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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ghtyDragon 發表於 2016-3-1 09:15 AM

讀後報告:關於052C型艦載相控陣雷達背後的故事

近日出現在海外網站一篇名為「關於052C型艦載相控陣雷達背後的故事」的文章,由於內容涉及我國高層名字的政治內容,還包含攻擊我國體制的「高級黑」,出於遵循版規原則起見將不會發布整篇文章而只列出重點,主要為反映我國軍工的偉大成就 {:18:}

1. 052C的巨大相控陣雷達正式型號為H / LJG346,原始設計的每個陣面為四面高、寬各四米的八角陣4768個T/R單元組成,採用了4個單元包裝一組件的方案。每一個組件的尺寸為20厘米寬、5厘米厚,45厘米長,最大總工作功率近100W,即每個單元的最大功率為25W。
2. H / LJG346的工作頻率為S波段(2-4 GHz),運用主動防空飛彈海紅旗10時無需要額外的火控雷達。H / LJG346八角陣面上下的邊條為C波段(4-8 GHz)的應答天線(為採用C波段的海紅旗10的數據傳輸而設)。
3. 組件的尺寸經過近兩年的努力後由原來的45厘米減到40厘米,每個陣面的T/R單元提高至5000個以上,搜索距離亦增加至全角度範圍大於375公里,中心區域大於400公里,完超SPY-1D :l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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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NAVision 發表於 2016-3-1 09:42 AM

其實全文列出來也沒什麼,寫的還算詳實,畢竟是參與人。

iamhere123321 發表於 2016-3-2 06:02 AM

我把原文轉帖一下吧,讓大家有個參考
關于052C艦載相控陣雷達背后的故事

出國20年了,有個國內的故事總是忘不掉。 或者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躺在床上, 或者是某天看到網上新聞受到觸動, 故事就浮現在我的腦海里。里面的人物,場景會一一跳出。 但是,最近我發現,有時候我明明想到了有關故事里的某個人,卻想不出他的名字了。讓我會感到很難受。我覺得是我應該把這些故事寫出來的時候了。不然,我哪天真老年痴呆了,把這故事爛在了肚里,總覺得于心不安,因為故事里的真人真事是普通人想不到的,其中的很多人物和事應該讓人知道,並讓世人評判。

我要寫的這個故事是關于052C導彈驅逐艦的艦載相控陣雷達(現在被叫做“中華神盾”,該雷達也已裝在了中國唯一的航母“遼寧”艦上)的論證,研發和項目爭取的經歷。 里面提到的人物名字都是真人真名,事也是真事,只是關于雷達的那些敏感的最終指標,盡量避免提及, 除非目前網上已經可看到了的。



一.項目啟動

我在國內的工作單位是電子部14所。

14所接觸052艦載相控陣雷達的論證始于1989年11月。 當時是孫憲章(原1461相控陣雷達的主持設計師)去三亞參加了一個海軍裝備部(簡稱“海裝”)主持的052B艦載雷達討論會,回來就開始了艦載相控陣雷達的初步論證,協助老孫論證的是蔡本耀。由于我和孫憲章老師在同一辦公室工作,他也讓我有空時幫他作些指標計算。經過初步計算,並比照美國導彈驅逐艦上的雷達,將雷達波段定在了S-波段。我當時的主要工作是參加“893”,“894”雷達的設計。

“893”,“894”是兩台大型的多功能多目標相控陣雷達。 1989年中東戰爭時期,伊朗,伊拉克要中國幫他們造兩台大型相控陣雷達, 國家把任務下達到了14所,雷達型號定名為“893”,“894”。由于這是兩台非常復雜的先進相控陣雷達,而且要求兩年半到三年就要完成, 全所里進行了總動員並抽調了最强的人馬參加設計工作。由總工程師張光義(原7010大型相控陣雷達主持設計師)擔任技术總監,王軍負責“893”-雷達(L波段)具体設計, 李治銘負責“894”-雷達(P波段)具体設計。 我和張亞朋兩名從由理論部來的碩士協助具体的設計計算和總体協調工作,張亞朋主要協助王軍,我主要協助李治銘。然而,在我們完成了總体設計和分系統設計(均通過了嚴格的評審),就要進行投產加工時, 中東局勢有了變化,伊方不要這兩台雷達了。

于是,我就轉到了“多功能空間目標監視相控陣雷達關鍵技术”--“863”高技术課題的研究。 記得1991年初夏, 我們到北京總參三部就“863”課題進行討論時,海軍裝備部長賀鵬飛帶人與我們見了面,一起看了一些當時的現代戰爭錄像和有關我國海軍和台灣海軍的裝備錄像。看完錄像,他對我們說:看看我們的艦載雷達,作用距離才几十公里,而台灣,日本的艦載雷達,作用距離都有200-300公里。我們怎麼與他們打?現代戰爭是視距以外的戰爭,我們還沒看到他們就被他們消滅了。 我們怎麼能夠解放台灣?非常希望你們這些設計師們能給我們研制出先進的艦載相控陣雷達,提高海軍的戰斗力。對于賀部長話題,大家表示同意。而就雷達距離,張總(張光義)根據已經研制出的雷達性能比對,指出如果按照目前052B允許的陣面面積(4米寬x 4米高),采用S波段,搜索距離應該可以達到300公里。這點對海裝的影響是很給力的。

海軍裝備部最初提的雷達距離指標也就是200公里, 那是按照航天部的C波段方案,結合海紅旗-9 (簡稱海紅-9 或HH-9)導彈的制導要求,同時考慮將來052B艦的對于雷達的重量,高度及陣面面積限制,及國內的材料與工藝水平和條件等提出的。14所加入論證后,參考了美國的AN/SPY-1雷達,提出了一個S-波段相控陣主陣面(按200Km的距離要求, 主陣面只需3456個有源單元)加上一個小小的C-波段的HH-9信標應答陣面的初步方案。該方案得到海裝部的認可。然而,提出C-波段相控陣方案的航天部二院23所出于行業競爭和肥水不外流的目的(因為HH-9導彈是航天部造的),和14所展開了波段競爭。

產生競爭, 並最終有利于國家, 這本身應該是件好事。為此,海裝在北京香山組織了兩次論證會。 這兩次論證會,第一次是由孫憲章去參加的, 回來后,他跟我們說了23所方案。明顯的,航天部二院23所對多功能多目標相控陣雷達是沒有經驗的, 他們的計算和設計都存在有致命的錯誤。他們是搞跟蹤雷達出生的,就多功能多目標相控陣的資源分配不清楚。C波段雷達在多功能多目標情況下,根本連200Km的搜索距離都無法保證(更不要說跟蹤了)。第二次是由所領導和孫憲章一起去參加的。經兩次論證,海裝部里負責052B艦的項目組傾向于14所的方案。並且表示對14所有信心, 因為14所是國內唯一的曾經成功研制出多功能多目標相控陣雷達的單位。擁有一個龐大的,各專業健全的,並具備實際經驗的系統團隊。

按理,該相控陣雷達就應趕快落實到14所進行研發,並早日裝備海軍 (海軍希望項目一旦定下來,3-5年后就能裝艦)。

但是,事情並不是我們這些年輕的書呆子所能想象的。為了爭奪這個項目,航天部二院23所利用HH-9是他們部研發的有利條件,從HH-9的導引距離,應答信號,以及導彈反射截面積下手, 對S波段雷達的設計制造了一個又一個人為的難題。我是后來才知道的,23所之所以拼命搶奪該項目,是因為如果哪個研究所能爭取到這個項目,除了可得到項目本身的研制經費外, 還可獲得很大一筆的基建改造費。

面對這些挑戰與壓力,海軍裝備部要14所組織人員進行全面的雷達總体設計調整和詳細論證,並在最短的時間里突破關鍵技术。為此,1991年10月,王軍和我就被所領導(包養浩副所長,華海根副總工程師)通知要求先放下手上其他的課題和工作,全身心地投入艦載相控陣雷達的總体方案修改和論證,利用計算機對雷達的各種可能的工作模式和各項指標要求進行計算和仿真模擬,找出最合理的能量分配(時間分配和功率分配)方案,全面滿足海軍和HH-9的要求。

這里說明一下,孫憲章老師因年齡和身体原因,不再介入艦載雷達設計工作。 而改由相對年輕,又有衝勁的王軍來主持工作。

王軍是我的同校前輩,1964年的西軍電畢業生,和包養浩(原14所副所長)一起研制過超視距雷達, 擔任過“385”相控陣雷達總体負責人,及“893”雷達的電訊主持師。並與我一起承擔“863” 國家高技术雷達總体課題的研究。人非常好,雖然是女同志,但有事業心,有干勁,做事潑辣干練,我們年輕人私下說她像一挺機關槍。

為了展開全面設計和關鍵技术攻關,所里于1992年3月初正式成立了S-波段艦載相控陣試驗雷達(產品代號,115)的設計班子(采用老同志指導,年輕人承擔主要工作的新老接替模式),任命了五師二員和各分系統負責人。所謂五師二員就是系統設計師(兼電訊主持師), 結構主持師,工藝主持師,可靠性主持師,標准化主持師, 檔案員和情報員。

系統設計師(兼電訊主持師)是王軍為正,我為副。具体的系統設計計算由我承擔。



二.香山論證

為了確保方案設計正確,我們與南京的船舶工業部的724所進行了聯合論證。724所軍代表和研究人員給我們提供了許多寶貴的有關艦艇的工作參數和設計建議。同時我們(華海根副總工程師,王軍和我)到海裝部艦載相控陣項目組聽取他們的意見和建議。當時接待我們的是趙登平組長(陳賡女婿),辛民(西電校友)和沈姓女碩士。在交換各自的意見后,他們是傾向于14所的S-波段艦載相控陣雷達的。比對國際現狀,從雷達的實戰要求出發,將雷達搜索覆蓋距離定在了大于等于300Km的指標更為合理。而且他們也相信14所的實干能力,國內先進的相控陣雷達几乎全部是由14所研發的。最后海裝的同志要我們按300Km搜索覆蓋距離,盡快做出一個詳盡的方案, 准備參加第三次香山論證,他們希望在這次會上能把項目定下來。

具体的計算論證工作落在了我的頭上。其壓力,難度,工作量大得難以想象。艦載相控陣雷達是4個面陣同時三維多功能工作(每個面陣都要保證在仰角0-90度,方位+/-120度無漏警搜索的情況下完成多目標截獲與跟蹤,同時還要考慮艦的+/-20度的搖擺情況,以及對HH-9導彈的導引等特殊工作模式)。只要任何一點有欠考慮,打仗時,對艦艇而言,就是毀滅性的災難。我當時可以說是夜以繼日地計算和模擬。就連我太太出國留學,我都未到機場送行。

在全体115雷達設計人員的共同努力下, 于5月初,按新的軍方要求和HH-9導彈要求,我們提出了一個完整的艦載相控陣雷達系統方案。所里先組織了評審, 除了請所內的專家外,還請了724所,南航,炮工等院校的專家教授一起對方案作了審核,並請大家對方案提出意見。然后,我們綜合大家的意見又對方案進行了完善。

6月初,周祖昌(724所軍代表),張總(張光義),華總(華海根), 王軍,陳洪元(結構主師),段慶仁(可靠性主師),陳振成老師(發射室主任,“863”T/R組件負責人),鄭紅權(經營部)和我一起上了香山,會同趙麗華(13所,S波段發射管主任)形成了一個方案彙報團隊。海裝對這次評審是極為重視的,我們一到山上,海裝的領導就與我們見面,並了解了方案的大致情況,然后告訴我們:軍委主席江澤民,劉華清要聽取評審結果。就這次方案的評審,請了各方面的頂級專家來進行把關。

6月8,9兩日我們作了方案彙報,除了對雷達本身的各項功能指標外,大家對雷達的可實現性做了認真的評審。因為為了提高搜索覆蓋距離和跟蹤距離,同時兼顧HH-9的新要求,陣面對有源單元數由原來的3456個單元增加到了4768個單元,因此對陣面的重量,散熱,可靠性,可維護性,及將來國產化都進行了嚴格的審核。最后專家們認為14所的方案是先進的,可行的,符合國情的。10日,我們接到海裝通知,審核團最后一致同意將評審結果上報軍委,批准后通知各有關部委院所,進一步配合14所的艦載雷達的研發工作。

當時,我們是非常高興的,這不光是心血沒白花,關鍵是這雷達在14所手里能夠造出來的。我們信心滿滿。

7月,軍委的通知下達了。下旬, 我即與羅超人老師(雷達結構室主任),陳洪元,陳紅(碩士,女,天饋線系統總体負責人)一起去武漢船舶工業部701所(艦艇總体所,052B艦抓總單位)進行調研。接待我們的袁敦壘老師(052B艦總師),小張,小劉(因為只見過一面,名字我記不起來了,兩位年輕的女將)和小奚(奚秀娟)。 老袁與我們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接到上面通知了,14所是上面認定的艦載相控陣雷達研制單位,可予以接待,並可讓其參加共同研討。而非認定單位是不予接待的。袁老師非常有親和力(做總師的重要條件),向我們詳細介紹了艦的結構和重心,要求抗風浪的能力,艦艇發動機的能力,艦艇進攻,轉彎和撤退的速度要求等。重點介紹了艦艇分配給4面陣的面積,重量,厚度,及雷達倉內的大致安排情況。然后我們一起討論了將來陣面在艦上的擺放位置和角度。冷卻系統的設想,電磁干擾的影響,以及與其他武器裝備(簡稱“武備”)系統效能發揮的影響等。我們整整在701所住了三天。7月下旬的武漢真是“火爐”,晚上我們是地上澆了涼水,直接躺在地板上才勉强睡著。然而,我們是興奮的,每天早晨起來照樣精神抖擻。

訪問了701所后,我們又去709所等其他在武漢的與艦用設備有關的研究所,進行了雷達的艦用計算機(海上的振動,腐蝕强度是極大的),羅經儀(精度,相應時間)等設備的調研,這些都與雷達系統的設計有密切的關聯。



三.技术攻關

回到所后, 我們立即就雷達進行了工程化論證,並展開了天線小面陣的試研(孫茂友老師指導,牛寶君負責天線研制)。同時重點集中到T/R組件的攻關突破。因為,航天部23所到處攻擊14所所采用的固態有源陣的核心部件是T/R組件,但14所是做不出合乎陣面要求的T/R組件的。當時,在香山,就已經有專家對T/R組件的研制表示不怎麼放心,但14所和13所都當場做出了保證,才使方案通過。 現經23所一挑,軍委迫于壓力,下指示說,要14所在短期內先突破這一關鍵技术, 否則經費不予下撥。

這里,我對T/R組件解釋一下:T/R組件就是收發組件(T- Transmitter,R- Receiver), 每個組件包括天線,發射模塊,接收模塊,環流器,收發開關,和移相器等。可以說每個T/R組件就是一個小雷達。

T/R組件是固態有源陣的關鍵部件。“固態”就是發射管是固態晶体管(壽命長,可靠性高),“有源陣”就是發射管在陣面上(發射損耗小,效率高)。采用T/R組件的方式,不僅大大降低了收發損耗和提高了功率有效性,而且也大大提高了陣面的可靠性和可維護性。是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雷達技术。

14所采用的固態有源相控陣方案就是每個天線單元都對應一個T/R組件, 每個陣面4768個天線單元就對應4768個T/R組件, 艦上按90度的角度擺4個陣面來覆蓋360度的方位, 總共就要有1万9千多T/R組件。固態有源陣這種最先進的相控陣方案的特點是

1)能量有效率最高(發射效率和接收效率都高);

2)陣面可靠性高。個別單元壞了, 陣面照樣能正常工作;

3)單元可更換性好。 某個單元壞了,只要將對應的T/R組件換掉即可。

然而, T/R組件的研制並不容易。 14所過去以“863”高科技課題為基礎,研制過L-波段的T/R組件。 但是這次艦載雷達采用是S-波段,它比L-波段的波長短。因此要求T/R的体積組件的体積更小(因為按天線理論,要形成波束,天線單元間隔要求在半波長附近);重量更輕;各單元之間的干擾隔離能力更强。

為了減体積降重量, 我們采用了4個單元做在一起的4單元T/R組件方案。按波長要求,必須在20cm寬,5cm厚, 45cm長的体積內,並排放入4個各自能獨立工作的T/R組件單元。由于4個單元滿功率工作時最大功率達到近100W,就帶來了散熱,重量,相互之間的各種物理干擾等攪在了一体的難題。同時大功率發射, 不僅帶來了發射管可靠性和自激的問題,同時收發開關和環流器隔離度要求也大大提高。因此外界的責疑是可理解的。如果不能做出滿足指標的4單元T/R組件,14所的固態有源相控陣方案就是空話。

為此,我們組織了4單元T/R組件攻關團隊:

組件電訊負責人由張福瓊擔任,莫家銘(饋線室主任)指導和協助;主要負責組件聯調和測試,及環流器設計。

組件結構負責人由郭艷玲擔任, 梁恒心老師,黃興富主任指導和協助;集中解決組件重量,体積,及各模塊之間的隔離屏蔽問題。

天線由牛寶君負責,孫茂友老師指導;

發射模塊由陳振成老師(發射室主任)親自擔綱;

接收模塊由于洪標主攻,顧仲汝老師指導;

收發開關和移相器模塊由馬恒泰負責,移相器控制由施美玲負責。

還有工藝是李亨昭, 微電子是丁友石負責。

我作為雷達總体的組件負責人,對組件的指標提出要求,並進行各方面的組織協調。具体如指標分配,方案討論,器件采購,加工進度,儀表調配,聯試安排,組織攻關等。

從92年 9月到93年4月,我基本上是上班就在T/R組件組工作。盡可能及時地協調解決各項問題。那段時間里,全体組件攻關團隊的成員不知加了多少班(周末也不休息),開了多少攻關會。特別是張福瓊等女干將,不管孩子,不顧家地扎在實驗室攻關。實非常人所能想象。

經過無數次電路,結構,硬件,軟件,材料,工藝等試驗與調整,最后我們于1993年4月做出了各方面指標都滿足總体要求的4單元T/R組件。緊接著,我們請了國內院校研究所的專家們對組件做了嚴格的測試和評審。大家一致認為組件無論是電訊指標,結構指標,還是電磁兼容性等指標不光是全面滿足了雷達總体要求,是國內一流的,達到了國際先進水平(4單元T/R組件于1994年獲得了國家電子工業部科技進步二等獎)。



四.“10院士”評審

按理說,4單元T/R組件研制成功,艦載相控陣雷達的研制經費就應該下撥了。但事實並非如此。我們接到通知,艦載相控陣S波段雷達方案要被再次評審,並要與航天部二院23所的C波段雷達方案進行再次比較。我當時覺得很奇怪,已經定下來的事,怎麼還要再審?后來才被告知, 當我們潛心于T/R組件,天線小面陣等關鍵技术突破時,23所整理了有關S波段雷達的一串問題,經航天部這條線,捅到總理李鵬那里(李鵬是親航天部的)。于是,14所被通知在5月底接受“10院士”評審團的再次評審。

“10院士”評審團的成員我現在只記得這麼几位了,他們是:陳芳允(雷達), 毛二可(雷達),保錚(雷達),王越(雷達),王小謨(雷達),潘鏡芙(052A艦總師),徐長林(導彈)。

14所的方案彙報團由包養浩副所長帶隊,成員有:張總(張光義),王總 (王德純) ,華總(華海根),王軍,我,陳洪元,吳畏。 我們一到北京, 海裝的同志就告訴我們, 這次雖然是對14所的方案再評審,二院23所也由他們院長陳定昌帶隊來參審。到時會場會氣氛會很激烈。要我們充分准備。

評審當天,首先,王軍代表14所彙報了S-波段相控陣雷達方案,包養浩彙報了4單元T/R組件的研制成功,並展示了實物。接著,23所也介紹他們的C-波段相控陣雷達方案。然后,回答評審團的成員提問。當問到14所選用S-波段的理由時,張光義總工程師(他是7010--我國第一部大型多功能相控陣雷達的系統設計師)介紹了多功能相控陣雷達的工作模式,及與其他雷達相比較,設計考慮的要點在哪里。然后王德純副總工程師(國家“863”信息獲取專家組成員)講解了多功能相控陣雷達的計算公式,指出它與其他雷達(特別是跟蹤雷達)的不同之處,巧妙而婉轉地批評了23所用錯了公式(因為他們從來沒有設計過多功能相控陣雷達)。緊接著,我展示了按王總的計算公式,S-波段雷達和C-波段雷達在保精度跟蹤多目標(跟蹤數目和精度均按軍方的指標要求)時雷達可覆蓋的搜索距離的計算機仿真結果(圖表並茂),清楚地讓各位評審團的成員看到了14所S-波段雷達在任何情況下,都能保證320公里以上搜索覆蓋距離 (而且除+/-60度低角保證320KM外, 其余范圍都在350KM以上,中心甚至達到375KM左右);而對應的23所C-波段雷達,搜索覆蓋距離在大部分情況下,不到120公里,根本無法滿足軍方的指標要求。

面對14所多功能相控陣雷達設計方面的深厚功力,航天部二院避開多功能雷達的基點,利用他們研發H-9導彈的有利條件,采用突然襲擊的方式提出了:

1)HH-9導彈的信標應答信號强度減弱了(大大小于原來雷達方案論證指標的强度。理由是為了提高隱蔽性);

2)HH-9導彈要求的導引距離變遠了(一下增加了几十公里, 遠大于原來雷達方案論證指標的距離);

3)HH-9導彈的尾部和側面的反射截面積變小了(比導彈頭的反射截面積還小,遠小于原來雷達方案論證指標的反射截面積)。

所以,14所的S-波段主陣面加一個C-波段的HH-9信標應答小陣面的方案滿足不了導彈對目標的攻擊引導任務。只有采用23所的C-波段相控陣方案。

同時, 他們還攻擊S-波段比C-波段的波長長, 因此低角跟蹤性能不如C-波段好。

面對23所的提出的HH-9導彈指標的巨大變化,華海根副總工程師(503雷達的系統設計師)根據H-2導彈打靶試驗的數據,指出了23所提出HH-9導彈指標是不合理的。同時張總和華總也指出,14所這次的方案是完全按軍方給的導彈指標論證的。對于HH-9導彈的新指標,我們可作再行論證。

接下來, 就是10院士討論和決定用哪個方案了。

保錚, 王小謨投了S-波段雷達的贊成票。保錚教授是雷達理論大家,王小謨所長(原38所所長)是雷達總体設計大家,他們是絕對的雷達專家,精通多功能雷達。

潘鏡芙從艦的總体設計角度出發,認為應該用S-波段雷達。潘鏡芙是以艦為本的專家,非常和氣,但若影響到艦的設計性能,他是個不顧情面不讓步的主。

徐長林認為軍方給的導彈指標是合理的,贊成采用S-波段雷達。徐長林是導彈總体專家,對導彈的設計經驗極為豐富,人也極為非常正直。技术問題上對錯分明,不為其他因素所動搖。

王越表示棄權,理由是兩個方案都有待再論證。這個表態是我們意料中的。因為他們所(206所)曾與14所爭過373火控雷達項目,最后是14所中標的。而且373火控雷達的系統設計師又正好是王德純。

陳芳允投了C-波段雷達的贊成票。陳芳允是我國第一顆人造衛星的測量控制系統負責人, 又是“863”項目的三個發起人之一。我曾經把他當科技泰斗看待。但是就雷達而言,他只精通單脈衝雷達和熟悉跟蹤雷達,對多功能雷達並非專家。顯然,他投C-波段贊成票是出于他們航天部的立場(我后來聽說,這是航天部給他的指定表態,且給予他一定的好處)。由于C-波段雷達明顯不能滿足軍方的搜索距離要求, 他提出C-波段雷達只管跟蹤,搜索任務由另外的雷達來擔任(比如說由14所的503雷達來擔任)。這樣,23所負責跟蹤和制導雷達,14所否則搜索雷達。聽起來有點平衡分配的意思,實際上是保證了航天部的肥水不外流。陳芳允的方案當時就遭到了潘鏡芙的反對,說052B艦上不可能裝這麼多大型雷達,而且也不合理。

毛二可也投了C-波段雷達的贊成票。毛二可教授是雷達在雜波情況下的動目標顯示和檢測專家,但並非是雷達總体專家。我早在1982年就到過北工(后叫京工)向他和韓月秋老師請教過在動目標顯示和檢測的問題。人非常和藹,我對他一直是非常尊敬的。這次他投C-波段雷達的贊成票, 理由是S-波段雷達在海浪雜波情況下,低角跟蹤性能不如C-波段。聽起來是乎有點道理。實際上,真正的原因是他的“院士”頭銜獲得是得到過陳芳允和航天部幫忙的,他不可能博了這個面子。就抗海浪雜波而言,C-波段對S-波段只是五十步笑百步。因為S-波段的波長是10公分,C-波段的波長是5公分, 兩個在同一數量級上,只是C-波段的波長略短一點而已。更重要的是S-波段雷達采用的是固態有源陣,雷達中心高度會比C-波段的集中發射加波導的陣面中心要高(因為波導陣面太重,放高了,艦要翻,只能放低),對低角跟蹤性能提高是有好處的。

這次評審會上的還有三位院士的名字我記不清了(20多年過去了,我出國時是片紙不帶,因為當時怕有泄密或將國家機密帶出國的嫌疑。而且為了這部雷達,我接觸了一堆又一堆的院士,當時到底是哪位院士在這次評審會上,我怕弄混了,也是對他不敬)。

對于某些院士的片面考慮,我當時是初生牛犢不畏虎,准備予以回擊。但是華總,王軍都提醒我給他們面子,沒必要當面刺激他們,他們會想清楚的。而且,我們今后還有地方需要他們。先聽著,回頭再說。我才沒予以回擊。后來想想,姜還是老的辣。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特別是在中國,更是如此。

介于這次評審並非是“10院士”一致通過某方案, 同時又迫于HH-9導彈的壓力。軍方(海裝)被迫答應雙方對方案再行論證。等以后得到共識后,再確定哪個所來研發雷達。

看起來,14所和23所是打平,實際上是14所被打退了。理由是原來香山會議后,已經定下來是14所研發雷達了。現在卻又要暫緩而定。評審會后,我們與趙登平,辛民等海裝的同志一起交流時他們說:航天部及23所也太流氓了,怎麼可以將HH-9的指標要求一下變這麼多, 而且之前也沒發文正式通知過。

沒辦法,停了就是停了。回到所里,有人對我說“115”成“要要無”了,看來要干不下去了。我知道說這樣話的同事是出于無奈(當然,也有人是出于嫉妒)。我當時的心情是很壞的,因為我為了這個項目是付出了很多。除了日以繼夜的計算/論證/攻關外, 我太太出國留學我都沒去機場送行, 我女儿3月份腳被自行車壓到骨裂,為了這一項目,我就讓女儿躺在床上(躺了近半年),分不出身來照顧。最可恨的是我曾經尊敬的陳芳允,毛二可等老師, 關鍵時刻也會世故。 我曾經認為,作為一名科學家,就應尊重科學,不為世故所動(現在想想,真是可笑,在中國,你不世故,你能混得好嗎?)。

我想到了出國。事實上, 早在85,86年,我太太就慫恿我出國。但我總想著自己是文革后的首批正規大學生,應該為國家干點什麼。當時的想法就是爭取早日建造一部自己設計的雷達。后來我們有了女儿,我太太說,你這麼好的條件不出國,那我就先出國看看,好的話,我將女儿帶去外國讀書。我說行,女儿要讀書,就去美國上最好的名校,其他地方不去。否則還不如在國內讀清華。于是我太太就獨自出國留學了。



五.艱苦奮爭

面對目前這種出乎我意料的情況,我的想法就是無論如何也要將這個項目爭下去,並把它爭取到14所來。因為我清楚地知道,要想真正實現艦載相控陣雷達,國內只有14所。如果把它讓給航天部23所,我敢說,至少20年內,這部雷達是不可能被研制出來的。甚至是這輩子我都看不到它會被裝到艦上。

從建國以來,14所就積累了一大批相控陣雷達的專才,她是國內唯一真正造出兩部相控陣雷達的研究所(指當時,1993年)。而航天部早在60年代初,就說要研發相控陣雷達, 多少年來,也拿了國家不少經費,但總是不了了之。為什麼他們做不了而14所就行,關鍵在于14所有一個前赴后繼的相控陣總体團隊,例如,前輩有張直中,張光義,華海根,王德純,賁德,包養浩,孫憲章,王軍,須國雄等一大批赫赫有名的相控陣雷達系統設計師;82年后,又有我們一輩年輕的拼命三郎在快步地接班。只要把艦載相控陣雷達爭取到我們所,就必定能造出來。一部大型相控陣雷達絕不是一兩個人就能造出的,而是需要有一個經驗豐富的强大且龐大的專家團隊支撐著,參謀著,群策群力才能保證其最終成功。14所是國內唯一具備這一團隊的研究所。而航天部23所,從這次方案論證就可知,他們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專家團隊。

正是這種對國家負責之心支持著我(我是個有多年黨齡的黨員),讓我暫時放棄出國的想法,全力以赴地投入到項目的爭取之中。

93年的7月,8月,南京熱得像個火爐。14所先是上半天班,到了7月底,8月初,大約有兩周時間是全天不上班。而我則是從早到晚泡在計算機房研究,計算和仿真S-波段相控陣雷達的低角跟蹤性能,並找到提高其性能的方法。同時也與南京航天大學的合作,請他們協助一起仿真HH-9導彈的各種角度的反射截面積。我們不能相信航天部23所的信口開河!

機房里有空調,機房外高溫超過36度。一進一出,人就極易感冒。我吃著感冒藥,一個人堅持在機房里奮斗,而家里,我女儿因骨裂躺在床上,由我岳父母照顧著(我至今都對女儿有愧疚,她都哈佛博士畢業了,但每每我看到她腳上的那個疤,我就會心痛)。功夫不負有心人。兩個月里,我找到了一些利用有源陣列的特性提高雷達的低角跟蹤性能的方法(文章后來在《現代雷達》雜志上發表了);同時我又去南京理工大學找雷達理論專家(如劉國歲教授)和博士生們一起探討了解決途徑,他們后來也發表了几篇這方面的論文。同時南航的專家們也幫我們仿真出了HH-9導彈的各種角度的反射截面積。可以看出航天部二院23所給出的反射截面積數據是有問題的。最明顯的一個問題,就是他們說的導彈尾部的反射截面積要比導彈頭的反射截面積還小。

9月,華總(華海根),王軍和我一起去了上海的航天部8院(導彈總体)請教導彈的制導模式等各種問題。華總曾與該所的專家們一起做過打靶試驗,和該所領導關系很好。我們以學生的態度向他們請教了很多導彈的問題。遠程導彈打擊目標分被動制導和主動制導兩階段。被動制導段是導彈發射后,由雷達跟蹤,並發送校正指令來引導導彈飛向打擊目標,主動制導段是導彈接近目標后,打開主動尋的功能,自動尋的並把目標擊中。我們調研的目的就是要知道導彈可以主動制導的距離多長?導彈上應答天線的功率和靈敏度是多大?以及導彈發射段的軌道是什麼樣的?導彈上應答天線的信號接收方向,被動制導末端導彈與目標的指示精度要求,以及導彈頭部,尾部,和側部各個方向的反射截面積的實際數據等等。

由于大家都是熟人,又都是搞技术的。沒什麼圈圈框框。大家交流得非常融洽。最終我們把導彈與雷達的關系算是摸清楚了。也有了一些如何回擊航天部二院刁難的對策。

從上海回來后, 我們著手方案的調整。主要集中在雷達能量的重新分配。一方面。我們利用多功能相控陣的資源分配的靈活性(前提是總資源要夠)對能量做了優化處理。在保證規定的多目標跟蹤精度以及要求的搜索覆蓋距離的前提下,同時又兼顧到工作模式的盡量簡單。將優化出來的能量用于保證HH-9導彈被動制導階段的精度。經過調整,即便按所謂的HH-9導彈尾部的反射截面積會比導彈頭的反射截面積還小這種苛刻條件,也能保證整個HH-9導彈被動制導階段的要求精度。另一方面(11月份), 我們也將我們對HH-9導彈的計算機仿真的結果,上報給了海軍裝備部。同時還寫了一份詳細的分析報告,上報給軍委副主席劉華清。指出航天部二院所給出的HH-9導彈新指標的各種不合理之處(這次我們是下功夫計算,仿真,並調研核實過的)。再次强調了艦載相控陣必須采用S-波段。

1994年3月,海軍裝備部組織了14所和航二院在一起討論導彈反射截面積問題。包養浩副所長,陳樹錚副部長(14所地面雷達部),王軍,倪晉麟和我一起參加了討論會。 會上,我們要求將HH-9反射截面積計算的公式和系數一起擺到桌面上討論。航二院的具体負責計算的年輕工程師展示了公式和系數。由于我和倪晉麟博士已經預先做了大量的功課,對這些公式和系數可謂是清清楚楚。因此當二院工程師給出仿真模型時,我指出:為什麼你要用這個模型?導彈的尾部是對著我們的,形狀只要有一點點變,或者說,只要在尾部的里邊上鏜一刀,反射截面積對我方制導雷達而言,就會明顯增加;而對敵方而言,反射截面積還是那麼小。我的這個提議,當時得到那位工程師的贊同,並說沒想到你對導彈反射截面積的理解是這麼專業。大家都年輕的技术骨干,本來就該實事求是的。但是可惜我們分別站在兩個陣營。只能暗中默認。同時,小倪也就系數選取做出引經論據的分析,指出航二院的這種系數選取是有意刁難,與實際情況不附。他說了一句話我至今還記得:“不要一說經過計算機仿真就科學了,如果你的模型有問題,計算機仿真的結果就是一堆垃圾。”。面對這種局面,航二院的院長陳定昌耍起“流氓”,他說,HH-9是我們做的,什麼形狀, 什麼系數是我們說了算。雷達設計就要跟著HH-9走。一下封住了14所和海裝的口。好在我們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既然航二院不講理,那麼我們就用去年(93年)11月的能量優化方案來滿足海裝的指標要求。

這一次,海裝的趙登平和辛民對我們說:“看,二院的頭就是這麼“流氓”,下面還有几個問題要交鋒。你們的方案最好在你們電子部內部再做認真評審,並請你們電子部的專家出出主意,以抗擊航二院的刁難。否則一旦給他們抓住把柄,14所的S-波段就泡湯了。”

于是,五月初,電子部雷達局對我們的方案進行了內部評審。包所長,王軍介紹了調整雷達資源分配的方案,我介紹了提高低角跟蹤性能的方案。王小謨院士等雷達專家給我們出了很多好的主意。我記得最清楚是:對于低角跟蹤, 張履謙院士(20所所長)對我們說,不要隨便說已經有了什麼好的方法,因為這些方法還沒經過實際驗證。本來C-波段的低角跟蹤也不比S-波段好多少。抓住S-波段的陣面高度和有源陣的波束可變性就把23所的口給堵住了。

五月底,我太太回國了。她是完成了澳洲的學業后,為了女儿要讀美國名校,立即移民到了加拿大。這次回來是看看女儿,同時也聽聽我的決定。我和她大致講了目前艦載相控陣雷達項目的爭取現狀。她說中國的事情本來就是沒道理的,你盡力爭取,我不反對,否則你會不甘心和不安心。只是不要耽誤了女儿的前程。我答應說,不管結果如何,女儿上完三年級一定讓她出國。太太回國了10天,就去了加拿大。
六.絕地反擊

八月下旬,海裝部在他們的海裝招待所,請了艦總701所的設計師們(袁敦壘,奚秀娟等),14所的設計師們(包所長,王軍,陳洪元,和我)和二院23所的設計師坐到一起。這一次,海裝的同志是急了。趙登平第一天就定了調,說上面指示,這次無論如何也要給出一個說得通的方案。因為我們的海軍不能再等了。之后他就走了,由辛民跟蹤討論情況,並要艦總701所確定用誰的方案。14所和23所雙方各執己詞爭了三天,701所袁敦壘無法表態。第三天晚上,王軍走了,說是海裝要她趕緊論證一個過度方案以應付海軍的眼前之急需。于是就我和包所長,陳洪元在會場頂住23所。第四天的爭論我至今歷歷在目。二院在HH-9尾部反射截面積和導引距離上沒法卡住14所的情況下,繼續咬定HH-9導彈的信標應答信號强度就是那麼弱。而且也不可能增强。從而强調只有用C-波段雷達來完成目標跟蹤和HH-9制導,再由另外的雷達來擔任搜索任務的結合型方案才是可行的。 我回擊道:這種方案是明顯不適和裝艦的,理由是:

1)052艦的發動機(烏克蘭的)決定了艦的噸位,也限制了每個相控陣陣面的重量不可以超過4噸。但是C-波段相控陣雷達只能采用集中式發射機,陣面將必然由銅波導組成。因此陣面重量將會遠遠超過4噸;

2)由于C-波段陣面口徑小而且重量又重,裝艦時,若將陣面裝高,會引起052艦隊重心不穩,碰上風浪,或艦急轉彎時,艦會翻掉。若將它裝低,艦的重心是穩的,但由于艦上還有其他設備,必然會被遮擋,低角目標根本看不到;

3)搜索任務若由另外的雷達完成,那麼艦上就又多了個設備。052艦本來就動力有限,多個設備就又多了份重量。而且搜索雷達的陣面不會小,必然會增加風阻。這對艦的速度將帶來較大影響(052艦要求在大風浪情況下,撤退速度要能達到29節);

4)搜索雷達和跟蹤雷達分開,數據交換實時性會受很大影響,在艦搖擺時,會引起目標丟失。這就是為什麼美國的導彈驅逐艦一定采要用多功能相控陣的一個重要理由。

我的回擊得到了袁總的贊同, 也使二院的人惱羞成怒了。我記得當時有個坐我很近的23所的人,他的年紀不小,先是瞧我年輕,看不起我,后又被我的有條有理,句句說中C波段相控陣不適合裝在現有的052艦的要害而激怒,站起來像要和我打架了,于是我也要站起來了,但立即被包所長拉住。

這時航二院就耍起了無賴,052艦若要裝HH-9,那就只有裝C-波段相控陣雷達。因為S-波段相控陣的C-波段小陣面的面積決定了它無法完成制導任務。有關重心和速度的問題由艦總想辦法。面對這種情況袁總沒法表態。

第五天(星期五, 下雨),我們吃過早飯就到了會場, 結果辛明通知說,袁總生病了。今天不討論了。于是,23所的人回去了(他們在北京);我,包所長,陳洪元一起來到包所長房間。包所長“大”字式地躺在床上,神情非常沮喪地說到:二院的手段太黑了,先是通過上層讓我們的S-波段雷達的經費撥不下來,接著就以HH-9為要挾,强迫艦總把C-波段裝上艦。一旦定下來, 二院23所就能拿到2.1億研發經費,更重要的,他們還能拿到2000万元的基礎改造費。至于雷達能不能造出來,他們才不管呢(因為23所就從來也沒有造出過相控陣)。反正是研發。出不來,又能怎樣?我聽了后,心里很難過,中國做事真是難。

之后,我和陳洪元回到我們的住的房間。我還在冥思苦想。這時奚秀娟喊我幫個忙,說是外面下雨,我個子高,把窗棚上一塊油毛氈移一下,否則雨水濺進房內了。我出去,把那東西移了一下就回了房間。繼續想著對策。

我看著窗框,想到了一件事:我們那次去武漢和701所討論陣面安裝結構時,裝陣面的艦牆的高度上是比陣面要高出一點,相當于窗戶的上下各有一個邊框。這邊框的寬度有多寬?能不能給我們用?于是我去問了袁總,他說:陣面的上下各0.2米空間給你們走電纜用的。于是我請袁總確認,是不是在這上下的各0.2米范圍內,我們可以任意安排陣面或其他設備?答案是肯定的。

我回房后心里估算了一下,然后問陳洪元要了張紙(他從一個練習本上撕下了一張紙給我)。在上面畫了個高和寬各是4米的S-波段八角陣面,在S陣面上下各畫有一0.2米寬4米長的長條,這兩個長條都可被用來安裝C-波段應答天線,選用哪條關鍵是看有沒有遮擋。假定就用上邊那一長條,其天線面積約有0.8平方米。這比原來放在S-波段八角陣右下角的C-波段應答天線的面積(直徑約0.6米,面積只有約0.3平方米)大了2.5倍多。如果S-波段八角陣面的中心再可被允許或上或下移動0.1米,那麼C-波段天線的面積還可以大。這樣,HH-9導彈上信標信號弱的接收問題就解決了。因為C天線面積增大后,增益也就大了,自然就可接收弱信號了。

我覺得這次我也可“流氓”一下了,只要能收到信號就行。雖然長條C-波段天線放在一邊不一定好看(不對稱),但管用。反正將來S-波段和C-波段天線都是用一個天線罩罩著的,誰也不知道里面天線是怎麼安排的。但我還是不放心,又叫陳洪元確認結構上是否會有問題?他看了后,也估算了一下,說沒問題。于是,我拿過陳洪元的本子,在上面認真畫了圖,按照新的C波段天線的面積,比對二院故意給的HH-9弱信標信號的强度,認真計算了新天線的接收增益和可接收的距離。計算的結果是,這次可完全滿足二院苛刻距離要求,而且還有富余。

我即與陳洪元一起去了包所長那里,彙報了我的想法和估算結果。包所長覺得只要艦總認可,這方案可行。他提醒我們不要聲張,馬上寫個報告給海裝,將想法告訴他們。我們回去再仔細論證一遍, 請王軍,華總等再看看有否會有其他的潛在問題。

我和陳洪元就用他那個練習本上的紙寫了份報告。給辛民送了去,並簡單說了我們的方案。他說行,星期一與航二院的人先咬死HH-9信標指標后,你們回去再論證。我馬上與趙登平聯系。

星期一,趙登平,辛民,將我們(14所),航二院和701所的人招在一起,再次讓航二院認定了HH-9信標指標,並讓他們表示今后指標不會變后。就對這一周的討論大致總結了一下,然后說大家回自己單位后有好的方案和建議可及時報給海裝,再由海裝與艦總論定最終的裝艦方案。

回到所里,才知道王軍提前回來的原因:因為052B艦載相控陣遲遲定不下來, 國防部又要有相控陣的艦艇,海裝沒辦法,只能采用過度的辦法,先引進俄國的背對背相控陣雷達, 將它裝到052B艦上。王軍回來就是要先交出個背對背相控陣雷達與其他雷達配合方案,以達到暫時填補中國導彈護衛艦沒有相控陣雷達的窘態。

為什麼國家會突然這麼著急,一定要在艦上裝相控陣雷達? 這里有個故事, 就是該年6,7月份, 我國為了打擊台獨氣焰, 向台灣附近的海域發射了4枚導彈。結果,兩枚打到了指定的海域,兩枚打得卻不知到了哪里。7月,我們這些搞相控陣雷達的設計師們就被叫到了北京長纓樓給訓話,說這兩枚導彈雖然不見了,但幸虧沒打到公海上,否則就要引起國際大爭端了。我們一定要有制導的相控陣雷達。當時有几位將軍問我們:給你們半年或一年,能不能造出自己的相控陣並放到艦上?顯然這是當兵的不懂在說胡話。這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先引進,同時再造自己的雷達。

當時劉源,趙登平是對俄引進辦的正副主任,引進背對背相控陣雷達之所以說只是權宜之計,是這種雷達已經放到過俄國的艦上。但是它的最大缺點是數據率低。原因是它是由兩個背對背差分陣面組成,靠水平旋轉來獲取數據。故此這種雷達是無法真正適應多彈互打的海戰的。但有總比沒有要好。

我向華總,王軍彙報了我的長條C-波段接收天線的想法,他們都覺得可行性很大。于是我們一起又重新仔細論證了該方案。又通過了所內顧問專家,及一些其他院校教授們的討論與評審。大家一致認為這個方案是完全滿足了軍方和HH-9的指標要求。最后形成正式的文件,于10月底送交了海軍裝備部。

很快兩個月過去了, 上面一點消息也沒有。我們問了海裝,辛民告訴說:23所還在通過航天部做李鵬的工作。看來你們14所還是很危險。必須也要有行動。

怎能辦?和我們的所領導們商量后,一致決定寫一份材料給江主席(江澤民,因為他是原電子部的部長)和敬愛的劉副主席(劉華清,軍委副主席,海軍司令),闡述S-波段相控陣的優越性,可行性,以及調整C-波段天線后全面滿足了HH-9的導引指標等。王軍和我起草,各級領導反復推敲了字眼后,報了上去。



七.拿到“准生證”

經過耐心的等待,終于于95年4月接到到海裝的電話,說是5月又要舉行一個大型方案評審會(將由12名院士參加,名字不公開,以避免有人背后做工作)。評審的方式將有所改變。電子部14所和航天部23所都不到場,只提交方案。由專家們自己閱讀方案后,給出評審意見。如有疑問,先由海裝予以回答。若回答不了,由海裝向14所或23所要答案。

為什麼要采用這種方式,主要是不讓專家們不受外部影響,從專業的角度,給出公正的評審意見。

為了做好准備, 海裝先通過電話向我詢問了一系列的問題(那時候,王軍在忙別的項目,所以由我主答)。后來海裝不放心,又讓辛民來南京住了一周,與我交流了各種問題及相應的答案。

5月4日評審會開始,我就全天守著電話,隨時解答突然來的各種問題,十分的緊張。好在只有三天,否則我就要倒下了。最后,得到消息, 評審的結果是:基本上決定采用14所的方案。只是還有些細節問題,要由專家們和軍方的有關技术部門深入研究后,再予提問。

7月,由周祖昌(船舶工業部724所軍代表)帶隊, 我,王軍,陳洪元,華總一起去了上海江南造船廠, 參觀並實地考察了將來艦的建造場地, 登上了我國當時的海軍護衛艦,了解了武器裝備狀況,這為我們后來進行艦載相控陣實施方案論證提供很多實体概念。我們和造船廠的設計師們特別注重地討論了4米高的陣面后面的樓面分層方案和設備放置安排等一系列問題。而我体會最深的是艦載相控陣相對于陸基雷達在實時跟蹤精度考慮時其著重點有所不同。

8月,海裝就S-波段雷達裝艦問題組織了一次專家與有關部門提問,14所團隊回答的052C艦答疑討論會(原052B艦將先安裝前面所提到的背對背過渡相控陣)。主要針對陣面通風散熱,組件更換方式,將來設備放置要求,電磁兼容,抗鹽霧和防腐等一系列問題。 由于14所有“遠望號“遠洋測量船180雷達的經驗,又經過江南造船廠的實地考察,除了陣面通風散熱這個問題外,我覺得其他問題解答得都很圓滿。關于陣面通風散熱, 陳洪元的解答是采用玻璃鋼天線罩形成靜壓風道循環的風冷方式,當時專家們也沒提出異議。原因是其他方式(如液冷)就艦艇而言困難更大。但我總覺得這不是理想的方案。只是個權宜之策。

為了14所能通過專家提問會,我沒有貿然將我的不放心說出來。但多少年來,我對052C的陣面有兩點耿耿于懷的不滿意(或者說是擔心),只是當時條件所限,也無更好的辦法。

這兩點不滿意是:

1)052C裝相控陣的艦牆不夠高。雖然陣面也裝在了基本是45度的測面,但艦的欄杆會對低角有影響,特別是在艦的中軸線上,設備很多,對雷達的低角能力影響就更大;

2)采用天線罩的回流通風方式。這種方案有兩個問題:一大一小。大問題是万一打仗時,天線罩給打出個大窟窿(小洞還影響不大),那麼風道就徹底破壞了,即便有源陣沒壞(或部分壞,但還可工作),由于陣面發熱,當時就不得不停止工作。小問題是陣面中間的T/R組件最多,為了加大靜壓通風風力,天線罩必然要中間鼓起來,除了不好看外,也增加了天線罩受攻擊的概率。



對第一點不滿意,我只有指望將來艦艇的動力有了解決方案,艦自然就會造高造大,低角遮擋問題也自然解決。對第二點不滿意,我回所后與陳洪元和李亨昭(工藝主師)都商量過好几次,希望能采用冷板或內循環液冷的冷卻方案。但最終因當時有陣面重量,T/R組件小型化(輕型化),以及結構工藝等多種限制。只好先用風冷將就了。



9月底, 當時新的海軍裝備部部長曹剛川要來14所視察,主要是看看14所是否有能力(除了技术能力外,還有設備和加工能力)盡快完成這部大型雷達。包所長對這次視察給予了絕對的重視。將有關部門全部動員起來,加班加點(我有几天都是只睡4小時)准備,如研發成果陳列室,宣傳投影片,主要參觀路線等。包所長對我們說,這一關一過,項目就基本定了。



曹剛川真正在14所的視察的時間也就不到4小時。歡迎會上包所長給曹剛川來了個90度鞠躬(我當時是被感動了,包所長為了14所的利益,也是為了國家的利益,徹底放下了),之后又全程陪同曹部長視察,並親自介紹。原計划是要招待曹等一眾在南京飯店吃午飯的, 結果曹說還有其他事,直接去了機場(白白浪費了100多只大閘蟹)。



10月,海裝又組織了一次大型的由專家院士和海軍作戰技术部門為主要提問方的提問會,主要針對S-波段雷達的作戰能力和各項戰术指標進行提問和並給出評判。我,王軍,包所長,張總等一起參加了提問的回答。由于采用了長條的C-波段信標天線,HH-9的被動制導段的引導問題,大家都覺得不在是問題,很快就就通過了。接著就HH-9 導彈(8枚垂直發射導彈)的被動制導段的跟蹤的能量分配比例(約占總能量的30%)的合理性做了討論,由于航二院堅持他們的HH-9反射截面積,大家后來的結論是有待實際檢驗。最后的問題集中到雷達的跟蹤精度。由于相控陣雷達要跟蹤的目標是敵方的導彈,跟蹤精度問題極為重要,否則HH-9 導彈無法反擊。這個問題是由我主答(因為我是雷達各項指標的計算者),張總根據以往14所類似雷達的數據給予補充。精度問題討論得非常仔細,因為很多因素都會對精度有影響。我把要考慮到的各項因素一一作了介紹,包括每項因素對最終精度的影響的比重(最終精度是各因素的均方根值),怎麼計算,艦載雷達與陸基雷達的考慮有什麼不同,以及有哪些因素要特殊對待等一系列問題都攤開來讓專家們過目和評論。在場的專家院士,特別是海軍作戰技术部門的專家在現場作了大量提問,我都一一認真解答。最后大家就精度表示了一致認可,但還是留了一句:有些細節要經進一步深入研究后,可能還要再行討論。



這次大型提問會最終形成文件,認為經過兩次問答會(7月和10月),14所的S-波段相控陣加長條C-波段應答天線的雷達方案是全面滿足了軍方,艦總,HH-9導彈等各方面的要求,同意成文上報軍委和中央有關部門,等待最終批復。



由于已經有了基本肯定的一致意見,提問會一結束,我們被相對正式地邀請參加了我國第一艘航母的預研會,由于航母是我國的十一五計划項目,考慮到年齡問題,我被指定為未來航母的武備(武器裝備)系統的副總設計師之一(沒有正式下文,只是內定)。理由是相控陣雷達是航母的眼睛,武備設計要很大程度根據相控陣雷達的性能和要求來進行配置。



10月底,我,王軍,陳洪元,華海根(華總)在北京參加未來航母預研會,海軍的設想是希望造出一艘類似于美國“小鷹”號的航母。當時的大致預算是144億(這在當時絕對是個天文數字!因為我們052C艦載相控陣的當時預算也就是2.1億)。與會的領導只是向專家們泛泛地提了一些想法,也請大家出出主意,同時希望大家在思想有個概念,好回去考慮。畢竟那時還在“八五”時期。



11月7日,這對我來說是個難忘的日子,那天我們在北京的部雷達局里,接到了通知,上面已正式批准並發文:艦載052C艦載相控陣雷達由電子部14研制,雷達正式型號為H/LJG346,經費由2.1億增加到2.8億。我們當時那種興奮,是難以用什麼文字來表達的(至少就我而言,是這樣的)。王軍提議,要好好慶賀,要放松一下,經華總同意,第二天,我,王軍,陳洪元去北京民族園放松了一天。 我真是高興,我買了些少數民族的掛串掛件掛在脖子上,和那些少數民族們跳啊,唱啊。而且還照了許多照片。



從我正式參加艦載相控陣的論證與研發到現在,轉眼就是4年了,我們的“115”雷達從大張旗鼓研發攻關,爭取盡早裝備部隊的高峰,慢慢掉到變成“要要無”,然后又變成“就要無”的谷底,然后又絕地反攻,最終將將項目爭到了手。這不是普通的項目爭取,這是為我們的海軍能否能真正裝備多功能相控陣雷達的一場爭斗。如果當時是航天部二院23所將這項目爭去了,我至今(已過了20年)仍敢說,052艦上到現在也不可能會裝備多功能相控陣雷達。我覺得作為文革后的第一批大學生真正用我的知識為國家做了一件正確的事。為了這個項目,我花費了大量的精力,几乎放棄了我的小家,几乎是拼了。難怪我回到所里后,有人對我開玩笑:你為你的“儿子”爭取到了“准生證”。



通過這場052艦多功能相控陣項目爭斗,我不僅是聽聞,而且是親眼看到了有相當一部分的高層領導,高級專家原來都是為了私利而不顧國家利益。一個明擺著的正確決定卻要反復几年才定;而且為了自己的私利,可能最終就是選擇那個錯誤的決定。



好在我的辛苦沒有白費,“儿子”只要有了在14所出生的准生證,那麼他就必然會生下來並長大,因為14所還有一批有經驗的過來人,他們誰都能把“他”帶大,我不需為此費神。我覺得我已完成了我的使命,我應該考慮我的小家, 為我的女儿想想了。在這種思想的指導下,我做了兩件讓常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事:

1)11月底,上面來了個表格,要將“863”項目負責人的名字上報,除了名字還要身份證號碼,那天總体主任辦公室就我在,王軍休假。我拿了項目表格一看是我和王軍一起負責的“多功能空間目標監視相控陣雷達關鍵技术”的項目。我考慮了一會,將王軍的名字填了上去,並到王軍家去要了她的身份證號碼填了。而我的名字就沒填,然后立即將表格上交了;

2)年終要評先進工作者和先進黨員,由于我在爭取艦載雷達和“863”項目上的不辭辛苦和成功,黨組要將將我事跡成文並作為所先進黨員上報。我堅決反對,在有些人不理解的情況下,我對王軍,邵潤鵬等個別關鍵黨組成員透露了我私心,最終總算沒上報。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我要申請出國護照。由于我從事的是軍工項目,又擔任較重要的職位,只要有任何記錄到了國家安全局,我就必須離崗三到五年(規定的解密期)后才能拿到護照。當時我太太出國,我就被國家安全局叫去過提醒說今后三到五年是拿不到護照的。 現在已經4年過去了,只要沒有新的記錄就有可能拿到護照。我絕不想為了這些名利一旦被上報而失去可能拿到護照的機會。





八.“863”彙報

年底的時候,通常是我最忙的時候。而這1995年的年底,情況更是特殊。1996年3月是“863”計划的第10年,96年4月1日國家要組織一次大型的“863”十周年成果彙報會。我和王軍負責的“多功能空間目標監視相控陣雷達小面陣”(簡稱“小面陣”)是這次彙報的重中之重,而且指定由我來組織這次彙報。“863”—“信息獲取與處理專家組”專門派了個趙專員(名字忘了)來督查進度。老趙是個很負責也很客氣的老專家(已過了退休年齡),天天和我混在一起,忙得不亦樂乎。“小面陣”几乎集中了了14所所有“863”課題在這10年里的成果,例如,寬帶天線和饋線,加權稀疏陣,大功率T/R組件等等。這次參展就是要把3.6米的正方形“小面陣”實物放在北京“軍事博物館”向中央領導展示。同時“小面陣”的信號接收與處理部分也要完成(但不需放到軍博)。我是忙了個天昏地暗。不光“863”, 我還是“烽火一號”衛星(即“北斗’的前身)指揮系統分系統—地面車載指揮分系統的副總設計師,年底也是左開會右彙報的。真是分身乏术。春節年初一跟著一幫領導去看望那些住在醫院里的同志,回來后心情很沉重。 原因是當我們去看望一位我們總体室的老同志(楊宗吉, 54歲,肺癌)時, 他突然從病床上爬起來,對著我們磕頭,要我們給他儿子在加工廠安排個工作。 我們馬上答應了他的要求。我被當時震撼了,老楊曾經是個很牛氣的老同志,沒想到在生命的盡頭,為了孩子爬在那里哀求。一過初三我就到所加工廠去指導和參與“小面陣”加工。春節基本就沒過。

結果剛過完春節(96年的二月底),我生病了。病勢來得很凶猛,當晚我就住院掛水。第二天我手舉著吊瓶自己去上廁所,結果暈了過去,額頭撞在玻璃門的金屬框上,頓時血流如注。醒來時,額頭上已縫了五針。室,部,所的几位領導來看望了我, 說我是太累了。我岳母抱著我女儿也來看我了,她在那里哭著。沒辦法,在病床上躺了五天,第五天護士來給我拆線,安慰我說:額頭上有條疤,又讓你增加了一份滄桑美。接著我就頭纏紗布,帶個帽子就去辦公室上班了。

不是我不想休息,是太多的事情等著我做。除了“863”小面陣,海裝來通知了,艦載相控陣雷達五月份要做實施方案的最后評審,一旦評審通過,方案就不能再變了。也就是說,就按這個版本實際建造相控陣雷達了。當時我已向王軍透露了我想去加拿大探望一下我太太想法,她也將我的意思轉達給了華海根和包養浩。他們意見都是一定要保密。 因為我一旦正式提出要出國探親,我必須辭職,這是所里的硬規定。同時,他們要我對艦載相控陣雷達方案再做一次計算和最后的修改,然后歸檔到所檔案室。其原因是我對這個方案最了解(所有的指標都是我計算的),具体的細節我也最清楚。我結合了7月,10月的專家提問會的意見,又綜合了去701所和江南造船廠的体會。認真地,全面地,仔細地對方案進行了核對並做了必要的修改。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是, 我要將每個陣面的天線單元點數(即T/R組件數)由原來方案里的4768點增加到5000點以上。為什麼我要在這最后一刻做這麼一個較大改動,理由是:

1)T/R組件的長度經過經過這近兩年的不斷努力,由原來的45cm 減到了40cm, 而且組件結構材料也改用了更輕型的材料,重量明顯減輕了。 因此現在完全可以在陣面重量不超過4噸的限制范圍內,增加T/R組件數目;

2)增加陣面T/R組件數可以增加雷達信號功率(特別是單脈衝信號功率),也就是雷達的能量資源增加了。這樣可以化解原來因為HH-9反射截面積特別小,為了跟蹤HH-9而占用了較大比例的雷達資源, 並為此犧牲了搜索距離以及其他的特殊功能的不合理現象。

3)T/R組件數增加到5000個以上后,搜索距離增加。可以保證整個覆蓋區域大于375公里,中心區域大于400公里。這在現代戰爭是視距外的戰爭的角度來說,將大大增加了艦艇的打擊能力和生存能力;

4)最重要的一點是單脈衝信號功率增加可以顯著提高雷達的單脈衝測角測距精度。因為在眾多影響精度的因素中,信噪比的强度是影響精度的最重要的因素之一。雷達信號功率强,信噪比就大,從而就使單脈衝測角測距精度高。我這里特別强調單脈衝是因為艦在海上是晃動的,采用脈衝積累來提高信噪比方法,就艦艇來說,我是有疑慮的。再有,如果目標是出現在兩個陣面交錯的下掃角處,跟蹤的雷達波束已經變得很胖(這是相掃雷達的特有現象),而且又很難以一個陣面鎖定目標時,單脈衝功率將成為打擊目標的絕對關鍵。

5)由于前几年艦載相控陣試驗雷達的經費撥不下來,我們沒法建立一個搖擺台來模擬海基雷達來對目標快速捕捉並獲取收斂軌道的算法的先期研究。 這一直是我的心病,如何實時補償羅經儀誤差和及時修正彈道?是艦對艦互攻時,彈對彈精確打擊的關鍵。現在雷達就要進行實施了,這些問題還是未知數。對此,我們可采用擴展跟蹤距離,並靠大信噪比來增加目標的初點截獲精度和提高目標的彈道測軌收斂速度來將這種未知影響減至最小。

6)能量的增加還將使得雷達的多功能發揮變得游刃有余。有利于雷達將來的功能擴展。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王軍,王軍也不敢拿主意,因為這畢竟是一個大的改動。她立即將我的修改建議報告給包所長,張光義,華海根,王德純等几位老總(他們是相控陣雷達的絕對專家),經大家認真考慮后,一致同意了我的這一修改。于是我對雷達進行調整計算,然后和王軍一起修改雷達最終實施方案,准備歸檔。

轉眼就到了3月下旬。3月25日,我送運載“小面陣”的車隊出發后,26日就與科技處副處長王啟賢,結構室的徐曼(她是這次彙報的投影動畫制作者)等坐飛機去雷達局與華總和王軍(他們因其他事已經在北京了)會合。然后27號到軍博看場地。28日“小面陣”車隊一到,就將其往軍博里的展位上搬,由于陣面的主結構架就有2噸多重,8個跟車來搬運師傅加上司機和我,用小門吊(軍博門廳太矮,無法用大吊車)和鋼管,一步一挪地將陣面主架放到展位並架了起來。搞了一整天,直到軍博關門。第二天(29日)一早,軍博一開門,我們到場去安裝T/R組件和饋線系統,由于有128個T/R組件和對應的逐層饋線要裝(好在是加權稀疏陣,否則單元還要多),對我們這9個人來說工作量太大了(因為下午3:00就要清場,我們必須在這之前裝完)。我一看情況不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那些在展廳預演的講解員們都叫來幫忙,大家一起動手,我指揮,總算趕在3:00前將整個“小面陣”組裝完畢。3:00后,我即與徐曼去最有名的“紅都”西裝店買了西裝,准備明天的展覽預演。

“863”—“信息獲取與處理專題組”有兩個展場,一個是在軍博二樓的民用成果展覽,有專家組組長匡定波院士負責彙報;另一個是在軍博一樓的軍用成果展覽,由我負責彙報。我們“專題組”的軍用成果除了相控陣(加權陣,大功率T/R組件,輕型饋線等),還有星載組件,合成孔徑雷達(SAR)和逆合成孔徑雷達(ISAR)成像等成果。30日,整個展場進行了預演,下午就有一些中央各部委的領導來進行了預參觀和指導。我那天,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帥”呆了,1米8的個子,穿著新買的西裝,帶著主講專家身份的領帶和胸徽,而且還那麼年輕。非常讓人側目。

31日,展會正式開放,首先是像李鐵映,丁關根等較為低層的中央領導來參觀,無非又是題詞,又是講話,我也沒在乎。接著就是軍隊和軍隊院校的領導參觀,我看了,參觀人員几乎全是將官(至少是個少將)。我們的展場是非常引人注目的,龐大的相控陣雷達小面陣實物, 再加上在超大屏幕上展示的將來直徑為30米的大相控陣雷達的立体效果動畫,以及雷達對3000公里覆蓋區域的多目標(例如衛星)搜索與跟蹤等多功能動畫,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將官們坐在我們展場的一排排椅子上,聽我講解相控陣。很多將官都是第一次真正看到相控陣(以前也就是聽說)。我就像個銷售員向他們介紹著相控陣。我們展場有兩名講解員,但她們對相控陣不懂,講起來就是背書,一點不生動,我只能親自上陣。一天下來,嗓子生疼,沒辦法,回去一杯又一杯地將“胖大海”水(一種治嗓子疼的中藥)喝下去。

4月1日,是展會的最重頭的一天。上午王大珩,王鑫昌等“863”等倡導科學家老前輩來參觀了展覽,緊接著各軍事部委的領導來參觀。 其中,我記得最清楚是我向科工委副主任聶力介紹我們空間目標相控陣雷達的時候一起談了“7010”雷達的現況,聶力告訴我“7010”大型相控陣最后還是當廢舊物品賣了(賣了300多万)。我對這雷達是比較清楚的。它是張總(張光義)他們設計的,當時要求于1970年10月1日要為毛主席站崗放哨(看蘇修的衛星),故將型號定成“7010”,該雷達有40米寬20米高。日常運行有一個團的建制的技术兵負責。1990年我曾帶隊去考察過該雷達的維修事宜。當時的問題就是計算機實在太過時了(每一個存儲單元都對應一塊有大電容的電路板),必須要換,同時發射機也有問題,需要換。結果報了個維修方案給科工委后,他們認為雷達太老舊,沒有花大錢維修的必要,再加上要養這麼多技术兵的費用也太大。就決定將它撤裝了。故此,我就大力向聶力推薦這台“863” 空間目標監視相控陣雷達。到了下午,中央領導人都來參觀展覽。我的印象是除了胡錦濤,喬石,當時所有中央領導人都來了。其中,李瑞環拍著我肩膀說,這麼年輕,中國的將來靠你們了。

下午3:30我接到通知,馬上集中去空軍司令部。同時4:00展覽館清場。我一到空司,就被告知說晚上6:30有重要接待任務,所有來這里的人要通過檢查,然后就在空司吃飯。于是我們都遵規遵矩接受檢查,吃完飯后由專車送回到展場。果然,晚上7:00,黨和軍隊最高領導人來參觀了。先是張震等軍委的上將們逐個過來參觀,我一一與他們握手並介紹我們的成果。后來李鵬過來了,他那天的臉很紅(就像那種喝了半斤茅台的紅臉,我的第一感覺就是他有高血壓)。我迎上去准備與他握手,結果他從我們這個展場斜角插了過去,沒看相控陣,直接去了航天部的展場。我當時很生氣,這人太沒氣度了,艦載相控陣是我們贏了,但這都是為了國家利益,我們才這麼爭的。我沒想到一個國家總理,也就這種氣度。接下來劉華清陪同江澤民過來了(江澤民的臉是灰色的),他很高興的和我握了手,我向他介紹了我們相控陣雷達的成果,最后我從陣面上抽下一個展示用的T/R組件(有一個面是鑲的有機玻璃—可看到組件內部),向江,劉做了介紹,然后,我抱著T/R組件與江澤民在小面陣前照了相。然后江就去了航天部的展場。結果在江參觀完他們的航天飛機模型,走下機艙時,一腳沒踩好,差點摔倒,幸虧有人趕緊將他扶住。就這樣,也引起全場的一片驚呼。

我和江澤民的照的像,后來王啟賢去問攝影師要,他說,我拍的所有相片都要歸檔,不可給個人。你們將來可以以你們所的名義申請,若批准,可給你們所。

回到雷達局,裝卸隊長邱師傅說了句,你的手是和“皇帝”握過的,趕緊讓我們都握握,沾點貴氣。于是大家過來與我握手。

4月2日,華總(華海根),王軍等都來陪我接待來賓(3月31日和4月1日要有特別通行證才能進展場,他們沒有證,沒法進來)。中間得空休息時,華總對我說,你的正研職稱,上面的批准通知就要到了。意思是讓我認真考慮,暫時不要去探望我太太。然而,我這時心里是已經做了最后決定,看到李鵬的氣度,我再次感到失望。我本來就不在乎這職稱,只要我在國內,這職稱我肯定會得到;若我到了國外,我就更沒必要在乎這職稱了。外國人要的是你的能力,而不是你的國內職稱。

4月3日, 我讓講解員看場,上午先去參加了“烽火一號”衛星指揮系統的分系統方案討論會,然后直接打出租車去了東直門的加拿大簽證處遞了移民補充材料(我是二月份寄的申請)。我當時想,如果是移民,那麼就可在加拿大享受各種福利,我探親期間也能合法打工。万一我回國后,不想去加拿大,放棄身份就是了。反正相我這樣的條件,申請也方便。我是下午3:00左右回到展場的。講解員吳秋霞告訴我,王志剛(我最要好的同學之一,后來擔任國家科技部黨組書記)來找過我,見我不在,和她們吹了我們的關系,無非我們的關系如何“鐵”,我們同一趟火車去“西電”,又住同一宿舍,床挨床,放假時一起出去“窮玩”並與人要打架之類的故事等。

第二天下午兩點,展會結束。下午5點要將所有的展品撤出軍博,又是一場搶時間的戰斗。一切都很順利,大家拿了獎金高高興興地回所。一到所里,我就集中精力將艦載相控陣的雷達實施方案修改的工作結束掉,並按歸檔要求將所有的計算文檔,計算機模擬文檔,以及實施方案文檔都歸到了所里的檔案室。



九.退出“江湖”

4月22日,我收到了加拿大使館的簽證批准(這是個落地才有效的簽證,即到加拿大機場后,就地有移民官簽字后才能生效,這樣做就可不讓人們預先知道我會移民)。23日,我正式提出要探親(我沒說移民),並按所里的規定,遞交了辭職申請,華總我說,絕對不能讓太多的人知道。你照常上班,一旦所里批准了你的辭職,我們地面雷達部里可反聘你,一直到你出國。接下來,華總,王軍和我商量了誰來接我的艦載相控陣雷達項目。這是當務之急之事,因為5月初,海軍和艦總要來所敲定最后實施方案。上面要求彙報方案之人必須是一年輕人。理由是,王軍已53歲(屬馬),華總已57歲(按,屬龍)按女55歲,男60歲退休的規定,他們都快退休了。我推薦了張亞朋。但是華總說,張亞朋在負責1465雷達。可能只能讓周万幸來彙報了,因為他們的502雷達剛結束,正是個空檔。我覺得小周對相控陣不如小張清楚,但經我們商量后認為,像王軍和老華都是符合反聘當顧問資格的,正常退休后至少還能反聘當5年(甚至10年)顧問。張總,王總也都是這種情況。他們可以幫助和指導小周完成這一項目。于是決定先讓周万幸去彙報,我探親后若是回來,我就兼任這個總師。

一過“五一”,701所袁敦壘,奚秀娟等來了,海裝的辛民等也來了,包所長在招待所主持了一個大型歡迎會,我也參加了,但沒和大家說我要辭職了。5月4日的最終實施方案彙報我就沒去,讓小周去念了方案。這讓聽彙報的人大跌了一次眼鏡。

緊接著,我必須得到所里的辭職批准,拿到干部處和保衛處的證明,才有可能拿到護照。

首先是所里能不能批准我辭職?就這個問題,所黨委會專門作了討論,大家很同情我的情況,但又因為我擔任的項目和職務的問題,一時舉棋不定。最后還是所長嚴敦善拍板,同意我去探親,他說了句,某人走了,天塌不下來,少了誰,14所照轉。我至今感激他的這句話。有大將風度!是的,不管少了誰,這地球照轉。但我不出國,我的家庭就毀了。

黨委會后的第二天,黨組書記就與我談了話:告訴我了所黨委會的決定,並指出只要我在半年內回所,組織上將對我的職務作兩種按排,一是留在所里先當副總,然后接張總的班(因為張總7月就退休, 張總他們已經討論過了接班方案)。二是直接調北京電科院擔任某領導職務。

雖然黨委會都同意了, 但干部處和保衛處就是不開證明。理由是他們知道我負責過重大項目,不能給我開放行證明。万一上面查下來,他們怕自己的烏紗帽不保。我當時急得沒辦法,找主管干部處的副所長徐文官談了几次都談不下來,又讓我岳父(也是14所的老人)去找他談,最后他要我在他開證明前,與所里徹底拖鉤。具体做法是:將所里分給我的房子及所有其他一切都交出來,組織關系也轉到街道委員會(黨費交給街委會)。這些要求我都同意了,並辦完了所有手續,然后將各個部門的蓋章清單交到干部處,經過核實后,干部處給我開了個證明說我不是14所的人。保衛處更是麻煩,處長張根寶我與他平時不熟,我只好請我岳父出面找他談,最后他買了我岳父的面子,勉强同意。 但為了免責,提出要所里負責課題的王總簽字(必要的話,還要有科工委的章)證明我已不擔任重要職務。好在我與王總關系不一般,最后都辦妥了。于是保衛處的證明(證明我不負責重要項目和課題)也開了出來。這時已經是6月中旬了。

我拿著這些證明去了南京出入境管理處,以去加拿大探親的名義申請護照。我當時是非常緊張的,雖然黨委會,及干部處和保衛處證明獲取都是在盡可能小的范圍內進行的,能不讓人知道就盡量不讓人知道。但是,只要有一點消息傳到管理處,我就拿不到護照。因為當時正遇上國內出了一件事,有個搞預警機的軟件副總師出國后將以色列賣有關預警機技术給中國的事抖了出去,結果美國就追查和逼迫以色列停售技术,江澤民知道這事后大光其火,通知凡擔任重要項目的總師不給出國護照。我雖然做了很多准備工作,但還是怕出事。好在老天保佑,7月2日,我拿到了護照,第二天我就賣了最早可飛加拿大的機票,非常貴,1万多人民幣一張單程票,兩張就是近3万,我根本就沒管多少錢,只要能將最早去加國的機票拿到手就行。我怕夜長夢多。7月5日我就帶女儿到了我蘇州的父母家里,這時才告訴我女儿要去看媽媽了(之前一直對她保密,是怕她跟她的小朋友說)。在家住了不到兩天,即由我父親的好友驅車將我們送到上海,7月8日進虹橋機場,過海關時,我非常緊張,就怕在踏上飛機之前被攔下來。

我女儿第一次坐飛機,暈機,躺在我懷里,問了我一個問題,如果下了飛機,我不能走路,要你抱,你是抱我?還是拿行李?我回答說,爸爸什麼都可以不要,也會抱你的。有爸爸在,你什麼都不要怕。我的這個回答,至今女儿都記著。

到了溫哥華機場,我看到了一個中文的“歡迎”牌子,就走上前問哪里是簽證處,一位50來歲的大媽把我帶到一排座椅前,叫我在那里排隊等候。我們等了近兩小時,才進到簽證辦公室,簽證官是一位40來歲的非常客氣的女洋人,第一句話是問我要不要請人翻譯?我說我懂英文。我當時就想顯示我的英文能力,同時也怕請人翻譯可能會容易被拒簽。研究生的6級英文不是白考的,我的讀,寫,聽都行,就是回答問題時,說的英語有時會讓簽證官聽不懂。于是我就在紙上寫,讓她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我告訴她我是帶著女儿來與太太團聚的,我要移民。簽證官最后叫我移民紙簽了字,然后和善地說了“Welcome to Canada”就完成了落地移民簽證。

一出機場,我太太迎上來接我們。 我女儿不認識我太太,就叫她“阿姨”。我們分開了快5年了,太太出國時,女儿還不到4歲。雖然中間太太回來過10天,但因孩子小,也記不清她是什麼模樣。

到加拿大的第二天,我們就去了教會,問了如何找工作。教會的人告訴我查“黃頁”發簡歷,于是我們就去公共圖書找了個簡歷樣本,寫了份簡歷,用圖書館的打字機打印后就按“黃頁”上的傳真號發了出去。到加后的第5天,我找到了一個意大利人開的冰淇淋廠的labor job。于是一邊工作,一邊幫女儿到教育局(school board)辦入學手續和物色好的學校,同時去參加工作面試(interview)。兩周后,我辭掉了淇淋廠,來到了一家洋人的電子公司進行試工。8月12日我被該公司正式聘為技术員。

有了工作就有錢,于是我們在溫哥華西區排名最好的公立中學旁租了個房子,讓女儿在附近的一個排名也很好小學入學。然后無非是買家具,考駕照和換車之類的事情,一家人過得很舒心。轉眼半年就過去了。是我決定回不回國的時候了。

記得那時候是1997年1月份,溫哥華下了一場大雪,我女儿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大雪,與是我和太太一起陪她玩雪。還拍了好多照。回家后,女儿和太太都有些感冒,因為玩得太興奮,脫了衣服,結果受涼了。

第二天,我坐在車里,決定走還是不走(我太太讓我自己決定)。如果走,直接駕車去機場。車外下著大雪,我穿了件皮襖坐在車里思考。

我想了很多很多。無非是名利和家庭的比較權衡。實際上到了加拿大,這些東西一直在我頭腦里斗爭著,只是現在必須做出抉擇。

1)我權衡了“名”。回國后可以把艦載相控陣和另外几個項目親手完成。必然會得到很多大獎。今后可以被評為“院士”。其他職稱我都有過了,“院士”是唯一可吸引我的榮譽。但是我又想,評“院士”,按中國的現狀,可能要等到我60歲后才能排到,我到那時,拿到這個頭銜,又有什麼意義?一輩子都過去了。而且万一活不到那天,不是白回國了。 我這樣想不是瞎想的。14所有很多前車之鑒,如,遠望號上180雷達主師沈光浩(我的前輩校友), 我們剛進所不久,就去世了,才46歲。留下了太太和兩個孩子。我們都知道他是勞累生病而亡的。

事實上,10年后,我女儿和太太都說我當時幸虧沒回國,否則真有可能把命丟了。除了我前面說到過我在14所的工作是非常緊張和高壓力外,我當時最看好的兩個總工程師人選(前面已提到過的):倪晉麟,張亞朋都早早去世了。倪晉麟是2003年去世的(43歲),當時他是管課題的副所長,晚上開完會已是9點多,天黑下雨,騎個電動車回家,結果被出租車撞死。張亞朋是2007年去世的(45歲),當時他是所副總工程師,工作壓力很大,得了肺癌去世的。他們得到了什麼?撒手后,苦的不就是太太和孩子。

2)我權衡了“利”。回國后,我可能很快會被提拔。到中央部委,或省里擔任個領導職務。我們這批人有很好的學歷,又有10年以上的黨齡,是那時候的重點被提拔對象。我和我太太說過此事,她說她看不上,當官要善于爾虞我詐,而且甚至要敢于無恥。像我這樣的老實人,說不定就被人賣了。

這一點,我也想了很多。我在國內由于工作關系,接觸了很多的“紅二代”,比如,賀鵬飛(賀龍之子),劉源(劉少奇之子),趙登平(陳賡女婿),張海洋(張震之子),劉彌群(劉伯承之女),聶力(聶榮臻之女),等等。他們都憑著特殊背景已占據了重要的的高位。像我這種非紅二代是無法與之相比的。我和他們的地位,就好比是他們靠著父輩已經坐在了帥位上,我最多只是那個打衝鋒拼命的將軍(或者說是高級“炮灰”)而已。

看看現在的中國,整個就是“紅二代”的天下。

3)最后集中到“家庭”。我和太太是大學同班同學,之后又一起在14所工作,彼此間有絕對的相互信任,兩人的感情就是屬于讓人羨慕嫉妒恨的那種。太太為了女儿,放棄了“1471”機載預警雷達波控系統設計師和副主任職務,出國打拼。我們分開轉眼就快5年了,好不容易家庭再次聚到了一起。

我現在回國去的目的是什麼?“名”?“利”?還是為了祖國?從這次艦載相控陣事件可以看到:科學家就是被綁架的傀儡,國家的領導們為的就是鞏固自己的地位和經營自己的圈子。你對祖國的赤膽忠心在他們的大“利”面前就是“狗屎”。

我們在這世界上追求的是什麼?我們兩手空空來到這世上,最后又兩手空空離開這人世,真正可以給這世界留下的只能是三份愛:即, 對愛人刻骨銘心的愛,對父母赤誠的愛,對子女無私的愛。否則,你的一輩子就是迷失了方向。

我坐在車里整整考慮6個小時,最后回到家里對我太太說,我決定留在加拿大。我太太流著淚對我說“謝謝你的決定。我就給你一句話:是金子,到哪里都發光。”

由于在車里凍的緣故,我也感冒了。我和太太,女儿在家躺了一星期后一起攜手站在雪地里,對著溫哥華的太陽說,在這里,我們開始第二次人生!

于是就有了我們在北美開創新生活,支持我女儿考入“長春藤”大學,獲取哈佛博士的全新人生。

寫到這里, 有關052C艦載相控陣雷達的故事就結束了。

假如我把中國的知識界說成是一個“江湖”, 那麼我這個退隱“江湖”近20年的人在把故事說出來時還是猶豫會使那些即得利益者覺得不舒服。因為我把這部雷達的原創人馬公布了出來。今天人們對于“052C”艦和上面的相控陣雷達,可能只知道其現在的主持師們。而不知道袁敦壘,辛民,奚秀娟,王軍和我等一群先驅設計師們,他們才是052C艦和雷達的真正原創者。更不知道張福瓊,牛寶君,陳振成,于洪標,馬恒泰等那批真正的關鍵技术突破者。沒有這群人當年的奮斗,爭取和堅持,可能中國海軍至今還只能是看著美國的“SPY-1” 雷達在嘆息。

我特別要讓大家知道王軍,她不光是艦載相控陣雷達的重要原創者之一,她在雷達設計和項目的爭取中起了關鍵的作用,而且在雷達的最終實施建造中,也是親力親為,起了實質性關鍵性的指導作用。她退休后,一直被反聘負責雷達的實施指導。她也是天波超視距雷達重要原創者之一。是她和包養浩研發設計了超視距雷達。她還是“385”相控陣雷達的原創者之一。但是我現在從網絡上查找時,哪一部雷達都沒看到她的名字。為什麼真正的原創設計者最后都不見了?榮譽都歸到了誰的頭上去了?這是中國知識界的悲哀。我這個在“江湖”之外的人應該將事實說出來。這也是一種責任。

補充內容 (2016-3-2 06:07 AM):
個人覺得23所為了自身利益,無所不用其極其本身無可厚非,有問題的是項目的評審機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iamhere123321 發表於 2016-3-2 06:05 AM

中國的科研評審体制確實有問題,這個沒有什麼需要諱言的,很多情況運動員本身也是裁判員。

MightyDragon 發表於 2016-3-2 08:50 AM

iamhere123321 發表於 2016-3-2 06:05 AM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中國的科研評審体制確實有問題,這個沒有什麼需要諱言的,很多情況運動員本身也是裁判員。 ...

本人不發布全文,是因為內容涉及政治人物(這是軍事版吧),來源又不明,全屬「片面之詞」
內文直指某所「使黑手」,手法和某些「瀋黑」帖類似!動機如何我可不理,總之我是不願成為某些人的宣傳工具 {:46:}...<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ustardpilaco 發表於 2016-3-3 01:51 PM

這是標準的外銷轉內銷的手法
內容的目的 值得考量

iamhere123321 發表於 2016-3-3 04:12 PM

custardpilaco 發表於 2016-3-3 01:51 PM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這是標準的外銷轉內銷的手法
內容的目的 值得考量

這個作者移民海外多年,突然在海外網站注冊發表這篇文章其背后的目的值得深思,是不是14所的某些項目的投標到了關鍵時刻,需要一些特別造勢?
反正覺得作者的有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值得深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匪兵乙 發表於 2016-3-3 06:15 PM

iamhere123321 發表於 2016-3-2 06:05 AM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中國的科研評審体制確實有問題,這個沒有什麼需要諱言的,很多情況運動員本身也是裁判員。 ...

全世界的都會有問題
不只是大陸
世界本來就是一個矛盾体

yastern 發表於 2016-4-17 10:12 AM

好長的文 但簡單的說中國對雷達上長足進步許多是可見的因為這是眼睛不可隨便畫匡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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