聽到從我口中說出的書名,春姬小姐興奮得搗頭如蒜。

    “雖然迷宮神聖譚也難以割舍……但異國的騎士尋求聖杯、探索迷宮的故事,小女也記憶猶新。”

    “那是,《加拉哈德的冒險》嗎?為了治愈身患不治之癥的王女,騎士啟程尋找聖杯的那個?”

    “您知道麼!?那麼,為了幫助被封印在提燈里的精靈而奔赴迷宮的、魔導士的故事也——”

    “呃……《魔法使阿拉丁》?”

    “哇!”

    第一次,春姬小姐發出了興奮的尖叫。

    看著將英雄譚的題目全數答對的我,她那青色的瞳仁光輝閃爍。

    “難道說,春姬小姐也喜歡傳說和童話……?”

    “最喜歡了!小女住在宅邸的時候,只能通過書本知曉外面的世界……!”

    是對我們兩人擁有共通的話題,不,應該說是有些孩子氣的興趣而感到相當高興麼,春姬小姐的狐耳“砰!”的一聲豎了起來。

    那之後她的開始侃侃而談,我也不斷出聲應答。

    《迷失的迪拉爾德》、《年輕埃諾之歌》、《喬治聖傳說》……書名一個接著一個蹦出來。還真是知道一些不是很有名的傳說呢,我一邊將自己束之高閣一邊深感佩服。

    大概,娼婦中很少有人熟悉傳說,她至今為止一直沒找到伴兒吧。

    正值青春年華卻熱衷于傳說和英雄譚,這種情況也很少見吧。

    因為歡樂街的話題,直到剛才我都不曉得該如何面對她。可現在我卻想著這或許能讓春姬小姐忘記煩惱,自己也主動地甩出英雄譚的話題,和她一起歡笑。

    某種意義上類似于逃避現實,我們沉浸在了美麗的故事世界。

    “明知思念無法實現,卻仍為王妃而歌的騎士的戀歌,小女也很喜歡!”

    “比起騎士蘭斯洛,在馬背上比試的勇武傳更合我的胃口……”

    “克朗尼大人,您聽說過白雪公主的故事嗎?”

    “呃、那個,英雄譚以外我不是很……”

    感覺我在氣勢上被探出身的春姬小姐壓倒了。

    比起只知道有英雄出場的傳說的我,春季小姐的造詣更深。我不禁為之流汗。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遣詞造句變得不那麼拘謹的她,愉快地搖著粗尾巴。

    “對了,春姬小姐最喜歡的故事是什麼呢?”

    “最喜歡、這個有點不好講呢……雖然勢單力薄,但仍為遭到鬼襲擊的姑娘挺身而出的武士的故事……在極東流傳已久的傳說,現在小女仍記憶猶新。”

    看來,她似乎是喜歡拯救他人的英雄譚……英雄救美的故事。

    跟身為千金小姐的這個人很相配嘛,我的臉頰不由得舒緩了。

    春姬小姐像是對待無可替代的寶物般講著傳說……最後,闔上了眼皮。

    “小女也想像書的世界那樣,被英雄大人拉著手、帶往憧憬的世界……小女也曾這麼幻想。”

    看到她閉著雙眼微笑的樣子,我閉上了嘴。

    那是她尚處幼女時期、在宅邸內過著閉門不出的生活時候的事呢。

    還是說,現在的事呢。

    “……您別在意,那只是荒誕無稽的夢話罷了。小女,沒有被帶出去的資格。”

    “沒、沒有的事!?”

    朝著像是看透了般呢喃的春姬小姐,我撐起單膝,情不自禁地大聲叫了出來。

    “英雄是不會對春姬小姐這樣的人見死不救的!沒有資格什麼的,不可能!!”

    像我這樣的家伙,或許沒辦法否定她的現實。

    可是我憧憬的英雄、祖父口中的那群人,絕對能夠做到。

    如果是勇敢的他們,看到現在的你肯定會救你的。

    春姬小姐聽到我的這種申辯後睜大眼楮,接著……眯細眼楮微笑說︰

    “傳說中的英雄,肯定也如克朗尼大人這般溫柔吧……可是小女,既非惹人憐愛的王女,也非被捧為怪物生祭的可悲聖女。”

    她笑著,說了。

    “小女,是娼婦。”

    “!!”

    她聲音平穩地,卻又極其冷淡地對瞪大眼楮的我說︰

    “雖然還不熟練,但小女已有委身于多位老爺、為他們侍寢的經驗。”

    然後,超越沖擊的什麼直擊我的腦門。

    無意識地,不,故意避之不談的《娼婦》這一存在被提及,我的喉嚨枯竭到發不出聲音。

    “小女並未堅守意志守護貞淑,而是為了金錢選擇了賣春。”

    賣春,這個詞的意思,我是知道的。

    與來訪的男人交疊身體,為其展現僅限一夜的夢。

    所謂娼婦,說白了,就是這種人。

    擁有清純的氛圍、美麗可愛的這個人,和很多男人……?

    被迫直面她的現實,被迫將視線強行轉向本想避開的事實,肺變得好難受。

    這種催人吐意的激烈感情的漩渦,在我的胸腔肆虐。

    “此等卑微的小女……為何,英雄要救呢?”

    春姬小姐一邊沐浴在深藍的夜光之下,一邊繼續笑著。

    跟在那個格子窗座敷初次對上眼的時候一樣,漂亮又,朦朧。

    相對而坐的我們之間,本應咫尺的間隔瞬間拉大到讓人感覺無計可施。

    “對英雄而言,娼婦是破滅的象征。”

    您也應該知道的。

    春姬小姐仿佛訓諭般說。

    “從自覺到自己已是污濁之身的那天開始,小女就喪失了讀那些美好故事的資格。也不再被允許,心懷憧憬。”

    “……”

    “小女,只是一介娼婦。”

    並未沉浸在悲傷中,帶著微笑,只是淡淡地,她接受了一切。

    從座敷牢的深處以羨慕的眼光眺望外面世界的那副樣子該怎麼解釋呢?

    被囚禁在名喚娼婦的監牢,春姬小姐已經,放棄了所有嗎?

    戴在她縴細脖頸的漆黑首輪,如枷鎖般放出黯淡的光芒。

    “……時候,差不多了呢。”

    在什麼也做不到、沒出息到無地自容的我的面前,春姬小姐靜靜轉向一側,望向窗外。

    歡樂街內人變少了,燈也滅了。花街熱鬧的喧囂現在也遠去了。

    告訴我約定的時間已到,春姬小姐站了起來。

    “感謝您,讓小女度過了一段愉快的時光……非常感謝。”

    她向我道謝,而我,終究還是沒有說一句話。

    我在戴上備在寢室的物品——春姬小姐遞給我的厚頭巾之後,就盡量不發出聲音地,跟在文靜走著的春姬小姐身後走出了房間。在她的帶路下,我順利離開了娼館。

    通過暗道脫離娼館,再穿過花街,走進仿佛已遭人遺忘的小巷。

    春姬小姐提著的罩座型的魔石燈,在昏暗的細道中搖晃。

    “這條路的前方和《代達羅斯街》相連,只要不走大路走這條小路的話,應該就不會被阿伊莎小姐她們發現。”

    春姬小姐停下了腳步,她手中的魔石燈照亮了前方復雜的巷道。

    這里是兩個月還要往前的怪物祭的時候,我和神大人迷路的迷宮街。看來,跟歡樂街同屬第三街區的《代達羅斯街》似乎是和花街毗鄰的。

    “您知道路標麼?”

    “是、是的……”

    “找到路標之後,很快就能走出《代達羅斯街》。”

    這麼說著,春姬小姐把魔石燈遞過來。

    即便接過也仍傻站著不動的我,在她“快走吧。”的催促之下,鑽進了迷宮街的入口。

    默默地走了幾步,徐徐駐足,轉過頭。

    站在那里一步也沒動的春姬小姐,微笑著向我點頭。

    兩人間簡直就像是畫著境界線一樣,她並沒有跟我走。

    “……”

    在娼婦少女的目送之下,我一個人逃離了歡樂街。

    能看見月夜的那個房間就在宮殿的高層。

    豪華的繪畫風織物以及仿佛大輪般的秀美絨毯。兩張鋪有天鵝絨的沙發隔桌而設,寬敞的室內空間像是待客室,角落卻也擺著附頂棚的床。麝香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

    吊在天花板上的魔石燈散發著光芒,坐在沙發上的女神從煙管中吐出紫煙。

    “呀,伊絲塔,我來咯。”

     嚓,打開房間的門進來的,是帶著優雅笑容的神、赫爾墨斯。

    看著被自己的青年從者領來的男神,女神­——伊絲塔上提嘴角說︰

    “讓我好等嘛。”

    “外面發生了點有趣的事,稍微瞄了幾眼結果就來晚了,實在不好意思。”

    即便伊絲塔面露不快,赫爾墨斯輕浮的態度依舊不改。

    他的言行倒是和生性奔放的神很是相符,算了,伊絲塔笑著帶過。

    今宵請來的客人在對面的沙發就坐,並把小包放在手邊。青年從者像是算準了時機般,鎖上了房間的門。

    寬廣的宮殿內存在著復數伊絲塔的私人房間,兩位神在其中的一間內開始了密談。

    “你還有心思跟我閑談麼?”

    “別讓我久等,我已經這麼說過了。快點把事情辦完。”

    “好可怕好可怕。那就——跟說好的一樣,送到了哦。”

    從小包內取出的,是密封的黑檀木箱。

    伊絲塔滿足地接過了在桌上被推到自己身前的那個箱子。

    “我想你應該心里有數,這件事你知我知。”

    “既然接下了你的委托,我肯定自有分寸。不會背叛你的信賴的。”

    赫爾墨斯在伊絲塔的委托下,當了回“快遞員”。

    為了送達某個物品,他這些天一直在許多國家和都市間周轉,並最終將其送抵歐拉麗。介于他中立的立場和輕快的腿腳,他們(赫爾墨斯眷族)經常會接到類似這種的委托。

    之所以會由神親自來送,完全是信用度和被委托人(伊絲塔)叮囑“絕密”的緣故。

    帶上護衛會有招人耳目的可能,于是他偽裝成了娼館的客人。

    “不過那玩意兒,我還真不怎麼喜歡呢。”

    後背深埋進沙發的赫爾墨斯指向了木箱。

    青年從者在伊絲塔的背後默默站著,而赫爾墨斯毫無懼意地挑明︰

    “那是《殺生石》吧?”

    優雅的神說出了自己送來的物品的名字。

    在青年從者目光變銳利的同時,伊絲塔泰然地餃著煙管說︰

    “你看過里面了麼。還真是置快遞員的風評于不顧的男神啊。”

    “只是不小心看到的而已。”

    在伊絲塔輕蔑的視線下,赫爾墨斯大膽回答。

    不久他放松眯成弓形的雙眼,眯細了問︰

    “你打算干什麼?”

    伊絲塔浮現出桀驁不馴的笑容。

    “馬上就讓你看點有意思的東西。”

    隨即,她那宛如紫水晶的瞳仁內,漆黑的火焰應運而生。

    “讓你看看自居為王的那個女神,趴在地上的模樣。”

    朝著暗示說企圖顛覆某位《美神》的她,赫爾墨斯聳了聳肩。

    他心想︰女神的嫉妒真是恐怖。

    “赫爾墨斯,你有沒有什麼能讓我開心的情報呢。那個女神的……弱點,什麼的。”

    伊絲塔對美神芙蕾雅已經超越厭惡達到了憎惡的程度,她詢問道。

    她謀劃著讓被贊為最美的女神垮台,她的渴望,是讓其徹底墜入絕望的最底層。

    俯視著意志消沉的芙蕾雅那不堪入目的丑態,放聲大笑的自己。

    渴望看到這副情景到無法自拔的美神,正試圖從情報通的男神那里得到有益的新情報。

    “在《美神》的面前可撒不了謊,畢竟被你迷得神魂顛倒了嘛。能說漏嘴的東西早就不剩了。”

    視線落向伊絲塔縴細的腰身和豐滿的雙丘,赫爾墨斯臉頰泛紅。

    看到他的這副樣子,伊絲塔彎彎地眯起了眼楮。

    在隨便就露出滿臉色相­——正在扮演“小丑”並企圖蒙混過關的——風雅男神的面前,她起身,脫下了衣服。

    “……哈?”

    頭冠、胸飾、腕輪、足輪、腰帶、腰布、最後是遮擋胸部的衣料。

    脫下全部的服飾,伊絲塔暴露出濃艷的褐色裸體,這讓赫爾墨斯傻眼了。

    ——別做無謂的隱瞞,《美神》像是這麼說般俯視著他。

    “高興吧,我為你提供服務——直到把你積蓄在腹中的東西統統榨干。”

    當初的游刃有余從赫爾墨斯的臉上消失了。

    他的笑容變得生硬,伊絲塔站在他的前面,大紅的嘴唇勾勒出弧線。

    “伊、伊絲塔,有話好好說——!?”

    青年從者默默拾起脫下的衣服,黑影不容分說地推到了赫爾墨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徒有悲鳴回蕩。

    “嗚、嗚……”

    不知為何在床上筋疲力盡、不知為何裸著上半身的赫爾墨斯,抽著鼻子不住啜泣。

    坐在天鵝絨沙發上的伊絲塔,則維持著全裸的狀態,享受似的吸著煙管。

    “芙蕾雅最近迷戀的孩子,呢……”

    伊絲塔煽情地疊著細腿,褐色的肌膚上隱約滲出汗水,她一邊釋放出強烈的色香一邊嘲弄道。

    “貝爾‧克朗尼……”

    從赫爾墨斯身上將所有情報強制性地、刨根究底地問出來的美神。

    今天見過的那個小鬼麼,回憶起了今夜在宮殿內看到的白發人類。

    “竟然痴迷于那種乳臭未干的小鬼……那個女神的口味真無法理解。”

    從嘴唇吐出紫煙,她嘲笑道。

    然後,隨即——她露出猛獸般的笑容。

    “好,我要把那個小鬼搶過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1-18 01:54 P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1-18 02:33 PM 編輯

第三章 狐兔憂悶

“嗯?能解釋一下麼?”

    我現在被要求跪坐。

    神大人懷抱雙臂,如金剛般站在我的跟前。

    “赫斯緹雅眷族”的新據點“灶火之館”,其一樓的寬敞客廳。

    在離開歡樂街,又費盡周折回到據點的時候,已是凌晨時分了。

    偷偷摸摸回來的我立馬就被逮個現形,現在正像這樣接受神大人的詢問。

    “跑去歡樂街廝混,隔天早上才回來?貝爾君,你有什麼要解釋的麼?”

    去過娼館的事情,完全暴露了。

    甜美的香味不斷從我的身上散發出來,會暴露也是當然。赫斯緹雅大人以望著紙屑般的眼神俯視我,而我的臉上,滂沱的淚水怎麼也停不下來。

    打工到深夜回到據點卻一個人也沒見到。好不容易把韋爾夫他們等回來了卻有一個人行蹤不明。在擔心得胸口都要裂開的時候,身為當事人的我卻像這樣在隔天早上偷偷回來,怪不得神大人會生氣了。漆黑的頭發(雙馬尾)會氣得沖冠也是沒有辦法的。

    面如鬼神的莉莉也站在神大人旁邊俯視著我。

    不遠處,韋爾夫不住嘆息,命小姐則慌得手忙腳亂。

    “赫、赫斯緹雅大人!?全部都因在下的私事而起,貝爾閣下並無過錯……!?”

    “命君你別插嘴。”

    瞥都不瞥試圖替我說話的命小姐,神大人語氣冷淡地剝奪了她的發言權。

    知道我為何前往歡樂街的莉莉也非常生氣——也就是說大家都在懷疑,身上沾有女人香味的我是不是沉迷在玩女人才這麼晚回來的。

    “那……你和娼婦睡過了麼?”

    “沒、沒有!?”

    我從未聽神大人發出過如此陰森的聲音,趕緊以超越音速的氣勢搖頭。

    “我、我沒有一丁點去那里玩的念頭,也沒有實際玩過!?天大的誤會啊!?”

    “那麼,您在歡樂街待了一晚,隔天早上才回來,又該作何解釋呢?”

    我拼命主張自己的冤情,可面對以至今從未見過的眼神瞪我的莉莉,最終還是無話可說了。

    我說不出口。不管是在歡樂街發生的事,還是在春姬小姐的協助下逃進迷宮街,卻還是迷路了的事。

    理不勝人的我,只能發自內心地哭訴自身的清白。

    “總、總之,我沒有做任何有悖良心的事!?”

    “哦?”

    神大人一眯細眼楮,莉莉便故作姿態地遞給我某個小瓶。

    “那,這又是什麼?”

    神大人展示給我看的,是類似象棋棋子的容器——精力劑。

    (赫爾墨斯大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在心中聲嘶力竭地哀嚎。

    繼昨晚那次之後,都怪被他硬塞的精力劑,我再次被逼入絕境。在哭喊的我的心中,露出清爽笑容的赫爾墨斯大人唯獨這次,看起來與瘟神無異。

    我恨不得馬上就把得到這個精力劑的緣由告訴赫斯緹雅大人她們。

    可是,“我來過這里的事情,你絕對要保密哦?”赫爾墨斯大人曾這麼叮囑我。

    雖然只是口頭約定,但要打破與神明締結的契約,我並沒有與之相應的勇氣。

    無論在何種情況下,神明都是應崇敬的存在。

    面對眼前赫斯緹雅大人投來的零點以下的視線,我像斷了線的人偶般垂下了腦袋。

    “……該怎麼處置呢,赫斯緹雅大人?”

    與言行沒有一點出息的我相對,莉莉請求神大人裁決。

    “……在神的面前是撒不了謊的,貝爾君沒有說謊。”

    赫斯緹雅大人在漫長的沉默之後,一邊深深嘆氣一邊這麼說。

    我露出了打心底里感到安心的表情,然而神大人旋即重拾滿臉的凶相說︰

    “只是,我不能原諒你去歡樂街的事!不如說,我不能原諒你對歡樂街產生興趣!!”

    “興趣啥的都是誤解!”我慌忙挺直脊背,剛想這麼解釋。

    卻不敵神大人犀利的眼光,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今天一天,我要給你懲罰,你要好好借此反省,知道嗎?”

    “好……”

    我耷拉著腦袋,以快要聽不見的聲音答道。

    派閥才剛擴張沒多久就在歡樂街惹事,這種行為可以說是最差勁的範本了。而且雖然只是掛牌的,但我仍是一團之長。身為主神的神大人負有統轄組織的責任,為了充分糾正整個派閥的風氣而殺雞儆猴——給我懲罰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充分展現出主神威嚴的赫斯緹雅大人果然還是很生氣,只見她一邊冒著怒氣一邊背向我走出了客廳。怒氣沖沖的莉莉也跟在神大人後面離開了。

    “萬分抱歉,貝爾閣下……”

    我終于得以解放,正當我的腳因長時間跪坐的反作用而麻痹的時候,命小姐朝我走來。

    擅自尾行搞得在歡樂街迷路完全是自作自受。“怎麼會呢,是我不好。”我搖著手說。

    “呃,你沒事吧?我很擔心你哦?”

    韋爾夫也走近我,向我投以苦笑。

    昨晚在和我走散之後,韋爾夫他們好像注意到伊絲塔派的亞馬遜族因到處追“兔子”而引起的騷動了。他們在確認跟丟我的亞馬遜族撤退後,便也在對方注意到之前撤退了。

    果然不僅給大家添麻煩,還讓他們擔心了……我感到非常內疚。

    “我想你應該知道,聽赫斯緹雅大人的話,別再去那里了。”

    “……”

    “視而不見有時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吧。”

    聽到韋爾夫的話,我望向地板。

    春姬小姐的事掠過腦海。

    “……說話,命小姐和千草小姐為什麼去歡樂街呢?”

    我像是要轉換話題般,向命小姐提問。

    聽到我詢問她去往歡樂街的理由,她解釋說︰

    “在下聽說歡樂街里有狐人的娼婦……于是便前去尋找。”

    跟很久以前就音訊全無的極東的熟人很相像,“難道說!?”聽到這里我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命小姐和春姬都是極東出身,我思考到這里,可是,

    “別磨蹭,貝爾君!沒時間了哦!?”

    聽到從屋外傳來的呼喊,我只得中途放棄。

    雖然心里還有些介意,我還是追上了神大人。

我被處以的懲罰,是志願服務。

    簡單來說,就是在為搬新家而打招呼的同時為鄰里幫忙。

    在報上出身派閥和名字之後,為街上的居民解決煩惱,或是替他們干活。

    “麻煩你了啊,‘未完新人’!幫大忙了!”

    “不、不麻煩!”

    清掃街道、為魔石街燈補充燃料、搬運貨物……我東奔西走四處幫忙,和藹的老爺爺和老婆婆紛紛向我表達感謝。

    “眷族”要想在一個國家或是都市扎穩腳跟,類似這樣的社會貢獻非常重要。不提別的,這不僅能提升民眾對主神的信仰,還能讓他們對眷族留下好印象。得到周圍群眾的認可,是在這個地方生活所需的第一步。

    我們之前迫于生計,並沒有閑暇做這些事情……懷著鄰里之情和下界人接觸,果然很有赫斯緹雅大人的風範。

    這次的懲罰,神大人大概是想著一舉兩得吧。

    “是‘weiwanxinren’哦!?”

    “真的耶!?”

    我跑著搬運木材,在路上玩的男孩和女孩看見我,便朝我伸出手指。

    這讓我切身感受到︰戰爭游戲的效果真的很強。這麼小的孩子都能記住我的別名……呃,怎麼說呢,還用閃閃發光的眼神向我行注目禮。

    怎麼辦啊……好開心。

    啊哈哈,干力氣活出了層薄汗的我,一邊感到害羞一邊向他們揮手。

    “好瘦喔!”

    “看起來好弱!”

    聽到他們天真又沒有多想的話,我的笑容僵硬了。

    總之,因為不用提出冒險者委托便可以隨意使喚冒險者,我成了搶手貨。發揮Lv.3的能力,我在各處奔走。

    等我回過神來,志願服務的範圍已經擴大與據點相鄰的西主街道邊界了。

    “白發頭,替我們努力工作喵!”

    “麻煩你了,冒險者小弟!”

    我沿著西大街走,在路過“豐饒的女主人”店門口的時候被貓人亞妮雅小姐抓住了。我被要求修理店鋪別館漏水的屋頂。

    朝著爬上屋頂的我,亞妮雅小姐和人類的露諾亞小姐喊道。

    仔細一想,連這種活也接,感覺自己真的變成打雜的了……?

    “哎呀,冒險者小弟能來真是幫大忙了。”

    “少年,等弄完了就送你阿喵的內褲做謝禮哦!”

    “我不需要!?”

    我通紅著臉,朝站在露諾亞小姐旁邊的貓人庫洛艾小姐叫道。

    三個人站在地上抬頭看我,此時妖精的琉小姐從她們的背後接近,用盆子不容分說地敲擊她們的後腦勺。“““嗚呀!?”””傳出三道悲鳴。

    看到疼得滿地打滾的店員們,我不禁冒出冷汗,接著便用鐵錘和木板完成了屋頂的修理。

    沒想到跟祖父的那些窮酸的生活經驗能派上用場啊,我一邊想一邊順著樓梯往下爬,琉小姐和希兒小姐一見我著地,便前來迎接我。

    “辛苦您了,克朗尼先生。還有,真是不好意思。”

    “讓您負責店內的雜務……真的萬分抱歉,貝爾先生。”

    “啊,沒事,不費勁。”

    “平時總是受你們的照顧,這點小事不用計較。”被兩人道歉的我微微低頭說。

    琉小姐微微眯細天藍色的眼楮,希兒小姐也搖曳著淺灰色的頭發朝我微笑。

    “完全成為街上的名人了嘛,貝爾先生。”

    “是那樣嗎?”

    “是的,無論是冒險者還是居民,都經常談論貝爾先生的話題。”

    希兒小姐把我之所以會如此搶手的原因告訴了我。

    聽她說,幾乎每天都能在酒場聽到我的名字。

    確實在升級成Lv.2的時候也有過類似的經歷……像剛才的那幾個孩子一樣,只是些許的親身體會就讓我感到說不出的難為情。

    我搔著臉頰別開視線,希兒小姐則開心地笑了。

    “克朗尼先生,請在我們店用午餐。”

    “誒,可以嗎?”

    琉小姐算準談話中斷的時機向我發出邀請,我下意識地反問。

    “是的,您為我們修理了屋頂,也得到蜜雅媽媽的同意了——”

    冷不丁地,琉小姐話到中途戛然而止。

    隔著伸手可以踫到對方的距離,她稍稍斜過腦袋。

    “這是,哪里來的……?”看到她在嘀咕些什麼,我也感覺有些不可思議。這個時候,希兒小姐像是注意到什麼似的,朝我走近一步。

    我因咫尺之外的臉而滿面潮紅,希兒小姐則嘶嘶地吸著鼻子。

    “這個味道是……”

    我聽到她這麼說,臉色由紅轉青。

    染在身上的味道——娼館的香味還沒有消失!?

    “不、不好意思,午飯就算了!?我、我還有事呢!!”

    在被琉小姐她們指出之前,我率先撤退到後方。

    我轉過身,背向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的希兒小姐她們,途徑仍發出苦悶呻吟的庫洛艾小姐她們的身旁,馬不停蹄地離開了“豐饒的女主人”。

    “……哈。”

    她們好心邀請我吃飯,我卻辜負她們的心意落荒而逃。對自己的這副慘狀有感而發,我不禁嘆了口氣。

    在一如既往的萬里晴空下,我和周圍的亞人們一起走在西之主街道。

    再怎麼說我也覺得沒有在午飯時間從事志願服務的必要……經過和希兒小姐她們的交談,我回想起因沉迷工作而忘記的歡樂街以及春姬小姐的事情,內心開始被陰雲籠罩。

    昨天發生的事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唯有胸口像被堵住似的喘不過氣。

    我清楚地知道要是停下腳步,自己肯定會被懊惱的漩渦吞噬,所以我不斷往前走。

    遠處傳來宣告正午到來的鐘聲,回過神來我已經通過西北主街道——“冒險者大道”,來到公會本部了。

    “咦,貝爾君?”

    由于正值午餐時段,萬神殿的冒險者很少。我很快便發現了窗口旁邊的埃伊娜小姐。

    向埃伊娜小姐訴苦,找埃伊娜小姐商量,我總是在依賴她。通過和她的談話,我學會了很多。

    可是,跟她說了又能怎樣——這種自問變成嘟囔從我口中脫出。連公會都容忍娼館街的存在了,即使跟她談論這個話題……也只能徒增她的困擾。

    我有些猶豫,停在大廳中間的位置不動了。埃伊娜小姐可能覺得有些不解,一直盯著我看。

    沒過多久她便起身,可能是拜托其他職員幫她照看窗口,她在跟旁邊的人三言兩語之後,便朝我筆直走來。

    埃伊娜小姐來到杵在原地、憋不出話來的我的面前,什麼也沒問,

    “那就去包廂吧。”

    只說了這麼一句。

    “誒……”

    我嚇了一跳,埃伊娜小姐則開心地笑了。

    “你有什麼煩心事吧?我知道哦。”

    只要看見你現在的表情,又這麼接了一句。

    眼鏡下的瞳仁如綠寶石般,瓖嵌在溫和的框架中。

    “我應該已經說過,叫你不管什麼事都可以找我商量。我可是你的顧問哦。“

    唔,有什麼東西涌進了胸口。

    在埃伊娜小姐的溫柔感召下,我擺脫迷惘,決定試著和她說。

    試著和總是單方面幫助我、現在也向我伸出援助之手的這個人商量。

    埃伊娜小姐一邊微笑一邊等待我的回答,我凝視著她,大大地點了點頭。

    試著相信埃伊娜小姐吧!

    “changguan?“

    先前的微笑驟然改變,埃伊娜小姐浮現出輕蔑的眼神。

    就是說嘛,我在心中淚如雨下。

    場所是面談用的高隔音性包廂。在轉移到專門用來讓冒險者和顧問談話的房間後,我咬咬牙交代了在娼館發生的事情……還沒聽我把話說完,埃伊娜小姐周身的氛圍已經變得險惡起來了。

    蹙起端正的柳眉,不斷向外散發憤怒的氣息。

    跟我隔了張桌子,坐在椅子上的她上提眼角,猛地站起來。

    “你是想說,你去夜街玩了一遭!?“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是的!?“

    埃伊娜小姐滿臉通紅地嚷道。

    不知是不是體內流淌著一半妖精血脈的錯,依她現在的狀態,就差高呼“不知羞恥!“了,我趕忙否定。

    臉上的紅潮還沒有褪去,埃伊娜小姐旋即便像是感到狼狽似的,視線左右游移,搖擺不定。

    “貝、貝爾君也是冒險者,是個男孩子……或許到了對那、那種事有興趣的年紀……可、可是,再怎麼說,那種……“

    連半妖精的尖耳朵也染得通紅,她不斷嘀咕。

    “果、果然還是不行!?“

    接著,最後閉上雙眼大聲喊道︰

    “今後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要靠近娼館半步!聽見了嗎!?”

    “誒,啊,可是……“

    “半步都不行!!“

    “遵、遵命!?“

    探出身子的埃伊娜小姐氣勢洶洶,我沒辦法只好點頭。

    埃伊娜小姐把臉收回去,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平時那種大姐姐般游刃有余的態度蕩然無存,她像個小女孩般把臉撇向一邊。

    看見她還紅著的側臉,惹她生氣了,我深深地垂下腦袋。

    果然不是該找女性商談的話題,直到如今我才後悔。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來討她的歡心,讓人坐如針氈的氛圍在持續了一段時間之後……努力縮小身體的我戰戰兢兢地問道︰

    “那個,能告訴我有關‘伊絲塔眷族’的情報麼……”

    是懷疑我還對歡樂街充滿興趣麼,埃伊娜小姐透過眼鏡向我投來犀利的視線,我驚慌失措,趕緊解釋。

    由于曾經被伊絲塔派追趕過,或許還可能被她們糾纏,所以想知道派閥的情報。我在解釋過與阿伊莎小姐她們之間發生的事情後,拼命哭訴自己沒有其他的非分之想。

    埃伊娜小姐盯著我的眼楮看了一會,接著嘆了口氣。

    “稍微等一下。”

    埃伊娜小姐相信我的話,去房間外拿充當資料的文件去了。

    “‘伊絲塔眷族’……如你所知以歡樂街為勢力範圍,同時作為探索系的派閥也擁有頂尖的實力。”

    埃伊娜小姐回來便把厚重的資料放在桌上,一邊翻閱一邊對我說。

    為了不錯過有關這個“眷族”的任何情報,我全神貫注地聽她講。

    “伊絲塔眷族”的大部分成員都是亞馬遜族,男女比例是一比九。她們在地處都市東南部的第三街區經營著娼館,據說,每天獲得的收入佔了歡樂街全體收入的四成以上。

    “在其成員中,負責戰斗的亞馬遜族被稱為‘戰斗娼婦(Barbera)’,多數都是Lv.3以上。團長‘男人殺手(Androktonos)’ ……芙里尼‧賈米爾更是Lv.5的第一級冒險者。”

    Lv.5­——我回想起昨晚的情景,不禁一個寒顫。

    那位如暴風雨般凶猛殘暴的芙里尼小姐,果然是第一級冒險者啊。

    不過話說回來,別名是“男人殺手”……能理解不過好可怕。

    “呃……你知道有關名叫阿伊莎小姐的女戰士,和名叫春姬小姐的狐人的情報麼?”

    “啊啊,阿伊莎‧貝爾卡很有名喔。雖然是Lv.3的戰斗娼婦,但傳言已經接近Lv.4了。在Lv.3的冒險者當中毫無疑問是拔尖的人選。”

    她被眾神授予的別名為,“麗杰(Antianeira)”。

    “唔,你後面說的春姬我沒聽說過呢。團員的名冊里也……好像沒有記載。或許是非戰斗成員。”

    埃伊娜小姐一邊翻閱資料、逐一確認“眷族”的名冊,一邊告訴我。

    非戰斗成員……沒被授予“神之恩惠”的臨時成員。

    我感覺這十分有可能。一方面是因為除去阿伊莎小姐她們,委派到“伊絲塔眷族”店里的娼婦們看起來大多都是非戰斗成員……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春姬小姐是經過人口販賣才流落到歐拉麗的,她的身份背景肯定見不得光。“伊絲塔眷族”應該是不會做把她登記在團員名冊上這種自找麻煩的事情。

    你有什麼眉目麼?埃伊娜小姐問我,“沒有。”我慌忙回答。

    “那就回到‘眷族’的話題,考慮到‘伊絲塔眷族’在商業上的功績,它的等級是A,在歐拉麗中算是頂級了。”

    “……”

    “畢竟不管規模還是戰力,都跟貝爾君所在的‘赫斯緹雅眷族’相差懸殊嘛。更有甚者,那位芙里尼‧賈米爾,就連‘劍姬’……華倫斯坦氏都差點敗在她手上。”

    “誒!?”

    從埃伊娜口中說出的情報,讓我收到了無與倫比的沖擊。

    那位艾絲小姐­——差點輸了?

    “啊,不過,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喔?當時還是賈米爾氏的Lv.比較高……要是放到變成Lv.6的現在,絕對是華倫斯坦氏更厲害。”

    埃伊娜小姐趕忙補充,我卻無法從動搖中脫身。

    對手,一度把我憧憬的對象壓制了……

    以之為目標的人物被拿來舉例,我痛感並再次認識到︰伊絲塔眷族”是位列都市屈指可數的著名“眷族”之中的大派閥。

    我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精神也有些分散。

    “沒事吧?”

    “嗯,沒事……對不起。”

    在過了段時間我總算是鎮靜下來的時候,埃伊娜小姐這樣說︰

    “這不是我負責的領域,我也不是很清楚……之前就有人說,‘伊絲塔眷族’在隱瞞實力。”

    “隱瞞,實力……?”

    “嗯,當時有好幾個跟‘伊絲塔眷族’敵對的派閥譴責它,說比起向公會申報的官方Lv.,其團員們的實力要遙遙領先。”

    瞬間,我想起了從主神大人那里聽來的話——謊報Lv.的中堅派閥(赫爾墨斯眷族)。

    “作為她們申訴的回應,公會介入調查。神伊絲塔把主要的戰斗娼婦的‘能力值’展示給我們,僅向公會公開了戰力的實際情況。”

    “結果呢……”

    “……她們是,清白的。”

    然而,出乎我的預料,埃伊娜小姐說道。

    “哪里是不正,女神的眷族們的Lv.和向公會申報的數據沒有半點出入。神伊絲塔以‘故意找茬’為由反咬了提出彈劾的派閥以及公會一口……還要求懲罰並索要了罰金。公會也接受了它的要求。”

    “向、向公會要錢麼……!?”

    “嗯,還且數額還很巨大。因為它向公會流出了諸如‘魔法’‘技能’等數量驚人的秘密情報……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吧,我們變得無法對‘伊絲塔眷族’采取強硬措施了。”

    從堂堂公會明目張膽搶走巨款……它的這一勇猛行為讓我汗如雨下。

    “‘伊絲塔眷族’把因懲罰而勢力衰弱的派閥統統摧毀,女神們也被送還天界了。這應該,是五年前的事吧。”

    “……”

    “怎麼了呢,該說都按照固定劇本走麼,因為事態的發展過于鮮明……我在那個時候,只覺得大家都在神伊絲塔的掌心跳舞。”

    埃伊娜小姐一邊摩挲上臂,一邊說完了自己當時看見的東西。

    比實際情況相比,得到大幅提升的團員的戰斗能力。

    即便有公會的介入也沒法判明的事情的真相。

    “伊絲塔眷族”的背後,究竟埋藏著什麼樣的謎團呢?

    “貝爾君。我覺得……‘伊絲塔眷族’是非常可怕的派閥。就算忽略我剛才所說的娼館那方面的因素,你也要切記,別接近她們為好。”

    埃伊娜小姐在強調“伊絲塔眷族”作為派閥的強大,以及稍微讓人發 的事跡的同時,如此叮囑我。

    絕對不能像“阿波羅眷族”那時般再引起騷動,她這麼忠告我。

    朝著一語不發低下頭的我,埃伊娜小姐投來祈求般的眼神。

    那位狐人少女的臉浮現在我的眼皮下,我並未回答,轉而問道︰

    “……埃伊娜小姐,公會對歡樂街,那個……”

    從春姬小姐那里聽來的,公會的立場。

    是否要對歡樂街暗地里做的勾當視而不見,對于我的這種疑問,埃伊娜小姐伏下眼楮。

    “……嗯,公會選擇對歡樂街維持靜觀態度。我們清楚那里都在發生些什麼……話雖如此,卻也無法將之取締。”

    春姬小姐的話,是真的。

    公會為了維護都市的治安,對歡樂街的規則坐視不管。

    連埃伊娜小姐也露出滿臉的悲傷,罪魁禍首的我,被擁有現實之名的怪物擊潰了。

    午後的陽光撒向都市。

    眾多的冒險者鑽進地下,吐火如荼地進行迷宮探索;地上的居民們則像是在填補他們的空缺似的,有的人工作,有的人采購,也有的人專心享受閑暇時光。

    為解悶而出門散心的神明們也混雜其中。他們或是向漂亮的妖精搭訕,或是大白天就拎著酒瓶走在路上,或是和年幼的孩子們一起玩耍。都市的各個角落都能發現他們的身影。

    因某位冒險者的志願服務,而比平常更熱鬧的這條西大街也不例外。有位神偷偷摸摸地來訪了。

    “小亞妮雅,十萬火急,快幫我叫蜜雅出來。”

    “喵,又是赫爾墨斯大人喵?”

    從“豐饒的女主人”的店門進來的赫爾墨斯,壓低聲音向店員傳達了自己的來意。

    貓人的少女帶著不帶感興趣的表情消失在店鋪內部,沒過多久,矮人的老板娘便來到他的跟前,她的表情不改往日的嫌棄。

    “求你了蜜雅,幫我給芙蕾雅大人傳句話!?”

    “你怎麼老是這樣,我之前就說讓你自己去說了,我不干。”

    “這次真的是關乎我死活的問題啊!?”

    聽到蜜雅拒絕自己的請求,赫爾墨斯也顧不得矜持了,他叫起來。

    男神一個隨從都沒帶便只身前來。他為了不讓兩人的談話被外人聽見,把興味索然的蜜雅從店門口一直推到了櫃台後面的食物儲藏室。

    “其實……貝爾小弟他,貝爾小弟他……”

    “你想說小少爺怎麼了?該不會,你又搗了什麼鬼?”

    “不是的……我也是被逼無奈……我不是故意的……!”

    “有話快說。”

    不然小心我踹飛你喔——蜜雅狠狠瞪了唉聲嘆氣的男神一眼,他才不情願地說︰

    “其實貝爾小弟他,被那個伊絲塔盯上了……從各種角度考慮都大事不妙啊!!”

    赫爾墨斯述說起昨晚與伊絲塔間發生的一幕,而聽他說話的蜜雅露出了滿臉的無語。

    據他所說,他受到強行詢問,抖出了女神芙蕾雅現今最為關心的人物。

    “求你了蜜雅,你就幫我去說吧!這種事,要是我直接跟芙蕾雅大人說……”

    要是面對面和身為當事人的女神本人說的話,她會帶著清爽的笑容宣判自己︰“死刑喔”。對此確信無疑的赫爾墨斯因恐懼而渾身發抖。

    接著,朝著害怕遭到報復的男神,淺灰色的頭發輕輕擺動。

    “您說貝爾先生有危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赫爾墨斯大人?”

    “噢噢噢!?”冷不丁有聲音從背後傳來,赫爾墨斯嚇了一跳。

    轉過身,站在他眼前的是露出燦爛笑容的希兒。

    “今天,我在貝爾先生的身上聞到了香水的味道,難道那也是赫爾墨斯大人唆使的?請您快回答。”

    “小、小希兒,普通的街娘可不能威脅神喲!?”

    在帶著笑容步步逼近、釋放出巨大壓力的希兒面前,赫爾墨斯迸出了悲鳴。

    怎麼了怎麼了?聽到動靜,其他的店員們也紛紛聚集到食物儲藏室。

    呀呀!蜜雅一邊望著遭到問題圍攻的風雅男性,一邊深深嘆息。

夕陽把圍牆背後的西方的天空染成了暗紅色。

    在和埃伊娜小姐道別後,繼續進行志願服務的我在某家店的前面和神大人她們匯合了。

    莉莉,韋爾夫,命小姐,最後再加上賣炸薯球的打工結束的神大人,大家一起走進了一家狹小的書店。

    “你好呀,老爺爺!跟約好的一樣,我們來幫忙了喔!”

    “啊,赫斯緹雅小妹,你們真的來了啊。”

    神大人今天好像本來就準備來這家書店幫忙。

    因為在早上的時候被她囑咐過,所以到了集合的時間,我們便都聚在了店門口。

    “你們真的出名了啊,可把老朽嚇得不輕,原來你沒吹牛。”

    “哼哼,算是吧,那些人拒絕我的勸誘,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哈哈哈,那還真是可惜呢!”

    這家書店,是神大人授予我“神之恩惠”的那家店。

    與赫斯緹雅大人相遇的我被帶到這個地方,和她交換了眷族的契約。

    高齡的人類店主一邊抽動短短的白色胡子,一邊向我搭話說︰“貝爾小弟也好久不見咯。”我也低頭致意說︰“您好。”

    “大家別傻站著了,和早上說的一樣,我們負責幫忙整理這家店的藏書。把這當成志願服務的一環,拜托你們了喔。”

    神大人一聲令下,我們開始了藏書的整理。

    團員全體出動,我們埋首于轉移書架的位置和收拾藏書。

    (春姬小姐,現在怎麼樣了呢……)

    一次抱著一大堆書的我,現在還無法對她釋懷。

    明明只處了很短的一段時間,那個人浮現的朦朧笑容卻在我的腦海揮之不去。

    今天春姬小姐也在從事娼婦的工作麼……我來回甩動變紅的臉,把腦內涌出的妄想驅散。

    我悶悶不樂地嘆著氣,走進了一樓的書庫。

    韋爾夫、莉莉和命小姐在里面。他們時而把書裝進木箱,時而面朝書架給書排序。神大人不在這里,她在別的房間幫老爺爺干活。

    “……呃,命小姐。”

    “怎麼了,貝爾閣下?”

    我把懷中堆積如山的書放下,朝背對這邊的命小姐搭話。

    向著從書架的方向轉過身來的她……我問出了今早開始一直掛在心頭的問題。

    “你知道,名叫春姬小姐的狐人麼?”

    “為、為何知道那個名字!?”

    聽到我的詢問,命小姐先是滿臉的驚愕,接著便探出身子做出巨大的反應。

    莉莉和韋爾夫也轉頭看向我們。確定她們是熟人的我挑明了昨晚發生的種種︰春姬小姐身處花街的事,以及她來到這座歐拉麗的經緯。

    命小姐在和莉莉她們一道聽我說完後,端正的容顏仿佛馬上就要被撕出條條裂縫般極度扭曲,呆呆地站在原地……她一只手揪住胸口,低下頭。

    “可以的話……能告訴我命小姐你們和春姬小姐的關系嗎?”

    想了解春姬小姐的事情。我懷抱純粹的念頭提出請求。

    沉默著一動不動的命小姐,過了一會兒慢慢點了點頭。

    “……在下之前也說過,在下和千草閣下他們,是在建御雷大人和其他神居住的神社內被養大的。”

    在戰爭游戲結束後不久,我聽說了命小姐,櫻花大哥,千草小姐,以及“建御雷眷族”的其他各位成員都是孤兒的事。他們因各自不同的理由被神社收養,並被住在里面的神們養育成人。

    “在下等人之所以會來到歐拉麗,是因為財政困難……神社的生活窘迫。”

    孤兒的數量增加,相比之下收入卻過于貧乏。貧寒的生活,似乎終于在某一天迎來了極限。

    神明們支撐著孩子們的家,經過和他們的商量,命他們做出了判斷︰在神社中年紀比較大且能夠戰斗的他們,應該在武神(建御雷)大人的領導下,遠渡重洋前往歐拉麗。

    在這座沉睡著莫大財富的迷宮都市掙錢,再定期把錢寄給養育自己的神社。

    之前聽到的時候我就在想了……他們背負的,是足以讓懷著“與異性邂逅”的想法而來到歐拉麗的我羞得無地自容的,崇高的使命。

    羞恥心死灰復燃,與此同時我察覺到命小姐準備轉入正題,于是集中精神。

    莉莉和韋爾夫也停下手中的活,專心聽她講。

    “在下與春姬閣下相遇,是在來到歐拉麗之前……距今大概十年前的事。”

    命小姐的視線在地板上游走不定,述說起與春姬小姐的邂逅。

    “春姬閣下的宅邸,就位于在下等人居住的神社的山腳下。那位大人出身高貴,整日呆在宅邸閉門不出,在與在下等人完全相異的世界被養育成人……發現她的生活如此封閉,建御雷大人無法坐視不管。”

    ——你們,把那個姑娘帶出來。

    非常的淘氣,同時摻雜著幾分孩子氣的笑容,武神大人這麼說。

    自小師從武神大人學習武術的命小姐,櫻花大哥和千草小姐他們,便一邊嬉鬧一邊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宅邸,躲過守衛的監視,把春姬小姐帶到後山一起玩。

    “也就是說,春姬小姐和命小姐你們也是青梅竹馬……?”

    “正是如此,只是有一次被發現,之後我們和守衛的攻防就變得異常激烈了……”

    當然不可能每次都順風順水,春姬小姐的父親在知道有頑童把自己的女兒偷偷帶出門後,好像相當的生氣……然後每次都是建御雷大人下跪請求他的原諒。

    “明明是神卻相當沒操守呢。”莉莉嘟囔。不過,恐怕臉上掛著汗珠的我和韋爾夫也懷著與之相似的想法。

    “我們有過數次的交流,在山野奔跑,在田間游玩,在河邊嬉戲……可是,結局來得過于突然。”

    “……難道說。”

    “是的。因為神社的生活日漸難以維持,在下等人迫不得已,只能每天干活以獲取微薄的收入,去宅邸的次數也減少了……等到時隔多日再次造訪,在下等人才得知春姬小姐被逐出家門的消息。”

    少女被趕出家門。命小姐他們雖然試圖尋找,卻苦于沒有任何頭緒……

    恐怕,根據春姬小姐的說法,她這個時候已經被卷入那個小人族(帕魯姆)官員引發的騷動中了吧。

    春姬小姐隨後便遭到販賣,來到大陸,並最終落腳歐拉麗。

    大約兩年前來到這座迷宮都市,比命小姐他們還要早。

    “與櫻花閣下他們相比,在下和那位大人共度的時間實屬短暫……話雖如此,在下等人之間的關系,稱為朋友和知己絕無問題。”

    至始至終都俯視著地面,命小姐說完了。

    她的話,字里行間都透露出對春姬小姐的思念和悔悟……眼前的我也痛苦得胸口都要裂開了。

    在聽她的講完的我們之間,寂靜降臨了。

    “……莉莉覺得您們心中有數。”

    寂靜籠罩著寬敞的書庫,而打破這份寂靜的,是莉莉。

    在懷抱雙臂倚在書架上的韋爾夫身邊,她以剛才那句話為引,繼續說道︰

    “請不要考慮救那個狐人。”

    “!!”

    我和命小姐猛地抬起頭,面向我們,莉莉一個人以冷靜的表情淡淡說道︰

    “當然了,戰爭游戲才剛結束不久,您們又要掀起和其他派閥的爭斗嗎?”

    接著,向我們拋出讓人無法反駁的正確論調。

    “經過那場戰爭游戲,‘赫斯緹雅眷族’現在的狀態與全裸無異。貝爾大人的魔法、攻擊、武裝和道具,所有的本事都被觀戰的人知道了。”

    堵上一切獲取的那場戰爭的勝利,並非沒有代價。莉莉如此說道。

    成為名人。一方面,能夠獲取名望;另一方面,情報會變得人盡皆知,甚至還有被人調查出更深入情報的可能。初露鋒芒的我們的情報已經被其他的很多的派閥仔細研究過了。

    被街上的人連吹帶捧變得有些飄飄然的我,感覺像是被潑了盆冷水。

    “再說了,‘伊絲塔眷族’和‘阿波羅眷族’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誘拐她們的團員與之對立根本不可能有好果子吃。”

    “……!”

    “依現在的我們而言,即便能得到誰的幫助,也無法避免瞬間破滅的命運。”

    莉莉和埃伊娜小姐都在強調彼我的戰力差距,她的意見可謂中肯至極。

    其證據便是,不斷張嘴閉嘴的我,以及命小姐都說不出反駁的話。

    “再有,那種行為會給赫斯緹雅大人增添龐大的負擔吧。過于樂觀的您可能沒有注意到,身為都市勢力圖中無端闖入者的那位大人,應該已經被很多神疏遠了。”

    因此,不該和神大人商量,不能再給眷族增加負擔了。

    莉莉說完這句,便不繼續說下去了。讓人感覺近乎無情,冰冷刺骨。

    神大人的例子被搬出來,我沒有反駁的勇氣。

    命小姐也沒有看向莉莉,只是深深地垂下腦袋。

    “喂,別在那里一個人充壞人也可以喔。”

    這個時候。

    韋爾夫把手中的書的書脊,砰砰地敲向莉莉的頭。

    嬌小的莉莉瞬間一個激靈,很快便反應過來,把敲向自己的書擋開。

    “說、說誰是壞人呢!”

    看見扯著嗓門滿臉通紅的莉莉,又聽到韋爾夫的話,瞪大眼楮的我察覺到了。

    莉莉橫下心,扮演了壞人——“惹人討厭的家伙”。

    為了“眷族”,為了神大人,也是為了我們。

    命小姐也因發現其真意而吃驚不已。莉莉把通紅的臉扭向一旁,韋爾夫則像是領頭的兄長般笑著說︰

    “作為‘眷族’的一員,我也贊成莉莉跟班的說法。不能讓派閥暴露在危險當中。”

    “不過。”他環視著我和命小姐的臉,繼續說︰

    “如果說你們想做什麼的話,記得叫上我,我會奉陪到最後。”

    韋爾夫體諒到我們的想法,說出了這番話。我的胸口被狠狠揪住,同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命小姐的反應好像和我差不多。

    自己現在的立場,願望,以及,與之相伴的責任。

    把各種東西放在天平兩端,難以取舍,變得動彈不得。

    得不出答案,擺脫不了迷惘……我正準備開口。

    “喂!?別偷懶啊!干不完今天可別想回去喔!!”

    來看情況的神大人,站在書庫的門前怒吼。

    條件不允許再繼續談下去,我們趕忙再度開工。

    “總之這件事別傳出去,也別對赫斯緹雅大人說哦。”

    像是只說給我們聽似的,莉莉壓低聲音告誡我們不要泄露。她如是說︰這會讓赫斯緹雅大人增添不必要的擔心。

    看見每個人都點頭回應,“還有!”莉莉在最後瞪著我說。

    “貝爾大人可別不知悔改再跑去歡樂街哦!絕對不可以再引發騷動了!!”

    大概是看穿我打算再去看看春姬小姐的情況了吧,她提前給我打了根預防針。我現在還被阿伊莎小姐她們認定為獵物,去那里就很可能讓整個眷族陷入危險。都被她這樣說了,我除了接受別無他法。

    我因無法控制自己,今晚打算行動的幼稚想法而消沉。此時,神大人下達指令,讓我們分頭干活。我們便分散到了書店的各個房間。

    “貝爾閣下,感謝您告訴在下那些事情。”

    “命小姐……”

    在走廊分別的時候,命小姐向我道謝了。她的側臉隱約透露出無法釋懷的感情,對此,我在懷揣復雜思緒的同時……前往自己負責的任務所在的地點。

    我聽從吩咐登上樓梯,來到了漂著古木氣味的二樓。

    這里是神大人在我的背後刻上“能力值”,進行入團儀式的那間初始的房間。

    埋沒四面八方的書架,堆積在地板上的書山。在窗外無限延伸的黃昏的天空把房間染成了紅色。

    懷著滿腔的感慨,我正準備著手整理。

    “……”

    在只有我一個人的書庫中,突然在書架上發現了某本書。

    我停下腳步,緩緩地用手指拉住書脊,取出來在手上攤開。

    我記得小時候曾讀過的,某本英雄譚。翻動泛黃的書頁,干燥的聲音便隨之響起。

    在大量書本的包圍下,我的視線投向了作品中的一張插畫。

    “我都知道,淫蕩的巴比倫!

    你所犯下的種種惡行!

    到底誘惑了多少男人,讓他們迷失心智,將他們引向悲慘的末路!?

    好好懺悔並為之羞愧吧,你這妖婦!”

    身為主人公的英雄,拒絕娼婦女性的求愛與懇求的場面。

    面朝穿著淫靡的娼婦,伸出手指的一位英雄。

    娼婦的身後繪有堆積成山的男人的屍骸。書中毫不掩飾對娼婦的批判。

    ——“娼婦是破滅的象征。”

    昨晚春姬小姐的話在我的腦內甦醒。

    確實,娼婦是破滅的象征。

    至少,在英雄譚里是這麼描寫的。

    和她們扯上關系的英雄,或多說少都面臨了苦難。

    事實上這本書主人公也不例外,他惹怒了求愛被拒絕的娼婦,並最終步上了破滅之路。

    娼婦是侮蔑,或是憐憫和同情的對象,絕非救濟的對象。

    我所憧憬的英雄的大多數,也沒有對她們施以援手。

    “……不是的,不是那樣的。”

    春姬小姐說的沒錯。

    出賣心靈和肉體的娼婦,真正的意義上,沒有靠近英雄的資格。

    不能……站在他們的身邊。

    “……”

    被引入破滅的英雄的傳說維持打開的狀態攤在手上,我杵在書架前。

    懷抱的是無力感和無從消解的苦悶。早知要承受這種痛苦,當初不要扯上關系為好嗎,不應該心懷憐憫嗎,不知道為好嗎?

    我重復著自問自答,“可是。”我以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想法低語。

    當初沒有邂逅就好了,我不願這麼想。

    因為,邂逅,肯定是值得珍惜的東西。

    “……爺爺,我。”

    跟韋爾夫他們的對話浮現在腦海。自己覺得怎樣做為好呢,想要怎樣做呢。

    徐徐地,我轉頭遠眺黃昏來訪的窗外。

    通紅的夕陽,掛在西方的天空。

    夜空中掛著金色的月亮。

    在面朝大街的格子窗座敷中,春姬仰望上空。

    在望了一會蒼藍的暗夜和接近滿月的月影後,她便垂下視線,花街中有著不輸給昨晚的洶涌人流。

    數量眾多的男人,和以人類與獸人為中心的、身著和服的女性們。

    將衣著華麗的美麗娼婦們收入視野,跪坐的春姬來回注視著人群。

    ——在不在呢,在不在呢。

    她下意識地尋找起昨晚遇到的、白發少年的身影。

    配合著春姬視線的移動,從臀部伸出的粗粗的狐狸尾巴左右搖擺。

    (昨天,真的……)

    好開心。仿佛做夢般的時間。

    簡直就像是故鄉的友人們,把自己從宅邸帶出去的日子般。

    那位少年把溫暖的感覺和溫柔的時刻暫時性地分給了春姬。

    深紅的雙眸,好漂亮。

    其中有著春姬從未見過的澄澈和純真。

    每每想起和他說過的各種話題和故事,嘴唇都會不自覺地綻放笑容,胸口也會變得暖暖的。

    “老爺!”

    在春姬所在的格子窗座敷中間位置的斜前方,格子窗旁邊的娼婦向路過的男性客人露出嫵媚的笑容。

    以前,有位前輩娼婦對客人動了真情。那時的自己還覺得不可思議。

    同為獸人的她對春姬說︰“你還不懂。”得意洋洋地笑了。

    戀愛的話你就明白了,她還這麼說。

    現在的這種感情,或許和那個很接近。

    肯定就像迷戀幼時沉迷的傳說中的英雄那樣,空虛的日常中突然出現的,外面世界的少年讓自己心動了。

    (如果,那孩子……)

    自幼鍛煉出的巨大想象力,讓春姬沉迷在妄想之中。

    雖然為數不多,但這條歡樂街中似乎也存在著因冒險者提出“贖身”而獲得自由的娼婦。

    大部分情況下,冒險者都在之後因前往迷宮而沒有在回來,剩下的女性則淪為未亡人……可是,其中也不乏離開這座都市、相伴終生的例子。

    要是那種夢能降臨到自己身上的話——想到這里的瞬間,春姬不禁自嘲。

    雖說只是妄想,但她仍在瞬間把少年也扯進了自己無聊的想象之中。她在心中向少年道歉。

    身為娼婦的自己沒有那種資格。什麼也做不到的自己沒有價值。

    更何況,伊絲塔大人不會放過自己。

    “……”

    毫無征兆地摸了摸戴在脖子上的黑色首輪,春姬達觀似的低下了頭。

    在熱鬧的花街,以及面帶笑容的娼婦們的包圍下,只有自己被從世界中孤立開來,這種感覺支配了她。

    在歐拉麗,娼婦的需求很高。

    而且,娼婦們會主動地聚集到作為“世界中心”的這座迷宮都市。

    在歐拉麗掙錢的最快方法,除了成為冒險者,就數在歡樂街賣身了。同時在歡樂街得到財富和地位——通過接近著名的冒險者或“眷族”的干部——還能獲得一定的權力。

    聽說,得到後台、在競爭中脫穎而出的娼婦們,過的生活就像小國的王女一樣舒坦。

    眾多的娼婦們夢想著出人頭地而來到這片土地。也有很多人沒有參加眷族,而是選擇開屬于自己的店。

    跟冒險者無異,想在這座迷宮都市揚名立萬,就意味著擁有實力。很多娼婦都是抱著野心來到歐拉麗的,類似春姬這種境遇的姑娘反而比較少見。

    即便如此人口販賣還是屢禁不止的原因,說白了就是顧客有包括狐人在內的稀少種族的需求。

    (……小女。)

    為什麼自己會遇到這種事,這麼叫出來或許能輕松些也不一定。

    憎恨創造出自己被逐出家門的契機的那個小人族(帕魯姆)的客人的話,自己或許能得到些許的救贖也不一定。

    可是,對無力又膽小的自己而言,不管是大吼出來還是憎恨他人,都因恐懼而做不到。

    春姬明白這一點。

    “又擺出那種表情,好好看著客人。”

    在旁邊坐下的前輩娼婦小聲叱責表情黯淡的春姬。

    她反射性地挺直脊背。在她朝著囚禁自己的牢房外抬起臉之後,看著格子窗座敷駐足的男人便開始陸續出現。

    在宅邸的時候引以為豪的金色的毛發,現在她只覺得棘手。

    罕見的狐人的毛發很醒目。很多男性注意到春姬,向她投來視線。

    看吧,今天也是。

    瘦小的犬人仿佛失神般凝視著春姬。

    即使是不喜歡的對象也別轉移視線——被如此灌輸的娼婦的教誨不允許她低頭。朝著呆住的對方,春姬如人偶般浮現出美麗的笑容。

    看著看著便開始露出滿臉色相的獸人,沖進了與格子窗座敷相鄰的妓院中。

    (那孩子,確實,只是嚇了一跳而已……)

    她回憶起與少年的邂逅。看來今天也要賣身了,她追著客人看。

    接著,就在她像個人偶般發呆的時候,格子窗座敷中的娼婦們騷動起來。

    “哎喲,老爺!?”

    “大爺,找我嘛!”

    朝著站在大街一側、格子窗座敷前的容貌俊美的人類,尖叫聲四濺。

    轉頭望過,春姬和像是在格子窗座敷里尋找什麼的那個人對上眼了。

    瞪大雙眸的人類,像是抱上去般抓著格子窗。

    “春姬閣下!是在下——命!”

    瞬間,春姬的呼吸停止了。

    聽到她的聲音,看到她筆直的眼神,春姬察覺到了她的真實身份。

    她是理應遠在千里之外的故鄉的青梅竹馬——女扮男裝的命。

    被囚禁在花街中的春姬並沒有看過戰爭游戲,她不知道同鄉的知己也在這座歐拉麗,她墜入了混亂的深淵。

    凍結在原地的她顫抖著縴細的喉嚨,首輪也 噠作響。

    ——啊啊,為什麼,怎麼會。

    春姬所懷抱的,並非再會的喜悅,而是足以讓她感到絕望的悲嘆。

    跟自己共同歡笑的青梅竹馬,過去的美好回憶,都在注視著墮落為娼婦之身的現在的自己。

    好羞愧!!好羞愧!!好羞愧!!

    春姬尚存的羞恥心灼燒著她的全身。她想對命大吼,叫她別看。拾起刀子把自己遭到玷污的肌膚徹底撕裂的沖動在她的內心洶涌。

    (為什麼……)

    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是現在這個時候?

    明明用不了多久,就永遠也不可能再見面了——

    暴露在命的視線之下,在靜下來的娼婦們的守望中,春姬開啟顫抖的嘴唇說︰

    “……您,認錯人了吧。小女,並不認識您這樣的人……”

    聽到拒絕的話,睜大眼楮的命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此時,像是算準了似的,妓院深處傳來呼喚春姬的聲音。

    “春姬,有人點你。”

    “馬上就來……”

    春姬抹殺內心的動搖站起來。

    朝著即將從視野中消失的春姬,緊貼在格子窗上的命拼命想要叫住她。

    “等等,請您等等,春姬閣下!?”

    背向同鄉的知己,春姬走出了格子窗座敷。

    “今天可別再出洋相了。”

    前來喊人的褐膚亞馬遜族的娼婦什麼也沒打聽,只在錯身而過之際事務性地這麼叮囑她。

    “是的。”內心比平時還要陰沉幾分的春姬答道,隨即便靜靜走向應該有男人在等待自己的房間。

    從那個房間往下看,能將燈火通明的花街盡收眼底。

    阿伊莎通過窗口眺望位于遙遠下方的極東的娼館街,在確認主神從打開的門口進來後,便離開窗邊來到房間的中央。

    這里是“伊絲塔眷族”的宮殿(據點),存在于其二十樓的大房間。

    在雜亂擺放的椅子和沙發上坐著數名亞馬遜族——派閥干部和實力頂尖的戰斗人員等“眷族”引以為傲的戰斗娼婦們聚在一起。把訂制的沙發壓得咯吱作響並一人獨佔的巨女(芙里尼)也在其中。

    阿伊莎挑了把空椅子粗暴地坐上去,這個時候,剛剛進來的伊絲塔也來到了團員們的身邊。

    “人齊了吧。”

    跟著她走進房間的青年從者(塔木茲)為她拉出椅子,吸著煙管的伊絲塔坐上去。

    阿伊莎她們之所以會聚集在這個大房間,是因為主神發出了緊急的召集指令。

    “突然叫我們來,發生什麼了嗎,伊絲塔大人?”

    “我今天還準備去找男人呢。”

    將亞馬遜族的牢騷視作無物,伊絲塔開口道︰

    “你們,注意別被芙蕾雅的那幫人發現,把貝爾‧克朗尼抓回來。”

    主神直接下達的命令,讓房間一度被寂靜籠罩。

    “結果被伊絲塔大人搶走了。”很快亞馬遜族們便開始表達不滿。朝著發出嫉妒和抗議聲音的眷族們,“別那麼說嘛。”伊絲塔笑了笑。

    “‘注意別被芙蕾雅的那幫人發現’是指?”

    靠在椅背上的阿伊莎問道,伊絲塔回答說︰

    “那個女神不知為何一直沒出手,卻好像對貝爾‧克朗尼很執著。也即是說,我要橫刀奪愛。”

    伊絲塔在任誰都會被迷惑的美貌的基礎上,露出了不詳的笑容。

    “要是知道那個小鬼已經是我的囊中之物……那個女人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

    不知是不是想象出了那個時候的情景,美神上提嘴角,沉浸在了至極的愉悅之中。

    真是壞心眼,周圍的少女們不懷好意地相視而笑,伊絲塔則環視了一圈眷族們的臉說︰

    “不許你們吃,特別是——芙里尼。”

    “……呱呱呱呱,真是意外呢,伊絲塔大人,老娘怎麼可能跟你搶人呢?”

    伊絲塔向直到剛才為止都貫徹沉默的巨女、擁有“男人殺手”這一別名的團長發出嚴厲的提醒。

    仿佛看穿了打馬虎眼的芙里尼心中在想些什麼,女神眯細了眼楮。

    “偷吃也不行,你要是出手那個小鬼就變成廢物了。我是第一個……等完事了會給你們的,那個時候就隨你們的便好了。”

    呼,伊絲塔吹出了煙管中的紫煙。

    沐浴在煙中的芙里尼狠狠皺眉,露出不滿的神色卻也無法忤逆主神的命令,只好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活該,阿伊莎和其他的亞馬遜族同樣伸出了舌頭。

    “不過啊,伊絲塔大人。”

    “怎麼了,莎米拉。”

    “怎麼挑這種時期對貝爾‧克朗尼出手啊,我覺得在‘殺生石’的儀式結束後再出手比較好。”

    莎米拉,被如此稱呼的語氣粗魯的灰發亞馬遜族,隨意地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雖然我通過某種渠道獲取了貝爾‧克朗尼的情報……但我不怎麼信任這家伙。芙蕾雅那家伙肯定用不了多久,就知道她有把柄握在我手上了,必須得在被她包圍之前把小鬼搶過來。”

    向團員們講述自己想法的伊絲塔,旋即,那紫水晶般的雙眼露出了目中無人的眼神。

    “等‘殺生石’準備就緒,就和芙蕾雅開戰。就讓那個小鬼作為挑釁的道具之類的派上用場吧……你們可別忘了。”

    讓貝爾作為即將到來的戰爭中的一枚棋子發揮作用,對于如此說道的主神­——女戰士們沒有絲毫的懼色,紛紛露出猙獰的笑容。芙里尼也裂開那宛如蛤蟆的碩大嘴唇笑了。

    其中,唯有阿伊莎的表情沒有任何改變,她緘口不語。

    “呱呱呱呱呱。最重要的兔子要怎麼辦,在哪里動手?”

    聽到芙里尼的話,亞馬遜族們開始商討起誘拐的計劃。

    “地上不行,不能在地上動手,要找個不會被別人看到的地方。”

    伊絲塔在眷族的談話中插嘴說。

    在戰爭游戲中成為話題的“赫斯緹雅眷族”非常引人注目。他們要是發生了什麼,情報很快就會在都市內部擴散。也會傳進公會和敵人(芙蕾雅)的耳中吧。

    歐拉麗對貝爾他們的情報極其敏感,對于伊絲塔的這種主張,

    “那麼……果然是地下城麼。”

    阿伊莎說出了大家的總體意見。

    在迷宮里犯罪可謂是冒險者的共同見解。“中層”里只有為數不多的上級冒險者,不容易惹人耳目。

    “把兔子引到那里的方法呢?”

    “只要搬出伊絲塔大人的名號什麼都做得到吧,能利用就得盡量利用。”

    代替桀驁不馴的團長,阿伊莎成為核心回答團員們的問題。

    “哼嗯。”看到她的這幅樣子,芙里尼沒好氣地發出鼻音,“怎麼,有意見啊。”阿伊莎也瞪向她。

    “那,要帶春姬去嗎?”

    芙里尼和阿伊莎斗起氣來,這時莎米拉搖晃著灰色短發提出問題。

    對于包含自己在內、向全員進行的確認,伊絲塔饒有興致地問道︰

    “隨你們的便……怎麼,‘未完新人’有那麼強麼?”

    “跑得毫無疑問比我們快呢。”

    雖然是以一邊阻擋芙里尼一邊追的形式,但昨晚最終還是沒能捉到他。亞馬遜族們七嘴八舌地向主神說明了這件事。參加狩獵的她們幾乎都是Lv.3。

    “在看他和第二級冒險者(雅辛托斯)戰斗的時候我就在想了……明明成為Lv.3還沒過多久,他那究竟是怎樣的‘敏捷’啊。”

    刷新Lv.3到達記錄的世界最快兔的速度,既非誇張也非造謠,而是貨真價實的。

    這便是莎米拉的言外之意。阿伊莎也在內心表示同意。

    “你們這群廢物,不管是春姬還是別的什麼,只要能把兔子趕得沒處跑就行。之後就交給老娘了。”

    朝著出言嘲笑的芙里尼,以莎米拉為首的其他團員們集中投去憎惡的視線。

    只有Lv.5的她一人能夠無視貝爾的速度。阿伊莎對她的這種說法皺了皺眉,接著便漫不經心地看向大房間的窗戶。

    雖然從這個位置看不見,但她視線的方向上存在著花街。

    “……春姬雖然沒什麼貢獻,但好歹也跟了‘眷族’這麼多年。最後放她到外面走走也可以吧。”

    聽到這唐突且突兀的提案,亞馬遜族們在停下動作後面面相覷。

    隨即,芙里尼的嘲笑聲回蕩起來。

    “你別秀下限了好嘛,要是被她逃掉了怎麼辦,還是說,你本來就打算放她走麼,阿伊莎?”

    “……”

    “那玩意兒,不可能讓其他的派閥知道吧。”

    芙里尼的嘲弄中混雜著殺意,阿伊莎什麼也沒有問答。

    唯有這個時候沒有任何人擁護阿伊莎,莎米拉也只是聳了聳肩。

    “為什麼阿伊莎老是在意那種磨磨蹭蹭的家伙啊,我真搞不懂。反正我討厭春姬。”

    在莎米拉輕輕一笑之後,沉默的伊絲塔朝空中吐了口煙。

    紫煙漂浮在視野之中。阿伊莎被宛如紫水晶的雙眸死死盯住,她的手不受意識控制地開始顫抖。

    “不行呢。”

    就此結束。

    阿伊莎的主張被駁回,眾人開始討論兔子的捕捉方法。

    仿佛發出鼻息般長長出了口氣,阿伊莎望向窗外,凝視著在歡樂街上空延展的蒼藍夜空。

    以及,其上日漸圓滿的月影。

    夜深的時間帶。

    歐拉麗中央、白牆巨塔的最上層。尖銳的靴聲響起。

    在走廊前行的那道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險惡,有著深深開衩的黑色禮服隨著她腳步的挪動不住翻滾。稍顯昏暗的通道中,她那美麗的白皙肌膚隱約可見。靜候在房間門前的從者為她打開櫟木門,她便走進了房間。

    “奧塔,拿葡萄酒來。”

    在月光射入的摩天樓設施(巴別塔)最上層的房間里,“美神”芙蕾雅只說了這麼一句,便坐在了早已備好的椅子上。

    做工豪華細膩的椅背,承受著她柔軟的臀部,縴細的腰部,以及銀發流瀉的背部。

    擁有宛如岩石般巨軀的豬人從者、奧塔默默聽從了主人的命令。

    “發生了什麼?”

    將玻璃被放在融入了果樹意象的高級桌子上,待主人將葡萄酒送入口中後,奧塔問道。

    靜謐的美貌中罕見地摻雜著少許不悅的芙蕾雅瞥了眼站在一側的他。

    “你沒從蜜雅那里聽說?”

    “沒有。”

    簡短的回答沒有對她的情緒產生絲毫的損害,芙蕾雅再度將葡萄酒送入口中。

    銀色的長發從肩頭落下,她告訴了近侍。

告訴了他,根據赫爾墨斯提供的情報——同為“美神”的伊絲塔都知道了些什麼。

    “那位男神,果然不應該放置不管麼?”

    “說的是呢,下次遇到他要不就把他干掉吧。”

    兩人進行著要是讓本人聽到,絕對會口吐白沫倒地不起的談話。

    與之同時,芙蕾雅用手指卷起自己的銀發。

    “就是擔心被伊絲塔查出來,我才一直這麼老實的……事情變得棘手了呢。”

    有違她往日的風格,她像是鬧別扭般嘀咕。

    對此,奧塔朝只是擰緊眉頭,一語不發。

    沒有注意到從者那連彌諾陶洛斯也能嚇得不戰而逃的緊繃表情,芙蕾雅嘆了口氣。

    “那孩子的存在被伊絲塔知道了,她要是能不做傻事就好了。”

    “……為了泄憤而襲擊他,之類的?”

    “那種做法,還算比較可愛啦。”

    在擔憂少年受到襲擊的奧塔身旁,芙蕾雅仿佛瞪視般凝視著虛空。

    芙蕾雅理解伊絲塔對自己的執著——正確來講是對手單方面的嫉妒,她能以接近確信的形式猜想到那個美神會采取怎樣的行動。

    對于自己得出的最合理的解答,她再次發出小小的嘆息。

    “要率先捕獲貝爾‧克朗尼麼?”

    “……稍微,再等等。”

    聽到從者的提案,芙蕾雅思考了一會後,有些近乎頑固地拒絕了。

    “僭越了。”沒有叱責感到詫異的奧塔,她轉而將目光移向窗外。

    從歐拉麗最高的位置,夜空可以一覽無余。芙蕾雅在盯著夜空看了一會後,只轉動眼楮仰望奧塔。

    “多留心伊絲塔她們的動向。也跟其他的孩子說。……我也暫時,轉移到據點好了。”

    “遵命。”

    芙蕾雅一邊用肩膀傾聽勤懇的應答,一邊將剩下的葡萄酒一飲而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1-18 01:55 P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1-18 02:35 PM 編輯

第四章 吉原×歌姬

“在下吃飽了……”

    太陽從城牆外露頭的清晨,據點的食堂。

    命小姐無精打采地說著,用完了早餐。

    她的早餐吃得很少,只吃一個面包。她踫都沒踫湯和蔬菜。像是要我們替她吃掉似的,炸薯球也原封不動地擺在大盤子里。

    沒有什麼食欲,表情如此述說的命小姐開始收拾自己的餐具。圍坐在餐桌旁的神大人、韋爾夫和我,則面露憂色地偷偷望著她。

    “是說,命君,怎麼了?”

    “昨晚,命大人好像很晚了還出門……”

    神大人把臉湊過來發問,莉莉便說出自己聽聞的小道消息。期間,命小姐仍未對她們的這一互動做出任何反應,她在從椅子上站起來並洗完餐具後,便快步走出了食堂。

    我向韋爾夫遞眼色並點頭示意,接著便不顧禮儀扒完早飯站起身來。

    把後續的收拾交給韋爾夫負責,我朝命小姐追去。

    “命小姐!”

    “貝爾閣下……”

    我追上了顫顫巍巍正要走出玄關的背影。

    命小姐將她青紫色的雙眸轉向我,她的眼中,往日那種凜然的眼神不見蹤影。

    “昨天晚上,你果然……”

    聽到我的詢問,命小姐有氣無力地小幅點頭。

    如我所料,她昨晚似乎去了春姬小姐那里。看她之前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我差不多已經心里有底就是了……經過少許的迷茫,“能稍微談談嗎?”我下定決心提出建議。

    命小姐也接受了。因為站著說話有點不方便,于是我們從玄關轉移到前庭的角落,在堆放木箱和木桶的宅邸一角就地而坐。

    “在下前去拜訪春姬閣下……誰想,卻被她拒絕了。”

    命小姐吞吞吐吐說出了昨晚發生的事。

    在書店從我這里聽說春姬小姐的情況後,她似乎怎麼也靜不下來。

    最後女扮男裝隱藏身份,一個人跑去花街了。

    “她說,不認識在下這樣的人……”

    命小姐心灰意冷地低下頭。

    在花街時,聽春姬小姐的口氣,她應該不知道命小姐她們也在都市(歐拉麗)。雖然不清楚她是以何種心境拒絕命小姐的,但我想,突然的再會可能讓她心生動搖了吧。

    或者是……她不想讓淪為娼婦的自己被認出來吧。

    這些都逃脫不了臆測的範疇,可回想起那個人種種表情的我,仍不由得這麼想。

    “……呃,命小姐。春姬小姐在極東的時候,是個怎樣的人呢?”

    為何想深入了解那個人到這種程度呢,我在自己也搞不清楚的狀態下提問。

    沒法讓命小姐恢復精神的我,像在轉移話題般問道。

    “……禮儀端莊,舉止優雅,卻又疏于世俗。會因瑣事而感到吃驚,感到新鮮……感到喜悅。”

    命小姐一個詞一個詞地,盯著地面上的草坪說。

    以仿佛回憶遙遠過去般的口吻。

    “那位大人總是忐忑不安。與千草閣下相比又有些差別,自己待在這里真的沒有問題嗎?她似乎時常覺得不安……所以在看到她露出笑容的時候,在下真的非常高興。”

    孩提時代的春姬小姐……狐人幼女露出的無邪笑容,同樣浮現在我的腦海。

    “最重要的,是那位大人很溫柔。早在相識之前,春姬閣下就聽說過居住在宅邸後山的我們……並向她的父親請求,將糧食分給我們。”

    “咦……”

    “‘自己吃不了這麼多,希望能分些給神明們。’……這好像是那位大人第一次對父親撒嬌,說出自己任性的請求。”

    春姬小姐在宅邸中日復一日地過著豐衣足食的生活。對她來說,命小姐她們這群活在傳聞中、每日窮論潦倒地在深山中挖些野菜與草根充饑、食不果腹的孩子們和神明們好像極富沖擊力。

    據她所言,那時的春姬小姐已經與童話和傳說之類的溫柔世界有所接觸,年紀尚淺卻有著悲天憫人之心,替未曾蒙面的人數度向父親請願。

    “以援助神社之名送來的食物,讓在下等人喜出望外。隨即便對送來那些東西的人產生了興趣。在下和櫻花閣下他們在打聽到那來自山腳下的豪宅之後,便避開守衛的視線偷偷往屋內窺探……”

    然後,發現了春姬小姐。

    發現了端坐在被書籍包圍的豪宅走廊,獨自一人寂寞望天的狐人少女。

    “說來慚愧,因為受到過那位大人的幫助,當時在下等人打算為她排遣寂寞作為回報,便在仁義之心的驅使下行動了。”

    命小姐像是感到害羞般雙頰微紅,嘴角浮現出淡淡的微笑。

    因少女的懇求自己等人才得以飽餐——已經知道這一點的命小姐她們決定找眾神商量。接著,聽說事情的原委並無法對春姬小姐置之不理的建御雷大人便在身後推了他們一把。

    “在下為了回報春姬閣下的恩情,在那個時候接受了‘恩惠’。”

    命小姐正是在那個時候,從建御雷大人那里接受的“神之恩惠”。

    “之後就跟昨天說的一樣。在下被建御雷大人送出,與櫻花閣下他們協力潛入春姬小姐居住的宅邸,把她帶了出來。”

    命小姐她們不僅身懷武神(建御雷)大人所教授的武術,還身負他授予的“能力值”。他們輕而易舉便騙過大人們的眼楮,整夜整夜地帶春姬小姐出來。

    現在回想起來,對春姬小姐的父親而言那無異于恩將仇報的行為——命小姐無奈地苦笑。

    “最開始,春姬閣下很吃驚。突然蹦出衣著寒摻、不知來頭的小鬼們,還硬是把她帶到外面一起玩……”

    少女不知如何是好,她幾乎是被連拖帶拽地拉到外面的。在那里,她初次品嘗到了喜悅和興奮的滋味。

    在和自己同年代的孩子們兩次、三次——數次的來訪之後,曾幾何時,她開始滿心歡喜地期待他們的到來了。

    “終于,偷偷溜出宅邸的事被發現了。向著不知悔改、仍數度前往的在下等人……春姬閣下如是說。”

    掀起巨大騷動的宅邸。

    為了帶走少女而與成人的警衛斗智斗勇的孩子們。

    在幽藍的月夜之下,拉著自己的手在田野奔跑的黑發女孩。

    面朝帶自己來到外面世界的她們,少女邊喘氣,邊紅著臉露出笑容。

    ——你們,像傳說中的英雄一樣。

    邊奔跑邊回過頭的黑發少女,也浮現出燦爛的笑顏。

    “在下很高興,也很自豪。覺得自己報恩了……成功讓她笑了。”

    那之後,命小姐她們帶上春姬小姐四處跑。

    雖然從那個時候開始,春姬小姐的父親便不再聽從她的請求,中斷了對把女兒帶走的熊孩子­——為貧困所苦的命小姐她們的援助,但春姬小姐好像仍會見縫插針地偷偷溜出宅邸。

    春姬小姐和櫻花大哥、千草小姐、命小姐以及其他的孩子們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時光,她們的關系……直到那個時刻到來為止,都一直持續著。

    邊微笑邊講述過去的命小姐,如夢初醒般將視線投向地面。

    之後沒過多久,春姬小姐便被賣到異國之地淪為娼婦。

    命小姐她們也為了保護生養自己的神社而成為了冒險者。

    自從兩年前遠渡重洋來到歐拉麗,至今為止不見起色的能力值也因迷宮內壓倒性數量的戰斗和“經驗值”而瞬間膨脹,他們迅速嶄露頭角。

    接著,櫻花大哥和命小姐相繼實現了“升級”。

    現在,他們已經在冒險者之間成為頗具話題性的“傳說中的新人”。

    漸行漸遠的點與點——春姬小姐和命小姐,在這座都市再次交匯。

    各有所思的再會以及異于當初的立場,讓命小姐的聲音顫抖起來。

    “如果那位大人感到痛苦的話,在下想要幫助她……不,在下,是想要恢復那個時候的關系。”

    命小姐不堪重負,吐露出積澱內心的願望。

    她朝自己的肩膀伸出手,去觸踫刻在背上的“神之恩惠”。

    “只是自作主張……在下肯定,只是想再見到春姬閣下的笑臉罷了。”

    在以手臂擦去噙滿眼眶的淚水的同時,命小姐如是說。

    面對女人流出的淚水,我再一次,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談話結束之後,命小姐花了一段時間終于冷靜下來。

    見笑了。她在向我道歉後,“待會在下要去一趟公會。”說出了原本的行程。雖然知道徒勞而終的可能性極大,但她好像仍試圖尋找打破現狀的策略。

    我也拜托她帶上我。雖然跟過去也派不上什麼用場,但我現在的心境不容許我什麼都不做。

    在得到她的同意之後,我們便一起走出據點的正門。

    “……”

    “……”

    我們沿著據點周圍的路走,一路上一語不發。

    我們共有著春姬小姐的秘密,而對之無計可施的黯然愁緒,足以讓我們閉上嘴巴。我們知道即便說些安慰的話也只不過是相互舔舐傷口而已,所以我們貫徹沉默。

    帶著若是旁人見到似乎會出言抱怨的陰慘表情,我們的步伐異常沉重。

    “唷,真巧呀,貝爾小弟,命妹。”

    “……赫爾墨斯大人?”

    在我們正要走出據點周邊的通道的時候。

    鬼鬼祟祟藏在陰影下的赫爾墨斯大人,搖晃戴在頭頂的帽子出現在我們的眼前。

    究竟是怎麼回事呢。他的這副樣子,簡直就像是在等誰從我們的據點出來一樣……

    “啊,貝爾小弟,你們最近有遇到什麼麻煩嗎?具體來說,像是被大量的亞馬遜族襲擊之類的……”

    “您,您突然說些什麼……?”

    赫爾墨斯大人沒頭沒腦地詢問,命小姐便露出滿臉的疑惑。不,確實前天我被亞馬遜族追得快要斷氣就是了……

    他今天也是只身一人。感覺他的言行有些急躁,還有些缺乏底氣。

    始終沒敢正視我們的赫爾墨斯大人先是不住擺弄插有羽毛的寬檐帽,接著才注意到我們的樣子。

    “你們好像沒什麼精神……怎麼了嗎?”

    聽到他的提問,我和命小姐看了看對方,不約而同地低下了頭。

    我們的這副反應很好懂。赫爾墨斯大人一改之前的態度,笑著說︰

    “要是覺得我可以的話,不妨跟我商量喔?”

    “咦……”

    “在這里聽到的話我不會跟任何人說,我以神之名發誓。”

    向著驚訝的我們,赫爾墨斯大人摘下帽子抵在胸前。

    “我好歹也是一柱神,或許能幫上什麼忙。”

    仿佛引導迷茫的下界人的聲音,以及帶著少許的孩子氣的眨眼。

    再次看了對方一眼的我和命小姐……表情微妙地相互點頭。

    想針對春姬小姐的現狀想點辦法,心里現在只有這個的我們決定跟赫爾墨斯大人談談。

    有個適合密談的地方。

    赫爾墨斯大人說著這種話帶我們去的地方,是從我們位于都市西南區域的據點步行用不了多久的、我以前曾和女神(赫斯緹雅)大人會和的“阿莫爾廣場”附近的一家店。

    坐落于復雜小徑旁的這家格調高雅的咖啡店“維榭”,是家讓人不禁覺得只有內行人才知道的小店,整潔的店內除了我們之外只有年輕的男女。

    在戴著眼鏡的妖精店主的帶領下,我們在店鋪角落的座位就坐。

    “原來如此……朋友是娼婦,啊。”

    赫爾墨斯大人在聽完事情的原委後,端起送上的紅茶潤了潤嗓子。

    坐在我旁邊的命小姐,則拼命忍耐低頭的欲望,靜待他繼續說下去。

    “我也同意莉莉妹的看法,絕對不贊成你們強行把那個朋友從娼館里帶出來……做出和伊絲塔她們刀兵相見的行為。”

    要是演變為戰爭的話,“赫斯緹雅眷族”這次無疑會遭到毀滅。我向如此說道的赫爾墨斯大人深深點頭。我有自覺︰事態要是惡化到那個地步,神大人和莉莉她們肯定無法置身事外。

    命小姐也才剛改宗不久……還不能脫離“眷族”。

    要是能夠脫離的話,把情義看得比什麼都重的她或許現在已經開始一個人亂來了。

    無意間瞥見在身旁坐著的命小姐那嚴肅的側臉,我冒出這個想法。

    “基本上,我們對待‘眷族’的內情一律奉行不干涉政策。如果只因自己的熟人在其中就挑起爭端,最後誰都得不到好處。”

    赫爾墨斯大人以不容置辯的口吻如是宣告。我們的表情更暗一層。

    果然無計可施了嗎。這種無力感讓我的身體倍感沉重。

    “——不過,若對象是娼婦則又另當別論了。”

    然而,赫爾墨斯大人此時卻話鋒一轉,語調也變得明朗起來。

    ““咦?””我和命小姐同時驚呼,他則向我們投以仿佛能將悲觀統統吹飛的笑容。

    “雖然還跟你們的那個朋友在派閥中所處的位置……地位有關,如果她是下級成員、尤其是非戰斗成員的娼婦的話,就還有‘贖身’的可能。”

    “贖身”——赫爾墨斯大人向我們解釋這一歡樂街特有的法則。

    簡單來說,就是花大錢換取娼婦的制度。

    通過支付那個人欠下的債款或是贖金,出錢的人可以把娼婦從歡樂街贖走。在歐拉麗內功成名就的上級冒險者買下中意的娼婦,並將之作為終身的伴侶、與之共度余生的例子好像也不是沒有。

    這個制度終究還是把娼婦當做商品來交易,說對此沒有厭惡感那是騙人的……可現在我卻無暇顧及那麼多,用這個方法,就有可能……

    “……若是普通的娼婦,‘贖身’或許是可能的……可那個大派閥(伊絲塔眷族)會輕易放過團員嗎?”

    與因尋覓到一絲光明而心跳加速的我相對,命小姐像是抹殺感情似的,慎重且冷靜地陳述意見。

    赫爾墨斯大人則像是在叫命小姐盡管放心般露出笑容,說︰

    “不用擔心,‘美神’伊絲塔雖然有所扭曲但好歹是司長愛的女神。要是娼婦也願意委身于提出贖身的男人的話,她會同意的。”

    兩人的視線齊刷刷投向我,我不由得一個寒戰。

    “剩下的問題就是,想要贖身的孩子是不是非戰斗人員……派閥的底層了。”

    要是對方是稍微有點實力的戰斗人員或是干部,伊絲塔大人肯定不願放手。

    這便是赫爾墨斯大人的言外之意。他斜著眼望向這邊以求確認,于是我氣勢十足地站起來。

    “沒、沒問題的!?春姬小姐應該是底層的成員!”

    我探出身體,像個笨蛋般大叫。

    兩天前與我在花街相遇的春姬小姐,周圍的氛圍怎麼感覺都不像是能夠戰斗的樣子!

    雖然有沒有被授予恩惠還不得而知,但依少女(亞馬遜族)們對待她的態度和舉止來看,她是下部成員這件事應該是確鑿無疑的!

    情侶的客人對扯著嗓門喋喋不休的我感到驚訝,赫爾墨斯大人則面帶微笑地點起頭來。

    “那麼,前途就明朗了。”

    聽見赫爾墨斯大人的這句話,命小姐的臉也終于像是顫抖般滲出了歡喜之情。

    這次是她在桌子上探出身子。

    “贖、贖身的金額呢!?”

    “那跟娼婦的地位也有一定的關系……普通的話聽說大概兩三百萬?”

    對于以百萬為單位的巨款,我和命小姐都咽了口氣。可是。

    ((——那絕非遙不可及的金額))

    我們看著對方,因忍不住歡喜而相互點頭。

    對已經步入地下城的“中層”且探索一帆風順的我們來說,雖然會花些時間,但絕對可以攢夠資金。

    感覺總算是窺見了希望。

    心髒砰砰直跳,雙頰泛上紅潮。

    想被帶出去。在那條花街,春姬小姐曾宛如囈語般如此說過。

    能夠幫助那個人了!

    “如果可以的話,可以跟我說說那姑娘的事嗎?我也去伊絲塔那里找找,說不定能幫上什麼忙。”

    我和命小姐總算是又在椅子上坐好,可即便如此我們兩人仍感到無法抑制的興奮。赫爾墨斯大人一邊欣慰地看著我們一邊說。

    “春姬,三條野 春姬(SANJOUNO HARUHIME)!?她是位跟在下年齡差不多的狐人(RENAR)!”

    在赫爾墨斯大人的建議下,命小姐以雀躍的聲音說出春姬小姐的姓名和種族。

    “……狐人。”

    聽她說完的赫爾墨斯大人睜大眼楮嘟囔道。

    並非演技,簡直像是純粹感到驚愕般的表情。

    男神大人閉上嘴巴,轉而凝視我們。

    “赫爾墨斯大人……?”

    對他的氛圍變化感到不解,我出聲詢問。

    赫爾墨斯大人則靜靜組織語言說︰

    “這雖然有違我的信條……”

    以此為前言,開始說起什麼。

    “在歡樂街遇到貝爾小弟的那天,我其實有送東西的委托在身,為了把某樣東西送到伊絲塔手上才去的。”

    “某樣東西……?”

    “送東西的人把委托人和要送的東西的情報說出去是大忌,說成是愧對這項工作也無妨……不過我對你們有所虧欠,還是告訴你們好了。”

    他這突然的台詞讓我們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赫爾墨斯大人接著說︰

    “我所送的東西,是叫做‘殺生石’的道具。”

    ……殺生、石?

    沒聽過這個道具的名字,我歪起腦袋。

    命小姐好像也和我一樣。

    “我能說的就這麼多。再見咯,貝爾小弟,命妹。”

    赫爾墨斯大人從椅子上站起來。

    他扶正插有羽毛的帽子,通過帽檐下的陰影可以窺見橙黃色的瞳仁。

    赫爾墨斯大人結完賬後便一個人走出了店,而心懷疑問的我和命小姐只能目送他的背影。

    “赫爾墨斯大人是怎麼了啊?”

    “在下也不清楚,像那樣突然轉變態度……”

    我和命小姐在走出咖啡店之後,並未走向當初準備前往的公會,而是選擇回到據點。有關如何獲取贖身所需的資金,我們想盡快和莉莉她們商量。

    我一邊和命小姐並肩步行,一邊回想最後赫爾墨斯大人的樣子。

    赫爾墨斯大人究竟想說什麼呢……我暫且把他口中的“殺生石”這個詞語記在腦內一隅。

    兩個人面帶不解,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

    “那是……”

    在走出寬敞的大街,能窺見三層宅邸的時候。

    我和命小姐發現,有一輛馬車停在據點的正門前。

    箱式的馬車有著即使在遠處看也能明白其豪華的外觀。皮鞭的抽打聲幾乎在我們注意到馬車的同時傳來,很快馬車便隨著馬的嘶鳴一道離去。

    我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而心生動搖,加快腳步朝據點跑去。等我跑到正門的前面,便發現韋爾夫,莉莉,以及雙手拿著一張羊皮紙的赫斯緹雅大人站在那里。

    “韋爾夫,莉莉!神大人!”

    “啊,貝爾君。命君也是。回來了啊。”

    “剛才的馬車是來干什麼的?”

    三人聽到我的聲音轉頭望過來,命小姐便向他們提問。

    聽到她的問題,莉莉邊盯著神大人手中的羊皮紙邊回答說︰

    “商會送來了冒險者委托。”

    商會?我鸚鵡學舌地重復,韋爾夫則點頭回應。

    “這也是戰爭游戲的影響吧。唯利是圖的家伙找上門了。”

    神大人夾在莉莉和韋爾夫的中間,一邊俯視委托書,一邊噘起嘴發出“姆”的埋怨。

    聽他們介紹,剛才的那輛馬車是屬于阿爾貝拉商會的。

    支撐都市經濟一端的巨大商會的其中之一,直接向“赫斯緹雅眷族”提出了冒險者委托。

    除迷宮都市(歐拉麗)之外其它地方無處可得的資源自然相當的貴重。每天都有大批掉落道具和采取‧采掘物在我們冒險者不知道的地方進行交易。

    其中若是有“下層”和“深層”的戰利品,大陸內的商人們好像更是會不計價格照單全收。然而能踏足迷宮深處並把那些東西帶回來的“眷族”或冒險者卻數量有限,因此商人們都會積極和他們保持聯系。

    這次阿爾貝拉商會來和我們接觸,也主要是想先人一步,率先和在戰爭游戲中一炮走紅的我們——將來可能大有作為的“赫斯緹雅眷族”確立合作關系。

    “說是投資,又有點不對……總之這在歐拉麗還算常見。”

    很多時候,作為獲得地下城內各類物品的交換,商人們要對冒險者團隊進行援助。

    冒險者在得到商人這一贊助商之後,道具之類的探索花銷也得到了保障。可謂雙方都有利可圖。

    雖然契約內容伴隨一定的危險性,但不經過公會直接簽訂契約的好處似乎就在這里。

    “因為這是沒有通過公會的直接指名,所以還不能稱作正式的冒險者委托。不過,對方的底細我們十分清楚。”

    我在腦內整理事情的前因後果,莉莉則在確認過羊皮紙上的商會印章後說。

    “而且委托人還是商會。這遠比私下的冒險者委托可靠得多。”

    我邊聽莉莉的見解,邊圍繞最重要的冒險者委托問︰

    “呃,委托的內容是什麼?”

    “去第14層的糧食庫挖石英回來。上面是這麼寫的。”

    神大人回答了我的疑問。

    韋爾夫也像是不肯漏看一個字般仔細閱讀羊皮紙。

    “跟委托內容的難度相比,報酬簡直高到嚇人。”

    “今後還請你們多照顧點。這才是他們的真意吧。”

    韋爾夫和莉莉看到冒險者委托的報酬不禁傻了眼。我和命小姐則一驚。

    我們兩人踮起腳往前湊,窺向拿著委托書的神大人。

    ““報、報酬有多少!?””

    “一百萬瓦利斯。”

    ““一、一百萬……!!””

    聽到神大人簡短的回答,我和命小姐激動得發抖。

    快速攢夠“贖身”所需金額的機會這就來了。

    “要怎麼辦呢,赫斯緹雅大人?”

    “唔,我不太想跟商人和商會扯上關系啊。”

    不知道是不喜歡產生利益糾葛時隨之而來的繁雜手續和應酬,還是不想跟他人維持利害關系,神大人說出的話有些缺乏興致。

    “雖然有點對不起對方,不過還是拒絕這個委托——”

    ““我們干吧!?””

    “嗚呀!?”

    我和命小姐的請求讓神大人話到中途便戛然而止。

    我們紅著臉朝神大人逼近,嚇得她大幅度後仰。

    “雖然不想受人恩惠但既然送上門來就不應該拒絕不在下深知這種行為不光彩但哪怕是一分也好我們想多掙些錢!!”

    “我、我也是這麼想的!?”

    我擠在命小姐身旁,兩人一起一個勁兒向神大人解釋。

    我們手腳並用,竭盡全力想要說服神大人。

    “唔……算了,我借錢的時候也沒和你們說,結果給你們添了麻煩……總之就把這筆錢當做是冒險者委托的報酬來接受。這樣就可以了吧。”

    神大人在我們懾人的氣勢之下不禁流汗,她先看了眼委托書,接著便在重新考慮後改變了主意。

    ““太感謝您了!””

    我和命小姐向神大人道謝,並互擊高舉的雙手。

    “搞什麼名堂啊,到底……”

    “好像發現該做的事咯。”

    莉莉看著像是重回大海的魚般活蹦亂跳的我們,愣愣地發出感慨;韋爾夫則因命小姐一改早上的陰沉表情而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和命小姐有點不好意思地向兩人回以笑容。

    “總覺得貝爾君和命君好像變得很要好了……先回據點吧。”

    神大人想圍繞冒險者委托再做些具體的討論,我們四人跟在她的身後。

    已經沒有進行戰爭的必要了,關于替春姬小姐贖身的事也跟神大人她們好好談談吧。

    我踏著跟命小姐如出一轍的輕快步伐。“啊,對了。”我因突然想起某件事而開口提問。

    “神大人,您知道‘殺生石’嗎?”

    “‘殺生石’?唔,沒聽說過呢。”

    考慮到從事運送工作的赫爾墨斯大人的信用,我並未直接說出“伊絲塔大人似乎擁有‘殺生石’。”這種話。神大人好像也沒有頭緒。

    我看向韋爾夫他們,

    “你們知道嗎?”

    “不。莉莉也沒聽過。”

    便得到和神大人一樣的回答。

    大家好像都不知道……“殺生石”這東西,難道很少見?

    雖然有點在意,但還是決定將這個問題暫且保留,我們走向了據點。

經過一番商討,我們正式接受了阿爾貝拉商會的冒險者委托。

    赫斯緹雅大人在聽我們解釋有關春姬小姐的“贖身”的時候,在聽到她是娼婦後,不知為何盯著我擺出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不過在命小姐的傾情吐露下,還是勉為其難地同意了——待談話結束,命小姐好像馬上就跑去“建御雷眷族”那里報告春姬小姐的消息去了。

    莉莉跟韋爾夫也沒有意見,“赫斯緹雅眷族”于是為了獲得一百萬瓦利斯而出動了。

    “又為冒險者委托的事來了一趟呢。”

    然後,現在我們來到了地下城第14層。

    為探索做準備、以及接受冒險者委托的相關事宜耗費了一天時間,我們在商討結束後的第二天潛入了迷宮。莉莉背著大型的雙肩包,她的聲音在岩窟形的漫長通道內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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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隊伍迅速突破“上層”抵達“中層”,並順利地來到了第14層。

    “大家別磨蹭了,快點走吧!”

    站在前衛位置——不如說團隊最前方位置的命小姐高聲催促。

    刷刷刷。她上下揮動拿在右手的刀,活像個精力充沛的孩子。

    看到命小姐干勁十足的樣子,跟在後面的我和韋爾夫不禁苦笑。

    “我們已經進入了糧食庫(PANTRY),容易打草驚蛇的動作還是能免則免為好……”

    同時,對糧食庫抱有危機感的莉莉在命小姐雀躍的步伐之下只能強忍嘆息,這里聚集了大量樓層中饑腸轆轆的怪物。她仔細確認了一遍裝在背包里的隱身布(CAMOUFLAGE)等道具。

    我也在苦笑的同時,姑且確認裝備。

    手頭有的——武器只有“神之匕首”和用彌諾陶洛斯之角打造的兩把紅刀。沒有盾,短劍之類的副裝備跟命小姐的一起交給作為支援者的莉莉保管了。鎧甲則是從戰爭游戲時期開始沿用至今的韋爾夫制的兔鎧。

    前期因為據點搬遷的事而忙里忙外了好一陣子,韋爾夫現在總算是能抽出時間專心冶煉了。貌似是不想讓我們使用質量不上不下的東西,新的武器和防具現階段還未問世。

    “話說回來,‘贖身’……還有這種方法啊。”

    處在隊列的中衛位置、跟我並排走的韋爾夫扛著大刀說。

    那樣的話就能相安無事地解決了。他的表情充滿放心。

    “嗯,攢錢或許會很辛苦……靠這個把那個人救出來……”

    我在對命小姐報以苦笑的同時,干勁也高漲到不輸給她。

    為了拯救春姬小姐——我一邊在腦內回想那位狐人少女的臉,一邊握緊裝備在身上的匕首。

    “不過,贖金大體需要三百萬……以防萬一,至少需要提前準備五百萬呢。”

    “唔……前路漫漫啊。”

    “為此,要把前往更深層納入考量範圍。”

    我們一邊注意周圍迷宮的情況與怪物的氣息,一邊加上擔任後衛的莉莉,三人說著話。

    前往更深處掙更多的錢吧,韋爾夫建議說。

    “貝爾升級到Lv.3了,我覺得下到第20層左右還是沒有問題的吧?”

    韋爾夫笑著回頭望向莉莉。

    以Lv.2為到達基準的中層區域是第13層到第24層。單純按照公會制定的基準而言,身為Lv.3的我姑且已經滿足進入第25層以下的“下層”的到達基準。

    對于韋爾夫涉足第20層的提案,作為團隊參謀的莉莉搖了搖頭。

    “就算是到達了Lv.3,該被干掉的時候無論如何掙扎也還是會被干掉,迷宮就是這種地方。”

    不知是不是第18層的那場決死行讓她刻骨銘心,莉莉並未改變謹慎為好的意見。

    即使超越了第24層的到達Lv.,隨便踏足未知的樓層還是伴隨著巨大的危險——她不談其煩地讓我知道我們之間“情報”和“經驗”的差距。

    確實……盲目增加到達樓層相當危險吧。

    雖然我確實感到有些急切,但提升並非個人而是整個團隊的實力,以及細致入微的提前準備,對挑戰新的樓層來說都是不可缺少的。即使是那位琉小姐,也應該說過︰中層以下靠的不是個人的力量而是團隊的力量。

    雖然有目標,但不能著急,也不能得意。我暗示自己,讓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應該集中精神完成眼下的冒險者委托。

    “——請停下。”

    意氣風發帶頭走在前面的命小姐,突然切換意識,以銳利的眼神轉過身。

    以那雙青紫色的雙眼,凝視比擔任中衛後衛的我們更後方的區域。

    我們也轉過身,迅速更替莉莉在隊伍中的配置……與此同時,像是肯定命小姐的警戒般,從遙遠後方開在牆上的橫穴中傳出了“嗚”的低吟。

    搖晃著碩大身軀的虎型怪物現身了。

    “‘劍齒虎(LIGER FANG)’……!”

    “看來是從下面的樓層上來的。”

    我因與只出現在第15層以下的怪物遭遇而感到吃驚,莉莉則冷靜地做出這是異常事態的判斷。

    是襲擊了其他的怪物或是冒險者嗎,它的牙齒和爪子被血染得通紅。倒豎著普通的刀刃無法穿透的剛毛,巨大的老虎朝我們發出低吼。

    韋爾夫一邊緊盯著絲毫不遜于跨越樓層的彌諾陶洛斯的生猛強敵,一邊像是頗感欽佩般朝命小姐搭話︰

    “探知系的‘技能’嗎,真是方便啊。”

    “不會,在下只能感知到以前遇到過的怪物……而且效果還會被自己的身心狀況左右,還請不要過度期待。”

    在成為伙伴(眷族)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分享過各自的“魔法”和“技能”的情報了。

    救援隊在前往第18層的過程中,命小姐曾與劍齒虎有過戰斗。面對遭到完美索敵的怪物,抽刀的聲音在我們之間回響起來。

    “它比彌諾陶洛斯更快!還請多加注意!”

    “好的!”

    我們跟在飛奔而出的命小姐身後,與發出咆哮的劍齒虎,以及從周圍涌出的怪物們開始了戰斗。

    冒險者與怪物之間發生激烈戰斗而產生的聲響,不斷從通道的深處傳來。

    與此同時,在某個大房間里待機的、身披外套的一群女性——褐色的悍婦們,正手拿武器相互交談。

    “進展如何?”

    “很好,那群家伙被一百萬的報酬釣上來了。也向阿爾貝拉商會指定了糧食庫的位置……那群家伙,絕對會途徑這個地方。”

    對于將兜帽戴到勉強能看見眼楮位置的高挑亞馬遜族、阿伊莎的提問。

    同樣隱藏面貌的灰發薩米拉勾起了嘴角。

    “不過話說回來,竟然通過商會的人發布冒險者委托,還能這麼干啊?我才知道。”

    “阿爾貝拉的那群人也是在各方面都受到我們的……伊絲塔大人的關照嘛,他們拒絕不了我們的請求。”

    阿伊莎暗示了不為人知的契約的存在。她擺動著直至膝蓋的外套,朝集團的中央走去。

    像是受到周圍人的保護般,一個用來搬運物資的大箱子鎮座在那里。這個鐵制的箱子有著能裝進好幾個人的巨大容量,阿伊莎伸出手,打開了它的蓋子。

    “春姬,準備一下。”

    箱子的下部端坐著一位少女。

    她身穿便于行動的和服——極東式的長式戰斗衣,頭上還披著類似羽衣的防具。美麗的金色長發被扎起,為了不被人看見,她那狐狸耳朵和尾巴也都被完美地藏起來了。

    被從頭到腳施以隱蔽措施的狐人的少女,以翠綠的瞳仁望向阿伊莎。

    “……是要去襲擊諸位冒險者嗎?”

    她雙眸閃爍地問,阿伊莎則表情不變地答︰

    “沒錯。”

    “對方、是?”

    “你不用知道。”

    無視少女的疑問,阿伊莎拉住她的手臂,在讓她站起來後把嘴巴湊到她的耳邊。

    “你只要像平常一樣做就可以,沒問題吧?”

    “……是的。”

    朝著低頭的少女,阿伊莎以聽起來有些冷淡的聲音說完後,便靜靜地把身體收了回去。

    “阿伊莎,他們來了!”

    “……別傻站著,上了。按照計劃行動。”

    聽到回來的偵查人員的報告,以及阿伊莎的呼喊,悍婦們抄起了各自的武器。

    “——這是。”

    在經過和怪物們的數次交戰,進入到地下城深處的時候。

    我因聽到奇怪的聲音而抬起臉。

    “除了怪物的叫聲,還有……腳步聲。”

    “喂喂,又來啊?”

    命小姐小聲說完,韋爾夫便發出相當不耐煩的聲音。

    來自怪物的吼聲,以及朝這邊快速接近的、好些人的腳步聲。無需細想就知道這是“怪物進呈”的前兆,團隊全體也因此繃緊了神經。

    沒過多久,身披外套的冒險者們和怪物的身影便出現在視線前方。

    “從前方……是從糧食庫來的嗎?”

    一群人和怪物從我們的前進方向涌來,這讓莉莉倍感疑惑,不過她還是先扶正背包。她一邊朝看不見臉且全副武裝的同行們皺著眉頭,一邊開始做起逃跑的準備。

    現在我們位于一條直路的中間,對我們而言,並沒有必要冒著被壓倒的風險傻站在原地。

    “退到岔路口吧!”

    對于我理所當然的指示,大家的行動非常迅速。

    團隊改變前進方向,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跑。

    我不時越過肩膀,回頭確認敵我的距離。終于我們跑到了寬敞的十字路口——下一個瞬間。

    以夾擊我們的形式,左右的通道中如雪崩般涌出了大量別的冒險者和怪物。

    “兩個方向!?”

    莉莉的悲鳴回蕩四周。

    沒想到竟然受到了“怪物進呈”的左右夾擊。這一破天荒的事態讓我們全員都瞪大了眼楮。

    轉眼間,冒險者們和怪物的洪流便將我們吞噬,開始相互沖擊。

    “嗚、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大、大家!?”

    以位于沖擊中心點的我們為起點,大混戰拉開了序幕。

    以不減追趕的氣勢狠狠撞在一起的黑犬和一角兔迸出怒鳴開始同類相殘,在此期間,剛才還在哀嚎的韋爾夫跟命小姐一瞬間便從我的視野中消失了。

    面對怪物這令人毛骨悚然的數量,我趕緊把身為支援者的莉莉護在身後。我把撲來的怪物一一擋開,為了不被逼得離大家越來越遠而拼命試圖站穩腳步。

    然而事與願違,最開始的“怪物進呈”在十字路口和其余兩支匯合了。

    “第三支……!?”

    剩下的那支狠狠撞向了混戰地帶的側腹。

    沖擊如波浪般襲來,怪物的悲鳴四處飛濺。我在用匕首將被洪流擠到空中的一角兔一刀兩斷的同時,汗水也隨之噴涌而出。我讓莉莉放棄被怪物死死咬住的背包,把她拉到身旁。

    四面八方都被怪物形成的監獄完全封閉,而實行“怪物進呈”的三隊冒險者們,則在錯身而過之際掉轉車頭,朝我們襲來。

    “搞什麼啊,這群家伙!?”

    彎刀襲向來回揮舞大刀的韋爾夫;棍棒襲向揮舞刀的命小姐。

    這些身著顏色各異外套的集團跳過怪物們,仿佛跳舞般向我們發起攻擊。我驅使著裝備兩手的兩把匕首,一邊庇護莉莉,一邊竭盡全力將朝這邊飛來的好幾個人影格擋開。

    再加上怪物,這里形成了可謂最糟糕的三方勢力,並展開了激烈的混戰。

    這群人進行怪物進呈的手段和默契度完美到讓我有些不寒而栗,該不會對方最開始就是以我們為——在這種想法閃過腦海的瞬間。

    “陪我一會吧。”

    “什麼——”

    在聲音傳來的同時,一道黑影覆蓋了我的身體。

    飛入我隨之抬高的視野中的,是在空中舞動的黑色外套。

    衣擺宛如蝙蝠般翻滾,而兜帽的深處——眯細的雙眸和我對上了眼。

    就在我因渾身僵硬而暴露出瞬間破綻的時候,褐色的長腳便已從空中踢出。

    “嗚!?”

    面對這上踢的一擊,我在緊要關頭用手甲防住,身體卻還是被吹飛了。

    “貝爾大人!?”

    我描繪出拋物線,飛躍怪物們的頭頂,莉莉的叫聲轉眼間便遠去了。

    這威力驚人的攻擊,把我從怪物的監獄中彈飛了出來。

    (被和莉莉她們——分開了!?)

    被獨自留在怪物的監獄中的伙伴們的身姿。摔倒在地面的我被黑色外套順勢追擊,隨即便被踢進了通道中空出的橫穴深處。

    莉莉她們完全從視野中消失了。

    “嗚、嗚……!?”

    我一邊強忍疼痛一邊勉強站起來,而把我逼進橫穴的追擊者……脫下了她的黑色外套。

    “阿伊莎小姐……!?”

    “沒想到這麼快還能再見呢。”

    宛如舞女般藍紫色的衣服、黑色長發和美腳、以及單手握著的大型武器。

    一對一。在沒有旁人耳目的通道中,亞馬遜族的女杰公開了她的真正身份。

    “到底為什麼……!?”

    怪物的咆哮與人人之間的劍戟交鋒聲依然從通道深處傳來,阿伊莎小姐像是想要以之代替口頭回答般,將大型武器的刃指向我。

    跟韋爾夫的大刀有幾分相似的、巨大的樸刀。

    硬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阿伊莎小姐的武器握柄更長,並且刀身有一定的彎度。

    阿伊莎小姐伸出左手握著的大樸刀,以冰冷的眼神開口說︰

    “要恨的話就去恨一時興起的女神大人,然後——”

    我現在仍未從動搖中脫身,而我的意識,這時注意到了某個現象。

    脫下外套的褐色肌膚——她的全身都包裹在無數的光粒之中。

    身體,淡淡地發著光……?

    “——詛咒被女神大人看中的、你自己吧。”

    瞬間,阿伊莎小姐的身影消失了。

    “!?”

    爆碎的地面,我的意識完全無法追上的加速。

    阿伊莎小姐一瞬間便迫近到我的正面,她的大樸刀正要把我一分為二。

    在緊逼而來的巨大銀塊面前,連感到戰栗也不被允許,我反射性地以“神之匕首”擋開她的攻擊。

    沒等刃與刃之間迸出的大量火星飄散殆盡,踢擊便緊隨而至,如槍般的長腳捕捉到我的胸部。

    悲鳴被凹陷的胸甲抹殺,我被彈飛到了後方。

    (太快了——!?)

    阿伊莎小姐毫不留情地朝深感動搖的我跳過來。

    我以手臂和雙腳叩擊地面,並借助其反作用力站起來,握緊兩把匕首和她交鋒。

    強行甩開混亂的我的連擊,與旋風般襲來的悍婦的速擊相互踫撞。

    藍紫的匕首與緋紅的短刀祭出的斬閃,大樸刀只消一擊便全部抵消。緊隨而來的長腳的亂舞,則不斷切削我的鎧甲和皮膚。

    ——比我、還快!?

    不可能。

    三天前,在歡樂街的那一戰確實是我比較快。

    應該只有速度——只有“敏捷”我有優勢!

    這麼短的一段時間,為什麼!?

    “我的能力值沒有提高喔。”

    仿佛料到我的思考般,阿伊莎小姐在使出劍擊的同時說道。

    手甲被從手臂上吹飛了。緊接著的上段踢把肩甲也掀飛了。

    倒映在阿伊莎小姐眼中的、感到戰栗的我的表情——跟在戰爭游戲中和我戰斗的雅辛托斯先生的表情,完美地重合了。

    “命大人,快去追貝爾大人!?”

    “可是!?”

    “開出一條道,快!!”

    從遠處傳來的同伴們的叫聲貫穿我的耳膜。然而沒有進入我的大腦。

    內心的平靜每時每刻都被削減。我倒吊眼角,毫不猶豫往前猛跨一步。

    沖進對方的懷里,揮動“牛若丸二式”。

    “呼!!”

    緋紅的斬閃直擊大樸刀的側面。

    對方的武器伴著清脆的聲響從她的手中離開,一邊旋轉一邊在空中飛舞。

    然而,對于依靠一瞬間的技巧奪走武器的我,微微睜大眼楮的阿伊莎小姐的反應——也就僅此而已了。

    不顧自己沒有武器的事實,她朝我伸出雙手。

    “嗚!?”

    她牢牢抓住我的雙肩,把我砸向旁邊的牆面。

    游走背骨的沖擊讓我無法正常呼吸。而此時,阿伊莎小姐卻維持著把我壓在牆面的姿勢,就那樣跑了起來。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嘎嘎嘎嘎嘎嘎!!無盡的震動襲向視野,背部仿佛火燒般激痛。

    阿伊莎小姐一邊讓岩壁割削我的背部,一邊瘋狂在通道內暴走。

    ——太亂來了!?

    根本站不住腳,也甩不開她的手,無法抵抗。

    從她雜亂無章的戰法來看,從她狠狠咬進我肩膀的五指來看,從她一個人便把我壓在牆上奔跑的怪力來看。

    不僅僅是速度,連“力量”都是。

    實力的水平,跟之前有著天壤之別。

    怎麼會,這簡直就像是——

    (——Lv.4!?)

    壓倒性的能力值的差距讓我備受沖擊。

    在不斷搖晃的視野中,眼前阿伊莎小姐上吊的雙眼讓我覺得恐怖。

    我竭盡全力握緊馬上就要從手中滑落的匕首。我已經沒有猶豫不決的從容,正準備揮刀斬向赤手空拳的她。然而。

    “!?”

    浮游感突然襲向我。切削背部的岩壁的觸感消失了。

    反射性轉頭望向後方的我,瞬間便理解了。

    我被推進了,像是嵌在迷宮牆面內一般的縱穴。

    被抓住雙肩、被以決堤之勢和牆面摩擦的我,被推進縱穴,並朝下面的樓層墜落。

    “————————————————!?”

    我和即便此時也沒有放手的阿伊莎小姐一道,不斷不斷不斷落向下方。

    在樓層間垂直布置的縱穴構造。從一邊撕裂潮濕的空氣一邊倒轉身體下落的我的身上,大滴的汗水揮散而出。

    在一邊屏住呼吸一邊下落的同時,從對方的身體里散發出的光粒的光輝深深印在了我的眼里。

    (付與魔法(ENCHANT)!?)

    這一瞬間的想法——即刻便被我否定了。

    在埃伊娜小姐灌輸給我的知識中,像這種能劇烈提升能力值的作弊般的付與魔法根本不存在。所謂付與魔法,頂多也就是將火焰或是電流之類的東西付與武器罷了。

    ——比起向公會申報的官方Lv.,其團員們的實力要遙遙領先。

    ——我覺得……“伊絲塔眷族”是非常可怕的派閥。

    前幾天從埃伊娜小姐那聽來的話在我的腦內甦醒,刷,我立起了雞皮疙瘩。

    “嗚嗚嗚嗚!?”

    作為縱穴終點的第15層迫在眼前,我咬緊牙關,擺脫了束縛。

    我把阿伊莎小姐踢開,在撞向地面的前夕成功做出受身的姿勢。

    就那樣在地面翻滾了幾圈,最後雙腳踏地並和對方拉開距離。

    “哈、哈……!?”

    我拄著膝蓋大口喘氣,阿伊莎小姐則面無表情地凝視著我。

    我失去了幾乎裝備在身上的所有防具,連匕首都在剛才下落的過程中不見了。她仿佛下達最後通牒般朝這樣的我走來。

    “貝爾閣下!!”

    這時,一道吼聲傳來。

    阿伊莎小姐跟我一樣嚇了一跳,在我們轉頭望去的方向,命小姐從之前那個縱穴中現身了。

    她的身上,紫色的戰斗衣與皮膚到處都是傷痕。她以這副樣子揮動握在右手的刀。

    “……你怎麼知道我們落到這里的。”

    命小姐並未回答發出詫異聲音的阿伊莎小姐,而是直接朝她沖去。

    瞪大眼楮的我也站起來,開始奔跑。

    二對一,來自前後的夾擊。

    我將卑鄙一詞拋諸腦後,向背朝這邊的亞馬遜族發起進攻。

    不擇手段,只為轉眼即逝的勝機。

    “竟然讓小姑娘逃掉,薩米拉在搞什麼。”

    然而,沒有用。

    邊若無其事地抱怨了一句,阿伊莎小姐開始使用武術。

    用高速的足刀對付從前方沖來的命小姐。她那擁有驚人射程的長腳與刀身的側面相撞,將其擊碎,並順勢貫穿命小姐的太陽穴。

    阿伊莎小姐就那樣旁若無人般轉了一圈,緊接著便向從背後襲來的我祭出一記回旋踢。她一邊向四周散播光的粒子,一邊直接踢中反應速度跟不上的我的顏面。

    像是準備華麗收尾般,她反腳朝一旁腳步踉蹌的命小姐使出一招踵落。

    “嗚啊!?”

    “咕嗚!?”

    肩膀被踵落直擊的命小姐倒在地上。我則被踹到了很遠的後方。

    而宛如跳舞般將我們的夾擊破解的女杰,唯有黑色的長發隨風翻滾。

    “命、命小姐……!?”

    趴在地上失去意識的命小姐一動不動。

    見識了彼我戰斗力差距的我,即便如此仍然站起來,試圖奔向同伴的身邊。

    “不,那邊已經結束了喔。”

    可是,朝著被吹飛到通道深處的我,阿伊莎小姐卻以冰冷的眼神如此宣告。

    下一個瞬間。

    巨大的黑影覆蓋了我的全身。

    “————”

    一片昏暗的視野中,我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不祥的凶笑。

    高逾兩米的巨軀,正將其棍棒般的粗臂蓄在背後。

    本能在哀嚎,身體試圖立即遠離那個地方,卻完全趕不上。

    以將這邊的回避行動視若無物的氣勢,以輕松超越阿伊莎小姐至今為止的速度,宛如弩炮的拳彈——命中了我的腹部。

    “嘎!?”

    從口中吐出的空氣,呈く字彎曲的身體。

    這一拳的威力大到讓我產生腹部爆炸了的錯覺。我的腳離開地面,整個人都浮到空中。

    在意識一口氣遠去的過程中,岩石般的手掌朝我逼近,接著狠狠抓住我的腦袋。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隨即伴著蛤蟆般的哄笑,我被砸向旁邊的牆壁。

    轟鳴與震動。我的背部在岩壁上刻下無數深不見底的龜裂,整個地下城都隨之撼動。我的全身被埋沒在粉碎的牆面中,力量不斷從四肢中流逝。

    因整張臉都被牢牢抓住,我的視野變得一片漆黑。在此過程中,令人絕望的劇痛焦灼著我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啊——這一連吐氣都稱不上的聲音的碎片從我的嘴角漏出。

    “放心好了,接下來老娘會好好疼愛你的。”

    我的臉漸漸得以從手中解放,視野也隨之恢復光明。

    在模糊不定的視野中,我最後看見的,是巨女丑陋扭曲的微笑。

    以令人不忍直視的慘狀嵌在牆壁中,我,失去了意識。

“可惡!?”

    韋爾夫用大刀將最後一只黑犬砍倒。

    數不清的怪物的屍骸,以及大量的灰堆積在周圍。

    韋爾夫把大刀刺進地面並像拐杖般拄著,他一邊扭曲眼眶一邊環視周邊。

    “搞什麼啊,那群家伙!?”

    “不知道!?貝爾大人,還有命大人都沒有回來……!”

    面對韋爾夫苛責的叫聲,莉莉回以變調的悲鳴。

    隨意來找韋爾夫他們的茬,又把反抗的怪物統統虐殺的身著外套的集團,現在已經像暴風雨般不見蹤影了。還帶走了他們的兩個同伴。

    韋爾夫和莉莉在混亂的同時仍鞭笞身體,試圖搜尋同伴。如此傷痕累累的人類的小人族,途徑的上級冒險者們在發現他們的時候無一不是驚訝萬分。

    “——怎麼會。”

    還有。

    能聽見從遠方傳來的被害者們的叫聲。

    春姬,正面無血色地俯視腳下。

    她的視線前方,躺著一位衣著破爛並陷入昏厥的白發少年,和一位黑發的少女。

    “克朗尼大人……命大人。”

    而呆然站立的她的周圍,亞馬遜族們正在進行撤退的準備。

    “為啥還要撿那種野丫頭回來,阿伊莎?應該只要把兔子帶回去就行了吧。”

    “就那樣丟在那里的話會淪為怪物的午餐吧,我可不想因此而做惡夢。”

    在巨女芙里尼跟阿伊莎談話的中途。

    春姬,以顫抖的嘴唇開口說︰

    “阿伊莎小姐……我們的目標,是這位大人嗎?”

    “……沒錯,是伊絲塔大人的命令。”

    狐人的少女沒了力氣。

    在失魂落魄的她的面前,人類的少年少女被裝進了大型箱子中。

    啊。

    春姬鐵青著臉,癱倒在原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1-18 01:57 P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1-18 02:36 PM 編輯

第五章 殺生石

    啪嗒、啪嗒。

    水滴落地產生的震動,傳播到我的眼皮。

    “…………唔。”

    模糊不清的視野徐徐擴張。

    渾身上下充斥著針扎般的輕微痛感,我以緩慢的動作抬起臉。

    最初映入眼簾的,是魔石燈發出的微小燈光。

    周邊昏暗一片。

    看來……這里是石造的小屋。無論地板牆壁還是天花板均由石材制成。這里很寬敞,還飄蕩著沁人的冷氣。

    我的雙眼開始逐漸適應這里的環境,這里是……我驅使尚未徹底清醒的大腦思考,

    “……!?”

    瞬間回想起了昏厥前夕的情景。

    迷宮的中層、身披外套的襲擊者們、強悍得非比尋常的阿伊莎小姐、以及——

    最後浮現在我的腦海的,丑陋巨女的笑臉和話語。我的腦袋炸裂似地發疼,疼得我緊緊閉上眼楮。

    這樣啊,我……!

    “被抓住了……!?”

    意識仿佛被潑了盆冷水般瞬間清晰,我慌忙試圖站起,卻因鎖鏈隨之發出的“鈴~鈴~。”聲響而注意到自己現在的姿勢。

    我整個身子靠著牆壁坐在石板地面上,而當我向上方望去……便發現我的兩只手腕也都被好幾道鎖鏈綁著。我先是驚得睜大了眼,隨即便動用能力值拼命想要掙斷它們——然而沒有用,鎖鏈紋絲不動!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回響在四周,嘗試了一段時間後,我終于放棄了。

    我一邊輕輕喘氣,一邊放松施加在身體的力氣。

    “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仿佛精疲力竭般,我嘆了口氣。之前受到的突然襲擊也是,盡是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事。

    襲擊我們的是阿伊莎小姐她們,毋庸置疑是“伊絲塔眷族”一伙。雖然還不知曉她們的目的……但是我們被她們打倒、抓獲,事後多半還被帶到了哪里……也就是說,這里是“伊絲塔眷族”的根據地?

    莉莉、韋爾夫、命小姐她們,都平安無事嗎?

    (好像已經,受過治療了……)

    維持著雙手被束縛在頭上的姿勢,我低頭俯瞰自己的身體。雖然武器和防具都被卸下,衣服也已經破爛不堪,但之前滿目瘡痍的身體,現在卻幾乎沒有什麼顯眼的傷痕留下了。

    不知是不是被胡亂施以回復藥的緣故,我的衣服濕漉漉的。再配上彌漫在房間內的冷氣,讓我感覺有點發冷。

    熱度從身體褪去,腦袋也逐漸冷靜了下來。我再次環視周圍。

    石造的房屋給人一股飽經滄桑的感覺。沒有窗戶。空氣中飄散著輕微的霉味。

    固定在牆壁上的魔石燈淡淡照亮了房間內部,其中有著……鞭子、鎖鏈、蠟燭、腳銬和手銬、生著尖刺的鐵棒……其它還有很多難以用筆墨形容的道具,它們在桌子或是牆角堆放著。

    而我視野的正面,聚精會神才總算看清的昏暗房間的深處有著——黑色的鐵柵欄。

    “簡直就像是……”

    拷問室。

    我趕緊把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吞回。

    除我以外,這里好像沒有其他人……然而不安卻急速從我的腳底攀上。

    “卡沙卡沙。”我在晃動卷住手腕的鎖鏈的同時,坐立不安的身體也跟著扭動。就在我左顧右盼之際——腳步聲傳來了。

    “……!”

    我屏住了呼吸。

    水滴從天花板落下發出響聲,碾壓石板的腳步聲混雜在這種聲音里,朝我所在的位置靠近。我的心髒在胸腔內劇烈跳動,同時我向房間的深處凝視過去。

    沒過多久便有個人影浮現在微暗彼方。他在做了什麼動作之後,鐵柵欄的門伴著“嘰。”的一聲便應聲而開,他也走進了這間酷似牢房的房間。

    我的神經高度緊繃,切裂黑暗出現在我眼前的是——

    “——呱呱呱呱呱呱呱!你好像醒過來了嘛!”

    我再次失去了意識。

    “把那只蛤蟆找出來!?”

    “伊絲塔眷族”的據點、女主的神娼殿里吼聲連連。

    阿伊莎奉主神之命,率領戰斗娼婦在地下城奇襲貝爾他們之後。

    在把貝爾他們關進箱子偷偷運進據點之後,身為團長的芙里尼卻突然把負責看守的亞馬遜族們數拳揍飛,帶著貝爾不見了身影。這是她無視命令采取的獨斷行動。

    宮殿轉眼間便被仿佛天翻地覆般的騷動包圍,阿伊莎在其中大聲下達指令,包含獸人和妖精在內的高級娼婦也忙不迭地在走廊奔走。

    “那個、沒長腦子的混蛋……!?”

    “伊絲塔大人明明都再三叮囑了,竟然還打算‘吃獨食’!!”

    即便是非戰斗人員也無法置身事外而加入了搜索當中,亞馬遜族們現在可謂是空前激怒。

    “還真有膽啊,芙里尼……”

    團員們的激烈喧嘩自下而上傳來,伊絲塔也不滿地眯細了雙眸。

    在宮殿之中也屬于高層的大房間。在鋪設有赤色絨毯、與王公貴族的房間有幾分相似的房間內,女神正躺在巨大的沙發上。

    而赤裸著上半身的僕從們——美男與美少年為她扇著蒲扇。

    “不過……像她那種女人,男的應該不會有反應吧?”

    獸人的少年一邊忠實于僕從的工作,一邊細聲道出疑問,距離他被美神看上至今仍沒過多長時日。對此,有著頗黑膚色的青年從者、身為女神近侍的塔木茲向他投以視線。

    “你什麼也不知道嗎?”

    “嗯?”

    “被芙里尼捕獲的男人,都會被迫強行喝下精力劑然後拉到床上。那個女人貪圖的是獵物的哭泣和悲鳴啊。”

    男的會淪為廢人並就此終結。看著如此述說的塔木茲,血色從少年的臉上褪去。

    連這麼說的青年從者本人都一臉的苦澀,周圍的男人們更是嚇得渾身發抖。

    “或許那樣能報芙蕾雅的一箭之仇……可我果然咽不下這口氣。”

    伊絲塔從僕從們遞出的水果籃中取出葡萄,吞下晶瑩剔透的果實。

    女神以鮮艷的紅舌舔舐嘴唇,轉而望向自己寵愛的近侍。

    “塔木茲,你也去找。”

    “明白。”

    接到美神的指示,人類的青年在恭敬地行了一禮之後便離開了房間。

    因為巨女帶來的混亂,騷亂不僅波及到整個宮殿,連其外部都沒能幸免。

    “……”

    據點附近被喧囂籠罩著。

    其中,春姬獨自一人露出了下定決心的表情。

    自己站著的走廊前面有個倉庫,通過門上鐵柵欄制成的窗戶,能窺見有個昏迷不醒的人類少女倒在里面。

    為了找出貝爾他們現在連看門的都出動了。春姬左右巡視,在確認走廊沒人之後,便挺直脊背,把鑰匙串丟進了柵欄的縫隙中。

    “對不起。”

    簡直就像是被另一個使命驅使般,春姬朝著門低語道。

    將獸耳豎起,狐人的少女加快腳步離開了那里。

    在來回蠢動的雙眸俯視下,血色從我的臉上褪去。

    “這里是俺們兩個的愛巢喔。”

    仿佛打心底感到愉快似的沙啞嗓音。芙里尼小姐站在我的面前,她一邊向我展示透過與狩獵服類似的紅黑色服裝得以窺見的有著隆隆肌肉的手臂,一邊晃動以粗壯手指捏著的鑰匙串。

    “這是與‘代達羅斯街’相鄰帶來的影響嘛。宮殿的地下有著這種秘密的房間和通道。”

    建造了那個錯綜復雜的迷宮街的怪人,隨自己喜歡對這一街區進行改造的遺留物。

    如此說道的芙里尼小姐,又朝我走近一步。

    “老娘每次都把看中的男人運到這里,不僅那群娘們,就連伊絲塔大人也不知道這里喔。”

    除了她這間房間不會有任何人來。在她絕望的宣告之下,我的口腔急速干涸。

    這個人想要做什麼?即使不問我也已經知道了。

    畢竟被她們稱之為“狩獵”的,上演在歡樂街的追逐戲碼僅發生在四天前啊!

    不妙,不妙,不妙!?

    即使我想和她拉開距離而後退,背後卻是牆壁,不能再退了!

    “老娘才不想吃別人剩下的殘羹冷炙。要吃就要第一個吃,把精華所在全部獨佔,你說對吧?”

    她眯縫起巨眼,滿面的笑容堆在巨臉上,“呱呱呱呱呱。”晃著肩膀放聲大笑。

    她又向我逼近一步,巨大的黑影也隨之迫近——我漸漸無法忍耐而恐慌了起來。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我一邊迸出不成體統的悲鳴,“卡沙卡沙卡沙!!”一邊無數次拉扯鎖鏈。

    我試圖從好幾道銀鎖中逃出,然而雙腕的束縛卻沒有一絲松動的跡象。

    “別白費功夫了。那個鎖是‘秘銀’制成的,卷了好幾道之後就算是上級冒險者也沒辦法輕松破壞。”

    要是想使用“魔法”的話,有著極高魔力傳導率的秘銀會起反應,鎖鏈會連帶卷著的手腕一同爆炸。她還這麼忠告我。

    芙里尼小姐邪笑著把鎖打開,並把鑰匙串在我的耳畔搖了搖後丟到了背後的木桌上。隨後便朝表情僵硬、滿面鐵青的我——把臉湊了過來。

    “啊,看起來好好吃。”

    “————————————————————————————”

    她伸出肥厚的舌頭,在我的右邊臉頰舔了一下。

    我快要陷入永遠的沉眠了。並非比喻,真的要被召喚到天上去了。

    仿佛被蛙型怪物“青蛙射手(FrogShooter)”舔舐般的錯覺。意識斷線,雞皮疙瘩起遍全身,我翻著白眼仰頭朝向天花板。

    只消一瞬便將我逼入瀕死境地的第一級冒險者,用添過臉頰的舌頭潤濕了厚實的嘴唇。

    “是要去床上呢,還是先上道具呢……”

    “等、等一下,求你了,請等一下——!?”

    “呱呱呱呱呱,果然最開始應該來硬的嘛。”

    整個壓在我身上的巨軀用右手捂住我的嘴,左手則為了撕破我的衣服而一把揪住我的領口。

    抖動的牙齒相互踫撞發出 噠 噠的聲音。眼角浮現出淚珠。身體的顫抖怎麼也停不下來。

    我發出沒出息的抽泣,全身都因為恐懼而僵硬,連反抗的動作都做不出來。

    芙里尼小姐露出嗜虐的笑容,仿佛連此時的我的表情都能激起她的食欲般。她就那樣準備壓倒我——

    “……啊啊?”

    她看向我的腳。

    正確來講,是因恐懼而縮成一團的……我的股間。

    “嘁……所以老娘才討厭小鬼。沒辦法,老娘去拿精力劑來。”

    像是不盡興般,芙里尼小姐站起身,手也放開了我的衣襟。

    還沒從獲得解放的行為中回過神,站起來的她便朝我笑著說︰

    “乖乖等著,馬上就讓你變成精力旺盛的兔子。老娘會好好疼愛你的喔。”

    背對著牙齒依然不住打顫的我,芙里尼小姐邊呵呵大笑邊消失在房間深處。傳來鐵柵欄開關的聲音,她好像暫時離開了這間牢房。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逃不行!?”

    被丟在一旁的我再一次使出吃奶的力氣拉扯頭上的鎖鏈。即使手腕因為摩擦而滲血也毫不在乎,竭盡全力地想要解開束縛。

    這次只是因為好運而得以延遲死期,不會有下次了!?

    于是,就在我像只腦袋不正常的白兔般全身不住掙扎的時候——傳來了“嘰。”的一聲。

    “咿咿太快了吧!?”

    鐵柵欄再次傳出打開的聲響。

    我的淚腺因她過早的回歸而絕提。人影通過微暗的彼方走進房間。

    萬事休矣。我陷入絕望的深淵,然而映入我視野中的……卻是狐狸的耳朵,以及黃金的尾巴。

    噙滿淚水的眼楮瞪大到極限,身裹鮮艷和服的她出現了。

    “您沒事吧,克朗尼大人?”

    狐人的少女喘著氣,跑到我的面前。

    “春——春姬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姐!?”

    “噓、噓、噓,請您小聲點,克朗尼大人。”

    我邊熱淚盈眶邊興奮地發出歡呼,驚訝的春姬小姐見狀,趕忙把手指豎到唇邊,示意讓我冷靜。

    然而,她那因驚慌而帶著些許動搖的聲音,現在的我無法聽見。

    她是女神,這里有個女神!?

    這里有個極東的女神啊!!

    在原本絕望的深淵沐浴到救濟的光芒,我的思考一時不知飛到哪里去了。春姬在注意到纏繞在我手腕上的鎖鏈之後,接著向周圍環視了幾圈,在發現先前芙里尼小姐丟在木桌上的鑰匙後,便急著去取。

    她在取回鑰匙後,便陷入了與好幾把鎖的苦斗當中。只見她一次又一次地把鑰匙插進鎖里。

    “解開了。”

    沒過多久,秘銀打造的鎖被全部打開了。

    從束縛中得以解放的雙手從我的頭上落向了地面,而恢復自由的我,此刻淚水終于奪眶而出。

    緊接著,我飛身朝眼前的少女撲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

    我緊緊抱住春姬小姐。

    她沒能撐住朝她胸口飛去的我,向後倒了下去。

    對從壓倒性的恐懼中得以解脫的我來說,冷靜之類的感情已經蕩然無存。我維持著撲倒春姬小姐的姿勢,把頭深深埋進她的胸部,在精神年齡退化的大道上頭也不回地狂奔。

    好恐怖,超級恐怖的,我生下來還沒遇到過這麼恐怖的事情。

    緊抱著的胸部非常的溫暖,我忍不住拿臉頰來回多磨蹭了幾次。

    “春姬小小小小小姐……!”

    淚流滿面的我將臉從春姬小姐的胸口抬起,此時的春姬小姐臉紅了。

    她伸出手,將咫尺之外的我的臉攬入懷中,在胸口抱住。沒事了沒事了,她像是哄孩子似地撫摸我的白發。她稍微挪了挪身子,便讓粗尾巴蓋住了我的腰。

    仿佛被激起保護欲的狐狸般,她接納了活像是受傷白兔的我。

    “快快,克朗尼大人。盡快離開這里吧。”

    “唔……!”

    春姬小姐催促我站起,她仍舊滿面赤紅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左手被春姬小姐拉著,右手則不斷抹著眼角。我的這副樣子,大概跟被附近的大姐姐拉著手的迷路的孩子一樣吧。

    在暴露出簡直難以想象的丑態之後,我離開了這間充當拷問室的牢房,步上了陰暗的石板通道。

    “讓、讓你見笑了,春姬小姐……”

    “不、不會……請您不要介意。”

    地下的通道內安設的魔石燈發出忽明忽暗的燈光。在這通道走了一段時間之後。

    爆發的情緒總算是安定下來的我,交織著啜泣聲向春姬小姐道歉。

    也放開了我們牽著的手,她的臉上紅潮猶存。

    “不過……春姬小姐是怎麼找到這里的呢?”

    在對前來救我的她心懷無上感謝的同時,我也產生了疑問。

    芙里尼小姐確實講過,這里的秘密房間和通道除了她自己沒有任何人知道。

    我將哭得紅腫的眼楮——原本就是紅的就是了——轉向春姬小姐。

    “其實小女,曾經親眼見過芙里尼小姐在宮殿內使用這條通道。”

    春姬小姐邊走,邊將自己曾目擊到芙里尼小姐在據點內出入秘密通道一事告訴了我。

    “跟別人說了沒有你的好果子吃,小女被她如此叮囑,便沒有與他人提及此事了……”

    要是春姬小姐被威脅並且沒有跟任何人說的話,知道這條通道的人除了芙里尼小姐就只剩下春姬小姐了。這樣的話,芙里尼小姐最先懷疑救我的人肯定非春姬小姐莫屬了。

    該不會被罰吧?將我的這種擔憂視若無物,她朝我露出笑容。

    “小女已經,無所謂了。”

    她的微笑先前我也見過,漂亮,又有幾分虛無縹緲。我沒辦法繼續說下去了。

    狼狽的我在春姬小姐的催促下,茫然地朝昏暗的通道前方走去。

    “…………啊?”

    單手拿著精力劑的芙里尼,看著眼前的情景氣得渾身發抖。

    秘銀制成的鎖被解開,白兔也忽然消失不見了。

    看著眼前徒留虛殼的牢房,她那與蛤蟆如出一轍的臉孔因劇烈的憤怒而變形。

    “知道這房間的……!?”

    在額頭青筋暴露後不久,她發現了落在地上的一根金色的毛。

    “——春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震耳欲聾的怒吼響徹了地下通道。

那棟建築物坐落在南之主街道邊界,位于繁華街幾乎中心的位置。

    甚至與神殿有幾分相似的,莊嚴氣派的巨大宅邸。鎮座于鬧市區的繁華街,包括庭院在內的寬廣領地與圍繞四邊的高牆無聲訴說著其領主擁有的巨大財富與權力,以及無上的榮譽。

    夾在南與東南大街的第五街區。那幢宅邸名喚“戰斗荒野(F lkvangr)”,與地處都市北部的“洛基眷族”據點、“黃昏之館”處于相對的位置。

    那便是都市最大派閥雙頭之一的“芙蕾雅眷族”的據點。

    “芙蕾雅大人,‘伊絲塔眷族’有動作了。”

    在因構造與月亮相似故而也被冠以“銀之宅邸”的建築物深處,在位于擁有著超乎常人想象的巨大規模的大房間內,少女(人類)的眷族正屈膝跪在芙蕾雅面前。

    瀟灑端坐在椅子上的美神,將視線從準備著葡萄酒和佳肴的圓桌上移開了。

    “具體來說?”

    “在歡樂街的據點周邊,娼婦們有異于往常的大規模舉動。”

    “負責監視的……是阿倫他們?”

    “是的。奧塔大人在代達羅斯大街附近進行監視的指揮,阿倫大人則和葛雷爾大人他們潛入歡樂街進行偵查。”

    “是麼,你可以下去了。……謝謝了,赫倫。”

    芙蕾雅慰勞起代替現在不在的近侍前來報告的人類團員。她將手伸進赫倫的長發內,慈愛地輕撫赫倫的臉頰。

    少女瞬間身體僵硬,隨即便猶如萬千思緒涌入心頭般渾身震顫。“您過言了。”她顫抖著後背低下頭說。她像是試圖隱藏染紅的臉頰般俯著頭,快速離開了。

    芙蕾雅在盯著少女的背影望了一會後,轉而朝頭頂看去。

    透過高高安設在遙遠牆壁上的窗戶,能看見西面的方向。

    “……”

    芙蕾雅聽取團員報告的時候,他正在娼館的上層俯視外部。

    窗外的街上,明明還是白天卻有三兩成群的娼婦在奔走。看著她們忙亂不堪,像是在找什麼的樣子,他眯細眼楮,搖了搖從腰際伸出的細尾巴。

    有著黑色和灰色的毛發,身高160公分左右的瘦小貓人的青年。

    抬高視線,凝視著坐落在遠處的巨大宮殿。

    “阿倫!”

    踩著啪嗒啪嗒的腳步聲,美麗的娼婦進入了他所在的房間。

    阿倫,被如此稱呼的貓人的青年從窗口徐徐轉過身。

    “果然,‘LittleRookie’好像被抓到宮殿了。現在他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大家好像正在找。”

    娼婦是個與男人身高差不多,卻有著與之不相稱的豐滿身體的人類女性。

    同時,她也是隸屬“伊絲塔眷族”的非戰斗成員。

    她向眼前的男人說出了只有戰斗成員和派閥的干部們才知道的情報。

    “竟然被無恥娼婦抓到……那只混蛋兔。”

    貓人的阿倫說出的暴言,與他端正的容姿毫不相稱。

    他漆黑的雙眸扭曲,不屑地彈了彈舌頭。

    “阿倫,我很努力了,這下能成為你的女人了吧?”

    娼婦臉頰發熱瞳仁濕潤,朝他走去。

    她愛上了這個貓人的青年。

    雖然還沒有侍奉過他,但她也曾屢次聽從他的請求並加以完成。這次也不例外,她為了深愛的男人背叛周圍的人,冒著危險取得了情報。

    阿倫只瞥了眼想要貼到自己胸口的她,便一把把她推開。

    “被踫我,艾芭茲蕾。美神的寵愛會被玷污的。”

    朝著啞然的她,阿倫幾乎殘忍的表明了拒絕的意向。

    “我不可能迷上娼婦吧。你們這群被欲望驅使的淫婦。”

    娼婦身著的禮服胸口有著巨大的敞開。阿倫向她投以覺得污穢與侮蔑的視線。

    被在迷宮都市中頂尖的上級冒險者看中,或是成為他們的女人,這算是娼婦的一種生存方式。集冒險者的寵愛于一身的她們不僅可以享受充分的物質生活,甚至還可以以此鞏固在“眷族”中的地位從而增加自己的權力。

    為了得到強力的後盾讓自己一步登天,娼婦們也拼上了全力。

    誰都夢想成為夜之女王。

    而朝著身為這種娼婦一員的她,你這不管是誰都願意侍奉的寄生蟲,阿倫以冰冷刺骨的聲音說道。

    “太過分了……我明明,真心喜歡你的。”

    知道遭到利用的娼婦臉上,流下了一行淚水。

    不再多瞧顫抖著肩膀哭泣的她一眼,阿倫從旁通過。

    貓人的青年正準備走出房間的時候,娼婦猛地吊起了眼角。

    “你這個,王八蛋!!”

    娼婦厲聲尖叫,把手邊的東西逐一向他丟去。

    床上的枕頭和零碎物件,這些伴著尖叫朝他飛去的東西——阿倫頭也沒回就全數躲過,緊接著便反手拔出腰間的短劍,頂在娼婦的喉嚨上。

    “——啊。”

    “你很煩耶。”

    面對他令人生畏的快速,人類的娼婦不禁屏住呼吸全身凍結。

    劍刃在若有似無地踫到她脖子皮膚的位置停了下來,對此她失神般癱倒在了床上。阿倫在將劍收回劍鞘後,便轉過身往外走。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娼婦坐在床邊,雙手覆面不住嗚咽。而他沒有回頭,只將一個裝滿金幣的小袋子丟給了她。

    將娼婦孤身一人留下,阿倫離開了這間他再也不會回來的房間。

    “……”

    在無聲離開娼館的,貓人青年的頭頂上。

    建築物的屋頂或是花街的上方,存在著散布歡樂街的復數身影。

    妖精與黑妖精的美青年,外貌酷似、讓人聯想起四胞胎的小人族。

    他們在沒有讓任何人注意到的情況下,持續關注著歡樂街的動向。

促使她醒來的,是激烈的腳步聲和喧囂。

    “唔……”

    命發出呻吟,淺淺睜開眼皮。

    “這里是……?”

    她躺在地板上,想抬起頭卻注意到手腳都沒辦法順利移動,便將視線投向身體。她的雙手雙腳,都被閃耀著銀色光輝的手銬和腳銬拘束住了。

    “在下,在地下城……難道說,被抓住了?”

    受到謎之冒險者們的襲擊,在莉莉她們的勸說下前去追趕貝爾,遭到高挑的亞馬遜族的反擊——記憶被遍布全身的疼痛所喚醒,命猜測起現在的狀況。

    “貝爾閣下……!?”

    襲擊者的真實身份現在仍不清楚,不過她們盯上的恐怕是貝爾。命回想起她們發起強襲的方法和步驟,並開始為身為自己伙伴的少年是否安好而擔心和恐懼。

    昏暗的房間中,命在沒法好好站起的情況下數度掙扎……先前就一直從室外傳來的喧嘩讓她詫異地蹙眉,她不再動彈側耳傾聽。

    她閉上眼楮和嘴巴,聚精會神地聽取屋外的聲音。

    (……“白兔”和、芙里尼……找不到……伊絲塔大人的命令……)

    以憑借能力值強化的聽覺,她拾起了片段性的談話。

    命做出了以下的推理︰那群身著外套的襲擊者們是“伊絲塔眷族”的人;這個地方是她們的據點;和自己一樣被抓起來的貝爾逃脫的可能性很高。

    雖說沒到能粗心大意的時候,但貝爾姑且還活著的消息讓命一陣心安。

    取得有關現狀的情報,同時也讓她少許恢復了冷靜。

    “不管想做什麼……都得先拿這個枷鎖想想辦法。”

    她凝視著封鎖自己四肢動作的枷鎖嘟噥道。根據枷鎖的強度,命做出沒辦法自己取掉的判斷。為了找找附近有沒有什麼道具,她抬起臉環視周邊,

    “……鑰匙?”

    她在緊閉的鐵門前,發現掉在地上的一串鑰匙。

    不會吧,她抱著這種想法爬過去抓起了鑰匙。依靠透過門上的窗戶照進來的光,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鑰匙插進鑰匙孔,“ 嚓。”響起了鎖被打開的聲音。

    命以無話可說的表情,看著地板上的手銬和腳銬。

    “……春姬,閣下?”

    隸屬“伊絲塔眷族”的狐人少女。她沒有根據,卻對此深信不疑。

    她深信,善良的她,為了救自己而丟進了鑰匙。

    “感謝你的恩情……春姬閣下。”

    命邊感受著擴散在臉上的笑容,邊讓重獲自由的身體站起來。

    她並未當即行動,而是先確定行動的方針。

    (最優先的是和貝爾閣下匯合,然後是逃離這里……除此之外,首先應該獲得武器吧)

    命低下頭,俯視自己沒有任何武器、赤手空拳的身體,以及傷痕累累的紫色戰斗衣。

    獲得武器確實是當務之急,但對現在自己的慘樣著實也得想想辦法。衣服當然是襤褸不堪,通過衣服的破洞,血液已經凝固的擦傷和嫩滑的肌膚也裸露了出來,不如說連內衣都能看見,說實話,現在命的身姿距離痴女著實只差一步之遙。

    雙頰泛紅的命一邊用雙手抱著自己的身體,一邊小心地左右窺視。

    這間魔石燈沒有發揮機能的陰暗大房間看起來像個倉庫。怎麼說也還沒到擺放有武器的地步,但像鏡子這種娼婦們經常使用的物品卻保管了很多。抱歉,命邊道歉,邊從一側打開放在架子上的、類似道具箱的箱子。發現里面裝滿了衣服。

    噢噢,她驚嘆地試著找了找,該說不愧是歡樂街嗎,其中連極東的裝束都有。

    命毫不猶豫地穿上故鄉的民族服裝。畢竟剩下的那些與內衣無異的亞馬遜族的服裝打死她都不想踫。

    她替脫得只剩內褲的下半身圍上腳衣,接著在卷著白布條的胸口套上短衣。

    “差不多就這樣了吧……”

    她好奇地拉扯延伸至腳踝的腳衣與薄薄的短衣。

    沒有穿慣的觸感讓命感覺有些不自在,不過她還是再度行動。

    這間大房間唯一的出口便是眼前的鐵門。她接近鐵門,邊豎起耳朵,邊窺探窗戶。

    雖然偶爾會有人從房門前經過,但似乎沒有專門的守衛。命用之前的鑰匙串,把內側也有鑰匙孔的門打開,然後便瞅準時機迅速溜了出去。

    在進入飄蕩著淡淡麝香香味的宮殿走廊之後,便在被人注意到之前消無聲息地開始奔跑。

    命開始了在廣大敵陣內的移動。

    “喂,找到了嗎!?”

    “!”

    在察覺到聲音,亦或是人的氣息的瞬間,命便躲在死角或是陰影中。

    無論呼吸還是氣息都被命完美隱藏,非戰斗成員的娼婦自不用提,就連身為上級冒險者的戰斗娼婦們都絲毫沒有察覺。

    (雖說忍者不是在下的本職……)

    在極東時,武神灌輸給命的諸多武術中,也包括“忍術”。

    在對發揮作用的秘密偵察術懷抱復雜感情的同時,背部緊貼天花板一隅的命無聲地落地。

    她雖在走動,卻沒發出一絲聲響。她的這幅樣子簡直就像是“忍者”,她的行動超過亞馬遜族們的知覺範圍,穿在身上的服裝也與之相稱。

    “……差不多,該用了吧。”

    命在發現連接上下兩方的樓梯之後——發動了“技能”。

    (——“八咫白鳥”)

    命現在,有兩個“技能”。

    一個是韋爾夫在迷宮提到的,擁有探索敵人能力的“八咫黑鳥”。

    除首次見到的怪物外——只要是曾經遇到過的同種類怪物,均能發揮效果的,索敵系的“技能”。雖然有條件限制,但這個力量能夠有效防範怪物的突然襲擊,在迷宮內彌足珍貴。

    然後,另一個是“八咫白鳥”。

    與“八咫黑鳥”恰好相反,“八咫白鳥”是探索己方的“技能”。

    (貝爾閣下……好像不在這層的樣子。)

    只有當對象是共享用神之血刻在自己背上的“能力值”——同一份“神血”的同胞時,“八咫白鳥”才會做出反應。

    也就是說,可以感知被相同主神授予“神之恩惠”的眷族。

    即便是在地形錯綜的地下城,依靠超越視野範圍、直接浮現在腦海的位置情報,與走散的隊員匯合也是可能的。

    利用這個力量,命在迷宮內追上了貝爾他們。

    (即便狀態良好,對現在的在下來說,恐怕半徑30米就是極限了……)

    第二個技能的效果範圍,受命的能力值,以及她本人的狀態影響。

    再者,“八咫白鳥”雖然可以隨意發動,但仍要消耗精神力。命想要盡量避免連續發動,于是她經過計算,每次都在兩次的效果範圍恰好不重合的時機使用“八咫白鳥”並不斷重復此種操作。

    “……?”

    在她躲過娼婦們的視線,朝下層移動的時候。

    在勉強處在她知覺範圍邊界的地點,有了什麼反應。

    “貝爾閣下?不對,可是,這個感覺是……”

    她感受到的是極其微弱的“伙伴的感覺”,她之前從未感受過。

    命心存疑惑,不過還是向氣息傳來的方向跑去。

    在數次走過向下的樓梯之後,她抵達了位于樓層的角落的房間。

    “藏寶室……?”

    這里跟之前的房間一樣沒有看守。命使用之前用過的鑰匙,側身滑入門內。進入她視野中的,是為數眾多的武器、道具和寶箱。它們被儲存在依壁而建的好幾層架子上;堆在角落的大袋子中,則可以看見金光閃耀的法利金幣。

    她驚訝地朝房間深處走去……便在擺有黃金天平的桌子上,發現了發出“伙伴的反應”的那個東西。

    “這是……貝爾閣下的。”

    命伸出手,拿起收納在漆黑刀鞘中的“赫斯緹雅匕首”。

    她握住刀柄將其抽出,對命的“神之恩惠”產生反應,刻在刀身的“神聖文字”散發出藍紫色的淡淡光輝。

    “赫斯緹雅大人的匕首……原來如此,這個對在下起了反應。”

    這把匕首的價值和起源,命通過數日前團員募集前的騷動得知了。

    即便是化為貝爾專用武器的匕首,還是通過發出藍紫色的光芒向命傳達︰命也是被同一位神授予“恩惠”與“神血”的同胞。

    這把活著的武器也是他們的伙伴。命朝拿在手中的匕首露出微笑。

    “總之,先把貝爾閣下的武器全部拿回來……”

    桌上除了“赫斯緹雅匕首”以外,還放著“牛若丸”跟“牛若丸二式”。恐怕敵人在抓住他們並為他們解除武裝的時候,覺得貝爾的匕首應該值不少錢——刻著“Ηφαιστοs”的商標,為了等以後有機會賣掉所以先保管在藏寶室里了吧。

    三把匕首、劍帶、小口袋、還有少年裝有回復藥的綁腿包。命為了把這些都還給少年而把它們固定在自己的腰部和左腿。

    “還有就是……形、形勢所逼嘛。”

    命在環視周圍的寶物之後,邊說著借口,邊挑選起架子上的道具。

    她為了治愈受傷的身體和精神力而喝下回復藥和精神力回復藥。至于高等回復藥等高級的口服藥,則全部裝進綁腿包直到裝不下為止。

    不止如此,她還把閃光彈和煙霧彈這種看起來有用處的道具都塞進腰間掛著的小口袋。

    “唔,這不跟小偷一樣嘛……”

    只要是能發揮用場的東西命都沒有落下。她對自己的行為懷抱罪惡感,即便如此她仍沒有停手。

    因為命清楚,想平安無事地脫離大派閥的據點究竟有多麼困難。即使全副武裝,逃脫的幾率仍舊渺茫——做出這種想象並非難事。

    淚水從命青紫色的雙眸潸潸落下。她突然沒來由地想到︰要是同伴(莉莉)和主神(赫斯緹雅)在場的話,大概會興高采烈地挑選,然後一個勁往背包里裝吧。

    “有道是……久居無益。”

    命察覺到有復數的腳步聲從藏寶庫大門的對側傳來,她環視房內。

    雖然牆上沒有窗戶,但她在頭頂上方發現了通風口。她跳起並順勢抓住天花板向下突出的部分,接著便並攏雙腳,像個鐘擺般踢開鐵網。

    以流暢的動作鑽進去的命把鐵網擺回原位,在通風口中移動起來。

  “女的逃掉了?”

    阿伊莎正忙著尋找貝爾和芙里尼的行蹤,這時面色蒼白的團員秘密向她報告。

    “怎麼搞的,守衛在做什麼?”

    “呃,那個,離開崗位去找芙里尼他們了……對不起,大意了。”

    將長發扎起的亞馬遜族少女失落地垂下腦袋,她便是肩負守衛職責的其中一人。

    戰斗娼婦們現在也在周圍忙得熱火朝天,阿伊莎嘆了口氣。

    “不過有問題啊,蕾娜。那個小姑娘不是被秘銀枷鎖困住了嗎?那東西可不是Lv.2的‘絕影’瞎折騰就能破壞的啊。”

    “就、就是說嘛!?她不可能出的來嘛!”

    少女說到這里,又沒了氣勢。

    “可是,鎖卻被漂亮地解開了……還有啊,枷鎖和倉庫的鑰匙不見了呢。”

    可能是被逃走的“白兔”拿走救了那個女的,阿伊莎邊聽著少女的連聲抱怨……唐突地,想起了半天前,在迷宮看見貝爾和命時面色慘白的狐人少女。

    “……春姬,現在在哪里?”

    阿伊莎在短暫的沉默後如此問。咦,說起來——亞馬遜族的少女歪起頭。

    “她說要為了儀式清洗身體……不過剛才好像沒在房間看見她。”

    阿伊莎像是察覺到什麼般,眯細了眼楮。

    “呃,春姬小姐。”

    昏暗的通道內,回響著兩個人的腳步聲。

    離開芙里尼小姐的房間後,過了有二十分鐘了吧。

    我和春姬小姐一直在秘密的地下道移動。

    我們好像朝著宮殿的反方向在走……不過說老實話,這里到處都是分叉道和十字路口,東拐西拐拐得我已經不知道東南西北了。不過,這條通道好像連接著歡樂街的很多地方,通往地上的出口也遍布在通道的各個角落。

    不被允許走出娼館街的春姬小姐,好像真的是偶爾——在“夜街”夜深人靜的凌晨的時間段——偷偷地使用與花街相連的出入口在這條地下道走動。據她所言,現在我們正朝距離宮殿最遠、最不容易被注意到的出口走去。

    經“代達羅斯街”的設計者……擁有“奇人”稱號的工匠代達羅斯之手建造的,歡樂街的秘密通道。

    真的是一個人建造了這麼恢宏的地下通道嗎?我惶恐地想。

    “怎麼了嗎,克朗尼大人?”

    不經意間我已經追上前方搖來搖去的粗尾巴。春姬小姐被叫到,便朝轉過臉。

    “真的……好嗎?放我逃跑。”

    稍微試著回想阿伊莎小姐在迷宮的做法和語氣,便可以隱約察覺到,這次她們綁架的主要目標就是我,而且這還關乎伊絲塔大人的神意。

    主神的意志即是派閥的行動指標。春姬小姐將之背叛並協助我,要是事情暴露的話,所有的責任都會落到她一個人頭上吧。

    剛才我還聽她說命小姐也在這里,雖然我也在意命小姐的安危——知道第一級冒險者(芙里尼)在地下通道里等著所以也不能回去救命小姐——但我仍不禁替眼前的這個人擔心。

    “請您無需掛念,克朗尼大人。”

    將我的擔心視若無物,春姬小姐依舊向我回以笑容。

    她站定,轉身,金色的長發也順滑地隨之搖晃。

    “這是小女最後的任性。阿伊莎小姐她們,肯定也會放過的。”

    看著她宛如安撫孩子般的笑容,又有說不出的違和感涌上我的心頭。

    這只是,因為我變得神經質了吧。

    我隱約從她的言行中感受到什麼危險的東西。最後的任性……她的這種說法,應該沒有什麼深意吧。

    有種來源不明的感覺在摩挲我的脖子,數秒間我說不出話,隨後才總算擺脫這種感覺,努力發出明朗的聲音。

    “那,那個啊,春姬小姐!其實我們,想為你‘贖身’!”

    我將和命小姐她們商量得出的決定、替她贖身的事向她坦白。

    我對她說,你以後就不用再做娼婦的工作了,並像是要吹散我倆間的渾濁空氣般向她露出笑容。

    “誒……?”

    春姬小姐把她翠綠的雙眸瞪得渾圓。

    朝著呆若木雞的她,我解釋說︰

    “命小姐她,說服了我們的主神!呃,不過要攢夠錢可能要稍微花一段時間就是了……”

    我想讓她高興。

    並非徒留表面的高興,而是想讓她打心底里露出收到喜報的笑容。

    “神大人,還有派閥的大家都同意替春姬小姐贖身了!”

    並非那個虛無縹緲、暗藏陰霾的笑顏。

    而是想讓她露出像在述說英雄譚時般的、那個孩子般無瑕的笑容。

    “命小姐……呃,還有我也是,都想要幫助你!”

    跟說著想再見到這個人的笑顏的,命小姐相同。

    我只是,想和她拉著手,像個笨蛋般,分享喜悅而已。

    “怎麼可能……”

    然而春姬小姐。

    卻靜靜留下了眼淚。

    “……春姬、小姐?”

    她維持瞪大眼楮的狀態,兩行清淚從她白皙的臉頰滑下。

    她凝視著我呆站在原地。我看著她這個樣子,再也說不出話了。

    “啊……”

    春姬小姐嘆了口不知是喜悅還是悲傷的氣,把雙手壓在胸前。

    接著閉上眼楮,邊流著美麗的淚水,

    “小女……春姬,很幸福。”

    嘴唇,浮現出微笑。

    “竟然能受到命大人……您的此等珍視。”

    她邊用雙手按住顫抖的胸口,按住她那仿佛即將有什麼洶涌而出的胸口。

    幸福到快要融化了,她以幾不可聞的聲音呢喃道。

    “能聽到您的那句話……春姬已經沒有任何留戀了。”

    接著她睜開雙眼,以滲著淚的翠綠瞳仁,朝我微笑。

    “…………”

    喜極而泣?

    真的是嗎?

    這樣子,簡直就像是……馬上就要生離死別了不是嗎。

    “非常感謝,克朗尼大人。我們走吧。”

    她在道謝之後便轉過身,背向了我。

    看著她一個人朝前走的身姿,我什麼聲音也發不出,只能跟著。

    跟著她朝黑暗深處前行的背影,竭盡全力且拼命地。

    討厭的,心髒鼓動的聲音。

    在胸中躁動不安。

    某棟建築。

    有著中規中矩的大小,中規中矩的外觀裝潢,放出中規中矩的存在感的石造宅邸。

    宅邸之中,有個邊搖晃純白披風,邊快步走著的女性。

    “露露涅,赫爾墨斯大人呢?”

    “在里面的房間。”

    被從銀框眼鏡中射出的視線照到,“那邊。”坐在沙發上休息的犬人少女伸出手指。女性穿在腳上的金翼靴子發出鏗鏘的腳步聲,她進一步提高了步行的速度。

    然後,剛抵達房門前,她、阿斯菲‧埃爾‧安德墨洛達便仿佛宣泄怒氣般推開木制的門。

    “赫爾墨斯大人!!”

    室內的牆壁上貼著各式各樣的地圖。

    既有記載陸路的繪圖,又有看起來像遺跡或秘境的全體圖,海圖也有不少。它們幾乎都由羊皮紙制成,可能是為了表示旅行的目標,上面標記著許多紅色的×印記。

    在眾多地圖的包圍下,他就待在房間的深處。他坐在堆滿雜碎物件的辦公桌前,正饒有興致地玩著單人象棋。棋盤的旁邊,放著可以計算數小時時間的大容量沙漏。

    對于自己眷族激動的入室行為,赫爾墨斯嚇得一個激靈。

    “前幾日,您好像騙過守衛,一個人去了歡樂街對吧?”

    “你、你是從哪里知道的!?天大的誤會啊阿斯菲,我可沒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

    怒上心頭的阿斯菲剛現身,便劈頭蓋臉地質詢,赫爾墨斯則慌張地伸出雙手。

    砰!阿斯菲朝前探出身子敲擊桌面。她並未接受主神的辯解。

    “把我們辛苦掙來的派閥活動資金拿去玩女人?您活得真是逍遙自在啊赫爾墨斯大人,您以為自己是誰啊對嘛您是嗚呼神嘛要是您能稍微多點身為主神的自覺我們真的是謝天謝地啊說到底現在還是白天您實在是太過散漫了啊!?”

    看著大吼大叫、把臉憋得通紅的派閥的團長,本應擁有最高位權力的主神也在氣勢上敗下陣來。

    “冷、冷靜點阿斯菲!?那是有原因的,不如說是有委托……!?”

    “委托?”

    阿斯菲簡直就像是叱責出軌丈夫的伴侶般炮語連珠,對此,赫爾墨斯忍不住插嘴道。

    把知道的全部吐出來,在阿斯菲的視線催促下,他勉為其難地說了起來。

    “其實——”

    “命被抓住了是真的!?”

    發出巨大的響聲,建御雷打開門沖進了客廳。

    櫻花和千草等“眷族”的各個成員也跟在主神的身後陸續進入,他們在看到放置在角落的破損大刀和沾滿污泥的背包,以及衣著破爛的韋爾夫和莉莉之後,不約而同地咽了口氣。

    “嗯,是真的。在地下城,貝爾君也被一起抓走了……對不起,阿健。”

    赫斯緹雅向他們轉過身。她正陪在筋疲力盡的眷族身邊,幫助他們治療。

    在迎來拜訪據點的建御雷他們後,眾人便在客廳的中央開始交談。

    “知道擄走命他們的那些冒險者是隸屬什麼眷族的嗎?”

    “雖然她們都有用披風遮住身體……但襲擊我們的那些人的種族,全部都是亞馬遜族。”

    “我們可算是被那群混蛋狠狠算計了,媽的,那種強悍程度,肯定是戰斗娼婦。”

    “‘伊絲塔眷族’……”

    莉莉和韋爾夫回答了櫻花的問題,最後則是千草漏出戰栗的呢喃。

    這次的騷動是那個大派閥掀起的。面對這個事實,在場的每個人都心生動搖。

    “可是,為何伊絲塔會盯上命他們?有什麼頭緒嗎,赫斯緹雅?”

    “唔,最近是發生了很多跟歡樂街有關的事啦……不過無論哪件都不應該演變成現在這種狀態啊。”

    聽到建御雷的提問,赫斯緹雅懷抱雙臂嘀咕起來。

    那向公會做過報告了嗎,對此,赫斯緹雅也以沒有證據為由搖了搖頭。恐怕他們不會立即采取行動吧,並向建御雷這麼說明了自己的想法。前幾天貝爾在歡樂街被追得到處跑的騷動姑且也向公會提出了申訴,可那也石沉大海——因為在歡樂街因亞馬遜族而有人遇害幾乎已是家常便飯了。

    一旦牽扯到歡樂街,或者說“伊絲塔眷族”,公會便起不到什麼關鍵的作用。即使施以懲罰,對伊絲塔她們而言也不足以成為致命傷。

    也可以說,正因此美神的軍勢才敢做出無法無天的行為。

    “呃,那個,嗯……會不會是像‘阿波羅眷族’的時候一樣,是盯上了克朗尼先生呢……”

    “也不是沒有可能就是了……伊絲塔,呢。”

    “貝爾君好像不是伊絲塔喜歡的類型啊……”

    亞馬遜族們先是讓貝爾與同伴分離,再對他采取攻擊。千草在聽說她們的手法之後,紅著臉戰戰兢兢地說出了自己的意見。這次輪到建御雷和赫斯緹雅一起懷抱雙臂嘀咕了。

    總覺得似乎不是這樣,兩位主神歪起腦袋,眷族們也面面相覷。

    “……跟春姬有關的可能性呢?”

    櫻花以不含感情的聲音,向周圍低聲詢問。

    根據命的報告,不管是故鄉的友人成為娼婦的事,還是貝爾他們打算提出“贖身”的事,“建御雷眷族”都知道。

    千草悲傷地低下頭,與狐人的少女有所接觸的其他三名團員的臉色也暗沉了下來。

    建御雷也,緊緊地閉上了眼楮。

    “據已知的消息,她好像只是普通的成員而已,要說那個狐人君是誘因,才導致美神采取行動總有點……”

    說起來,把手指靠在下顎邊的赫斯緹雅像是想起什麼似地抬起臉。

    她將從貝爾的口中直接聽來的情報說了出來。

    “伊絲塔好像得到了名叫‘殺生石’的道具——”

    空行

    “雖然有心理準備,但還是好窄……”

    “伊絲塔眷族”的宮殿內,命在石造的通風管內爬行。

    命在察覺到有人接近藏寶庫之後,便從其通風口逃到了現在所在的這條通風管——天花板的內側。雖說沒有了被看到的危險,但這個寬高連棺材的都不及的空間真的是狹窄到了極點。

    手肘和腦袋偶爾撞到牆壁,少女在通風管內匍匐前進,她的身上還沾著蜘蛛網。

    “……?”

    在邊移動邊數次使用“八咫白鳥”的時候,談話的聲音傳到命的耳邊。

    “春姬好像不見了。”

    “殺生石的儀式就在今晚吧……難道說!?”

    “她打算跟著‘LittleRookie’一起逃跑嗎?”

    命通過嵌著鐵網的通風口俯視走廊。

    她聽著亞馬遜族們的交談,詫異地蹙眉。

    (“殺生石”……?)

    不妙啊,也把春姬找出來。將慌忙行動的亞馬遜族們收入眼下,命的心中升起數個疑問。

    “殺生石”的儀式是指什麼?和春姬又有著怎樣的因果關系?說到底春姬不只是單純的娼婦——下級成員嗎?

    感覺著曖昧不清的疑問在胸中萌芽,命繼續在通風管內前進。

    在移動的中途,她偷聽到亞馬遜族們的搜索範圍已經擴大到宮殿的外圍,便開始考慮自己是否也應離開內部,想到這里,通風管內部開始突然變窄。命放棄了繼續前進,她在通過旁邊的通風口確認下面沒有人後,便移開了鐵網。

    “這里是……”

    命落到地板上,包圍她的,是好幾排書架。

    根據放在這里的藏書的量,命推測這里大概是書庫,不,是資料室。

    昏暗的房間內飄蕩著紙和木頭的味道。

    命為了尋找出口而隱藏氣息,慎重地在書架形成的迷宮中走動。沒過多久,某個場景映入她的視野。

    胡亂堆放在桌子上的,羊皮紙和卷軸。

    看這樣子應該有很多人讀過了,命試著拿起一張羊皮紙。

    “……關于殺生石的儀式。”

    一片昏暗之中勉強讀出這一行文字的命,猛地一驚。

    她先是環視周邊,接著便點亮放在桌上的便攜式魔石燈。她把燈拉到身邊,跪在地上,視線追隨著紙上的共通語移動。

    “某日,在從‘赫爾墨斯眷族’那里得到‘殺生石’後,戰斗娼婦便——”

    “——你說‘殺生石’!?”

    建御雷抓住赫斯緹雅的雙肩。

    在神友的大叫和他上吊的眼角面前,赫斯緹雅不禁啞然了。

    “真的嗎!?伊絲塔——真的有‘殺生石’嗎!?”

    “建、建御雷大人!”

    “冷靜點!?”

    櫻花,以及莉莉和韋爾夫像是要保護赫斯緹雅般,插入到失神般亂叫的男神面前。

    而愣在原地的千草他們,則對自己傾慕的主神這一驟然的變化睜大了眼楮。

    “抱、抱歉,赫斯緹雅。”

    “不,沒什麼……比起這個,阿健,‘殺生石’究竟是什麼?”

    建御雷在將手從赫斯緹雅肩上放下後,赫斯緹雅便很快以認真的表情尋求說明。

    建御雷在櫻花的勸解下後退一步,他狠狠咬緊牙齒。

    “‘殺生石’是,狐人專用的道具。”

    “殺生石……以‘玉藻石’和‘鳥羽石’為素材制成的禁忌的魔道具(MagicItem)。”

    身為魔道具制作者(ItemMaker)的阿斯菲,以忌諱的口吻唾棄道。

    她在從赫爾墨斯那里打聽出關于送貨委托的詳情後,瞪向了眼前的神。

    “您把那種東西,送到了伊絲塔派?”

    “我也是直到看過貨物都一直被蒙在鼓里啊。”

    面對阿斯菲責備般的視線,赫爾墨斯聳了聳肩。

    主神的這種態度似乎讓阿斯菲越發生氣了,身為眷族的她加強語氣說︰

    “到底是從哪里搞到的,‘玉藻石’的原料可是……”

    代替說不下去的眷族,赫爾墨斯開口道︰

    “嗯,是狐人的遺骨。”

    “竟然用孩子的亡骸制作道具……當真!?”

    赫斯緹雅在聽完“玉藻石”的說明之後,面帶驚愕地逼問。

    嘴巴抿成一條線、眉間滿是褶皺的建御雷則深深頷首。

    “不過,‘玉藻石’本來,是用于提升狐人的魔法……被稱為‘妖術’的力量效果的道具……”

    通過盜取死者的墳墓制成的,非法的寶珠。

    櫻花和千草聽到這個內容無話可說,唯有莉莉一人冷靜地向建御雷提問︰

    “另一個‘鳥羽石’……指的難道是月嘆石(LunaticLight)?”

    嗯,建御雷表示肯定。

    “月嘆石?”赫斯緹雅反問,這次韋爾夫說話了。

    “‘月嘆石’是種在照射月光之後,會變色、發光並附有魔力的特殊的礦石。在冶煉師之間被作為武器的素材加以使用。”

    別名之所以被稱為“鳥羽石”,是因為礦石原本的顏色是如濡羽般的黑色。

    礦石沐浴在月光下放出五彩的光芒,某位吟游詩人(Bird)單手拿著它,感嘆自己對月亮的糾結愛戀,並將之寫成詩詞編成歌曲流傳開來。“鳥羽石”也因此廣為人們所知。

    建御雷邊對韋爾夫的話點頭,邊繼續解釋︰

    “如果作為武器或道具的素材使用,那麼做出來的武器或道具在照射到月光之後,硬度、威力或是效果也會相應地改變。不過因為這效果與處于地下的地下城無緣,所以月嘆石自身在迷宮都市並不常見……”

    “還有,‘鳥羽石’能發揮最大效果的時候是滿月之夜。那個時候,由兩塊石頭融合而成的‘殺生石’將變成惡魔之石。”

    赫爾墨斯邊看著從沙漏中刷刷漏下的沙,邊挪動棋盤上的棋子。

    阿斯菲維持著嚴峻的視線開口說︰

    “石頭的使用者……狐人的魔力,不,‘靈魂’會被封印在石頭里。”

    “沒錯。通過並用相應的設備使狐人的魔力得到完全封印的‘殺生石’,能將狐人貴重的魔法……‘妖術’的力量賦予第三者。這種方法做出的魔道具可以說毫不遜色于‘魔劍’。”

    赫爾墨斯以仿佛將棋子砸到棋盤上般的動作調動棋子,並露出淺淺的笑容。

    “作為代價……被當做祭品的狐人,被化為沒有靈魂的空殼。”

    在活著的情況下,將“靈魂”剝離。

    這便是“殺生石”被稱為禁忌的緣由。

    為使他人能夠使用狐人的“妖術”,人類的祖先們創造出的負之魔道具。

    “我真的很吃驚啊,畢竟創造出‘殺生石’的,竟然同樣是狐人嘛。”

    赫爾墨斯笑了。默默凝視著他的阿斯菲朝桌子上、棋盤上棋子的配置瞥了一眼。

    白棋的軍勢與,黑棋的軍勢。

    在黑棋女王的率領下,士兵們將象征兔與狐的棋子團團包圍。

    朝著白棋女王率領的敵人的根據地,宛如炫耀一般。

    “沉迷力量的孩子們的執念,真的很恐怖呢。”

    “靈魂被奪走的人會變成什麼樣!?”

    千草以近乎悲鳴的聲音叫道。

    她以足以讓“建御雷眷族”的各個成員嚇一跳的響亮聲音和,泫然欲泣的表情,詢問成為“殺生石”祭品的人將迎來怎樣的結局。

    “只要將‘殺生石’注入肉體,靈魂被奪走的狐人就能清醒。要是肉體沒事的話,應該可以不受影響地繼續活下去吧。”

    聽到建御雷的回答,大家不約而同地安下心來。然而好景不長,男神不改險惡表情繼續說︰

    “可是,‘殺生石’會碎掉。”

    不如說碎了才能發揮作用,建御雷這麼告訴眾人。

    “‘殺生石’化為碎片後,它的每一片都會成為將使用‘妖術’化為可能的魔法發動裝置。效果與正式的魔法沒有區別,也不需要詠唱。”

    可以把狐人的魔法分給萬人使用。眾人對建御雷的這一發言一同無語了。

    受到石頭的恩惠,使用被稱為“妖術”的稀有魔法的軍團。

    雖然與封印在內的“妖術”種類也有關,但這份力量仍舊強大到甚至跳脫出規則之外。

    ——那簡直就像是“克洛佐的魔劍”。

    不知是誰這麼嘟囔了一句。對此,韋爾夫閉上嘴巴,拳頭握得仿佛能聽見骨頭碾壓的聲音。

    “……要是碎片丟失或是損壞了,靈魂轉移到石頭里的容器會怎麼樣?”

    赫斯緹雅以沉重的表情問。

    建御雷一度逡巡沒有作答,隨後才視線游離地說道︰

    “至少,是不能恢復原狀了。即使收集殘缺的碎片並讓靈魂回到身體,也只能變成如同嬰兒的人偶……或是廢人。”

    差點攤在地上的千草被櫻花及時抱住。

    “也就是說,春姬妹妹她……”

    隱藏在劉海下的美麗瞳仁因淚水而扭曲,少女說出的話已不成聲。

    美神(伊絲塔)的計劃。她手中的“殺生石”以及春姬這一狐人的存在。

    “殺生石”是為了封印春姬的魔法而準備的,這點已經無需多言。

    “……如果說‘殺生石’的發動受到‘鳥羽石’性質影響的話,對方應該在滿月之夜進行轉移靈魂的儀式……”

    “下次滿月是在……”

    莉莉和韋爾夫在旁邊交談,男神則像是忍耐痛苦似地仰望天花板,說︰

    “今晚。”

    “——怎麼可能!?”

  命讀完資料後,以仿佛能撕裂喉嚨的聲音叫道。

    甚至連自己身處敵陣也忘了,她以顫抖的手攥緊羊皮紙。

    春姬的靈魂將被封印在“殺生石”中——淪為沒有靈魂的空殼。

    怎麼可以允許這種事發生,女神(伊絲塔)到底有何企圖,難道想發起戰爭麼,春姬會變成什麼樣。

    命的腦袋里,各種各樣的疑問和叫喚縱橫交錯。

    在動搖的支配下,命目不斜視地跑了出去。

    “貝爾閣下……春姬閣下!?”

吱吱,石材相互碾壓的聲音響起,石板被手推著向上方打開。

    從地下的通道推開石造門板的我,從某個小巷的石板下探出臉,瞬間便被暌違半日的地上的空氣所包圍。

    “終于出來了……”

    我不禁低聲說道,同時讓自己的身體完全從地下的出口出來。在被夕陽染紅的天空的俯瞰下,我轉過身伸出手,把春姬小姐的身體也拉上來。

    “謝謝您。”在被我牽著的手拉上來之後,她笑著向我答謝。

    “已經,傍晚了啊……”

    我姑且把與周圍的石板完美融合在一起的石板門恢復到原位,接著便抬起頭,仰望從歡樂街的視角能夠看見的天空。傍晚火燒般的天空被分割成建築物的形狀,顏色紅得令人吃驚。先是早上的時候進入迷宮,接著受到襲擊,然後被抓走,最後又逃走……時間的感覺稍微有點變得奇怪了。

    建在寬敞小巷周圍的是看起來像是已經被廢棄的破舊娼館,里面不像是有娼婦的樣子。確實這個地方的話,應該可以做到不被別人發現吧。

    “真的太謝謝你了,春姬小姐。還麻煩你特地帶我到這里……”

    在幾乎已經化為廢墟的娼館的包圍下,我轉過身向春姬小姐道謝,而她則邊笑邊搖頭說︰

    “只是小女的一廂情願而已,您沒有介懷的必要。比起道謝,您還是快些從這里逃走吧。”

    “可是……”

    “命大人的話,小女絕對會想辦法營救的。”

    是誤解了我的猶豫吧,春姬小姐說起了命小姐的事。

    雖然那也是我擔心的事……胸中的騷動怎麼也治不好。

    對于從很久之前就一直表現得很堅強的她。

    對于我在地下通道內目擊到的,她的話語和表情。

    仿佛蒙上一層霧氣般的不確定感,可是我卻抱著絕對不能將之拂去的恐懼。

    “春姬小姐,果然這樣下去,你……”

    對于無法用言語表達的什麼,我的口齒變得不清。結果我只能像是找借口般,替不惜違逆派閥也要幫助我和命小姐的春姬小姐的立場擔心起來。

    “……克朗尼大人,請看這個。”

    春姬小姐朝著呆呆站在原地的我,展示戴在縴細脖子上的黑色項圈。

    “這是專遞小女所在地的魔道具……與看不見的鎖相連的‘項圈’。”

    “誒……?”

    “無論小女去哪里,伊絲塔大人她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只要踏出歡樂街一步,這個項圈就會發出巨大的警報,灼燒小女的脖子讓小女動彈不得,追兵也馬上就會趕到吧。”

    聽著春姬小姐說出的話,我瞪大了眼楮。

    即使破壞也能立即發出緊急信號。春姬小姐這麼說著,用手指輕輕踫了踫放出詭異光芒的黑輪表面。

    “被注意到的話,肯定很快就會有人追到這里的。”

    所以她說,快點逃走。

    “小女,就到這里了。”

    這麼說著,春姬小姐再次露出微笑。

    “怎麼、會……”

    我愣住了。

    同時,懷抱的違和感到達了頂點。

    對待低級的成員、非戰斗員,會謹慎到這種程度嗎?

    甚至使用魔道具也要將她束縛,真的會有這種事嗎?

    春姬小姐,難不成說,是個在派閥中擔任什麼要務的人物嗎?

    為她“贖身”雲雲的,感覺我們最開始就從根本上搞錯了什麼……思考被逐漸侵蝕的聲音,從我的體內傳出。

    復甦的場景。

    講述埋藏心中已久的憧憬、將自己斷定為污穢娼婦的春姬小姐。

    待在閉塞的座敷牢深處、以欽羨的眼光注視外面世界的身姿。

    以及放棄了什麼、如夢似幻的她的微笑。

    ——春姬小姐的絕望,並非僅針對身為娼婦的自己?

    我該不會,決定性地誤解了什麼吧?這個疑惑使我陷入思考的漩渦,結果只能呆呆站在原地。

    “……克朗尼大人,快點走吧。”

    在致命性的預感驅使下,我動彈不得。春姬小姐則慌忙催促我。這個時候。

    “貝爾閣下!!”

    傳來一道迫切的叫聲。

    “命小姐!?”

    嚇了一跳的我連忙轉身,便看見命小姐氣勢洶洶地從化為廢墟的娼館上方落在地上。

    大概是她之前說過的“八咫白鳥”的力量吧,依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宮殿的她成功來到了我們的面前。看著她扎起的黑發隨著動作搖晃的樣子,春姬小姐也嚇了一跳。

    另一邊,更換了服裝的命小姐像是確信春姬小姐會陪著我一樣,凝視著同鄉的青梅竹馬。

    “命大人……”

    “春姬閣下,在下有一事想問。”

    “……是什麼呢?”

    與喜悅的再會無緣的氛圍彌漫周圍,命小姐向春姬小姐提問。

    她露出有些窘迫的生硬表情,低聲向春姬小姐說出一個單詞。

    “……‘殺生石’。”

    “!!”

    春姬小姐的變化是戲劇性的。

    她肩膀震顫,雙目圓睜,隨即低下頭去。

    看著她的這副樣子,命小姐露出了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的表情。

    追不上事態發展的我,在聽到命小姐的下一句話後凍結在了原地。

    “請告訴在下這是騙人的!今晚……你就要成為祭品什麼的!?”

    Ji、pin……?

    我因突如其來的消息愕然不已,低著頭的春姬小姐卻保持沉默,沒有否定她的說法的意思。

    “春姬閣下!”命小姐邊叫邊想要朝這邊逼近。

    “——果然,是這樣啊。”

    可是,其他人的聲音卻阻止了她這麼做。

    “!?”

    黑色長發隨風翻滾,箭般的黑影朝命小姐和春姬小姐所在的地方飛奔而去。

    然後只抓住春姬小姐,在驚愕的命小姐眼前一閃而過。

    “真是的,什麼時候認識的啊……”

    出現的是,左手握著大樸刀的阿伊莎小姐。

    發著牢騷的她,以右手將春姬小姐的頭抱在胸中。

    “阿伊莎小姐……!?”

    身高相差一個頭的狐人的少女,動作完全被高挑的亞馬遜族封住了。

    阿伊莎小姐像是為了不讓春姬小姐逃走,又像是要從我們手中保護她般緊緊抱住她。

    “我們的計劃,被你們知道了呢。”

    “……那也就是說!?”

    距離約十步。小巷內的四人分成各自陣營相對。

    擺好架勢的命小姐,然後是緊盯著這邊的阿伊莎小姐,朝著她們,我忍不住叫了回去。

    “怎麼回事啊,竟然說春姬小姐會成為祭品……究竟發生了什麼啊!?”

    “……全部都遵照主神(伊絲塔)大人的旨意,就是這麼一回事唄。使用這里的春姬,打倒敵對派閥(芙蕾雅眷族)。”

    朝著無辦法好好繼續說下去的我,阿伊莎小姐開始講述她們的計劃。

    “阿伊莎小姐,不要!?”春姬小姐掙扎起來,阿伊莎小姐則以單手強硬地壓住她,說起梗概。

    ——將春姬小姐的靈魂封印在叫做“殺生石”的魔道具之中。

    ——砸碎石頭,其碎片便能讓他人能夠自由使用被歌頌為“妖術”的狐人的魔法,將之批量生產。

    ——依靠那個力量,摧毀美神(伊絲塔)大人視為眼中釘的“芙蕾雅眷族”。

    話題的規模過于龐大,我的腦袋跟不上。

    打倒那個君臨都市頂點的“芙蕾雅眷族”?使用春姬小姐的“力量”?

    在催生混亂的同時拼命理解的“殺生石”的能力,以及成為石頭生祭的人的命運,這兩者讓我語塞了。

    對于跳脫到常識之外的荒唐魔道具,那種事真的有可能做到嗎?我驚恐地想。

    與此同時,我想起了在夜晚的花街內,與春姬小姐聊過的一個神話。

    被封印在燈籠中的精靈的故事。除非實現所有者的願望,否則便無法從束縛中脫身的少女的奇跡之力。

    歷史被重演了,這種事之前發生過­——頭腦中冷靜的部分冷淡地這麼告訴我。

    “可、可是,你們說春姬小姐的‘力量’,可那個人……!?”

    “你想說她只是個無能的娼婦?看來你在地下城里被我揍得還不夠慘呢。打得你沒有還手之力的那個‘力量’,正是春姬的‘妖術’。”

    我的反駁被阿伊莎小姐以銳利的語氣封住了。回想起“中層”那場戰斗的我和命小姐喉嚨不禁一顫,被阿伊莎小姐抱在懷里的春姬小姐則以快要掉淚的表情陷入悲嘆與自責當中。

    身裹無數的光粒、舉止暴虐的那個時候的阿伊莎小姐。

    她是壓倒性的。她驅使著恐怕足以匹敵Lv.4高階的能力值,瞬間便將我和命小姐打敗。

    我下意識地理解了。那些類似付與魔法的光粒是將春姬小姐導向祭品之路的“力量”,也是用來消滅都市最大派閥(芙蕾雅眷族)的規格外的“魔法”。

    那個能夠大幅度提升能力值的力量,要是被賦予以第一級冒險者(芙里尼小姐)為首的大派閥(伊絲塔眷族)全員的話——。

    或許,有可能。

    顛覆“芙蕾雅眷族”——將其從頂點之位拉下。

    “阿伊莎小姐,求求你了!?請放過克朗尼大人和命大人吧!?”

    仿佛將我從思考之海中喚回來般,春姬小姐叫道。

    阿伊莎小姐看也不看在自己的胸口抬起臉請求的她。

    “不可能的,既然計劃的一部分已經被知道了,就不能放過他們了。……伊絲塔大人,不可能饒他們不死。”

    阿伊莎小姐一面以大樸刀的刀尖朝向我們,一面駁回春姬小姐的懇求。

    看著她緊盯著這邊的、令人吃驚般的冰冷視線,我的腦袋猛地一熱。

    “你要對眷族……對家人見死不救嗎!?”

    “……”

    “把她當成戰斗的道具,用完就丟嗎!?”

    面對我的彈劾,阿伊莎小姐纏上宛如假面般的表情。

    “伊絲塔大人答應過,只要和敵對派閥(芙蕾雅眷族)分出勝負,就把‘殺生石’內的靈魂還給春姬。”

    “那種口頭上的約定,怎麼可能兌現啊!?”

    這次是命小姐對阿伊莎小姐的理由提出反駁。

    一旦與“芙蕾雅眷族”這種規模的對手掀起全面戰爭,誰也不能保證殺生石的碎片能夠全部收回。靈魂化為粉末的春姬小姐,肯定,變不回原來的樣子。

    我和命小姐否定了她仿佛安慰般的說辭。

    “你覺得!!……這樣子,可以接受嗎?”

    最後,我以顫抖般的聲音,問向阿伊莎小姐。

    “……你們什麼都不明白。”

    春姬小姐垂下了視線,阿伊莎小姐則像是分外疲憊般說道。

    “沒有比女神的嫉妒,更麻煩和棘手的東西了。”

    “誒……?”

    “僅憑借那份嫉妒,就能將下界的萬物扭曲。擾亂人的命運,掀起戰端,我們的主神大人懷抱的就是那種東西。”

    阿伊莎小姐說出了那個蠱惑性的美神秘藏心中的,漆黑業火的存在。

    以粗魯的口氣,以迫近恐怖真相的聲音。

    “勸說也是白費功夫。我們沒法違抗伊絲塔大人。”

    宛如無法違背神的命令的殉教者一般——同時毫不隱藏責備的態度——阿伊莎小姐瞪向我們。

    “我給你們說個愚蠢娼婦的故事。有個整天愁眉苦臉的狐人小姑娘,讓那個娼婦看不順眼到想吐。不管怎麼關照她,狐人的小姑娘仍舊笑得像是放棄了一切。”

    “……!”

    “那個愚蠢的娼婦心情不好,于是把過去曾送進來一次的‘殺生石’摔成八瓣弄壞了。”

    阿伊莎小姐的胸口,春姬小姐像是什麼也不知道般驚愕地抬起了臉。

    我和命小姐也睜大了眼楮。

    阿伊莎小姐的話沒有停下。她仿佛打心底里咒罵那個“愚蠢娼婦”的天真般,摻雜著怒氣說︰

    “很快那個娼婦的所作所為就被發現了。在被王八蛋蛤蟆整得破爛不堪之後,又受到主神的‘魅惑’……腦袋幾乎都要不正常了。”

    因憤怒而上吊的阿伊莎小姐的雙眸深處,此時初次浮現出恐懼的感情。

    “只要違背主神的命令手腳就會不由自主地顫抖,一旦想要破壞殺生石就會變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就是被調教得這麼服帖。……那個娼婦已經,違逆不了伊絲塔大人的命令了。”

     噠,阿伊莎小姐拿著大樸刀的左手晃了晃。握著春姬小姐肩膀的右手像是反抗主人的意志般,把她壓在自己的身上。

    我和命小姐只能呆站在原地,開不了口。

    某個場景浮現在我的腦海。

    褐色的女神大人仿佛奸屍般,貪圖沉沒在血泊中的阿伊莎小姐。

    她一邊用雙手捧著被淚水濡濕的雙頰,露出嗜虐的微笑,呢喃著宛如詛咒般的愛語,一邊不管對方怎樣哭泣叫喚,只是蹂躪著她傷痕累累的肌膚。

    明明只見過一次,我卻想象出了“美之神”魔性的一面。

    眼前毅然而立的女杰的尊嚴,曾被踐踏到蕩然無存。直面這個事實,我的手心像是生病了一樣滿是汗水。

    旁邊的命小姐也跟我一樣,甚至忘記了呼吸。

    “那起事件發生後,戰斗娼婦們都變成一條心了。既有最開始就渴望戰爭的家伙,也有懼怕伊絲塔大人的家伙。戰爭已經無法避免了。”

    也可以說,那場徹底的蹂躪是為了殺雞儆猴。

    那以後,對向敵對派閥(芙蕾雅眷族)掀起戰爭持懷疑態度的一部分戰斗娼婦們也表現出恭順的姿勢,對于建立在春姬小姐犧牲上的戰爭,已經沒有人反對了。

    全部,都如伊絲塔大人所想。

    “你們,根本不明白那個女神的恐怖之處。”

    阿伊莎小姐這麼斷言。

    她邊抱緊仿佛害怕什麼般顫抖著的春姬小姐。

    “……還有啊,我就直接說了,為什麼你們只敢動口不敢動手?”

    緊接著,阿伊莎小姐向我們眯細眼楮。

    “你們已經知道這位春姬小姐的身上會發生什麼了吧?那為什麼不來搶,你們在猶豫什麼?”

    ““!?””

    面對她的指摘,我和命小姐的肩膀猛地痙攣。

    浮現在腦海中的是赫爾墨斯大人的忠告。

    要是開啟與伊絲塔派的戰端的話,這次“赫斯緹雅眷族”肯定免不了毀滅的命運——。

    我們行動的話,會把神大人、把伙伴牽扯進來。

    把春姬小姐帶走的話,戰斗娼婦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都市名列前茅的戰斗集團,會對我們的“眷族”實施制裁。

    “那、是……”

    喉嚨梗住發不出聲音。唯有干涸的氣息漏了出來。

    一步也動不了的我和命小姐,以顫抖的眼楮看向春姬小姐。

    在我們和阿伊莎小姐談話的期間,她始終低著頭。

    以劉海遮住雙眸,獸耳也貼在了腦袋上。

    什麼也不看,什麼也不聽。她像是如此主張般,俯首在阿伊莎小姐的胸前。

    看著她的這副樣子,我的胸口伴著響聲現出道道裂縫。

    “——娼婦是破滅的象征。”

    為什麼,怎麼會。

    這種時候,想起這句話呢。

    “……果然不行呢。我不能把這姑娘交給你們,不能交給你,貝爾‧克朗尼。”

    阿伊莎小姐維持銳利的眼神不變,朝著一動不動的我指名道。

    “只是同情的話還是省省吧,讓人想吐啊。”

    “不、不是……!?”

    “那麼,你想說你要救這孩子?我可看不出來。不能交給你這種人。”

    我當即試圖反駁,卻不敵她凶悍的眼神。

    毫不容赦的視線。然而與之同時,她的話卻又包含著幾分試探的意味。

    “我不是就單純的力量而言。你的覺悟還不夠。”

    “……!?”

    “即使跟這位春姬私奔也在所不惜。你缺少的就是這種覺悟。”

    她的話仿佛連我的內心深處也看透了。我像是心髒被狠狠抓住般難以呼吸。

    “你啊,沒有露出雄性的表情。”

    接著,她道出了決定性的話語。

    “沒有露出傲慢、野蠻、欲望深厚的雄性的表情啊,你小子。”

    “你現在的表情,軟弱無能又猶豫不決,只是個窩囊廢的小鬼頭而已。”

    “你,不會為了這姑娘賭上全部。”

    以摻雜著失望的聲音,阿伊莎小姐一口氣說道。

    胸中被貫穿的我擠不出一句話。旁邊的命小姐也一樣。

    阿伊莎小姐向著悚立原地的我們,投以似乎比剛才更為失望的視線。

    春姬小姐則,像是只想等待這個時間過去般……用雙手抱住自己的身體。

    射入寬敞巷道的深紅色夕陽的光芒,包圍了四人的身體。

    “——找到了,在那邊!!”

    亞馬遜族的吼聲,傳到了默然相對的我們的身邊。

    命小姐和春姬小姐這才回過神,在她們抬起臉的時候,已經可以聽到好幾道喊聲從遠方傳來了。

    茫然若失的我仍舊和阿伊莎小姐注視著對方,沒有采取任何的行動。

    “——命大人,快逃!?”

    最先做出反應的是春姬小姐。

    她擺脫阿伊莎小姐手臂的束縛,並用全身抱住阿伊莎小姐握著大樸刀的左手。

    阿伊莎小姐大吃一驚,而被她這麼喊了一聲的命小姐,則立即抓住我的手臂。

    “貝爾閣下!?”

    命小姐拉著我的手臂跑了出去。

    我像個人偶般被強行拉著,任由命小姐擺布。

    從陸續趕來的戰斗娼婦們,站在原地的阿伊莎小姐,以及春姬小姐的身邊。

    我,逃跑了。

    “……”

    別讓他們逃了,快追!亞馬遜族們叫嚷著通過兩人的面前。

    阿伊莎放松了身體的力氣。同伴們正在追趕消失在小巷拐角的命和貝爾。

    “……差不多可以放開了吧,你這笨蛋。”

    春姬邊發出“嗚嗚”的怪聲邊死死抱住阿伊莎的左手,阿伊莎用單手敲向她的腦袋。“啊嗚。”接著便從發出悲鳴的狐人少女手中利落脫身。

    Lv.1的春姬的束縛從最開始就跟沒有一樣。阿伊莎看著捂著腦袋蹲下身的少女,不禁嘆了口氣,接著便望向貝爾他們離去的方向。

    側臉在夕陽的余暉下燃燒,她眯細了眼楮。

  “應該就在這附近,仔細找!”

    娼婦扯著嗓門大喊的聲音傳來。

    讓非戰斗成員的娼婦也加入搜索隊伍,就在戰斗娼婦這麼下達指令的時候,能聽到夾雜其中的數道腳步聲。

    “哈、哈……!?”

    我們逃離四處搜查的敵人,來到了陰暗的小路。

    在連陽光也照不進來的、建築物與建築物的間隙中,我們急促的呼吸聲重疊在了一起。

    不久命小姐松開我被抓得生疼的手臂,向我轉過身。

    “在下……我們……”

    連對命小姐擠出來的聲音做出反應都做不到,我像是站不穩般把雙手撐在建築物的牆壁上。

    正面相對的灰色牆面,低垂的腦袋,散亂在腳邊的紊亂呼吸。

    我先是瞪大眼楮凝視黑色的地面,隨即整張臉開始扭曲變形。

    ——被看穿了,全部都被看穿了!!

    所有都跟那個人的,阿伊莎小姐說的一樣。

    我沒有為春姬小姐拋棄一切。

    我把神大人和——同伴跟春姬小姐放在天平上比較了!

    那個時候,我沒能說出要救她!!

    “咕、嗚……!?”

    呻吟聲從我死死咬緊的牙關縫隙中漏了出來。

    成為大派閥(伊絲塔眷族)攻擊的目標——這一巨大的風險,讓我害怕到動彈不得。

    無論是幫助低下頭的那個人,還是向她伸出手,我都沒能做到。

    我,猶豫了。

    視野變得模糊不清。眼皮底下非比尋常的熱。

    丑態百出的自己,渺小卑微的自己,被受傷的春姬小姐救下的自己。

    還有最不可饒恕的,什麼都決定不了從她們身邊逃走的自己。

    拄著牆壁的雙手邊顫抖邊握成拳頭。

    不甘,不堪,後悔。這些感情在我的腦袋里攪成一團。

    “貝爾、閣下……”

    我的身邊,命小姐也拼命在抑制摻雜哭腔的聲音。

    這個人也在痛苦著。

    在與春姬小姐的思念,以及與神大人他們的羈絆之間。

    握緊的拳頭指甲嵌進了皮膚,責備著什麼決定也做不出的我自己。

    我和她一起忍耐著淚水,整個人都被無力感支配了。

    “我……!”

    該怎麼做才好,怎樣做才是正確的?

    為了保身而對春姬小姐見死不救嗎?

    為了不讓神大人他們遇到危險,忘記全部背過身去嗎?

    還是說,要將這份無法割舍的任性貫徹到底嗎?

    要聽從心中不斷高漲的呼喊嗎?

    止不住的懊惱,背道而馳的選擇項,割舍不了的思念。

    在我徘徊在沒有出口的迷宮的時候,只有時間無情地流逝。

    遙遠頭頂的天空,正靜靜從黃昏向滿月出沒的夜晚轉變。

    (誰來……)

    希望誰來教我。

    人也好,精靈也好,神明也好。誰都可以。

    我該怎麼做才好,怎樣做才是正確的?

    我,想要怎麼做。

    (——要是那個人在的話)

    要是祖父在的話。

    要是那個把我養大的親人在的話,他會對我說什麼呢?

    知道有陷入困境的女孩子在,像這樣陷入分歧點。看見現在的我,那個人會說些什麼呢?

    我將手抽離牆壁,站在原地,向心底發問。

    我說,我有個想要幫助的人。

    我也有,不想再失去的家人。

    我該怎麼做才好?

    我怎樣做才是正確的?

    把現在也幾乎要從胸中滿溢而出的這份思念叫出來……我可以這樣做嗎?

    我呼喚著沉睡在心底的兒時的記憶,問道。

    然後。

    從心底浮現出的那個人。

    記憶中的祖父(那個人)——只將嘴唇翹起,說︰

    “——去吧。”

    帶著燦爛到反而讓人有幾分厭惡的笑臉,這麼告訴我。

    “!!”

    雙眸燃起火焰。

    右手緊握到極限。

    “連一個女孩子都救不了,算什麼男人啊。”

    這麼說。

    那個人的話,絕對會這麼說。

    那個祖父的話,絕對會狠狠推一把我的後背!!

    (——沒錯)

    決定吧。

    決定吧。

    決定吧!!

    即使被當做笨蛋即使被人指指點點,那也不是什麼值得感到羞恥的事情!

    最讓人感到羞恥的,是什麼也決定不了什麼也做不了!!

    (我——)

    ——去吧。

    去幫助她。

    去把那個只能露出夢幻笑容的她救出來。

    “……對不起,命小姐。”

    我以顫抖的聲音道歉,聽到我的聲音,命小姐像是害怕著什麼般搖了搖肩膀。

    我徐徐面向她,把噙著眼淚的眼角,向上吊起。

    “我,想要幫助那個人。”

    聽到我以自己的意志做出的決定,命小姐瞪大了眼楮。

    我要去救春姬小姐,讓“眷族”暴露在危險中,希望你能夠原諒。

    朝著以快哭出來的聲音這麼道歉的我,她挺身向前。

    “可、可是,即使救出春姬閣下,之後要怎麼辦呢?大派閥(伊絲塔眷族)會一直對我們——”

    “從都市(歐拉麗),逃出去。”

    我的臉因恐懼而顫抖,聽到我說出的話,命小姐驚得呆在了原地。

    對神大人他們,拼上命地道歉吧。

    道歉,如果被都市追殺,那個時候就努力忍受吧。

    跟“阿波羅眷族”的時候不同。

    為了救一個女孩子而,離開都市。

    “從都市逃出去……絕對還會回來的。”

    “誒?”

    “等到我變強——變得比現在強,強到能保護那個人!!”

    然後就回來吧。絕對要回到歐拉麗。

    無論要花費多長時間,即使這是條抵達憧憬的遠路。

    等到我擁有足以保護春姬小姐的力量,絕對,會回到這座都市。

    我邊看著屏住呼吸的命小姐,差不多也該老實點了,邊這麼對自己說。

    看見春姬小姐那頭美麗的金發,我最開始聯想到誰了?

    誰浮現在我的心中了?

    如果在這里對春姬小姐見死不救的話……每當我遇到那個憧憬的劍士的時候。

    肯定會回想起春姬小姐的樣子,變得無法繼續站在她的面前吧。

    成為與憧憬相應的男人,在她面前挺胸抬頭,這些夢想也無可能實現了吧。

    不管是春姬小姐,是伙伴,還是憧憬,我都絕對不放棄。我要不斷掙扎下去。所以——。

    朝著沒有轉移視線,以決然的表情凝視過去的我。

    命小姐的瞳仁,緩緩地被水膜包裹了。她破顏道︰

    “能和你同屬一個‘眷族’……現在沒有比這更能令在下高興的了。”

    她浮現出似哭似笑的表情,用雙手包住我的右手。

    “你是團長,能遇到你……太好了。”

    然後最後以細弱蚊吟的聲音,將我被包住的右手抱在胸口。

    謝謝你,她低下頭低聲說,數滴淚水落在我的手背上。

    “……在下也一起下跪,向赫斯緹雅大人他們道歉。一起被痛罵一頓吧!”

    松開手的命小姐用手臂來回擦著眼楮,接著便抬起臉露出滿面的笑容。

    她不僅聽取了我任性的決定,還願意幫助我。我看著她的笑容,眼淚似乎也要奪眶而出了。

    兩個人朝著對方露出燦爛的笑容,也確定了共同的意志。我們相互頷首。

    丑態百出又怎樣。

    滿身污泥也無妨。

    這樣就行。

    成為,那個人的“英雄”吧。

    娼婦也好破滅也罷,成為抓住她的手、她所憧憬的“英雄”吧。

    “……!”

    我瞪大眼角,和命小姐一道轉過身。

    昏暗小路的深處、抬頭所見的前方,矗立著金色外裝的璀璨宮殿。

   “然後你就縮著尾巴,讓‘白兔’一伙逃掉了!?”

    聽到芙里尼的粗嗓門,藏在背後的狐人少女嚇得肩膀一顫。

    在聚集著眾多戰斗娼婦的宮殿某個大房間中,庇護著春姬的阿伊莎泰然而立。

    “說到底一切都是因你違逆神命而起,論責任的話你自己也有份吧。”

    “別在那放屁了!?要不是那里的婊子把老娘的獵物放跑,事情就不會變得這麼麻煩了!”

    宛如蛤蟆般的碩大眼珠瞪向春姬。

    巨女(芙里尼)朝害怕得渾身顫抖的狐人少女咂了咂嘴,轉而將充血的眼光投向阿伊莎。

    “‘殺生石’的存在被知道了,絕對不能讓‘LittleRookie’他們回去!?要是這樣被他們逃走的話……你要怎麼負責任啊,阿伊莎?”

    女神的神娼殿,現在正不斷有亞馬遜族穿梭往來。準備“殺生石”儀式的人,以及追蹤知道計劃的貝爾他們的人,兩邊各有一半人馬在據點一帶奔走。

    這個大房間位于宮殿最上層附近,喧囂也傳到了這里。阿伊莎在瞥了眼芙里尼之後,淡淡地說︰

    “會來的,那個小子。”

    “啊?你有什麼根據……”

    視線不在驚訝的芙里尼身上多做停留,她俯瞰窗外。

    “雖然不是雄性的表情,但眼楮不一樣。那是……”

    朝著在眼下延展的歡樂街,阿伊莎低聲說。

    “不願放棄的,冒險者的眼楮。”

    春姬一個人,看著眯細眼楮的阿伊莎的側臉,她的表情因各種原因而搖擺不定。

    她也看向窗外,朝著魔石燈逐漸亮起的歡樂街——少年和少女大概也在其中的街道低頭望去。

    同一時間,少年與少女的思緒,飛往了威光畢露的壯麗宮殿。

    從荒廢的小巷,僅憑兩人之眾,與高聳入雲的女神的王宮對峙。

    蔓延在天空的蒼藍暗夜。

    開始現出清晰模樣的,飽滿的黃金之月。

    為了救出一個娼婦,少年與少女決心攻略宮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1-18 02:02 P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1-18 02:37 PM 編輯

第六章 英雄切望

  “貝爾君他們肯定在里面,讓我們過去!”

    夕陽西沉,在漸漸包圍都市的夜幕之下,赫斯緹雅在歡樂街的一角大叫。

    地點位于第三街區前、“伊絲塔眷族”領地的邊境線上。

    赫斯緹雅為救出貝爾和命而來,她在韋爾夫、莉莉,還有建御雷的陪伴下,正跟封鎖娼館街入口的兩個亞馬遜戰士互瞪。

    “女神大人,您有證據嗎?”

    “如果您胡亂誹謗的話,我們也會采取相應的處置。”

    面對故意展示戰斧和雙劍的褐肌女戰士們,幼小的女神發出了“嗚奴奴”的呻吟。

    雖然莉莉她們在迷宮被亞馬遜族襲擊了,但她們沒有能夠證明其所屬的確鑿證據。

    面對滿臉邪笑俯視自己的敵方團員,“氣死我了啦!?”赫斯緹雅氣得直跺腳。

    “還真是死活不認帳啊……”

    “算是意料之中吧。”

    男性的嫖客與娼婦們開始陸續從東南大街現身,自己的主神則與女戰士們爭論不休。在眾人的矚目下,莉莉不住嘆息,韋爾夫則抱著雙臂沉默不語。

    而在和他們距離約一步的地方,將黑發扎成角發的建御雷正在迎接從附近回來的眷族們。

    “櫻花,怎麼樣了?”

    “伊絲塔派的領地全域都被包圍網覆蓋了,連一只老鼠都過不去。”

    “亞馬遜族們和、娼婦們封鎖了通道……沒有辦法侵入。”

    在聽完經過多方偵查的櫻花、千草,以及其他三名眷族的報告之後,“這樣啊。”建御雷皺起了眉頭。

    他推測︰這恐怕是防止知道“殺生石”存在的貝爾跟命逃跑的監獄,同時也是為了不讓任何人干擾“殺生石”儀式的柵欄。

    雖然現在還不清楚她們誘拐貝爾他們的理由,但這個猜測應該八九不離十。

    “命……”

    建御雷一面擔心少女的安危,一面抬起頭,仰望陰沉的月夜。

    “貝爾閣下,請把這回復藥也帶上。”

    “不好意思,我收下了。”

    建御雷他們正被攔在第三街區外圍,與此同時。

    在夜空俯視下的偏僻小巷內,貝爾跟命正在檢查裝備。

    為僅借兩人之力沖進宮殿並救出春姬,他們正精心準備。

    已經沒有時間給他們猶豫是否該逃離歡樂街回去搬救兵了。豈止是逃離,躲在伊絲塔她們眼皮底下的現在是他們最初也是最後的良機——這一點貝爾與命心知肚明。這里是尚未被娼婦們發現的建築物間的狹縫,兩人藏身其中,分配著從寶物庫得到的高性能回復藥。

    命坐在地上,為自己類似忍者的服裝系上帶子。她不時與貝爾說幾句話,數年前與建御雷的談話在她的記憶中甦醒。

    “命,在櫻花他們當中,你對忍術的適應性是最好的。只是,性情不合。”

    命已經學會許多武藝,等終于輪到學忍術了,武神對她說︰

    “聽好了,命。忍者是——骯髒的。”

    “骯、骯髒?”

    “沒錯。只要能完成任務,忍者是不擇手段的。”

    命跪坐在地上,流下冷汗。男神則以理所當然般的表情朝她點頭。

    “奇襲、暗算、陷阱——使用一切手段�磉_成目嵰A 餼褪僑陶摺R虼甦f白了,這跟于正經的你並不適合。”

    武神雖然這麼說,還是把忍術教給了命。在來到歐拉麗之後,他也曾戲弄命說︰“果然你還是比較適合當個冒險者啊。”

    一邊在腦內回想戀慕的男神的臉,命像是讓自己放松般深深吐了口氣。

    自己的刀在迷宮內被踢斷,作為替代裝備上貝爾的預備武器“牛若丸”。命還借來他的腰布,把回復藥以外的道具都塞了進去。

    忍者須時刻保持身體輕盈。命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頗有忍者風範的身體。

    “好。”她點了點頭。

    “貝爾閣下,最後再確認一次。”

    命單膝跪地,跟回了聲“好。”的貝爾進行宮殿攻略的最後商討。

    “根據在下閱讀的資料分析,儀式會在滿月完成的今晚八點,在宮殿的別館、空中庭園舉行……不過現在請您無視後面那條情報。”

    命對“殺生石”儀式的概略進行解釋,距離其開始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沒多少時間留給我們了。”命抬頭望了眼陰雲遮掩下的月亮,說︰“容不得我們耍小伎倆了。”

    “首先,由原本就被盯上的貝爾閣下侵入宮殿,吸引敵人的注意……”

    “命小姐則趁機救出春姬小姐。”

    貝爾接著說出了命的後半句話,這個計劃可謂簡單粗暴。這時,命的臉陰沉下來。

    “雖說只有這個辦法……真的不要緊嗎,貝爾閣下?這樣一來全部的危險都要由您來應付。”

    一想到即將同無數的敵人展開激戰,貝爾不由得咽了下口水。但他還是堅定回了句︰“看我的。”

    “……二十分鐘,不,請堅持十分鐘就好。在下一定找到春姬閣下,把她救出來。”

    少年以深紅的雙眸筆直注視著命,命也以蘊含著強烈意志的青紫色雙眸回望。

    少女被貝爾的意志所鼓舞,也振奮起來。

    “……最後,如果這次嘗試失敗的話。”

    “雖然不想說就是了。”命面色僵硬地談起最壞的情況。

    貝爾也帶著和她相似的表情,靜靜地側耳。

    “在下與接觸春姬閣下接觸的時候,無論情況如何都會放出閃光彈。綠色代表成功,紅色則代表——”

    “失敗……那時要……”

    “……我們只能沖進敵人戒備最為森嚴的儀式地點,破壞‘殺生石’本身。”

    “殺生石”無論被破壞多少次都能再次準備,雖說將其破壞解決不了根本性的問題,但至少能夠阻止將于今晚舉行的儀式。這也算是他們最後的手段了。

    “那時候也只能隨機應變了……誰做誘餌,誰去破壞石頭,現在很難提前決定。”

    對于命的作戰計劃,貝爾沒有什麼意見。由于滿月之光與相應設備缺一不可,所以儀式場所必須是空中庭院。在命介紹這個情況後,兩人對視一眼。

    “那麼貝爾閣下……祝您武運昌隆。”

    “命小姐也是,春姬小姐就拜托你了。”

    兩人簡短道別後,便分頭踏上征程。

    他們離開之前潛伏的昏暗小路,趕向各自指定的方位。

    貝爾小心地避開搜索兩人的亞馬遜族和非戰斗成員的娼婦們,在不被守衛發現的前提下盡可能地接近宮殿的正門。

    “……”

    他伏身于建築物的陰影之中,膝蓋跪地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

    接下來遇到的應該就是敵方的精銳——阿伊莎,其他戰斗娼婦們,以及芙里尼。

    特別是那位Lv.5的第一級冒險者,貝爾不斷思索到底該如何應對。可是就連一線勝機或者突破口都想不出來。

    伴隨心髒劇烈的跳動,他看了眼自己防具全損後幾乎是不設防備的身體。

    (只能靠“英雄願望”了麼……)

    他低頭看向伴著叮叮的鐘聲發著光的右手,緊咬嘴唇。

    白色的光芒匯聚在右手。但這真的能擊中嗎,甚至可以說,在那位豪杰悍婦的面前,會有蓄力的機會嗎?

    他搖搖頭,揮去這些不斷翻涌的懷疑和糾結,對自己暗道一句,只能破釜沉舟了。然後便緊緊握住發光的手。

    隨即,貝爾猛地從陰影中沖出。

    “什……!?”

    “‘LittleRokkie’!?”

    他突然出現在據點的正前方、宮殿正面的前庭中,把守門的亞馬遜族們嚇了一跳。

    大概是沒料到貝爾會主動出現在敵人的大本營吧,她們趕緊慌慌張張地拿起武器,還有些則大聲示警。

    但是貝爾趁著她們被打個措手不及之際,揮出右手。

    十秒時間的蓄力。

    伴隨著宣告開戰的細微鐘聲,炮聲響起。

    ““火焰伏特”!!”

    白光匯聚成巨大的炎雷,咆哮而出。

    宮殿正面的入口被炮擊命中,發生了大爆炸。不少守衛都被轟飛了。

    眨眼間,大量的粉塵彌漫在四周,貝爾在哀嚎與怒吼中沿著直線突進。

    他從綁腿包中掏出命給他的高級回復藥與高等精神力回復藥進行補給後,便把空的試管甩到地上,在爆炸的余波與彌漫的煙塵中,從正門沖進了宮殿。

    營救少女的作戰,正式開幕。

  “剛剛的爆炸是怎麼回事!?”

    韋爾夫扛著大刀向亞馬遜族們吼道。

    在被攔下的他們面前,第三街區的中心地帶發生了巨大的爆炸,包括不停蹦著遠眺的赫斯緹雅在內,大家都被嚇了一跳。

    周圍一邊騷動中,莉莉他們趁此良機向對手逼問。

    “你們還有什麼話好說!!那是貝爾大人的魔法!”

    “讓開!!”

    莉莉和韋爾夫根本沒去管遠處那魔法到底是什麼種類便信口開河。兩名亞馬遜族張口結舌轉過身來,咂咂嘴亮出武器。

    “那又如何,你們想要開戰嗎!?”

    “我們可是‘伊絲塔眷族’!”

    面對對方的唇槍舌劍,莉莉她們不由一時語頓——這時,一名大漢走上前來。

    他拽起對方一人胸口,隨手就扔了出去。

    不管是被扔出去的當事人,還是她的同伙,都一時呆若木雞。那名人類大漢——櫻花冷冷說道。

    “讓開。”

    看到他為了拯救命和春姬而義無反顧,千草和其他“建御雷眷族”的成員也都紛紛亮出兵器。面對這群在掄著大斧的首領率領下,出身極東的人類,亞馬遜族們也紅著臉拿起兵器砍了過去。

    “喂,你們!?”

    “哈哈哈,咱們也上!!”

    韋爾夫大笑著加入了櫻花他們和敵人的戰斗。

    莉莉也拿出手持弩,第三區域入口的混戰開始了。

    “結果是這樣的嗎……”

    “時不我待,只能如此了。”

    看著Lv.2的韋爾夫與櫻花,以及以數量優勢擊退敵人的眷族們,女神(赫斯緹雅)不由感慨。但看到男神(建御雷)已經沖了過去,她也只能無奈跟上,進入被韋爾夫他們強行突破的街道。

  ——若問因緣之始。

    恐怕只有單方面的仇視罷了。

    她從相遇的瞬間,便對同為“美神”的芙蕾雅心生妒恨。

    不知道這是同性相斥,還是她擁有自己所未有之物的妒忌。結果而言,她不但憎恨芙蕾雅,還一直想方設法地排擠她。

    但芙蕾雅卻從未把她放到心上。面對她的數次尋釁,芙蕾雅只是一笑而過,甚至可以說當做解悶的樂子對待。她在芙蕾雅心目中的地位不過如此而已,因此芙蕾雅對她並沒有特別的反感。

    這份余裕,是否產生于雙方地位,名聲,勢力的明暗之分呢?

    芙蕾雅身居都市的頂點,而另一方面,她則是淫都的女王。

    隨著芙蕾雅名揚天下——眷族們對其抱有畏懼的態度,而她的“美”在都市里傾國傾城——甚至得到了下界和天界中美貌第一這有些滑稽的贊美。

    這下子其他的女神都要嫉妒我咯,在芙蕾雅笑著這麼說的時候。

    她單方面的仇視之中,便開始蘊含黑色的火焰。

    也許,就在她那漆黑的目光看向芙蕾雅之時,事情發展至此便已經無可避免了。

    只是,如果說要用一句話概括的話。

    同為“美神”的我(芙蕾雅)和她(伊絲塔)的唯一差異,就在于——

    “芙蕾雅大人。”

    芙蕾雅看著葡萄酒中自己的倒影,聽見僕從的聲音後抬起頭來。

    她把手中的玻璃杯放到圓桌上,奧塔走上前來,平靜地繼續道︰

    “阿倫他們傳消息來了,‘伊絲塔眷族’抓走了貝爾‧克朗尼,似乎還有進一步的危險動作……另外剛剛歡樂街有大爆炸……”

    在僕從說出“發生”兩字前,芙蕾雅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已經把‘眷族’的孩子們都召集起來了吧?”

    “是的。”

    “傳我的命令。”

    “也就是說?”

    “嗯,伊絲塔越過底線了。”

    芙蕾雅眯起銀色的瞳孔,冷酷地說道。

    “之前那些惡作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不行喔,唯有那件事我絕不容許。”

    奧塔向轉身離去的芙蕾雅行禮之後——大聲說道︰

    “拿起武器吧!!從吾等女神所願,共赴戰場之宴!!”

    在大廳中待命的戰士們,四散在公館中眷族們一起動了起來。

    從他們整裝待發,一絲不苟的動作中可以看出對女神的忠誠。

    大家一聲不吭,如同排練過一般,一起集合在銀之宅邸的前庭、“戰斗荒野”。

    超過百名的眷族,遵照女神的神意,一起出發了。

    “……真不爽。”

    在一片喧囂之中,芙蕾雅穿過公館內一間奢華大廳時低聲說道。

    隨侍在她旁邊的奧塔問道︰

    “有什麼不如意的嗎?”

    “這個發展,啊。”

    短促的回答讓奧塔有些異訝。

    女神瞥了他一眼,自言自語道“算了”,便向據點外走去。

    “我也去,你收拾好了就出發。”

轉瞬間,女主的神娼殿(B lit-Babili)便被怒吼包圍。

    “有入侵者!!”

    “多少!?”

    “一、一個人!‘LittleRokkie’直沖進來了!!”

    在亞馬遜族們的交錯的呼喊聲中,貝爾在宮殿里飛奔。

    這個建築和摩天樓設施一樣,是將中央掏空直通天井的構造。在寬大的樓層中,貝爾不斷蹬踏著樓梯、柱子和扶手向上攀登。

    “站住——!?”

    全副武裝的戰斗娼婦蜂擁而來,怒吼聲此起彼伏。

    貝爾看到前方攔路的悍婦們便立即改變前進方向。在毫不猶豫就射過來的箭雨中,他只要捕捉到敵影便馬上急轉彎。

    (被攔下來就完了……!)

    這里是敵人的大本營,而自己又必須拖住數百敵人。

    就算她們一人拖住一秒,自己也要大禍臨頭了。

    看著敵人從四面八方逼近,貝爾心想,無論如何也不能進行接近戰。

    “‘火焰伏特’!”

    “哇啊啊!?”

    他邊跑邊連續揮出炎雷。

    不需要詠唱——冷卻時間的速攻魔法,作為遠程武器無論是抬手,彈道還是威力都比弓弩要強,亞馬遜們無計可施,要麼被轟飛,要麼被逼退。

    貝爾一邊小心不涉及到縮在走廊或者房間中瑟瑟發抖的非戰斗成員的娼婦,一邊不停地向從四周靠近、以及上層和下層的敵人揮出“火焰伏特”之雨。

    “射!!”

    “唔!?”

    就在他沿著中空的走廊奔跑時,十數發箭矢從斜上方的樓層齊射而來。

    敵人回敬的箭雨實在難以避開,他只能一揮《神之匕首》將數發箭矢打落,但也維持不住身體平衡,倒在地板上。

    伴隨著毫不停息的箭雨,幾名手持大劍的士兵從前後夾擊而來。貝爾慌忙蹬地起身,逃進了旁邊的通道,並從盡頭的窗戶里一頭撞了出去。

    “逃到外邊去了!?”

    打破玻璃後,涼爽的夜風迎面而來。

    浮雲遮月,貝爾降落在宮殿外突出的屋檐,並以之為踏板向上前進。

    他奔跑跳躍、如同兔子般向宮殿上方沖去。與此同時亞馬遜族們也紛紛破窗而出,追趕而來。

    (連三分鐘——都還沒過!!)

    汗如雨下,呼吸也急促起來。由于以寡敵眾,疲勞早早地便纏了上來,他從腰包中掏出第三瓶回復藥。

    他忍著快要跳出嗓子的劇烈心跳不斷奔跑,為了盡力完成自己誘餌的使命而不斷鞭策著自己。喝干的試管被他扔到一邊,隨即繼續邊逃亡邊盡可能吸引敵人。

    歡樂街燈火輝煌的夜景展現在他面前,他驅使著自己遠勝戰斗娼婦的雙足不停奔跑。

    “貝爾閣下,多謝您的大恩大德。”

    ——另一處,在與貝爾引發騷亂的宮殿正門的正後方。

    在暗夜的掩護下,命很輕松地邊從後門的窗戶摸進女娼神的宮殿,飛馳在無人的走廊中。

    由于身為伊絲塔原本目標的貝爾引發騷亂,吸引走了敵人的注意力,這邊的警衛比平時薄弱了很多。而無法捕獲貝爾這點更是導致敵人不斷抽調人手支援宮殿正門方向。

    命懷著對貝爾的愧疚和感恩,加快自己的速度。當幾道如風一邊跑過的腳步聲接近時,她便隱藏起自己的身形。在躲過了好幾撥數人組成的戰斗娼婦小隊後,她終于等到了一個單獨行動的成員。命瞬間便從對方的存在感判斷出其和自己同為Lv.2。

    亞馬遜族從前面走來,命從腰包中拿出水晶球,丟在她必經之路上。

    “嗯?這是……?”

    在她撿起從旁滾來的水晶的瞬間——躲在天花板上的命便落在她的背後,隨即用胳膊摑住她的脖子。

    並將右手握著的牛若丸的刀鋒貼在她的脖根上。

    “春姬閣下在哪里?”

    “四、四十層,空中庭園附近。”

    打探出情報後,命便猛地一勒她的脖子,對方的頸骨脆響一聲。

    她把暈過去的亞馬遜族從走廊拖進側室,隨後便趕向四十層。

    命邊回想起建御雷邊低語道,原來冒險者不會去做的,所謂干淨利落的偷襲這種必殺,是如此的卑鄙。

    她很快便從窗戶來到了宮殿的屋頂,沿著外壁攀援而上。

    而在她遙遠的上方,有一個房間的窗戶漏出一絲亮光。

在某個房間的窗邊。春姬處于動搖不安的狀態中。

    之前還覺得整個據點都鬧哄哄的,緊接著就接到了“LittleRokkie”——貝爾一人闖進宮殿的報告。

    她慌忙起身想要趕去,結果被在同屋待命的戰斗娼婦制止了。現在處于被兩位亞馬遜一左一右夾在中間監視的狀態。

    春姬換上紅色的極東服裝,坐在椅子上。她的尾部如同她的心情一樣不停的搖晃著。

    “那個孩子……?”

    誰也聽不到的低語從她的櫻唇中漏出。

    怎麼會,為什麼,住手吧,殘缺不全的話語消散在空氣中。

    春姬惶恐的視線在地板上游蕩,她仿佛恐懼著什麼一般抱著自己的身體。

    “你們去增援吧,我自己守著這個房間。”

    春姬自己縮在房間一角,而阿伊莎則向其他戰斗娼婦下達指令。

    她主張由自己來守衛少女,但被抓不到貝爾這個狀況搞的心急火燎的巨女則提出異議。

    “別自作主張啊,阿伊莎。你也和老娘一起去抓兔子。”

    “……啊?”

    “之前破壞‘殺生石’,還麻煩老娘動手的事情你可別說已經忘了。”

    芙里尼把她那蛤蟆般的臉湊了過去,俯視著阿伊莎說道。

    “你是不是想趁亂讓春姬逃走?我可信不過你,必須在老娘眼皮子底下呆著。”

    聽了芙里尼的話,其他的戰斗娼婦也交頭接耳起來。

    而受主神“魅惑”的影響無法反抗的阿伊莎則回了句,你白痴嗎。

    “‘LittleRokkie’很明顯是誘餌吧,真正要注意的是盯著春姬的‘絕影’。”

    “區區Lv.2的第三級貨色,就算沒有老娘和你也沒問題。”

    這個房間里的戰斗娼婦除了芙里尼和阿伊莎也都是Lv.2。

    第二級冒險者們都去抓同為Lv.3的貝爾去了。

    像命這種級別,這里的戰斗娼婦就足夠了,芙里尼哼著鼻子說道。

    “那個小姑娘在戰爭游戲里可是使出了很強的魔法,要是輕視的話——”

    “有完沒完啊!?”

    戰斗娼婦們和春姬都因這聲大喝肩膀一跳。

    屋子里的人都瑟瑟發抖,芙里尼用充血的眼球瞪著毫無動搖之意的阿伊莎。

    “老實聽老娘的話。又想讓老娘揍爛你那張臉嗎?”

    巨女的巨口中散發出強烈的惡臭,而阿伊莎則輕蔑的回瞪過去。

    之前在破壞”殺生石”的時候,直到被押送到主神那里,阿伊莎一直被芙里尼狠狠地虐待和毆打著。

    “還是說……你想要你關照的那些婊子們,也嘗嘗相同的滋味?”

    阿伊莎的臉上第一次露出苦澀的表情。

    向四周看去,房間中的戰斗娼婦們都帶著怯生生的表情觀望兩人。

    比起團長(芙里尼),信賴阿伊莎的亞馬遜們更多,特別是很多年輕的少女們都對她抱有憧憬之心。而阿伊莎對她們也像妹妹一般——和對待春姬一樣——地照顧她們。

    “忘了嗎,阿伊莎?你要是再動什麼小心思,不只是你,其他人也要倒霉……伊絲塔大人可是忠告過你了哦?”

    阿伊莎正被伊絲塔測試自己的忠誠,還被她像玩具般耍弄。

    伊絲塔不但通過“魅惑”把她變成自己的傀儡,還通過把春姬和姐妹們放在天秤兩側來把恐懼植入她的內心,滋生苦惱和糾結。

    那就是伊絲塔對她破壞“殺生石”的處罰。

    “回答呢?”面對沉默的阿伊莎,芙里尼逼問。

    “……我明白了。”

    “呱呱呱呱呱呱!?”美貌的亞馬遜族表示服從,芙里尼發出哄笑。

    隨後她們拿起武器,趕向貝爾那邊。

    “時間一到,就去祭壇,把春姬交給做好準備的莎米拉她們。”

    在離開房間前,芙里尼對留守的戰斗娼婦們下令道。

    巨女帶著阿伊莎,以及仰慕阿伊莎少女們出發了。

    “哦,沖過來了麼。”

    在女娼神的宮殿最上層,神的房間。

    美神(伊絲塔)坐在奢華的沙發上,關于貝爾襲擊的情報被送到她的耳邊。

    “他在宮殿里大鬧一番後逃走了……還沒有抓到。”

    “大鬧一番呢,他可不是無緣無故就來闖龍潭虎穴的吧。”

    聽了青年從者塔木茲的報告,伊絲塔從手中的煙管中吐出一口紫煙。

    四周開放式的房間里,紫煙在風中搖晃。

    “是不是落下什麼東西了呢……還是有他惦記的娼婦?”

    女神愉快地眯起了眼楮。

    “我們會盡快抓到他的。”

    “沒事,不用。把士兵撤下去吧。”

    主神說完便從長椅上站了起來,塔木茲目瞪口呆。

    伊絲塔瞟了一眼呆若木雞的人類從者,露出妖艷的微笑。

    “稍微有點興趣了,我親自走一趟。”

    女神起身,開始向戰斗聲一刻也未曾間斷的樓下走去。

貝爾正要通過宮殿的第三十層。

    現在距離地面高度有100米,他一邊拼命躲避戰斗娼婦避源源不斷的攻擊,一邊在主階梯上奔跑。

    這場激烈的攻防戰持續了還不到十分鐘,而貝爾非常確信,自己十分鐘之後肯定要被抓住,但即便如此,在執念和使命感的驅使下,貝爾依舊奮然前行。

    炙熱的情感流淌于全身,讓五感都變得敏銳起來,輕松避開第二級冒險者的攻擊。白兔以速攻魔法為盾,穿梭在爆風當中,他不去考慮之後的事情,全身心地集中在當下。

    他一邊想著春姬和命的面龐,一邊不斷躲避由Lv.3率領的大批抓捕集團。

    奇跡般的逃亡劇繼續上演,他勢如破竹般向上進發,不斷吸引走前來支援的亞馬遜族。

    “——接招!!”

    “!?”

    就在他奔跑在宮殿中央,天井旁邊走廊上的時候,頭上飛來了巨大的銀色巨物。

    那是高速回轉的巨刃——大戰斧。貝爾全力躲開。

    伴隨著轟鳴,走廊上的欄桿,地板,甚至牆壁都被擊碎,一直打透了樓下的約四個房間。

    看著自己不久前所在之地被打個粉碎,貝爾不禁脊骨發涼。

    他明白該來的終于來了。

    “芙里尼小姐……!”

    在他視線的前方,身高超過兩米的巨女站在遠處上層的走廊上。

    擁有“男人殺手”這一外號的她揚起了如同蛤蟆般厚實的嘴唇。

    不止如此,有著一頭黑色長發的女杰——阿伊莎也在旁邊。貝爾不禁有些眼暈。

    “你是舍不得老娘才回來的嗎,真是感謝啊!?”

    芙里尼從其他團員那里接過兩把新的大斧,向這邊看來。

    隨即她一蹬地板。

    “——!”

    “老娘現在就去噢噢噢!!”

    芙里尼從貝爾頭上的樓層飛身躍下,見狀,貝爾顧不上其他轉身就跑。

    他拼盡全力,從緊貼天井的走廊逃進了兩側有好些房間的通道。巨女隨即落地,地板被轟的一下擊碎,震撼了周圍一帶。

    “兔子就由那只蛤蟆來追!其他人都集合在三十層!”

    上層阿伊莎發出敏銳的指示,而身後則傳來猛烈的沖擊。

    心中的焦慮讓貝爾渾身發燙,只能先選擇和芙里尼拉開距離。

    雖然他想要從那股威壓感中逃掉而嘗試從窗戶逃走——但斧子又飛了過來。

    “!?”

    “你想去哪里!?”

    大斧從背後迫近。

    貝爾吃了一驚,趕緊撲倒在地板上,回轉的巨刃將前方的障礙物一掃而空,擋在它前面的窗戶——仿佛被炮擊了一般被打了個大洞。

    但躺在地板上的他可沒有在碎成渣的瓦礫前發抖的閑工夫,巨大的黑影籠罩而來。

    “呃!?”

    不知何時接近的芙里尼高舉剩下的那把大斧,一揮而下。

    貝爾向旁滾去,間不容發之際躲開這要把自己一刀兩斷的一擊。

    地板支離破碎,就連芙里尼自己的落腳點都受到波及而導致她失去平衡。逃過一劫的貝爾跳起身來伸出右臂。

    “‘火焰伏特’!!”

    炎雷咆哮而出。

    面對突進而來的閃電之槍——芙里尼跳到一邊躲閃。

    “啊!?”

    貝爾眼楮都快瞪出來了。

    躲開了——速攻魔法!?

    在這種距離!?

    看到對方在短距離內躲開“魔法”這種好身手,貝爾不禁愕然。而就在這眨眼間的功夫,炎雷將通道牆壁炸碎,芙里尼也猛撲而來。

    “自作聰明的小把戲!?”

    貝爾無法揮去心中的動搖,不過還是拼命躲開戰斧的攻擊。

    靠著無須吟唱外加閃電的高速,以彈速而自豪的速攻魔法居然被芙里尼避開了,貝爾對此不禁顫抖。她隱藏在巨大身軀內的、與之不相稱的反應速度和爆發力讓他心灰意冷。

    根本不是一個次元。

    大斧的風壓撕裂肌膚,貝爾明白了第一級冒險者是何等高遠的存在。

    “到此為止了嗎!?”

    她一邊破壞寬敞的走廊,一邊不斷向宮殿內部走去。

    牆壁、天花板、地板都留下了深深的斬痕,她隨便一揮武器,毛毯和魔石燈就飛得不見蹤影。威猛如斯的芙里尼簡直把貝爾當成玩具耍弄。

    根本無法用“英雄願望”蓄力,面對這種對手,不可能分心去蓄力。

    把精神集中在“技能”的瞬間,自己就要被砍得四分五裂了吧。

    自己當成救命稻草使用的力量有著足以起死回生的效果,然而現在貝爾根本無暇使用。他雙眸顫抖地拔出牛若丸二式。

    連同《神之匕首》,他以雙刃裝備應戰,不,防御。

    “喝!?”

    他驅散恐懼,將敵人的攻擊從側面彈開,好不容易擋住。

    對于不可能回避的大戰斧的剛閃——貝爾將之與在城牆上朝自己揮來的狂戰士(緹歐娜)的大雙刃重疊,並以匕首格擋。

    刀刃沿著大斧滑動,發出裂帛般高亢的金屬音。《牛若丸二式》邊發出悲鳴邊散出大量火花。

    貝爾沒能忍受住旋即襲向全身的沖擊,便在沒能完全擋下的間隙被吹飛出去。

    “呱呱呱呱呱呱呱!?有兩下子嘛!!”

    芙里尼看著擋下自己一擊、被擊飛到通道上的少年歡呼道。

    貝爾的視線兩圈三圈地旋轉,身體也以止不住的氣勢在地板上翻滾,一直到通道盡頭的大房間才停下。

    雖然渾身汗如雨下,傷痕累累,但他還是趕緊起身。

    然而隨後進入他視線的情景,卻讓他凍結在當場。

    “阿伊莎小姐……!?”

    仿佛即將淹沒大房間的戰斗娼婦,將滾進來的貝爾包圍。

    大概是阿伊莎帶來的吧,只見長腳女杰扛著等身大樸刀看著他。

    “……你已經干的不錯了,小子。”

    背對通向上層的階梯,阿伊莎淡淡說道。

    隨即,將地板壓得咯吱作響的芙里尼也踏入了大房間。

    房間中的柱子和窗戶綴有缽形裝飾,分外莊嚴。被圍在中間的貝爾插翅難逃。無數的亞馬遜族邊用武器敲打肩膀,邊向他的肌膚投以針扎般的視線。

    不妙,呼吸紊亂的貝爾拼命思考打開現狀的方法,那個時候。

    “你們退下吧。”

    上方有人向亞馬遜們下令道。

    在場全員都驚愕的回頭,看到主階梯深處,那位有著絕世美貌的褐膚女神單手拿著煙管緩緩走下來。那仿佛能讓人走向滅亡的毒花般的芳香傳入貝爾受傷的鼻子中,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深紅色的瞳孔根本無法從女神的身體上移開。

    能將看到自己的人魅惑的“美神”伊絲塔,一邊吐出紫煙,一邊愉悅的俯視貝爾。

    “怎、怎麼個意思,伊絲塔大人!?怎麼招呼都不打就來了!?”

    芙里尼憤怒的對攜從者從後方現身的女神吼道。

    而面對因憤怒而漲紅了臉的亞馬遜族頭領,伊絲塔只是一瞟。

    “沒聽明白麼,芙里尼。我讓你退下。”

    紫水晶般的瞳孔毫無感情的看向芙里尼,她的聲音中包含著“休想違逆”的神意。

    芙里尼只能歪歪她的大嘴。

    這還是貝爾第一次看到巨女吃癟的表情。

    “你們全都去‘殺生石’儀式那邊。這次一定要成功,不能失敗。”

    聽到讓人無法違背的神的命令,戰斗娼婦們大氣都不敢喘,然後,直到時間再次開始流動並沒花多長時間。

    她們一人接一人,恭順地從大房間走出去。阿伊莎也把眼楮眯到近乎扭曲地凝視了主神一會,旋即揚起黑發轉過身去。在離開的時候,她還扭頭看了看貝爾。

    芙里尼使勁咂咂嘴後,成為亞馬遜中最後撤走的一個。

    貝爾猛地回神,命和春姬要危險了,想到這里他剛想追上去——塔木茲卻毫無征兆地跳到他的面前,嚇了他一大跳。

    黑發褐膚的青年美男,只用視線就壓迫住貝爾,阻止了他的行動。

    “我都親自過來了,你個小鬼還背對著我是不是太無禮了。”

    就在貝爾慌慌張張地和塔木茲拉開距離時,緩緩步下樓梯的聲音傳來。

    貝爾轉過頭,便發現露出輕薄笑容的伊絲塔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

    “伊絲塔,大人……”

    面對站在面前,和自己同等身高的伊絲塔,貝爾無法掩飾自己的困惑。

    二對一,不,事實上神不能算戰斗力所以是和塔木茲的一對一。

    即使是主神的命令,芙里尼他們輕而易舉便把自己放置在一旁的舉動還是讓貝爾稍許不解,在他邊窺探背後的人類青年,邊思考其中緣由的時候,刷地。

    “終于來了啊,女神(赫斯緹雅)的眷族,雖然說是當誘餌,不過敢單身闖關,想不到你這麼有勇氣。”

    被停下腳步的伊絲塔注視著,貝爾毛骨悚然。

    不論是妖艷的身體,甜膩的聲音,芬芳的體香,還是魅惑的視線。

    感受著這些形成神之“美”的全部,他理解了為什麼亞馬遜族們把自己留下。

    面對讓人無法抵抗的女神之“美”,貝爾已經走投無路了。

    她們知道,貝爾的命運已然終結。

    “你有掛心的娼婦在這里嗎?”

    不知道是不是通過評價貝爾的莽撞而猜透了一切,美神眯起紫水晶般的眼楮。

    過于美麗的“女神”站在面前,貝爾連眼楮放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帶著瓖金嵌銀的王冠,渾身裝飾著耳環、項鏈、胸飾、手鐲和腳環。而只有少量衣料覆蓋的身體,露出了大塊胸部、肚臍,以及腰和腿的肌膚。精心編織的頭發,烏黑得有些發紫,散發出一股詭異的妖艷。

    只要隨便看到她身體的某處,說不定就要被“魅惑”了。

    這份恐怖在對著他的理性低語,他因為伊絲塔非比尋常的色香而面紅耳赤,緊張得除了擺出警戒架勢其余什麼都做不到。

    “這是第二次見面了吧。之前那次我還在懷疑那位女神的品味……原來如此,我收回之前話,長的不錯嘛。”

    仿佛在發散香味的美貌讓貝爾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而女神沒有在意,而是露出了感興趣的微笑。

    心髒的跳動仿佛傳達到身體的每個角落,貝爾勉強絞出一句話。

    “……為什麼要在地下城里襲擊我們?”

    他向派閥的主神問起這件一直很在意的事情,而她則爽快地回答︰

    “對在戰爭游戲里出名的你,我也有一定的興趣。還有就是……這也算是報復某個讓我不爽的女神。”

    伊絲塔不等貝爾領會這番話,便露出無畏的笑容說道︰

    “高興吧,我將會把你‘魅惑’,變成我的私有物。”

    咄咄逼人之中女神的艷色更加一層,而這宣言則讓貝爾心生動搖,不禁退後一步。

    可是——同身為春姬主神的她交涉也是有意義的,于是貝爾硬著頭皮站穩腳跟。

    雖然美神的宣言讓他混亂不已,但他同時覺得,某種意義上而現在是說服她的好機會。

    在塔木茲的觀望下,貝爾維持兩者間的距離,繼續與“美之神”對峙。

    “……請告訴我。”

    “嗯?”

    “為什麼一定要犧牲春姬小姐呢?”

    貝爾帶著覺悟問道,美神卻以大笑回應。

    “哈哈哈!?在我面前,你居然還敢提其他的女人,臭小子!”

    “請、請告訴我!?”

    女神叼著煙管發笑,貝爾沒想到她會這樣,有些慌張起來。

    “我越來越中意你了。”女神笑得肩膀不停晃動,心情愉悅地說︰

    “是啊,首先,春姬是我買來的。我讓她免于在下賤的男人手中成為家畜的命運,而且還能成為這樣的珍寶,她簡直應該感謝我才對。”

    之前貝爾以為春姬被賣進歡樂街是有名無實,但現在知道她差點淪為獵奇商人玩物這個現實後,不由深受打擊。

    女神偶然路過商館時遇到的,尚且年幼的狐人少女,因為對她的美貌和種族產生了一絲興趣,便設法從商人那里把表情黯然地低著頭的她強買了過來。

    伊絲塔很享受似地吸著煙管,講起和春姬的初遇。

    “本來就是我撿回來的命……為了父母孩子不該盡點力嗎?”

    “哪有……!?”

    “還有啊,貝爾‧克朗尼?我可沒有想要殺掉春姬。打倒那位女神之後,我就會把靈魂返還,只是暫借而已。”

    這是詭辯吧!?貝爾在心中喊道。

    “殺生石”的碎片在與“芙蕾雅眷族”的戰斗中能夠完整保留下來的可能性極低。

    當一切結束之後,那位向貝爾微笑的春姬肯定再也回不來了。

    貝爾勉強讓自己顫抖的雙瞳瞪視伊絲塔。

    “再說了……如果我不這樣的話,春姬在其他人手下也會落得相同的結局。那分隱藏的‘力量’就是那種東西。”

    “……!”

    “你能理解我在賜予她‘恩惠’,閱讀她的‘能力值’時的心情嗎……?我在顫抖啊,依靠這‘力量’,就有可能把那惹人煩的女神給拉下馬!?”

    那位女神——都市最強派閥的美神的側臉劃過貝爾腦海。

    春姬的‘力量’甚至能夠打倒她,無怪乎能夠引誘無數人覬覦。

    那狐人有著超脫神的預想的“可能性”,女神(伊絲塔)最後補充道。

    “春姬是我的王牌!我要把芙蕾雅踢到地獄的最深處!!”

    貝爾被伊絲塔充滿熱氣的聲音弄的有些惶恐,他問道︰

    “為什麼對‘芙蕾雅眷族’如此……!?”

    “你問為什麼?一切,因為她的一切都讓我不舒服!?”

    這個時候,伊絲塔初次露出面目猙獰,凶相畢露的樣子。

    “那些男的把我晾在一邊,說那個女的最美,開什麼玩笑!?那頭母豬哪有我漂亮了!?那群男的真是眼楮長到狗身上了!!”

    仿佛在對著空氣咆哮一般,女神的嫉妒爆發了。

    這份“下界的人類”終究無法匹敵的激情的宣泄,讓貝爾後仰,恐懼,敬畏。

    就連背後的塔木茲,也散發出些許畏縮的氣息。

    “……可、可是!?即便如此要利用春姬小姐也……”

    貝爾好不容易撐住不禁要軟倒的膝蓋,控訴道。

    那樣也太殘酷無情了。朝著這麼說的他,伊絲塔不知是不是已經冷靜下來了,她浮現出輕薄的笑容。

    “真是失敬啊,我若只是毫無血淚的女神,只要單純的‘魅惑’春姬,把她變成對我唯命是從如同人偶般忠實的狐女就好了。”

    “那……”

    “我也以我自己的方式,在關愛那個可憐的小姑娘喔。”

    伊絲塔回轉著手上的煙斗。

    “限制她的自由也是情不得已。但是不管是美麗的衣裳,還是豪華的飯菜,我都毫不吝惜地給她了。……知曉身為女人的愉悅的機會,我也為她創造了好幾次。”

    “……!!”

    想到伊絲塔把春姬關在鳥籠中,強迫她變成娼婦,貝爾的大腦沸騰了。

    他一時間忘記對方是神,任憑情感爆發。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她當娼婦!?”

    “這里是我的‘眷族’。我覺得對的事情,派閥就要去做,就會成為規矩。這可是常識吧。”

    “怎麼現在還在說這種事。”伊絲塔冷冷笑道,回應貝爾那無非是無知小孩耍脾氣的非難。

    派閥的方針由主神來決定,這可以說是“眷族”的一個缺點。

    成員必須服從主神定下的規矩。無所屬的普通人之所以不願接受“神之恩惠”——除了避諱爭斗這類糾紛之外——對必須遵從神之指令這點心懷忌憚也是原因之一。遇到絕對公平正義、集真善美于一身的神的“眷族”反而比較罕見。

    所謂成為神的眷族,就是這麼一回事。

    但即便如此,貝爾的眼神表明他還是不能接受。對此,伊絲塔聳了聳肩膀,說︰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對娼婦這麼避諱?雙方交合身體、享受快樂本來就是神聖的事情。女性由此鎮壓男人的獸欲,堪稱世界和平的支柱啊。”

    “什……!?”

    “在這個下界,只有雌雄相交才能誕生新的生命,獲得蓬勃的生機。和很多男人交歡絕對不是什麼污穢的事情。我完全不能理解孩子們的說法。”

    人和神的價值觀的差異。

    接觸到身為超越存在的女神的價值觀,貝爾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

    在她們看來,與嬰孩無異的貝爾他們的感性還尚未成熟。

    也許女神的說法是正確的,歐拉麗中,公會之所以允許歡樂街的存在,或許正因為娼婦這個職業不可或缺。

    或許娼婦絕不是污穢的存在,說不定還是必須的。

    (可是……!!)

    貝爾覺得,肯定還是有人無法這邏輯之中生存的。

    想到烙印在自己腦海中,那故作堅強、帶著夢幻笑容的少女,貝爾不由緊握雙拳。

    “即便如此……就算你說的是正確的,還是會有人為此而感到痛苦!?”

    貝爾用悲痛的聲音向伊絲塔申訴。

    請把春姬從娼婦的命運中、從那破滅的結局中解放出來。

    然而聽貝爾說完,伊絲塔的表情紋絲不動。

    “沒可能的。”

    對于司掌性愛的伊絲塔而言,貝爾的呼吁沒可能實現,因為她不理解春姬的痛苦。

    少年呆立在原地,而伊絲塔則把煙管從唇邊拿開。

    “無論怎麼討論,小孩子的任性和神之真理都是不相交的平行線。而且我也不想再陪你繼續了。”

    伊絲塔眯起眼楮,打了個響指。

    瞬間,背後的塔木茲便把貝爾按倒在地。

    “唔!?”

    貝爾完全沉浸在了和女神的對話中,糟了,他明白自己大意了。

    不,即便如此——對方也太快了。

    塔木茲干淨利落的擒拿首發,以及讓人掙脫不得的怪力,都讓貝爾感到戰栗。

    “塔木茲好歹也是Lv.4,你那細胳膊還是別現眼了。”

    伊絲塔談起了身為派閥副團長的美青年。

    隨後她在被即使按住依舊不停掙扎的貝爾面前——脫下了衣服。

    “噗啊!?”

    把剛剛為止的嚴肅氛圍忘得一干二淨,滿臉通紅的貝爾發出怪叫。

    “誒、誒、誒誒誒!”“

    “小處男,你的主神(赫斯緹雅)什麼都沒教你麼……啊,對了,她可是處女神呢。”

    “為為為為、為什麼要脫衣服!?”

    貝爾趴在地上,拼命地看向地板,卻被塔木茲抓起了頭發。

    全裸的女神的身姿,闖入了被強迫抬起臉來的貝爾眼中。她已經將本來就為數不多的衣料全部脫掉了。

    “我說過了吧,要把你變成我的東西。”

    從衣服中解放的豐滿胸部搖曳著,柔嫩的肢體讓人心癢難耐,縴細的手指撫過苗條的腰身和豐滿的臀部。嬌嫩的肌膚散發出今天見面以來最為濃郁的魅力。

    朝著全身像是熟透的隻果般紅得快要爛掉的貝爾,伊絲塔露出妖艷的微笑。

    “我要把你 ‘魅惑’到——連骨髓都熔化。”

    然後,把你的身心都佔為己有。她將嗜虐性的眼神投向貝爾。

    貝爾的臉色從通紅轉為鐵青,女神向他一步步逼近。

   在女娼神的宮殿,除了神和團員們居住的地方之外,還有一個巨大的別館。

    這個由白色的石材構建的別館與宮殿的後部相鄰,裝潢奢華毫不遜色于本殿,而它的形狀和結構則與“古代”的聖塔遺跡很相似。

    這個別館是在五年前構建,表面上宣稱是新的娼婦館,實際上是專門為了“儀式”而建造的。三年前,自從很難入手的“殺生石”被破壞後,這里便一直沉寂著。不過今天,在滿月之光的沐浴下,這里由悄悄運作起來。

    春姬走在連接宮殿和別館的空中走廊里。

    從宮殿四十層延伸出的石橋並沒有屋頂,雖然兩側有圍牆,卻擋不住晚風吹來。春姬在三位亞馬遜的押送下前行時,用手壓住自己的長發。

    “春姬,快點!”

    “好、好的……”

    亞馬遜猛地推了她一下,把衣服都弄亂了。

    戰斗娼婦們不時的抬頭看天,在薄暗籠罩下,春姬也抬頭張望。夜幕上掛滿了燦爛的繁星,遠目望去是即將到達滿月的金色月亮。

    那是即將殺死小女的光啊。

    春姬無聲地低語道。

    她低下頭,向橋的對面看去,可以看到別館屋頂上莊嚴的空中庭園。在中心處散發出微弱的青白色光芒,仿佛在向少女招手。

    春姬面無表情,低頭默默前進。

    仿佛早點過去就會有人得救般,她加快了步伐。

    “真是個怪人……”

    催促少女的戰斗娼婦們,同時看她的眼光中也帶著一絲諱避。

    即便大禍臨頭也一聲不吭,少女似乎已經完全放棄了。豪放的亞馬遜族們對她嗤之以鼻,在她們眼里,春姬不過是個腦子有問題的受氣包罷了。

    並排走在春姬前面的三個人,放松了警惕。

    空中走廊一條路走到底,並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因為這里不適合偷襲,所以她們就沒加提防,沒有注意到躲藏在橋下的少女。

    黑發少女無聲地攀上圍牆,瞬間便襲至亞馬遜們身後。

    “——啊?”

    一名亞馬遜被抓住衣襟,直接被扔到了橋外面。

    另外二人看到她從空中落下才愕然轉身,但一人頭剛扭過來就被抓住,雖然拼命抵抗,但還是被以體術投技扔了出去。

    “你!?”

    剩下的亞馬遜族看到兩位同伴從左右被扔出去,慌忙拔出長劍。而少女也隨即拔出紅刀——並且像是發現了什麼一樣俯倒在地。

    是一陣從側面來襲的強風。終于發現事情不對勁的春姬被這股風吹得踉踉蹌蹌,想要揮出斬擊的亞馬遜族也抵在了圍牆上。

    少女起身後沒有理對方喊的“等下——!?”便一腳直踢對手下顎。

    “……命、大人?”

    最後一名護衛也被從空中走廊踢飛了出去。朝著肩部蹣跚轉過身來的春姬,命搖晃著扎起的黑發跑去。

    “為什麼、在這里……!”

    “為了把你帶走。”

    命立馬回答了迷茫的狐人少女。

    她盯著瞪大翠綠雙眸的春姬,握住她的手說︰

    “春姬閣下,快點從這里逃走吧。”

    時間寶貴,命沒有多說,想要趕緊離開。

    但春姬雖然手被拉住,卻站在原地說道。

    “命大人……不要管小女,請您自己逃吧。”

    這次輪到命茫然了,春姬把手抽出來,說︰

    “為什麼要來呢,命大人……還有克朗尼大人。難道您不知道小女會成為您們的威脅嗎?”

    “這……!”

    幾小時前,在夕陽下的小巷里把春姬和重要的東西擺在天秤兩邊衡量的愧疚感,讓命心里一痛。

    春姬帶著痛苦的表情,繼續說︰

    “有小女在的話,芙里尼小姐她們、伊絲塔大人肯定會追到天涯海角。小女怎麼能讓命大人您們為小女涉險……”

    “但即便如此!?他、貝爾閣下也說要保護你啊!?”

    命大喊打斷春姬的話,握住春姬的肩膀,說︰

    “會為了守護你而變強!?他可是這樣對在下說的!!”

    “因為克朗尼大人……太善良了,所以。”

    “不是的!!他也是帶著悲傷和罪惡感卻依舊奮戰到現在的啊!?”

    對于春姬說的這番否定貝爾覺悟的話,命決不能認同。

    少女想要逃避命的目光般低下頭去。

    “命大人,求求你了,已經夠了……請不要再管小女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放棄啊!?你會死的啊!”

    命的手指仿佛要陷進少女的肩膀中,她帶著哭腔拼命說道。

    接著如同再也壓抑不住般,春姬的雙唇顫抖了。

    “救救我,這種話小女說不出口……”

    細語飄散在灑在四周的月光中,命不由怪她實在太倔強。

    “你怕什麼啊!?如果你開口,貝爾閣下肯定不會丟下你不管的,他就是那種男人啊!!”

    “……”

    “春姬閣下!!”

    在命大聲喊出的——下一個瞬間。

    低著頭的春姬,抬起了臉。

    “小命你懂什麼!!”

    她柳眉倒豎,翠綠色的雙瞳泛著淚光,感情失控般地大喊道。

    “……!?”

    “把身體奉獻給並非喜歡的人,賣掉,換錢!!小命你能容忍自己那樣嗎!?”

    命倒吸一口氣,在她面前,春姬用仿佛回到兒時的語氣傾吐著。

    “我、可是娼婦啊!?”

    命的目光動搖了,面對擺在自己前面這少女的現實,她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好。

    春姬哭的梨花帶雨一般,搖晃著身體掙脫命使不上力的雙手,她把雙手攏在胸前。

    “救我,這麼跟那孩子講就可以了嗎?以這具污穢不堪的身體,請讓我待在您的身邊,這麼向他撒嬌就可以了嗎?明知這會讓那孩子遇到危險,你還要我那麼做嗎!?”

    春姬的目光猶如迷路的孩子一般彷徨,她看著命,雙瞳帶著懇切吐出心中的哀怨。

    “不行啊!?我是、做不到的……!”

    她低頭閉上眼楮,透明的淚水從眼角滑落。抽泣聲中她縴弱的肩膀不停顫抖著,淚水一滴滴落下石板上。

    面對春姬悲傷的慟哭,命只能呆立在原地。

    如果,自己遇到春姬的遭遇的話。

    自己會向櫻花、千草——建御雷請求援助嗎?

    真的會想要求他們拯救成為娼婦的自己嗎?

    難道不會反而讓他們不要管自己嗎?

    因為同為女性,命無法否定春姬的話,反而在心中產生共鳴。

    “……!!”

    月光從上方映下,在自己眼前,美到有些虛幻的少女面容扭曲。

    命瞬間被無力感所壓倒,甚至忘記了現在的時間和地點。

    “——射!”

    就在這時。

    遠處一道閃電擊中了命。

    “啊!?”

    這道灼熱的光芒仿佛把肩膀打了個洞,命一個趔趄。

    “魔劍”。

    在命和春姬爭吵的時候,宮殿那邊的戰斗娼婦射出了劣化魔法的一擊。

    春姬滿臉驚愕,她的眼前,命的身體搖搖晃晃地探出了圍牆。

    “小命!?”

    春姬趕緊伸出手來,當著她的面——“魔劍”的第二擊襲向命的身體。

    黑發少女用紅刀防御住雷擊,沖擊力把她從橋上推了下去。

    春姬的手只抓到了空氣,命從空中走廊掉了下去。

    “啊啊……!”

    春姬雙手捂臉,在原地大哭起來。

    她責怪自己導致了這一切,不停地啞著嗓子道歉。

    “唔……!?”

    另一方面,從空中落下的命捂住燒傷的肩膀,咬緊牙關。

    少女被留在了上面,眼看著空中走廊越來越遠。

    “可惡……!”

    她伸手從腰包里拿出一顆閃光彈。

    仿佛把心中的不甘扔出去一般——上空中閃起了赤色的光芒。

“——不睜眼嗎!?”

    伊絲塔憤怒地喊道。

    女神的聲音中帶有一絲動搖,貝爾被從者按倒在她面前。

    少年的臉通紅通紅的,卻一直緊閉著雙眼。

    “不不不不不行!?請穿上衣服!?”

    貝爾在喊叫的同時還在不停掙扎,塔木茲邊說“你給我老實點!?”邊拼命地把他按在地上。但Lv.3的絕境爆發力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對付的,貝爾就像瘋掉的兔子一樣不停地胡亂掙扎。女神不要說想要奪走他的貞操,就連接近都很困難。

    看著少年雙目緊閉,死也不肯看自己,真是不知道怎麼啃下這塊硬骨頭。

    (這家伙,為什麼會這樣……!?)

    其實就算不睜開眼楮,只要美神施以魅力的同時,對象就應該已經被“魅惑”完畢了才對。

    在“美之神”面前,無論是她的美貌、體香、吐息還是撫摸肌膚的手指,這些會對全部的五感進行刺激、完成魅惑。美神在面前是不可能做出抵抗的。

    然而,現在眼前的少年卻只露出青澀的反應,自顧自地害羞著。他的這種反應顯得過于的滑稽、過于的不分場合,也過于的特異。

    “為什麼不能把這家伙‘魅惑’!?”

    伊絲塔憤怒異常,塔木茲則有些狼狽。

    美神的“魅惑”和由怪物的“毒”而導致的異常狀態有著本質的區別,並非修得了“耐異常”就能防備的東西。

    伊絲塔身為美之神的自尊受到了打擊,她咬著手指,盯向貝爾的後背。

    “把他衣服脫了,塔木茲。”

    “遵、遵命!”

    少年並非裝備鎧甲,塔木茲奉命扒光他的衣服,便把手伸向他的後背。

    貝爾吃了一驚,慌忙抵抗,但背後的衣物很快就被撕碎。

    漆黑的“能力值”暴露出來。

    “神聖文字”雖然字跡潦草但卻並未施加任何的隱蔽措施,伊絲塔邊對完全裸露的“神聖文字”感到些許的驚訝,邊閱讀起少年的“能力值”,畢竟不用費力解鎖反倒省了她的功夫。

    隨後,她無語了。

    “貝爾‧克朗尼”

    Lv.3

    力量︰I94 耐力︰H144 靈巧︰I95 敏捷︰G299 魔力︰I78

    幸運︰H  耐異常︰I

    “魔法”

    火焰伏特

    ‧速攻魔法

    “技能”

    “一心憧憬”

    ‧早熟

    ‧思念持續效果持續。

    ‧思念越深效果越強。

    “英雄願望”

    ‧針對能動行動的蓄力實行權。

    “什——”

    包含幸運在內有好幾個項目讓女神在意,而其中一個情報(技能)更是讓她瞠目結舌。

    “一心憧憬”。

    可以影響成長速度的、前所未聞的“稀有技能(RareSkill)”。

    伊絲塔戰栗了。

    她看著效果內容的補充說明,因為雙眼所見少年的本質——真實身份而僵在原地。

    甚至能夠發現技能的思念的深度。

    甚至能夠促進成長速度的思念的絕對量。

    沒有受到任何污染的純白的、心無旁騖的憧憬。

    “一心憧憬”的附加效果——“魅惑”對貝爾‧克朗尼無效!

    “白——白痴嗎,你!?”

    伊絲塔理解到貝爾身上發生了什麼後,忍不住大喊出來。

    白過頭的少年的本質、眼前孩子的真實身份讓她忘我般混亂。

    下界人自然不用提,就算是怪物和眾神也無法掙脫的美神“魅惑”之力、壓倒性的支配力。這個世界上唯有這個少年一人能夠不受影響。

    前所未聞,出格到簡直白痴的程度。

    伊絲塔紫水晶般的雙瞳顫抖著越瞪越大。

    “——————————————————————!?”

    白兔在自己眼皮底下依舊不肯屈服不停掙扎,女神因憤怒和屈辱感而顫抖。

    抬頭看到主神居然會失態成這個樣子,塔木茲不由誠惶誠恐起來。

    “喝、喝啊!?”

    “啊!?”

    青年手上稍稍一松勁兒,貝爾便伺機掙脫開來。

    他發出一聲猶如自己家主神(赫斯緹雅)般的怪叫,踉蹌著腳步跑了出去。

    塔木茲剛剛察覺自己的失誤,貝爾已經穿過還在驚愕狀態下的伊絲塔,裸著後背一溜煙地沖向一扇窗戶,不管不顧地跳了出去。

    “兔、兔子跑了!快抓住他!?”

    塔木茲沖到窗邊向下層的團員下令,伊絲塔則完全喪失冷靜般的狂喊道︰

    “絕對不能放他走!?把那個小鬼帶到我跟前來!!”

    聽到女神狂怒的命令,塔木茲趕緊照辦,甚至都忘記幫女神穿上脫下的衣服,他慌慌張張地離開大房間。

    伊絲塔親手穿上衣服後,也自行離開了。

    “居然敢耍我……!?”

    身為美之女神,她無法容自己的“美”會對人行不通。

    伊絲塔甚至考慮到要抹殺少年,煙管發出一聲脆響在她手中斷為兩截。

貝爾從三十層高的宮殿開始下墜。

    “唔!?”

    在無數次踫撞屋頂和外牆後,貝爾終于單手抓到了某個房間的一扇窗檐。

    在好不容易停住下墜的趨勢後,他一手使勁,從打開的窗戶中進入房間。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面對突如其來的入侵者,美男與美少年的集團——沒有戰斗能力的僕從趕忙逃跑。“對、對不起!?”貝爾還不忘向跑出房間的一位獸人美少年道歉。

    “啊,還有,不好意思……!?”

    為了把毫無遮掩的能力值蓋住,貝爾脫下四分五裂的內襯,拿了件屋里僕從的短衣。從頭上穿過後,便急忙離開房間。

    “命小姐,春姬小姐……!?”

    他從綁腿包中抽出最後的回復藥,一飲而盡。

    樓上樓下傳來追兵的叫喊,貝爾心憂少女們的安全,奔馳在通道中。

    就在這時。

    咚!!一聲振聾發聵的爆炸聲響起。

    “紅光……失敗!?”

    貝爾睜大眼楮,從建築物的角落、走廊的窗戶向外看,便發現綻放在上空的紅色花朵。

    從宮殿後側射出的光芒——告知沒能成功救出春姬的紅色閃光彈。

    貝爾愣愣地站在原地,仰望那道光。

    但是,

    “——還沒完!!”  

    馬上全力奔跑,離開了那個地方。

    還沒有結束,命也肯定還沒放棄!!

    剩下的手段是破壞“殺生石”,為了實現這個目標,貝爾朝儀式的舉行地點、空中庭園跑去。

    “還有機會……!”

    ——另一邊,迫降在宮殿外壁一隅的命也上揚眉梢。

    還沒有結束,貝爾也肯定還沒放棄!!

    她在手口並用地把肩膀用破布包扎起來後,便凝視著頭頂跑出去。

    朝著春姬被帶往的空中庭園,少年和少女奔跑著。

    救出作戰即將接近尾聲。

別館屋頂、空中庭園。

    這個地方的高度直逼高逾四十層的宮殿,數十座塔仿佛守衛般將它包圍。呈平面狀的庭園面積寬廣,上面密不透風地鋪設著石板。

    石板,不,整個石造的空中庭園采用的石材,都是特殊礦石“黑暗石”和“月嘆石”。沐浴在浮現上空的月光之下,黑色的石板群現在正微微散發出青白色的光芒,仿佛鋪了張由光編織成的絨毯。

    “薩米拉,準備好了嗎?”

    “好了啊,看了就明白了吧?之後就等月亮全滿了。”

    配置在宮殿中的戰斗娼婦的大半,特別是其中Lv.3的第二級冒險者,幾乎都聚集在空中庭園里了。

    齊聚一堂的亞馬遜族們光著腳踩在青白的石板上,不斷往庭園的中央匯聚,她們的人數超過百名。被委以儀式準備工作的派閥干部(薩米拉),聽到巨女(芙里尼)的提問後也以下顎示意中心地帶。

    兼具莊嚴與夢幻的空中庭園的中心,建起了一座祭壇,附近還矗立著長長的石柱。

    那是座在庭園之中亮光也頗為顯眼的石壇。光芒從三根石柱表面剝離,漂浮在空氣中的青白色光粒宛如被月光吸收般霧散而去。

    庭園,以及祭壇便是提升“殺生石”力量的增幅裝置。與單純使用“殺生石”相比,同時使用這個裝置能夠更完全、更有效率地將“靈魂”封印在石頭中。

    芙里尼露出笑容,眯細眼楮。她的身旁,薩米拉抬頭向上望去。

    沒有任何的雲。正上方的蒼藍夜空中,掛著一輪即將完成的滿月。

    當祭壇的光芒由青轉紅的時候——便是儀式開始之時。

    “春姬!?別磨蹭了快到祭壇里去!”

    芙里尼從祭壇的方向轉過頭,吼道。

    沒過多久亞馬遜族們的人牆分成兩半,身著華美服飾的狐人少女緩緩走了出來。

    翠綠的雙眸微微紅腫,她的臉上沒有表情。少女淺淺低著頭,將視線固定在發著光的石板上,仿佛人偶般朝祭壇走去。

    “……”

    為她讓開道的亞馬遜族們露出的表情不盡相同,其中,阿伊莎在少女從自己身前走過時想要張嘴說什麼,卻終究沒有化為聲音。

    瞬間朝阿伊莎瞥了一眼的少女像是想要傳達什麼般,僅以眼楮向她微笑。對此,阿伊莎手臂不住顫抖,面無表情地靜靜守望著她。

    終于春姬邁上了祭壇。

    “跪在那里。”

    “是……”

    在和她一同進入祭壇的亞馬遜族的命令下,春姬在中央雙膝跪地。

    接著亞馬遜族便用連接著石板的好幾道鎖鏈綁住她的手腳、身軀和脖子。

    據說,在將狐人的魔力轉移到“殺生石”的時候,從容器中抽離“靈魂”的過程會伴隨著非比尋常的痛苦。這些鎖鏈便是為了防止春姬在轉移靈魂的過程中發瘋掙扎而準備的。

    “……”

    春姬被鎖鏈拴著跪在地上的模樣,甚至與被奉為生祭的聖女,或是從事神職的巫女有幾分相似。看著沐浴著月光、美得有些悲愴的少女,靜靜站在旁邊的一部分亞馬遜族們忘記了言語。

    “這樣一來,總算能跟‘芙蕾雅眷族’的那群家伙戰斗了麼。”

    正當某處的悍婦們露出生猛笑容的時候,“殺生石”也被運了出來。

    如血般鮮紅的寶珠差不多拳頭大小,它被安裝在長劍的劍柄頂端。

    按照計劃,先用這把儀式專用的劍刺穿春姬,再將魔力和“靈魂”一起封印進劍柄上的“殺生石”中。儀式專用的劍放出犀利的光澤,頂端的“殺生石”也放射出不祥的紅光。

    看見這把劍和石頭,春姬瞬間滿臉的恐懼。她隨即閉上眼,而後抬起頭仰望自己的頭頂。

    掛在空中的、黃金滿月的光輝。

    那是殺死自己的光。

    那或許是將她從現世的痛苦中解放,充滿救濟的光芒。

    春姬盯著美麗的月光遠眺片刻,接著便垂下頭。

    流不出淚。內心在啜泣。可是卻無法表露出來。

    無論是悲傷、痛苦、喜悅、還是留戀,都被囚禁在她嬌小的身體中。

    邊將這幾天邂逅的、少年與少女的回憶封存在內心的箱子。

    春姬,徐徐閉上了眼楮。

    “——敵襲!?”

    剎那間,叫喚聲傳來。

    春姬深感驚愕,睜大眼楮抬起臉。此時,庭園的深處、連接空中走廊的入口處傳來了激烈的劍戟交鋒的響聲。

    沒過多久,強行突破守衛的亞馬遜族們現身的,是將黑發扎起的一個少女。

    “春姬閣下——!!”

    命從宮殿經由空中走廊而來,只見她飛身沖進庭園。

    既然已被守衛發現,那麼再躲下去也沒有意義。命像是要讓被拴在祭壇的少女注意到自己的存在般,吐出腹部的空氣大叫。

    “又來了嗎!?”

    發現朝這邊沖來的命,包圍祭壇的亞馬遜族們也抄起武器行動起來。

    她們在距離祭壇約30米的前方形成人牆,已經傷痕累累的命也以與之對峙的形式停下腳步,這時一度被突破的守衛們也從命的背後包抄過來,現場便形成了完美的包圍網。

    “喂,你一個人來啊!?”

    對于少女的勇猛和不知天高地厚,薩米拉像是打心底中意似地漏出笑容。

    戰斗娼婦們也露出和她差不多的表情,像是在享受余興節目般不再動手。

    “春姬!?你的英雄來了哦!”

    薩米拉朝背後轉過頭愉快地喊道,祭壇上的春姬則已經面無血色。

    “為什麼……為什麼!?請您快回去吧,命大人!?”

    春姬像是哭泣般叫道,好幾道鎖鏈的金屬聲也隨之響起。

    命不管自己曾一度被拒絕的事實,再次出現在春姬的面前。她以凜然的眼神看向春姬,說︰

    “沒用的,春姬閣下。無論被拒絕多少次,在下都要像那個時候一樣,把你帶到外面。”

    孩提時代極東的記憶。

    大家會生氣的所以別再來了。宅邸內的少女如此請求,頑童們卻將之無視,不知悔改地一次次把她帶出去。

    “真是帥氣啊,你。”

    命越過薩米拉她們,凝視著祭壇里的春姬。對此,薩米拉搖晃著灰發,很開心似地笑著說。

    “芙里尼,阿伊莎!?讓我一個人和這家伙打吧!?”

    她朝派閥的團長和統帥戰斗娼婦的實質性的副團長轉過身。

    周圍傳來亞馬遜族的抱怨聲,薩米拉繼續說︰

    “你們剛才已經鬧過一場了吧!?稍微讓我也活動活動嘛!”

    “……呱呱呱呱呱,隨你便,反正還有時間。”

    芙里尼先是仰望月亮,隨後看了眼正發著青白光芒的祭壇,最後漏出下流的笑容說。

    薩米拉的申請正好填補了準備儀式的空白時間。得到許可後,“太棒咯!”她拍起手。

    阿伊莎則始終沒有說一句話,她並未加以制止,只是繼續站在原地。

    “等等、請等一下!?芙里尼小姐,阿伊莎小姐!?”

    春姬雖然出聲懇請,卻徒勞無功,沒有人理睬她。薩米拉一個人從己方的陣營中向前走出。

    “就是這樣咯,我來陪你玩玩。要是贏了我……或許能打聽出什麼也不一定哦。”

    “……”

    命一刻也沒敢將注意力移開周圍的包圍網。她與站在眼前的灰短發亞馬遜族正面相對。

    看著露出不遜表情的薩米拉,命心想,這個時候只能聽她的了。

    應該利用這個狀況。至少在貝爾趕到前要盡量爭取時間,或是為他打開沖進祭壇的通道,她思考並得出這些結論。

    命無言地用右手反手架起借自少年的“牛若丸”。

    薩米拉看著眼前同意單挑的少女。她揚起嘴角,什麼武器也沒裝備便擺好姿勢。

    庭園一隅、與空中走廊相連的入口前。亞馬遜族們的人牆恰好形成了臨時的決斗場。壓軸戲前用來消磨時間的戲碼便拉開了序幕。

    “上咯!”

    亞馬遜族中的一人這才發出信號,薩米拉就已經正面沖了出去。

    “——”

    面對這過快的突擊,命把防御和反擊全數拋棄,將全部精力傾注在回避上。

    “!?”

    通過跳向旁邊,間不容發之際將大幅度揮來的左拳躲過。

    可是敵人將以空揮告終的左手撐在地上,順著慣性旋轉半圈,祭出踢擊。

    “唔!?”

    命以“牛若丸”的刀腹防御飛進視野的右腳跟。

    宛如被鐵塊毆打的沖擊。就在命因通過手臂傳達到全身每個角落的劇烈振動而腳步踉蹌之時,薩米拉旋即乘勝追擊。

    “不錯不錯,能跟上吧!!”

    拳頭和踢擊的速射炮襲向命。

    薩米拉發出的每一擊都在空中拉出褐色的斜線,其中暗藏著若是命中便能讓命即刻昏厥的威力。命依靠著零星的防御和全力的回避拼命化解對方的招式,她的臉上已沒有了從容。

    ——果然是,Lv.3。

    搖曳的灰發搭配包覆縴細肢體的舞女服裝。面對仿佛跳舞般不斷發起接近肉搏戰的薩米拉,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Lv.2的命還是深感彼我間戰斗力差距之大。並非仰仗壓倒性的能力值橫沖直撞,敵人優秀的技術和應變能力也數度突破命的行動和判斷。

    像她這麼強的戰斗娼婦還有數人、數十人等在前方嗎——命不禁對包圍自己、高聲歡呼的亞馬遜族們的數量感到一陣似乎要失去意識的戰栗,即便如此她還是努力揮散內心示弱的心態。

    因為最開始,命和貝爾就是在知道成功希望渺茫的前提下決定要拯救少女的。

    “哈!?”

    “哦,挺能干的嘛。”

    薩米拉提起右臂,輕易便擋下了命初次的反擊。

    她防住命左腳祭出的足刀後,像是對滲透在手臂的麻痹感感到相當舒服般嘴角咧得更大,隨即回以一記上踢。

    “唔!?”

    命的身體飛到了空中。

    連人帶用來防御的“牛若丸”一起被踢飛,命以後背著地的姿勢落向決斗場的中央,脫手的紅刀則落到了觀戰的亞馬遜們的腳邊。命向後翻滾即刻站起,然而此刻再次突進而來的薩米拉的身姿已經進入了她的視野。

    “完了嗎!?”

    看著一秒後大概就被打中的右拳,命吊起了眼角。

    只有這里了,命想,她抱住朝自己的臉揮出的手臂——轉而進入投擲的姿勢。

    “!?”

    不提薩米拉,就連吼聲連連的亞馬遜們也大吃一驚。

    背摔。命時刻不忘計算施展武神傳授的武藝——“招式”的時機。

    雖然對擁有多樣且復雜身體構造的怪物不適用,但在對人戰中還是能發揮確實效果的極東的武術。

    面對比自己厲害的強者,就該依靠技術與應變能力予以制服。這是達成“偉業”的通用法則。

    命邊狠咬牙關,邊使出渾身力氣想把薩米拉摔在地上。

    “哦,不錯呀。”

    可是,薩米拉卻輕松地這麼說,將被抱住的右臂掙脫開來。

    “!?”

    趁著幾乎快要被摔向地面前的間隙,她以恢復自由的雙手抓住命的身體,反而把命甩了出去。

    “啊!?”

    在被砸向石板前的瞬間,薩米拉褐色的皮膚表面浮現出腹肌和背肌的輪廓,她憑借純粹的肌肉力量把命投向空中。“好疼!?”Lv.3的戰斗娼婦一屁股摔在地上,發出了歡樂的哀嚎;命則沖進了包圍附近的亞馬遜們的一角。

    在被踹回來後,命便倒在地上。

    “剛才的,是極東的體術嗎?真是漂亮啊。”

    旋即,薩米拉瞬間便將與呆然若失的命的距離縮短至零。

    緊接著便如同踢球般,踢向了還躺在地上的命。

    “咕!?”

    “還有其他的嗎,讓我看看嘛!?”

    命在地上彈了幾下後,總算是站了起來。

    吃了第二級冒險者的一擊後,命短時間內動彈不得,于是便接連受到她毫不留情的攻擊。

    腹部肩膀臉頰接連遭到毆打,命的身體不停地左右搖晃。無數的血片在發出青白光芒的石板上劃出條條痕跡並粘附在上面。簡直就像是在玩玩具一樣,像是想逼少女使出有趣的“招式”一樣,薩米拉面帶猙獰的笑容不斷對她施虐。

    ——招式,不管用。

    朦朧的意識之中,命不禁對仿佛自小生活在野外般擅長搏斗的薩米拉感到戰栗。

    女戰士把自己的肉體當做武器,戰斗方法也亂七八糟,幾乎可以稱之為依靠本能在戰斗;命的招式則經過長年累月的修煉,是不斷重復與實踐的武術結晶。然而即便如此,女戰士還是單憑感覺就超越了命。自信與榮耀粉碎的聲音不知從身體的哪個地方傳來,少女的心被黑色染透。

    不管才能還是能力,都是對方領先。

    命承受著女戰士的持續暴打,終于跪倒在地上。她對自己與第二級冒險者之間過于巨大的差距感到絕望了。

    “命大人——小命!?”

    春姬的悲鳴,恰在這個時候傳到命的耳朵。

    “!!”

    她睜開雙眼。

    光芒再次回到命的雙眸,她為了少女而讓全身振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的是Lv.2嗎!?”

    命受到自己的連續打擊,卻既沒有倒下也沒有喪失戰意,薩米拉不禁歡呼起來。

    側拳、膝擊、肘擊。這些攻擊無數次落在命的身上,把她打得滿臉是血、鼻青臉腫。可她仍沒有放棄觀察敵人的動作,並不斷嘗試進行防御和回避。

    她偶爾會果敢反擊、使出極東的武術。但灰發的戰斗娼婦卻依靠生來的直覺,將之悉數躲開。

    (繼續當冒險者是打不贏她的!!)

    命在內心大叫。在激烈的攻防戰中,她只能勉強讓自己不受到致命傷,卻完全傷不了敵人分毫。

    只要自己和身為第二級冒險者的對手處在相同的環境下,就不可能為這場戰斗打開突破口。命在如此確信之後,便將榮耀、矜持,甚至連對敵人的禮節都拋向了九霄雲外。

    “聽好了,命。忍者是——骯髒的。”

    武神的叮囑在腦內回蕩。

    “奇襲、暗算、陷阱——使用一切手段�澩 贍勘輳 餼褪僑陶摺!br />
    自己敬愛的神神情嚴肅地說。

    “因此說白了,這跟過于正經的你並不適合。”

    他雖直接表明自己不願教授命忍術的心情,卻在下一句話轉折道︰

    “可是,多數忍者都有著忠義之心。那是因為他們有需要保護的主君,或是值得珍惜的人。”

    然後,武神(建御雷)笑了。

    “如果戰場上存在著你珍惜的人——那麼既認真又善良的你,肯定比任何人都更適合當一個忍者。”

    忠義之心。

    對春姬的忠義之心。

    為了拯救她的招式!!

    命被薩米拉踢飛到空,她趁此機會把手伸進腰包,接著便把一個道具砸在地上。

    “什麼——煙霧!?”

    “煙霧彈嗎!”

    瞬間從地面彌漫出隆隆白煙,薩米拉和其他的亞馬遜族們驚愕不已。

    那是命和閃光彈一起從藏寶庫中帶出來的煙霧彈。沒想到自家派閥的道具會被敵人拿來用,戰斗娼婦們被動搖所包圍。

    而身處決斗場中心地帶的命和薩米拉的身影,則完全消失在了煙霧當中。

    “在哪里!?”

    眾多戰斗娼婦回到祭壇警戒周圍。薩米拉不斷轉動腦袋,她的視野已經被煙霧佔據了。命完美抹消了氣息,使得即使是第二級冒險者的薩米拉也無從察覺她的所在。薩米拉的臉上,方才的游刃有余初次消減了。

    下一個瞬間,漆黑的影子浮現在她的背後。

    “——逮到你了!!”

    薩米拉面露凶笑,于轉身之際祭出一記上段踢。

    她的背後,煙霧的流動方向產生了輕微的變化。她也對此以令人驚異的速度做出了反應。然而她卻在下一秒瞠目結舌。

    “衣服!?”

    她所踢到的,只是少女的短衣。

    那便是替身之術——“空蟬”。

    驚訝讓她產生瞬間的漏洞。緊接著,命這次真的從她的背後接近過來。

    “!?”

    薩米拉急忙轉過頭。而這時,跳躍到空中的命已經用雙腿夾緊了她的頭。

    薩米拉因視野被妨礙而站在原地無法掙脫,與她相對,命則發出咆哮,朝後方翻了個跟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圓月投。

    用腳將敵人的頭夾住,並以破竹之勢砸向石板。

    “咕!?”

    石板伴隨著巨大的轟鳴割裂粉碎,薩米拉的腦袋也完全埋進了地面。

    “哈、哈……!?”

    命大口喘著氣,她的身邊,薩米拉脖子以上都埋進地面,身體也在不久後癱倒在地上。

    目擊到命在煙霧散開的瞬間施展的豪爽投技,周圍的亞馬遜族們無言了。

    在把短衣當替身用掉後,命的上半身只剩裹胸的白布了。只見她顫顫巍巍地站起來,雖然滿身傷痕,但蘊含在雙眼中的光芒卻沒有消減絲毫。戰斗娼婦們也瞬間露出畏縮的表情向後退了一步。

    “呱呱呱呱呱。挺能干的嘛。”

    接下來誰要上?命邊喘氣邊環視周圍。

    這個時候,巨女(芙里尼)愉快地聳了聳滿是肌肉的雙肩。

    “不過,也蠻可憐的。”

    “……?”

    亞馬遜族的團長發出嘶啞的聲音,命聞言便向她望去。

    朝著表情詫異的命,沉默不語的阿伊莎開口道︰

    “還沒有結束喔。”

    話音剛落。

    命的後方便有響聲傳來。

    “——”

    命渾身僵硬地朝背後看去。

    她的視線前方,褐色的身體正拄著雙手,發出“啪嚓”的響聲把頭從地下拔出來。

    “噗啊。”把髒兮兮的腦袋拔出來的她深吸一口氣,接著便像狗一樣甩甩腦袋站起身來。

    “很疼耶……挺行的嘛。”

    薩米拉來回轉了轉脖子,骨頭摩擦的聲音也隨之響起。她眯細眼楮,笑著說。

    眼前的亞馬遜族,即使自己耗費了全部也沒能戰勝,命對此感到愕然,以及深不見底的絕望。

    有著Lv.之名的無情的力量鴻溝,橫亙在命的眼前,不容她逃避。

    “我繼續上咯!”

    “啊!?”

    薩米拉接近到命的面前,一拳打上她的臉頰。

    雖然能夠給與敵人一定的傷害,但敵人的動作仍不失之前的迅猛。面對這樣的敵人,已經滿身瘡痍的命實在束手無策了。

    “啊……!?”

    流著淚的春姬低下了頭。薩米拉像是要掃清挨打的憤懣一般不斷毆打著命。

    隨著毆打的聲音,少女的身體左右搖擺。巨女(芙里尼)看著這副場景,浮現出愉悅的表情……此時,某個從宮殿方向趕來的亞馬遜族向她報告了一個消息。

    “嗯……讓‘白兔’逃掉了?”

    “啊,是的。”

    “呱呱呱呱呱呱。什麼啊,伊絲塔大人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嘛。”

    貝爾從伊絲塔手中逃跑了。聽了這個報告,芙里尼誇張地嘲笑。

    她邊愚弄自己的主神,邊把大嘴張大到極限。

    “——‘LittleRokkie’,反正你躲在哪里偷看吧!?再不來幫忙,你重要的同伴就要被宰了喔!!”

    她朝周圍的塔和庭園的角落呼喊。她的肉聲之渾厚,從周圍的亞馬遜族們紛紛捂住耳朵便可見一斑。

    巨女(芙里尼)確信,從美神(伊絲塔)那里逃脫的少年,已經為了救出春姬來到了附近。

    “……”

    ——事實上,就是如此。

    遲了命五分鐘左右,貝爾確實抵達了這座空中庭園。

    他放棄經過從宮殿延伸出的空中走廊來到空中庭園,因為那條路的戒備實在過于森嚴。他所選擇的路徑,是現在所在的這座擁有聖塔造型的別館的牆壁。他是沿著別館的牆壁,一路或跑或跳地爬上來的。

    貝爾藏身在包圍庭園的其中一座塔的基礎部分,他本想按照提前商量好的計劃,在命充當誘餌吸引敵人的時候伺機破壞“殺生石”——然而眼前被凌虐的少女,卻讓他握緊了拳頭。

    已經不行了,忍不下去了。正當他準備沖出去的下一個瞬間。

    “貝爾閣下!!”

    少女的一喝讓貝爾的身體停住了。

    並非只有他一人,許多亞馬遜族也因她的氣魄而面露驚訝。在她們的包圍下,已經破爛不堪的命喘著粗氣,使勁把無力垂下的雙手握成拳頭,雙腳則死死踏住石板。

    她在出聲呼喚人在哪里都不知道的少年之後,便以上吊的雙眸凝視薩米拉。

    “吼……不過這招又如何!?”

    太陽穴吃了一腳,命的上體猛地傾斜。

    朝著即便如此仍舊咬進牙關持續忍耐的她,薩米拉毫不留情地毆打過去。

    “時間也不多了喔!?”

    沐浴在打擊浪潮中的命瞪大了眼楮。

    帶著青白色光芒的石板,正徐徐朝著紅色改變顏色。

    空中庭園中央的祭壇也開始變色了。“月嘆石”照射到滿月的光芒,發出宛如嗚咽的振動音,散發出混雜著青色與紅色的粒子。

    蒼紅色的光粒像是感到歡喜一般,繚繞在被鎖鏈拴住的春姬周邊。

    “夏蕾。時機成熟就開始儀式吧。”

    看著這副情景的芙里尼勾起眼楮,向祭壇發出指令。

    儀式劍上的“殺生石”正散發出耀眼的光芒。拿著儀式劍的亞馬遜族聽到之後便點了點頭。

    阿伊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剛想一個人朝祭壇的方向走去,

    “你就呆在這里。”

    “……”

    就被芙里尼的巨軀擋住了。

    爭執不休的巨女和女杰、正在觀戰的亞馬遜族們、還有現在也快要飛身躍出的——同時也露出像是相信什麼般表情的——白發的少年。

    命沒有將這些收入視野。受到薩米拉持續毆打的她斷斷續續地低聲說道︰

    “……超越。”

    少女的青紫色瞳仁暗藏著毅然的光輝。

    “敵人的……”

    沉浸在戰斗中的薩米拉並沒有注意到。

    “……預測。”

    命的呢喃細弱蚊吟。她說完最後一個字,便以僅存的力氣躲開薩米拉的拳頭,死死抱住她的胸口。

    “啊?”

    少女沒有選擇攻擊,而像是在說死也不松手般雙手環抱薩米拉的身體。薩米拉還覺得奇怪,靜靜詠唱的咒文便傳入她的耳中。

    “‘雖深感惶恐,但還請您屈尊聽願——’”

    看著抱著自己的身體開始詠唱的命,薩米拉不屑地嘲笑說︰

    “我知道你的心情,不過只有外行人才會在這種時候用‘魔法’吧。”

    被稱為殺手 和王牌的“魔法”,有著在生死一線之間翻盤的威力。

    命在這種情況下的這種選擇,讓薩米拉露出了無趣和徹底失望的表情。

    “我在戰爭游戲中見識過你的那個‘魔法’,確實很厲害——就是詠唱太長了!”

    “唔!?”

    薩米拉可沒有傻傻等命發動魔法的道理,她揮起手肘,朝命沒有防備的後背狠狠砸下。

    “‘打破……世間、萬物、的……吾之、武神……啊’。”

    即便如此,命也在因疼痛而呻吟的同時繼續著詠唱。

    “快點認輸吧,說真的。真是受夠你了。”

    “咕!?”

    兩次,三次,薩米拉不停發起肘擊。

    背部被連續擊打的命沒有松手的意思,只是一味地提煉“魔力”。

    少女死死抱住不肯放開的樣子,看起來相當的無理與蠻橫,周圍的女戰士們看了也都露出或失笑或無語的表情。她們的腳邊,石板的光芒之中,紅色正逐漸增強。還能撐住幾發呢?薩米拉懷著戲謔的心情揮起手臂——這時,她注意到了異常。

    “喂,喂,你……在干什麼……”

    少女的“魔力”,正徐徐膨脹。

    宛如從容器滿溢而出的水般,宛如泛濫的河川般,宛如破壞秩序的暴徒般。

    過熱的“魔力”正從她縴細的體內涌出。

    “‘來自、上天的、引導啊……’”

    咒文從嘴唇吐出,命的意識再次回到回想當中。

    “——抓住敵人的漏洞,並將敵人的預想悉數打破。這便是以忍術為基本的奧義。”

    在沾滿鮮血、渾濁成一片紅色的意識之中,武神(建御雷)說道。

    他斷言︰忍術雲雲的只是障眼法而已。

    “‘請將御身、巋然的神力……’”

    他所想要傳達的神意只有一個。

    就神而言甚至足以稱之為骯髒的,忍者的本質。

    “超越敵人的預測——想象。”

    超越敵人的思考成為必殺技的,最為骯髒的偷襲。

    “‘賜予卑微的此身’——!!”

    心懷武神授予的恩惠(話語),命讓“魔力”暴走了。

    “喂,你,難道想——!?”

    薩米拉迸出了包含驚愕與恐懼的慘叫。

    已經遲了。“魔力”已成為脫韁的野馬。

    失去制御、狂躁涌動的魔力在命的身體內四處奔流,並宛如濁流般不斷向外部擴散。

    “放開、放開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把全部精神力(Mind)灌輸在內的魔力之源沒能等到詠唱完成,威力便遭到提前釋放。

    薩米拉血色盡失,陷入了恐慌當中。她胡亂地向抱住自己的命揮下手肘。

    她繃緊隆隆的肌肉祭出肘擊,命皮開肉綻,骨頭也生出道道龜裂,然而命絕沒有放開她的打算。

    命一邊因激痛而臉頰扭曲,一邊露出涂滿血的笑容。

    “你們別傻站著了!?把這家伙從我身上拉開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敵不管怎麼甩都絕不放開的少女,薩米拉終于向周圍求助了。聽到派閥干部的悲鳴,戰斗娼婦們慌忙沖上前——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魔力”迸出咆哮,到達了爆炸的臨界值。

    足以震撼現在待在空中庭園的所有人的炸彈,在少女的體內放出了光芒。

    薩米拉、芙里尼、阿伊莎、戰斗娼婦們、春姬、還有貝爾。在場的每個人都把眼楮睜大到極限,命解放了暴走的“魔力”。

    “‘救贖、淨化之光’——!!”

    ——魔力暴發。

    “————————————————————————!?”

    現場掀起巨大的爆炸火光。

    灼燒所有人眼楮的“魔力”的光輝。站在周圍的人無一不被吹飛,她們發出的巨大慘叫直沖鼓膜。處于中心地帶的命和薩米拉自然不用說,就連想沖過去的戰斗娼婦們也都被爆擊的沖擊破所吞噬,無一幸免。

    並非某位冶煉師所用的對魔力魔法——來自外部的強制爆破,而是意圖性的魔力暴走。

    無法控制“魔力”而導致暴走——將這一本該回避的事故現象人為性地引發,超越自爆的自決攻擊。

    這是超越敵人“不結束詠唱便無法發動魔法”的想象,生命的火焰。

    “嘎————”

    薩米拉的身體因大爆炸而被炸飛到天上,最後落在了庭園的角落。全身焦黑、翻起白眼的亞馬遜族沒有再站起來。慘遭爆炸卷入的戰斗娼婦的半數以上都倒在石板上,陷入了無法動彈的境地。芙里尼、阿伊莎以及其他的亞馬遜族們雖然免于直擊,卻也受到了凶惡爆炸風的洗禮。呆然跪在中央祭壇的春姬,肌膚也被帶著少女魔力殘渣的熱風拂過。

    紅蓮的鮮花綻放在廣大的庭園中。

    “————”

    命掉下去了。

    身體因自己引起的“魔力暴發”而飛舞到上空,她在薩米拉落下的反方向,頭朝下地朝著與空中庭園有著遙遠距離的下方地面墜落。

    破風而落的身體冒出滾滾濃煙,皮膚被從內測燒焦。

    所有的感覺都從身體內消失。意識仿佛受到燃燒生命的反作用般逐漸剝落,命的雙眸已然模糊,她顫抖著嘴唇,說︰

    “貝爾、閣下……”

    像是要傳遞思念般,呼喚少年的名字。

    自己的話語沒有傳達到春姬的心中。

    自己沒能拯救春姬。

    自己沒能如那個月夜的回憶般,成為春姬的“英雄”。

    她閉上了渾濁的雙眸。像是在轉交自己的不甘、悲傷,以及在那之上的思念與願望一般,命把剩余的全部力氣注入顫抖的喉嚨中。

    一定要、一定要。

    幫她從咒詛的束縛中。

    從破滅中。

    從淚水中——脫身!

    一定要、一定要!

    讓她再一次、露出笑容!!

    傳達到——傳達到!!

    “貝爾閣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跑了出去。

    在生命之火綻放的瞬間,比誰都要快地,跑了出去。

    傳達到了。

    來自爆炎彼方的少女的呼喊、轉交給自己的願望,確實傳達到了。

    爆風肆虐,貝爾從塔的陰影中一躍而出,用上全部力氣飛奔起來。

    直線向前沖。

    “————————————————————!?”

    化為純白子彈的貝爾沒有給亞馬遜族們做出反應的機會。

    察覺到少年接近的同時他便已消失在視野之外,徒留她們在瞬間的狹縫之中。

    不允許追隨的超速疾走。白兔朝著祭壇一直線地突進,被他拉開距離的戰斗娼婦們連眼楮都追不上他,即使是阿伊莎也只能做到勉強轉過頭。

    沒有人能追上少年拼上全力的疾馳。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沒錯,除了她之外。

    “不會讓你得逞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蛤蟆的女王伴著神速擋在自己的前方,貝爾不禁雙眸扭曲。

    果然是唯一能跟上的第一級冒險者。

    即便賭上少女的生命與貝爾的全部力量,阻擋在眼前的牆壁還是高不可攀。

    芙里尼嘴角撕裂發出哄笑,隨即便將她那鐵塊般的右粗臂蓄在身後。

    “結束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旋轉腰部,向側面把一擊橫掃拉扯到極限。

    馬上就要與擋在前進方向上的她沖突,面對迫近眼前的巨女,貝爾被迫做出選擇。

    往右,往左,還是停下。

    還是說,往上。

    越過擋在路上的巨女,在發出紅色光輝的祭壇上,貝爾已經可以看到被鎖鏈拴住的少女了。

    內心的咆哮在剎那間做出決定。

    下一個瞬間。貝爾吊起了那深紅的眼楮。

    把前傾的姿勢更加往前倒——他選擇前進。

    “!?”

    加速。

    他猛蹬地面踏碎石板,朝橫亙眼前的牆壁正面沖去。

    讓近乎愚蠢般筆直的意志寄托在飛奔的腳步上,貝爾朝芙里尼發起突擊。

    貝爾瞄準的是敵人為了大範圍橫掃而門戶大開的右側腹。他沖過去,並與因為沒有速度的加成而威力大減的一擊正面踫撞。

    “唔!?”

    貝爾飛到空中,芙里尼也因沖擊踉蹌了幾步。

    貝爾雖被橫向閃過的攻擊彈開,卻就此越過了芙里尼。

    他在芙里尼的斜後方,以止不住的前進慣性落在了祭壇的前方。

    與此同時,一屁股跌坐在地的芙里尼焦躁地轉向背後慘叫道︰

    “夏蕾,開始儀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亞馬遜族被芙里尼的巨吼嚇個正著,慌忙舉起儀式劍。

    她擺出刺穿少女心髒的姿勢。石制的祭壇沐浴了滿月之光,正釋放出耀眼的鮮紅光輝。

    全身上下被照得通紅的春姬愣愣地,凝視著光芒達到最高潮的“殺生石”,以及降落在祭壇前的少年的身體。

    他的第一步著陸相當不穩,卻在緊接著踏下第二步的時候——跳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貝爾宛如箭矢般貫穿天空,飛身闖入祭壇。

    跪在地上望著這邊的少女,即將刺下的長劍,放出鮮血光芒的石頭。

    貝爾只將視線固定在最後的紅色石頭上,拔出了“神之匕首”。

    在高舉到身後的儀式劍即將被少女的胸口吸入的瞬間。

    貝爾在用身體撞上去的同時,放出了集渾身力量的斬擊。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藍紫色的斬閃掠過固定在柄頭上的“殺生石”——將其粉碎了。

    神之刃與主人一起發出咆哮,僅依靠沖擊就讓紅石變成了粉末。

    瞪大眼楮的春姬,被撞飛出去的亞馬遜族,以及不減飛翔的氣勢就那樣越過祭壇的貝爾。

    翠綠的瞳仁與深紅的瞳仁視線交合之中,飛著離去的少年先是砸碎祭壇的石柱,然後一頭撞到地上,最後一直滾到庭園的深處才停下。

    沒過多久,在祭壇上碎了一地的紅色石頭的碎片中,滿溢而出的不祥光輝霧散開來,完全消失不見了。

   “唔、咕……!?”

    貝爾直到到達空中庭園的深處,都一直摩擦著石板。他撐著滿是擦傷的手,站了起來。

    整個庭園的石板依然帶著微弱的紅光。不過祭壇的石柱因為貝爾的撞擊而損毀,從中釋放的光粒也中斷了,只剩下不祥的紅光在逐漸消散。

    貝爾邊喘氣邊把匕首收回刀鞘,很快數十道腳步聲便朝他接近過來。

    他緩緩抬起臉,便發現眼前有五十名以上的悍婦們怒氣沖沖地圍著自己。

    為了不讓身處庭園角落的自己逃跑,她們展開了半圓形的包圍網。

    “你真干出來了啊……!?”

    巨女腳步震天地從亞馬遜們形成的圓環中走出。

    她如原木般粗實的手臂中,正抓著鎖鏈被硬生生扯斷的春姬。

    貝爾看見頭發被一把抓起的狐人少女,不禁睜大眼楮想要沖上去,卻遭到以芙里尼為首的戰斗娼婦們憤怒視線的圍攻,搞得他不敢輕舉妄動。

    “小鬼,你竟然……!”

    “啊……!?”

    芙里尼揪著頭發把春姬丟到地上,她的雙眼布滿了血絲。

    “春姬小姐!”貝爾朝倒在地上的少女喊道,巨女的怒吼卻緊隨而來。

    “不管是‘殺生石’還是其他的什麼東西都被你搞壞了,你要怎麼賠償我們啊!?”

    面對她足以震顫皮膚的大吼,貝爾嚇得差點跌倒在地。

    “殺生石”遭到破壞,芙里尼以外其他很多亞馬遜族也都怒氣沖天。

    耗費數年時間準備的儀式因為貝爾他們而功虧一簣。

    因為命的“魔力暴發”,空中庭園的一角遭到破壞,現在還冒著黑煙;石制的祭壇也由于貝爾的突擊損毀了一部分;而庭園的周圍,則有約五十人的戰斗娼婦呈現死屍累累的慘況癱倒在地上。

    貝爾在包圍自己的亞馬遜族中發現了面無感情的阿伊莎,旋即將視線移回芙里尼。

    “這不是又要重頭再來了嗎……!?”

    “……”

    沐浴在芙里尼凶狠的眼神下,本已破壞“殺生石”的貝爾也繃緊了臉。

    沒錯,只是回到起點了。

    破壞石頭的貝爾沒有放手歡呼的理由。因為,“殺生石”還可以再準備新的。

    跟阿伊莎的那個時候一樣,就算貝爾他們破壞石頭,也只能暫時性地拖延時間而已。

    什麼,都還沒有結束。

    ……為了保護春姬。

    為了拯救現在仍倒在芙里尼腳下,抬起頭望著這邊的少女。

    除了斷絕所有的因緣,將她從“伊絲塔眷族”中解放出來,別無他法。

    “……請還春姬小姐自由。”

    貝爾壓抑著內心的恐懼,向包圍自己的五十人明確地提出要求。

    戰斗娼婦們散發出的怒氣又高漲了一層。而凝視著少年的春姬,雙眸也隨之搖晃。

    阿伊莎也眯細了眼楮。唯有芙里尼一人笑了起來。

    “呱呱呱呱呱呱呱!?你說話還真有意思啊,‘LittleRokkie’!”

    隔了一拍,她仿佛要射殺貝爾般,以巨大的眼珠瞪向他。

    “別得意忘形了啊,臭鬼頭!?你以為自己算老幾啊!?”

    “啊嗚……!?”

    她再次揪住春姬的頭發讓她站起來,並把她拉近到自己的巨臉旁。

    “這可是我們的道具!?為的就是干掉芙蕾雅那群混蛋!其他的派閥別在這說三道四!!”

    對渴望戰爭、做夢也想將迷宮都市的王座納入手中的女戰士們而言,春姬的“力量”不可或缺。

    春姬的臉因痛苦而扭曲。貝爾見狀想叫芙里尼松手,可她根本沒聽。

    “說到底,你以為是誰在養這個連娼婦的工作都做不好的臭婊子……這家伙,可是有為我們賣命的義務啊。”

    “……”

    “老娘沒說錯吧,春姬?你也說幾句嘛。”

    她本想發出嬌媚的聲音,蛤蟆般粗啞的嗓音卻讓她沒有成功。旁邊的春姬聽了肩膀一顫。

    芙里尼在她的耳畔仿佛私語般對她說完後,便松開她的頭發讓她面對貝爾。

    “克朗尼、大人……”

    春姬站在芙里尼伸手可及的地方,將雙手捧在胸前。她的雙眸中閃爍著各種各樣的感情。

    “請您、回去吧……春姬、沒事的……”

    “……”

    “求求您了……不要再管小女的事了。”

    春姬口出拒絕。她像是害怕著伊絲塔她們的什麼般低著頭。而她的後方,芙里尼和亞馬遜族們面露奸笑。

    其中,貝爾只是注視著少女,說︰

    “英雄譚。”

    “誒……?”

    “我想起你說過的英雄的故事,下定了決心。”

    沒想到貝爾會說這個,春姬抬起了臉。貝爾則以毫不動搖的聲音繼續說︰

    “我決定了,要救你。”

    “您在說什麼……”

    “我決定要把你救出來,告訴你……你說的話是錯的。”

    ——此等卑微的小女,為何英雄要救呢?

    ——對英雄而言,娼婦是破滅的象征。

    他正是為了否定少女在花街說過的話,現在才站在了這里。

    春姬稍顯狼狽起來,貝爾則提高嗓門,沖她叫道︰

    “告訴你,我和你憧憬的‘英雄’——不是那個樣子的!”

    聽了他的話,芙里尼她們面露訝色,阿伊莎睜大眼楮,春姬則呆然回望。

    “即使是娼婦,即使前方等著自己的是破滅的命運,‘英雄’也不會見死不救!”

    “不、不對,不是那樣……”

    “即使有可怕的敵人等著自己,‘英雄’也會勇敢地戰斗!”

    “不、不是,可是……”

    “憧憬著那種‘英雄’的我、我們絕對會保護你!!”

    “!?”

    貝爾明確地說。

    無論恐懼膽怯還是不安,貝爾將所有負面感情統統拋開,說出了這番豪言壯語。

    自己希望能像少女憧憬的“英雄”一樣,牢牢抓住她的手,把她從絕望中拉出。

    貝爾現在的樣子,就跟向弱者伸出援手的英雄譚中的“英雄”一樣。春姬的身體不住顫抖。

    “呱呱呱呱呱呱!?小鬼頭扮演英雄的游戲嗎!?”

    貝爾沒有搭理發出哄笑的芙里尼。他的瞳仁炯炯有神,仿佛寄托有內心的堅強意志般。

    春姬左右搖了搖頭,她像是害怕少年的眼神一樣,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

    “小女……我是娼婦!?”

    接著便吐出了束縛自己的咒文。

    “我不想成為你們的負擔!?污穢不堪的我,沒有那樣的價值!!”

    面對少女悲痛欲絕的哭泣,貝爾吊起眼角,說︰

    “說什麼‘我們什麼也做不到。’‘自己沒有價值。’不要擅自決定啊!?”

    “——!?”

    貝爾的聲音第一次包含了憤怒,春姬一時說不出話來,貝爾則繼續說︰

    “即使被當做笨蛋即使被人指指點點,即使被人玷污,那也不是什麼值得感到羞恥的事情!”

    貝爾將祖父的教誨。

    將現在仍根植心底的話語,向春姬全部傾吐。

    “最讓人感到羞恥的,是什麼也決定不了什麼也做不了!!”

    春姬的眼楮瞪得大大的。

    “我還沒有,聽你說過自己任何的願望!”

    貝爾朝春姬吼道。他將內心的情感化作言語,向她伸出了手。

    “告訴我你真正的想法!!”

    少年的聲音響徹了煙火四起的空中庭園。

    仿佛撼動了什麼般,貝爾的聲音在天空的縫隙——夾在腳邊的石板散發的紅光與頭頂蒼藍月夜之間的空間——之中久久回蕩,深入人心。

    亞馬遜族們緘口不言,站在少年跟前的春姬則默默流下了眼淚。

    “……春姬。”

    那個時候。

    “你知道怎麼做吧?”芙里尼從背後呼喚少女的名字。

    春姬肩頭一顫,她先是凝視著站在眼前的少年,隨後便低下了頭。

    她的身體、她的金色頭發和尾巴,都在顫抖著。

    與此同時,她輕啟櫻唇,開始了詠唱。

    “‘——變大吧’。”

    “呱呱呱呱呱呱!?不錯不錯!”

    少女沒有回答少年的喊叫而是開始唱歌,芙里尼見狀發出了愉悅和嘲弄的笑聲。

    “春姬小姐……!”

    貝爾看到春姬閉上眼楮歌詠起咒文,也面露苦澀。

    “‘其力其器。無數的財富無數的願望。直到鐘聲敲響,請賜予榮華與幻想’。”

    狐人少女像是遞出什麼一樣,把兩只手在胸前伸出,並以宛如風鈴般清脆的嗓音娓娓而歌。

    “就算你想扮英雄,人家還不搭理你呢!?呱呱呱呱,馬上就讓你好好賠償!”

    春姬的歌聲回蕩在周圍。芙里尼從一個亞馬遜族那里接過大戰斧。

    包圍貝爾的戰斗娼婦們像是配合她一樣,也發出了劍拔弩張的殺氣。

    “‘——變大吧’。”

    女戰士組成的軍團紛紛亮出武器準備攻擊,貝爾也立即壓低身體,讓自己時刻都能靈活應對。

    只有注視著少女的阿伊莎一人,注意到了她歌聲中的異樣,注意到了“魔力”流動的方向。

    “‘身體食下神饌。金光乃是神賜。至槌還土,賜予您祝福’。”

    編織而出的咒文直接通過同胞,被送往少年的身邊。

    接著,在詠唱接近完成的時候,薄霧狀的“魔力”、光雲便應運而生。

    “快讓春姬停下!?”

    就在猛然反應過來的阿伊莎向團員呼喊的瞬間,紋樣與魔法圓有些相似的漩渦便出現在貝爾的頭上。

    嚇了一跳的貝爾一抬頭,巨大的光柱——不,沒有柄的光槌便呈現在他的眼前。

    溫暖的光芒散落在少年身上,他重新將視線移回前方,只見少女正流著淚微笑。

    “‘——變大吧’。”

    等到搞清發生了什麼的亞馬遜族們撲向貝爾和春姬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下一個瞬間,魔法名從少女的櫻唇吐出。

    “‘萬寶槌’。”

    閃耀著璀璨光芒的光槌落下,包覆了貝爾的全身。

    光芒形成的洪流為他帶來的,是令身心為之振奮的活力,以及純粹的“力量”。

    閃光橫穿貝爾,他隨即被數量驚人的光粒環繞。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飛撲而來的戰斗娼婦們也拋棄了驚異與迷惘,就那樣揮下武器。

    大劍從正面襲來,一旦被砍中肯定小命不保。然而上吊雙眼的貝爾卻抓住了它的劍柄。

    “什麼!?”

    貝爾側身躲過劍身,並趁機抓住敵人的劍柄。接著,他連同錯愕不已的戰斗娼婦一起揮動大劍,把從四面八方涌上來的其他戰斗娼婦們全都吹飛了。

    “嗚嘎!?”

    貝爾把從亞馬遜族那里搶來的大劍據為己用,這時候已經有五個戰斗娼婦倒在石板上了。

    貝爾注意到,包裹著自己這些光粒,跟迷宮時在阿伊莎身上發現的付與光是一樣的東西。他感受著在體內膨脹的力量,明白了一切。

    春姬的魔法“萬寶槌”。

    其效果,便是讓使用對象“升級(RankUp)”。

    在時間限制內,通過讓Lv.上升一個階段,使各種能力得到劇烈的提升。那便是女神(伊絲塔)一直藏匿至今、用來打倒最大派閥(芙蕾雅眷族)的殺手 ——“等級升華”。

    也是讓美神欣喜若狂,並將其存在一概抹殺的“最強妖術”。

    芙里尼她們會如此對春姬執著不休也變得可以理解了,畢竟那就是值得她們這麼做的犯規級的超越魔法(RareMagic)。不管是埃伊娜在公會的那番話、阿伊莎能力值的劇烈提升,還是伊絲塔口中春姬正是派閥的殺手 這一說法,所有的點都連在了一起。

    巨女(芙里尼)和戰斗娼婦們還處于一片愕然當中。而身處光粒漩渦的中心、被春姬的恩惠緊緊包圍的貝爾,則因滿溢而出的全能感而咬緊了牙齒。

    “壓、壓制住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戰斗娼婦伴著吶喊襲來,貝爾敏捷而生猛地做出反應。

    “——哈!!”

    貝爾一甩大劍,就把好幾個女戰士一起朝一旁掃開了。隔著武器遭到重創的她們連續迸出巨大的轟鳴,或是被打飛到天上,或是直接摔在地上。

    他的速度提升了一個高度,已經沒有人能捕捉到他了。敵人的突擊如怒濤般向他涌來,然而卻無一命中、統統被他躲開,最後反而成為大銀塊產生的無數斬閃的餌食。Lv.2的戰斗娼婦們慘遭秒殺,本來和貝爾等級相同的Lv.3的亞馬遜族也接二連三地被他打敗。

    春姬獻上的Lv.4的力量,貝爾沒有浪費一分一毫。

    “春、春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

    看著在眼前展開的景象,芙里尼氣得幾乎要神志不清了。

    她伸出一只手,掐住被撲來的悍婦們壓倒在地的少女的脖子,把她提到空中。

    “你竟敢背叛我們!?快點解開,你這臭婊子!?”

    “萬寶槌”一旦發動,只要本人不解除,就算春姬昏倒也不會在限制時間內解除。芙里尼邊破口大罵,邊逼迫狐人少女解除魔法,可她死也不從。

    春姬的腳離開地面,脖子被掐得難以呼吸,她痛苦地閉上眼楮,眼淚也流了下來。即便如此,即便意識開始逐漸模糊,她仍以顫抖的聲音。

    “我,已經不想再賣身了……!”

    這麼說道。那個少女。

    “我,已經不想再傷害任何人了……!”

    那個恐懼他人、害怕世界、放棄了所有、從不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的,柔弱的少女。

    說出了自己的願望。

    “救救我……!”

    向少年求救了。

    “!!”

    聽到春姬的願望,貝爾瞪裂了眼角。

    他把群聚的亞馬遜族們全部揍飛,化作子彈朝芙里尼突擊。

    “什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女在間不容發之際用大戰斧擋下大劍的高速一擊,身體卻被朝後方彈飛了。

    春姬也受到牽連,兩人一起飛到了空中。貝爾伸出手想接住春姬,卻被從旁奔來的阿伊莎搶先了一步。

    “阿伊莎小姐……!”

    “……”

    黑色長發隨風翻滾的阿伊莎抱著失神的春姬,眼神犀利地盯著貝爾。

    她旋即向正後方跳躍,和貝爾拉開距離,趁此空當,站起來的戰斗娼婦們再次向貝爾襲去。

    “傷、傷……!?”

    貝爾為了搶回春姬而奮力激戰著。與此同時,被彈飛的芙里尼用粗實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她的臉頰因斧頭沒能完全擋住大劍的沖擊而被割傷了。

    “竟然把老娘漂亮的臉蛋劃傷了……!?”

    她先是氣得渾身發顫,接著便迸出怒不可遏的咆哮。

    “都給老娘閃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化作巨型炮彈筆直沖出去,在踢飛一路上不知多少同伴之後,與大吃一驚的貝爾正面交鋒。

    呈袈裟斬揮下的大戰斧,與毫厘之間放出的大劍踫撞在一起,火星四濺,沖擊波也向四周襲來。

    “唔……!?”

    “之前還想留你一條小命,不過現在你惹到老娘了!?你就拿命賠罪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芙里尼勃然大怒。貝爾沒能擋住她集全身怪力于一體的一擊,當場就被彈飛了。

    他被擊飛到空中庭園的角落,緊隨而至的追擊也並未留給他喘息的閑暇。

    “阿、阿伊莎,怎麼辦啊!?兩個人馬上就要打到庭園外面了!?”

    “那只蛤蟆……徹底被憤怒沖昏頭腦了。”

    兩人伴著密集的劍戟交鋒聲不斷移動。眼看著芙里尼就要把貝爾從空中走廊逼到宮殿里去了。亞馬遜族的少女見狀,焦急地向阿伊莎請求指示。

    注視著兩人動向的阿伊莎低下頭,看向了懷中的春姬。

    她失去了意識,臉上還殘留著淚痕。阿伊莎盯著她看了一會,接著垂下了視線。

    她讓初次求救的少女輕輕躺到石板上,很快便站起身來。

    接著,她正想對滿身傷痕、不知如何是好的戰斗娼婦們下令,誰想到竟傳來了劇烈的爆炸聲。

    “什麼……爆炸!?”

    從哪里!?話音未落,阿伊莎已經朝響聲傳來的方向、歡樂街的方位轉過身去。

“韋爾夫大人,剛才的爆炸是……!?”

    綻放在空中庭園的爆炸火焰,奔走在歡樂街的赫斯緹雅他們也目擊到了。

    紅蓮的大輪隨著爆炸聲浮起,莉莉抬起頭,仰望在身邊奔跑的青年。

    “魔力暴發……!”

    魔力光的炸裂韋爾夫似曾相識,他呻吟般說道。

    使得“魔力”暴走的什麼東西,讓那種規模的魔力暴發有機會發生的戰斗,正發生在那座巨大的宮殿內。

    貝爾他們就在那里,肯定不會錯。赫斯緹雅他們朝女主的神娼殿一路猛沖。

    “你們,快停下!”

    “切,又來了……!?”

    在第三街區的街道奔跑的赫斯緹雅他們,這已經是不知第幾次被女戰士(亞馬遜)們攔下了。

    面對隔三差五就被攔下的狀況,櫻花一邊口出惡言,邊抄起斧頭開始戰斗。

    “不過,對方還沒強到足以戰勝我們!”

    “嗯,肯定是因為能戰斗的人手不夠……!”

    用手持弩支援的莉莉先說,用槍在中衛位置邁著輕快步伐發起攻擊的千草也點頭肯定。

    大概是為了準備“殺生石”的儀式跟追捕貝爾他們,大部分戰力都被安置在了宮殿內部,導致警備歡樂街周邊的團員們的能力值都很低。面對頂多也就Lv.2的戰斗娼婦跟以獸人為首的Lv.1的普通戰斗成員,櫻花跟韋爾夫猶如破竹之勢不斷擊潰敵人,朝前開路。

    依靠韋爾夫罕見的對魔力魔法及武神眷族們的優秀配合,總算是成功驅逐了僅有數量優勢的敵人。

    “看這勢頭應該行得通!?”

    處在櫻花他們保護下的男神(建御雷)說道,而他的身旁,女神(赫斯緹雅)正一個人沉浸在思考中。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跟阿波羅的戰爭游戲結束還沒過多久,為什麼少年(貝爾)就被其他神盯上了?

    要說其他神對成長速度驚人的他有興趣也是當然的……不過,一切真的只是偶然嗎?

    沒有注意到對一連串的騷動心生懷疑的赫斯緹雅,韋爾夫他們又遇到敵人了。“快讓路!!”他們沖著擋在前方的亞馬遜們嚷道——這個時候,突然傳來“咚”的一聲。

    “嗯……?”

    無論是赫斯緹雅、莉莉、韋爾夫還是建御雷他們,就連敵方的團員們都啞然地抬頭向上方望去。

    他們的目光終點,並非由他們造成的爆炸火光與黑煙,正在夜空中升起。

    說來也奇怪,這個時候阿伊莎她們也正好在空中庭園對爆炸做出反應。就在他們愣在原地的時候……只聽“咚”“咚”“咚”的響聲傳來。

    爆炸聲並未在第一次響過之後消失,而是從歡樂街的深處,不,是從第三街區的各個地點,伴著悲鳴回響起來。

    “發生了什麼!?”

    伊絲塔在忙著追趕逃進宮殿內的貝爾的時候,爆炸的聲音接二連三地傳來,她扯著嗓門叫道。

    侍從(塔木茲)不在身邊的她一叫喚,就有團員匆忙從通道盡頭趕來,跪在她面前,說︰

    “好、好像有什麼人正在襲擊歡樂街……!?”

    “襲擊……!?”

    男性團員的報告著實讓她一驚,她于是趕緊來到通道盡頭窗戶的外面、可將歡樂街一覽無余的高層陽台。在邁進陽台的瞬間,熱浪便拂過伊絲塔褐色的肌膚。

    遠眺歡樂街——自家派閥領域的女神,不禁愕然了。

    聲音、光亮、悲鳴、爆炸。月光俯視下的“夜街”,犄角旮旯都充斥著這些東西。

    火焰發生輕微的炸裂,迸出的火星伴著熱氣沖擊著伊絲塔的臉頰。她發現了入侵歡樂街第三街區的數道人影——在街道上進軍的一群冒險者,並在同時失去了言語。

    ——自己的“眷族”,遭到了進攻。

    為數眾多的冒險者在無數的娼館街內前進,他們使用武器、魔法或揮動“魔劍”,不斷將伊絲塔阻攔他們的眷族殲滅。

    她邊用雙手扶著陽台的圍欄,一邊呢喃道,怎麼會這樣?究竟是怎麼回事?

    看著歡樂街逐漸染上火焰的紅色,伊絲塔聲音顫抖地低聲說︰

    “到、到底是哪個白痴……!?”

    自己可是淫都之王(伊絲塔)。自己的派閥可是歐拉麗遠近聞名的“伊絲塔眷族”。

    對于都市內屈指可數的大派閥,不僅沒有發布宣戰布告,還這麼殘暴無理地單方面挑釁滋事,絲毫不在意體面與規矩的愚蠢對手——她想到這里,血色頓時從臉上褪去。

    “該、該不會……!?”

    “敵、敵襲————!?”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四濺的叫喚與悲鳴。

    月光之下,以及魔石燈光輝的照耀之下,外緣瓖著黃金首飾的戰乙女的側面像——派閥的徽章露出了真容。

    鐫刻有“眷族”標志的鎧甲與武具在街上奔走,夜晚的寒氣也隨之震顫。伴著銀色的閃光,每每利劍揮下,就有戰斗娼婦被砍倒在地。

    那簡直是蹂躪。妖精、矮人、獸人、小人族(帕魯姆)、亞馬遜。各類亞人和人類從四面八方入侵歡樂街,將之佔領,踢飛路上的木桶、飛快地在屋頂上方奔跑,每當他們完成一個動作就有戰斗娼婦癱倒在地。進擊速度令人驚愕的他們和她們沒有遮住面容,而是大方地將主神為之傾心的美貌與力量展示在世人面前。妖精的少女操著槍,獸人使用“魔法”,矮人揮舞著戰錘,將擋路者一個不留地擊碎。

    在四處展開的單方面的戰斗,讓非戰斗成員的娼婦們尖叫著抱頭鼠穿。從娼館中沖出來、爭先恐後逃難的她們,襲擊者們連看都不看。許多的男性客人也都嚇得瑟瑟發抖,不過全副武裝的他們只會對進行抵抗的妨礙者進行攻擊。

    “埃、埃伊娜、埃伊娜!?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啊!?”

    ——地處歡樂街西北方的公會本部,也觀測到了這出蹂躪慘劇。

    聽到跑到外面嚷嚷個不停的同僚(密西亞)的聲音,埃伊娜也從本部跑了出來。

    跟杵在建築物前庭的其他公會職員一樣,她抬頭仰望因魔法的光芒與膨脹的火粉而呈現紅色的都市東南方的天空。

    “那個方向,是歡樂街……?難道,女主的神娼殿著火了!?”

    密西亞也混在一片手忙腳亂的職員當中,慌張地東奔西走。埃伊娜的眼鏡深處,綠玉色的瞳仁因動搖而震顫。

    “是戰爭嗎?怎麼可能,有實力進攻‘伊絲塔眷族’的派閥……!?”

    說到這里,埃伊娜的臉靜靜地繃緊了。

    “該、該不會……”

    “該不會……”

    歐拉麗內的諸神,也紛紛抬起頭,仰望東南方劇烈燃燒的天空。

    “該不會……”

    有人站在自家的據點,有人則來到高層建築的屋頂。

    “該不會……”

    不管是從繁華街、工業區還是交易所,也不問男女老幼,很多神都目擊到了那個情景。

    “該不會……是迦尼薩嗎!?”

    都市的各處都響起跟埃伊娜相同的呢喃。紅發紅眼的女神洛基來到據點“黃昏之館”的塔頂,凝視東南方。

    團員們也都湊熱鬧地從宅邸的窗戶中探出頭四處張望。洛基望著眼下騷亂的景象,低聲說︰

    “該不會……是芙蕾雅嗎?”

    洛基一面咂舌,一面睜開了眯細的眼楮。

    “那個蠢貨,行動了……”

    啪嗒啪嗒。

    回蕩在周圍的悲鳴從未間斷過,然而靴子發出的腳步聲卻格外清晰。

    在到處都有火光,亞馬遜們接連倒地的戰場上,唯一美麗的她乃是特異的存在。

    戰士們為她將前進方向上一切的障礙與危險排除,堂而皇之地將歡樂街攔腰截斷。

    “完成對歡樂街的包圍了。”

    “奧塔大人他們已經進入敵人的後方陣地。”

    帶著男女兩名團員的女神、芙蕾雅聽了他們的報告,只嘟噥了一聲“是嗎”。

    她身為造成現在這副慘狀的罪魁禍首,沒有露出任何畏縮的表情,反而是極為不遜地,或者說是沒有任何顧慮地踐行著自己絕對的神意,在第三街區的街道一路北上。

    “你們也去吧,那孩子就在那里。”

    銀色的瞳仁注視著的,是前方金碧輝煌的大宮殿。

    不止是赫斯緹雅她們,剛才發生在空中庭園的大爆炸也在無意中將少年的所在地告訴了芙蕾雅。

    “可是,護衛……”

    “不需要。”

    沒讓團員繼續說下去,芙蕾雅說道。

    “把擋路的孩子全都趕走。”

    然後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少年,芙蕾雅交待。

    遵命,團員們行了一禮便散開了。芙蕾雅則繼續走起來。

    戰場的風輕輕拂過銀色的發絲,劍戟交鋒的聲音不絕于耳。在這些的包圍下,女神悠然地在街道的正中央走過,最終來到了女主的神娼殿的正前方。

    在敞開的前庭中,她發現正面玄關有被“魔法”擊碎的痕跡。隨即她猝不及防地仰望頭上。

    她那銀色的瞳仁,捕捉到了從高層的陽台俯瞰這邊的褐色女神。

    以鷹般銳利的視線與對方視線交匯,美神(芙蕾雅)妖艷地眯縫起雙眼——接著便浮現出絕對零度的微笑。

    她的視線前方,跟自己同為美神的女神的臉一片鐵青。

    ——在“芙蕾雅眷族”的強襲浮出水面的僅僅數分鐘前。

    “……”

    體軀壯碩的豬人武人,正以雙手橫抱一位少女。

    發夾被刮飛的少女有著一頭黑色長發,她在這座宮殿後側從上空落下,並被恰好經過的他接住。

    “……犧牲自己,以守護同伴嗎。”

    奧塔俯視著殘留有魔力暴發——自爆產生的燒傷痕跡的少女,看破了她的目的。

    繼發生在頭頂上方的大爆炸之後,她便掉了下來。她現在閉著眼楮,身體一動也不動。

    察覺到少女意志的純粹的武人像是對她表示敬意般把她輕輕放到地上,並從腰間取出萬能藥澆在她身上。

    身負瀕死重傷的少女的身體瞬間被治愈,取回了一命。

    “喂,奧塔。咱們可不是來玩的。”

    別在那種小姑娘身上浪費時間。背後傳來厲聲指責,奧塔轉過身,便看見握著槍的貓人青年——阿倫正以冰冷的眼神瞪著奧塔。

    在隔了段距離的附近,還站著身高約120公分的四個小人族(帕魯姆),以及妖精跟黑妖精的青年。

    “我們先把話挑明,奧塔。”

    “我們不喜歡獨佔那位大人寵愛的貝爾‧克朗尼。”

    “排除敵人的神意我們會聽從。”

    “只是,我們不會救那個家伙。”

    “……隨你們的便。”

    四個小人族(帕魯姆)毫不避諱地向本應是團長的奧塔陳述自己的態度。其他的三個人既然沒有說話,意見應該也就跟他們一樣。

    朝著自我意識強烈的團員們,表情不變的奧塔在允許的基礎上發出指示。

    “不過,不能讓神伊絲塔逃掉。一定要斷絕女神的退路。”

    “如果有人妨礙呢?”

    “——徹底抹殺。”

    奧塔放出冷言,與其他七名團員一道重新面向矗立眼前的宮殿。

    都市最強的第一級冒險者的小隊,就此侵入女主的神娼殿。

    代替損壞的魔石燈,歡樂街的四處都是滔天的火光。

    被包圍網覆蓋、退路遭數十位冒險者封鎖的這個第三街區,簡直就像是即將陷落的城池。唯有斷續的爆炸聲還在述說著戰斗仍未終結的事實。

    廣大的歐拉麗中,紅光蓋過月夜的光芒,把欲望與奸淫之街染得通紅。

    “竟然會變成這樣……”

    包圍都市的巨大城牆,站在其東南區域俯瞰歡樂街的風雅男神悲嘆道。

    赫爾墨斯頭戴插有羽毛的帽子,身後還跟著侍從(阿斯菲),站在城牆上方眺望街道。

    “把貝爾君的存在透露給伊絲塔的,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我啊……”

    面朝事態瞬息萬變的歡樂街,赫爾墨斯說道。

    他站在城垛前,橙黃色的頭發和瞳仁被照得發紅,同時激昂地說︰

    “我竟然是導致現在這種狀況的原因之一……啊,怎麼會這樣,我的心好痛……!”

    赫爾墨斯先是展開雙臂,在搖頭擺尾地一番大幅度動作之後,最後又捂著胸口低下了頭。

    而阿斯菲則以冷若冰霜的視線,緊緊盯著做出這一系列動作的主神的背影。

    一道比之前都要大的爆炸聲伴著光芒傳來,她也在這個時機緩緩開口說︰

    “那麼,有多少是您早已算計到的呢?”

    聽到眷族的問題,埋著臉的男神嘴角上揚。

    氛圍陡然改變。赫爾墨斯一改剛才那種做作的言談舉止,向阿斯菲轉過身。

    “真要說的話,我也不是一開始就希望發生這種事情的。只是覺得可能會有什麼有意思的事發生,所以我才放出了火種……只是這樣而已。”

    說得真好聽呢。阿斯菲眼鏡深處的碧眼瞬間犀利起來。

    赫爾墨斯埋下了火種。

    說到底只是遭到強行逼供,不得已才將貝爾的情報透露給了伊絲塔。

    說到底只是為了自保,才將貝爾被盯上的情報告訴了芙蕾雅。

    說到底只是那樣而已。只是埋下那種微不足道的火星而已。

    赫爾墨斯再次轉回正前方,遠眺陷入戰爭火海的、深夜中的歡樂街。

    “讓他們在神(我)的掌心跳舞,我可沒打算這麼說。沒錯,全部都在我的預料之外。無非只是伊絲塔的嫉妒超乎我的預料,遠比我想象的要巨大、要深刻;然後芙蕾雅大人的愛超乎我的預料,遠比我想象的要傾向于少年(他)。”

    全部都超越了我的預料,事情才會變得這麼一發不可收拾。

    男神一邊露出與嘴上說的相反的狡黠笑容,一邊這麼繼續說道。

    “哎呀,真是受不了啊。女神(女人)的嫉妒真是恐怖啊,對吧阿斯菲?”

    “……”

    聽到他從心底感到愉快的聲音,阿斯菲只是凝視著頭也不回的主神的背影,沒有給出任何的回應。

    “還有最主要的……貝爾比我想象的要更善良呢。”

    凝視著建在第三街區的巨大宮殿,赫爾墨斯眯細了眼楮。

    赫爾墨斯透露給少年的,只有“殺生石”的情報而已。

    沒有給他任何明確的建議,把所有的決定權都交給了少年自己的意志。

    要是貝爾從伊絲塔手中逃走的話,芙蕾雅也不會采取行動了吧。根據貝爾的決定——在他還被蒙在鼓里的情況下,狀況也應該已經徑自發展下去了。應該不會演變成現在這種局面的。

    可是他卻沒有逃走。沒有對一個狐人見死不救,而是選擇救她。

    並不是有勇無謀,而是帶著失去一切的覺悟。

    側耳傾聽赫爾墨斯說話的阿斯菲,過了一段時間向他問道︰

    “您的目的是殲滅危險分子(伊絲塔眷族)嗎?還是單純為了娛樂?還是說……為了試煉?”

    對于眷族的問題。

    赫爾墨斯沒有回答,而是回以一笑。

    “不管是人,還是神……即使只是一個弱女子也會去苦苦追求。大家都是這樣的。”

    城牆的下面。

    聽到騷動的聲音從繁華街的大道上出來的數不盡的人類與亞人。

    在各處守望著歡樂街動向的眾多神明。

    以及,空中庭園里現在仍未清醒的狐人少女。

    赫爾墨斯展開雙手,眺望著這些情景——最後目不轉楮地盯著在宮殿屋頂上跟巨女展開殊死搏斗的少年,說出了迫近核心的話。

    “世界渴求著‘英雄’。”

    剩下的“三大冒險者委托”之一,只眼的黑龍。

    蠢動于都市的黑暗。

    以及身為這一切元凶的地下城。

    埋藏于平和的日常之下,通往災厄與破滅的炸彈。

    世界無時無刻不在切望著“英雄”的誕生,那可是當務之急。赫爾墨斯斷言道。

    “為了世界渴望的悲願……我選擇了貝爾君。”

    “既不是‘洛基眷族’也不是‘芙蕾雅眷族’?”

    “沒錯。”

    身裹夜月黑暗的同時,赫爾墨斯的背影肯定了阿斯菲的疑問。

    接著他便像是獨白一樣,娓娓說道︰

    “大神(宙斯),您未能達成的使命,就由我赫爾墨斯,不,就由這片土地(歐拉麗)來達成。”

    他的嘴角露出笑意,語調激昂地說︰

    “我們一定會,助他成為最後的英雄。”

    然後。

    赫爾墨斯單手抬高帽檐,一般俯瞰眼下的情景,一邊眯細眼楮。

    “為了這個目的……女神(伊絲塔)跟你的眷族們啊,就成為他的墊腳石吧。什麼嘛,肯定不會死的。”

    要是為了英雄。

    赫爾墨斯就連美之女神的嫉妒跟爭執都可以利用。

    他注視著化作圍繞少年的戰場的歡樂街,笑容中流露出幾分冷酷。

    “哎呦……果然一切都逃不過她的法眼。在她動真格生氣以前,我還是先撤吧。”

    遙遠的彼方,銀發的女神正站在宮殿正面轉過身望著自己。

    赫爾墨斯深深壓下帽檐,切斷了確實凝視著自己的、來自美神的銀之視線。

    好恐怖好恐怖,他露出笑容向後退了一步,離開了那個地方。

    “……宙斯,我把一切都賭在那道白光上了喔。”

    打倒樓層主的純白極光。少年靈魂的光輝。

    讓赫爾墨斯感到預兆的,少年的“眷族神話(FamiliaMyth)”。

    在將走之際留下一句話,神轉過身背向了戰場。

    將都市的天空染紅的戰斗的火焰,正蓬勃地燃燒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1-18 02:17 P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1-18 02:38 PM 編輯

第七章 GODDESS WAR

歡樂街仿佛化身阿鼻地獄般,被慘叫聲所包圍了。

滿溢著異國情趣的街道中,眾多的房屋或是牆壁被毀,或是因受到爆炸的波及而殘破不堪;花街也未能幸免,到處都充斥著魔法留下的殘渣。

街上的蒼櫻在火星四散中搖曳,而其周圍的街道中已不見人影,唯有武器慘遭折斷、一聲不響地倒在地上的悍婦們被留在了那里。

即使是現在,娼婦們抱頭鼠竄發出的尖叫,以及負隅頑抗者們的嘶吼仍未絕于耳。

從歡樂街傳出的戰斗聲,逐漸開始往第三街區的中心、女主的神娼殿聚集了。

“發、發生了什麼啊……”

赫斯緹雅他們歷經波折總算是抵達了大宮殿的玄關大廳,看到眼前的情景,他們不由得咽了口氣。

他們的旁邊,除了破碎的白色大理石的地板、牆壁和柱子,還有身受重傷的亞馬遜族們,她們看起來像是瞬間就被干掉了,仿佛屍体般癱倒在地上。

依然不斷有刀刃碰撞的響聲從宮殿的周圍傳來,千草和其他人顯得有些狼狽,莉莉則愣愣地嘟噥說:

“恐怕是,戰爭。跟伊絲塔有過節的派閥……”

女神(赫斯緹雅)聽了莉莉的低語,面容不禁為之扭曲,隨即轉頭仰望身旁的男神(建御雷),只見他也表情僵硬地點了點頭。

回憶起來時路上見到的襲擊者的武裝,以及刻在上面的徽章,她說出了結論:

“芙蕾雅,行動了……!”

宮殿內部被斬擊聲與血沫四濺的聲音支配了。

“放、放過我……!?”

戰斗娼婦失去同伴遭到孤立,她的這一懇請,卻連帶著性命遭到黑劍的無情砍殺。

黑妖精(DarkElf)的戰士絲毫不理會悍婦們乞求饒命的聲音,只是一味地、恪盡職守地擴大著地面的血泊。

赫古尼,別殺了她們。

雖然白妖精(Elf)不斷叮囑他,他卻仍繼續著自己單方面的蹂躪。

他以毫不留情的超短文型魔法轟擊悲鳴四濺的女戰士們,產生的迅雷連同通道一起,在宮殿上開了個大洞。

“炎、炎金四戰士(Brísingr)……!?”

別的樓層,亞馬遜族在面露驚愕的瞬間,身体便被四跟投槍(Javelin)刺中。

瞬間被四枚尖刃扎中,Lv.3的戰斗娼婦倒在了地上。而她的身邊,身著頭盔鎧甲的四個小人族(帕魯姆)飛奔著,剎那間便把前來救援的敵方團員驅逐。

在發現連接外部的樓梯的瞬間,手握與体型極度不相稱的巨大戰錘的一人便伴著巨響將其砸碎。

“這樣一來,直到二十層為止的后門樓梯就都被破壞了。”

“后面的就交給團員負責,千万別讓神伊絲塔逃到外面去了。”

四個小人族(帕魯姆)語氣平淡地交談,以宛如利箭般的速度從原地四散開來。

殘留在廣大宮殿內的戰斗娼婦、女神(伊絲塔)的精銳們,面對敵人無計可施,只能迸出慘叫。

“——喂,壯漢!?走這條路對嗎!?”

“鬼知道啊!所有的樓梯都被破壞了吧!?”

在與前兩者不同的樓層,肩扛大刀跟斧頭的韋爾夫跟櫻花在通道中奔跑著。

在親眼目睹受到襲擊的歡樂街與宮殿的慘狀之后,他們擔心貝爾他們的安全,于是先女神(赫斯緹雅)他們一步走了。

可謂不幸中的万幸,神秘的襲擊者們完全沒有理睬韋爾夫他們,兩人便趁著周圍一片混亂之際,從娼館街一口氣衝到了宮殿內部。

“!?”

“戰斗娼婦!?”

韋爾夫跟櫻花算是走運,來到這里之前一個敵人都沒有碰到。這個時候,一個悍婦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她呼吸紊亂,滿身是血和刀傷。她以左手握住棍棒,右手則捂住側腹。

“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雙眼充血,簡直像是受到驚嚇一樣向兩人襲來。

櫻花趕緊擋住揮來的棍棒,可他巨大的身体卻經不住衝擊力,向后退了好几步。

“壯漢!?”

“這家伙,是Lv.3!?”

櫻花被她這麼一打,手一麻,握在雙手的斧頭也險些落地。跟他的這種狀態差不多,韋爾夫也敵不過眼前的敵人。

由于戰爭游戲過去沒過多久,冶煉場的環境還沒有完全整理好,所以韋爾夫現在一把“魔劍”都沒有。“媽的,開什麼玩笑。”

敵人身上有傷還被打得抬不起頭,自己的丑態讓韋爾夫不禁對雙方Lv.的差距口出惡言,這個時候——通道的牆壁突然粉碎了。

“!?”

櫻花跟敵人也嚇蒙了。韋爾夫的眼前開了個大洞。

跟隨無數的瓦礫一起滾進來的,是傷痕累累的一個亞馬遜族。

“別浪費老子的時間啊,你這臭娼婦。”

繼奄奄一息的她之后,一位貓人青年通過破碎的大洞現身了。

個頭小巧的冒險者握著沾滿血液的長槍,以冰冷的眼神望向負傷的戰斗娼婦。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她趕忙丟掉棍棒試圖逃跑,然而青年的動作只消一瞬。

他以韋爾夫他們無法察覺的速度朝敵人的后背揮下長槍,並將槍柄用力打進她的肩膀。

女人慘遭從一側襲來的毆打,狠狠撞上了牆壁並將之粉碎。

牆壁像是重現剛才的場景一樣生出了一個大洞。

竟然能把讓自己陷入苦戰的對手瞬間解決,韋爾夫跟櫻花都驚得愣在了原地。

這時,貓人青年朝他們瞥了一眼,說:

“什麼啊,你們在這干什麼。”

兩人暴露在他犀利的視線之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知是不是從韋爾夫周身的氛圍判斷出了他是名鐵匠,青年唾棄似地說道:

“區區鐵匠……怎麼不乖乖待在家里玩鐵,跑到這里湊什麼熱鬧。”

“你他媽……說什麼!?”

韋爾夫身為冶煉師的矜持受到了傷害,雖然他向對方吼叫,但青年已經不再看他,而是開始移動了。

他的腳步聲很輕。櫻花一邊盯著他消失在洞穴深處的背影,一邊惶恐地小聲說:

“Lv.6。‘女神戰車(VanaFreya)’……阿倫·弗洛姆。”

櫻花在說出第一級冒險者阿倫的別名之后,又接著說出了“芙蕾雅眷族”的名號。

在屏住呼吸的櫻花身旁,屈辱感與無力感涌上韋爾夫的心頭,他“咚”的一聲把拳頭朝牆壁砸去。

“該、該不會……怎麼可能。”

女神(伊絲塔)呆然若失地在陽台上站了一會,隨后才踩著急促的腳步回到宮殿。

她朝著周圍不知如何是好的團員們叫道:

“芙里尼她們呢!?‘殺生石’怎麼樣了!?”

“聯、聯絡不上她們!?傳話的人也一個都沒回來……!?”

伊絲塔聽到旁邊團員們的回答不禁咂舌。焦躁與動搖在她的內心攪成了一鍋粥,即便如此她還是拼命地動著腦筋。

說到底芙蕾雅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進攻?

就算那個送貨的(赫爾墨斯)把“殺生石”的存在透露給了芙蕾雅,她也應該還不知道春姬的“妖术”——等級上升效果的正体才對。

她察覺到自己有性命之虞所以率先發起攻擊,這種理由說不過去。

“……是貝爾·克朗尼嗎?”

那個銀發的美神,竟然執著到此等程度嗎?

她決不允許伊絲塔搶走少年,為此甚至不惜挑起戰端。

“那個女人,真的只為了一個小鬼就……!?”

——她腦袋絕對不正常!!開什麼玩笑!?

伊絲塔的心髒瘋狂地跳動著,她在內心尖叫道。雖然為時已晚但她終于理解了,自己無非只是壞心眼惡作劇的行為,卻已經觸碰到了女神的逆鱗。

怎麼辦,怎麼辦,她自問道。

是先跟芙里尼她們彙合,確保“殺生石”跟春姬的安全,還是說干脆直接逃離遭到攻擊的據點,不,逃離這座都市(歐拉麗)呢——

伊絲塔站在原地苦思冥想,倏地,她注意到一件事。

自己的周圍,已經聽不見吵鬧聲了。

“喂,喂,怎麼了!?”

無論是在周圍倉皇逃竄的團員們的聲音,還是戰斗娼婦的聲音,都已經聽不見了。

三十一樓,大樓梯的前面。

從這里俯瞰下去,恰好能將伊絲塔與貝爾第二次相遇的三十層的大房間收入眼中。

伊絲塔把身子探出扶手,朝樓下呼喊。

然而,碗形的大柱子林立其中的房間卻貫徹著沉默,甚至讓人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沒過多久,只聽“啪嗒”“啪嗒”的聲音。

靴子踩在地上發出尖細的響聲,一柱女神走出通道,出現在伊絲塔的眼前。

“什麼……!?”

伊絲塔把紫水晶(Amethyst)的雙眸瞪大到不能再大,她的視線前方,女神芙蕾雅正面露微笑。

她一面筆直仰視著伊絲塔,一面把銀色長發撩到耳畔。

“神會以來初次見面呢,伊絲塔?最近還好吧?”

“芙、芙蕾雅……!?”

“雖然有點唐突,不過我有話要和你說。不——應該說是離別的問候吧?”

伊絲塔驚得話梗在喉頭說不出來,芙蕾雅則笑容不改地向她道出她即將迎來的凄慘末路。

伊絲塔瞪著連護衛都沒帶就只身前來的女神,一邊甩動頭發一邊高聲叫道:

“快去!!把那個女神壓倒!?”

她向身旁的男女團員下令道。

直到剛才為止都不知如何是好的兩人聽從主神的號令,沿著大樓梯衝了下去。

他們以站在大房間中央的芙蕾雅為目標發起突擊——速度卻在眼看著快要抵達的時候慢了下來。

“!?”

最開始有所反應的是男性團員。

他被女神的銀色瞳仁注視著,于是身体開始痙攣,旋即跪在了地上。

接著是女性團員。

芙蕾雅朝她薄薄一笑,她便像是喝醉酒似的腳步踉蹌,然后等到芙蕾雅自己走到她的身邊,在她的耳旁呢喃了什麼之后,她便當場癱倒在地。

男性團員拼命想要站起來,然而在被女神的手撫摸臉頰之后,立馬變得不省人事了。

“你竟然把我的孩子……!?”

——統統“魅惑”了,伊絲塔不由呻吟。

她在來到這里的一路上都在重復做著相同的事情嗎?把阻擋自己的所有人都“魅惑”了嗎?

不問男女老少,芙蕾雅憑借自己高潮且優美的手法,將伊絲塔的團員們統統魅惑,融化了他們的身心。

“真是群可愛的孩子們呢,伊絲塔?”

“咿……!?”

銀發的美神將癱倒在地的兩名團員留在身后,沿著大樓梯向上走來。

而此時的女神(伊絲塔)已經沒有心思再去隱藏自己對那副身影的恐懼,她發出細細的悲鳴,一個人逃亡宮殿的上層。

“歡樂街被……”

看著從空中庭園一覽無余的戰場的景色,亞馬遜族的少女無力地嘟噥道。

自從第一聲爆炸傳來還沒過多長時間。可四處都有戰斗發生的第三街區一帶已經被團團包圍,到處都有煙塵冒出,敵人甚至已經攻入了宮殿(據點)。

己方的領域內,同伴們的戰線正全線崩潰。這一事實讓留守在庭園的戰斗娼婦們動搖不已。

“怎、怎麼辦啊,阿伊莎……”

將長發扎在腦后的亞馬遜族少女,以快要哭出來的聲音向阿伊莎詢問。

“也聯絡不上伊絲塔大人……大家好像都在傳話途中就被干掉了。”

“據說‘芙蕾雅眷族’……主神(芙蕾雅)自己也侵入宮殿了。”

其他的人也顫抖著口出悲報,而阿伊莎一直閉著眼睛不說話。

聚集在庭園的角落守望著歡樂街的亞馬遜族們,都在等待她開口。

“……‘伊絲塔眷族’已經結束了。蕾娜,你們逃走吧。”

在被芙蕾雅他們率先攻擊的時刻,我們就已經輸了。

阿伊莎看破了這場戰爭的結局,聽她這麼說,戰斗娼婦們都喪氣地垂下了腦袋。

“你說我們……阿伊莎要怎麼辦!?”

蕾娜,被如此稱呼的剛才的那名少女,邊搖晃扎起來的長發邊向阿伊莎走近。

“我在這里等著。”

阿伊莎將視線從少女身上移開,轉而望向祭壇的旁邊。

她注視著失去意識躺在石板上的春姬。

“我還有個不得不做個了斷的對手。”

接著,朝傳來激烈劍戟交鋒音的,宮殿的屋頂上看去。

朝著蒼藍的夜空跟月亮,銀色的鐵塊相互碰撞,發出劇烈的響聲。

屋頂,外牆,邊破壞立足點邊移動的兩個人影舉著武器無數次交鋒。

大戰斧跟大劍一個被揮下來,一個被揮上去,相撞之時迸出耀眼熾熱的火花。

“咕!?”

“哇嘿!?”

女主的神娼殿的最上層,歡樂街內最接近天空的宮殿的屋頂上,貝爾正在與芙里尼交戰。

這里種著植物,還有人工噴泉。作為建筑物的最上層,這里有著即使被稱之為神之庭園也沒有任何問題的景色。兩人盡情地使用著甚至能與角斗場匹敵的寬敞屋頂,邊破壞邊數次在如高台般突出的女神(伊絲塔)的房間周圍你來我往。

面對迫近的大戰斧,貝爾毅然將之格擋開,並為了不輸給襲向全身的巨大衝擊而朝四肢使勁,將一擊回旋斬作為反擊向對方使出。

芙里尼則瞬間將其打落,並同時發起更多的攻擊,貝爾也不斷防御。

“呱呱呱呱呱呱!?挺能干的嘛!?”

芙里尼笑得面容扭曲,連游走在臉頰的傷痕也跟著一起歪掉了。她不斷左右轉動著自己充血的兩個眼珠。

她的雙眼現在仍未從激憤中恢復,正半帶殺意半帶愉悅地死死盯著貝爾。

“怎麼樣,那個春姬的妖术!!很棒吧!?”

正是有了魔法“万寶槌”的力量,貝爾才能與芙里尼一戰。一如她的歡呼,春姬的等級上升的效果非常驚人。

然而其力量本身並非完美,即使速度已經無限接近,卻仍是對方領先。

即使擁有犯規級恩惠的幫助,仍無法超越第一級冒險者所在的高度。

貝爾為了讓自己的感覺能夠追上急劇上升的能力值,竭盡全力地進行著控制。面對擁有都市(歐拉麗)內一線級別實力的芙里尼,貝爾把臼齒咬得咯吱作響。

“只要有那份力量,Lv.6啥的也只是小菜一碟!!‘劍姬’這種小姑娘也不值一提!?”

“!”

巨女朝著最大限度活動雙腳進行防御戰的貝爾,發起猛烈的進攻。

高昂的怒氣不改,她伴著强擊,針對某位少女傾吐自己的不滿。

“竟然說那種人偶女最强最美!?開什麼玩笑!!”

“……!?”

“越看越讓人生氣啊,你的戰斗方法!?總是讓老娘想起那個女人的樣子!!”

跟嫉妒美神(芙蕾雅)的主神(伊絲塔)如出一撤,她也對被稱贊為最强的女劍士抱著仇視心理。

對于宛如女神般金發金眼的美貌,以及超越自己抵達Lv.6的少女的實力,她的心中燃起了憎惡的火焰。不知是不是在曾師從那位艾絲的貝爾的動作中看出了些許她的影子,芙里尼憤怒的心整顆暴露了出來。

“只要有那份力量,那種臭娘們算個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像是要擊潰從貝爾身上看到的艾絲一樣,芙里尼放出了大幅度縱向斷裂的一擊。

大戰斧把屋頂的一部分整個粉碎,而朝一側扑去將之躲開的貝爾則把眼角向上吊起。

自己憧憬的人遭到貶低讓他心癢難耐,他就那樣懷著激昂的心情向對方斬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

貝爾發起怒濤般的攻勢,此時芙里尼首次用心防御。

拖拽著賦予的無數光粒祭出的連續切,以及遭到碾壓發出嘎吱響聲的大戰斧。

來自多個角度的無數斬擊不斷撼動著她巨大的身体。

而最后集渾身力量的縱向斬擊,就像是回敬似地襲向芙里尼,被她躲開后,破壞了她的原來站的地方。

“——別給老娘蹬鼻子上眼啊!?”

“!?”

芙里尼先是彈開貝爾發起攻勢的大劍,接著翻滾自己的巨軀。

朝著連武器帶上半身整個向后仰倒的少年的身体,以慘烈的一記前踢招呼上去。

“嘎!?”

貝爾見狀趕緊用膝蓋防御,但還是被踢飛了出去,並且撞壞了屋頂上的鐵柵欄。

他的身体描繪著先慢后快的拋物線,從宮殿最上部往下落去。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芙里尼一邊發出宛如青蛙的哄笑一邊想要追擊,沒想到卻被一道呼聲叫住了。

“芙、芙里尼!?伊絲塔大人有危險,快來幫忙!?”

“……啊?”

把她叫住的,是爬完樓梯出現在屋頂的兩個戰斗娼婦。

上氣不接下氣的她們焦急地朝芙里尼跑過來。芙里尼不屑地哼了一聲,剛想無視她們,卻因從屋頂上看到的情景而停下了動作。

“什麼啊,這是……”

她的憤怒少許地平靜了下來,她朝冒著几股煙塵的歡樂街望去。

她總算是注意到了,據點周圍不太對勁。

“總算是找到你了,你在這里做什麼!?”

“別對老娘說三道四,你們這群賤貨。還有,到底發生什麼了?”

“據、據點,歡樂街被人攻擊了……!?”

芙里尼正向跑過來的兩名亞馬遜族詢問事情的詳情,就在這個時候,她察覺到又有什麼人來到了屋頂。

“……?”

與戰斗娼婦們上來的西邊的樓梯口相反,有什麼人從后方的東邊的樓梯出來了。

月光被云層遮擋著,那個人身上覆蓋著黑影。

“——這里就是頂層了嗎。”

發出低沉男聲的黑影,可謂巨大。

此人的身高比超過兩米的芙里尼還要高。

他有著即使遠看也能一目了然的健壯身軀,在四處遭到破壞的屋頂緩緩朝芙里尼走來。

根據他的身形判斷……應該是獸人。

“可惡,跟他拼了……!?”

“嗚嗚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在面色詫異的芙里尼身旁,兩名戰斗娼婦像是自暴自棄一樣衝了出去。

終究是流淌在身体里的女戰士的血液在作祟嗎,她們向一路爬到這頂樓來的侵入者發起襲擊。

面對拔出武器奔來的她們,身裹黑影的人將拳頭橫向一揮。

“————”

爆炸聲飛濺開來。

僅依靠手臂的些微動作呈里拳祭出的右拳,將最開始接觸的戰斗娼婦粉碎。

她以決堤之勢朝正側面飛去,最后命中了屋頂上的噴泉。

而以芙里尼的眼睛也追不上的速度橫掃拳頭的巨漢,這次又朝著因驚愕與恐懼動作變遲鈍的另一個戰斗娼婦的臉伸出左手,一把抓住。

她的頭部被緊緊抓住,先像是舉劍般被微微舉起,隨即便被砸在地上。

“————嘎。”

吃了這讓屋頂凹陷的一擊,頭部陷進石板的戰斗娼婦還沒來得及吐出哀鳴的碎片,就四肢無力地癱軟在地上。

之后沒過多久,因亞馬遜族的碰撞濺起的噴泉的水花也落了下來,把周圍一片的地板濡濕了。

站在原地的芙里尼的視線前方,云層散開,月光再次傾瀉而下。

映入她視野中的,是豬人的武人。

“奧——奧塔!?”

鐵鏽色的頭發加上豬的耳朵。

巨大的身体有著硬如岩石,亦或是鋼鐵的肌肉。

精悍的容貌中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的豬人,靜靜地朝芙里尼站的地方走去。

“芙里尼·賈米爾……剩下的只有你嗎。”

無論聲音還是動作,無一不透露出威壓與庄嚴的奧塔向她走來。

芙里尼的指尖顫抖了。說是她勢不如人,或者害怕了也可以。

“為、為什麼你在這里!?”

芙里尼的聲音有如悲鳴。很快她便結合據點遭到包圍的現狀,理解到究竟發生了什麼。

沒等自家派閥(伊絲塔眷族)發起攻擊,敵對派閥(芙蕾雅眷族)先攻進來了。

冷汗從她的大臉上股股流下,她不禁咽了口氣。

說到底——有關挑起戰爭的問題,只有奧塔的應對方法她們提前設計了細致入微的對策。

用“殺生石”强化芙里尼她們自然不用說,還要在同時用異常魔法和詛咒讓他弱化到極限。

不做到這種程度的話,唯有那個男人無法戰勝。

即使芙里尼能將“劍姬”艾絲·華倫斯坦視作眼中釘。

唯有面對眼前的這個男人,她無法貫徹反抗的意志。

盡管沒有裝備任何的防具和武器,這個武人散發出的沉重壓力卻仍足以攝人心魄。

他便是“芙蕾雅眷族”的首領。

都市最强的冒險者。

歐拉麗內獨一無二的——唯一的Lv.7。

“頂點”。

“猛者”奧塔。

“咕、咕……咕、啊……!?”

芙里尼被他徐徐接近的雙眼射穿,握住大戰斧的手越發用力,斧柄也迸出咯吱咯吱的悲鳴。

與直面“深層”的樓層主時相同的感覺。

恐懼,害怕,在轉過身去的瞬間便遭到殘殺。

Lv.5的芙里尼能夠選擇的,唯有前進一條路。

“咕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芙里尼讓全身都發出咆哮,自己朝前方衝去。

她高高舉起拿在右手的大戰斧,仿佛弩炮般祭出袈裟斬。

“……”

正如其別名“男人殺手”所言,芙里尼這集渾身力量的一擊曾經埋葬過無數的冒險者。然而對此,奧塔只是無言地伸出了左手。

“!?”

他以左手——接住了芙里尼握著斧柄的右手。

完全防御。白銀的大刃沒能碰到奧塔的一根毫毛,芙里尼的拳頭就被他那岩石般的手掌死死抓牢了。

劇烈的衝擊也只讓奧塔的身体微微下沉,他的反應僅此而已。

他眯細鐵鏽色的犀利雙眼,隨即便把用手掌接住的芙里尼的右拳捏碎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斧柄連帶著骨頭被壓碎的聲音,從奧塔的手中傳了出來。

右拳被捏碎的芙里尼迸出嘶啞的慘叫,痛得后仰到几乎快要倒在地上。

柄被折斷的大戰斧也落在了她的腳邊。奧塔把痛得直叫喚的芙里尼的巨大身体轉過半圈,朝后方丟了出去。

“~~~~~~~~~~~~~~~~~~~~~~~~~~~!?”

他抓住芙里尼被捏爛的右手,只靠一只手臂就把她扔了出去。她的身体先是在石板上滑行,很快便開始滾起來,最后飛進人工噴泉才終于停了下來。

芙里尼的全身都激痛不已。

然而這都不重要,當她看見水面反射出來的自己的臉時,看見被地面划傷、傷痕累累的褐色皮膚時,發現自稱世界最美的自己的大臉上,刻著好几道滲出鮮血的割痕時。

“老、老娘、老娘漂亮的臉蛋~~~~~~~~~~~!?”

芙里尼仰天長嘯。她的眼球因充血而通紅。濕透的頭發粘在皮膚上,發瘋的巨女已經沒有了理性,只見她朝奧塔猛衝過去。

“你這頭死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捏碎的左手也被舉了起來,芙里尼准備用雙手抓住他。

面對邊把石板碾碎邊衝過來的女戰士,奧塔握緊了左手。

“閉嘴。”

隨后,便將鋼拳打進了她的大臉。

“嘎嗚!?”

豬人深陷顏面中央的拳頭,把芙里尼狠狠揍飛到遠處。

巨大的身体以暴風般的氣勢在屋頂上一閃而過,就那樣從宮殿往下掉。

她的身体在發出讓人不禁想塞住耳朵的破風聲的同時,不斷朝著處于遙遠下方的地面墜落。

“咿啊……!?”

總算是成功受身的芙里尼在宮殿正面的前庭中心苦悶地呻吟起來。

盡管她從宮殿四十層以上的高度掉了下來,但依靠遠比怪物更加結實的Lv.5的耐久力,她還是保住了命。

不過她的鼻梁還是慘遭折斷,從中汩汩流出的大量鼻血把她的狩獵裝染得通紅。

芙里尼一面流眼淚一面用手捂住臉。

“嗚、嗚咿!?”

豬人的武人追上來了。

他躍下宮殿的屋頂,並用腳蹬向外牆,最后憑借强韌的雙腳踩碎石板,成功著陸。

雖然芙里尼屁股坐在地上,拼命地想要往后退……但出現的並非只有他一人。

背后,旁邊,四方。

落地的聲音總共響了七次。貓人,白妖精跟黑妖精,以及四名小人族(帕魯姆)出現了。

在確認過包圍自己的冒險者們的長相后,芙里尼這次真的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要被抽干了。

“‘女神戰車’,Lv.6的赫古尼跟海琴,連‘炎金四戰士’格利佛兄弟都在……”

在都市最大派閥(芙蕾雅眷族)的最强戰力的包圍下,芙里尼的戰意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第一級冒險者們在將宮殿內全部的敵對團員解決掉之后,集結到了最后留下來的“伊絲塔眷族”首領的跟前。

從正前方走來的奧塔也加入了包圍網當中。這時她的心理防線終于崩潰了。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饒、饒了我吧!?”

芙里尼一邊用單手捂著臉,一邊什麼也顧不上地開始乞求饒命。

“說到底老娘究竟做了什麼!?沒道理被你們這麼對待啊!?”

你只要還有一口氣就是個禍害,毒舌的貓人雖然這麼唾棄道,卻無法傳達到哭喊個不停的她的耳中。

“什麼都願意做,老娘什麼都願意做所以放過我吧!?對,對了,老娘用身体來賠償你們,老娘會陪你們睡所以就饒了我吧!?”

倏地,第一級冒險者們周身的殺氣頓時膨脹。

“沒有比老娘更棒的女人了啊!?看這個身体,看這個美貌,就連女神見了都要光著腳逃走啊!能對如此美妙的老娘為所欲為,你們看,很划算吧!?”

總計八對眼睛發散出的蓬勃殺氣,正沉迷于諂媚的芙里尼並未注意到。

每個人的臉上都沒有表情。站在芙里尼正對面的奧塔微微收起下顎,低下了頭。

接著——芙里尼浮現出丑陋而詭異的笑容,道出了最為關鍵的一句話。

“就連你們的主神(芙蕾雅)跟老娘比都還差遠了呢!!”

瞬間。

低著頭的豬人抬起了臉。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奧塔忍無可忍了。

“咿!?”

“你玷污了我等崇高的女神!!”

並非比喻,他雙眼放出紅光,發出憤怒的大咆哮。

周圍的阿倫他們也都變成了跟奧塔相同的狀態,怒發衝冠地瞪著芙里尼。

“迎接你的末路只有一個!!”

“死刑,死刑,死刑!!”

繼奧塔的大吼之后,死之合唱開始了。

凶戰士們形成的圈逐漸縮小,向面色蒼白的芙里尼逼近。

對所有制止的話充耳不聞,八個黑影覆蓋了巨女的身体。

“嗚嗚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烈的臨終哀嚎響徹了歡樂街的上空。

“……沒有追上來?”

貝爾從屋頂掉下來之后,在宮殿后側的高層屋檐上成功著陸。

他邊仰望頭頂邊嘟噥說。

光粒從他的全身向外發散。

雖然他擺好了架勢,但上空並沒有什麼動作。

他對為何芙里尼沒有追來心生疑惑,卻還是放下了蓄勢待發的大劍。

他環視周邊,便發現有無數的煙正從歡樂街冒出。

貝爾之前一直全神貫注地和第一級冒險者在戰斗,根本無暇注意周邊的情況。現在看到到處都充斥著火星或是電流這種魔法的殘渣,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歡樂街正受到敵對勢力的强襲——芙里尼也趕去對付敵人了?

這樣的話。貝爾想到這里便從屋頂跑了出去。

趁著這個混亂把春姬救出來。他再次朝別館的空中庭園跑去。

充分發揮疑似Lv.4的腳力,通過連續的高跳從屋頂飛到其他的屋頂,再經過從四十層延伸出的空中走廊。

他一面提防著來自周圍的襲擊,一面全力朝庭園奔去。

終于他抵達了空中庭園。這里已經沒有人在了。

橫屍遍野地倒在地上的眾多戰斗娼婦們也被搬了出去,空中庭園現在正被夜晚的寂靜籠罩著。

不知是受到嚴重破壞的影響,還是上空的月亮開始逐漸缺損所致,月嘆石的石板所散發出的青白光芒正忽明忽暗地閃爍著。

舉行儀式的地方已經變得殘破不堪,到處都殘留有劇烈爆炸的痕跡以及戰斗留下的爪痕。

當貝爾踏入其中時,便看見在已經沒有人的庭園的中央祭壇,她就在那里。

“……來了啊。”

長發的女杰阿伊莎從原先坐著的石壇上站了起來。

春姬也在她的身邊。現在正失去意識睡在祭壇前的石板上。

聽阿伊莎的口氣,好像她早已確定自己會來。

貝爾沒有回應她,而是默默繼續往前走。

他帶著破損的大劍,來到了阿伊莎與春姬的面前。

貝爾與把大朴刀刺在地上的悍婦隔著一段距離,對她說:

“我是來帶春姬小姐走的。”

貝爾說的毫不含糊。

阿伊莎注視著他的臉,眯細眼睛說:

“……臉變得不錯了嘛。”

貝爾露出的是貫徹信念的雄性的表情——也是毅然決然的英雄的表情。

阿伊莎像是很高興似地說道:

“不過呢,這樣啊請你帶走吧,我也不能這麼回答你。”

把一只手撐在細腰上,她浮現出桀驁不馴的笑容。

她邊搖晃著黑色長發跟藍紫色的衣服,邊以光腳踩著地面。

“‘眷族’是血的規定,違反是要付出代價的……你知道的吧?”

“……”

由神血刻上“恩惠”的眷族無法輕易從神的身邊脫離。

即便對派閥感到痛苦,即便有其他派閥的人想要帶他走,也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夠實現的。

阿伊莎告訴貝爾。

對于這一已知的事實,貝爾維持著沉默。

“說起來,我還沒問過呢。為什麼你這麼想救這家伙?你迷上她了嗎?”

阿伊莎話鋒一轉,饒有興致地問道。貝爾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他即使有些猶豫,卻還是開口說:

“……春姬小姐,對從事娼婦的工作感到非常的痛苦。所以我要救她。”

“……雖然不知道你誤會了什麼,不過她還是個完全不知男人為何物的處女喔。”

“誒。”

聽了春姬並未失去貞操的發言后,貝爾驚得愣在了原地。

“總是在進入正題前就因為看到男人的裸体而昏倒了啊,那個笨蛋。”

“……”

“前天也是,看到客人的胸板之后就不省人事,結果被人退貨了。”

貝爾回想之前的經歷,發現確實非常有說服力。

在初次相遇的時候,春姬只是看到自己的鎖骨就昏過去了……。

“可,可是,春姬小姐說過自己……那個,好几次跟男人……”

“或許是昏過去之后,做了什麼猥瑣的夢吧,那只小色狐。”

聽了阿伊莎像是有些無語的說法,貝爾以混雜著各種感情的視線投向昏厥的春姬。

“……又或者是,是被逼到分不清現實與夢的區別了吧。”

“!”

被趕出家門,被從故鄉强行帶出來。

被丟在誰也不認識、什麼都不知道的土地,並遭到販賣,春姬的人生可以說是波瀾壯闊。

還被迫學習娼婦的言談舉止,偶爾還要露出肌膚,被人觸摸。

她應該感覺非常壓抑才是。

世界陡然改變的春姬應該被痛苦所吞噬了才是。

那樣的她如果被噩夢困擾的話。

如果不斷在現實與妄想的分界線迷失自我的話。

果然,絕對要把她帶出來。

把她帶到曾以羨慕的眼光從座敷牢的深處注視過的,這個外面的世界。

“——不過,即使不配做一名娼婦,這個姑娘仍有價值。”

貝爾再次確認了自己的決心,阿伊莎周身的氛圍也改變了。

“即使她逃出了這個派閥,肯定會有其他的家伙聽說她的力量,再次引發像今天這樣的事情。比起被那種混蛋包圍,還不如待在這里好。……主神(伊絲塔)大人的詛咒也說過喔,說是‘別把那家伙交出去’。”

哢噠,阿伊莎的右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她不斷說著。

而她犀利的雙眼,正質問著貝爾:你能夠保護春姬嗎?

她用右手把插在石板上的大朴刀拔出來,並將閃耀著銀色光芒的刀尖指向貝爾。

“把家伙拿起來。男人帶女人走的時候,肯定是要拼命全力的嘛。”

看著面露笑容的阿伊莎,貝爾知道唯有一戰了。

他像是回應她的意志般,雙手握住帶來的大劍。

遠方戰斗的聲音現在仍不斷從歡樂街傳來,回蕩在周圍。貝爾與阿伊莎在其中相互凝視著對方。

“一分鐘。”

阿伊莎突然說。

“我不止照顧過春姬,還和她一起組過隊。那個‘魔法’的效果還能維持一分鐘。”

阿伊莎注視著付與給貝爾的無數光粒,談及了魔法(万寶槌)的限制時間。

已經數次與春姬組隊的她熟知春姬的魔法效果,根據光粒的數量以及發光强度,她判斷少女為貝爾注入全部精神力的這次的等級上升還有一分鐘就將被解除。

貝爾低頭瞥了眼包裹自己全身的溫暖光芒。

“現在的你可以輕易打倒我,把這姑娘從我這搶走。”

阿伊莎看了旁邊的春姬一眼,如此說道。

雙眸上吊的貝爾靜靜舉著大劍,維持原來的架勢沒有改變。

任憑時間徑自流逝。

“真是傻啊……”

阿伊莎像是對貝爾的這種反應感到無語,又像是感到愉快般眯細了眼睛。

互相凝視的兩人,如弦般緊繃的空氣,逐漸從貝爾身上消失的光芒。

然后下一個瞬間,光粒完全消失,同時祭壇滿是裂縫的石柱也破碎了一地。

仿佛將瓦礫的聲音當成了開始信號,兩人一口氣衝了出去。

“不過,我不討厭!!”

大劍與大朴刀相衝突,阿伊莎嘴角上揚。

朝著在交差的劍刃對面露出笑容的女杰,貝爾將意志的光芒在瞳仁中閃耀。

少年與悍婦的武器發出輕快的聲音彈開,旋即以更甚之前的速度相互碰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雙方的身体無數次的擦肩而過,阿伊莎邊縱橫交錯地揮動刀刃,邊大笑起來。

激烈碰撞的聲音和火花一刻也未曾停歇,她流露出內心深處的歡呼。

“就是要這樣,所以雄性才如此讓人按捺不住啊!!”

劍與刀劇烈咬合,女杰盯著貝爾的臉,生猛地笑道。

“傲慢,野蠻,强大……!”

阿伊莎一邊以全身承受貝爾的身体,貝爾的視線,以及貝爾的力量,一邊因迸出的喜悅渾身顫抖。

“能讓女人(我)們熱血沸騰的,總是男人(你)們啊!!”

她伴著歡呼聲揮下大朴刀。

她的這一擊斬擊粉碎了石板,貝爾也跟著叫起來,並用大劍打了回去。

兩人在空中庭園高速移動,一擊與一擊連續發生衝突,在戰場上湊響了高昂的戰歌,與此同時,一進一退的攻防從未間斷。

終于,因女戰士的本性而全身發燙的阿伊莎開始了詠唱。

“——‘來吧,蠻勇的霸者’!”

伊絲塔氣喘吁吁地跑上了最上層的樓梯。

夜晚的氣息被月光浸染,包覆著她火燙的全身。

屋頂像是在述說曾發生在這里的戰爭之慘烈般殘破不堪,染得一片赤紅的歡樂街的情景從這里一覽無余。

“你要跑到哪里呢,伊絲塔?”

“芙、芙蕾雅……!?”

芙蕾雅追著自己從東邊的樓梯現身了,伊絲塔的臉頰因恐懼而扭曲變形。

面對宛如暴君般、面帶超然微笑漸漸將自己逼上絕路的銀發女神,伊絲塔早已忘記仇視心理,徹底被恐懼束縛了。

她摧毀了自己的領域,干掉了自己的眷族,邊蹂躪著伊絲塔的全部,邊釋放出無法比擬的神意朝伊絲塔逼近。

伊絲塔仍舊選擇逃跑。她橫穿因斧頭和大劍的斬擊而面目全非的神庭,想要衝進自己那像是高台般突出在屋頂的房間。

“什麼……!?”

可是她的計划輕而易舉地流產了。

迂回過噴泉跟樹林之后,蜿蜒到房間的道路,那宮殿屋頂上的一角,活像是斷崖般被生生挖掉了一塊。

根據崩落的痕跡判斷,這是眷族(芙里尼)的大幅度縱向斬擊造成的,當然,女神(伊絲塔)沒有時間去思考這種事情。

啪嗒,啪嗒,芙蕾雅的靴子發出清脆的腳步聲,她不緊不慢地追上了呆呆站在原地的伊絲塔。

“捉迷藏結束了喔,我已經累了。”

“咿……!?”

伊絲塔慌忙轉身,竭力壓制自己的悲鳴。

面露微笑的芙蕾雅后方,存在著跟伊絲塔背對著的斷崖相似的坍塌痕跡。

那邊的是被貝爾的縱斬砍斷的。

隔著不到十步的距離,伊絲塔與芙蕾雅正面相對。

“我……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啊,芙蕾雅?我不知道你竟然對那小子那麼執著……我,我不會再犯了,原諒我吧。”

宮殿內沒有自己的團員,全部都被奧塔他們干掉了。

失去棋子的伊絲塔露出生硬的笑容,乞求芙蕾雅的原諒。

美麗銀發在夜風中搖曳的芙蕾雅,則微笑著說:

“伊絲塔?你做過的惡作劇至今為止我都是一笑而過……不過這次不行。我不能原諒你。”

以完全沒在笑的雙眸,露出微笑。

“那個孩子,絕對要成為我的東西。”

話語中能窺見秘藏心中的激情的只鱗片爪,她微笑著。

“我絕對無法原諒,對我的東西出手的女神(女人)。”

芙蕾雅的獨占欲和對貝爾的執著可謂蠻橫暴力毫不講理,伊絲塔對此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簡直就像是在相互照鏡子。

嫉妒芙蕾雅的伊絲塔的瞳仁中寄宿著黑色的火焰,芙蕾雅銀色的瞳仁中也帶著名喚執著心的黑色火焰。

靜靜釋放怒氣的芙蕾雅維持著眯細眼睛的狀態說:

“我要——毀滅你。”

聽到女神的死刑宣告,伊絲塔面色鐵青。

(——“並行詠唱”!?)

阿伊莎一邊戰斗一邊詠唱,貝爾不禁面露驚愕。

“‘雄偉的戰士啊,健壯的豪杰啊,欲望深厚殘忍暴戾的英杰啊’!”

從她的嘴唇中高速吐出的咒文,蘊含著强烈的韻律。

她在同時也不忘揮舞大朴刀,不斷擋下貝爾的攻擊。透過她戰斗詠唱兩不誤的作戰方式,其膽量與技术可見一斑。

攻擊,移動,回避,防御。

這四者她依然毫不遜色地實行——簡直就像是在邊唱歌邊跳舞般,阿伊莎無愧于自己“麗杰”的稱號。

將“並行詠唱”發揮到極致的這個悍婦果然比那個第二級冒險者(雅辛托斯)要强。

“‘想要女帝的帝帶便予以證明吧’!”

——不好,焦躁在貝爾的心中點燃。

無數次遭到彈開的劍擊雖然能切斷她長發的尖端,卻怎麼也碰不到阿伊莎的身体。

一旦進入她的守衛范圍便會被她的長腳踢開,貝爾久久攻不下她,在宮殿內的嚴酷戰斗留下的傷痕和疲勞更是讓他呼吸急促。

“‘滿溢吾身貫穿吾身,殺死吾身來證明吧’!”

這樣下去的話……!?

詠唱毫不停滯地進行著,汗水從貝爾的額頭流下。

這樣下去會吃下她“魔法”的攻擊。貝爾忍不住焦躁的心情,揮起大劍發起突擊,結果被她的長腳狠狠踢了一腳。

“嗚!?”

貝爾被她一腳踢在臉上,整個人都飛起來,落到石板上滾了好几圈。

“‘吾飢渴的刀刃乃是希波呂忒(Hippolyte)!”

與大大拉開距離的少年相對,阿伊莎的詠唱即將完結。

阿伊莎的周身“魔力”噴涌而出,貝爾雖想趕緊躲開這初次見到的“魔法”攻擊——卻在理解到彼我的位置關系之后猛地站定了腳步。

空中庭園的中央,祭壇正面,自己的后背有昏倒的春姬在。

要是躲開前方阿伊莎的炮擊,少女就會無辜受害。

她當真要往這里射嗎?貝爾愕然不已,但在看到阿伊莎的眼神后屏住了呼吸。

“保護她給我看看。”

她的犀利眼神這麼對貝爾說。

既然要把她搶走,這種小事起碼要做到才是。

直面阿伊莎的真正意圖——貝爾目眥盡裂。

“!!”

“英雄願望(阿格諾)”。

面對不能回避的一擊,貝爾開始蓄力。

為了接下阿伊莎全力以赴的炮擊,貝爾將純白的光粒收斂在大劍之中。

“等、等等!?”

站在芙蕾雅正面的伊絲塔看見了那個,叫道。

女神的背后,因貝爾的斬擊而被挖去的屋頂的斷崖。

有一只手抓住了邊緣的石板,有著褐色肌膚的美青年隨后便探出臉來。

是塔木茲。他的臉上和身上都沾滿了血,衣服也破破爛爛的,可即便被奧塔他們修理成這副德行,他還是在主神危難之時趕來搭救了。

伊絲塔欣喜若狂,她拼命爭取時間。

“芙蕾雅,告訴你一件有趣的事!?”

塔木茲的上半身已經從斷崖邊出來了。

“美神(我們)的‘魅惑’對那孩子,對貝爾·克朗尼不起作用!你不想知道背后的秘密嗎!?”

芙蕾雅聞言,柳眉冷不丁地一動,此時塔木茲已經完全上來了。

“要是你說的是真的,那真是越來越棒了。無論如何也要把他變成我的東西。”

面露笑容的芙蕾雅背后,塔木茲正屏住呼吸,不聲不響地朝她接近。

“不過,我沒有從你口中打聽的必要。”

這麼說著,芙蕾雅正要走出去的瞬間,塔木茲便一口氣朝她扑了上來。

白痴嗎!伊絲塔向她送上陰險的嘲笑。

然后,就在塔木茲即將抓到她的時候——芙蕾雅像是最開始就知道一樣轉過頭去。

塔木茲看著出現在眼前的女神的美貌瞪大了眼睛,動作也完全停止了。

伊絲塔不禁僵硬在原地。芙蕾雅則朝塔木茲走去,輕撫他的臉頰,露出微笑。

“啊,啊……!”

瞬間,塔木茲的腰軟了。

血氣上涌的臉頰,半開的嘴巴,恍惚的雙眼。

受到伊絲塔寵愛的青年侍從,轉眼間便被芙蕾雅“魅惑”了。

“去那邊?”

塔木茲聽了芙蕾雅的聲音搗頭如蒜。他拉著軟化的腰離開了兩人的身邊。

伊絲塔看了這一幕,不禁凍結在原地。

她因自己的男人被搶走而動彈不得。

迷上女神的“美”宣誓效忠的青年侍從,身心都受到她的寵愛,已經對她心醉不已了。

已經成為伊絲塔完全“魅惑”的仆人了。本應已經沒有從外部再加以“魅惑”的余地了。

然而即便如此,芙蕾雅還是馴服他了。

令人難以置信的“魅惑”的覆蓋。

那也就是說,芙蕾雅的“美”要更甚于伊絲塔的“美”。

伊絲塔的体內,傳出矜持被粉碎的聲音。

“……什麼啊。”

她低聲嘟噥,身体不斷發抖。

牙齒咬緊要几乎要碎裂,雙手握緊到極限。

不管是褐色的肌膚,豐滿的身体,還是她的美貌,都染上了憤怒的顏色。

“為什麼啊!!”

她渾身通紅,叫道。

無論是周圍的名聲還是稱贊其“美”的男人的數量,芙蕾雅都要超過自己。

連自己的寵儿都被“魅惑”覆蓋,被從她的身邊奪走。

明明同為“美之神”,為何會有這種程度的差距。

伊絲塔朝著站在眼前的芙蕾雅怒吼道。

“我和你,究竟有什麼不同!?”

“品性。”

斷言。

“————”

伊絲塔固定在了原地,芙蕾雅則像在嘲笑她般微笑。

“除此以外,還能有什麼呢?”

空白只有一瞬。

轉眼間衝天的憤怒便灼燒起了女神的全身。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迸出野獸般的吼聲,伊絲塔朝芙蕾雅襲去。

“英雄願望”的扳機,浮現在腦海中的憧憬的存在,是“一千童子”。

即使身材矮小,卻仍為了保護一位姑娘而討伐万千鬼怪的極東的武士。

追求著春姬喜愛的英雄的力量,貝爾把大劍揮到肩上。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同時他的前方,阿伊莎發出裂帛的咆哮,將大朴刀朝地面揮下。

集女杰渾身力量的“魔法”發動了。

“‘赫爾·凱歐斯(HellKaios)’!!”

大朴刀砸在石板上,放出了斬擊波。

宛如破水而出的鯊魚的脊背般,斬擊產生的紅色衝擊波在地面上向前猛衝。

面對遠遠比自己巨大的紅色斬擊波,貝爾握緊了發出白光的大劍。

五秒的蓄力。

伴隨著回蕩的鐘聲,貝爾揮下銀劍。

“咕嗚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紅色的斬擊波與白光的大斬擊碰撞。

光與光相互碾壓,空中庭園中閃光的飛沫四濺。

——蓄力不夠。

壓倒性的輸出功率不足。在紅色的斬擊波面前,貝爾的白光大劍被壓制住了。

貝爾的肌膚被其魔法的威猛力量灼燒,啪嚓,劍身上有龜裂產生。

將深紅的雙眸瞪大到極限的貝爾——感覺到背后春姬的氣息,狠狠咬緊了牙關。

他有命托付的願望。有不得不貫徹的想法。有希望其露出笑容的少女。

他往四肢注入力量,讓精神振奮,讓背后(能力值)燃燒。

貝爾擠出渾身力量把大劍揮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轟鳴傳出,爆裂開來。

紅色的斬擊波與白色的斬光相互抵消了。

“竟然把魔法轟飛了……!?”

阿伊莎看著將自己的魔法完全粉碎的貝爾,露出了不遜的笑容。

被彈飛的斬擊波(赫爾·凱歐斯)帶著大斬擊(阿格諾)一起殉爆,化為無數的紅與純白的粒子擴散開來。

包含魔力的暴風包圍了兩人——這時,白發的少年突破彌漫的煙塵,衝了出來。

“————!!”

他舍棄了因蓄力攻擊的反作用而破碎的劍身,一直線地朝阿伊莎衝去。

看見貝爾空著手就衝了過來,阿伊莎也露出生猛的笑容,丟掉大朴刀展開突擊。

(——太慢了!!)

“英雄願望(阿格諾)”的反作用。

作為体力精神力雙雙被削減的“技能”的代價,少年的身体變得實在過于遲鈍。

阿伊莎則從飛濺著大顆汗珠的貝爾身上窺出了勝機,她祭出長腳。

兩者激烈衝突。

“嘰——”

女戰士的右上段踢射程極遠,它並未允許少年接近便踢進其側頭部。

命中腦袋的手感。

足刀能夠直接擊中貝爾讓阿伊莎露出會心的笑容——然而她的表情旋即凍結。

少年的猛衝,沒有停下。

即便腦袋被腳踢中,他仍舊向阿伊莎的懷中踏進了一步。

拋棄防御的舍身一擊。

因“英雄願望(技能)”而失去的力量,僅存的所剩無几的力量,都被他注入攻擊之中。

在面露訝色的阿伊莎眼前,貝爾握緊了右拳。

向上吊起深紅色的雙眸,祭出拳頭形成的子彈。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兔之牙(VorpalFang)。

“咕唔!?”

阿伊莎吃了炸裂在腹部的一擊,身体整個彎折。

衝擊巨大到讓她雙腳離地,可即便如此,她仍咬牙挺了過來。

這個時候,貝爾的口中,又接著傳出了炮聲。

“火焰伏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零距離。

“嘎唔!?”

由深陷体內的拳彈放出的零距離炮擊。

吃了在腹部爆炸的炎雷,阿伊莎的身体這次總算是飛到了空中。

貝爾傾注全部精神力的最大火力。

近在咫尺的爆炸讓他自己也飛了起來,腳底和地面摩擦退了好几步。

少年的右臂從手腕往上都變得一片焦黑,還不斷冒著煙。

腹部被火焰燒焦的阿伊莎以劉海遮住睜大的眼睛,緩緩地浮現出笑容。

很快她飛在空中的身体便后背著地落在地上,沒再動彈過。

擊破。

“哇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美神”發出吼聲。

在風聲呼嘯的神庭中,伊絲塔露出完全不像美神的猙獰表情,企圖抓住芙蕾雅。

而對此,芙蕾雅只是在她逼近眼前的瞬間,轉了個身。

“!?”

她露出銀色長發跟自己的后背,行云流水般躲過伊絲塔的突擊。

伊絲塔衝向了芙蕾雅背后的屋頂上的斷崖,她瞪大眼睛,踉蹌了好几步才總算剎住腳。

然而,只聽,啪嗒啪嗒。

“咿——”

清脆的靴子聲從她的背后迫近,就在伊絲塔慌忙轉身的瞬間,她的胸口被輕輕推了一下。

伸出右手推了伊絲塔一下的芙蕾雅,再一次,用右手推了她一下。

后退的身体。迫近崖邊的腳。已經無路可退了。

在宮殿的下方延展開來的黑色土地,正張開血盆大口企圖吞噬伊絲塔。

“等——”

等一下,芙蕾雅。

她的話被一道干涸的聲音遮蓋了。

啪。

芙蕾雅的左手,打了伊絲塔一個耳光。

“——啊。”

臉頰被無情地拍打,伊絲塔的身体也隨之傾斜,掉了下去。

從宮殿的最上層往遙遠的地下墜落,她的身影眼看著越來越小。

朝著呆呆注視著這邊的“美神”,芙蕾雅嫣然一笑。

沒過多久,只聽啪沙一聲。

神的身体在地上摔爛的聲音傳來。

緊接著,為了不讓受到致命傷的神的身体死亡,“神力”遭到强制性發動。

這個過程發出的光芒比這世上任何的東西都要美麗——這個時刻伊絲塔就已經觸犯了下界的規則。

見證這一幕,感知到“神力”波動的芙蕾雅仿佛引導般打了個響指。

轉眼間,無數的光球便從伊絲塔墜落的地點浮到空中——咚!!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鳴,巨大的光柱在夜空中升起。

仿佛倒流的大瀑布般,刺穿天空的光柱。

被遣返“天界”的一柱神明。

在名喚下界的游戲中落敗的神,將不得再度回到下界。

對于從這下界離去的女神的末路,芙蕾雅帶著殘酷的表情露出笑容。

“吸取教訓的話下次就別惡作劇了喔,伊絲塔,不過好像有點晚了呢。”

說罷,銀發的女神輕笑一聲,轉過身背朝光柱離開了。

了結。

擊破阿伊莎,以顫顫巍巍的身体抱起春姬的貝爾看到了升上天空的光柱。

“那是……”

難道說——貝爾的視野有點搖晃,但看到那神聖的光景還是沒來由地確信:那是神被送還天界的標志。

在貝爾尚且短暫的人生中,還從未見過那樣巨大的光柱。

那澎湃的力量波動與幻想性的光景面前,肯定有很多人都和他一樣被奪去了目光。

英雄譚或是神話中由“精靈”們詠唱的聖歌,或是撼動地表的怪物的咆哮。

恐怕貝爾現在所見到的壯觀場景,唯有這些能夠與之媲美。

神柱突破云層,超越天空。

貝爾光顧著看,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不久后,照亮世界的光輝逐漸收斂,類似地震的天鳴也停下了,下界漸漸回歸寂靜。

貝爾抱著春姬,呆呆地在石板上雙膝跪地跪了一會。

突然,那位神出現在貝爾的視野中。

“……女神大人?”

宮殿的屋頂。

貝爾在這座位于后方別館的空中庭園也能看見的位置,看到了一柱女神。

身体的勻稱即使遠眺也能一目了然。過分的美貌與那位伊絲塔不同,沒錯,她的“美”,就像現在正背對著的月亮般靜謐。

只要她在那里,就會讓人繼續抬頭仰望,這樣的魔性。白銀的長發隨風流瀉,散發出宛如銀沙的光輝。

那位銀發的女神朝著忘卻時間的貝爾,確實微微一笑。

同時,貝爾感覺有股惡寒席卷全身。

他的身体有印象,至今為止已經數次感覺到的,仿佛舔舐全身的——毫無顧慮的銀色視線。

像是對無言的貝爾低語般,她輕啟櫻唇。

“我愛你。”

即使聽不到聲音,嘴唇的動作仍告訴貝爾那是愛語。

——就是那個人。

貝爾確信了。至今為止,一直觀察著自己的視線正是眼前這個女神的東西。

心髒的跳動聲聽起來格外的吵鬧,貝爾茫然若失地看著她……可她卻在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不見了。

簡直就像在做夢的感覺襲向貝爾,他好不容易才讓顫抖的呼吸平靜下來。

“嗯……”

沒過多久,他懷中的春姬動了動眼皮。

徐徐睜開翠綠雙眸的少女,以恍惚的視線仰望貝爾的臉。

“克朗尼,大人……?”

少女的雙眸與貝爾的視線相交。

貝爾凝視著意識逐漸清晰的春姬,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把手放在她金色的頭發上。

爾沒管因驚訝而身体僵硬的她,而是把手繞到她的腦袋后面,像是要緊緊抱住她般把她的臉貼到自己的胸口。

狐狸的耳朵和尾巴猛地跳起來,少女的側臉微微泛紅。

貝爾把春姬的身体靠在胸口上之后,便用空出來的雙手觸摸她纖細的脖子。

他一使勁,便把春姬戴在脖子上的黑色項圈扯斷了。

“啊……”

春姬這才注意到自己被做了什麼,她呆呆地用手指撫摸自己的脖子。

已經束縛少女數年的黑色詛咒,現在全部被排除了。

滿身是傷的貝爾正溫柔地低頭俯視自己。春姬全部都理解了。她的雙眸開始濕潤。

(這種時候,要說什麼來著……)

貝爾邊以像是抱住的姿勢用雙手支撐著春姬,邊茫然地想。

他努力回想她可能喜歡的英雄譚,想拿來作為參考。

然后……最后還是說出了最簡單也最單純的一句話。

“我來,救你了。”

淚水從瞪大眼睛的春姬的眼眶流了下來,接著,她綻放出滿面的笑容。

看到少女並非夢幻而充滿真實感的笑顏,貝爾也開心地笑了起來。

“謝謝您……英雄大人。”

貝爾聽了這句話羞紅了臉,像個孩子一樣向她回以無垢的笑容。

他跟邊哭邊笑的狐人少女一道,分享著無以言表的喜悅。

“貝爾君!”

“貝爾大人!”

直到少年的家人前來迎接為止。

在月夜俯視下的兩人,都一直委身于對方的溫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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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1-18 02:20 PM

尾聲 若被溫柔包圍

自“芙蕾雅眷族”與“伊絲塔眷族”的戰爭已過去三日。

都市尚未從衝擊中恢復過來。支配歡樂街的大派閥(伊絲塔眷族)被徹底摧毀,其影響波及了很多人。

冒險者,“眷族”,商人,公會,神。真要舉起例子來可就沒完沒了了。

“““““看您干的什麼好事啊芙蕾雅大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其中,經常光顧歡樂街的男神們發自靈魂深處的痛哭尤為凄慘,可謂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在所有的店面不是全損就是半損的第三街區前,他們四肢著地趴在地上,悲痛欲絕地用拳頭捶打地面。

他們的這種表現給當地的居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據說,被羞憤交加滿臉通紅的眷族們拖走的男神們,初次對銀發的美神產生了恨意。

盡管沒有出現死者,但發生在歡樂街的戰爭仍給其留下了深遠的傷痕。在淫都之主消失的現在,不管是由商人們經營,還是由無所屬(Free)的娼婦們自己興辦,第三街區一帶要想恢復往日的繁榮,想必還需要些時日。

說起都市最强派閥“芙蕾雅眷族”,他們被追究責任,不僅要支付巨額的罰金,還被施以了大量其他的處罰。不過,被召喚到公會的主神,聽了這些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是嗎。”而已。

將女神(伊絲塔)從下界葬送的芙蕾雅及其眷族們,無關乎人或神,受到了所有人更甚以往的敬畏與恐懼。

沒有回應打算的美之女神回到了白牆巨塔的最上層,現在也仍君臨著迷宮都市的頂點。

還有就是,失去了主神的“伊絲塔眷族”的團員們,也都開始早早地謀求各自不同的生路了。

“春姬,真的好嗎?”

沐浴在燦爛耀眼,甚至讓人有點想流眼淚的溫暖陽光下,與春姬面對面的建御雷對她說。

“要是你想的話可以回極東去喔。雖說住回宅邸是不可能了……不過要是你願意到我們的神社去的話,女神(月讀)她們肯定會非常歡迎你的,她們會高興到哭出來喔。”

抱著雙臂俯視著這邊的武神的雙眼中,寄宿著經過數年也沒有改變的、關愛孩子的神之慈悲。

同時一丁點變化也沒有的角發看起來也稍微有點窮酸。這種稍顯奇怪的組合讓與他再會的春姬高興到不禁想要笑出來。

“謝謝您,建御雷大人。不過,小女不要緊的。”

春姬把雙手捧在胸前,露出花一樣微笑。建御雷見她這個樣子,先是撓了撓頭,隨后便笑著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那麼今后我們就是所謂的鄰居關系了,什麼時候過來玩都可以喔。”

好的,春姬頷首后,站在他身后的千草跟櫻花他們便走到春姬的身邊。

“那個啊,小春,我有好多話好多話想跟你說哦。所、所以……”

“好的,千草大人。小女一定奉陪。”

“……抱歉啊,春姬,我們都不知道你在受罪,真的……”

“不會,櫻花大人。小女,春姬能夠再遇到各位非常的幸福。”

千草的眼眶在劉海的掩蓋下已經濕透了,她向春姬露出笑容,春姬也回以笑容;對于表情嚴肅的櫻花,春姬則搖了搖頭。

春姬在和其他成員也都愉快地交談過之后,定下了一定會去他們據點玩的約定,接著便從建御雷他們的前面走了出去。

她從正門前來到前庭的深處,便看見在嶄新的宅邸前,幼小的女神,她的眷族,以及阿伊莎正在說話。

“貝爾·克朗尼,那你就好好干吧。都說了那種大話了,那個傻妞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可唯你是問哦。”

“遵、遵命……!?”

“哎呀,其實我是想反正你在這里……要不我也加入這個‘眷族’好了。”

“你、你絕對不行!?”

阿伊莎正想撫摸白發少年的下顎,幼小的女神便伸開雙手擋在她的跟前。

貝爾君會被吃掉的!!“真是不上道啊。”阿伊莎看著淚目的女神笑著說,這時她注意到走過來的春姬。

“已經可以了嗎?”

“啊,春姬小姐!”

阿伊莎朝她露出笑容,少年也露出了很開心的表情。

春姬向他們兩人回以微笑。

“是的,已經和建御雷大人他們說完話了。……呃,阿伊莎小姐,至今為止真的……”

“別說這種見外的話嘛,我不喜歡那樣的。而且我只是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可沒什麼值得你感謝的。”

春姬正想就至今為止的事情表達感謝,話還沒說完就被阿伊莎哼笑著打斷了。

春姬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阿伊莎這時又換上認真的表情。

“干部和戰斗娼婦那群人的口都被封住了。現在只有我們知道,你的魔法應該不會簡單曝光。就算你想用……也要注意隱人耳目哦。”

“阿伊莎小姐……”

“呃,那個?說起來,結果芙里尼小姐最后怎麼了……?”

“啊,那只蛤蟆在前庭被修理得破破爛爛的,可真是慘啊。”

聽到阿伊莎的說明,貝爾戰戰兢兢地詢問起芙里尼的情況。

她也饒有興致地講起芙里尼遭受芙蕾雅一眾慘手的種種。

根據阿伊莎小姐的描述,她好像經歷了什麼特別恐怖的事情,現在連房間都不敢出,一直窩在房間里縮成一團打顫。

“哎,我也得快點找到能讓我加入的‘眷族’才行啊,要是一直維持能力被封印的狀態,不知道哪天就被人襲擊了。”

伊絲塔被遣返天界,“魅惑”的詛咒也隨之解除。阿伊莎浮現出有點清爽的表情,抬起頭仰望一片晴朗的藍天。

對春姬而言,現在的感覺有些難以表述。

對自己而言女神(伊絲塔)是非常恐怖的存在。然而要是沒有被她撿到的話,春姬無法想象自己現在會過著怎樣的生活。

她為春姬筑起的牢房堅固到春姬無法逃脫,同時也把她從外界保護了起來。

安心,悲傷,空虛,無論哪種感情拿來描述春姬現在的心情都些不對。她也抬頭仰望上空。

“……哎呀,要是你有什麼煩心事,找我商量還是沒有問題的。”

“……謝謝你,阿伊莎小姐!至今為止,真的謝謝你!”

阿伊莎轉過身漸漸走遠,她聽到春姬的話也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便離開了宅邸的領地。

春姬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也仍凝視著她離去的方向。隨后,春姬緩緩朝貝爾他們的方向轉過身。

“那、那麼……小女,名叫三條野春姬。這次能有幸加入赫斯緹雅大人的‘眷族’……”

“啊,客套話就免了吧。雖然我也才入團沒過多久,日后多多關照咯。我叫韋爾夫·克洛佐。記得不要用我的姓叫我就行了。”

“這邊才是請多多關照,春姬大人。我叫莉莉露卡·亞蒂。”

紅發的人類與栗色頭發的小人族(帕魯姆)向春姬介紹了自己。

與不認識的人互報姓名,像是只因這種程度的行為就感到非常高興般,“好的!”春姬笑著用力點了點頭。

“嗯哼……那最后就是我了。我想昨天你可能已經知道我不少事情了,不過還是介紹一下吧,我叫做赫斯緹雅。我歡迎你作為眷族加入,日后多多關照。”

比春姬身材嬌小的女神挺起那巨大的胸部,將春姬作為“眷族”的一員加以歡迎。

請多多關照。春姬也不住低頭問候,這時,赫斯緹雅逼近她,說:

“還有啊,春姬君,你好像對貝爾君有著什麼危險的感情……貝爾可是我養大的,決不允許你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行為喔!”

“好、好的?”

“請不要在那里瞎說啦,誰把貝爾大人養大了啊!?赫斯緹雅大人只是欠了一屁股債然后被貝爾大人養著不是嗎!?”

“別,別啊!?不要在新團員面前說這種有損神明威嚴的話啊!”

“啊啊,你已經可以不用聽了。”

主神(赫斯緹雅)跟莉莉爭論起來,韋爾夫干笑著朝春姬揮了揮手,貝爾則看著兩人的互動冒汗。

啊啊,感覺應該可以很好地融入進去。

看著她們關系親密、惹人微笑的樣子,春姬這麼想。

——這個時候,傳來玄關的門打開的聲音。

“命、命小姐!?”

“喂喂,可以動了嗎?”

“沒、沒關系了,精神疲敝的反作用已經沒有了……在、在下也要為春姬閣下的加入慶祝……!”

貝爾與韋爾夫擔心的,是腳步蹣跚的命。

在宮殿的戰斗中,她的身上有被什麼人治療過的痕跡,所以回來后她只是被精神疲敝特有的怠倦感襲擊——昨天睡了一整天,身体已經康復大半了。

春姬也不知說些什麼,“哇!?”命在向她走去的中途在玄關的樓梯處絆倒,春姬趕緊用自己的身体撐住她。

“抱、抱歉,春姬閣下。”

“不、沒事……”

在驚訝的貝爾他們的守望下,春姬變成了跟命抱在一起的姿勢。

兩人暫時只是凝視著對方,這份沉默被春姬率先開口打破了。

“對不起,命大人……因為小女的錯,給你添了很多的麻煩,還讓你受了那麼多的傷……”

“春、春姬閣下……”

命在從春姬身上離開后,聽到她的道謝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低頭看著地面的春姬隨后,鼓起勇氣,繃緊尾巴注視著命的臉。

“謝謝你……來救我,小命。”

春姬的雙眸濕潤,細聲向命表達感謝。

瞪大眼睛的命則綻放笑容,徐徐向她說:

“春姬閣下,請笑。”

“誒……!?”

“在下……想像過去那樣,跟您一起歡笑。”

驚訝只花了很短一段時間。

看著命深厚的青紫色瞳仁,春姬的翠綠眼眸也落下了淚水,她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命也流著眼淚滿面的笑容。

跟在故鄉分享眾多回憶的那個時候一樣,少女們像是孩子般相視而笑。

“……貝爾大人,真的非常感謝。”

春姬最后轉向白發的少年,出言道謝。

貝爾像是感覺很害臊似的,不好意思的地撓了撓臉頰,接著便浮現出無垢的笑容。

“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家人了。請多多關照。”

春姬閉上眼睛,再度流淚。

她感覺到刻在背后的女神的“恩惠”所帶來的溫暖,在溫柔世界的包圍下,千万種思緒涌上她的心頭。

“這邊才是……貝爾大人,小女子不才還請多多關照。”

抬起深深低下的頭,春姬綻放出宛如櫻花的笑容。

“稍微等一下春姬君,你剛才有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

“就是嘛,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有、有嗎?”

“算了算了,赫斯緹雅大人,莉莉閣下。”

“比起那個……今天可是有個新人入團,要不要稍微鋪張一點呢?”

“喔!你很懂事嘛韋爾夫君,好,今天要舉辦春姬君的歡迎晚會!”

“不·行!?要是再亂花錢的話派閥就……!”

“所以都說了別那麼死板嘛!貝爾君也覺得應該辦晚會吧!?”

“說的,是呢,為了春姬小姐,果然應該慶祝一下。”

“貝爾大人!?”

“可、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春姬閣下!這樣的話把建御雷大人他們也叫過來吧!”

以身著紅色和服的少女為中心,喧囂與歡笑擴散開來。

身為狐人的她也一面忍耐淚水,一面忘記往日的苦悶,露出發自心底的笑容。

今天陽光明媚。

澄澈的蒼穹守望著神與眷族們。

仿佛歡迎新伙伴一般,裝飾在宅邸前面的標志沐浴在陽光之中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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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1-18 02:22 PM

後記

“這次的故事感覺像是劇場版呢。”

    在提出這本第七卷的大綱的時候,責任編輯這麼對我說。

    到底在說什麼啊?最開始的時候我是這麼想的,可隨著執筆過程的深入,我也開始覺得或許真是那樣也不一定了。

在創作本卷世界觀的時候,迷宮都市這一故事的舞台固然沒有改變,但這次我打算多描寫一些其他的街道與其他的世界,所以在街道的描寫上面花了一番功夫。

恐怕這是本卷有別于既刊作品的一個特點。

    歡樂街,娼婦還有娼館這些詞語在本卷中頻繁出現。我之所以不惜暫時放棄地下城而去描寫她們的故事,是因為我生出了一個疑問︰在冒險者這些靠蠻力吃飯的人橫行的都市中,真的不存在那些設施或是從事那些工作的人嗎?然後我苦思冥想到最後的結果,便是那確實是無法避免的必經之路。

我在知道這會暴露出這個故事世界黑暗面的基礎上,仍舊膽戰心驚地在作品的初期階段做出了這個構想。

    娼館與娼婦們的存在恐怕是異世界幻想作品中不可或缺的要素,這是我偏頗的個人見解。雖然在本篇內容中沒有深入細致的描寫,但娼婦們當中存在著為了明天能夠繼續活下去而賺錢的人,也存在著為了支撐深愛伴侶的夢想與生活而賣掉一夜春夢的人,她們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理由,這個過程偶爾還會伴隨著痛苦。

她們有時候還會與客人之間萌生悲劇的戀情。她們的這些努力為生活打拼的樣子,深深地打動了我的心,偶爾出現的悲慘遭遇也會讓我憂郁好一陣子。我覺得,我抱著膝蓋坐在坐墊上看過的時代劇,劇中登場的花街和吉原給了我很大的影響。

    容我改變一下話題,本卷的內容中,我在所謂的服務場景中努力了一把。

容量是既刊作品的三倍。

在執筆的過程中,我感覺自己甚至達到了醒悟的境地︰原來服務場景跟戀愛喜劇的內涵如此的豐富。本卷包括“生活的艱辛”在內,感覺討論了很多值得深思的內容。

是的,沒能嚴肅到最後真是抱歉。

    接下來是謝辭,平常的話該這麼說吧,但我有一點想告訴大家。

    本作品決定于2015年四月開始放映動畫了。

    最開始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握緊拳頭,高興得跳了起來,即使是現在,我的身體也因興奮與緊張而不停顫抖。這也是至今為止一直支持“在地下城尋求(略)”這一作品的各位讀者的功勞。

大家,真的是非常感謝。

想和更多的人分享這份喜悅,我竭力忍耐這種心情,決定將這份感情注入到作品中,以更好的作品回報大家。

動畫放映的同時,我也會以不輸給以往的熱情執筆原作的小說。

    那麼這次真的輪到謝辭環節了。

    責任編輯的小龍先生,本卷也畫出美麗插畫的ヤスダスズヒ卜老師,“想寫的東西太多頁數不夠了。”“無所謂了你想怎麼寫就怎麼寫吧。”從背後推了煩惱不已的我一把的北村編輯長,為本書的出版獻過力的各位,真是太感謝了。

    還有,第七卷限定版的附贈廣播劇CD的各位工作人員和聲優,真是辛苦各位了。我在此表示衷心的感謝。

    最後,向將這本書拿在手中的各位讀者們獻上最大級別的感謝。

    本篇五六七卷可謂怒濤般連續的故事展開,我個人是這麼想的。

(能量消費過度導致我的體重也減輕了)。

下一卷的第八卷預定是稍微輕松愉快的日常篇。為了能讓各位盡興我會銳意努力的。

    讀到這里真是太感謝各位了。

    容我先失禮了。

    大森藤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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