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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8-6-29 07:58 AM

寄秋 - 農情小日子【單】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雖然一穿越就穿成了人妻,但幸好她的夫君不是渣渣,
而是個十足十的妻奴,逢人就稱讚他的媳婦兒有多好,
家事活兒捨不得她做,有好吃好用的總是先給她,
就是他這老實到近乎傻氣的性子暖了她的心,決定同他好好過,
只是嘛,想要好好過日子,得先讓日子變好過,
他原本靠打獵為生,有一餐沒一餐的,危險性又高,CP值太低,
還有,當初他被迫分家分到的二十畝荒地不用也可惜,
既然如此,她就拉著他種果樹、養雞,她再做些小吃食去賣,
沒想到她真是個有福氣的,連老天爺都幫把手,
讓她釣到一個不把銀子當銀子的大金主,事業版圖越做越大,
光是靠做滷味、炸雞的生意股份抽成就躋身新富戶,
不過距離好日子的目標還差一步,她得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讓他那兩對老是覬覦她家銀子土地甚至雞(?)的無良兄嫂有多遠滾多遠!

【出版日期】    2016/3/23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231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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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8-6-29 07:5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5 08:18 PM 編輯

【第九章 】  過完新年蓋新厝

  二月二,龍抬頭。

  「……上樑了,上樑了,小心小心……左邊的抬高……對對對,再傾一點……好,輕輕地放下……」

  不到出了正月,地面一解凍,吳秋山家就急著蓋屋子,因為原來的土壤屋真的住不下了,甚至有一晚牛青陽睡得正熟卻被熱醒,一睜眼看到炕灶裡未熄的火噴出火星,燒到他睡覺的木板床。

  牛青苗一驚,認為真不行了,太危險,這次燒的幸好是床,若下次睡得太熟,還不把人都燒死了,於是她讓弟弟睡到妹妹的側屋,妹妹則是跟他們夫妻倆睡。

  可是這樣換吳秋山不依了,吃慣肉的人忽然要他戒葷,兩人之間多了個小丫頭,想做個什麼的根本不行,媳婦兒睡在身邊卻吃不著,那比和尚不念經還難受,所以一出元宵,他便去找了泥瓦匠,多給了五兩銀子,挑個好日子十八,請工人提早上工了。

  吳秋山在舊家搭了一座簡單的篷子,平日和媳婦他們仍是住在這兒,除非真是下大雨或什麼的才會考慮去住何長風替他們找來的臨時宅子。

  這一天,何長風閒來無事,又晃到吳秋山家。「你們在上頭種什麼,我剛上去看了一下,都抽芽了,一片油綠綠,長勢極佳。」再過幾個月都要成林了。

  「那是櫻桃和楊梅,我媳婦兒在山上撿山貨時發現的,覺得這片坡地什麼也不種也是浪費了……」她說試試看,成了家裡便多了一項收入,反之空著是空著,種樹比養草好。

  「等等,你說那是櫻桃?!」那可是富貴人家才吃得起的果品。

  「我媳婦是這麼說的,如果能成活,冬末春初開白花,等到夏初就有櫻桃收了,不過我們剛種下的第一年不會有太多成果,就自家吃個嘴饞。」地夠肥才能頭年就開花,原有的二十畝地長年不耕種,底下積了一層厚厚的地肥。

  屋子再兩天就能弄好了,泥瓦匠這邊的活幹完了之後便要蓋雞舍,上萬塊青磚就堆在山腳下,看來壯觀。

  牛青苗忙著買仔雞一事,她鎮裡鎮外來來去去,還把牛青陽這半大少年捉去做苦工,算算該進多少仔雞。

  夫妻倆分工合作,一個管蓋屋的進度,身強體壯的大男人跟著搬磚砌牆、扛木頭,一個四下探尋誰家孵了小雞,大批大批的下訂,先把第一批的六千隻雞崽給弄出來。

  而何長風是金主,他負責出銀子,以及……繼續鄙視唯妻命是從的兄弟,嘲笑他的骨頭是軟的,能屈能伸。

  「等一下,不許吃,有多少給我多少,賣給我。」他知道秋山兄弟這媳婦鬼點子多,好東西也多,急著給她下訂。

  吳秋山被他猛然撲過來的急切嚇了一跳,微怔了一下,憨笑的撓撓耳根。「我媳婦兒說過第一年的果子不會太甜,偏酸,若是吃不完便做成酒釀櫻桃、櫻桃酒、櫻桃果醬。」

  甜有甜的做法,酸有酸的做法,真正要好吃是酸甜適中,甜中有酸,酸中又帶了點回甜,一口咬下噴汁才是極品。

  吃櫻桃是牛青苗的長項,她前世的老家附近就有一片櫻桃林,每到成熟季節,園子的主人便會向外開放採果,大人、小孩分別收價,價錢不同,在園內任人吃個飽,若是摘了要帶出園子便論斤較價。

  因為她常到櫻桃林打工,所以一向是免費的,園子的主人和她投緣,也常會教她櫻桃的種植法和管理,以及如何防蟲和防疫,採摘時要怎麼處理,記憶好的她不曾忘卻。「果醬?這櫻桃果醬是個什麼吃法呢?」

  被他一問,吳秋山也有片刻怔忡,媳婦說了能做醬,但他不清楚究竟是啥模樣。

  「你要問我媳婦兒,她當時也是隨口一提。」啊,媳婦兒還說了,還可以做一種叫櫻桃派的糕餅。

  「怎麼事事都要問你媳婦兒,你就沒腦子嗎?一問三不知。」真是氣死他了,朽木難雕。

  「我媳婦兒說我負責養雞,園子裡的果樹由她包辦,我們一人一樣才不會太勞累。」要勞逸結合。

  「好了好了,別再每一句都「我媳婦說」,聽得耳朵快長繭了,我能不能聽你說呀?」

  何長風的不滿讓吳秋山為之失笑。「我媳婦兒為妻不易,打她嫁給我就沒什麼歇過,整天不得空的想著給家裡進項,讓我們過得好,你就少說兩句,別句句帶刺,雖然她比你聰明,但那些話終究不中聽,聽久了也會受傷。」

  「她比我聰明?」何長風語氣略尖的一喊。

  吳秋山輕笑,對媳婦兒當真是佩服。「你敢說你的口才比她好?每回你的毒舌她都能頂回去,還常常令你啞口無語,氣得跳腳。」

  「哼!你們這對賊夫妻,果然是一對奸詐的,你大智若愚多久了,你媳婦兒有沒有瞧出來?」真想看看他的假面具被揭穿時,他家那婆娘會不會惱得上跳下竄。

  吳秋山目光冷銳的一笑。「夫妻夫妻,裝聾作啞,我媳婦兒何等慧黠,我不說她便不道破。」

  夫妻的相處之道是體諒,互相扶持,由陌生變熟悉,再由熟悉中交心,彼此一個眼神便知心中所想。

  「那你怎麼被你那群蝗蟲似的家人榨得一滴不剩,吃得差、住得差,連老婆也娶不上?」不刺他一下,何長風的心口就針扎一般,悶得難受。

  吳秋山表情一滯,苦笑道:「一筆寫不出兩個吳字,總是一家人,計較太多傷情份,一開始我還想著若對他們好一點,他們總會回報一二,可是後來才發現在我的縱容下,他們越走越偏了,但我又下不了狠手扳正。」因為是家人,所以更狠不下心,只能任由腐敗的人心更腐敗,有心無力的他只好放任,悄悄地為自己籌辦將來。

  吳秋山沒想過離開,大山養育了他,供給他源源不絕的糧食,讓他在最艱難的困境中得以度過,他一直以為他的這一生就是個獵戶,終年與獵物為伍,至死方休。  

  可是峰迴路轉,一個痩得不知道能不能養活的女人改變了他的生活,將他導向他想都沒想過的明媚。

  他很喜歡他的媳婦兒,為了她,他慢慢地從隱藏的自我走出來,只為與她比翼雙飛。

  「哼!心軟不是病,發作起來要人命,你現在還不是在走老路子,對你媳婦兒百依百順。」何長風最看不慣的就是他太寵老婆了,寵到沒邊,簡直是失去男子的尊嚴。

  「不一樣。」吳秋山自個兒知曉是怎麼一回事,個中玄妙無法向外人道。「她是我媳婦兒。」

  「好了,別露出令人作嘔的神情,我以後少針對她就是。」何長風雖是這麼說,但他認為很困難,畢竟他很難得才能遇到一個不被他外表吸引、不怕他的人。

  「謝了,兄弟。」吳秋山一拱手。

  何長風冷嗤。「屋子落成那一日我來喝杯酒……」

  「老三呀!你蓋屋子怎麼不知會一聲,你哥哥嫂嫂好來幫個手,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自家人不用客套。」還好趕上了,沒教大好機會從眼前溜過,萬幸呀!

  這個獐頭鼠目的傢伙是誰?何長風忍著踹上一腳的嫌惡,朝吳秋山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瞥。

  吳秋山面無表情的一頷首,何長風立即知曉。

  「小事而已,想著家裡人多,不往外擴充就只能睡院子,所以一咬牙就蓋了。」面對親大哥還真說不得實話,他那東瞧西瞧的眼神透著算計,讓人很不舒服。

  「這哪是小事而已,瞧你這屋子快比得上咱們的老宅子了,一溜正屋還各帶三間裡屋的側房,你生四、五個孩子也住不滿。」吳夏生的語氣帶著不滿和嫉妒。

  「有備無患罷了,一次先蓋齊了,省得日後再動工,一班好的泥瓦匠不好請。」吳秋山淡淡的回道。

  吳夏生眼眸一瞇,賊笑道:「你蓋屋子的銀子打哪來的,不會是跟咱們爹拿的吧?你可要記得,那銀子是我和大哥的。」

  何長風翻了個大白眼,心裡罵聲不斷,見過攔路打劫的,但沒見過這般橫的,人家不能有銀子嗎?非這麼不要臉的說是自己的。

  「我跟人借的。」吳秋山隨口找了個理由,他爹才借不出三十兩銀子。

  「跟誰借的?」吳夏生像審問犯人一樣追問不休。

  「跟……」

  「跟我借的,怎麼,你要替他還嗎?」繪著江南煙雨的扇子一打開,另一面是海棠春睡的仕女圖。

  一見是衣著華麗的貴公子,早就瞧見他的吳春生和吳夏生立即和善可親的笑著上前,語多逢迎——

  「這位是我家三弟的東家吧,聽說他替你養了不少雞,讓你小賺一筆。」吳春生多像一位愛護弟弟的哥哥,可那雙不安份的賊目飄呀飄,始終沒看吳秋山一眼。

  吳夏生接著說:「養雞的事我們哥倆兒也在行,看你要養百八十隻,咱們都能幫你養得又肥又嫩。」

  敢情這兩位是來搶活幹的?何長風勾起諷笑,決定陪他們玩玩兒。「所以你們的意思是?」

  「咱哥倆兒沒旁的用心,就是會養雞,還能養得比鴨子還大,你買了咱們村裡的大山要蓋雞舍,肯定需要個管事,我們的工錢也要得不高,一個月二、三十兩就打發了。」

  一車一車的青磚運到山腳下是瞞不了人,數量之多足以教人咋舌,真要打聽也不是打聽不到,很快就有口風漏出來,天香樓的東家呼之欲出,財大氣粗銀子多呀!

  有鑒於吳秋山說過他那四、五百隻雞是天香樓託他養的,因此腦子轉得快的吳春生、吳夏生便讓自家的孩子盯著進出吳老三家的路口,一有華貴的馬車接近,或是舉止貴氣的老爺公子出現,一定要馬上通知他們,好趕緊來獻殷勤。

  這兩人盡想著不勞而獲,搶著來撈好處,養雞誰不會,只要割把草扔著就會自己來啄食,養上個幾個月交差,銀子也到手了,這樣的好事誰不趕著往上湊。

  「喔!光是工錢就要二、三十兩呀,你們肯定是這方面的好手,才敢誇下海口要幫我養雞。」何長風面上笑呵呵,看似平易近人,可那雙眼眸卻冷得有如千年寒冰。

  「當然!包在我們兄弟身上,我們三弟這麼會養雞,就是我們這兩個當哥哥的手把手教的,我們養出來的雞,油脂多,肉質鮮嫩,一咬下去還會噴出油汁呢!」吳春生忒會吹噓,反正吹牛又不用花銀子。

  「是呀,看要公雞還是母雞,都能給你養得鮮嫩肥美的,讓你賣出好價錢,用我們兄弟絕對不吃虧。」吳夏生也說得起勁兒,那討好的笑容怪噁心的,指縫藏著污垢的兩手直搓。

  何長風皮笑肉不笑的輕搖著扇子。「那我問你們,雞要怎麼養?一天要吃多少?喝多少水?」

  「啊!這……呃,不是給它們草葉子吃就好了嗎?」吳春生不太確定的回道。

  老吳家的雞就是這麼喂的,他家的婆娘把割回來的野菜剁碎,撒在院子裡,成群的雞便圍過來,大雞帶小雞的搶食。

  吳家兄弟是吃過雞肉,但雞要怎麼養就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了,家裡頭的收拾是女人在做,他們爺兒只管養家,一概家務是不沾手,沒得吃塊雞肉還要從小養起吧!

  「那你們知道我準備養幾千隻雞嗎?」何長風愉快的笑著,扇子搧得更用力,髮絲都跟著飛揚起來。

  「幾……幾千隻?!」吳老大和吳老二同時把眼睛瞪大,驚喜的開始在心裡盤算能賺到多少銀子。

  雞還沒有看見一隻,他們已先想著「監守自盜」,把半大的雞拿出去賣,再佯稱病死了。

  哪有雞不生病的,一、兩千隻死個百來只實屬正常,那是可以容許的損耗,一隻雞賣六百文,一百隻便是六十兩。

  工錢加「紅利」,一年下來能買二十畝上等水田,養上幾年雞便是小地主了,守著租子也能過上好日子。

  「你們伺候得來嗎?」何長風語帶譏誚。

  「肯定成!東家給我們機會,我們定會竭盡心力為你鞍前馬後的幹活。」吳春生拍著胸脯保證道。

  財迷心竅的兩兄弟彷彿已看到一錠又一錠的銀子朝他們砸過來,眉開眼笑的,樂不可支。

  「先別喊東家,去割個一千斤的豬草來讓我瞧瞧。」何長風會給他們機會,但能不能把握住,就要看他們自己了。

  「咦!一千斤豬草?」他們上哪兒割豬草?

  「一隻雞一天少說要吃掉半斤豬草,一千斤豬草不算多,也只夠喂兩千隻雞,如果你們連一千斤的豬草都供應不上,憑什麼誇口要幫我養雞。」讓雞吃了他們還差不多。

  聞言,兩人的汗水直流,吳春生腦袋一轉,馬上道:「可以花錢請人去割呀!」

  「那我請你們幹什麼?」

  「東家,話不是這麼說,我們是管事,只需管理底下的人手,讓別人去做事,從沒聽過管事還要自己去打豬草,這不是本末倒置,牛刀小用嗎?就像東家你,也不會自個兒去餵雞吧!」吳夏生回道。

  「你拿我跟你們比?!」何長風下巴微微一抬,一副公子哥兒的派頭。

  「不敢不敢,小的也只是幫你分點憂,怕你太勞累了。」吳夏生連忙討好的道。

  一見他威懾的氣勢,吳老大、吳老二頓時矮人一截,卑躬屈膝的自眨身分,卑微得有如人家腳下的一坨泥。

  看到兄長們前倨後恭的勢利模樣,吳秋山的眼底有著無奈和苦澀,以及說不出的憎恨。

  是的,憎恨,人可以沒有傲氣,但不能失去傲骨,為了銀子而奴顏婢膝,他們置祖宗的顏面於何地?

  「喂!你,大塊頭,你能打多少豬草?」何長風決定把好兄弟也拉下水玩一場。

  吳秋山真想無視他,但還是認命的回道:「最多五百斤一天。」

  「工錢呢?」

  「五兩即可。」

  「五兩夠嗎?」何長風瞅著吳秋山的眸光帶著濃濃的興味,好似在同他說:你哥哥們要三十兩吶,你這樣喊價落差不會太大嗎?

  「多了,我請人打豬草,一天十文錢,一個月三百文,四個人一千兩百文,我還賺了。」不必事事親為,要放權,讓別人去做,他要做的事是分配好各人的活兒,使其各有所用。

  何長風一聽,樂了。「你們聽聽,五兩銀子就能請個好幫手,我為什麼要屈就兩個什麼都不會幹的蠢蛋,還好意思開口要我三十兩,當我的銀子是大風刮來的呀!呀!」

  他呀了兩聲,是在強調想坑他的銀子也要有本事,兩坨爛泥也想塗上牆,痴心妄想。  

  要學學那個某人呀,臉不紅氣不喘的就誑走他三千兩白銀,還一副要他感激涕零的張狂樣,那人明白的表示賺的錢一起分,可自己一文錢也沒出,一伸手就要銀子,可恥,真是太可恥了,而他居然心甘情願地走入人家的陷阱,掏錢掏得很痛快。

  「老三,你是什麼意思,見不得哥哥賺點零花錢嗎?你屋子都快蓋好了,而我們還住在陳舊的老宅子裡,你就不想幫幫哥哥們嗎?」吳春生不滿的道。盡會扯後腿,果然是個不親的。

  「養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哥哥們做不來。」他也還在摸索,不知道為什麼石灰鋪在地上能減少雞隻的患病,但他媳婦兒曉得,也做得很好,幾百隻雞沒死一隻。

  「沒做怎知做不成,你是頭白眼狼,專門敗家裡的,有好處想一個獨佔,不肯分給大哥、二哥。」這話說重了,很傷人,可是吳夏生還覺得罵不夠狠,做弟弟的不該忤逆哥哥,只有聽話的份。

  聽著惡毒的言語,被傷得遍體鱗傷的吳秋山已經百毒不侵了。「我沒吃家裡的、用家裡的,我手裡的每一文錢都是自己賺來的,兩位哥哥家是興是敗和我沒關係,你們不是早就把我趕出家門了嗎?」

  「我們也分了你二十畝地……」吳春生脫口而出,但話音一落,他便心虛的和二弟對看,他們都很清楚,那地根本不值錢。

  「是呀,好榮幸,大伯、二伯,既然你們曉得地是我們秋山的,那麼你們站在我們的院子搶我們秋山的活,你們真是他的親哥哥嗎?不會是前世債沒還清的討債鬼,今生化為兄弟來追討吧,你們說說看,到底要他還多少,是要砍他左手好呢,還是剁條小腿帶回去燉湯,再不濟紅燒眼珠子、醋溜人肉,心肝肺也能當下水,剖開腦子生吃……」

  牛青苗出馬,萬夫莫敵,吳春生和吳夏生自知說不過這個牙尖嘴利的,摸摸鼻子便灰溜溜的走了。

  何長風在一旁看戲看得可開心了,笑意怎麼也止不住。

*             *             *

  吳秋山家的屋子正在趕建中,手藝不錯的牛青苗就待在臨時砌的灶台前,煮出一道又一道令人垂涎三尺的案頭菜,包人一吃就上癮,牛青陽和牛青果則在一旁打打下手,幫著遞菜、遞盤子。

  突地,一名十三、四歲的泥瓦匠學徒跑到牛青苗身旁和她咬耳朵,她才知道老吳家的又來了,而且還很不客氣的削她的男人。

  他們還真太把自己當回事呀,居然敢在她家踩她的男人,當她死了不成?她若是還能忍,便是胯下韓信了。

  牛青苗順手抄起灶台旁的一物,便氣衝衝的衝了過去,她不曉得她一出現的時候有駭人,真把有狗膽沒熊膽的吳春生和吳夏生給震懾住了,他們臉色發紫唇泛白,大氣不敢喘。

  再仔細一看,她手上拿的是一把剁骨頭的菜刀,刀上還有剛宰過雞留下的雞血,雞血尚未凝固,順著刀柄往下流,她的五指指縫、手心、手臂鮮血淋漓,好像剛殺過人。

  吳春生、吳夏生想到她上次說的人腿燉湯、生吃腦的,當場吐了一地酸水,隨即像見到惡鬼般的倉皇而逃,連鞋子都嚇得掉了一隻。

  「哈哈哈,太有趣了,你實在該到刑部當提刑,我已經許久不曾看到這麼精采的戲了。你讓我大開眼界……啊!不行,笑到肚疼,誰來扶我一下,我要坐不住了……」閒著沒事又來好兄弟這兒轉悠的何長風,捧著肚子大笑。

  「博君一笑是我的榮幸,不過你也把下巴收一收,都瞧見你兩顆壞牙了,你就做做好事,不要壞了我們的胃口。」牛青苗也覺得奇怪,她記得明明捉的是湯勺,想說要是那兩人要是再說些什麼難聽話,她就要用勺子打他們,怎麼握在手裡的會變成大菜刀了?罷了,反正只要能把人趕走,用什麼工具都是一樣的。

  「什麼壞牙,我是翩翩佳公子,你這人能不能別這麼惹人討厭?我實在懷疑秋山兄弟的眼光,他哪隻眼看到你心美人美了。」分明是眼瞎了,礫石看成美玉,被矇了還瞎開心。

  「彼此彼此,公子乃小婦人鏡子,小婦人也覺得面目可憎。」牛青苗罵人不帶一句髒話,卻能讓人恨到骨子裡。

  「你這個……」何長風一火大就會握拳,他一舉起拳頭揮舞,純是威嚇作用並無惡意,一隻粗黝大手將之撥開。

  「別對著我媳婦兒揮拳,就算你是長風兄弟,扭斷你的胳臂輕而易舉。」吳秋山低沉的嗓音中有著不悅。

  何長風無意間惹惱了護妻心切的好友,他訕然的一摸鼻子。「你知道我是鬧著玩的,不當真。」

  「找你媳婦兒玩。」吳秋山是內斂藏鋒的老實人,人實在卻像一把刀,平時收在刀鞘裡不見鋒,外表看來樸實無華,可若踩到他的底線,刀刃一開鋒,瞬那間的金光刺得人睜不開雙目。

  「我沒媳婦兒。」何長風嘻笑的一攤手。

  「找一個。」三條腿的蛤蟆難找,滿街走的女人不愁。

  「找不到。」何長風無賴的猛搧風。

  「你到天池寺走一趟,那兒每天都有很多求姻緣的貴女。」他矇眼瞎捉也能捉到一把。

  天池寺是京城最負盛名的寺廟之一,專管姻緣和人間功名,內有紅線和狀元糕任人取用,香油錢隨喜。

  何長風哂笑道,「你也曉得天池寺?」

  「聽過。」非常有名。

  文鳳公主便在那遇見她的駙馬,當朝探花郎,結成一段佳話,彼時被編成戲曲廣為流傳,天池寺的香火為之鼎盛。

  「耳報神,你的消息還真靈通,不過問問你媳婦兒,她養那麼多雞銷得出去嗎?」

  幾千隻雞,不是自個院子養養就算的數目,他三間酒樓要全吃下有點難度。

  「她……」

  「你們直接和我談即可,不要再玩那一套愚蠢的傳話,大男人小家子氣,說出去不怕丟臉。」牛青苗沒好氣的橫了兩人一眼。這種繞圈子的遊戲他們還玩不膩呀,是個男人就要大大方方的,這樣才有魄力。

  兩個只差拜把的兄弟表情一滯,尷尬一笑,你看我一眼,我睇你一眼,都在怪對方不好。

  「弟妹呀,女人要待在家裡洗衣、煮飯、帶小孩,不要處處與人爭強。」她罵男人像在數落自己家孩子,實在要不得啊!

  她當蚊子嗡嗡叫。「雞舍何時能蓋好?你催催泥瓦匠,多出些人趕一趕,我約弄到了六千隻雞崽,就等著入舍。」

  算是她幸運,碰到專孵小雞的婦人,她幫著聯絡到同行,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收集到一定數目的仔雞。

  「六千隻?!」

  聽到如此龐大的數量,兩個男人都傻住了,一個想的是,那麼多雞要怎麼養?另一個想的則是,那麼多雞買得了嗎?

  「犯得著這麼驚訝嗎?比起你坑了我的五百兩,我更訝異,好嗎?」一想起此事,牛青苗就恨得牙癢癢的。

  她賣糖串手藝得銀五百兩,而且完全不藏私,還畫出花樣讓天香樓打出模具,一共十二種款式,一推出便大受歡迎,大人小孩都喜歡,天香樓賺銀子賺狠了。

  但身為大功臣的她不但得不到一絲好處,反而被陰了。

  有著惡趣味的何長風到當地縣衙詢問買山的價錢,不知他背景的縣令一見他穿著打扮都十分富貴,便知財神爺上門,一口氣開出兩千兩高價,就欺他是外地來的二愣子。

  兩千兩在京城買一百畝地算是便宜了,想買的人會趕緊下手,以免向隅,可是對窮鄉僻壤的山陰縣而言,那是座荒山,白送人都不要,有人要還捧著手送,多少能收點稅。

  這廝也不是沒吃閒吃的主兒,他在言談中搬出他那位位居二品的高官爹,仗勢壓價。

  結果價錢一砍再砍,五百兩銀子買到近千畝的大山,還附送山腳下十畝左右的旱地,牛青苗拿來蓋雞舍正好。

  但是這位何公子太惡劣了,說好是他出的銀子,最後陰了牛青苗一把,五百兩沒給她就罷了,還一臉嘲笑的當她的面將地契交到她丈夫手上,地主的名字填的是吳秋山。

  她當時是被嘻到沒話說了,很想給他一個大棒錘,不過事後想想也沒什麼大不了,夫妻是一體的,吳秋山的就是她的,她想要,吳秋山會不給嗎?何長風純粹是沒事找事。

  只是有這麼大一片地就得小心藏著,不能讓老吳家的知曉,不然他們又要想著法子來要過去,不管賺不賺錢都是一筆財產,以吳春生、吳夏生的為人是不會放過,他們的妻子更貪婪。

        「哎呀!就說女人小心眼,還不是給你們家,我有中飽私囊嗎?你一文錢也不用出就白得九百多畝的土地,日後種樹、養雞多方便,你還能在山上蓋幢大宅子,當你家子子孫孫的祖地。」瞧他多為他們著想,連更長遠的以後都想到了,斤斤計較的女人太不可愛了,一點也不討喜。

  牛青苗其實也不是不知道何長風打的主意,他這是變著樣子在照顧吳秋山,所以她輕輕一哼,算是領情了。「我讓你找的調料找到了沒?」

  「我誰呀!我可是京城第一雅公子,我出馬要辦的事哪有辦不成的道理,翻手覆手間的小事,你牛刀小用……」

  她有些不耐煩的打斷道:「廢話多,說重點。」他不知道什麼叫簡潔扼要嗎?

  何長風惱怒的一瞪眼。「在馬車上。」

  「早說嘛!」牛青苗馬上讓吳秋山去把東西搬下來。

  「東西不多,我盡量湊齊,我不曉得是不是你要的。」

  吳秋山雙臂有力的扛了好幾袋,牛青苗仔仔細細的一一解開來細瞧,她從中捉了幾樣就走向灶台。「你等著,我讓你看這生意做不做得了。」

  她隨時捉了一隻母雞,去血拔毛之後便快刀剁成好幾大塊,除了雞頭、雞脖、雞爪、雞下水不吃外,全部的雞身都應用到,沒有一絲浪費,堆了滿滿的一大盤雞肉。

  打了二十顆雞蛋,用筷子拌勻了備用,雞肉要下鍋前要做事前準備,幫雞肉按摩,然後沾蛋液、裹粉、輕拍,接著下鍋油炸。

  滿滿的油鍋炸得滋滋作響,若是一般莊稼人家瞧了準會罵聲敗家婆娘,居然將一整年要用的油拿來炸肉。

  雞肉表面呈現金黃色,撈起,瀝油,撒上胡椒粉和番紅椒粉,也就是辣椒粉,她還做了酸甜可口的蜜梨沾醬提供多一種選擇,這種勻水加芝麻碎粒的果醬是她秋天做的。

  「吃吃看。」

  何長風一臉不屑的用筷子夾,但肉太大塊了,一夾不是掉了便是太重,夾到一半嫌麻煩。

  「這種吃食要用手捉,吮指回味。」牛青苗在一旁提醒。

  「呿!還吮指回味呢,根本入不了大雅之堂,誰會用手捉著吃……啊!吳秋山,那隻雞腿是我的,誰讓你搶了,快還來!」好大的狗膽,敢在他嘴邊奪食,不要命了。

  東西要有人搶才好吃,看起來不怎麼起眼的炸物卻讓人有種口齒流涎的感覺,很想大口咬下。

  吳秋山看他話說得不少卻遲遲不動手,相信自個媳婦兒手藝的大塊頭伸手一捉,脆香脆香的口感滑入口中,濃郁的肉汁在口腔裡爆開……「咦!這……」太好吃了!

  「咦什麼,不許跟我搶,都是我的。」何長風惡狠狠的瞪著吳秋山,彷佛彿護食的野狗,接著咬了一大口手中的炸雞,不錯不錯,真不錯,怎會這麼好吃?肉在油鍋裡炸居然不柴,咬下去有肉汁噴出來,淡淡的辛香味把肉香的鮮嫩提出來,更讓人停不了口。

  「有一整隻雞。」牛青苗見兩個大男人吃到都沒空說話了,好笑的道。

  何長風冷哼一聲,但雙手的動作依舊不停,撕著雞胸肉塞進嘴裡,連雞骨頭都嘗得津津有味。「我胃口大,正餓著,一頭牛也吃得下。」

  「長風兄弟,吃獨食不仗義。」吳秋山眼捷手快的搶到兩瑰雞肉。

  「吃飯皇帝大,誰跟你講義不義氣,我一年才下來幾回呀,讓讓我不行嗎?你想吃隨時都能叫你媳婦兒做。」何長風說得無比哀怨。

  聞言,吳秋山想了想也覺得沒錯,就把手裡那塊還沒吃的炸雞放回去,他剛一放下去,某個狼吞虎咽的男人馬上搶過去,他邊吃邊流汗,全無風流倜儻、氣宇軒昂的公子模樣。

  此時的他是個吃貨。

  「長風兄弟,你這些調料打哪兒弄來的?」相當齊全,教她十分意外,她都想好了替代物。

  「宮裡。」何長風嘴裡塞滿了雞肉,含糊的回道。

  「宮裡?」是她聽錯了吧?

  牛青苗的眼前只有小小的山坳村,七十來戶,不到三百名的人口,大部分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人,皇宮內院離她太遙遠了,她也不想和皇權扯上關係,她可不想把自己的命懸在刀口上。

  何長風又道:「我二姊是淑妃。」

  啥!淑妃?!她風中凌亂了,沒想到這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兒,居然是皇親國戚。

  「別一副被雷劈中的樣子,不就是寵妃之一,生了一個四皇子,今年十歲,聰明好學,機敏多智。」皇上寵著就萬事太平,皇后是敦厚之人,對待嬪妃一視同仁。

  她這是傍到大咖了吧!可是牛青苗馬上想到李世民奪位,九龍之爭,皇子是汰換率最高的職業,一場宮廷兵變便全面血洗,大的小的全跑不掉,死成一排,為了以防萬一,她必須先問清楚,「皇上如今龍體還安康吧?」她得先看評估一下要不要存糧以防兵禍,或是準備逃難。

  何長風立刻聽出她話中的隱喻,那張萬人迷的桃花臉頓時黑如鍋底。「吳秋山,管管你媳婦兒那張嘴,別把砍頭的話掛在嘴上,否則出了事我也保不了你,皇上好得很,龍威萬萬年,春鞦韆古。」

  吳秋山面上含笑地將妻子拉到身側,輕撫她如雲青絲。

  「長風兄弟,敢問令尊官職?」女兒能入宮為妃,肯定父親的官做不小,得獲聖寵。

  何長風懶懶的回道:「戶部尚書。」

  聞言,牛青苗兩眼頓時一亮,腦子靈活的動起來,戶部是管銀子的,那麼……「既然令尊大人是一員二品大官,可否請他幫個小忙,寫封推薦信讓我家小弟入書院就讀,不用太有名氣,就離山陰縣最近的雲峰書院,來回方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29 07:5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5 12:50 PM 編輯

【第一章】 窮獵戶的新婦

        「醒、醒醒呀!別再睡了,再燒下去會燒壞腦子的……妳快醒一醒!」

        耳邊傳來聲聲催促,牛青青也很想醒過來,偏偏腦袋瓜子有如沉重的大石頭,一直一直往下沉。

        「都怪我不好……媳婦啊,妳打我、罵我都好,只求妳快點醒過來!我不該喝得太沉,沒發現妳發燒了……」

        媳婦?誰的媳婦兒?還有,這男人為什麼一直嚷嚷個不停,害得她頭好疼。

        牛青青被吵得沒法昏死過去,勉強睜開一條眼縫,但只是這麼小小的一個動作,對她而言都相當吃力,於是她馬上又閉上了眼。

        不過就一眼瞬間,她覺得腦袋更昏沉了,她沒來得及瞧清楚扶著她的男子長得是什麼模樣,只在恍惚間看見一個剪得歪歪斜斜的大紅喜字貼在正前方的灰白土牆上。

         她渾沌的思緒緩緩運轉,不對呀,如果她被救了,順利脫險,不是應該在醫院嗎,怎麼看到的會是土壤屋?

        天哪,她覺得頭越來越暈了,不管她身邊的人是誰,請行行好,別再叫醒她,請讓她安靜平和的死去,人要走得有尊嚴。

        爸、媽、小奇,你們怎麼不來接我,又想再一次丟下我嗎?那種無邊無際的孤寂感真的好可怕……

        「來,喝藥,喝了妳就會好起來了。」男人有些沙啞的嗓音透著著急無措,將黑稠的湯藥灌進她嘴裡。

        神智不清的牛青青眉頭皺成一直線,想要把湊在嘴邊的東西推開,卻無力舉起雙臂,只能虛弱的道:「……不要……苦……」

        好苦,這是給人喝的嗎?是毒藥吧!

        就不能餵她吃膠囊或藥丸什麼的嗎?別再用傳統古法子凌虐她,那是她奶奶那一代才用的中醫療法,黑漆漆的湯藥,苦得教人難以下嚥。

        牛青青覺得越來越不舒服,不自覺又微微睜開一道眼縫,這一次她瞧見蓬草搭的屋頂,一盞銅漆油燈從屋梁垂掛而下,一隻圓肚蜘蛛正努力在梁下結網,屋內的布置可看出這應是人家新婚夫妻的喜房。

        很喜慶,又很破落,極端矛盾的視覺衝突。

        她試圖要起身,親手碰觸眼前所見的一切是否真實,可是人才稍微一動,鋪地蓋地而來的暈眩讓她幾乎又死一回。

        「是苦了點,不過不吃藥就好不了,青苗乖,再喝一口,把這口喝完了,我給妳糖角兒吃。」聲線厚實的男子十分有耐心,一口一口的餵她喝藥,即使她喝一碗吐半碗,他也不嫌煩。

        青苗是誰?我是牛青青,你搞錯人了!

        牛青青想大喊,但全身軟趴趴的,她以為的吶喊聲其實是小貓似的嗚咽,若不細聽真不曉得她在說什麼。

        不過此時的她比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還虛弱,不僅四肢使不上勁,還需要靠人攙扶著,而且她渾身都是高熱排出的汗,汗水濡濕她的單衣。

        「水……給我水,加了鹽、鹽巴的水……」在生死關頭,她的求生本能發揮了作用。

        「好,妳等等,我給妳水喝。」

        男子輕輕的讓她躺回床上後,馬上去弄了一碗加了鹽巴的水來,小心翼翼的餵她喝下。

        帶著鹹味的涼水滑入口中,牛青青忍著喉嚨強烈的刺痛,幾近飢渴的吞嚥,很快就喝到見底。

        之後她睡睡醒醒,卻感覺到有個男人一直在她身邊來來去去,一下子為她擦拭額上的汗水,一下子餵她喝水,一下子喚醒她要她喝藥,一下子摸摸她的額頭和後頸,看還有沒有持續發燒,他不時還會哽咽的自責,說都是他不好。

*             *             *

        等牛青青清醒,已經三天過去了。

        「媳婦兒,妳別動,有什麼事吩咐我一聲就好,妳的身子還很虛弱,大夫交代過要多靜養幾日。」

        牛青青……不,穿越後換了新身分的她有了另一個名字,牛青苗面無血色,若不是還有細微的呼吸,真像個死人。

        其實她也算是個死人了,年僅十五歲的牛青苗在及笄的隔日就被後娘林月嬌以十兩銀子賣給山坳村的獵夫,完全沒知會一聲,連半點嫁妝也未準備,牛青苗抵死不從,因為家中還有年幼的一雙弟妹,以後娘自私的為人,她實在放心不下。

       林月嬌豈會輕易順了牛青苗的意,見牛青苗哭喊著不肯坐上前來迎娶的牛車,她隨手抄來一根木棒,狠心的往牛青苗的後腦揮去,受到重擊的牛青苗倒地不起,被林月嬌的兩個娘家兄弟強拖著上了牛車。

        那時牛青苗已經奄奄一息了,後腦傷口流出的血濡濕了嫁衣,但因為嫁衣是紅色的,再加上她一直由喜娘和一名來幫忙的嬸子攙扶著,所以不但沒人看出她受傷了,就連拜堂的那一刻她就斷氣了,也沒人發現,拜完堂,喜娘和嬸子就將她往炕頭一放便出去吃宴席,就怕去晚了好料的全給人吃完了。

        山裡頭的人難得吃一頓好的,還是帶油的大肥肉,誰還顧得了新娘子的感受,反正是買來的。

        新郎吳秋山是個獵戶,家境不是很好,雖然有間還算能夠遮雨擋風的屋子,但日子也是過得苦哈哈,省吃儉用了好些年才湊足了十兩銀子給自己買了個小媳婦兒。

        不過男人還是粗心大意了些,憋了好幾年的邪火一遇著了乾柴似的小媳婦兒,他整個人就爆發了,一送完客,又喝了七、八分醉,他一上炕就抱著媳婦兒又啃又咬,迫不及待地提槍上陣。

        牛青青一穿越過來時,身上正趴著一個不斷聳動的男人,她頭痛、身子也痛,全身不著一物的被壓在底下,男人的力量大得宛若蠻牛,將她的手壓制過頭,讓她無法動彈。

        當下她的第一個念頭是她被強了。

        但是那男人還在她身體進出時她已厥了過去,接著便是漫無邊際的高燒,燒得她不省人事。

        「你是誰?」憶起初穿越來的情形,牛青苗看著湊在眼前、帶著擔憂的大臉,問道。

        「我是秋山呀!妳的丈夫,妳不記得了嗎?」吳秋山一臉訝然的說完,立即伸出大掌覆上她的額頭,確認她已經退熱了才放下心來。

        原來她不是被強暴,而是嫁人了。「我的丈夫?」

        她端詳著他,有稜有角的粗獷面龐,左頰靠耳直至頸部有一道明顯爪子撓過的痕跡,雖不算太難看,但在世俗的眼光中已經是破相了,憨直的臉上有幾分不自在。

        她再看向屋內擺設,心裡頓時有一種被老天爺擺了一道的無力感,她甚至不知該苦笑還是仰天破口大罵。

        這坑娘的老天!

        「妳怎麼了?」他問得小心翼翼,一副做錯事的模樣。

        看著土磚砌成的牆,再瞧瞧面前侷促不安的黝黑傻大個,牛青苗別無選擇的點頭,順勢摸了摸仍有些發疼的後腦。「我好像忘了很多東西,腦子裡一片空白。」

        「真記不起來了?」吳秋山關心的又問。

        她搖搖頭。「頭暈暈的,記不得了。」

        他雖身得高大,動作卻十分輕柔地將被褥拉到她的下巴處,掖好被角後,溫柔的道:「媳婦兒別怕,多喝幾帖藥妳的病也會好了,一會兒我再找個大夫為妳瞧瞧,肯定沒事的。」

        「不要喝藥,藥苦。」牛青苗寧可多病幾天也不要再喝那種苦到澀口的湯藥,那跟毒藥沒兩樣。

        「藥還是要喝,妳還沒好全……」吳秋山好言勸道。他好不容易有個媳婦兒,一定要好好看緊她,不能讓她再著涼生病。

        「我好了,真的。」為了證明自己已經好了,她逞強的想下炕,可不過才翻個身,就累得她氣喘吁吁。

        咦!她幾時變得這麼虛弱了?

        從小到大都是健康寶寶的她,實在很難接受自己有朝一日竟成了林黛玉,身子這般弱不禁風,連下個床也使不上勁,軟綿綿的像坨麵團。

        牛青青的家境還不錯,母親是鋼琴老師,開了鋼琴教室,一班約十名學生,收入頗豐;父親受僱於一間牧場,負責飼養肉牛、乳牛,牧場面積約百來畝,數萬頭牛相當壯觀,牧場所產的牛肉和牛乳供應附近十數個鄉鎮,他也成為管理四、五十人的主管。

        她有一個小六歲的天才弟弟,每次都考第一,完全搶走她的光彩,再加上父母不怎麼管她,她順理成章當個廢人,過著她的清心好日子。

        牛青青是個很懶散的人,不求上進,只求吃飽,在家人的縱容下,她當真成了頭腦簡單、四肢健全的傻大姊,她的運動神經比大腦靈光,靠著體育成績保送師範大學,她曾拿下三屆亞運女子四百公尺、兩百公尺冠軍,更是四年一度的奧運儲備種子,體壇一致看好她。

        可是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在她大學畢業的那一年,全家決定到紐西蘭旅行,但剛好碰到畢業考,所以她訂了晚兩天的班機,打算等考完了再去和家人會合。

        怎料父母和弟弟坐的那班飛機失事,在空中解體,她連家人的屍體都找不到,只找回幾件破碎的行李和一張被火燒過的全家福照片。

        當下她崩潰了,痛不欲生。

        牛青青忍著悲痛考完試,好不容易以低空掠過的分數順利畢業了,但接下來的一年,她像在找尋什麼,又彷彿在懷念什麼,行屍走肉似的自我放逐,去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卻怎麼也找不到她要的溫暖。

        空難補償金加上父母和弟弟的保險金,將近億元,她全都存了起來,那是他們用性命換來的,她怎麼能花?她只靠打工賺來的錢養活自己,活得很像居無定所的遊民。

        後來有個學姊實在不願再看她如此頹廢、失志,便把她拉到山上小學教體育,沒想到她這一待就是七年,她由原本只教體育,變成還要兼教國語和自然,而後還成了三年級某一班的班導師。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山上師資相當匱乏,流動率更高,除了校長和主任是本地人待得比較久之外,其他老師最多教三年就調走了。

        牛青青是少數的例外,她愛上了這片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學生不多,老師少,而且居民都很和睦,好相處,雖然交通不便,卻撫慰了她的失親之痛。

        她一直以為會在山上終老,也做了一番退休規劃,她想要買一塊地,種種果樹,當個悠閒的果農。

        只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那一天她帶著學生上山進行校外教學,當天風和日麗,是出遊的好天氣,怎知午後天氣突地一變,大雨瞬間傾盆而下,把她和十幾個學生全淋成落湯雞,她趕緊護著學生躲雨。

        可是等她點人頭,才發現有個學生沒跟上,她連忙折返回去找人,剛好看見那名學生腳一滑,就要往山路下跌去,她二話不說馬上衝上去救人,無奈泥土濕滑,她也滑了下去,幸虧攀住山壁才勉強穩住。

        她死命將學生往上推,讓他成功脫困,自個兒卻體力告罄,腳下一踩空,便這麼滾了下去,再無生機。

        等到恢復意識時,牛青青已經變成牛青苗了。

        「媳婦兒,再喝兩天藥就好,妳看妳,根本下不了床,整個人也還病懨懨的,得先把身子骨養好了再說。」吳秋山擔心的緊瞅著她,同她打商量。

        「一天。」她真的受不了。

        他為難的撓撓頭。「一天成嗎?妳的身子還很虛,臉色又這麼蒼白,不喝藥對身子……」

        牛青苗淡淡的打斷他的話。「你還有錢嗎?」

        吳秋山本就憨傻的表情瞬間一怔,隨即露出困窘的訕笑。「等妳好了我再進山打獵,錢的事妳不用操心。」

        「但我們沒錢了,是不是?」看他屋裡除了牆上掛著的一把弓和弓箭外,連張木桌都沒有,可想而知他是個窮漢子,而且古代沒有健保,生病吃藥最花錢了,能把一個家拖垮。

        他倒了杯溫水給她喝,又道:「我再向榮叔借,不打緊的,到時候我多打些獵物到鎮上賣,很快就能還清了。」他很怕她嫌棄他沒用,看著她的眼神急迫且惶恐。

        「蝨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牛青苗不喜歡欠人,不論金錢或是人情,凡事算得一清二楚才不會有糾紛,況且人心難測,凡事要留個心眼。

        就像她父母剛過世的那幾個月,多少個自稱是親戚的人找上門來,就連她聽都沒聽過的表姨都厚著臉皮說要照顧她,一家老少七、八口人居然要住進她家,還假裝和善卻語帶威脅的要她把家中的經濟大權交出來,換言之,那個什麼表姨就是想要她父母的遺產和理賠金。

        她那時候是年輕,但不是傻子,好嗎?她毫不客氣的直接把所有人給轟了出去,表姨一家在門口罵了許久,她完全不理會,一個人在屋裡煮麵條,摘了自家種的小白菜加進去,打了顆蛋還加了蔥花,也算解決了一餐。

        「媳婦兒……」她在調侃他嗎?吳秋山又撓撓頭,他一向嘴笨,這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老向人借錢,要怎麼過日子?就算別人不在意,你也過意不去,能不求人就別求人,求多了情分會變薄。」牛青苗一口氣說了好多話,說完了之後才發現這副身體實在不行,太弱了,就算沒有鏡子,她光是低頭看,就看得見自己那突出的骨節,也沒幾兩能見人的肉,只比骷髏好一點。

        「好,我聽媳婦的。」媳婦說的一定沒錯。

        一聽他那老婆至上的口吻,牛青苗乾裂的唇角微微上揚。「真的什麼都聽我的?」

        吳秋山想了想,換了個說法,「對的就聽。」

        嗯!不錯,還有點原則。「咱們家裡有多少有存糧,夠我們吃上幾天?銀子還剩多少?」突然變成人妻雖是令人難以接受,但看在男人關心她、照顧她的份上,她也願意替他好好的打算。

        「我還有半兩銀子,能讓我們用上大半個月,可是白米不多了,白麵還有十斤左右,成親剩下的肉和剩菜被大嫂、二嫂拿走了。」他邊說邊拿出身上僅剩的銀子交給她保管。

        「你還有大嫂、二嫂?」

        「幾年前分家了,如今是各過各的。」一提到分家這事兒,吳秋山的情緒明顯變得低落,眼神也跟著暗淡下來。

        「分了也好,一家一灶,省得為誰多吃一口、誰少吃一口而鬧得不愉快,你娶了媳婦,以後我照顧你。」這個糙漢子是個實心人,吃了虧還隱忍,讓她忍不住為他叫屈。

        「是,媳婦說的對,一家一灶,日後我會再勤快些,多打些獵物回來,把獵物賣了給妳買幾塊花布做新衣。」她的衣衫太單薄了,箱籠裡就只有兩、三套舊舊的可以換洗。

        「不急,我們今天吃什麼?」不吃不行,她要盡快把身體給養結實了,雖然不求像猛虎下山,至少也要能走遠路,如此才能為將來的生計做打算。

        「我煮了一鍋粥,啊!我忘了攪動了……」說完,吳秋山隨即聞到淡淡的焦糊味飄來,他手忙腳亂的先扶著她在炕頭坐好,隨即三步併兩步的往側屋走去。不一會兒,他端來一碗有點焦黃的野菜粥來,粥裡有顆煮到變形的野雞蛋,他笑得憨厚的往她面前一送。「媳婦,妳吃。」

        看了一眼「精采萬分」的野菜粥,牛青苗只有一個想法—— 

        她應該不會被毒死吧?

        吳秋山算是個苦命的孩子,在家中兄弟中他排行老三,是最小的兒子,也是最聰話、最肯幹活的一個,他底下還有一個妹妹。

        父親吳勇原本是種莊稼的好手,家裡有五、六十畝地,養活一家六口綽綽有餘,知足常樂的過日子。

        後來老大吳春生成親了,娶了小他一歲的馬氏,兩人生了三子一女;老二吳夏生沒多久也討了老婆錢氏,幾年間共得了兩女一子。

        只是家中人一多,口就雜,為了自己一家不吃虧,心思也變得活絡了。

        吳家的兩個媳婦孩子越生越多,心裡想要的也就越多了,她倆有志一同的把主意打到了家裡的田地上頭,總是有意無意的慫恿丈夫分家,在公婆耳邊說些軟話,說他們會如何如何的孝順兩位老人家。

        吳勇沒什麼主見,性子又軟弱,妻子周氏耳根子也軟,於是在兩對兒子、媳婦的煽風點火之下,作主分家了。

        大兒子、二兒子各分得十二畝水田、八畝旱地,而吳秋山只分到他們不想要的二十畝山坡地,那地陡斜得根本種不了糧食,只有一小塊較為平坦的地方能蓋屋。

        幸好吳勇私下給了小兒子三兩銀子當蓋房子的費用,可想而知根本不夠,後來是在他東拼西湊及鄉里的幫助下,吳秋山才勉強蓋了一間能遮風擋雨的土壤屋,屋子一蓋好,他便被兩位兄長趕了出來,他們還苛待他,只給他一套被褥,連鍋碗瓢盆也不給一只。

        那年,吳秋山十五歲,離開的時候手上只有四十二個銅板。

        因為他快到成親的年紀了,而吳家不想出聘禮,因此變著法子先將人趕走,他們也可以省下一筆開銷。

        吳秋山沒有錢,又沒有一技之長,為了活下去,只好冒險入山,歷練了幾年,才成了如今小有技巧的獵夫,養活自己不成問題,還能存點小錢。

        他面上的抓痕便是熊瞎子抓的,那一次他差點命喪熊瞎子爪下,大難不死後,他想成親了,覺得有個人相伴才是一個家。

        可是他那張臉算是毀了,個頭又大得嚇人,不笑時讓人看得心驚,加上手裡沒什麼進項,是個靠山吃山的窮漢子,媒人替他說了幾次媒都沒成,這麼一拖就拖到了二十二歲,一般男子十六、七歲都當爹了,他算是大齡了。

        後來好不容易買了一個媳婦兒回來,他可歡喜了,尤其現在她的病好了,他更開心了,想著更要加倍的對她好。

        「媳婦,妳放著放著,一會兒我來做,妳別累著了。」她的身子才剛好,可不能瞎折騰。

        「我就晾幾件衣服,你急什麼?不動一動手腳都硬了,要活動活動筋骨精神才會好。」牛青苗笑道。老是躺在床上,沒病也躺出病來。

        方才她要洗衣服,他就搶著要洗,害她只能在一旁看著,現在她想要曬衣服,才剛一動作,就看到他快一步從盆子裡拿起一件濕衣服,抖了抖攤開來,掛到竿子上。

        有個把老婆當寶來寵的丈夫也不錯,雖然一開始對於要和一個陌生男人當夫妻,她確實感到排斥,但相處久了也生出幾分意思。

        來到這裡,她已經不是原本的她了,況且這世道沒給女人多少活路,她的身分就是吳秋山的妻子,既然改變不了,只好適應並且接受,再加上他是她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或許是雛鳥心態吧,她對他難免有些依賴。

        「妳的病才剛好,不要太操勞,這些事我做得來,妳多休息休息,我是妳男人,要給妳依靠一輩子。」說著,吳秋山把洗乾淨的衣服一件一件曬在竿子上。

        依靠一輩子……他的話讓牛青苗心頭一暖,朝他露出粲笑。「做點小事而已,瞧你緊張得好像我要上山打老虎似的。」

        他非常小心翼翼的扶著她細瘦的腰,彷彿怕自己粗手粗腳會弄傷她似的,接著不贊同的道:「妳是我想了幾年才娶到的媳婦兒,我定要對妳好的,不讓妳跟著我吃苦受累。」

        「你對我夠好了,你瞧,打我嫁過來後就沒幹過一件粗活,手都要養得像大戶人家的閨女一樣細白了。」牛青苗這話說得倒有七分真,打她能下床後,家裡的雜事他都搶著做,她連個碗都沒洗過。

        這半個月來,她處處受他照料,時時被他盯著,他最多允許她到院子走一圈,便催促著她回屋歇息,好似她是個吹不得風、曬不得日頭,多站一會兒就會暈倒的嬌貴公主。

        她活動的範圍僅限方圓一畝內,也就是屋前屋後。

        不過她看了幾眼就明白吳秋山的情形,他的屋子就一間正堂,一入正堂便是有些年頭的炕床和兩把還算新的椅子,沒有櫃子,就幾個籮筐裝著他衣食上的用具。

        正堂兩側各是一間側屋,一間放柴火以及獵物,味道有些腥重,另一間則是砌了灶臺,地方不大,勉強能擺得下一張小榻,水缸就擺在灶臺旁,還有個不大的小碗櫃,櫃子下方是永遠裝不滿的舊米缸。

        出了屋子是約半畝大的院子,一旁有一棵奄奄一息的紅柿樹,她進門時是夏季,樹上掛了幾片青綠的葉子。

        他們家真的窮到一無長物,一目瞭然,除了籬牆邊瘋長的雜草外,破落得連小偷都不肯來光顧,可是她卻滿喜歡院子旁的一道潺潺清泉,水量不大,約兩臂寬,由石壁間沁出,秋天的雨水少,水量卻不見減少,她連看了十數日,知道這是山裡的水源,它順延而下流進兩里外的小溪流,水質清甜,省了挑水的麻煩。

        吳秋山的屋子蓋在半山腰,方圓三里內僅此一戶,離得最近的一戶人家姓王,也就是他口中對他頗為關照的榮叔,一家四口人住在不遠處的山腳下,是入村的第一戶人家。

        榮叔有兩個兒子,分別是十五歲的王強和十三歲的王遠,不過大家都習慣管他們叫大榮和小榮,大榮在鎮上做木工學徒,小榮則是留在家中幫忙父母。

        「哪裡細了,分明還有繭子,我要把妳養得白白胖胖,任誰瞧了都會羨慕。」吳秋山拉著她的手,十分不捨的撫著掌心裡厚厚的繭子,有些傻氣的想,多撫幾回也許繭子就會不見了。

        「別摸了,難看。」牛青苗自個兒瞧了都傷心。
經由她這幾日的旁敲側擊,粗略得知原主也過過好日子,曾經父母疼愛,還上過幾年學堂,會讀書認字,說不上大富大貴,倒也安康和樂。

        只是她娘在她七歲那年生她妹妹時難產死了,她爹牛大洪為了有人照顧整日啼哭的妹妹,便又娶了新婦林月嬌。

        林月嬌剛入門那一年,對長輩孝順,對前頭留下的孩子也關懷備至,噓寒問暖從來不少,只要一提到她,沒有人不豎起大拇指。

        可是等林月嬌生下自己的兒子後,一切都變了,她愛財的本性漸漸展露出來,也越來越潑辣,把牛大洪和婆婆壓得不敢大聲說話,家裡的銀錢也全掌控在她手裡,對前妻的三個孩子多有苛待,總是飽一餐、餓一餐的,一件衣服穿了好幾年也不見換新,袖子都短了還得繼續穿著,小的撿大的衣服穿。

        最後她還看越長大越肖似生母的牛青苗不順眼,一聽有人要說親,二話不說就把牛青苗給賣了,沒給一樣嫁妝,直接把聘禮昧了,用那些銀子裁了幾尺細棉布給她兒子做新衫。

        「不難看,養養就好看了。」她就是太瘦了,瘦得都見骨了,摸著都硌手,要長些肉就好了。

        「你不嫌棄我嫌棄,醜得傷眼?」老實說,透過水面看清自個兒如今的模樣,她都想滴下幾滴同情的淚水。

        她皮膚蠟黃,透著一絲病態的青白,兩眼無神,鼻骨微塌,小小的菱角嘴泛著紫黑,一頭枯黃的頭髮滿是乾裂分岔,摸起來毛燥毛燥的,更別提乾扁的小身板了,一望如原的平胸連兩顆小籠包大小都不到,直教人嘆息,身形如紙片一般,若非前頭長著五官,說是前後不分一點也不為過,活脫脫小難民一個。

         她實在很懷疑吳秋山到底是餓了多久,居然這麼不挑,她這副模樣,在洞房那晚他還啃得下去。

         「哪裡醜了,我媳婦兒怎麼看好麼好看,妳可不許胡說。」吳秋山像捧著易碎的玉瓷似的,輕輕地摟著她,大氣都不敢吭一聲,而且他真的覺得她的氣色比先前好多了。

        牛青苗沒好氣的道:「頭髮乾枯鼻子扁,眼睛不大,臉色跟鬼一樣白裡透綠……」

        他大掌一抬,捂住了她微微泛紫的唇瓣。「會好的,妳相信我,我們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妳的身子也是,只要多吃點肉……」他的視線落在她胸前,此肉……呃!吃肉補肉,人總是要有希望的。

        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暗嘆了一口氣,不過很快的她就振作起來,人定勝天嘛,先天不足就用後天來補,總不能任憑自己長歪了,況且她這副身子才十五歲,還有彌補的空間,不過這種事就甭告訴他了,還是同他說說正事要緊。「咱們的院子挺大的,把雜草拔一拔,種些瓜蔬成不成?」

        她有積糧的習性,不錯放任何土地,她在山上小學教書的時候,曾遇過土石流封山,長達月餘無法下山,山上準備的糧食越來越少,為了一口吃的,她冒險走過三座山頭,向山裡的人家討食,差點被土給埋了。

         從那一回以後,只要看到能栽種的地,不論大小,她都會想種一些好種的菜,就算自己吃不完,還能讓學生帶回家加菜,也養成了生活必需品都會事先準備好的好習慣,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吳秋山看了看荒廢的院子,點點頭道:「好,等我從山裡回來再整整,妳可千萬別動手,妳若是覺得悶得慌,就簡單整理整理屋子就好。」

        聞言,牛青苗兩眼一亮。「你要上山?」

        家徒四壁,有什麼好整理,地上是凹凸不平的泥土,一張炕床就那麼大,小小的炕桌擺不了三盤菜,除了洗幾件衣服外,她真找不到事情做。

       「妳不是想要一只大浴桶嗎?我往深處去瞧一瞧,看能不能逮住一頭野豬。」野豬的價格高,一頭可以賣得二、三兩銀子。

        「會不會有危險?」她不想他因此受了傷。

        家裡是有只兩尺寬的浴盆,應該是為了成親新添購的,但是對她而言還是太小了,喜歡泡澡的她不習慣蹲在澡盆旁用水擦身,感覺好像怎麼都洗不乾淨,而且一點隱私也沒有,每回要洗澡只能在正堂洗,還要把他趕出去,拴上了門板才行,不然一個大男人杵在一旁看她洗澡多彆扭啊。

        雖然兩人已是名符其實的夫妻,但除了新婚之夜有過夫妻之實之外,他們至今還未有過第二回的水乳交融,每晚都規規矩矩的睡在同一張床上,她想,他大概是嚇到了,畢竟他第一次碰女人就差點把她搞死了。

        其實吳秋山也是這麼想的,對於新婚夜他仍心有餘悸,在她的身子沒好全之前,他不敢再越雷池一步,夫妻是要長長久久的做下去,不急於一時,縱使他很想要,好幾回差點忍不住,但一想到她昏迷不醒的難受模樣,下腹的慾火燒得再旺他也得忍著,那可是他以後孩子的娘,要是又傷了她可怎麼是好?

        「我會小心的,指不定可以再給妳打頭又肥又大的豬,讓妳吃得滿嘴油光。」吳秋山避重就輕的道,就怕她會擔心。

        牛青苗主動拉起他的大手,將粗糙的小手塞入他手裡。「我不要求一定要打到多大的獵物,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回來,人活著比吃什麼大魚大肉都好,有你在,我才不會被人欺負。」

        家裡沒男人還是不行的,她聽說村子裡有幾個不事生產的傢伙,專門挑寡婦或是男人不在家時上門,有時口頭上占兩句便宜,更過分點還會毀人清白。

        她是不怕,畢竟她的防狼招式一百零八種,每一招都能把惡狼治得呼爹喊娘,屁滾尿流,但她就是不想惹麻煩。

        「媳婦兒……」

        有人關心真好,他喜孜孜的衝著她笑,可是她的下一句話卻讓他瞬間傻了—— 

        「所以我要跟你去。」山裡一定有不少好東西,她要去淘寶。

        「啊?」吳秋山一時間反應不過來,表情顯得呆滯。

        「第一次不用走得太遠,你把我帶到狩獵地點後就可以去尋找獵物,我一個人在附近瞧瞧,看能不能摘些野菜、拾些栗子回來。」

        牛青苗想得很美好,大自然處處是寶,渾然沒發現他的臉色陣青陣白,最後漲成紅色。

        「不行,妳不能去,太危險了!」吳秋山捏了一把冷汗,搖頭搖得脖子都快斷了,怎麼也不肯應允。

        「秋山,我就去瞅兩眼嘛,整天待在屋子裡怪悶的,你不想我又悶出病來吧?」她朝他眨了眨眼。

        「不、不是我不讓妳去,而是妳的身子真的太弱了,我不放心,以後,等以後再說好不好?」他急得心慌。哎呀,她不會是要哭了吧?他最怕女人哭了。

        「不好,我就是要去!況且整座山誰比你更熟悉,你就挑個你認為最安全的地方把我擱下不就得了。」牛青苗這是非去不可,不親自瞧瞧,怎知山裡有沒有寶物。

        「媳婦兒……」

        「就這麼說定了!你去砍根竹子,編個我能背的竹筐。」她不等他說完,逕自拍板定案,踩著輕快的腳步回屋做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29 07:5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5 01:06 PM 編輯

【第二章】 進山去淘寶

        「媳婦兒……」

        「秋山,你喜歡吃烤飯還是大餅?要不我蒸個饅頭?」牛青苗偏好米食,不過麵食她也OK。

        「飯也可以用烤的?」吳秋山很少吃白米,畢竟太貴了,他通常是把白麵搓成團,放在鍋邊烤一烤就權充一餐。

        他的吃食很單調,還沒娶老婆之前,幾片餅子捲肉就能打發一餐,他不擅廚房的事,也少開伙,忙的時候一天只吃一頓也無妨,頂多偶爾煮個肉湯,但也就只是把肉剁成塊放入鍋子裡煮,肉熟了、湯滾了,再放入一些鹽巴調味。

        沒辦法,一個大男人哪有什麼手藝,根本沒人教過他,他被兄嫂趕出來時不過十五歲,想要養活自己已是難事一件,哪有空閒琢磨怎麼做才好吃。

        等到媳婦進了門,他才嚐到久違的美味,更勝於以往的好滋味,一聽到媳婦喊他吃飯,他便樂呵呵的湊上前。

        「把飯煮熟了再捏成一個個小米糰子,放在火上烤到酥黃,你要是喜歡,再包個酸黃瓜、烤兔肉、粉條、切絲的雞蛋餅,吃一口,鐵定教你回味無窮。」

        其實她算是外食族,平常很少下廚,廚藝不算太好,但是在山上教書的時候,學校附近可沒有餐館,中午是和學生一起吃營養午餐,晚上則是由手藝好的老師負責煮,她只負責吃。

        但還是會遇到學校放假或是沒有人煮飯的時候,她又不想為了吃頓飯長途跋涉,只好想法子餵飽自己,所以她多多少少還是有幾道拿手菜,好吃就不用說了,做起來簡便又不失營養。

        其實一般的家常菜她也會,但燒得不好,不過比起吳秋山的硬餅子,那根本不是同一個等次,好到沒話說。

        「那就烤個大米糰子,我前兩天打回來的兔子還剩下一隻兔腿,咱們分著吃。」吳秋山笑道。

        成親至今的十來天裡,因為家裡有個身子骨差的媳婦,他不敢走得太遠,只進過兩次山,逮了三隻野雞、兩隻兔子和一隻非常肥的山老鼠,他留下一隻雞、一隻兔子自家用,其他賣了幾百文。

        扣去買浴桶四百文,他在媳婦的要求下又買了一些油鹽、醬、醋等調料,還切了兩斤豬油花肉、兩根大骨頭,再買了碗和盤子,以及一些不得不買的日常用品,就把剛賺到手的銀子花到只剩下七枚銅板,其實他還少買了好幾樣,更別說他原本還想扯幾尺布給媳婦做衣服的。

        可是真的家裡太窮了,什麼都缺,以往他一個人飽全家都飽,沒想過要添加什麼,連棉被也只有他蓋的那一條,都有些發硬了。

        「那我炒個蒜片兔肉,你先把院子的草拔一拔,我一會兒就好了。」牛青苗說完,想著還得再煉一些油備用。

        「好,那我去拔草了。」

        吳秋山憑著打獵訓練出來的好身手,很快的就把院子裡的雜草除了一大半,他還跑到山腳下跟榮叔借了把鋤頭,順手把硬實的土鬆一鬆,攏成一溜一溜的菜田,媳婦說要種點菜好供自家吃。

        都弄得差不多了,他用山泉水洗淨雙手,這才回到屋裡,媳婦剛好也準備好早膳了。

        「咦!不是說烤飯,怎麼又是煎餅?還有,這上面綠綠的是什麼,不會是發霉了吧!」可這味道聞起來實在是香,他都快要流口水了。

        「我在屋子後頭發現了一片苦菜,先焯過水了,不苦,再切成丁攪在麵團裡,和鹽一起揉和,煎得兩面金黃,吃起來脆香脆香的,你吃吃看。」而且份量足,管飽。

        吃餅子哪有不喝湯的,容易噎著,所以牛青苗又煮了一鍋野菜蛋花羹,雞蛋是榮叔的老婆阿滿嬸拿來的。

        吳秋山拿起一塊餅,咬了一大口,入口的鹹香滋味和酥脆口感讓他大為驚奇。「好吃!有餅皮的麵香和苦菜丁的清甜,很爽口。」

        看他吃得滿足,她不禁笑了。好吃就好,她還真怕她那一點廚藝上不了檯面。「你念念不忘的烤飯我擱在籃子裡,到了山上餓的時候就可以吃,它是烤物,不怕冷掉或發餿,你放上一天也能入口。」她把手編籃子上覆蓋的一層布掀開,讓他瞧見烤得焦黃的米糰子,一個個比男人的拳頭大,足足有十個。

        「咦!怎麼有兩個小的?」還刻意用棕葉包著。

        「我也要吃呀!你總不想餓著我吧。」牛青苗把布蓋好,將籃子提放到一旁,撕著半片餅子小口吃著。

        吳秋山一聽,忽然胃口全失,懇求的瞅著她道:「媳婦,山裡不是妳這身板能去的,妳不是要種菜嗎?地給妳鬆好了,妳在家裡撒撒菜籽成不?」

         「你不讓我跟,那我自個兒去。」不論他同意與否,她是鐵了心要去一趟的。

        在山裡行走對她來說從來不是難事,好歹她也在山上的小學當了七年的老師,只是屋子後頭那座大山她還不太熟悉,必須有個人帶路,等她摸清楚了,她會跟回家一般來去自如,當了十幾年的體育健兒,體育老師可不是喊著好聽的,她可是有兩把刷子。

        「媳婦兒,妳不要當這山上都是好玩的,有不少毒蛇野獸,一碰上了會要人命的。」有她跟著他哪能放心去打獵,還不提心吊膽著她會不會一腳踩進蛇窩,或是遇到躲也躲不過的兇猛獸群,她這是在刨他的心呀!明明長得瘦瘦小小,個頭還不到他肩膀,怎麼膽子就比天還大,連深山野林也敢往裡竄。

        「都說了我不會往險處走,你為什麼不相信,我看起來有那麼想找死嗎?」牛青苗把語氣放得很柔,軟糯軟糯的。

       「媳婦兒……」吳秋山著實為難。

      「讓不讓我跟,一句話。」她微噘著嘴嗔道。

      「妳……」他在心裡暗嘆一聲,能拒絕嗎?

*             *             *

        看著身邊的媳婦兒一臉潮紅的喘著大氣,額頭上斗大的汗水直往下滑落,吳秋山越來越後悔,最後乾脆彎下腰,將明顯體力不支的她往背上一揹。

        「我……我可以自己走,你放我……放我下來。」牛青苗喘了喘,用袖子擦汗,再一次感受到力不從心,明明她有很多事想做,可是到頭來一件事也做不成。

        她果然太逞強了,這副身子不夠強壯啊,看來得加強體能訓練,好好鍛鍊肺活量和腳力。

        「不要動,快到了,再走幾里妳就會看到小獸成群的出沒。」她還沒半頭山豬重,揹起來輕得很。

        看他氣不喘、汗不流的行走如常,她也就不矯情的趴靠在他背上。「我以為我行的,沒想到……秋山,是我不好,我給你添麻煩了。」

       「沒的事,別放在心上,我們是夫妻,妳肯陪著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何況妳前陣子病得不輕,還沒補回來的身子哪及得上我們這些慣走山路的人。」吳秋山其實就怕累著她或傷著她,要不她能陪在他身邊他其實很開心。

        他的句句安慰聽在牛青苗耳裡更難為情了,分明是她的小性子上來,偏他還一味地呵護。「嗯!我再練練,就算不能跟你一樣強,也不能落後太多,我可是獵戶的妻子呢!」

        「唉,媳婦兒,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是說……哎喲這該怎麼說呢?我娶妳不是讓妳幹活的,我想讓妳過好日子……」他越急就越說不清楚。

        她明白他的意思,心裡更加暖呼呼的,她將他的脖子摟緊。「我也想幫幫你,不忍心讓你一個人辛苦。」

        此話一出,本來就傻乎乎的吳秋山又開始歪嘴傻笑了,要不是正揹著他的小妻子,怕是要一蹦半天高了。「不辛苦、不辛苦,只要媳婦兒開心,我做什麼都願意。」就算揹她走過十座山也心甘情願。

        看著他的側臉,牛青苗沒好氣卻又甜蜜的在心裡嗔道,真是個傻氣的男人。「你初初瞧見我時不覺得失望嗎?」

        吳秋山把被熊瞎子抓傷的那一邊面容朝妻子一翻。「沒有、沒有,我歡喜得很,能娶到媳婦是我最大的福氣,我這樣才叫醜,沒有一個好姑娘肯嫁我為妻,都嚇跑了。」

        以他的條件有什麼資格去嫌棄人家,不管對方長得如何都是他千求萬求求來的,他只有歡快,毫無怨尤。

        他一直以為自己到老都娶不到老婆,攢銀子是攢心酸的,只能拿來做日後的棺材本,沒想到牛家會把女兒嫁給他,還只要十兩聘金,他一聽樂瘋了,擔心人家知道他的情形會反悔,連夜請了媒人,一大清早送了聘禮,又唯恐夜長夢多,把婚期訂得緊,甚至恨不得聘禮送去的隔日就能將人娶回家。

        而且老天爺對他挺不賴的,沒給他麻子臉媳婦,或是缺胳臂、跛腳的,比他想像中還要好,他已經很滿足了,媳婦兒就是瘦了點,養胖點就能暖被窩。

        「不醜,也就一條淺疤嘛!哪個男人身上沒幾道疤,咱們又不是讀書人,要那膚淺的門面幹什麼。」牛青苗笑道。

        男人看的不是臉,而是品性,人的心性看眼睛就知道,牛青苗對他的第一印象是不討厭,他是她會喜歡的類型,木訥、老實、忠厚,還有一點點太過於誠懇的傻氣。

        她問過自己會排斥他的碰觸嗎?畢竟在穿越過來的第一天,她便清楚的感受到他趴在她身上一進一出的聳動,可是當她仔細想過之後,她發覺那時她的感覺是訝異而不是討厭,好似作了場春夢。

        聞言,吳秋山耳根都紅了,呵呵直笑。「媳婦兒,妳真的認為我不醜嗎?」

        「誰說你醜來著,這叫男子氣概,你看那些雄糾糾、氣昂昂的將軍,誰沒被蠻人砍幾刀。」男人有出息有擔當就好,若是像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長再好看她也不要。

        「還是媳婦兒好,說得我滿心樂呵呵的。」拿他一個山野獵夫跟氣宇軒昂的將軍比,他還能不樂嗎?

        「你就傻吧!」牛青苗打趣道。

       「傻人有傻福,媳婦兒聰明就好。」吳秋山是這麼認為的,他的媳婦兒識字又聰明,能和她成親,是他白撿來的福氣,他真的很喜歡他的媳婦兒,喜歡到走路都會浮腳,而且他覺得她病好了更好看了,有點長肉的雙頰摸起來很水滑。

        聽他一逕的稱讚她,她的心牆一層一層的剝落,語氣不自覺多了幾分溫柔嬌氣,「不是說快到了,怎麼還沒到?」

        「就在前面的林子了,這兒只是深山的入口處,較少有兇猛動物出沒,妳在這周圍轉轉就成,別走遠了。」他將妻子放了下來,但還是無法放心留她一個人,欲走還留的守在左右。

        「去去去,別膩歪了,咱們家還缺兩套新棉褥,洗漱間也要隔出來,還有,廚房太小了,我一走動就會撞到灶臺的角邊,另外,我們還要買張大桌,老在炕床上用飯哪像樣!快去掙銀子,我等著扯幾尺細棉衣做衣服,順便把你的秋衫做出來,沒有銀子咱們的炕床睡不暖和……」

         被她又推又攆的,吳秋山只好一步三回頭的叮嚀道:「我就在附近,一有事大聲一喊我就能聽見了。」

        「好,我知道了。」牛青苗早被一旁一棵樟木樹上的木耳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敷衍的一揮手。

        山裡早晚的霧氣重,長了不少菇類,尤其枯木底下、樹根縫裡的陰暗處,最適合菌類的生長,學過野外求生又長年居住在山裡的她,很快便找到十幾種菇類,但其中幾樣是有毒的以及不能辨別的菇種,所以她只挑較為熟悉的花姑、草菇、青頭菌來採。

        意外地,她還採到幾棵品相甚佳的松茸,不過在現代比黃金還貴的松茸,在山民的眼裡跟草菇沒多大的分別,都是菇類的一種,只是香氣足了些、茸心粗,好切片下鍋。

        而後牛青苗發現了山蕉,跟香蕉的香軟不同,微酸,沒帶刀子的她直接用手掰斷,兩手滿是白色黏稠的蕉液,她掰了老半天才掰下兩串蕉,人已經氣喘吁吁的跌坐在地。

        和大自然搏鬥是不簡單,她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結果還是輸上一截,真是太丟臉了。

        稍做休息後,牛青苗又再挖了一些野菜,這才決定到此告一段落。

        她將重物擱在竹筐最下方,草菇、花菇等用芋葉包著,放在中間那一層,最上面是鮮嫩的野菜,如蕨菜、小蒜、香椿、野韭菜……

        說實在的,她的收入頗豐,兩個時辰不到就滿滿的一筐,但她不敢走遠,只在附近轉轉,對從未來過的林子多少要抱持三分戒心,人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意外總是在人無預警的時候發生。

        「咦!這是……」櫻桃?!

        牛青苗實在太累了,隨便揀了幾棵楊梅樹交織而成的陰影處休息,她不經意的抬起頭,就見枝椏間隱隱閃動著結果不多的紅色果實,她本以為是莓果,但當她瞇起眼仔細一瞧,發現居然還有少見的紅櫻桃,正誘人的棲息樹葉中等人採擷。

        她拾起一顆掉在腳邊的櫻桃,用隨身攜帶的飲用水沖洗,隨後放入口中一咬……啊!是甜的!她以為少了修枝,果子就算不酸也不會太甜,可是這櫻桃卻是鮮甜多汁。

        不過很快的牛青苗的驚喜便被疑惑所取代,為什麼櫻桃會長在這裡?

        由樹身的粗壯程度來看,少說有上百年以上的樹齡,雖然果實稀疏不多,一棵樹上約百來顆,但它是甜的,那表示只要適加的修剪後,明年便可結實累累。

        但是人移活,樹挪死,百年老樹已在此紮土生根,要移動它可不容易,萬一不小心養死了可就得不償失。

        牛青苗沒想過移動比她腰粗了數倍的櫻桃樹,她專注在樹下的小樹苗,在歷經近百年的茁壯,若沒被鳥兒叨食了,總會掉幾顆種子在地上,經由泥土的滋養長出小苗。

        果然,她的理論是正確的,櫻桃樹的四周有不少高低不一的小樹種,大一點約有六尺高,小的不足三寸,她摘下葉片一比對,十棵當中有七棵是小櫻桃樹,參差分布。

        真是上天的賞賜呀!

        想到自己屋外那二十畝沒法耕種的坡地,牛青苗念頭一轉,若是種上了櫻桃和楊梅,兩、三年後的收成可是相當可觀,若是在樹底下再養上幾百隻雞……

        驀地,她眼中出現如山高的雞蛋朝她滾來,先賣雞蛋再賣放山雞,雞養多了還能做烤雞、炸雞、煙燻雞……可惜她不會做松花皮蛋,要不然又能再多一筆收入。

        「媳婦兒……青苗、青苗,妳睡著了嗎?沒聽見我在喊妳……醒醒呀!媳婦兒……」

        一隻蒲扇大掌在面前揮動,猶陷在發財美夢的牛青苗這才驟然醒來,她先是一怔,繼而發噱,曾經擁有上億家產的她都不心動,這會兒倒是貪心了,想著銀子滾滾而來,大概是貧窮讓她想到金錢有多好用了吧。

        而且她是真心想改善目前的居住環境,老實說土壤屋住起來並不舒服,她想住青磚蓋的屋子,尤其最不能忍受的是恭桶就擺在炕床的床尾,那味道可真毒人……

        有了決定後,牛青苗也來了精神,她讓吳秋山拉著起身,看著他肩上掛著獵物,又揹起她的竹筐,她不禁笑開了,主動牽住他的手,同他一起走回家。

*             *             *

  「你說什麼?」吳秋山雙目一瞠,表情顯得錯愕。

  「我說,將樹苗通通挖起,我要種樹。」反正地空著也是空著,種樹當林木保育,她也不要求每一棵都存活,只要有一半活到開春,來年便能花開滿樹,到了秋天便會結果。

  牛青苗向來是個行動派,她不喜歡後悔這兩個字,畢竟人的機會只有一次,要懂得把握。

  他忽然感覺雙肩沉重,有點為難的道:「媳婦兒,這兒至少有上百棵,有的都成大樹了,一、兩天也挖不完。」

  「那就先挖小棵的,大的等年後再來移栽。」春天百花開,萬物欣欣向榮,種什麼活什麼。

  吳秋山看了她一眼,再度苦笑。「那也有六、七十棵。」

  「你做不到嗎?」好像是有點為難他,他只有一個人,又挖又扛的,再壯的人也承受不住。

  「不是不行,而是……你挖這些樹要做什麼?」

  「要種呀!」她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

  「我的意思是,種這個幹麼?咱們的院子不到一畝大,恐怕種不了這麼多樹苗。」

  樹會長大,到時院子容納不下。

  「你傻了呀!誰會把樹苗種在院子裡,我要種在屋外那一大片土地上,只要稍微整理整理,拔掉雜草,那是一處很好發揮的地頭。」

  牛青苗早就計劃好了,屋子後頭那塊地長滿長草和雜樹,先把周邊的幾畝地清除出一條防火道,再趁沒風的日子放火一燒,燃盡的草木灰是極佳的地肥,將苗子種下,根部會快速吸收養分。

  「啊!你是說那片沒用的山地?」吳秋山驚呼一聲。

  剛接手分家得來的那塊地,他也曾試著在上面種些什麼好養活自己,但是坡度太陡了,他辛辛苦苦挑上去的水很快就往底下流,發了芽的種籽一下子全枯萎了,不只水是一大問題,人要上去除草也不方便,等走完二十畝地人也乏,別說施肥、鬆土了。

  那就是塊廢地,荒著長草,看著挺有模有樣,實際上中看不中用,種些野花野草倒是可行。

  「是呀,果樹不需要太多水,只要種的時候地挖深點,留出一條水道,剛栽下的前幾日要勤快些,兩、三天進一次水,等過了前三個月,果樹紮根了,之後一、兩個月不用水也能活得好。」

  植物會自己找水源,往下生根吸取泥土中的水分,且櫻桃樹根能扎深,足以抓附地上泥土,使土地凝實,不易產生土石流,這可是自然生態栽植法。

  「而且草也不用除,咱們用竹子把地圍起來,將雞崽仔放養在竹籬芭裡,它們吃裡面的蟲子和草,同時拉出的雞屎可以當肥料,咱們也省下買肥的開支,直接等雞長大。」

  她這種懶人養殖法,可是一舉數得呢!

  「媳婦兒……」吳秋山的聲音微微顫抖。

  「嗯?」牛青苗很自然的應了一聲,還發現他的臉越來越紅。

  「媳婦兒,你真是太聰明了!我從沒想過這片廢地可以這麼用。」他興奮得兩眼晶亮,對她的聰慧佩服得五體投地,明明就是同樣的一塊地,為什麼他就想不到這許多用處?

  被他這樣稱讚,她不免有些得意,噙著笑,感覺雙腳有些飄。「我們先試著做做看,反正是一條出路。」說完,她好似看到金光閃閃的平坦大路就在她眼前。

  人要先有希望才能去實現,一步一步踏實地往前走,老天不會虧待肯辛勤幹活的人,她相信只要肯付出,一定就能有收穫。

  「好,都聽媳婦的。」吳秋山也想試著做些不一樣的事,老是進山太危險,他也想要多一點時間陪陪媳婦兒。

  自從成親後,他開始有了戀家的習性,以前他一出門,三、五天不回家是常有的事,但現在只要一入山,他就想趕緊獵到獵物好回家。

  雖然自家的老婆長得沒里正家的二媳婦美,但是他越看越喜歡,巴不得黏在她身上,同她形影不離。

  「真的都聽我的?」牛青苗笑著揚起眉,一副家主婆的模樣。

  吳秋山重重一點頭,被日頭曬黑的黝色臉龐露出一口白牙。「嗯!我媳婦能幹,聽你的有飯吃。」

  她一聽,噗哧一笑,真覺得自己撿到寶了,這個男人心眼太實了,作不了怪。「你個吃貨。」

  有媳婦和沒媳婦最大的不同就是,未成親前是冷灶冷鍋的,不管他離家多遠,一回到家,屋子是暗的,沒有炊煙裊裊,也沒有人倚門等著他,累了一天的他只能用冷掉的餅子果腹,別說一口熱湯了,有熱水喝他作夢都會笑醒。

  可是娶了老婆以後,除了她生病臥床那段時日,每天都能吃到熱騰騰的飯菜,一日三餐從不間斷,而且她總能用不怎麼樣的食材做出令人連舌頭也想一起吞下的好美味,讓他再也不會餓著肚子上床,天天吃得飽飽的。

  想到衣破有人補,家中灶口熱,髒衣服、髒被子洗得乾乾淨淨的晾在院子裡,簡陋的土壞屋多了家的味道,吳秋山就忍不住摟著她憨憨直笑。「有媳婦兒真好。」

  「既然媳婦兒好,等你哪天發達了不納妾?」牛青苗故意這麼問,還捏了他腰間的肉一下,只不過這一捏沒捏疼他,反倒她的手失了勁兒,嘖,這傢伙的身材還真精壯,根本沒有贅肉。

  「就你一個,誰都不要。」他小聲的說著,黝黑的臉上浮現一絲絲暗紅。

  「真這麼老實?」這話她可不會輕信,凡是男人都認為外面的女人比家裡的黃臉婆漂亮,總想著沾沾野花香。

  「我家媳婦兒是誰也比不上,只屬於我一個人。」孤單了好幾年,終於有個人是他的。

  「我很善妒哦!你要敢在外面拈花惹草,或是把人往家裡拉,我會閹了你!」牛青苗故意一臉兇狠,朝他做了個剪東西的動作。

  吳秋山見狀,屁股倏地夾緊,一顆腦袋瓜子直搖。「不會、不會,我的媳婦只有你一個。」

  「此話當真?」她還想再刁難他一下。

  「嗯!不說假話。」他保證。

  「絕不反悔?」男人的話聽一半就好。

  「不反悔。」

  「你的獵物呢?」不會空手而回吧!

  一說到獵物,吳秋山笑得可開懷了,他將妻子抱起來轉了兩圈。「媳婦,這都是你帶來的好運氣,我一入林就瞧見一群低頭吃草的黃羊,我獵了最大的一頭公羊,足足有兩百多斤,還有兩隻山雞、一隻兔子和一隻獾,獾皮剝了能給你做一條脖圍。」

  有什麼好東西,吳秋山先想到的都是要給她,這是他對她的寵愛,而且以往他沒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捕獲到這麼多獵物,有時潛伏了大半天連隻兔子也沒瞧見,最後只能兩手空空的下山,難得一次大豐收,他自然認為是沾了她的福氣,她絕對是他獨一無二的福星。

  牛青苗是很開心他總是頭一個想到她,但是實際情況還是得先考慮,於是她問道:「一頭羊能賣多少?」

  「一般是二兩銀子算高價了,不過咱們這是公羊,體型又比普通公羊大多了,最少有三兩銀子。」他看到妻子素凈的髮上只用了木頭削的簪子簪住,心裡想著要買支銀簪送她,讓她打扮打扮。

  三兩銀子看似不少,足夠一家四口半年的生計,可是吳秋山在以前進山打獵時不是每一回都能獵到獵物,有時還會負傷下山,光是吃藥、看大夫的費用就不只這個數。

  而他兩位可惡的兄長更沒人性,只要一得知他打到大獵物,賣價不錯,便會打發他刻薄多話的嫂子們上門,向他索求兩老的養育金,有多少搜括多少,能留下一根鵝毛都算不錯了,他的家徒四壁便是這般來的。

  雁過拔毛,他的窮是本家兄弟造成的,身為小叔子,他總不好和嫂子們搶來扯去,只能無奈的眼睜睜看著她們把他的屋子裡裡外外搜過一遍,而後揚長而去。  

     所以他還能攢下十兩銀子討老婆著實不簡單,當老大、老二兩房人聽到他有錢娶老婆,還大手筆的拿出十兩銀子,氣得眼睛都充血了,特地跑來大罵他不孝,有銀子竟然不孝敬爹娘,盡花在不該花的地方上。

  他都二十二了,還不准他討個婆娘暖炕頭嗎?大哥、二哥在他的年紀已有好幾個蘿蔔頭滿地跑,只是他說不過人家,也罵不出口,只好沉著臉由著兄嫂們輪番開罵。

  成親當天,本家那邊一個人也沒過來幫著招呼裡外,他們想給他沒臉,但是他已習慣這家人要錢不要臉的作態,不以為然的照辦喜事,沒有他們來搗亂,他反而清心。

  「這次我們留下獾皮和一隻山雞,其它的都賣了,應該可以賣到四兩多吧,你拿二兩去買雞崽,能買幾隻就買幾隻,剩下的打兩把鋤頭,再買個十斤棉花,現在才夏天,還沒那麼冷,棉花價格普遍不高,我趁著有空時可以縫個兩床被單。」

  牛青苗其實已經有很多事情要做了,但她喜歡凡事先有所準備,以免措手不及,而且這棉被嘛,一天做一些,等到天氣變冷前就做好了,既不會累著自己,也不用擔心棉花漲價,多花冤枉錢,冬衣秋備才省錢又省力。

  看得到、摸得到的才是她的,遠在天邊的空話聽聽就算了,只有實質的物品最貼心,其它都是虛的。

  「我們已經有被子了。」吳秋山比較想拿銀子去買些好東西給她。

  牛青苗橫了他一眼。「我怕冷。」

  他訕笑的摸摸鼻子。「好,買棉花、做棉被,冷著誰也不能冷到我媳婦,我幫你暖被窩。」

  「是幫我還是幫你?」她輕笑道。

  吳秋山又臉紅了,他親了她的臉頰一下。「咱們一個被窩的,一起暖和,誰也別凍著了。」

  「這還像句人話。」牛青苗看了看放在樹底下的公黃羊屍體,再瞧瞧被她做上記號的小樹苗,一時間眉頭微顰。「今兒個先挖個十來棵我小腿高的果苗就好,我怕多了背不回去。」

  她沒料到他會獵到幾百斤的大傢伙,一下子心太大了,想把所有看到的果苗都帶下山,一棵也不留下,全然沒想到二十畝地尚未整地,就算全挖了也沒地方下栽。

  「這樹不重,再來二十棵也行。」如果是五尺以上的幼樹他就吃力了些,樹根、樹幹加土可沉重了。

  吳秋山能背得動三百多公斤的野豬,一頭公羊往肩上一扔便扛住,他一手再把用蔓藤綁住的小樹苗甩在背上,看來輕輕鬆鬆,毫不費力,他一個人就能把重的東西擺平,只是這樣一來他就無法背妻子下山,她得自己走。

  不過牛青苗也很自立自強,她將竹筐背起,上頭壓著一隻兔子和一隻獾,兩手各提了一隻山雞,腳步緩慢地往半山腰的家走。

  下山比上山容易,但是最怕重心不穩,衝得太快上身往前傾,一個不慎就跌浪了,所以吳秋山走在前頭好護著妻子,他還不時回過頭看看她有沒有跟上,他不敢走快,走兩步、停一步,確定她跟緊了才會再邁開下一步。

  夫妻倆走得很慢,比預定的下山時間慢了兩個多時辰,幾乎是摸著夜路回家。

  等兩人回到家、將東西擱在院子時,就見整個村子的燭火都亮了,他們由上往下看,彷彿看到萬家燈火,頓時感覺飢腸轆轆。

  「我去做飯。」牛青苗說完就往屋裡走去。

  吳秋山跟了進去,拉住她,輕聲道:「你也累了一天了,烙幾個餅子隨便吃吃就好,身體是自個兒的,別瞎折騰了。」他不想她太勞累。

  她笑了笑,拍拍他的手。「總要有口熱湯喝吧!我升個火,很快,你先把今天帶回來的獵物收拾一下,別到了夜裡餵了黃大仙,咱們幾百隻雞崽就靠那些買來了。」

  「好,我這就去把東西拾掇拾掇。」他大口喝光了一碗水後便走出屋外,將沾血的獵物處理乾淨,再把野獾的皮給剝了。

  他滿意的看著剝好的獾皮,這是張好皮毛,要趕緊硝制了給媳婦兒暖脖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29 07:5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5 01:36 PM 編輯

【第三章】   原來是個有戀妻情結的

  「媳婦兒,冷……」睡得正熟的吳秋山嘟囔一聲,長臂微一施力,將懷中的人兒抱得更緊了一些。

  被褥下的他全身光溜溜的,一隻粗重的大腿壓著牛青苗細白的腿肚,兩腿間的軟物一蹭一蹭地往她白嫩的股間鑽,漸漸地,原本偃旗息鼓的疲軟又有逐漸脹大的趨勢,往前一頂。

  他做這些舉動都是無意識的,只是覺得冷,想找尋溫暖,沒想到抱著抱著就越抱越熱,人還沒醒,身子反倒先醒了。

  「冷什麼冷,該起來了,別忘了今兒個還要到鎮上賣山貨,去晚了人家可不等你。」他怎麼越活越回去了,活像個小孩子,要人盯著才肯做事,教人好笑。

  牛青苗以指腹描劃著他的眉眼,其實他看久了並不難看,臉上的抓痕也挺有趣的,像是調皮的孩子從樹上摔下來,不小心割破皮留下來的疤,而且在用了她自製的薏仁皂角後,他原本黝黑的皮膚稍微白了一些,疤也沒有那麼明顯了。

  想到這兒,她不禁覺得時間過得還挺快的。

  記得剛嫁給他時,正好是夏天,她在燒得迷迷糊糊之際過了來到這個時空的第一個端午,她原本以為她會適應不良,尤其是爬滿蛆的茅坑,她最是不能忍受。

  可是忍著忍著,她居然也習慣了,還出人意表的喜歡上這種簡簡單單的樸實生活,每天一睜開眼只需為三餐生計奔波,不必應付太多的人情世故,山坳村的居民大多和善,日子過得還算愉快。

  從山裡拖回來的櫻桃樹苗和楊梅樹苗已經栽下,在王家幾個人的幫襯下,約五、六日就把二十畝地收拾好了,他們沒有選擇焚燒,夏天風大,怕火燒山反而不好,因此只將雜樹砍掉,拉到院子裡曝日,兩家各分一半當冬日柴火。

  野草未除,只將略長的長草修剪一番,小雞十文錢一隻,共買了兩百隻,竹子做的籬芭一完成,便將所有小雞圈放其中,讓它們自行啄食,幾百隻雞子像見到新天地似歡快的撒腿跑。

  不過擔心小雞啄傷果樹幼苗,牛青苗便讓吳秋山編些空心籮筐,直接罩住幼樹,這樣雞仔就啄不到了。

  幾個月過去了,種下去的果樹存活率為八成,櫻桃樹一百二十七棵,楊梅樹也有七十九棵,等熬過嚴冬,往後就不用發愁了,年年有果子可以摘。

  而雞仔也長大,三、四個月大的雞肉最嫩了,不過至少要養到六個月大才賣錢,留下幾隻生蛋的母雞,其餘的在年節前都要賣掉,賣了雞才能過個好年。

  因為要顧雞、照顧果園,吳秋山比較少到山裡打獵,可是這幾個月一有空閒他便跟著妻子上山摘山貨,摘採到的野果、山蔬都能賣錢,所以銀錢上沒缺過。

  只不過最近天兒越來越冷了,山貨也變少了,但幸好他們不缺銀子,便把其中一半賣出去,剩下的就當冬天的存糧,菇類和木耳曬乾了易於保存,山楂、栗子也可以久放,牛青苗還讓吳秋山挖了個地窖,用來儲存食物很方便。

  「讓我再窩一會兒就好……」吳秋山的眼睛連一道縫兒都沒睜開過,他一手攬著妻子的腰,將頭靠在她柔軟的胸脯上。

  「不起來不行,想想你昨日特地打的兩頭山羌,你說賣了要給我扯兩塊布做短襖,你想說話不算話嗎?」牛青苗輕輕揪著他的耳朵,力道不怎麼大,用意是鬧醒他這個想偷懶的大個頭。

  「媳婦兒,晚點兒去行不行?我還曬得很。」吳秋山揉著眼,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的坐起身。

  「叫你鬧,鬧了一夜還不歇息,又不是沒吃過肉,有你這般餓的嗎?」他也不過天還沒亮就上山打獵,而她沒跟去,傍晚回來時就纏著她不放,直說他想她了,拽著往坑床拖。

  牛青苗這會兒還感到腰腿兒酸疼,活像被大灰狼蹂躪過好幾回一般,身上的青青紫紫密得羞人,她想吃了他的心都有了,這頭不知疲累的野獸,在床上的狠勁不輸猛虎。

  「我想你想得緊嘛,沒你在身邊好像少了什麼。」他一時沒忍住就撲上了,又啃又咬的,把她從頭到腳吃乾抹凈。

  吳秋山笑得憨直,他對她的依戀更深了,最好兩人無時無刻都能黏在一塊兒。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戀妻,經過幾個月吃好、睡好的調養下,乾乾扁扁的瘦小媳婦有了極大的變化,個子抽高了一點,長了幾斤肉,面頰豐潤,眼睛有神,黯沉無色的皮膚出現淡淡的光澤,變得又細又白,一馬平川的胸也鼓起來了。

  多虧了牛青苗懂得現代的調理方法,她給自己吃了黑芝麻,用薏仁粉洗臉,多食綠豆去毒,再煮紅豆湯潤顏,夏秋的野菊開滿地,曬乾了泡茶喝或做菊花糕也對身子有益。

  總而言之她變美了,比里正的二媳婦長得還好看,雖然身板兒離豐腴還有一段很大的距離,可是當過老師的氣韻由裡而外的透了出來,讓人不自覺感到一股讀書人的文雅。

  那是一種氣質,無法用胭脂取代,她即使未施脂粉,那股清華自來的美仍教人兩眼一亮,不能否認她是個美女。

  「少說些膩死人的話,以前你沒娶媳婦時還不是照樣過日子,誰讓你賴床了。」牛青苗沒說出口的是,沒有誰離了誰會活不下去,但是她沒說的原因是因為她很滿意目前的生活,不想說些不愉快的事。

  「現在有媳婦寵我,不幹活了。」吳秋山低笑著鑽回被子裡,一把壓倒妻子,在她小包子胸脯又親又吻。

  「不要鬧了,再鬧我就生氣了!」牛青苗這回下了狠手,用力擰著他的耳朵轉了兩圈,還把雙腿並緊不讓他往裡頭探。

  他有些沙啞的道:「可是……它想要了。」

  她當然馬上就知道他口中所謂的「它」是什麼,沒好氣的瞪他一眼。「節制點,你昨兒夜裡還沒鬧夠嗎?再不快點,榮叔的牛車就不等咱們了!」

  說來也有趣,她自從嫁到山坳村後,竟一次也沒去過梧桐鎮,不是剛好有事便是那個來,她等了幾個月,如今終於如願,因此她特別興奮,早早就醒了。

  古代人家沒什麼娛樂,所以睡得早,約戌時左右就睡了,所以她才能起得早,外頭的天色還濛濛亮呢!

  「就一回,很快……」吳秋山的手覆上她胸前小包,輕輕揉撫。

  「不行,寵壞了就沒完沒了,一旦開了先例,有一回就有第二回,咱們的活兒都不用幹了。」牛青苗硬是將他的頭給推開,趁隙身子一翻下了炕,開始穿衣繫帶。

  「媳婦兒……」好殘忍,連口肉也不讓吃。

  「不要再叫了,我去準備早膳,原本要給你做臊子麵,但來不及弄臊子了,就煮碗湯麵吧!」麵是昨天下午擀好的,本來是晚膳,但是他更想吃的是別的。

  「媳婦兒,你等等,我給你生火……」吳秋山懶驢打滾的從炕上翻身下床,飛快地套上青布衣褲,都入冬了他還不覺得冷,穿的是一件短衫,布料還薄得很。

  反觀牛青苗怕冷,早就穿上厚厚的棉衣,外面還罩了一件無袖的棗紅色短襖,她還用棉線織了一大一小兩雙包指手套,等天再冷些好用。

  一會兒功夫,火生好了,夫妻倆先燒了溫水洗臉凈牙,把門面處理好了再吃早飯。

  牛青苗的食量小,她的碗小小的一隻,盛了八分滿的麵條便放上半顆半熟水煮蛋,兩片叉燒豬肉,一小撮豆芽、一小片蒸豆腐,撒上蔥花和香油,又滴了幾滴醋,撒一些花椒粉。

  她吃了兩口,一旁的吳秋山已經吞掉半碗盆大的湯麵,八片豬肉、三顆半雞蛋、豆芽、蒸豆腐基本上已不見其蹤,全讓他吞進肚子裡了,他還不怕燙的大口喝湯。

  一個吃完了,一個還在細嚼慢咽,兩人食量相差十倍。

  用完了早膳,兩人前去和榮叔會合的路上,牛青苗叨念著,「要再買五十斤麵粉、五十斤粗糧、三十斤玉米麵粉、三十斤小米、三十斤大米,家裡的白糖也沒了,要再買一些,還有切幾斤五花肉、肋排三、五斤,黃酒一壇……」

  每聽她說一樣,吳秋山便會心虛地縮一下,這些糧食大多都是他消耗的,以前他沒吃得這麼多,兩片餅子也能過一頓,可是娶了媳婦之後,不知為什麼一看到她就覺得很餓,她端什麼他就吃什麼,不自覺就越吃越多,多到他自己都大惑不解,他吃下去的東西究竟到哪兒去,因為完全不見長肉。

  好在他們這幾個月持續有進項,手頭寬裕,不然以他這種吃法,米缸早就見底,連個薄粥也吃不著。

  「青苗,你來了,快上來坐,嬸子挪個位子給你。」阿滿嬸笑容滿面,微胖的身子往一旁挪了挪,空了個位子給牛青苗。

  牛車上頭搭了個簡易的篷子,能遮遮日頭,左右和後邊是捲起的很厚的油布,若是遇到下雨或風大時便把油布放下,平時卷一卷放在頂篷,讓四面透風。

  榮叔的祖父、父親偏疼長子長孫,娘又寵著麼兒,對身為老二的他不聞不問,至於老三則是過繼出去,榮叔和本家家人鬧得很不愉快,分家後榮叔搬出來住村頭,王家本家在村尾,兩家人連招呼都打不到。

  「嬸子你坐好,不用顧念我,有秋山在後頭扶著呢!」牛青苗上了牛車往裡頭坐,讓出位置讓吳秋山擺籮筐。

  「哎喲!感情還是那麼好,走到哪兒都在一塊,讓人看了好羨慕。」阿滿嬸笑道。

  想起牛青苗剛過門那一個月,她看了都心疼,沒生女兒的她一直想要有個閨女疼,可是一瞧見牛青苗乾瘦的模樣,她都不禁要罵人了,是什麼樣的爹娘這般狠心,好好的閨女養成這模樣。

  好在吳秋山憨直歸憨直,還是個懂得疼老婆的,把小娘子養得長了些肉,面色也紅潤,粉撲撲的像抹了胭脂,嬌俏可人。

  「阿滿嬸就別取笑我們了,你也知道我們秋山嘴笨,讓他去賣個山貨都會被人剋扣個三、五百文,我不跟著,我們家米缸的米又得少一半了。」其實牛青苗並不計較,但總不好跟人家說他們夫妻倆就是感情好,只好找個話頭應和一下。

  老實說,他們賣了山貨,再扣去買糧食的錢,一次總能帶回三、四兩銀子,夠兩人嚼用了,但是以莊稼人家而言,幾百文就能買全家人所需的半個月麵粉,偏偏吳秋山是個口拙老實的,總會被人坑一點,不過和氣生財嘛,實在不必為了一點小錢徒增事端。

  「沒有三、五百文,才兩百多文……哎呀!疼,媳婦,你幹麼掐我?」

  吳秋山的老實惹得阿滿嬸呵呵一笑,連在前頭趕車的榮叔也咧嘴笑了,暗道,這小倆口呀!這才是在過日子。

  牛青苗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是被蟲兒咬了吧,我哪有掐你,你還沒睡醒,是不是?」

  「媳婦兒……」吳秋山頗為委屈的瞅著她,壓根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

  「坐好,顧好我們的籮筐。」兩大簍籮筐放在牛車上有誰來偷,更別提籮筐的主人還在,牛青苗真正的用意是要他安份點,少開尊口,不要讓兩人在人前鬧個大糗,夫妻間的事等回家後再細說細說。

  可惜吳秋山聽不懂,他只當媳婦生氣了,一時心下不安的趕緊坐正,目視前方,不敢再亂動,可是阿滿嬸正打趣的看著他,摀著大闊嘴直笑,讓他屁股下好似坐了針氈,怪彆扭的。

  「青苗,那是你男人,不是你兒子,別管得他嘴巴繃如蚌殼,大氣都不敢吐一聲。」這丫頭真有能耐,剛嫁過來沒多久就把丈夫管得死死的,不像她吃了大虧才學機伶。

  阿滿嬸剛嫁人時和誰都處不好,她太想掌家管錢了,對丈夫不滿,和妯娌不睦,與公婆的相處更是劍拔弩張,幾乎是全家人都看她不順眼,變著法子給她穿小鞋、下絆子。

  她原本有三個孩子,可是老三還懷著呢,就被妯娌給折騰沒了,她因此大病一場,差點沒去閻王爺面前報到,後來病不好容易好了,卻落下病根,再也不能生育。

  經過這次的打擊,她看開了,於是和丈夫商量分家一事,二房搬離本家,自立門戶。

  不想提家事的牛青苗刻意岔開話題道:「阿滿嬸,今兒個你拿了什麼要到鎮上賣,看起來可不少。」

  「沒什麼,都是自家產的雞蛋和屋子旁種的菜,今年的麥子收得不錯,想著貼補一些好多攢一些錢,我家大榮都十五了,該和人家相看了。」阿滿嬸盼著媳婦快點進門,她也能鬆快鬆快,把手上的活交給媳婦。

  「啊,你家大榮要討媳婦了?」牛青苗記得大榮還是個孩子,笑容很靦眺,只比她高半顆頭。

  這年代的人都早婚,十五訂親,十六迎親,鄉下人家尤其盼著多添丁分擔家中的粗活。

  「是呀,也該是時候了。那你呢,帶了什麼,還用了兩隻籮筐,遮得嚴嚴實實。」

  每回都看秋山小子買了一堆糧食回去,教人看得眼紅呀!野味比農家產的蔬果值錢多了。

  「還能是什麼,不就是我們秋山打的兔子、狐狸,還有我撿的栗子、棗子、核桃,和處理過的山蕉,這天兒越來越冷了,也不知還能進幾次山,就湊和著賣,攢點銀子在手上好過年……啊!我差一點忘了這個。」牛青苗從籮筐中取出兩包油紙包著的吃食,遞給阿滿嬸。「這是麻花捲,一包不太甜,一包是裹了糖水的,因為太耗油了,沒敢多炸,你們可以拿來當零嘴吃,脆香脆香的。」

  榮叔不收坐牛車的費用,他們夫妻倆也不好意思白坐,兩家住得近才有往來,因此拐著彎用吃食抵車錢,不能老佔人便宜,常讓人吃了虧,否則鄰居可做不長久。

  「噯!你這丫頭就是心眼多,用甜食來甜我的嘴。老頭呀!你也吃一根,挺甜的。」脆脆的,有一股很濃的蛋味和……咦!這是什麼味,濃香濃香的,不黏牙,阿滿嬸一直在想著那股濃香是什麼,是她沒吃過的滋味,而且非常好吃。

  「啊!這味兒……真妙!」好像有著奶味。榮叔的舌頭比妻子靈敏,一嚐就嚐出蹊蹺。

  「你呀,心靈手巧,就會弄這些小吃食,難怪你家秋山對你服服貼貼的,你都把他的胃勾住了。」阿滿嬸調笑道。女人還是要會做菜,就連她也被先前青苗的一盤梅菜扣肉給收買了,念念不忘那扣肉的油嫩多汁,入味十足。

  「也沒旁的事,就會弄兩樣吃的。」牛青苗謙虛的道。

  「青苗,阿滿嬸也是關心,聽說重陽那天,那邊的人過去鬧了一回,沒把你家搬空吧?」

  吳秋山的大嫂、二嫂又故態復萌,藉著重陽節要孝敬爹娘的由頭,到了吳秋山的家又想大肆搜括一番,看到院子裡種了白菜、菠菱菜、角豆、茄子、黃瓜,二話不說就要去摘。

  一看這兩人宛如土匪了,牛青苗管他嫂子不嫂子,從灶坑裡抽出一根燒得正旺的木柴,毫不猶豫的往兩人裙子一燃。

  想當然耳是雞飛狗跳,偷雞不著蝕把米的馬氏和錢氏被燒得哇哇大叫,邊罵邊跑的找水滅火,把臉都熏黑了,頭髮也燒焦了一大截,像被狗啃了,十分狼狽的跑出院子。

  這是她們第一次失手而歸,也加深了牛青苗想築牆修門的念頭,她可不想辛辛苦苦儲備的糧食落入白眼狼手中。

  牛青苗不好將那天她教訓人的經過說出口,只好避重就輕的帶過,「還有……還有剩下的。」

  「那幫良心被狗吃了的,自家人也搶,一次兩次的囂張,你可別再忍下去,不然他們會得寸進尺,連個尺頭都不給你留下!」阿滿嬸見她低下頭,對於她的委屈隱忍更感不捨,氣憤的罵道。

  「好……」牛青苗虛弱的輕應一聲。

  入了鎮,吳秋山小兩口和榮叔夫妻分開走,吳秋山背著兩簍大籮筐十分顯眼,一簍籮筐裝著野味,賣給常收山貨的酒樓,得銀十兩,他左手收錢,右手就交給媳婦兒保管。

  另一籮筐裝的是山蕉,分成生的、半生和全熟三層,生的炒來吃,半生的裹粉油炸,全熟的自然是剝了皮直接吃,甜中帶酸,酸中帶甜,有一戶大戶人家十分喜歡,特意囑咐了好幾回,只要一入鎮一定要給他們帶來。

  山蕉賣價不低,加上當銀共十五兩,他們到鎮上走一回賺了二十五兩,等於三十畝地一年兩作的收成。

  眼見收益如此多,像花菇、木耳、栗子、核桃之類的山貨牛青苗遂打算不再往外賣,冬天的蔬果向來缺乏,她決定索性把剩下的山物曬乾,留著等天寒地凍再用。

  這時候地窖就派上用場了,剛入了十月,她就收了不少木耳和乾菇,在這個季節已經很少了,幾乎摘不到,倒是栗子、核桃倒滿地,院子裡的柿子樹,結出的果子跟棗子一樣大,小小的一個,她也不浪費的做成柿餅。

  沒辦法,冬天什麼都缺,不自備點零嘴還不饞死。

  賣完了東西,還不到和榮叔夫妻碰頭的時候,小兩口便在鎮上走走逛逛。

  梧桐鎮離山坳村不遠,約兩個時辰路程,但人口數和地廣不亞於縣城,且商鋪林立,繁榮熱鬧可媲美縣城,出入方便,可容四輛雙馬馬車並行的街道乾淨寬敞。

  東門是富貴人家聚集的住宅區域,所以未設市集,以免擾了這些老爺夫人、小姐公子們的安寧;西門、北門就不同了,是攤販集中地,這兩處什麼都有、什麼都賣,各類貨品琳琅滿目,任君挑選;而於南門嘛,是官衙所在地,一般百姓是不能在此任意行走,得得到允許或有出入令牌。

  牛青苗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問道:「秋山,我會不會太潑辣了?」

  「誰潑辣?」吳秋山一愣。

  「我。」她指著自己的鼻頭。

  「你哪裡潑辣了?」他媳婦樣樣都好,沒有一絲不是,這世上沒有一個人及得上她,她是仙子似的人兒。

  「我一點也不溫順,對你大嫂、二嫂又是火燒,又是不假辭色的趕人,讓她們有如戰敗的公雞落荒而逃,你真的不怪我?」牛青苗自己都覺得有些對不住,她的手段似乎有些過頭了。

  她是聽說過本家兩位嫂子的惡劣行徑,當時只是當笑話一場聽過就算了,可是當她親眼目睹她們當自家一般收成她家的蔬果時,她真的無法冷靜,那可是她用心澆溉的菜蔬和瓜果,自家還沒吃過幾回呢!尤其是黃瓜和茄子更難栽種,她試了幾回才養出略帶甜味、可以生吃的,這兩位極品嫂子居然問也不問一聲就想掠奪,她頓時一把火猛地往腦門直竄,她就是想給她們一個永難忘懷的教訓,這是他們夫妻努力維持的家,誰也別想破壞。

  她想起正在熬湯的灶火,那一竄一竄的紅光似在刺激她,想都沒想地她便訴諸行事後想想她還是太衝動了,真要燒出個萬一,她良心上不好交代,本家的嫂子再壞也沒有壞到殺人放火的地步,比起作姦犯科的歹人還差得遠,她們只是人品差,不夠善良,愛貪小便宜,欺善怕惡,見不得別人過得好而已。

  吳秋山憨笑著揉揉她的髮。「媳婦兒做得好,我早就想這麼做了,只不過我一個大男人不好和婦道人家動手,才總是由著她們。」

  對於兄長的蠻橫行徑他真的很憤怒,好不容易才存下一點修屋頂的銀子,她們說拿就拿,表面上說得好聽,是要用來孝敬爹娘的,但他很清楚,這些錢一文也沒落在兩老手中,全被兩對兄嫂給分了。

  可是他又能怎麼樣,總不能擼起袖子和她們搶,這樣傳出去能聽嗎?

  所以他一忍再忍,想著都是一家人的份上,且大哥、二哥拖兒帶女的,他就當養養侄子、侄女吧,反正他只有一個人。

  後來他年紀漸長,想要存點銀子娶老婆,大嫂、二嫂照樣上門來打秋風,他便在茅房旁挖個放甕的小坑,將碎銀子放在甕裡,再用土掩蓋,一點一點不露痕跡的攢。

  要不是他留了心眼,他還娶不到她這麼好的老婆,可見得他還不算太笨,懂得為自己設想。

  「你不恨嗎?」他就不反抗呀!真是呆得教人發火。

  「恨呀!但是我能拿刀砍她們嗎?」趕又趕不走,喝斥無動於衷,一人一張嘴左一句不孝,右一句忤逆,把不善言詞的他轟得面紅耳赤,他除了避開別無他法,嫂子的嘴很厲害。

  牛青苗同情地拍拍他的手臂。「你不能砍,我來,下回她們要是再敢上門來,我就拿刀對著她們,看誰敢上前一步!」

  吳秋山動容地紅了眼眶。「嗯!媳婦兒真好。」

  「你除了這句話,沒其它的讚美的詞兒了嗎?」老是媳婦兒真好,能不能換一句?

  他憨憨地直笑,望著她的目光滿是對她的愛憐。「你就是好,沒有人比你更好,媳婦兒好得讓我心裡發甜。」他像泡在蜜罐裡,渾身甜滋滋的。

  「呿!就你嘴甜。」明明沒吃糖,怎麼滿口甜意。

  「我說的是實話,媳婦兒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只有她會關心他餓了沒,有沒有凍著,為他縫衣做鞋,雖然她的鞋子做得怪怪的,長及小腿還綁什麼鞋帶,腳後跟還加了一塊軟木塞,說著墊著才不易傷足。

  「都是你的媳婦兒了,不對你好對誰好,傻子。」牛青苗自己也覺得奇怪,怎麼這相處相處著,她就對他這個傻大個上了心。「對了,地裡的麥子該收了吧,你打了鐮刀沒?看這幾天天氣不錯,趕緊割了好在院子曬一曬,要是下雪了可就曬不成了。」

  「那苞谷和馬鈴薯要不要順便收一收,我看都曬得差不多了。」吳秋山很久沒種了,倒是沒把手藝落下。 

        她沉吟了一下,回道:「苞谷先收,不曬乾沒法磨成粉,馬鈴薯再悶一陣子,其餘的枝蔓就留著,爛在土裡可以當來春的地肥,咱們只要翻一翻地就能再種了。」

  什麼穿越人的優勢,根本沒有好嗎?在她穿來的年代,馬鈴薯已是地裡的糧食之一,幾乎家家戶戶都會種上一、兩畝當儲糧,在主食供應不上時食用,她是沒瞧見人養魚、釀蒸餾酒、做果醋和種藕致富,但這些她也不會呀!她是體育老師,不是園藝系學生,而且也無法上網找數據,所以她只能老老實實的做她會做的。

  不是所有果樹都要嫁接才能長得好,有時修枝也可以,以她住的窮鄉僻壤也找不到好品種嫁接,她用的是以前學校附近小村落所用的土法,採用自然栽培法,由大地去滋養泥土,讓土地去養出結實果子。

  在整理一片果園時,牛青苗想起炒馬鈴薯絲、炸薯條、香酥薯片和馬鈴薯燉肉,她看到土壤屋旁有一塊荒廢已久的土地,問過里正後得知那是無主的荒地,她便讓吳秋山去開墾。

  因臨近山邊,土層有限,收拾了兩、三天,闢出兩畝左右的旱地,一畝拿來種土豆,易活,半畝種苞谷,半畝是小麥,兩樣作物都少水,耐旱,成長期短,她算了算在冬至前皆可收成,即使霜打了也損失不了多少。

  反正是種著玩,種苗花不到兩百文,當是尋個開心,能種得成便多添幾樣糧食;反之,地已經開闢出來,明年再種就不用多費心思,土鬆一鬆種花生、芝麻,能榨油。

  在果園放養雞崽前,她在果苗與果苗之間的空地撒下苜蓿種子,隔了七日再放養,長出的苜蓿芽正好餵雞。

  所以她根本不用費心去養,會自行覓食的雞隻長得又肥又大,她頂多在潮濕地挖些肥碩的蚯蚓,剁碎後撒在園子裡,讓它們歡快的啄食,雞吃了營養物便會長得更肥嫩。

  「大姊?」

  聽到喘大氣的聲音,牛青苗回頭一看,就見一個方頭大耳的胖小孩,手裡拿著一串冰糖葫蘆,吃得滿嘴黏糊糊的紅,身上那件繡著童子拜壽的童服是細綢布做的。

  很喜慶,但有些痴肥。

  他另一隻手拉著一位身著緞花衣裙的婦人,上勾的鳳眼和抿起的唇,讓她看起來顯得刻薄,兩眼賊兮兮地正在打量著牛青苗和她身邊的男人,眼神有著納悶和不解。

  「媳婦兒,那是你後娘林月嬌,和你後娘生的兒子牛青成。」吳秋山知道她忘了不少事,小聲在她耳邊提醒道。

  牛青苗恍惚的喔了一聲,主動打招呼,「二娘、小弟,許久不見,你們好像過得很好。」還買了青緞和湖綠色布料,不會是用賣她的銀子買的吧?

  「你……你是大妞?!」林月嬌感到難以置信,牛青苗怎麼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長高又變白,水嫩水嫩的像朵鮮嫩的花兒。

  「應該是吧,我是牛家的大姊,小胖弟剛才不是喊我了。」牛青苗笑容可掏的回道,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可是她捅刀子前的和平假象。

  「沒規矩,我們牛家哪有不知分寸的閨女,你一嫁出門就全沒了本份,連自己是誰都不曉得,成哥兒是你弟弟,你嘴上胡說些什麼?」簡直是飛出籠子的鳥兒,心都野了,一點也不把娘家放在心上。

  「二娘,在教訓我之前先看看你教出什麼樣的兒子,青成都六歲了吧,怎麼看他的言行舉止還不如三歲稚兒。」一看就是被寵壞的孩子,縱容成性,長大定是個敗家子。

  「放肆!由不得你來批評成哥兒,他是你弟弟,將來的狀元,你要沾點光還要看他的臉色,還有,什麼二娘,誰教你的?!娘就是娘,我是你爹再娶的續弦。」林月嬌說得振振有詞。

  在牛家她是橫著走的主兒,連丈夫和婆婆都被她治得只能對她唯命是從,且她仍以為牛青苗是以前那軟柿子的樣兒,隨便幾句狠話就能嚇得她不敢出聲,可她不曉得牛青苗的芯子已經換了。

  「那就等他成材了再說,我看他會先吃成一頭豬。」如果再繼續溺愛下去,他的前途是一片無光。

  「牛青苗,你……」

  「二娘,當街咆哮就難看了,你的狀元兒子還要臉面呢,你沒狀元娘的款兒也要裝裝樣子,不要讓人笑話你上不了檯面。」牛青苗嘲諷道。

  她可沒忘了她後腦勺曾腫了一個大包,大夫來替她看診時,很委婉的說是受了重擊,不小心傷著了,但她怎會聽不出來,那是迂迴的說是棍棒等硬物打出來的傷。

  而在牛家有誰敢動棍動棒,除了林月嬌不做二人想,她一心一意貪圖吳秋山的十兩聘金,無視繼女不肯嫁的意願,她乾脆一棍子將人敲暈,繼女不嫁也得嫁,別無他路。

  但是林月嬌不知道那一下敲重了,把人給敲死,再見到的牛青苗是異世的一抹幽魂,她有十幾年的歷練,有文化教養,擁有後世的先進知識,一個不識字的鄉下婦人憑哪一點能鬥得過她。

  宅鬥不行,牛青苗的手法還沒那麼高竿,但是逗逗無知的小村婦她信手拈來,頑皮的學童都管得住,還怕一隻會叫的野狗?她把它的牙全打斷了,看它用什麼來咬人!

  「你……你敢頂撞我,目無尊長……」林月嬌氣極了,一張塗紅抹綠的銀盤面都扭曲了。

  牛青苗眼睫一掀,笑意橫生。「二娘,你買的布要給誰裁衣,有沒有我家青陽、青果的份?」

  牛青陽是原主一母同出的大弟,今年十二歲,牛青果是當年難產出生的女嬰,八歲,當然,這些是從吳秋山那兒聽來的。

  「哼!他們也配穿這麼好的衣服,有粗布衣穿就不錯了。」好歹她給了他們一口飯吃,沒把人餓死。

  一見她這種輕蔑的態度,牛青苗日漸明亮的眸中生出一股怒色。「他們不配你就配嗎?若是你虧待我的弟弟妹妹,我一把火燒了你的屋子,燒光你心愛的衣服首飾!」

  「你敢?!」林月嬌怒瞪著她。

  「你看我敢不敢!」這把火不發出來牛青苗實在心裡難受。

  「你、你……」林月嬌被她凌人的氣勢震住了,「你」了個老半天卻怎麼也沒辦法把話說全,心中暗暗生寒,真怕她拼個魚死網破,豁了出去,她深吸口氣,強逼自己鎮定下來。「哼!瘋子一個,懶得理你!成哥兒,咱們走,你沒有大姊,她被叨走了。」

  說完,她牽著兒子扭腰走了。

  「你後娘對你們不好?」吳秋山只知道岳家有什麼人,但從未深入交流過,也不曉得本性如何,如今看林月嬌這模樣,完完全全跟他大嫂和二嫂是同一種人,她們眼中只有自己。

  要是好,怎會把我賣給你?不過這話兒牛青苗並未說出口,畢竟她也算誤打誤中嫁了個好郎君。「你看我單薄的嫁妝就知道她對我多好了,有誰只有兩套替換衣衫就嫁作人婦的。」還是洗到泛白的舊衣,輕輕一扯就破了。

  「以後有我疼你,別難過了。」吳秋山牽起她的手,向她保證。

  「我不是難過,是心疼我那兩個仍留在牛家的弟弟妹妹,他們的日子肯定不好過。」有這樣的後娘,他們想必受了很多苦。

  「要不我們送點東西給他們?」多多少少盡點心意,讓小舅子、小姨子也能喘口氣。

  她笑笑的一睞目。「你認為送得到他們手中嗎?」

  想到丈母娘的為人,吳秋山沉默了。

  牛青苗拍拍他的手,微笑道:「不過還是要送,就算他們只能拿到十分之一,我的心也能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29 07:5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5 02:04 PM 編輯

【第四章】   老家的極品親戚

  「秋山,等我們把雞賣了,就用賣雞的銀子重新蓋一間青磚大屋,我要單獨的洗漱間。」

  「好。」

  「秋山,等果樹結果了,賣出好價錢,咱們就把整片山買下來,種上紅柿、棗子、蘋果、蜜梨、柑橘……」

  「好。」

  「秋山,我們來弄個雞隻養殖場,不要太貪心,從一千隻養起,四到五個月出一次雞,中間間隔一個月消毒殺菌,一年出兩次,來年就能養上萬隻的小雞,獨佔市場。」

  「好。」其實吳秋山根本聽不懂什麼是獨佔市場,什麼又叫做消毒殺菌,但只要是他媳婦兒說的,絕對是對的、是有理的。

  「你以後不要再入山打獵了,太危險了,我們現在手邊的銀子夠用了,還種了糧食,每日能拾近百顆的雞蛋,咱們算是豐衣足食了,將來的日子肯定能越來越好。」

  「好,都聽媳婦的,你怎麼說我怎麼做。」他呵呵傻笑,抱著她坐在院子裡,看著他們收成的糧食。

  因為只有半畝地,所以苞谷只收兩百斤、小麥一百七十五斤,一粒粒的苞谷和麥子正攤平了曬著。

  以往,吳秋山根本不敢想像這會是他的,而且是他親手種下、採收的穀物,從分家以後他就再沒見過這麼多屬於自己的糧食,不會有大嫂、二嫂來搶,更不必上敬爹娘。

  他媳婦說這些能吃到過年,若是再加上幾百斤的馬鈴薯,明年二月也吃不完,那時山上就有野菜、春筍摘了,他們桌上的菜肴只會更豐富。

  但馬鈴薯還不能挖,再過段時間,會有多少斤數尚是未知數,但他曾偷偷挖了一棵,一串有七、八顆男人拳頭大小的土豆,他估算一千斤是跑不掉,他們可以吃到端午。

  「什麼都聽我的,你就不怕我把你給賣了?」牛青苗甜笑著伸出食指輕戳他的額頭,取笑道。

  有個對妻子百依百順的郎君,她也是很苦惱的,他太乖了,沒有一絲調教丈夫的成就感。

  人吶!就是不滿足,得隴望蜀,老天爺給她大好的機會,上無刁難媳婦的公婆,中無同住的妯娌,下無刁鑽的小姑子或是難纏的小叔,她還嫌日子太平淡,不夠熱鬧。

  不過說真的,還真有點悶,半山腰就住了他們一戶,一家兩口子人,左右無鄰居,要串個門子得走上一刻,才能到最近的榮叔家,其它村民就更別說了,她認識沒幾個。

  日子平靜是平靜,卻少了一些滋味,像一杯食之無味的白水,再能解渴,偶爾還是會想加幾片薄荷葉調味調味。

  「我不值錢。」吳秋山很有自知之明。

  牛青苗笑著搓著他的大掌,撫著他掌心上硌人的粗繭。「在我眼中,你是無價之寶,用再多的銀子來換也不成。」

  「媳婦兒……」他感動地輕啄了下她的唇,心思一動,大掌不安份的溜進她的衣衫裡。

  「別又是媳婦兒你真好那句老話,我聽膩了。」她俏皮地把他的手拍開,不許他在屋外胡來。

  雖然他們的土壤屋是全村最偏僻的地方,少有人走動,可是難保不會有人不小心走錯路,拐到這兒來,要是春光外洩,她還要不要做人啊!

  「你真是好嘛!我這心窩裡滿滿的都是媳婦兒你一人,無時無刻不慶幸能夠娶到你。」吳秋山說時還會害臊,面上紅得像喝醉酒的人,撫著她光滑的面頰笑得有如撿到銀子。

  一聽到他這番甜死人的情話,牛青苗的心飛揚了幾分。「那是你好我才好,要是你對我不好,我早一腳踢開你。」

  「我會一直對媳婦兒好,你可是我等了二十二年才娶到的媳婦。」絕對視若珍寶。

  「你以前有沒有喜歡過別人?」她知道這個問題真的很無聊也很沒意義,但是女人嘛,總會忍不住問這個問題來為難一下自己。

  吳秋山馬上眉頭打結,露出一副「我不太明白」的神色。「我長這樣能喜歡人嗎?我打小就比同年齡的孩子個兒大。」

  聽出他的言下之意,牛青苗道:「我是說你沒受傷之前,難道沒人會偷偷給你一條帕子,或是送你餅子吃?」其實他五官端正,濃眉大眼,身材又高大結實,若是身在現代,一定很搶手。

  他想了想,困惑的道:「沒分家前,我娘說我和瑤表姊很配,但我不喜歡,她總是動不動就哭,也不知道她在哭什麼,每次她一哭我就摀著耳朵跑掉。」

  「瑤表姊大你幾歲?」她心一緊,嗯,有個潛在情敵,但隨即又覺得自己想多了,瑤表姊的年紀肯定比傻大個大,他都二十二,瑤表姊應該也早就嫁人生子了,還什麼情敵咧!

  「大我一歲,但實際上不到七個月,她是年中生的,我是來年年頭生,她小時候常到吳家玩,我大哥還鬧著要娶她。」大哥說過瑤表姊哭起來很柔弱,楚楚動人。

  「喔!是大伯……」的菜啊,那她可以放心了。

  不矛盾就不是女人,一聽到那個什麼瑤表姊和吳家老大扯上一丁點關係,牛青苗一顆吊起的心瞬間放下。

  「她後來嫁到明州了,聽說對方是個生意人,家大業大,有店鋪數間、良田好幾百畝,她全身穿金戴銀,好不風光。」他們姑母每一次回娘家都會活靈活現的描述,一副她嫁到好人家、生活富裕的模樣,讓不少人羨慕不已。

  「大戶人家會娶窮鄉的小姑娘?」牛青苗怎麼覺得不太對勁,這個年代的人,不都講究門當戶對嗎?

  「我姑姑嫁的是秀才老爺,家境還過得去,有幾十畝田,姑丈在私塾坐堂,是一名頗有聲望的夫子。」所以吳家的三個孩子或多或少都讀過幾年書,能讀、能寫、識字。

  喔!原來如此,是她把人性想差了。「那你有沒有後悔沒娶她,要不然你此時也是好幾個孩子的爹了。」

  吳秋山的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憨厚的笑道:「我有媳婦兒替我生,晚幾年有什麼關係。」

  「萬一我生不出來呢?」老實說,牛青苗是真的有那麼一點擔心,畢竟這裡可沒有醫院可以檢查,要是原主的身子真有什麼問題不能生,豈不是要讓他失望了?

  他一愣,眼神更加柔和。「怎會生不出,我多努力一些,早晚會有孩子喊我們爹娘。」

  「我是說萬一。」她揪著這話頭不放。人與人相處會有誤會、猜忌,全是起因於沒把話說清楚,她不喜歡這樣。

  吳秋山將頭枕在她的頸側,認真想了一下才道:「如果真沒孩子緣分,那也是老天的意思,就當咱們的好運用完了,能娶到媳婦兒我已經很高興了,孩子的事就隨緣吧。」

  人生本就無法盡如人意,如今他有了這麼一個好老婆,還不用再餓肚子,他哪還敢強求太多,只要能與她相伴到老他便了無遺憾。

  「你真這麼看得開?」是男人就沒有不想要自己的後代,老婆孩子熱炕頭,最簡單的要求。

  「不是看得開,而是真有那麼一天我們要學會接受,在吳家分家前我也沒想過爹娘會把我分出來,我一直認為一家人不分彼此,會永遠住在一起,但是……」

  聽到要分家的那一天,他震驚極了,本家單單把他一人分出來,說是半大孩兒吃垮爹娘,其它人仍住在老宅,而且不分灶。

  他爹偷偷塞給他三兩銀子,他才勉強又湊點錢,最後在榮叔一家的幫助下用七天時間蓋了簡陋的土壤屋,現在的屋子因為要娶老婆還特地整修過,之前更糟糕,除了正堂,兩間側屋一遇下雨便會漏水,他曾一邊烤餅子,一邊接漏下的雨水,外邊下大雨,裡邊下小雨,整個地面都泥濘不堪。

  聽出他話中的落寞和失落,牛青苗轉過身,雙手環住他的腰。「他們不識荊山玉嘛!以後你會比他們有出息,讓他們反過來看你的臉色,咱們理都不理,擺出暴發戶的高姿態。」

  「暴發戶?」這個詞兒吳秋山沒聽過,覺得有趣,爽朗的笑了。

  「嗯!我們要當全鎮……不,是全縣最大的養殖戶,等雞隻養殖穩定了,咱們花大錢蓋豬舍,養上上萬頭的黑豬。」

  養了豬,她又想養羊,每年冬天的羊肉爐,涮羊肉,羊肉串,都令她垂涎三尺,之後還可以再開一間複合式餐館,有火鍋、有烤肉、有家常菜,夏天賣冰製品,冬日吃麻辣鍋,春、秋賞景吃風雅……

  想想又不犯法,天馬行空的牛青苗想過無數過的以後,有些她還真的會做,像製冰、做冰淇淋,但是她不想太出彩,引人注目,太過招眼會引來禍害。

  不是每位穿越人士背後都有幾位貴人,和皇子、王爺、世子、將軍什麼的扯上關係,她沒那個智慧足以應對,還是平淡最好,細水長流,雖然無聊了些,但也是體驗。

  像他們也不過是陸續又養了幾百隻雞,日子稍微過得去而已,吳家那邊的老大、老二就惦記上了,還真是不見外的當自己家,不時從園子邊走過,看看小雞長大了沒。

  這麼明顯的跡象誰看不出來,不就打著這些雞的主意。

  只是他們不說,牛青苗也當不知道,由著幾道鬼祟的影子在果園附近晃動,覬覦著那些肥胖的雞。

  剛說到吳家的,遠遠走來的幾名男子就是吳家的,大搖大擺的作派好不招搖,大老遠就聽見吳春生掛在腰間的鈴鐺聲,不大,但是純銀打造,值個三、五兩銀子吧。

  「喲!老三和弟妹真有閒情逸緻,在院子曬太陽呀!不用到山裡打獵了嗎?生活上還夠嚼用吧?」吳春生一臉笑呵呵的,和氣的和老三家打招呼。  

  「大哥、二哥,你們怎麼來了?屋子裡冷,今天剛好有日頭,咱們在院子坐坐。」

  一見到來者,吳秋山早就放開摟著媳婦的手,他沒有被打擾的不悅,只是面色沉靜地上前相迎。

  有鑒於馬氏、錢氏的強取豪奪,入屋搜括的無恥行徑,牛青苗早就讓手巧的吳秋山剖了六、七根腰粗的竹子,做成簡易的竹椅、竹凳子,只要有客人來就搬出來,大夥兒在外頭聊聊就好,絕不讓吳家的人隨意踏進他們的小窩。

  她就不懂了,他那兩位兄長怎會這般無良,明明自己家中也還過得去,沒缺口吃的,偏偏無所不用其極的要壓榨最窮的他,難道搶來的真的比較香?

  「哪裡冷了,在外頭吹風才冷颼颼,客人來了連杯熱茶也不給喝嗎?是哪兒學來的規矩!」吳夏生就跟妻子錢氏一樣不知客氣為何物,提腿就要往屋裡走。

  「屋子漏風,還想向大伯、二伯借點銀子,我們好修修到處有裂縫的土牆。」牛青苗一閃身,擋住吳夏生。

  吳夏生是個大男人,總不好推開風一吹就倒的小女人,他面色微沉,不太高興的一哼。「借什麼錢,我們哪裡有錢,你們不是養雞嗎?把雞賣了就有錢了,哪需要開口。」

  「可雞販子只收五、六個月大的成雞,我們園子裡養的雞才三個多月大,人家不收。」牛青苗邊說,邊不動聲色地將人往外帶,凳子一搬,人家不坐還不行。

  吳夏生看著那麼多隻雞在園子裡跑來跑去,看得眼睛都饞了,真想馬上殺幾隻來補補。

  吳家人一向少與吳秋山往來,平常三、五個月才來「劫掠」一番,加上吳秋山向來寡言,且因面容上的殘陷在村子裡的人緣並不好,又住在半山腰,所以沒幾人知曉他在山上闢了果園、養了雞。

  是那次馬氏和錢氏來搜括不成卻被火棒子趕走之後,她倆回家時曾提起好像聽見老三家的後院有雞啼聲。

  光是這麼一提,兩家吳家人的就沸騰了,他們心想,窮得快要飯的老三居然有雞,還不趕緊拿來孝敬。

  為了確定老三家是不是有養雞,他們派了老大家的大兒子和二兒子去察看,兩個半大的孩子就在土壤屋附近探頭探腦,作賊似的偷偷摸摸。

  由於園子裡的草未除,與果苗共存,兩個小子只看到一群雞滿園子的跑,不曉得是種了果樹,還以為一簍簍罩著樹苗的空心竹筐是給雞飛上跳下的歇腳,興奮地趕緊回報。

  於是老吳家的人都知道是吳老三家養了幾百隻雞,雖然還不夠壯實,但要下鍋不成問題,他們渴肉渴瘋了頭。

  「夠大了,宰來煮湯正嫩……」

  牛青苗不讓吳夏生說完便打斷道:「大伯、二伯幫幫忙吧,就算只有三、五兩也行,地裡的麥子不是剛收不久嗎?二十畝地收成不少,兩家少說也有上萬斤麥子,若是賣掉一半的話……」

  「喝!婦人無知,那是一家人一年的口糧,怎麼能賣,賣了你叫一家子吃什麼?」

  吳夏生摸了摸口袋,裡面放著賣糧的銀票,一共十五兩,他把今年收上來的麥子全賣了。

  老吳家沒有一個不自私的,吳夏生想著賣糧攢私銀,賺來的錢全歸二房的,他和老婆、孩子與大房一家人及爹娘一鍋子吃飯,他吃的是大哥的,這可賺到不少。

  殊不知老大家的也和他有相同想法,麥子剛收就賣了,想賴著老二吃喝,他手上有銀子,還可以去賭兩把消遣消遣。

  「不是全賣,就賣個兩、三千斤,你看我和秋山的屋子破得快不能住了,你們當兄弟的總要伸伸援手,不能坐視不理,好歹一筆寫不出兩個吳字,自家人不幫自家人,說不過去。」

  牛青苗說得好不委屈,心裡卻想著,你們不是要來欺負老實人嗎?我就讓你們瞧瞧老實人也有三分火氣!

  一聽要拿錢出來,吳春生和吳夏生同時臉色一變。

  「免談,我自個都窮得快揭不開鍋了,哪有錢幫忙!你問問老大,說不定他還能拿出幾兩。」吳夏生趕緊把要命的麻煩丟給大哥,燙手山芋他可不接,又不是嫌錢多。

  吳春生狠瞪了二弟一眼,不厚道,怎麼把老三的事往他身上扔!「我家三個小子呢,老大不長進,我打算送他去當學徒,老二、老三在學堂讀書,每年的束修都教我頭疼,我還想跟他們的叔叔周轉。」意思就是,要銀子?沒有!

  「要不,我賣你們幾隻雞吧,自己人不貪你們辛苦錢,一隻算三百文,你們一人拿十隻,如何?」牛青苗的雙眸閃著譏誚的光彩,他們這麼想要雞她養的雞也不是不可以,拿銀子出來她就賣。

  吳春生和吳夏生瞠大了眼,看著笑得好不熱情的三弟妹,說不出話來。

  三百文一隻雞算便宜了,市集上的價是公雞八百文、母雞五百文,他們已經是賺了,而且買越多賺越多,可是他們要的是免錢的呀!最好還附送關雞的雞籠,直接送到家裡的院子,好讓他們從年尾到明年年頭,天天有雞吃。

  「咳、咳!弟妹,我最近虛不受補,大夫說要少吃點雞肉。」吃只自家人養的雞還要錢,這有沒有天理啊?!

  既然大哥都說話了,吳夏生也趕忙接著道,「弟妹你這是窮瘋了呀!雞都還沒養大就想賣,再多養些時日再賣吧。」

  牛青苗假裝苦澀一笑。「可是我們缺錢……」

  「哎呀!老二,你不是要去看看田裡的土鬆了沒嗎?咱們順路,一起走吧,我琢磨著撒點菜籽種油菜。」吳春生神情一僵,馬上拉起二弟,不等人挽留便急匆匆地往外走,就怕被借錢。

  吳夏生哪裡不懂大哥的意思,意會的附和道,「現在種油菜來得及嗎?」

  「可以,油菜籽撒下約十來日就長滿一片地,一個月不到就全開花了,大概半個月結菜籽,臘冬左右就能收採榨油……」

  看著大哥、二哥邊走邊聊的背影,吳秋山驚奇的道:「媳婦兒,你太厲害了,我從沒見我大哥、二哥才剛坐下來沒多久就急著要離開,而且沒有臭著臉,臉上還帶著笑。」

  牛青苗好笑的瞥他一眼,他還真呆,那叫做僵笑。既然趕走了不速之客,他們也該做點正事了,於是她說道:「趁著日頭不大,咱們該把田裡的馬鈴薯收一收了。」

*             *             *

  「你要買地?」

  「是。」

  「就你家田地旁的那兩畝地?」長得出糧食嗎?那地方貧瘠得連稻子都長不出一穗,比廢土還廢。

  「是的,里正。」

  相當於村長的里正田新貴撫撫鬍子。「真要買?」

  「是的,要買。」他們有銀子。

  「不後悔?」

  「不後悔。」

  「好,那一畝就算……嗯……二兩。」里正心虛地看看眼前的傻大個,覺得開價有點高,像在坑人。

  「二兩?」吳秋山從懷中取出牛青苗剛為他做好的新銀袋子,十分珍惜的摸了又摸,捨不得放開。

  他的表現不過是出自對妻子的愛意,可這「依依不捨」的模樣落在里正眼中,不由得心口一跳,他以為他金錢上有困難,二兩銀子對窮漢子來說還是太高了,於是他一個不忍心,主動降價,「一兩銀子。」反正那是一塊荒地,誰要就拿去,日後反悔了也怪不到他頭上。

  「咦!一兩銀子?」不是二兩嗎?

  里正拍拍吳秋山硬得像石頭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一塊沒用的地你拿來做什麼呢?我這是替你擔心。」

  吳秋山咧開一口白牙,笑得好開心。「我媳婦說不種糧食沒關係,買來當地基地,等哪天我們有銀子就蓋大屋,先買下來就是我們的,誰也搶不走,我們子子孫孫都能住。」

  這是牛青苗教他的說法,她的原話是這樣的——

  把地買下來才是我們的,否則等咱們家的地種出作物,人家見這塊地不似原以為的荒蕪,那豈不是造成哄搶,我們可就沒了好處。

  先買兩畝地比較不惹眼,至少先讓人知道我們並不窮,手邊有點銀子,之後等把雞賣了再蓋青磚屋子,人家也比較能夠接受,接著再把屋子附近的地全給買了,就不會讓人感到顯富。

  沒錢有沒錢的苦惱,但有了銀子也怕人惦記,他們夫妻的想法是悄悄地賺錢,不要太顯眼,畢竟兩人的家人都……呃,有一點極品,能財不露白就暗著點,以免招禍來。

  而促使他們想買地的原因是一畝馬鈴薯收了快兩千斤,出乎意料的豐收,所以這地區的土地還是很肥沃,適合種抗旱作物,不先下手為強怎麼行,要打上契約寫上名字才安心。 

  「這倒是,你媳婦挺伶俐的。」曉得要先為未來打算。

  吳秋山一聽到有人稱讚媳婦,比有人稱讚自己還開心。「嗯!我媳婦就是聰明,她什麼都會。」

  「呿!瞧你樂得,王老五娶媳婦,樂到翻天了。」真是個傻小子,這輩子怕是被老婆牽著鼻子走。

  「那是我媳婦真的好嘛!人長得好看又會弄好吃的飯菜,還幫我洗衣、縫衣服、種菜,你看,我身上這身衣服就是媳婦兒做的,她說我老穿舊衣服不得體,穿新的喜氣。」

  里正一聽,差點笑出來,又不是要娶妻,喜氣什麼呀!不過他真打量了下傻小子那一身新衣,雖然比起他家老大媳婦做的要差一點,但針腳還算不錯,還很合身。

  說到這兒,不得不再提一下牛青苗,她要是早幾年穿越過來,恐怕連塊抹布都不會縫。

  在山上當老師時,什麼物資都缺,凡事都要自己動手做,而且山上小學雖小,但每年還是會舉行一次校際比賽,偶爾還會到縣裡表演才藝,那時的道具和衣服都得她一針一線的縫,她由一個穿針會扎到手的城市小姐轉變到全能的老師,其中的艱難是說不盡、道不完。

  她用了七年的時間,打造出完全不同的一個人。

  「好了,你來看看,這契書有沒有問題。」寫好契書的里正吹吹墨漬未乾的契紙,就近拿給吳秋山看。

  吳秋山認真的從頭看到尾,視線落在最後兩行。「里正,這裡要改一下。」

  「改?」他看了看,沒有錯呀!「這是你的名字呀!」

  「不是、不是,不寫我的名字,要給媳婦的。」

  牛青苗說了,放在她名下較妥當,當是一部分的嫁妝,而且不只這兩畝地,分家所得的二十畝地,他也已經改到她名下,只因她這麼說——

  要是你大哥、二哥看我們養雞賺錢,認為這是一塊風水寶地,想把地要回去重新分家,怎麼辦?

  這不是不可能的,吳秋山相信他那兩位兄長絕對做得出來,而他無法不心驚,那地是他和妻子發家的根本。

  想了幾夜他難以入眠,一直很擔心他們來要,於是他索性把二十畝地過給妻子,當是給她的聘禮,本家的人若問起,他便能心不慌的回答,畢竟分家是兄弟的事,沒分媳婦嫁妝的道理。

  一這麼想,他就安心了,也能睡個好覺。

  「什麼,要給你媳婦?」這小子不會傻過頭了吧!

  「對,我媳婦姓牛,叫牛青苗,青色的稻苗……里正,你快寫啊,幹麼看著我發呆?」吳秋山下意識的伸手撫撫臉,難道他臉上沾到髒東西了嗎?

  我在看一個十足十的呆子!里正在心裡暗嘆。「你確定要給你媳婦?章子一蓋就改不了哦!」

  「我媳婦能幹,給了她我歡喜。」當初也是媳婦要他墾塊地出來,他壓根沒想過能種出糧食,這買地的錢有她的功勞,自然歸媳婦兒。

  「你呀!傻不隆冬的。」看他喜不自勝的傻樣,里正失笑。

  重新謄寫了一張契紙,確認無誤後,里正蓋上印章,表示交易完成,以一畝地一兩銀子的價錢成交。

  一手交錢,一手交契書。

  吳秋山家又多了兩畝地的家產。

  「啊!差點忘了,這是我媳婦交代要給里正的隨禮,她說麻煩你了。」吳秋山取出備好的謝禮。

  看著一壇酒和一條大草魚、一塊兩斤重的五花肉,里正滿意地點點頭。「你媳婦會做人。」

  吳秋山撓著耳朵傻笑。看吧,他就說他媳婦真正好,連里正都稱讚。

  「別一徑的笑,你是娶對人了,我看你媳婦不胡塗,你要好好地對人家,不可甩臉子。」好媳婦難得,像他家那兩個媳婦好是很好,可是私底下還是會鬥來鬥去,不免讓人煩心。

  「我對媳婦可好了,媳婦兒是娶來疼的。」一提到媳婦兒,吳秋山就眉飛色舞的。

  「是是是,瞧你笑得嘴巴都闔不上了。」里正笑著搖搖手中的酒罈。「留下來喝一杯吧,慶祝一下,我讓你嬸子燒幾樣下酒菜,你這日子是越過越好了。」

  「不了,阿叔,我媳婦在家裡等我呢,我得趕緊回去,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吳秋山有些迫不及待。

  「妻奴。」里正笑著啐了一聲。

  「阿叔,我二十二歲才討到老婆,你瞧我多可憐,不對媳婦兒好一點怎麼成。」吳秋山一臉沒出息的樣子討饒。

  「去去去,趕快回去,回去摟著你的媳婦兒,阿叔不留你了。」里正調笑道。

  「噯!那我走了,謝謝里正阿叔對我的關照。」吳秋山歡快地離開了。

  光是看著他的背影,都能感受到他的歡喜,里正好笑的搖頭又嘆氣。

  這年輕人,真有朝氣。

  「你在笑什麼呀,我剛不是看到吳家的老三,他怎麼這麼快就走了?」才一眨眼功夫就不見了。

  「我在笑小倆口感情真好,秋山那媳婦不簡單,把他拿捏得死死的。」妻子能幹家才興旺。

  「咦!你是說他用十兩銀子買來的小媳婦?」啊!都成親好幾個月了,兩人居然合得來。

  「別說買,忒傷人的。」夫妻和樂就是一個家,別去揭惱人的瘡疤,沒人願意被當貨物買賣。

  里正老婆有點福態,雙層下巴擠在一塊。「當初她可是死都不肯嫁,說是放不下她一雙年幼的弟弟妹妹,沒想到……呵呵……這樣挺好的,沒鬧出事兒來。」

  吳秋山迎娶時她是去幫過忙,當時的新娘子是全身無力的被扶下牛車,她看了一眼差點嚇得夜裡作惡夢,死白死白的臉跟死了沒兩樣,她不敢上前探一探還有沒有鼻息。

  就這樣拖了幾天,她以為八成活不了,喜事要變喪事了,吳家老三費力的討了個媳婦兒卻陪送一具棺材,可是教人驚訝的是,半個月過去了,牛青苗竟然沒死,硬是給吳家老三搶了回來,雖然看起來瘦瘦小小的,有幾分弱不勝衣的病態,可是可能幹活了,廚房、家務一把抓,把吳老三的土壤屋裡裡外外打理出一個家的樣子。

  「嗟!說什麼話,哪能有事,秋山那小子是有福氣的人,能從熊瞎子爪下脫困都是有大福的人,你可別話多呀!」是非皆因多口舌,別人過得好好的,別去挑弄。

  里正老婆沒好氣的橫了丈夫一眼。「我像是多嘴多舌的人嗎?要不是看他順眼我還懶得多問一句,不過……」

  「不過什麼?」

  她忽然壓低聲音,湊到丈夫耳邊小聲說話,「我聽說那一邊不太好,怕是真會來事。」

  「哪一邊?」里正想的是吳家,畢竟吳家老大、老二不時上門鬧事,他也知曉一二。

  「就秋山媳婦嫁過來的秀水村,前陣子那小倆口好像送了什麼回娘家,其中幾樣東西特別指定給大弟和二妹妹,沒能得到好東西的林氏就鬧起來,大罵秋山小倆口不孝,眼中沒她這個後娘。」罵得可難聽了。

  「這缺德呀!哪個後娘會真心照顧前頭的孩子,人家送禮是人情,是對弟妹的關愛,她倒是蹭起鼻子,妄自託大。」好不容易才平穩幾日,別又掀起風浪。

  「這不,那後娘還真是個潑辣的角色,鬧了一鬧就宣稱家是她在管的,不論外頭送來什麼禮都要交給她保管,你沒瞧見那兩個娃兒,痩得我都想哭,要不是衣服是依著尺寸做的,我看那後娘一定連衣服也剝下來自個兒穿。」

  「唉!一家有一家的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咱們管不到別村子的事,就看秋山夫妻把日子過好就好。」他只是小小的里正,不是縣太爺,為百姓排憂解難輪不到他插手。

  「噯!不說了,說多了難過,你要吃什麼,一會兒我給你燒去。」里正老婆擰擰發酸的鼻頭。

  「喏!不是有秋山送來的大草魚嗎?煮個魚湯來喝,這肉嘛,就炒個肉片,孩子愛吃。」秋山的媳婦很會做人,送禮面面俱到,還送他的心坎裡,他就好喝兩口。

*             *             *

  另一邊,步履輕快的吳秋山回到家,現寶地掏出契紙。

  牛青苗仔細看了看,驚疑的問:「一兩?」未免太便宜了。

  「是呀,里正只收一兩,害我都不好意思拿出銀子。」覺得讓人吃大虧了,很是過意不去。

  山坳村最便宜的地一畝也要五兩銀子,他和媳婦商量好壓價要壓到四兩左右,能喊到三兩更好,那是他們最滿意的價格,省下來的銀子能多打幾件櫃子,屋子太空了。

  但是一畝地一兩銀子就有些傻眼了,雖然地差了點,又偏遠,出入不便,可真能種出糧,多養幾年不比良田差,種不了水稻就種苞谷、麥子,一樣能有不錯的收成。  

        「也許他們是覺得地太荒了,沒有種植價值,就隨我們折騰了,說不定他們背後還笑我們兩個傻子呢!」想想還挺傻的,沒人要的荒地他們還要用銀子買。

  其實牛青苗想得長遠,她是擔心老吳家鬧不休,見到他們賺錢了,會千方百計地將他們手中的一切弄到手,佔為己有,所以她才未雨綢繆的預做規劃,以防日後糾纏。

  把地買下了別人就不能在土坯屋旁蓋房子,除了這幾畝地較平坦外,再過去一點便是山壁了,除非想懸空築屋,否則他們不會有其它令人厭惡的「鄰居」。

  吳秋山樂呵呵地抱住她,親了她的粉頰一口。「媳婦兒,我們賺到了。」

  「是賺到了,你以後要更辛苦點,等果樹長大了,你得修枝,還得分心照顧田地,雞舍也要搭起來,免得下起雨來,雞會生病,果園裡要撒些石灰消毒……」要做的事太多了。

  「媳婦兒,好青苗,你說什麼我都做,你丈夫可是十里八村最強壯的獵夫,沒什麼難得倒我。」他眼兒發亮的朝她靠近,大手不安份地撫上她的細腰,挺起的胸膛證明他有多強壯。

  「唉!還沒煮飯呢,你別胡來。」他做了一點小事就想討賞,未免想得太美了,她不依。

  「我還不太餓,我比較想吃你。」說完,吳秋山就將她往炕上一壓,手腳俐落的把兩人的衣服剝光。

  「啊!別,我冷……」這山裡的氣候真是冷到教人直打哆嗦,若是下起雪來還不凍死。

  「別怕,媳婦兒,我暖著你。」他高壯的身子一覆,一個大火爐奮力的燃燒,哪還聽得到她喊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29 07:5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5 02:33 PM 編輯

【第五章 】  金主大人你好

  「什麼,你爹過生辰?」

  吳秋山無奈苦笑。「是咱們的爹,過五十歲生辰,以往沒見他提過,我都忘了有這回事了。」

  鄉下人家不過生辰,在田地裡討活的泥腿子更不興這一套,除了六十大壽做壽,其餘生辰多半不大費周章,畢竟沒那麼多餘錢。

  「不會是你大哥、二哥的主意吧?」這兩人總是不消停,再加上他們的妻子,不熱鬧都不行。

  吳秋山笑得更加莫可奈何。「大哥還特意搭著我的肩頭,神情愉快地叮囑我不要忘了送禮。」

  「送禮?」牛青苗嘴一撇,用鼻孔哼氣。「我看他們是看上咱們養在園子裡的雞,巴不得全送進去老吳家。」

  「我想也是,二哥跑來警告我別想吃獨食,要記得兄弟的一份。」他只是不想同他們計較,不是笨,他豈會聽不出二哥的意思是要他把養的雞分給他和大哥,這樣才是兄弟。

  可是他們不會去想雞崽的本錢是誰出的,又是誰在照顧,光吃園子裡的草還是不夠,他和妻子不時得弄些粗糠和野菜來加料,還挖蚯蚓挖得雙手腫大,痛了好些天。

  天底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情,只想坐享其成只會折損兄弟情份,吳秋山就是想不通他的兄嫂們為什麼不肯腳踏實地的幹活兒,成天琢磨著能從他身上拿到什麼的壞念頭。

  牛青苗神情一凝,拉拉他的袖子道:「不如我們提早賣雞吧,雖然會少賺一點,但也省得他們惦記著。」

  「那以後呢?你不是想開養雞場,這麼一來,我們的雞會越養越多,大哥、二哥他們更不會罷手。」吳秋山想讓媳婦兒過好日子,而不是跟著他吃苦,身為男人,他必須想辦法解決。

  想到就苦惱,她苦著一張小臉。「走一步算一步吧,咱們先把這一批雞清了,下一次要養雞也是明年的事。」

  他們沒有足夠的銀兩蓋保暖的雞舍,大風雪一來雞就凍死了,她也是怕血本無歸,不敢大量飼養,在養雞方面她還是新手,只能小規模的養養看,試試水溫,看能不能撒開手弄個大型的養殖場,專門供應酒樓、飯館的需求。

  她原本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只想當個衣食無缺的平凡小老百姓,可是現實不斷的磨礪,她若不繼續往前走,四周的人和事就會把她壓得再無退路可行。

  看到她為難的表情,吳秋山的心裡很難受,他想著不能再讓她難做人,他才是肩負一家之責的一家之主。「媳婦兒,你放心,我不會再由著他們恣意妄為,我會擔起責任。」

  牛青苗沒瞧見他眼中的堅決,笑笑的自我安慰道:「沒關係,就忍他們一時吧。對了,我們能蓋房子了,你說說,蓋一間我畫的屋子得花多少銀子?」

  她畫的是簡圖,屋子坐北朝南,有一間正堂,兩側各有一間側屋,一間是廚房,砌有一大一小通口相連的灶台,小的煮飯,大的炒菜、燉肉;另一間則做為寢間,比原本的大一倍,能擺放各種櫃子、箱籠。

  左右各有兩間廂房,左廂房留一間住人,另一間是雜物間,可以放一些農作工具;右廂房都不住人,只是先蓋好,等日後有需要再看看要如何使用。

  另外有一間獨立的小屋是柴房,洗漱房在正屋的後頭,與茅房相連,她也做了一番改進,把茅坑改成蹲式馬桶,有一條橫溝可以排洩,排到屋外挖了個深坑的糞坑。

  簡單來說,她是以七0年代三合院的雛形繪製的,並未做太多改變,她的心很古老,她喜歡傳統的事物。

  他看過她畫的圖,當下再一次被她的本事所懾服,他的媳婦兒真真是厲害。他想了想,回道:「大約要三十五兩到四十兩,泥瓦匠不好請,要價較高,青磚量多好壓價,你還要在屋裡鋪上青石板,價錢就壓不下來,泥瓦匠得多一層工序……」

  四十兩夠他蓋七、八間土壤屋了,當初他向人借錢湊了數,加上父親給的三兩,勉強用五兩銀子蓋了現在住得土壤屋,當時有榮叔家來幫手,省下不少工錢,要不還真蓋不起來。

  吳秋山想起剛分家時的艱辛,心裡難免欷吁,他也是苦過來的,知道守成不易,尤其還有一些扯後腳的家人。

  「咱們這幾個月賣山貨和野味也賺了一些,扣去日常所需,我手邊還有四十五兩三百多文,拿出四十兩來蓋屋子,剩下的還能過個好年。」反正他們才兩個人,所費不多。

  「媳婦兒,你忘了要賣雞?」那又是一筆可觀的收入。

  「這不是還沒賣掉嗎?我正頭大著。」牛青苗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她對梧桐鎮不熟,哪家酒樓、哪家飯館往哪走都不曉得,幾百隻雞是要賣給誰?況且每一家做吃食的都有各自的固定貨源,而她一個鄉下小女人無足輕重,硬要強行插入,若是數量少還能賣入大戶人家,多走幾家也能銷得掉,可是她想把養殖場做大,那就要有一條穩固的銷售通路。

  她考慮著要不要開一間炸雞店,仿效基爺爺和麥叔叔,整桶和零賣,再弄些水果派、蔬菜卷、炸雞塊、薯條……唉!想太多也沒用,她現在最欠缺的是銀子,沒有幾千兩是弄不起一條龍作業,自產自銷成本太高。

  銀子呀銀子,你到底在誰家,快滾進吳老三家,我們就住在山坳村,只要在入村的山頭前抬頭一看,那座孤零零的土壤屋就是了。

  「不大、不大,媳婦兒頭很小,只比我的拳頭大一些。」吳秋山握起拳頭,討好地在她面前一晃。

  牛青苗噗哧一笑。「你還取笑我,我都快愁死了。」

  「不愁、不愁,我帶你入鎮就是去見一個人。」見到他,所有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誰呀?」古古怪怪的。

  「天香樓的東家。」吳秋山說得平常。

  牛青苗難掩驚疑。「那不是本鎮最大的酒樓嗎?」

  非達官貴人不入,入店的最低消費是二十兩起跳,要有點家底的才吃得起,一般的地主老爺要吃上一頓都得再三衡量。

  「嗯!我以前打來的大型獵物都是交給天香樓,只有他們才吃得下,他們的掌櫃待人很好。」笑口常開,平易近人。

  生意人當然得笑臉迎人,難道還要惡言相向,那就不是結緣,而是生仇。「你認識天香樓的東家?」以他一個山野獵夫而言,那無疑是頂天的大人物。

  吳秋山突然咳了幾聲,面上有可疑的潮紅。「我……呃,救過他,所以……」他是覺得高攀了,可對方認定他是朋友。

  「你救過他?」牛青苗好奇的睜大眼。

  「那個……嗯!我們回家再提,先去見見長風兄弟。」他也不確定對方在不在鋪子裡,那人交遊廣闊,老是四處跑。

  他是臨時興起,並未事先通知,純粹是碰碰運氣,可見兩人的交情好到什麼程度,想見就能來,不過他不是記恩的人,早忘了有這回事,要不是今日有求於人,他還真不願意提起,感覺像在索取恩恵。 

*             *             *

  何長風,也就是天香樓幕後東家,京城人士,年二十四歲,風流瀟灑,俊俏如玉,擁有一張騙死人的好面容,一張能言善道的嘴,能把死的說成活的,最擅長拐騙女人心。

  但這樣的謙謙公子也有落難的一天。

  那一日,風和日麗,是個出遊的好天氣,他和幾個狐群狗黨……呃!是吟詩品文的世家公子,一同到天險山打獵,這些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當是來遊玩,無意闖進一個狼群正出外獵食的狼穴,巢穴中還有幾隻出生月餘的小狼。

  這群世家子真是找死了,捉起小狼就要當寵物養,還為誰要養哪一隻而鬧起來,喊得最大聲的便是當年年僅十八歲的何長風,他堅持養白額的狼崽,認為襯他的風度翩翩。

  就在幾人吵鬧之際,狼群回來了,看到自個兒的孩子受到威脅,獠牙一露,便撲上去一咬。

  情況有多混亂,不用想也知道,幾個公子哥兒跑的跑、叫的叫,個個身上都有傷,鮮血淋漓,而狼群還在後頭緊追不捨,齜牙咧嘴,眼露綠光。

  何長風是個倒霉悲摧的孩子,他不巧被狼牙咬在大腿,直往外冒的血讓他根本跑不動,落在最後面,眼看著就要被兇狠的狼追上,他甚至感覺得到狼口流出濃稠口涎。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剛學會打獵的吳秋山出現了,他一箭射穿狼首的雙目,箭尖透腦而出,不過他那時的箭法還不熟練,能射中一頭大狼算是巧合,接下來的幾箭都落空,他只好拖著何長風逃命,好在附近有座深潭,兩人縱身一躍才逃過一劫。

  只是倒霉會傳染,兩個運氣不佳的小子迷路了,他們在山裡轉了三天還走不出來,渴了喝泉水,餓了吃野果,夜宿山坳或石頭旁,一人休息一人守衛,能依靠的只有彼此。

  經過一場患難與共後,再走出大山的兩個人結成莫逆,他們有把性命交給對方的經歷,交情自是非同小可,說是過命一點也不為過,沒有昔日的吳秋山,就不會有今日的何長風。

  「喲!終於肯來見我了,我當你一成親就浸入溫柔鄉了,十頭牛也拖不動分毫,沒想到萬年老龜還是爬出仙洞了。」見面就先來幾句嘲諷是何長風的風格,他的毒舌可比鶴頂紅,說完,他才把人給領進了雅間。

  「我……呵呵,成親那日可沒忘了你,我送了帖子,可是你沒收到?」吳秋山歡喜瘋了,沒注意他有沒有到場。

  其實要忽視何長風這個人很困難,他一站出來就是風華無限,一身雪白錦袍宛若出塵謫仙,惹足人目光,可是這人真的不能開口,一開口就招人厭,十句話中有九句不是人話,專門刺人的,臉皮不夠厚的請勿靠近。

  「我收到了,只不過那時我在京城趕不回來,我命徐掌櫃送的禮你有收到嗎?」禮到人不到也是種情份。

  「啊!什麼禮?」吳秋山一臉茫然的反問。

  何長風不屑的道:「準是讓你那兩個臉上長麻子、嘴巴流膿的嫂子拿走了,她們不問自取可不是第一回。」

  幸好他知其習性未送貴重物品,只給了兩匹雲絲緞、一對珠花、一套白玉杯蓋,以及男女各一的西洋陶俑。

  何長風認識吳秋山六年,對其處境了如指掌,兩人雖不常相處,可對吳家極品兄嫂的無恥行徑無一不知,他還曾經是受害者,拿了得之不易的雲霧茶送好友,東西才剛放在桌上,旁邊便伸出一隻肥手飛快地搶走。

  他氣笑了,頭一回做出有失風雅的行為,他將送人的禮又拿回來,當著兩個醜婆娘的面撒在地上,再用腳踩碎,最後心情愉快地叫小廝掃一掃,混著沙土看誰敢要。

  那兩個婆娘,在他的面前都敢這麼做了,背著他還不知會做出什麼更過分的事,知道那笨蛋什麼也留不住,他乾脆不送,省得人情送到狗嘴裡,正主兒一樣也得不到,白費他一番心思。

  「噗!」臉上長麻子、嘴巴流膿……這人講話真夠惡毒的了。

  聽到吳秋山身後傳來女子的笑聲,墨眼如星的何長風邪氣的一挑眉。「這位就是秋山兄弟的媳婦?」

  「嗯!我媳婦兒,媳婦,這是我說過的天香樓東家,你別被他嚇著了,他只是嘴巴壞,但心不惡。」就是長得太好看了,勾人目光,所以他才遲遲不肯帶他媳婦兒來。

  牛青苗微微挑眉。何長風心不惡?唉,她丈夫果然是個睜眼瞎子。

  何長風冷冷一哼。「別把我的底都給掀了。」

  「你是不壞呀,只不過鼻孔揚得太高,眼神看起來有點斜。」吳秋山形容得很貼切。

  「秋山,鼻孔揚高叫狂傲,目不正是自視甚高,不可一世,這人若不是紈褲子弟便是一方霸主,你眼中的心不惡可不見得善良。」更多的是冷漠,凡事冷眼旁觀,不易交心,可偏偏這種人一旦上心,他的情義相挺會是一輩子。

  真是怪了,她家秋山不過是個打獵的,怎會遇到這號亦正亦邪的人物?大感不解的牛青苗仔細打量著眼前的美型男。

  「這女人說話真不討人喜歡,哪個旮旯角跑出來的妖精,還不用鎮邪劍一把刺死她。」看了就刺眼。

  「長風兄弟,我媳婦不是妖精,她是我家的地主婆。」吳秋山好脾氣的瞇著眼,一副樂在其中的傻樣。

  「什麼地主婆,怎麼不是神主牌……」何長風話音方落,就看到一隻大掌落到肩上,隨即感受到一股勁力,使得他的肩頭雖痛,卻又不傷及筋骨。

  「長風兄弟,話不能亂說。」出手的吳秋山面容微沉的提醒道。

  「好好好,知道你疼媳婦兒,還不放手,以後我少說她兩句就是了。」女人都是禍水,不管是不是紅顏。

  「就算說一句也不行。」吳秋山放了手,但還是不忘再次強調。

  何長風扭了扭肩頭,冷冷一瞪。「真當寶了呀!不過是個女人,你要幾個我送你……啊!你這個女人!」居然敢用茶水潑他?!

  「不勞費心,我家很小,秋山養不起太多的女人,你留著自用。」小心腎虧。牛青苗若無其事的放下茶杯。

  「什麼叫腎虧?」何長風氣惱的反問。這無禮的女人又在編排他什麼,真是越看越討厭,想象拍蚊子一樣拍死她。

  咦!她在心裡想他也聽得見?牛青苗不曉得何長風看得懂唇語,她無聲的啟唇盡落人眼。「腎水虧損。」

  「腎水虧損……腎?」腎主男子的精血……「等等,你是說我那方面……不行?!」

  她聳聳肩,看著吳秋山笑道:「我哪知道你虧不虧,我們家秋山沒這問題就好,有病要早點醫治。」

  「你、你竟敢……吳秋山,你這媳婦腦子有問題,你快帶她去看大夫,省得為禍世人。」何長風氣極了,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挑刺,她可是史上第一人,他真的很想用指頭揉死她。

  「我媳婦很好,她的關心是出自善意,你的拳頭不用握緊,她不會傷害你的。」吳秋山的一顆心完全偏向自家媳婦,才不管何長風氣得雙眼都要冒火了。

  「哼!還善意,我看她是來索魂的,要不是看在她是你的女人,牌樓底下一定早就多了一具躺屍。」何長風恨恨的道。

  「你就是這張嘴巴不饒人,像燒刀子似的灼人,我今天來是有點事……」吳秋山一頓,想著要如何開口。

  「什麼事?」何長風比他爽快。

  「是這樣的,我家養了一些雞,想賣給天香樓……」

  吳秋山話都還沒說完,何長風這個急性子的就不耐煩地打斷道:「都拿了,不過是雞而已,我們天香樓的醉雞、花雕雞、桂花雞可是遠近馳名,你一定要吃了再走,不吃便是不給我面子。」他像是個攔路土匪,口氣盡是匪氣。

  「有四、五百隻之數。」牛青苗在一旁冒出一句。

  聞言,何長風愣了一會兒才瞪著吳秋山問道:「你養這麼多隻雞幹什麼?」他要把幾百隻雞往哪裡擱?

  「賣錢。」吳秋山回得老實。

  何長風卻聽得崩潰。

  「你要買嗎?」吳秋山又補了一刀。

  買!為什麼不買?

  兄弟都開口了,難得的機會只此一回,他要是不點頭就太沒道義了,幾百隻雞嘛,小意思。

  只是那態度讓人很不痛快,有老婆沒兄弟,看著自己媳婦時,眼神柔得快化成一灘水了,只差沒黏在她身上,對兄弟的問話有一句、沒一句的敷衍,完全沒聽進耳裡。

  真是令人不快呀!牙好癢,該咬個什麼來磨磨牙。  

  「我覺得你的媳婦很狡猾。」何長風沒好氣的道。她看似溫馴的貓,但靈動的雙眸隨時閃著黠光,一如敏感的狐狸。

  「是聰明,她心靈手巧。」吳秋山總是不客氣的稱讚她。

  看他一臉痴迷,何長風怒其不爭氣。「她這個女人,說胸沒胸、說腰沒腰,長得也不怎麼樣,你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

  「我破相了。」吳秋山指著臉上的舊傷。

  「所以呢?」何長風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

  吳秋山樂陶陶的回道:「所以我們很相配。」

  夫妻倆要能長長久久走下去,看的不是外貌,而是真心。

  「呿!我被噁心到了。」何長風看得出來他真的很喜歡他的媳婦,那眼神、表情再明顯不過了。

  「其實你內心已經認同了,我媳婦是少數不受你俊美面容影響的女人。」吳秋山難掩得意。

  沒錯,但是何長風絕對不會承認。「你提的那件事我考慮過了,不是不可行,而是要做一番安排。」

  「數量太多了嗎?」吳秋山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其實他也覺得驚人。

  「那要問問你的媳婦兒,心為什麼這麼大,居然要養上幾千幾萬隻雞。」區區的天香樓鐵定是吃不下,還得聯合其它同業。

  「她說若是用在點上,那是遠遠不夠的,不過一開始的起步要慢慢來,讓別人去接受。」吳秋山很難想像幾萬隻是何等盛況,家裡的幾百隻雞他還侍候得來,但要是再多了,他可沒有三頭六臂。

  「什麼點?說得像猜謎,誰知道她說哪門子道理。」何長風不耐煩的道。

  「我媳婦兒不騙人,她說成就成,就看你要不要合作。」吳秋山對媳婦兒有信心,她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何長風怒極地跳了起來,伸出一手用力揉亂了吳秋山的黑髮。「她給你下了什麼蠱,我得瞧一瞧,這蠱真毒辣!」竟把他的好兄弟迷得暈頭轉向,神魂不清。

  「別鬧了,我沒事,把我的頭髮弄亂了怎麼見人。」吳秋山一把撥開他的手。這傢伙真是個嘴硬的,承認他媳婦好又有何難?

  「反正你本來就瘋了,那就瘋個徹底,不瘋不入骨。」何長風這是在暗諷他,中了情毒無藥可救。

  一向受女人吹捧的他,最看不慣兄弟為女人牽腸掛肚,他認為女人可以寵、可以憐惜,偶爾再展現幾分多情種的痴情,但千萬不能沉迷,甚至執迷不悟,那是即將滅亡的男人才會有的反應。

  年過二十四的他尚未成親,但府中姬妾數名,長輩們的催促已有數年,他全都當耳邊風,我行我素的四處遊歷,這邊弄個寶味齋,那邊來個天香樓,再做個賞味居。

  他這人什麼都不放心上,唯獨對吃食很挑剔,一根舌頭嚐過百味,唯有吃才能引起他些許興趣。

  「咳!兩位,你們是不是忘了我的存在?」牛青苗淡淡的道。有話直接問她即可,繞來繞去他們不嫌煩,她聽了都生膩。

  何長風的表情像看到臭蟲一般嫌惡。「喔,原來你還在呀,我以為是擺在花廳的等人高青花瓷瓶。」

  她當他這話是讚美,面不改色的一頷首。「能當傳世美瓷是我的榮幸,不過我們的主題是雞,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了,其實我們也可以自己做,只是要晚上一、兩年。」

  她的計劃不能馬上執行,所以她一點也不急,養雞要時間,店鋪也要先找好、整修,香料、配料、餡料什麼的也要確定,若是照她原本預計的,最快明年六月中就能成。

  「可是你對我大伯、二伯和兩位嫂子應該有一定的了解,他們的品性我不好說什麼,拉你進來是為堵他們的嘴,少打我們夫妻倆的主意,你就是那面令人信服的擋箭牌。」

  明面上,她和吳秋山是替人幹活的,養放山雞是別人出的銀子,將來養成了也是金主收走,如此一來,老吳家若想來要雞,就得斟酌斟酌,畢竟那是人家的東西,隨便拿取人家可是會告官的。

  「我有什麼好處?」何長風斜倚著長榻,懶懶地掀唇。

  「當一間炸雞店的東家。」若是經營得當,成為連鎖店也是有可能的,絕對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炸雞店?」何長風倏地坐正,一說到吃的,他一股勁就上來了,表面上還裝模作樣的當不在意,一副她廢話說完了沒的厭惡模樣。

  他眼底的光彩是瞞不了精明的牛青苗的,見他咬住她拋去的餌鉤,她心裡暗笑一聲,表面上嚴肅的道:「你是東家,我們技術插股,就兩成,不多,我們負責給你雞,你負責賣,你選出幾個信得過的人,我教他們炸雞的做法,但這秘法千萬要保密,不得外傳。」不然一旦被學去了,想做獨一份就難了,裹粉炸雞太好仿效,一學就會。

  「兩成是不多,真的很少……」何長風說少這個字時,用力一咬牙,一雙比女子還好看的美目迸出怒意。「你真好意思開口,你知道天香樓一個月的凈利有多少嗎?光是一成營利就足夠砸死你!」

  他的意思是她太貪心了,誰家的雞買不是買,誰會為炸個雞肉讓出兩成股,他還不如買別家的。

  「我能幫你賺更多的錢。」牛青苗說得信誓旦旦。

  何長風心動了,卻高傲地鼻哼一聲,好像是在說,老子銀子多得很,不缺那一丁點零頭。「我幹麼要當出頭鳥,吃力不討好,老子的銀子可不是大風吹來的,我樂意拿在手上數得響。」

  「因為你要幫你的過命兄弟呀!」多好用的理由。

  她這個幫字用得好,明顯取悅了何長風。「你總算說了一句人話了,那好,我就陪你們玩玩吧!」

  牛青苗真想狠狠翻個大白眼,她從一踏進來到現在,說的哪一句話不是人話,難道他是鬼,而她在跟鬼說話?當然,這種話腹誹腹緋就好,她不會傻得在這種時候和他鬥嘴。「咱們醜話說在前頭,我不管你鋪子要怎麼弄,所有的器具都必須按照我的要求打造,還有,你要想辦法弄來番紅椒、胡椒、西紅柿、雪梨、香橙、酪奶、香薯粉……」

  「等等,你說的這些有一大半我根本沒聽過,胡椒倒是有,打西域來的香料,價格昂貴。」而且往返一次要三個月。

  牛青苗打斷他的話,「可用山胡椒代替胡椒、番紅椒、西紅柿、番薯,有個番字的是坐大船來的,雪梨就是香梨,香橙長得跟柑橘差不多,酪奶是北邊牧民常用的飲品。」

  「你以為我真有這麼神通廣大,能弄來這些個古怪玩意?」何長風不耐煩的一瞪眼,火氣有點上揚。

  「能把天香樓開大,小婦人從不懷疑長風兄弟的能耐。」她這話說得可誠心誠意了。

  本事不夠大,是鎮不住地方上的牛鬼蛇神,開得熱火朝天的生意誰不眼紅,可從沒聽過有人敢在天香樓鬧出事兒來,可見得不是他本領高強,把一干想來分一杯羹的地頭蛇擺平了,便是靠山很硬,想動天香樓便是找死。

  何長風真想把她的腦子剖開來看看裡面究竟裝了什麼。「嘖!吳秋山,你媳婦兒是哪兒找來的,怎麼話裡話外這麼滑溜?」

  「秀水村。」與有榮焉的吳秋山笑呵呵,妻子的出彩便是他的光榮。

  這頭牛,直到撞牆了也不轉彎,聽不出他在諷刺嗎?「我是說,她從哪得知這些怪東西,全是些希罕物。」大船來的番人也許知曉,本土百姓哪瞧過她口中的食材,就連長居京城的他也少有聽聞。

  「書裡吧……」他媳婦兒讀過書。

  牛青苗的娘還在世時,曾送她和弟弟到私塾讀書,她年紀較大,書讀得多,弟弟讀了幾年,便被後娘以讀不起為由讓他回家自學,其實是後娘不肯出那份束修。

  娘還在的時候,他們平日也沒什麼事好忙,只要看看書、識個字就好,可是母親去世,後娘進門後,牛青苗連書本也摸不到了,每天一睜開眼就有忙不完的事,先是生火做飯,然後餵雞、餵鴨,伺候家裡兩頭半大的豬,而後是洗衣服,再去拾柴火,回來還得打掃裡外。

  她很少有吃飽飯的時候,等事情做完後,桌上的飯菜只剩下湯汁和半顆不知誰沒吃完的饅頭,她沾著菜汁,頂多吃個不太餓。

  幾年下來,長期沒吃飽的她自然骨瘦如柴,她還省下嘴邊一口吃的給她的弟弟妹妹,所以更加瘦小了。

  「哼!本公子看過的書會比她少嗎,為什麼我看不出一隻貓樣?」

  「因為你光照鏡子就抽不出空了。」牛青苗先聲奪人的一頂,把何長風氣得鼻子都歪了。

     「吳秋山,你這女人欠教訓,你要好好揍她一頓!」居然嘲笑他跟個女人一樣,整天為花容月貌而傷神。

  吳秋山溫柔的看著妻子笑著,話卻是對好兄弟說的,「何必跟婦道人家計較,難道你真不照鏡子?」

  「你、你……好一對不要臉的夫妻,狼狽為奸,滾,都給本公子滾!」何長風氣得踹桌子。

  「真要我們滾?」吳秋山淡淡的笑問。生意談不攏犯不著發火,他這兄弟的脾氣越來越大了,八成是沒媳婦的緣故。

  何長風沒好氣的連哼三聲,接著撂下話,「敢走我跟你沒完!」

  就是這般傲嬌,既要人捧著又受不得氣。

  「那你的決定呢?」吳秋山問道。

  「幹麼,急著上山頭給你老子送終呀!」何長風一開口仍舊沒好話。

  面對他的口無遮攔,早已習慣他毒辣口舌的吳秋山面色如常。「趁天色還早,我們要在鎮上找一班泥瓦匠。」

  「泥瓦匠?」何長風一怔。

  「嗯!土壤屋不耐寒,我們要在原來的地基上蓋青磚屋子,以瓦片蓋頂,多弄幾間能住人的房。」吳秋山想的是,若是以後多生幾個孩子也不用擔心沒地方住了。

  「嘖!那間破屋子早該推倒了,也就你死腦筋,不肯要我送你的二進院,嫌什麼離山上遠,不好入山打獵。」跟著他幹活還怕他虧待了兄弟嗎?早就吃香喝辣了。

  「屋子小是小,住起來安心。」總歸是自己的,不是求來的,吳秋山住得心安理得,不會有虧欠人的感覺。

  連至親都會無情地捨棄他,他哪能指望他人,他還是喜歡靠雙手打拚,自給自足,不平白受人恩惠。

  「去你的安心,一到颳風下雨我就擔心你會不會被土石給掩了,兄弟的心情你想過沒?」

  何長風想讓他脫離危險的獵戶生活,不只一次要他到鋪子做事,省得提心吊膽,可惜看似性子和善的吳秋山卻有一副折不彎的硬骨,他有他的原則和堅持,不到沒有活路絕不求人施捨。

  吳秋山平靜的面容出現一絲傷懷。「我不會讓自己有危險,我答應過你要活下去,至少要比你多活一天。」

  聽著男人間的信諾,牛青苗有些動容,丈夫的這一番話讓她感覺出這兩人的情誼有多重。

  何長風實在不習慣這種傷感的氣氛,只好用毒舌來掩飾尷尬。「是呀,好替我挖坑。」埋了。

  聞言,吳秋山再次堆起笑意,回歸正題,「長風兄弟,我家的雞你幾時派人去收?」年關近了,他們缺銀子,青磚的訂銀也要先付。

  「你很急?」催什麼催,他說話幾時不算數了。

  吳秋山笑得很無奈。「再晚幾天,我家的雞可能會少幾十隻,半個月後再來,一半的雞準不見了。」

  「嗯哼!家賊難防。」不就是他那兩對兄嫂造的孽。「泥瓦匠的事我幫你搞定,我正好認識一班泥瓦匠,手藝一流,開價公道,而且勤奮,不用十天就給你蓋起來了。」

  「多謝你了,長風兄弟。」吳秋山真心的露齒一笑。

  「還有呀,你說的那個雞,就放手去養吧,我不差那幾千兩,你本家的兄弟若是找你麻煩,你就拿我出來扛大鎚,反正本公子有錢,想丟進糞坑裡誰管得了!」

  牛青苗和吳秋山相視一眼,面上同時浮起一抹訕色,財大氣粗的人,果然這般不計較這點子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29 07:5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5 03:23 PM 編輯

【第六章 】  家人不是這樣當的

  「就帶了這些?」

  吳勇的壽辰就在臘八的前兩天,既是給父親過生辰就該熱熱鬧鬧,吳春生、吳夏生也意思一下,在自家院子辦了幾桌,讓附近鄰里、親朋好友來添個喜,吃吃長壽麵。

  被趕鴨子上架的吳秋山小兩口也來拜壽,由於快過年了,所以他們準備了兩條臘肉、一隻風雞,還有果脯、糕點,以及孩子愛吃的糖塊,一盅滿得快溢出來的臘八粥還熱著,牛青苗的腕間更掛了一籃紅蛋,一共五十顆,正好湊個壽數,為老吳家添喜慶。

  可兩人四手提得滿滿的還被嫌棄,吳春生夫妻倆用不屑的眼神一睨,不滿的表情明顯是在說:太少了,上不了檯面!吳夏生那一房則是一臉不快,認為他們不把兄嫂放在眼裡,幾樣不值錢的壽禮就想打發了。

  「大伯、二伯和嫂子們都送了什麼,快拿出來瞅瞅,我們秋山從年頭窮到年尾,不敢跟你們比,只能從嘴邊省食,摳出幾口肉來孝敬爹娘。」牛青苗打開裝雞蛋的竹籃,下面墊著兩件新做的衣服,也是要送給公公的,一件是豆綠色外衫,一件是石青色長襖。

  「我們哪需要送什麼,都一鍋子吃飯了,還能餓著長輩不成。」馬氏改不了那小家子氣的個性,看到一籃雞蛋眼睛倏地一亮,很快的搶下牛青苗手中的竹籃。

  慢了一步的錢氏輕啐了一聲,趕緊把臘肉、風雞接過手,雖然這些東西是要給公公的,但是沒說不許她切一塊肉、掰根雞腿吃吃。

  兩個女人的醜態表露無遺,還差點為了一包糖大打出手。

  牛青苗笑著點點頭道:「原來是我和秋山多禮了,沒把自己當一家人,下回就不送了。」

  聞言,吳家兩房四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你們可沒跟我們一鍋子吃飯,給家裡添點吃食也是應該的,爹娘可都是我和你們二嫂在照顧,你們小倆口可就清閒了,在山裡走兩圈就有肉吃。」馬氏嫉妒地看著牛青苗那一身新裁的衣裙,眼睛緊盯著她髮上三錢重的蝴蝶小簪。

  那是純銀的,窮得連炭都燒不起的老三家居然買了銀簪?!

  「咦!秋山,每個月二兩銀子的奉養金你沒交給兄嫂們嗎?」牛青苗睜大眼,刻意提高音量問道。

  也只有他們敢開口,欺負老實人,一兩銀子能買好幾斗米,兩位老人家吃上半年也吃不完,細數山坳村中有誰拿得出二兩銀子,即使是村裡最有名望的里正也給不了,所以愣頭青吳秋山才窮兮兮、苦哈哈,口袋沒有半兩銀,因為都被血蛭一般的親人明搶暗奪給拿光了。

  「月初大嫂就上家裡拿了,我照媳婦兒說的,讓大嫂在收據上按指印。」以免賴帳,強說沒拿。

  這樣的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兩個嫂子臉皮忒厚,前腳一個拿了錢走人,後腳又一個來要,不給就耍潑,翻箱倒櫃的找值錢的東西,被鬧得沒辦法的吳秋山只好再付一回,花錢了事。

  後來這事兒被牛青苗知曉了,她便在鎮上裁了些紙回來,寫了些字當做收據,誰來拿銀子就蓋章或捺指印,晚來一步的人就去找前一個鬧,反正他們給錢了。

  一開始馬氏、錢氏還會鬧,不甘心到手的銀子和人平分,吵著要吳秋山拿銀子出來安撫,可是他兩手一攤,說家裡的收入全由他媳婦兒管,他身上只有十枚銅板。

  在見識過牛青苗的手段後,她們都怕了她,一聽要找她出面,兩個人灰溜溜地走了,唯恐走得慢了,還沒長回來的頭髮又要被燒。

  「大嫂、二嫂,我們可是給了銀子,雖然沒有一鍋子吃飯,但該盡的孝道絕對不會少,要不我們搬回來一塊住,咱們妯娌三人輪流燒火煮飯,孝順阿爹阿娘。」牛青苗好笑的問道。

  一聽,馬氏和錢氏同時臉色大變,馬氏連忙阻止,「家裡哪住得下這麼多人,你們的侄子、侄女都長大了,一個人一間房都快不夠住了,你們要往哪兒住?」

  錢氏也趕緊搭腔,「是呀,弟媳,你可別想不開,不用伺候公婆多清心,小兩口清清靜靜的,沒得讓這些孩子鬧心,你們那屋子挺好的,冬天是冷了些,但夏天可涼快了。」

  一間處處漏風的土壤屋有多好,他們前兩天才煮了一鍋糯米糊牆,將漏風的洞補好。「大嫂、二嫂不認為我和秋山很不孝嗎?只拿銀子卻沒來照看,累了兩位嫂嫂。」

  馬氏心一驚,馬上回道:「不會,銀子好,缺什麼買什麼,爹娘左一句誇孝心,右一句誇有心,說你們是孝子賢媳。」要是他們不再給銀子那該如何是好?

  孝子賢媳?虧她掰得出口,牛青苗暗笑在心。

  「老三家的別跟嫂子們客氣,照顧爹娘本是份內的事,哪兒會累,你就是愛打趣我們,呵呵呵……」錢氏誇張的掩口大笑,心裡想著又被大嫂搶了先,下一回她一定要先拿到銀子。

  聽到刺耳的笑聲,牛青苗很想叫她別笑了,牛號聲都比她好聽,可是眼角餘光瞄到丈夫一臉忍受的神情,她不厚道的笑了,不光她一個人難受,還有人陪著受鬼哭神號的罪。  

  「呃!老三,你家的雞是不是全賣了,怎麼我一隻也沒瞧見?」吳春生抽著水煙,迂迴的問著。

  不會誑人的吳秋山搖了搖頭。「沒全賣,留了二十多隻養在院子裡,過年好宰來吃。」

  留下來的只有四隻公雞,其餘都是母雞,都在下蛋了,媳婦兒說拾些雞蛋加菜,給爹送的紅蛋便是自家母雞下的。

  「其它的呢?」吳春生有些急迫的追問。

  「天香樓收走了。」沒降一文,以一隻八百文收了。

  四百多隻雞賣了一百四十五兩,把他和妻子喜翻了,同時也能安心過個好年,不用為來年發愁。

  「天香樓?」吳春生當然聽過天香樓的名號,眼睛頓時一亮。

  「因為年關近了,天香樓的醉雞、花雕雞需求量大,一向供應天香樓的雞販子有些供不上,掌櫃的和我熟,就要我幫他們養幾隻,以免客人想吃吃不到。」這是他媳婦兒教他說的話,足以唬人。

  吳秋山是個獵戶,他打來的獵物大多賣給酒樓飯館。天香樓也是其中之一,大夥兒都知情的事,所以說來合情合理,不令人生疑。

  「你是替別人養的?」吳春生的表情一沉,不是很高興。

  「是呀,他把雞崽給了我,我往山上一圍,讓雞崽在裡面吃草、吃蟲,有時也上山打些野菜加菜,等雞長大了,他再把雞收回去。」吳秋山沒說謊,雞的確是替人養的,不過最後是賣出去,可以拿回銀子的。

  「你只是替人幹活的?」想到那麼多雞都是別人的,吳春生忽然覺得胸口痛,心在淌血。

  「……是。」吳秋山硬著頭皮點頭。

  「他給你多少酬勞?」養雞也要付工資吧!

  吳秋山頓了一下,瞥了媳婦兒一眼才道:「就……二十多隻雞,我們當初說好了,我幫他養,他給我成雞當工錢。」

  「什麼?!」吳春生大叫一聲。

  吳秋山被大哥的叫聲嚇了一大跳,往後退了兩步,不意撞到一堵肉牆,他還來不及轉頭看是誰,後腦就被打了一下。

  打人的正是吳夏生,他緊接著罵道:「你傻了呀!至少也要討個六、七十隻來抵工錢,你以為養雞容易嗎?咱們家不用吃雞是不是?你把爹娘、哥哥嫂嫂放哪裡,要不也想想你瘦得皮包骨的侄子、侄女。」

  吳春生生有三子一女,分別是吳大虎、吳二虎、吳三虎,因為只有一女吳錦玉,八歲,所以夫妻倆特別寵她;而老二家有兩女一子,兩個女兒是大的,平常沒什麼關注,就是個賠錢貨,錢氏老使喚她們做事,但對唯一的兒子吳天寶卻是疼愛有加,才七歲已經被養得胖得不見眼,一節一節的藕臂圓滾滾的,肉好似都快撐破皮膚了。

  「瘦得皮包骨?」吳秋山看向吳天寶,困惑的反問。

  「二弟啊,你就別念了,三弟的性子你還不了解嗎?他就是個心眼實的,不會和人討價還價,一會兒你把剩下的雞捉回家裡,咱們今年就不用買肉了。」吳春生才剛說三弟老實,一轉頭就把人給坑了。

  「不行!」吳秋山說話了。

  「不行?」吳春生、吳夏生驚訝的瞪大眼,向來好擺弄的三弟幾時敢當面拒絕他們了?

  「我媳婦兒身子骨不好,雞要留下來熬雞湯給她補身子的。」誰也不能動!

  聞言,牛青苗心頭一暖,望著丈夫的眸光溢滿柔情笑意。

  「你說什麼?我們幾個哥哥、嫂嫂還比不過你的媳婦兒嗎?不過吃你幾隻雞,囉囉嗦嗦!」脾氣比較衝的吳夏生一把揪住吳秋山的衣領,作勢要打人。

  但是他的拳頭還沒落下,一隻滿布厚繭的大手便擋住了他的拳頭,沒見使什麼氣力便把他推開。

  牛青苗在一旁偷偷叫好,吳夏生想和她的獵戶老公比力氣?哼,找死!他連狼都能打死了,一個老想偷懶不幹活的莊稼漢哪及得上他。

  「我可以給你們送幾隻來,但全部拿走不成,我也有我的家要顧,不再是一人飽全家飽,大哥、二哥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到我家隨便拿東西,我和我媳婦也要過活。」吳秋山把話說白了,為了保護媳婦兒,他可不能再讓家人予取予求。

  「長進了,娶了媳婦就不要兄弟了,你還當不當自己是吳家的人?!」吳夏生氣惱地冷嘲熱諷。

  「我姓吳,當然是吳家的人,可是你們把我當過是自家兄弟嗎?」吳秋山再也忍不住回道。

  就連何長風都當他是親兄弟看待,他一有需要,便二話不說的挺身相助,總變著法子強壓著他接受,還說他們是兄弟,無須介意這麼多;反觀自己的親手足,卻個個如狼似虎,只愁沒多咬下他一塊肉,一點也不在乎他會餓死,一見他稍微好過些,就想著要從身上討好處。

  其實他都清楚,他們挎著肉打酒去,和村裡幾個閒漢聚在樹下,一口酒一口肉,大聲嘲笑他有多笨,打了肉自己吃不到,全便宜了別人。

  他會難過,真的,夜裡悶聲哭了幾回,可是他阻止不了,後來也想開了,那是他的兄長們,他能怎麼辦呢!

  「你——」吳春生也惱羞成怒了。

  「大伯、二伯,你們每個月也拿出二兩銀子孝敬爹娘嗎?」如果他們不想要銀子,她可以成全。

  面對牛青苗笑面佛似的威脅,原本火氣不小的吳家兄弟頓時煙消火滅,又恢復和和氣氣的笑臉。

  「哎呀!一家人鬧什麼鬧呢!不就是鬥鬥嘴嘛!大夥兒笑一笑,開心開心。」慣於打圓場的吳春生跳出來說合。

  有人退讓了,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彼此妥協,總不能在吳勇的壽宴鬧起來,讓外人看笑話。

  「我們秋山老實,大伯、二伯可別逗他,他會當真的。」牛青苗真想走人,這一家子都是什麼人呀!

  院子裡擺了幾桌,陸陸續續有客人到,此時馬氏和錢氏根本坐不住了,她們藉口要去招呼客人,實則趕著去收禮,那兩條腿像裝了輪子似的,走得很快,都快要飛起來了。

  她們就那麼點小心思,見到好的就自己收起來,不中意的才交給長輩,送茶,送吃食的就往廚房放,若有小碎銀或銅板子就偷偷往荷包塞,稍微貴重點的物品也不放過。

  屋外開始傳來交談聲、恭賀聲,幾個兄弟和媳婦也各自動了起來,有的應酬賓客,有的到廚房幫忙,有的就到處走動,這個聊幾句,那個閒話兩句,把氣氛炒熱了。

  「三嫂,你別沾水了,我和娘忙得過來,你一邊幫著摘菜葉,我一會下鍋炒了。」

  說話的是個秀秀氣氣的大齡閨女,也是吳勇唯一的女兒,吳冬芽。

  她在吳家的地位很微妙,她是年紀最小的,上頭又有三個哥哥,爹娘確實疼她,兄長也挺寵她的,但大哥、二哥只有在她小時候對她還不錯,等到各自生了孩子後,她的地位就一落千丈,有如打雜的下女,整天有做不完的家事。

  「哪有長輩在忙,晚輩偷懶的道理,我在家也做飯,你三哥可喜歡我燒的菜哩!」

  牛青苗接過鍋鏟,大火爆炒蒜苗,炒了幾下香氣出來了,一盤子肉片往鍋裡倒,快火炒熟。

  她翻鍋的動作十分俐落,動作流暢得彷彿掌杓的大廚,三兩下就炒出色香味倶全的蒜苗炒肉片。

  「我三哥可好養了,什麼都吃,活像個大飯桶,不像大哥、二哥那般挑嘴,火候稍微過了,就嚷嚷著我要毒死他們。」

  「你很開朗。」牛青苗笑道,她的言下之意是,幸好她沒被那兩對兄嫂給帶壞。

  吳冬芽雖然長得普通,但是很愛笑,笑容又很甜,還會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三嫂別取笑我了,不開朗難道要我哭嗎?娘常說我這人沒心沒肺,只管開心。」

  聞言,個頭不高的周氏也跟著溫婉一笑。

  在吳家,周氏是個奇怪的存在,她不是啞巴卻很少說話,好像希望別人都別注意到她,而且全無做婆婆的架子和派頭,性子軟弱,老被兩個媳婦呼來喚去的。

  「你不太像吳家人。」牛青苗又道。她既不壓抑,也沒有吳家人的嬌氣,宛如開在山崖旁的小白花,自在地迎向陽光。

  「我也是這麼認為,大哥奸,二哥壞,三哥傻,就我最可愛。」吳冬芽稱讚完自己,也忍不住笑開了。

  牛青苗被她逗笑了,開心的道:「我要是知道家裡有你這麼一個討人喜歡的小姑,我一定天天往本家跑,看到你爽朗的笑臉,什麼煩惱都拋到九霄雲外了。」  

  成親幾個月來,她還是第一回見到心性清美的小姑,前幾回丈夫都不讓她跟,說這邊亂,她也想著吳家人若是都像那兩對兄嫂這般德性,不要多認識一個也省心,況且她還忙著做存糧,一忙起來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如今才知道歹竹也會出好筍,一顆酸果子也能結出一顆甜果,小姑子讓她想起在網路上結識的閨蜜,兩人都樂觀,一副天塌下來還悠哉悠哉散著步的散慢樣,不與人結仇。

  這性子好,走到哪裡都吃得開,討喜又豁達。

  「瞧三嫂把我誇的,我都要得意了,三嫂好,不像大嫂、二嫂只會罵我是喪門星,才沒人要娶我。」吳冬芽說這話時雖然是笑著的,眼底卻閃過一抹黯然。

  「你……」還沒許人嗎?

  牛青苗對老吳家的情形並不了解,吳秋山是個傻樂傻樂的山野漢,只要她不問,他就沒想過要把家裡的事和她說一遍,他大概是認為她是知情的,所以不會主動提起。

  「媳婦兒,菜煮好了沒,壽星坐席了,快把熱菜、大盤肉往外搬,客人來得差不多了……」廚房門口閃進一道健壯身影,吳秋山滿頭汗地幫妻子端菜。

  等菜都上桌了,大夥也紛紛坐下來開始吃飯喝酒。

  今晚的主角吳勇,已經是爺爺輩了,一頭黑髮只摻了幾根銀絲,背微微佝僂,身子骨依然健壯,幹起活來一點也不輸年輕人。

  他的外形和吳秋山有七分相似,活脫脫是老人版的吳秋山,可是很奇怪的,他最不喜的也是最像他的小兒子,他較為看重的是長子,至於其它的孩子嘛,他認為能養大他便已做到父親的責任,父子親情淡薄他也不在意,加上大房、二房平日的煽動,他的心更偏了。

  吳勇一眼也沒瞧向許久未見的三兒子,只顧著悶著頭喝酒,誰來敬酒他都乾,頂多偶爾和大兒子聊上幾句,再吃兩口菜,一點也沒有老壽星的歡喜。

  當初吳春生以一句「屋子太小住不下去」,他在兩個媳婦的說服下把小兒子分出去,當初還多給小兒子三兩銀子蓋房,沒想到小兒子從此對家裡就真不盡心了。

  好不容易他老人家終於願意和三兒子說說話,一開口卻差點沒把牛青苗氣得翻桌——

  「老三,你養的那些雞賣了多少銀子,你要是有心,就拿回來貼補貼補家用,你大哥、二哥的孩子正需要用錢,你這做叔叔的要盡點心力……」

*             *             *

  什麼叫不歡而散。

  看著老實人都喝了七分醉,走起路來歪歪斜斜,表情像死了爹娘般繃得死緊,眼眶有著可疑的淚光浮動,卻仰著硬頸不讓它流出,眨呀眨的宛如天上的星辰,閃閃發光。

  心裡非常不捨的牛青苗只能暗自心疼,男人有男人的驕傲,他連扶都不肯讓她扶,憋著氣,一步一步走得慢。

  一片、兩片、三片……越來越多的雪花飄落,枯枝、樹葉、老藤漫上銀白,覆蓋了所有污穢。

  山坳村的冬季無疑是美麗的,可純凈的雪卻洗不凈人心,硬是讓這份美好染上淡淡的遺憾。

  誰也料想不到吳勇會當著眾人的面向三兒子要錢,言下之意是他不孝,賺了銀子也不知孝敬本家,冷血無情的想一個人獨享,自個過好日子卻讓年幼的侄子、侄女挨餓受凍。

  這話說來誰不覺得好笑,老吳家的情形誰不知曉,偏偏他還能顛倒是非,指鹿為馬羅織罪名,硬是把三兒子貶得一無是處,狠狠傷了他的心。

  都分家了,誰還拿銀子養大房、二房,又不是他們的親爹,本就一戶過一戶的日子,老先生吠什麼吠呀!

  可吳秋山在意了,在他好不容易有個家後,親爹又來捅刀,教他如何不難過,不感到悲痛萬分。

  「秋山,你還有我。」牛青苗伸出細白的小手,輕輕勾住他粗糙的食指,似有若無的撫著。

  面冷心更冷的吳秋山看著前方,視線卻有些模糊。「嗯!我還有你……媳婦兒,你不要離開我……」他反手握住沒他手掌一半的小手,心才踏實了。

  「都是你的媳婦了,還能離你多遠,況且我們還有一輩子的路要走呢!」一開始她是無可奈何的妥協,畢竟身子都被這個粗漢子佔了,在這年代她還能再嫁嗎?可此時她卻慶幸嫁的是他,想和他一生一世相伴。

  他這麼耿直憨實,她若是不愛他,他就沒人愛了。

  一聽,他用手背抹去了眼角的淚水。「一輩子。」

  「秋山,我冷。」牛青苗朝他一靠。

  雪越下越大了,幾乎看不到前方,兩旁住家的燈火一閃一閃的,指引著那出村的街道。

  「不冷,我摟著你。」吳秋山長臂一伸,將她嬌柔的身子摟入懷中,用自身的體熱溫暖她。

  她揚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將手扶在他腰上。「為什麼阿爹特別不喜歡你呢?」人的心是偏的,但她沒想到公公的心會偏得這般嚴重。

  他身子一僵,臉色微微泛白,抿著唇,許久才開口,「我出生的那一年,整個山陰縣並無重大天災發生,偏是我出生的那一天,全村子只有我們老吳家的旱稻枯成一片……」

  那年全年無收,全家餓著肚子吃發霉的陳糧,他娘病了沒錢醫,燒得都有些胡塗了,一醒來後,原本颯爽的個性變得唯唯喏喏,以往的大嗓門成了如今的輕聲細語。

  「我爹認為都是我造成的,是我害得全家這麼凄慘,所以打小他就告訴我,一定要補償一家老小,以後有什麼吃的、用的,都要先給家人,因為是他們陪著我受苦,分去我的不祥。」

  因此吳秋山稍微懂事後,家裡有什麼活兒他都搶著做,也認為這是他應該做的,因為家裡的每個人都對他有恩,他要盡最大的努力回報,讓他們能吃飽穿暖。

  所以他爹叫他走他就走,大哥、二哥說錢不夠用,他身上有多少銀子都會掏出來,大嫂、二嫂無理取鬧的上門挑事,他也百般容忍就當是在還債,務必讓所有人都滿意。

  可是他的退讓沒人感激,一再的隱忍成了別人得寸進尺的理由,他做得再多,換來的還是一句不孝子,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才能到頭。

  「夠了,秋山,你給他們的不只是一年糧食,還有剩呢!」只有他傻,傻乎乎的為人驅使,把反咬一口的白眼狼當家人。

  「真的夠了嗎?」他惶恐的問。

  牛青苗將臉貼在他的胸口,聽著他有些急促的心跳聲。「你不是常說我是你最聰明的媳婦兒,你不是最相信我說的話嗎?我不會騙你的,真的已經夠了,你不欠任何人。」

  「真的?」

  「真的。」她肯定的回道。

  吳秋山踉蹌了一下,輕笑聲中帶著壓抑的苦澀。「我信你,媳婦兒。」會陪在他身邊的人只有她了。

  「秋山,你說這雪會下多久?」很美,但美得不真實。

  牛青苗想著,好在她早早把四個半月的雞隻賣出去,否則這天寒地凍的,不知要凍死多少隻雞,那可是她白花花的銀子。

  何長風很爽快,他怕一錠一錠的銀子太沉重,乾脆換成兩張五十兩、一張二十兩、一張十兩的銀票,方便攜帶,其餘的都換成好找開的碎銀,讓他們好用小錢買年貨。

  泥瓦匠有了、青磚有了,就等開春後冰雪融化,他們便能蓋間大屋了,到時養雞大業也能展開。

  看了看天候,吳秋山兩眼酸澀,鼻子一抽。「兩、三天吧,我們山村位於兩座大山間的山坳處,氣候沒有外頭的寒冷,雪也下得不長,一年大約下個幾回雪便沒了,早春比旁的地方快十來天,春雨隨之落下。」

  轉移話題後,他的心情明顯好了些,眉間的抑鬱散去,眼中也有少許笑意,談起山坳村有著深厚的感情。

  牛青苗想到一件事兒,又問:「秋山,冬芽幾歲了?」照她看來應該有十六、七歲了。

  「十八。」

  「咦!十八?」她訝異的眼一睜。

  「是呀,十八了,真快。」想來妹妹剛出生的時候,就那麼小小一個,不哭不鬧,總是用小小的糯白指頭捉著他的手咯咯直笑。

  「那她為什麼還沒嫁人,沒有媒人來說媒嗎?」

  「早許了人了,對方是辛未年的秀才。」吳秋山嘆了口氣,想來妹妹也是運氣不佳,遇上了糟心事,婚事才會耽擱至今。

  「秀才?」牛青苗微訝。

  「對方大她兩歲,十三歲說的親,十五歲下定,原本十六歲就要過門了,誰知秀才的爹出外吃酒,不慎酒醉跌入田邊的溝渠,他一栽下去就沒爬起來,秀才要守孝三年,因此婚期往後延誤。」妹妹要明年五月才能出嫁,那時她都十九了。

        「原來小姑的婚事是這麼耽擱的,起先我還不好意思問她,怕觸動了她的傷心事。」結果是她多想了。

  「什麼傷心事,她還樂得多逍遙幾年,她老掛在嘴邊,秀才家規矩多,她怕嫁進去不自在,所以秀才家的守喪正合她意。」那個丫頭呀,整天沒個定性。

  「還是咱們家好,沒規沒矩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就是我一個人的天。」要是頭頂攤上吳勇那樣的爹,那才叫欲哭無淚,她可能會忍不下去,一刀刺向他的頸子。

  是長子要照顧麼弟,哪有反過來叫小兒子養大哥、二哥一家,吳老先生的腦子是被驢子踢了吧!

  當時她聽到公爹的話,氣得肺都疼了,不想丈夫再受精神上的折磨,拉了他就走,那一家人的臉色很精采。

  吳秋山被她的話逗笑了,發起酒瘋抱著她不放。「媳婦兒、媳婦兒,我愛你,我好愛你!我家媳婦是世上最好的人,我當你的天,你到我的羽翼下來,我保護你……」他又吼又叫的,神情亢奮。

  「噓!小聲點,別吵到別人。」牛青苗難得臉紅,像也喝醉酒似的。

  「我們家沒有別人,只有我跟你,不會、不會吵……」他有些茫了,手指直晃得做出唬的手勢。

  剛過了村頭,榮叔家的門由內拉開,露出阿滿嬸的臉,她關心的問怎麼了,牛青苗小聲的回了一句喝多了,接著兩個女人相視一笑。

  「要不要幫忙,我叫大榮、小榮叉他們三哥回去。」秋山家的那身板太痩弱了,怕是撐不住吳秋山那熊塊頭。

  「不用了,阿滿嬸,秋山還沒醉得太厲害,我扶著他還能走得平順,我們慢慢走就到家了。」兩人相互扶持的感覺真不錯,她覺得他們能走到最後,誰也不離棄誰。

  「那好,你小心點,要有個不妥當就高喊一聲,我們這兒聽得到。」半山腰並不遠,走個小半時辰也就到了。

  「嗯!那我們走了,阿滿嬸你快回屋裡吧,外頭冷。」牛青苗催促道。

  阿滿嬸朝她點點頭,便又縮回屋裡去了。

  大雪紛飛,牛青苗覺得雙手都快凍成棒冰了,要是有雙毛手套戴就好了,她突然好懷念現代的手套,有皮製、布製、毛線編織,她試著用棉線勾了一雙,但手指套大小不一,還有漏針,雖然看著像手套,可是手指頭鑽不進指套裡,有兩指太大了。

  「媳……媳婦兒,你跟誰說話?」吳秋山憨憨的問。他們家兩個人,一個、兩個,他會數數,不會算錯。

  「雪精靈。」她隨口一應。

  「雪精……精靈?」酒氣上來的吳秋山有些大舌頭。

  「是呀!有雪精靈,我們才看到這麼美的雪,雪精靈拍拍她背後的雙翼,一點一點的雪花就從她薄如蟬翼的翼膜飄出來,染白了大地,一夜白頭。」

  「我、我的頭髮不是白的……」他忽地歪了一下身子,差點把身側的小媳婦給壓垮了。

  「秋山,走好,我扶不住你。」她往他腰上一掐。

  耳邊傳來一喝,腰際一疼,吳秋山稍微清醒了一些。「媳婦,疼。」

  「腰疼還是頭痛?」看他不自覺的揉著額側,牛青苗才有此一問。

  「都疼。」媳婦兒好狠心。

  大男人撒嬌,著實有幾分可愛,她在心裡發噱。「那你就走好點,把腳步邁大,我們趕緊回家去,回家喝了熱湯就不疼了,你看,就差幾步路了,你也不想凍著你媳婦兒吧!」

  「媳婦兒凍著了嗎?那我們快走,我抱你……」吳秋山一把抱起沒幾兩肉的她,雖然有點搖搖晃晃的,卻走得極快,把她護得嚴嚴實實。

  「我不……啊!秋山,你放我下來,你喝了酒,不行,危險,聽媳婦的話,你要……啊——」飛……飛起來了?不,是他走得太快了,風雪由耳際呼嘯而過。

  「誰說不行,我行的,明年讓你生個大胖兒子。」說他醉了,他還能念念不忘夫妻間那點事。

  牛青苗不禁失笑,摟緊了他的脖子,安穩的縮在他懷裡。

  獵戶的腳程果然不同凡響,她才剛覺得風在呼呼作響,沒多久人已在家門口了,廉價的漆掉了一小片,不等用銅鑰開門就被一腳踢開了。

  牛青苗眼角一抽,很想撫額呻吟,這門有這麼脆弱嗎?那還能不能用來防賊,她手上的的鑰匙忽然有點可笑。

  「媳婦,媳婦來,生孩子……」一入屋,酒氣往上衝的吳秋山渾身發熱,抱著她就要往炕床壓。

  「等一下,你一身酒臭,不準上床!我先燒鍋熱水洗漱洗漱。」酒後行房不利於優生學。

  「媳婦……」吳秋山可憐兮兮的瞅著她,像隻被拋棄的藏犬。

  「沒得商量,你給我乖乖待著,不許動!」牛青苗雙手叉腰,佯裝動怒,把老實的丈夫唬得一愣一愣的。

  麥稈很容易燃燒,捲成麥稈卷放入灶腔,火很快就點燃了,她又加入易燃的細條樹枝,火燒得更旺了,一會兒,一大鍋的熱水就滾了,鍋蓋一掀開,還能看見冒泡的滾珠,兌了冷水,溫度適中,擦擦手腳就好。

  「媳婦兒,乾淨了,不臭。」他眼睛晶亮晶亮的,像極了餓慘的公狼。

  牛青苗笑著往他額頭一戳。「你出息了,敢讓媳婦兒伺候你,下一次再喝醉,看我理不理你!」

  「不醉,換我伺候你。」吳秋山笑呵呵的把她拖進被褥底下,上下其手,粗黝的大腿插入雪嫩雙腿間。

  她輕笑。「你到底醉了沒?」

  「沒醉,我就知道媳婦兒最好。」他急切的吻上養得像花朵兒似的紅潤小嘴,笨拙的吸吮。

  「你呀,一個傻瓜。」偏偏她愛上傻瓜,那叫什麼,飛蛾撲火?還是兩個傻瓜?

  牛青苗將雙腿輕輕打開,讓他更貼合自己。

  「青苗,你好香……」吳秋山親了又親,從她雪色脖子一路往下,咬著隨呼吸顫抖的鎖骨,伸出舌頭一舔。

  她低吟,身子因此歡愉。

  「喜歡,好喜歡媳婦兒,我的媳婦兒……」他一個人的,他永遠永遠都不會放手。

  「我也喜歡……」忽地,他猛地一挺身,惹得她說不了話,只能連連嬌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29 07:5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5 04:30 PM 編輯

【第七章 】  相公也可以是打手

  臘八了,年節的氣氛越來越濃。

  越接近年關,過年的緊張也越趨明顯,吃完臘八粥後就要蒸年糕、剪貼花、腌臘肉、買年貨,家家戶戶要開始忙了。

  這一天,牛青苗卸了門閂,拉開兩扇木門板,想瞧瞧院子的情形,連下了兩天雪,院子積了厚厚的一層雪。

  「秋山,雪停了,一會兒把院子的積雪掃一掃,我到地窖拿顆南瓜,待會兒我弄南瓜餅給你吃……哎喲!這是什麼,咱們門口幾時擺了兩塊石頭,是誰這麼缺德?」她的腳才剛要跨過門坎,卻沒注意到門口不知何時多了兩坨一大一小的雪堆,她絆了一下,差點往外一跌。

  好在她走得不快,下盤穩,上山採山貨、山裡種樹養雞,又勤於做些勞動活兒,吃好睡好,原本紙片似的身子給養結實了,雖然不夠豐腴,可是已是能幹事的一把好手。

  牛青苗在晃了一下之後站穩,心想是哪家孩子的惡作劇,或是老吳家幼稚的報復,因為吳勇壽辰那日她和吳秋山不肯拿銀子出來供老吳家花用,他們覺得面子掛不住才使出下作的手法。

  她在心裡氣惱的罵了幾句,隨即氣消,和那一家子極品計較划不來,還是自家關起門來過日子比較踏實。

  這麼一想也就釋懷了,她是心寬的人,認命的拿起掃帚要將這兩坨雪掃掉,省得擋住出入,誰知一碰到雪堆她就覺得不對勁,怎麼掃不動,她彎下身將上面的一層雪剝去,似乎是……人?!而且是兩個面色慘白的孩子!

  「秋山,你快出來,咱們門口有小孩,你快出來瞅一瞅,這是怎麼一回事!」牛青苗心急的大喊,免不了心生疑惑,又沒鬧災,也不是逃難,若是要乞討也會往村裡去,要不就是去鎮上,怎麼會來到這兒?

  「媳婦兒,什麼事,瞧你大呼小叫的,難得看你驚慌的樣子……」穿著短襖的吳秋山光著膀子,一邊走來一邊取笑道。

  打小在山坳村長大,他已習慣這樣的寒冷,對他而言剛下完雪反而不冷,就怕起風時才冷。

  「秋山你看,兩個孩子。」她指著門口地上兩個蜷縮著的小人兒。

  「什麼孩子,啊!這不是……」他低頭一看,頓時驚愕的張大嘴。

  「咦!你認識?」看到他的反應,牛青苗馬上問道。難道是親戚的小孩? 

  吳秋山的表情像被牛糞擊中似的。「你不認得他們嗎?是你的弟弟妹妹呀!我上回去秀水村送東西時見過,你瞧,小姑娘懷裡緊抱不放的布鞋,不就是你熬了兩天做出來的。」他還纏著也要一雙,穿起來舒服。

  「我的弟弟妹妹?」她驚訝極了,再仔細一瞧,那雙鞋還真的很眼熟。「秋山,你還愣著幹什麼,快救人啊!」

  吳秋山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噢了一聲。「好,我抱他們入屋……」

  「你快將他們兩個都安置好,換下濕掉的衣服,我去燒個熱水,一會兒給他們淋淋。」

  「我看把炭爐都抱來給他們烤烤吧?」人都要凍成冰了。

  「那可不成,總之聽我吩咐的處置便是。」一心救人的牛青苗沒空解釋,她催促著他將兩人安置屋內。

  剛凍僵的人血脈不順,若驟然的抱住屋內用火烤,或是用棉被捂熱,凍傷的地方會變成凍瘡,嚴重點可能要截肢。

  得先用溫水浸泡,等身體回復到一定溫度後再用熱水淋身,使其血液儘快流動,恢復原來的體溫,以降低凍傷的可能性,這可是她看求生節目學來的。

  「好,我聽媳婦的。」吳秋山手大,他照著她的吩咐為兩個孩子搓身子。

  牛青苗忙去了廚房燒火添柴,燒熱水的同時,她沒歇著的舀了兩大勺白麵揉麵,加了雞蛋和白糖,又剁了些曬乾的小蒜下去揉開,添點香氣好下胃,也能幫著身子回暖。

  等鍋裡的水熱到一定程度,她勻了三分之二的水量到放在正堂的浴桶裡,另外三分之一用洗臉的小水盆裝著擱灶邊。

  她又煮開熱水,加入大量的生薑,熬起薑湯。

  「小子你負責,丫頭我來,我們一人解決一個,你一勺一勺的將水從他的頭頂淋下,全身上下都不能放過,直到他不再喊冷為止。」不再失溫就沒事了,凍瘡或什麼再好好處理便成。

  「好的!媳婦兒,我知曉了。」這小子跟他媳婦兒剛嫁進門那陣子沒兩樣,瘦得只見骨。

  夫妻倆一人顧一個,有別於禮數,所以小子和丫頭不能在一處脫光衣服,吳老三家的屋子也就三間,除卻堆放柴火的雜物間,也就是正房和廚房,因此兩處分開放人。

  屋子的地上是踩實的泥地,一勺一勺的熱水淋下,難免也濕淋淋的,有些滑腳,這更加深了牛青苗要用青石鋪地的念頭,她實在受不了腳一踩,腳底全是泥的黏糊。

  「大、大姊……」牛青果的聲音像小貓在叫似的,虛弱得幾不可聞。

  「不要說話,保留點體力。」摸著手底下瘦小的身軀,牛青苗幾乎不敢用力,她摸到的不是皮,不是肉,而是骨頭。

  她知道後娘苛刻,老是少衣減食的虐待前頭妻子生的孩子,由她自身的發育不良來看,兩個弟妹的日子一定也不好過,所以她才讓吳秋山送些吃的、用的過去,即使不能全落在他們手上,至少也能分到一些,熬著就不難過。

  誰知竟是這麼悲慘,她記得妹妹今年已經八歲了,可是那身形分明才五、六歲的模樣,雙頰凹陷,顴骨更顯突出,手腳比當柴燒的樹枝還細瘦。

  她自認為已經是心夠硬的人,在見識過家人遭遇空難後的人情冷暖,她把心築得很硬實,不輕易為人動容,可是在看到妹妹餓出來的小身板,她心口堵得難受,一股怒火隨時都要爆發出來。

  稚子何辜?大人的恩怨情仇由大人去承受,為何要將孩子扯進來?那個只會作威作福的林月嬌,她饒不了她!

  「嗯!」牛青果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細細的應了一聲。

  「青果別怕,你在姊姊家裡了,以後姊姊會保護你,沒人敢再傷害你。」牛青苗發誓,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保護身邊的人。

  或許是血緣的關係,她已許久未感受到手足親情又回到身體裡面,這種失而復得的感覺,她很珍惜。

  她又有兄弟姊妹了,見到和曉得是兩碼子事,以前她故意忽略,不去接觸,是因為她害怕失去,害怕被人發現她根本不是牛青苗,而是來自異世界的女教師。

  「姊……」牛青果小小的身子在顫抖,她是喜悅到說不出話來,眼中落下的不知是淚還是淋下來的熱水,她一直繃得很緊,不敢放鬆,大大的眼睛仍帶著恐懼和無助,兩隻小手可憐的緊握著盆沿。

  「你安全了,聽話,把手放開,姊姊在這裡呢!一會兒給你吃的……」牛青苗說得都哽咽了,轉過頭拭淚。

  「有吃的?」一聽到吃,牛青果的小臉驟地發亮。

  牛青苗撫了撫她稀疏的枯黃頭髮,心一緊一緊的抽疼著。「絕對夠你吃的,別急,再一會兒就好。」

  「我餓……」牛青果小聲低喃,細瘦的指頭一根一根的放開。

  「好,再忍一忍,麵糰發了就做餅子給你吃,乖,」牛青苗繼續替妹妹淋熱水,直到確定她的身子變熱了,她才趕忙用自己的棉襖包住她。

  牛青果的眼神終於出現一點生氣。「嗯。」

  當牛青苗將妹妹抱進正屋時,底下燒著柴火的炕床上已經躺了個人,正是比妹妹大不了多少的弟弟,被棉被包得密不透風,只露出一雙讓人看了就想落淚的迷惘雙眼。

  「媳婦兒,家裡沒有半大孩子能穿的衣服,我把我的長衫給小弟當袍子穿,我想暫時凍不著他。」把小舅子包得像蠶繭便是吳秋山的傑作,他得意的上前向媳婦討誇讚。

  「嗯!你做得好,就讓他這麼暖著吧!這兩個娃兒看來吃了不少苦,真可憐……」牛青苗不捨的道。

  吳秋山喜孜孜的笑著,幫她把小姨子也塞入被褥裡保暖。「我剛到外頭看過了,他們就帶了個小包袱,我沒打開過,不過裡面的東西應該都濕透了。」

  接過他遞來的小花布包,牛青苗打開一看,居然只有一、兩套舊到不行的衣服,布包底下用小碎布包了兩枚銅板,就沒別的了,兩個孩子全部的身家就只有這樣。

  「媳婦兒,你別難過,這不是你的錯,我去端薑湯來給他倆喝,你可別哭呀!」就怕妻子傷心的吳秋山一再回頭瞧瞧媳婦兒,見她眼圈兒一紅,他是急到不行又心疼。

  「嗯!你也給自己也端一碗,又不是鐵打的身子,你逞什麼勇,趕緊給我多穿一件衣服。」看他光著膀子她就覺得寒意直上心頭,他是真不冷還是傻子冷不怕。

  「好咧!媳婦,我也給你端一碗。」媳婦的關心吳秋山最受用了,他開心的穿上一件袍子,很快的端來四碗有些辛嗆刺鼻的薑湯。

  其實家裡的碗是不夠用的,所以可以看得出碗的花色和大小不同,給妻子和小姨子的是一對小碗,小舅子拿的是中碗,而他的大碗拿在手中也跟小碗沒兩樣,他手大。

  「小口的喝,別急,先暖暖胃,把身子暖起來了,人也好了一大半。」牛青苗先喂妹妹喝,擔心她沒力氣,端不住碗。

  「姊姊,甜。」牛青果把薑湯喝完後,還很滿足的咂了一下嘴,露出小動物回巢的笑臉。

  那抹笑讓人看得鼻酸,一瞧就是很久沒吃過糖的樣子,很饞,但不敢喝快,怕喝多了就沒了。

  「秋山,你照顧他們,我到後頭煎個餅子給他們吃,只怕餓得慌。」牛青苗帶著濃濃的鼻音道。

  「好,我看著咧,你不用擔心。」吳秋山見她抹著淚走向廚房,魂兒都要跟著她飄走了。

  他十分戀妻,又肯寵妻,知道妻子不喜歡吃乾乾的餅子,他便買了一大壇豬油讓她煎著油餅子,吃著有肉味還不乾澀,餅子裡有油香,酥軟好嚼,她能吃完一大片。

  把妻子餵飽是他為人丈夫的驕傲,而且他還在短短幾個月內,把乾扁瘦弱的小媳婦養得水嫩白細,宛如青蔥似的,他可是大大得意一番,逢人便說他媳婦變得更好看了。

  不過他也沒說錯,先天的不足用後天來補,他打回來的獵物先把妻子虛弱的身子給補了大半,然後她自個兒又知道一些調理的方式,猛吃芝麻、核桃等乾果,以食療法養身。

  幾個月過去了,她皮膚白了,頭髮黑了,不再乾躁分岔,該長的肉也長回來了,胸前的小肉包子也長大了,豐胸細腰,裊裊身姿已漸成形,舉手投足間可見少婦的風情。

  媳婦兒更俊俏了,吳秋山只有更著迷的份,每天跟前跟後的,守得像剛孵出小雞的母雞,形影不離。

  沒多久,牛青苗端著一盤煎餅子回到屋裡。「來,吃餅子了。」 

  人未至,煎餅的香氣已飄滿屋子,兩個小的瞬間兩眼發亮大睜,悄悄地吞咽唾液。

  牛青苗一共煎了十片厚厚的餅子,都吃飽了油氣,還有濃濃的蛋香和蔥香,一口咬下香濃無比,六片給了胃口奇大的丈夫,兩片給正在發育的弟弟,她和小妹各一片。

  「不要急,小心燙。」

  四個人一同吃著餅子,頗有一家人的溫馨感。

  「灶上我還煨著蛋羹,一會兒再吃一些。」牛青苗對弟弟和妹妹溫柔的道。蛋羹滑順好入口,他們又餓了這麼久,吃這樣的東西比較好吸收。

  「還有蛋羹呀!會不會太多了,我和哥哥在家裡只吃半碗野菜粥。」牛青果吃完了餅子,還想再吃蛋羹,可是她的肚子已經好飽了。

  聞言,牛青苗心痛得差點又要落下淚來,弟弟妹妹年紀還這麼小,就沒有足夠的營養,身子骨怎麼能好?

  相比之下,她嫁給吳秋山真的是幸運的了,雖然剛嫁過來時吃的也是野菜粥,可是每一餐至少有一盤炒兔肉或是切醬肉,他從沒讓她餓著,都是她先吃飽了,他才秋風掃落葉似的,將她吃剩的湯湯水水全掃進肚子,吃個不餓。

  「沒關係,家裡養著雞呢,每天最少能下十顆蛋,除了有雞仔的留下來孵小雞外,其它的你姊姊都積著,一整個笸籮的雞蛋,不怕你們吃。」吳秋山笑道。

  二十幾隻雞就關在院子裡他用蓬草搭起來的雞舍,公雞少,母雞多,平均一天能下十到十五顆雞蛋,家中只有他和妻子兩人,實在沒辦法吃這麼多蛋,為了不浪費,他們每隔五天就把吃不完的蛋拿到鎮上去賣,雖然賺不了多少錢,但可以割個兩斤豬肉來。

  後來牛青苗無意間發現雞窩裡居然有四、五隻搖頭晃腦的黃毛小雞,她才想到有些雞蛋是受孕的,不過她目前養不了太多雞,所以她會自個兒瞧蛋裡有沒有雞崽,若確定了便留下,不太肯定的立刻賣掉,無雞崽的便留下來自用。

  她可不想蛋一敲碎,裡面滑出未長毛的小雞,那太噁心了,會影響食慾,雖然有人有吃雞崽的習慣,但她接受不了。

  「姊、姊夫,我來一碗就好。」痩得只剩下眼睛大的牛青陽小心翼翼的把碗遞出去。

  「好咧!男孩子要多吃一點才能長高,像姊夫一樣壯才能保護家人,你太瘦了……」一隻大腿還沒他手臂粗。

  「秋山,你話太多了。」誰不想壯實些,可攤上那麼個後娘,沒被弄死已是萬幸。

  被媳婦兒眼波兒一橫,吳秋山的骨頭就酥了,憨笑的搔著後腦。「我去盛兩碗蛋羹來,你和他們好好聊聊。」

  粗漢子也有細膩的時候,他這是貼心,故意避開,好讓他們說說話,兩個半天的孩子冒著風雪走夜路,還能不是大事兒嗎?他當年被趕出門還是盛夏呢。

  「飽了嗎?」牛青苗拉拉妹妹的被褥,將她包得更緊,但實際上問得是剛吞下最後一口餅子的弟弟。

  「飽了,姊姊。」這是後娘進門以後,牛青陽吃得最飽的一次,感覺全身都是力氣,可以上山打老虎。

  牛青苗垂下眼,輕撫著弟弟滿是傷口的手。「說說看是怎麼回事,咱們商量商量,別平白吃了虧。」

  牛青陽腦袋瓜子一耷,將身子縮成一小團。「後娘說巧兒姊要說人家了,家裡要多備些銀子給她置妝,我聽見她聯絡好人牙販子,要將青果賣入大戶人家當丫頭。」

  「鄭巧兒?」牛青苗的繼姊。

  林月嬌當初是因為生不出兒子被夫家休離,而後帶著八歲的女兒鄭巧兒嫁給牛大洪,和牛大洪一樣都是二婚,可笑的是,她入門一年半就有了胖小子牛青成,她仗著自己生了一個兒子,趾高氣揚,在牛家根本就是橫著走,凡事都是她說了算。

  「我不要青果被賣,她已經賣了大姊,我不能讓她再將我們一個個賣掉,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趁大家都睡著了才帶著妹妹偷偷跑出來。」他們唯一能投靠的只有大姊。

  「她連你也敢賣?」牛青陽可是牛家的長子嫡孫,林月嬌怎如此大膽?

  聽著大姊忍著怒氣的低吼,牛青陽瑟縮了一下,才道:「本來她要我去給人家的少爺當小廝,可祖母不同意,和她吵了一架,最後決定讓我當學徒學手藝,將來當個手藝人。」

  「你不是要讀書?」牛青苗記得她讓吳秋山帶了幾本書給他,上不了私塾就自修,拼個好出身。

  一說到讀書,牛青陽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後娘把大姊給我的書全當柴火燒了,她說有錢不如拿來接濟娘家,買這些貴得沒用的東西也不會有出息,咱們牛家的秀才只會是青成。」

  「什麼?!」牛青苗氣到身子都在發抖了。

  這個林月嬌真是欺人太甚,燒了她的書,還想要賣掉她的弟弟妹妹?!好哇,她絕對會讓林月嬌付出代價!

  其實牛家算是殷實人家,早年家境不錯,祖上有人中過舉人,到了牛青苗祖父這一代,勤勉克儉的祖父也中了個秀才,家裡田地百畝,光佃出去的租子能養一族子弟。

  可是孩子多,分出去的家產就薄了,傳到牛大洪手中,有二、三十畝地就不錯了,他還是佔了祖母偏寵的便宜,才能多得幾畝地,其它兄弟最多得到十五畝地。

  牛大洪娶妻黃氏,日子過得還算和睦,若非黃氏命薄早逝,他也不會續娶林月嬌為後妻,並帶來鄭巧兒這個拖油瓶。

  不過林月嬌在持家方面真是一把好手,裡裡外外的事兒都能上手,在她嫁進門的這幾年又為牛家添了十畝地,牛大洪更放心讓她掌家,婆婆喬氏也不好說她的不是。

  只是林月嬌私心重,把銀子看得比命還重要,只許進,不許出,她把握一切能攢銀子的機會,誰跟她開口要她就跟誰拚命。

  因此當吳秋山送上門要聘她閨女時,她二話不說就把牛青苗推出去,照長幼有序,當初媒人說親的對象是「長女」鄭巧兒,可她豬油蒙了心的貪那十兩銀子聘金,硬是將牛青苗打暈了也要她嫁過來,自個兒卻自私地不讓親生女兒嫁什麼都沒有的窮漢。

  直到鄭巧兒都十六歲了,仍是這個不要,那個不行的想嫁入大戶人家,母女倆如今中意的是米鋪老闆的兒子,大她一歲,性格忠厚又讀過書,來日必能中秀才,她好做個秀才娘子。

  婚姻講究的是門當戶對,好人家挑媳婦看的不只是人品和家世,還有嫁妝,所以母女倆一頭熱的籌措奩嫁,她們一致的眼光打在牛青果身上,認為她是添妝的最大助力。

  一個是賣,兩個也是賣,既然都賣了大的,為何不能再賣小的?於是林月嬌主動找上人牙販子,要以十五兩銀子賣斷牛青果的一生,她打算替牛青果簽下賣身契,價錢才能提得高。

  原本她還把念頭打到牛青陽頭上,小廝的價格更高,又是讀書識字的,陪在少爺身邊更合適,要不是喬氏哭死哭活的出來攔,她才勉強打消念頭。

  要不是沒人買老婆子,林月嬌說不定也會把婆婆給賣了,她才不管什麼孝不孝道,天大地大沒銀子大。

*             *             *

  「砸——」

  鏗鏘!匡當!

  一個櫃子被翻倒了,接著是嘩啦啦的傾倒聲,滿地的衣服散得零亂,有黃、有紅、有花,隨便一拉就好幾件,料子都不差。

  「住手!你要幹什麼?」嫁出去的女兒居然敢帶人回娘家搗亂,她還要不要這個娘家?

  「沒看見嗎?拆房子。」牛青苗說完,掃了縮在遠處的爹親和祖母一眼,眼神多了幾分不屑,這兩個人真是忒沒用,遇事就只知道躲。

  「你敢——」林月嬌瞪大雙眼怒喊,一副誰敢靠近她就把誰吃了的兇悍樣。

  鄭巧兒氣焰高漲的站在母親身後,替母親助威。

  「你看我敢不敢。」牛青苗一揚手,又要喊人用力的砸。

  她家的秋生很好用,壯牛似的魁梧身材往前一站,任誰都要嚇到臉色發白,退避三舍。

  「等一下,不許動我家的家什!你到底要什麼?」咬著牙,忍著氣,林月嬌面色一白,軟了語氣。

  即使她氣得想把人剮了,可是她還真不敢跟一頭蠻牛對撞,既然氣勢上不如人,也只能低頭了。

  牛青苗冷笑,把穿著吳秋山舊衫改小的弟弟往前一推。「你說我找你幹什麼,人要是沒了活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她本來想低調做人,平平靜靜、踏踏實實的過完她的穿越人生,她不是爸媽沒死前那個愛胡鬧的辣妹子,凡事總要爭強好勝,她收斂了,把嫁人的日子當是提早退休在過。  

  與世無爭的農家生活,種種菜、養養雞,闢座果園當休閒,與鄰家聊聊家常,坐看雲起日落。

  偏偏她不惹人,人家卻來惹她,她被賣了就當牛家做了一件善事,讓她遠離熟悉牛青苗的家中,以免被人看出她是冒牌貨。

  但是人到了得寸進尺的地步,她再不出面真讓人吃得骨頭都不剩,今日能把她一雙弟妹當貨物掃賣出去,難保明日不會以長輩有疾為由上門要錢,順便再賣她一回。

  像林月嬌這種人,不把她教訓一頓不知道怕,必須讓她知道,她橫,有比她更橫的;她蠻,有人比她更野蠻的,道理不是拿來講,而是比出來,誰的拳頭大誰開口,比不過的就乖乖閉嘴當烏龜。

  「我說是誰呀,不就是陽哥兒嗎?不是很有志氣離家出走,怎麼又回來了,是不是外面混不下去,想著還是家裡好,又想腆著臉回家?」林月嬌刻薄的道。瞧他那沒出息的樣子,一輩子也出不了頭天。

  牛青陽覺得羞辱,漲紅了臉,一言不發。

  「秋山,砸!」牛青苗也不向林月嬌頂回去,而是低喝一聲。

  「好咧,媳婦兒,我砸。」吳秋山笑咧咧的回道,很快便看中正屋裡一張實心打造、起碼要四、五個人才搬得動的木桌,他輕輕鬆鬆的以一臂將桌子抬高,再重重的往下砸。

  縮在不遠處角落裡的牛大洪見狀,狠狠倒抽了口氣,心疼的喊道:「我的桌子啊——」

  喬婆子則像是嚇傻了,一臉木然。

  不過哭嚎得最大聲的還是林月嬌,她站的位置離屋子近,桌子一散架時,她差點被飛濺的木屑傷到。

  「別再砸了!那兩兄妹要回來就回來,大門開著沒人攔!」林月嬌也在怕,憑她一個大人,還怕整治不了兩個小孩嗎?

  「回來再讓你賣掉,是吧?」牛青苗嘲諷的微勾起嘴角。

  心事被戳破,林月嬌不但不覺得不安,反而露出她才是當家主事者的嘴臉,一副賣不賣關她這個出嫁女什麼事,她是他們的娘,有權為他們的將來作主。「家裡過不下去了,難道他們不用出點力嗎?」

  「我看不是家裡過不下去,你根本就是為了你的女兒置辦嫁妝!」牛青苗憤怒的瞪著她,她穿著沒有補丁的衣服,腕上戴著水頭足的碧玉鐲,髮間還插了一支蝦須縷絲銀釵,打扮成這樣還敢叫窮?!

  「是又如何?我家巧姊兒今年都十六了,想要找個正經的人家就不能薄了嫁妝,我這做娘的不為她設想,還有誰能為她想得周全,難不成要指望你鋸齒葫蘆似的爹嗎?」

  林月嬌說得理直氣壯,毫無半絲愧色。

  牛家的銀子本來就歸她所有,她愛怎麼用就怎麼用,想花在誰身上就花在誰身上,牛家老小都拿捏在她手上,誰能蹦出個天不成。

  「憑什麼?」牛青苗冷哼一聲。

  「什麼憑什麼?」林月嬌一時反應不過來,愣了一下。

  「憑什麼要犠牲我們牛家人來成全你的女兒,她可不姓牛。」一個外姓人比牛家子孫還囂張。

  「憑她是我的女兒,我願意。」林月嬌吼了回去。

  牛青苗笑著將地上的籮筐踢向林月嬌,把她嚇得往後退三步。「是呀,既然是你的女兒,跟我們牛家有什麼關係?你想把她嫁得好,就靠你自己的本事呀,要不你去賣,當人家的煮飯婆子。」

  「你、你……」林月嬌顫抖著手指著牛青苗,氣得說不出話來。

  「大、大妞,她是你娘,你別……呃,別忤逆她。」看妻子臉紅脖子粗,頸邊青筋都浮起來了,牛大洪忍不住吶吶的勸道。

  「你閉嘴,全都是你的錯!她都要把你的兒子、女兒給賣了,你還無動於衷,你還算是個做爹的嗎?」牛青苗毫不客氣的質問道。

  「不是的,是你娘說到大戶人家做丫頭比在田裡啃土好,若遇上好的主子,還能為她作主婚配,將來嫁個小管事那可是享大福,還能有人服侍。」他想想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牛青苗不屑的哼道:「那麼好,為什麼不讓鄭巧兒去?還有,我娘已經死了,林月嬌是後娘,請你分清楚。」

  被大女兒這麼一堵,牛大洪表情有些訕然。「巧姐兒就要嫁人了,而且年歲也大了,人家不收年紀過大的丫頭。」

  「爹,鄭巧兒住你的屋、睡你的床、吃你的米、喝你的水、花你的銀子置衣置釵,可是她來了幾年了,至今沒喊過你一聲爹,連姓氏也不改,總是要理不理的喊你叔叔,你就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兒女重要了嗎?」有這樣的爹,牛青苗也覺得羞恥。

  「這……」牛大洪想了一下,覺得女兒說得好像也有幾分道理,可是妻子兇狠的目光一掃過來,他就心裡發虛了。

  牛青苗眼神一冷。「是不是你還有一個兒子送終就無所謂,信不信我弄死他?」人不發狠,兔子都能蹬上臉。

  「千萬別呀……」牛大洪一急,慌了神色。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反正有兩個兒子,少了一個還有一個能捧香火,那就把老大給丟了吧,反正他夠大了,能養活自己。」牛青苗銳利的眸光死瞪著父親。

  牛大洪被女兒瞪得手腳發冷,因為她說的正是他所想的。

  家和才和樂,他不想看兩個兒子往後爭產鬧得天翻地覆,又想著小兒子白胖可愛惹人喜愛,一口一口軟糯的爹喊得他的心都快化了,他不自覺的就想多留一些給小兒子,大兒子長大了,能自立了,不做小廝做學徒也好,起碼有飯吃,小兒子還小,大兒子幫襯一、二並不為過。

  「爹也有爹的難處……」牛大洪低聲道,希望女兒能多體諒他。

  「你的難處是沒用、怕事,只要有人願意把你的事情接過去,你就樂得輕鬆,說好聽點是文人氣息,事實上是爛泥扶不上牆,不折不扣的懦夫!」

  「大妞,爹沒你想的那麼壞,我也想過為你們好……」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妻子一瞪眼,他話到嘴邊就縮了。

  「秋山,再砸!」不知悔悟。

  「是,媳婦兒。」砸起來真痛快。

  又一陣鏗鏗鏘鏘,鐵鍋、鐵勺掉一地,菜碟子也破了好幾個,一柄鋤頭入牆三分插直了。

  「你……你不要再砸了,停手,有……有什麼條件開出來。」還不是仗著那個孔武有力的大塊頭,否則她今兒個非活活打死這賤人不可!林月嬌真有些後悔將牛青苗嫁給吳秋山。

  牛青苗往丈夫的手臂一拍,示意他可以了,不用再裝兇狠,那太為難他了。「很簡單,分家。」

  「分家?」她鬧了這一場就為了這事?

  「對,分家,兩兄弟對分牛家的家產。」牛青苗不會平白便宜了別人,她要為自己的弟弟做打算。

  「我不同意!」林月嬌馬上否決。還平分呢,想都別想!

  「你憑什麼不同意,我問的是我爹,你沒資格作主。」牛青苗將一根火鉗子往地上一劃,火星子濺起,氣勢凌厲。

  林月嬌明明怒容滿面,卻不敢上前,忍著一肚子氣。「誰說我一定只有一個兒子,說不定三、五年內又生了幾個,光兩個兄弟平分不公平,還得留給牛家將來的男丁。」

  「你還生得出來?」牛青苗諷刺的冷哼一聲。

  跟前一個丈夫才生了一個女兒,因無子被休,隔了數年再嫁才又生了第二個,如今過去了六、七年,肚皮依舊沒有動靜,以現今來看都是高齡產婦了,想懷孕?很難,懷了想生,更難,生孩子是高風險的事,徘徊在鬼門關。

  林月嬌可不會輕易認輸。「這事誰也說不準。」

  「好,我們各退一步,十畝水田、五畝旱地,二十兩分家銀,屋子不分,留給你們養老。」等陽哥兒出息了,他要蓋多大的屋子都成,還能財大氣粗的買下牛家祖基地。

  「不行,我們沒有那麼多銀子,最多十兩,還有,水田才二十畝,分給陽哥兒十畝我們還吃什麼?旱地多兩畝,水田減半。」光是拿出這些就夠林月嬌肉疼了,她恨恨地瞪著牛青苗。

  「成哥兒,姊姊買糖給你吃。」牛青苗朝和一群小夥伴玩得一身泥的牛青成招手,把林月嬌嚇得膽顫。

  「十畝就十畝,我給,不過銀子方面少一點……」她就是個守財奴,對於銀子她真當寶貝對待。

  牛青苗忽地壓低聲音,用只有林月嬌能聽得見的音量道:「我後腦勺的那道腫疤還在,若是我到官府告你謀殺未遂……」

  林月嬌倏地臉色一變。「分家就分家,趕快。」 

        其實牛青苗是詐她的,她根本不曉得誰給她一記悶棍,可是不識字的婦人向來智慧不高,怕見官,一說到衙門就嚇得渾身發抖,她一套就套出話來,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牛家分家一事辦得很快,一家之主的牛大洪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插不上,全由兩個女人拍板決定,他一直著急的想叫停,可強勢的妻子和女兒完全不給他機會。

  秀水村沒有里正,只有一位年過半百的村長,在耆老的見證下,牛家分了,拿到少了一半財產的分家文書,牛大洪欲哭無淚,他捧著腦袋就是想不透他的家怎麼分了。

  而林月嬌是徹底恨上了牛青苗,被她這麼插一手,毀了巧姐兒的大好親事,只不過她雖然三不五時就提起這件事罵一罵,卻也沒膽真的去找牛青苗算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29 07:5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5 06:49 PM 編輯

【第八章】   黏乎甜蜜麥芽糖

  「麥芽糖看起來好像很好吃。」沒吃過麥芽糖的牛青果看著麥芽糖猛吞口水。

  「你想吃嗎?」牛青苗溫柔的笑問。

  「不……不是很想吃。」牛青果的聲音變得很小很小。

  「沒關係,姊姊會做,姊姊做給你吃。」吃個麥芽糖有什麼難,好歹她半畝小麥也收了幾百斤麥子。

  「真的?」牛青果喜出望外。

  「真的。」

  「媳婦兒,你會做麥芽糖呀,怎麼我沒吃過?」一道渾厚的男聲插了進來,非常興奮而且諂媚。

  牛青苗沒好氣的瞥了吳秋山一眼,她哪裡曉得他一個大男人居然愛吃糖,還偏好黏乎乎的麥芽糖,這是源自童年不受寵愛的緣故嗎?

  看著一大一小等著吃糖那眼巴巴的模樣,她不禁笑了,趕緊動作,她將白米加入糯米煮成濃粥,煮熟後加入磨碎的麥芽,連續以小火悶煮兩個多時辰,之後以棉布瀝出粥中的水份,再將水煮沸至水乾,凝結成金黃色的凝結物便是麥芽糖。

  為了怕吃的時候黏牙不方便,牛青苗便把麥芽糖搓成細長條狀,再切成小塊,丟進盆子裡滾粉,有芝麻、花生、白糖三種口味。

  嗜糖的吳秋山吃得開心,但也有了疑問,「為什麼裡面不能包餡?」

  於是牛青苗的手工麥芽糖又發展出一種新做法,包了紅豆、綠豆、粟子、菜脯四種內餡,吃過的人都讚不絕口。

  「秋生家的,這麼好吃的麥芽糖你怎麼不拿去賣,趁著年關將近,鎮上天天有市集,買的人應該會很多。」

  阿滿嬸隨口幾句話,敲醒了牛青苗的腦袋,她一口氣買了五百斤麥子,全泡了水發芽,做成麥芽糖,拿到市集賣。

  市集中人來人往,牛青苗的這個小攤子最不起眼,一張小圓形方桌擺上裹了粉的各式麥芽糖,桌子底下是煮著茶葉蛋的鐵筒,筒子底下開了個小口,裡面裝著炭火,小火慢熬。

  擺攤不到兩個時辰,擋不住買年貨的人多,一到年關大家都很敢花錢,茶葉蛋很快便所剰無幾,至於裹粉的麥芽糖少見又新奇,不黏手還能久放,很多人打算買回去讓過年登門拜訪的親友們也能嚐鮮,所以也快要賣完了。

  她想著再等一等就可以準備收攤了,而且今天她讓弟弟、妹妹跟著出來擺攤,也跟他們說好了,賺的錢分成三等份,一人一份,以不傷他們的自尊的情況下給他們銀子。

  「姊,這不好吧,麥芽糖的買賣是你弄出來,我們只是幫點忙而已,哪還能拿你的銀子。」牛青陽覺得不妥當,他頂多幫忙削竹籤、包餡料,妹妹也只是將沒包餡的三顆串成一串,根本算不上什麼。

  包餡的兩顆五文錢,沒包餡的三顆一串賣兩文,他們串兩百串,很快就賣完了,一天下來賣了快一兩銀子,這還是姊姊嫌懶不肯多做,要不一天賣上幾百顆都不是問題。

  才三、四天就收入近四兩,還不包括一顆兩文錢的茶葉蛋,他聞著都香,忍不住偷吃幾顆。

  牛青苗見狀只是笑一笑,回頭又多弄了一大鍋,要他想吃就拿,不用作賊似的偷偷懶懶,她還不缺他一口吃的,害他怪難為情,臉都紅了。

  「書裡有沒有教過你,一分耕耘一分收穫?有付出就有獲得,你既然幫了忙,就該有工錢,何況那是扣去成本所得的營利,姊姊我不吃虧,而且沒你們的幫忙我也串不完。」牛青苗說的不是客氣話,叫她坐著不動只為了串糖串,那比千刀萬剮還難過,之所以當體育老師,就是因為她天生好動,實在無法坐著不動。

  她嫁給吳秋山便是天賜良緣,獵戶天天住山裡跑,她也樂得鑽山頭,雖然一開始身子骨弱了些,十次有八次是被他背下山的,可多跑幾回也就健壯了,如今能臉不紅氣不喘地來回一趟,身體的健康是練出來的。

  「乖,聽你姊姊的話準沒錯,你姊姊的腦袋可是比誰都聰明。」看媳婦兒什麼都好的吳秋山,替她倒了一杯烏梅汁,她最愛酸酸甜甜的滋味,所以他一早就備下了。

  「姊夫,我和小妹還住在你們家,吃你們的、用你們的,你們還給我錢,我……我過意不去。」牛青陽想說他還有分家得來的二十兩銀子,但是目前是由姊姊替他妥善保管。

  吳秋山大笑一聲,往小舅子肩上一拍。「跟姊姊、姊夫客套什麼,我們還嫌家裡太冷清了,你們來了之後就熱鬧了。」

  「可是……」牛青陽仍覺得自己和妹妹畢竟是外人。

  土壤屋很小,根本沒房間多住兩個人,不過辦法是人想出來的,窮則變、變則通,天下哪有什麼困難事,吳秋山將雜物間的雜物都移了出去,用了半天功夫搭了一座小棚子放柴火和農具,再用麥桿在房裡鋪成床,上面鋪子褥子和棉被,讓牛青果暫居。

  牛青陽便睡在灶台邊臨時搭起的木板床,雖然沒有炕床暖和,但因為臨近灶台,灶台內的餘燼還是熱的,有保暖作用,湊合著也能睡人,那便是他往後幾個月的睡房。

  只是因為多出了一對弟妹,因此牛青苗的蓋房計劃出現變化,柴房位置不變,但是正堂一明兩暗,東西兩廂房也蓋成一明兩暗三間屋子,一邊加蓋了茅房和洗漱房給牛青果使用,她一個小姑娘不好和姊姊、姊夫搶後邊的凈室,而另一邊則給了牛青陽,暗間做睡房,明間改成書房,讓他有讀書練字的地方,另一間暗室則空著,充作客房。

  牛青苗還連夜趕製了新衣給弟弟妹妹,她是不做則已,一做驚人,一向懶散的她一旦認真起來,那速度快得只能用神奇來形容,連吳秋山都有些吃味。

  這也是被逼出來的,以前她帶的班有十五個學生,有一回要參加全縣舞蹈比賽,要穿仿飛仙之類的雪紡紗衣服,她用了三天連假不眠不休的縫製,終於趕在比賽前紅著眼睛把衣服送到學生手中。

  不爭,是她的處事態度,但她有一股很強的拼勁,只要她想,她就會去做,別人勉強不了她,她也不喜歡受到束縛。

  「小男子漢囉囉嗦嗦什麼,現在我撐著你,等日後你腳跟踩穩了,換你來給姊姊撐腰,要是你姊夫對姊姊不好,你揍……呃,算了,他那塊頭,你八成也揍不動,就讓我有個娘家好了,好歹還能吐吐苦水,說兩句窩心話。」牛青苗笑著揉揉弟弟的頭。

  女人沒有娘家就像鳥兒少了羽毛,雖然能飛卻凍得慌,也飛不高、飛不遠。

  「媳婦兒,你規勸小舅子就好,幹麼往我身上扯事,我對你一向好到沒邊,你別把我當成負心漢。」吳秋山趕緊認真宣示他心中唯有媳婦一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誰曉得會不會哪天你發達了,就嫌棄我這個糟糠之妻……」

  牛青苗打趣到一半,小嘴兒便被跟她小臉一樣大的大手輕輕捂住了,接著耳邊傳來吳秋山沉若鐘鼓的低嗓,「不會有那麼一天的。」他的媳婦兒只會是她。

  「秋山,我只是鬧著玩的。」牛青苗拉下他的手,有些好笑的安撫道。

  她真的覺得要到蓋棺論定才能評論一個人的生平,沒有誰是不變的,只有變好和變得更差。

  「我會當真的。」吳秋山同她鬧起彆扭。

  牛青苗無奈的在心裡一嘆。「好,我以後都不說了,我們家秋山是正直、肯幹活的大男人,我缺了你就是不行。」

  「嗯!」吳秋山略微滿意地輕碰她細腰,表示下不為例。

  媳婦兒不信任他,他真的會難過的。

  牛青苗暗吁了口氣,用小指勾勾他的小指,抱歉的啾了他一眼,瞅得他心裡癢癢的,等他被勾起興趣了,她又轉頭看向弟弟。「陽哥兒,你還有沒有讀書的意願?」  

  牛青陽是想,但是……「姊姊,你知道我讀不起……」說完,他黯然的垂下頭。

  「想讀就去讀,姊姊供得起。」知識就是一切,讀得書夠多,才有成功的一天。

  吳秋山只是點頭笑著,笑容中卻含著善意。

  「大姊……」牛青陽忍不住紅了眼眶。

  「一年的束修約五兩,你念個四年剛好二十兩,你寄放在姊姊這邊的銀子正好夠用,改天姊姊找個人問問,看能不能把你弄進什麼書院,咱們也風雅一番。」私塾的格局小,教不出好學生,要廣納百川才有大視野。

  牛青苗一向心大,要麼不做,一做就要做到最好,她最不耐煩虎頭蛇尾,一件好事變壞事。

  「姊姊,你還少算了筆墨紙硯和我日常的花費,二十兩根本不夠。」牛青陽會數數,差距甚遠。

  牛青苗不在意的揮揮手。「我有抵押品,你讓青果來替你好了,來年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欠缺人手,自己人來幫忙我也比較安心,我發工錢給她,讓她日夜不休的給我幹活。」

  坐在小板凳上偷吃糖的牛青果像是小松鼠似的捂嘴偷笑,她兩眼亮晶晶的,一改之前的黯淡無光。「哥哥,我賺錢養你。」

  牛青陽苦笑。「我是你哥哥,是我養你才對。」

  「都一樣。」牛青果笑得小米牙外露,煞是可愛。

  「不一樣,哥都十二了,你才八歲,哥會好好照顧你……噢!姊姊,你為什麼打我?」那一巴掌打在後腦上,真疼。

  牛青苗板著臉,擺出姊姊的架勢。「少說大話,你給我專心在課業上,好好用功讀書,以後用得上你的地方多得是,我缺一個賬房,你一有休沐就老實地滾回來算帳。」

  牛青陽一聽,忍不住笑出聲。「姊姊,賣幾顆蛋不用記帳啦,你做的買賣還沒有大到需要用到帳簿。」

  此時的他只把姊姊的話當笑話聽聽,因為他認為姊姊的買賣做得再大,頂多比一般莊稼人家來得有錢,可是和日進斗金的商戶不能相提並論,殊不知再過不久,他真的忙得連課都快上不了了,一個賬房哪夠用,他一個頂三個,忙到眼前出現迭影。

  「小子,小瞧你姊姊可是會吃大虧的。」小孩子見識小,看到的只有頭頂一片天,天外的藍天視而不見。

  被姊姊用憐憫的眼神盯著,牛青陽有些毛毛的,不敢再多說話了。

  這時,一個帶著小孫子的大娘來到攤子前買糖,他拿了三串沒有包餡的,算五文錢遞給大娘,收了錢後稍微整理一下剩下的糖串,驀地,有一隻骨節分明的修白手指一晃,他眼前的糖串就少了四、五串,又一眨眼,包餡的麥芽糖也不見了幾顆。

  「這位公子,你……」

  「好你個吳秋山,你做人太不厚道了,枉我拿你當兄弟看待,你卻當我是路邊的野草踐踏,有好吃的東西居然不知會我一聲!」

  咦!姊夫的朋友?看了對方那一身做工精細的錦衣,牛青陽為之納悶。

  「長風兄弟,我媳婦兒的小手藝哪上得了檯面,一般小老百姓的吃食罷了。」就是好吃,甜而不膩,比起一般由竹片捲起的麥芽糖較不易脫落,雖甜,但多了一股麥芽香。

  何長風怪裡怪氣的一哼,大冷天還搖起故作風雅的摺扇。「你問問你媳婦兒,若擺在我天香樓,她開價如何?肯定不會只是小老百姓的零嘴兒,她花樣多。」

  這女人忒狡猾,專門做些坑人的勾當,就在離天香樓不遠的地方擺攤子,她不怕他看不到,就是要拐他上鉤。

  「媳婦兒,長風兄長對你做的麥芽糖感興趣,你賣是不賣?」吳秋山問話的同時,順手將她落在頰側的髮絲往後撩,動作自然而親昵。

  牛青苗實在覺得很奇怪,明明她人也在場,也聽見兩人的對談,可偏偏何長風總要透過吳秋山傳話。「他出得起價錢我就賣。」

  「本公子會沒錢?你媳婦眼睛小,瞧不見本公子腰纏萬貫。」何長風拍拍腰上繫的一對小金魚,那可是純金打造的。

  「我媳婦眼睛不小。」還挺大的,水亮水亮的,像會說話的玉石,每次一被她這雙眼睛瞅著看,他就忘了東南西北。

  「這只是一種形容,好嗎?是指她看的人不夠多,眼界淺,真正的錢袋子站在面前都視而不見。」何長風很想捉著他兄弟撞牆,看能不能把一條筋的腦子撞出七竅玲瓏,遇到這個糙漢子,他都有被逼瘋的感覺,恨鐵不成鋼。

  「秋山,他說我看的鬼比人多。」她眼界淺?他才目光短視,女人都能上外層空間了。

  何長風倏地睜大眼,在心裡大喊,妖女,妖女,絕對是妖女!沒她這般坑人的,她哪隻耳朵聽他說見鬼了。

  「長風兄弟,我媳婦兒不是神婆,你不要有的沒的胡說一通,是兄弟就別編排人。」吳秋山不悅的一沉目,一和他媳婦兒有關的事他總是特別在意,不容許別人說她一句不是。

  「你已經沒救了,被你家媳婦蠱惑成這樣,她雖不是神婆卻法力無邊,蓮花指一拈就把你鎮壓在女人香之中。」何長風搖頭又嘆氣。果然英雄難逃美人關,溫柔塚前盡折腰。

  「長風兄弟,你少的便是娶個正正經經的媳婦兒,這會兒瞧我們夫妻感情好就眼紅,葡萄不酸,酸的是你的心呀!」牛青苗指他是酸葡萄心態,見不得別人好,使著勁掰人牆腳。

  何長風輕蔑的啐了一口,終於直接和她對話,「廢話少說,你想怎麼計價,先說清楚,我才好心裡有數。」

  牛青苗越見白皙的小臉勾起一抹甜笑,水眸如湖水天晴。「糖串二十文,包餡的糖球十五文。」

  她此話一出,弟弟妹妹立刻猛吸了口氣、睜大雙眼。兩文錢的糖串幾時暴漲了十倍,連糖球也貴得離譜,一斤大骨才七文錢,買兩斤有得找,而且才一粒小小的麥芽糖。

  「你坑我?」何長風不悅的瞇起眼。

  「天香樓的吃食能喊低價嗎?你一盤菜就能賣個十兩、二十兩了,而且同樣的麥芽糖我能弄出「五福臨門」、「年年有餘」、「魚躍龍門」、「花開富貴」……」她一口氣說了十多種,把何長風勾得雙眼越睜越大,迫不及待想瞧她的手藝。「不過,五百兩。」

  何長風怔了一下。「什麼五百兩?」

  「我只賣你做法,我自個兒不做。」要做出花樣子只需要模具,蝠通福,五隻糖蝠串成一串便是「五福臨門」;牡丹代表富貴,竹子是節節高升,弄條鯉魚不就是「魚躍龍門」,很簡單的方法,現代人都想得到。

  「你為什麼不做,這可是一條生財的門路。」若放在他天香樓來賣,一個月少說有幾百兩的收入。

  牛青苗睨了他一眼。「年後我就要開始養雞了,哪有空弄這些小吃,那片山頭你到手了沒有?不要到時候我把雞崽都下訂了,卻沒有地方養。」

  她的話讓一向高高在上的何長風差點氣歪,啪的取出一張地契往方桌一拍,下巴一抬,神氣不已。

*             *             *

  男不拜神,女不祭灶,二十四日是送灶王爺的日子,牛青苗一早準備了供品好讓灶王爺一路好走,她還特意煮了鍋麥芽糖封祂的嘴,讓祂只說好話,不說是非。

  吳秋山領著牛青陽祭灶,牛青苗就帶著妹妹在院子餵雞、拾雞蛋,同時丈量新宅子的地有多大,規劃著一間堂屋要多寬敞,裡屋要添購什麼家什。

  麥芽糖的做法已經以五百兩賣給天香樓,比自個兒賣的還高,一家人落得無事一身輕,有幾日空閒。

  一過了二十四,年節的腳步漸漸逼近,一晃眼就到了二十九,除舊佈新一番的吳老三家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就是貼貼門聯、糊上窗花,在米缸上貼個滿字,諸事大吉。

  如果老吳家的不找上門,兩扇漆紅門板上貼的吉、祥二字就落實了。

  「姊姊,你要用這麼大塊的肉來做菜,我們吃得完嗎?」看著鍋裡正在沸騰的大塊肉,眼巴巴的牛青果吞咽著口水。

  她一出生就沒娘,是吃米糊長大的,等到會坐會爬了,後娘進門了;當她能自個兒走得穩時,成哥兒來了,她沒感受過一日母親的關愛,反倒先迎來衣食不濟的日子。

  牛青陽是長子長孫,重男輕女的祖母不時往他嘴裡塞兩塊肉止止饞,而她這個小丫頭不過是個賠錢貨,自然沒人理會,全然不知肉味。

  不知道就不會有念頭,聞著香,稍有渴望而已,不一定要吃到嘴巴裡,她只要能吃飽就好。

  可是來到姊姊家之後,她天天吃得到肉,越吃越愛吃,幾乎停不住口,人也迅速的長肉,凹陷的雙頰也變得鼓鼓的。

  「這叫豬蹄膀,本來就是大塊肉下去熬燉才會香,一大鍋豬蹄膀不只是我們一家人吃,還要勻一些給你姊夫的爹娘。」老吳家那邊也得送,不然一頂不孝的大帽子又要落下來。

  為了不讓人說嘴,禮數要周到,即使她想一桌子好菜全餵豬也不給那群白眼狼,可是她不能不顧及丈夫的名聲。

  「那為什麼要弄得紅通通的呢?」看得她都嘴饞了,真想掐塊肉片兒來嚐嚐。

  「這叫糖色,用醬油、紅糖炒出的焦糖色……我們過年要擺上十道菜,取其諧音十全十美,其中一道是甜湯,讓我們往後一年都圓圓滿滿,甜在心頭。」牛青苗當教書在教著妹妹,講述備年菜的事宜。

  牛青果興奮的伸出有些肉的小手。「是不是我昨天搓的湯圓子?所以我只要喝很多就會很好嗎?」

  「不是很多,最多一碗,這東西吃多了會脹胃,對小孩子不好,容易積食。」牛青苗搖搖右手食指,不容妹妹唬弄。

  小小年紀就想耍心眼,她還早得很。

  「喔……」牛青果失望的低下頭。

  牛青苗好笑的看著皺著眉頭的妹妹,妹妹對吃有種難以理解的執著,一看到吃食就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小丫頭,你確定吃了姊姊煮的菜,還吃得下湯圓子嗎?瞧瞧你的小肚子有多大,能裝得下多少東西。」她笑著往妹妹的鼻頭一點,提醒她做人不要太貪心,一會兒吃多了還不是自個兒難受。

  小孩子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揉著肚皮的牛青果一下子就笑開了。「嗯!我應該能吃半碗。」

  「好,就給你半碗。」小孩子真好討好。

  牛青果稚氣的小臉洋溢著滿滿的笑意,她靠近姊姊身邊,小手拉住姊姊的淺藕色裙擺,撒嬌道,「我喜歡現在的姊姊。」

  聞言,牛青苗拿著勺子的手抖了一下,儘可能不動聲色的探問,「以前的姊姊和現在不一樣嗎?」

  牛青果搖搖頭。「姊姊以前從來不笑,只會背著人落淚,你雖然常護著我們,可是娘一揚聲,你的眼眶就紅了,不敢大聲說話,不敢看娘一眼,身子一直抖……」

  此時,一個身穿天青色長袍的少年來到廚房門邊,剛好聽到妹妹說的話,跟著流露出複雜神色,他也喜歡現在的姊姊,希望她永遠不變。

  「那是人沒被逼到絕境呀!以前我們還有片瓦遮身,能吃口不被餓死的飯,姊姊為了你們,什麼都能忍,可是人家連活路都不給我們時,我們就得想辦法自己找出路。」

  當過老師的人口才就是好,擅長說服之道,牛青苗不了解原主的個性,但她能因生長環境而去認識這個人,繼而能編出令人信服的說詞來解釋她近日來的轉變。

  她很有這方面的天賦,能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就連心有疑惑的牛青陽都動容地紅了眼眶,走了進來。

  「姊姊……」原來姊姊的不一樣是被逼出來的。

  牛青苗放下勺子,兩手分別摟著弟弟和妹妹,笑著揉揉他們的頭。「你們要記著,忍無可忍就無須再忍,人家都逼著我們跳河了,難道我們真的要傻傻的往下跳嗎?唯有自己變強了,變得無所懼怕,別人也就拿我們沒轍了,什麼都不怕就是無敵。」

  因為沒有弱點落在別人手上,為了達到目標是可以拚命,就像窮人怕沒錢,有錢的怕賊偷,窮人、富人都怕不要命的人,連死都無懼的人還怕大刀架在脖子上嗎?

  什麼都不怕就是無敵……牛青陽記住了這句話。「姊姊,等我長大,以後我當你的靠山。」

  牛青苗好笑的看著弟弟,想著,這座山可不可靠呀,要是像吳秋山這樣,娶了媳婦就以媳婦是從怎麼辦?

  「我也是、我也是!姊姊要等我,等我長大了做好吃的東西給姊姊吃,我們不只要吃半碗湯圓子,還要吃好多好多的湯圓子,吃到肚子鼓起來。」牛青果好大的志氣。

  看到漸有生氣的弟妹,牛青苗笑得眼兒彎彎,她覺得又找回家的感覺,人生不再有缺憾。

  「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我也要一同說。」吳秋山也來湊熱鬧,他一個頂天的大塊頭一進來,本就狹小的廚房便擁濟不堪,連轉個身都困難。

  「去去去,你跟進來幹什麼,瞧你,這麼大的個兒,佔了半間廚房,陽哥兒都被你擠到牆角去了。」牛青苗半取笑、半揶揄的假意一推,眼神流轉著夫妻間才有的縷縷情絲。

  因為能站的地方真的太小了,頗有自覺的牛青陽一蹬腳,跳上架在灶台旁的木板架上。

  吳秋山呵呵直笑。「一家人總要在一起嘛,媳婦兒就別嫌棄我了,我十六、七歲就這般高大了,矮不了。」他趁兩個小的沒注意時,偷拉了下妻子的小手,得意的在她手心撓了幾下,有調戲之嫌。

  「高有高的好處,能頂天,我們就靠你撐住。」牛青苗反握住他的手一下又隨即抽開,秀目染笑。

  「好咧!我頂天,媳婦兒別怕。」吳秋山看著她,眼底儘是對她的愛憐。

  不說虛妄的話,他的所作所為就讓人感到穩妥,油然而然的產生依賴,相信這個家有他便風雨不倒。

  就連牛青果也對他有了近乎爹的依賴,畢竟牛大洪從未盡到父親之責,所以她未曾過感受過來自親爹的守護。

  而吳秋山雖然憨直卻是個和善忠厚的人,他受過的苦他不會希望再有人去承受,看到牛青陽、牛青果兩兄妹,他愛屋及烏地去關懷,不見生疏地當自家人一般的善待。

  「好了,別把這小子、丫頭逗得肚疼,快把菜端出去,咱們的新桌子剛好派上用場,不怕放不下。」天色已晚,再不上桌菜都要涼了,大過年的吃冷盤不好。

  媳婦兒發話了,吳秋山一手一隻大盤子往正屋走去,屋外山風颼颼地吹過,屋內暖烘烘的擱了幾個燒得正旺的炭盆。

  「秋山,要不要給那邊送幾個菜,我多下了些份量。」牛青苗也不想多此一舉,可對方終究是生養他的爹娘。

  聞言,吳秋山身形一頓,背脊有幾分僵硬,他還是有些在意本家的態度。「你都弄好了?」

  「裝在雙層籃子裡,三葷二素一湯,沒失了禮數。」湊個六六大順,兩家人不走動也說不過去,為人子女者,有些事還是不能不做。

  「媳婦兒,我不想過去。」吳秋山心裡鬧得慌,一瞧見父親和兩對兄嫂市儈的嘴臉,過年的好心情全沒了。

  知道他說的是意氣話,牛青苗把兩封封好的紅封塞到他手中。「這是給爹娘過年的孝敬金,我在每封內裝了一兩銀子,正月的奉養金我也一併準備好,不要讓大嫂、二嫂過來討,免得徒增麻煩。」

  她是不在乎兩位嫂子過來順便要些吃食回去,反正過年嘛,討個喜氣,大家吃吃喝喝也圖個好名聲,他們這陣子也賺了些錢,讓本家的那些人樂樂又何妨,他們最不缺的就是糧食,可是她們又吃又拿還不滿意,一張嘴罵罵咧咧的從不留情,這也嫌、那也嫌的數落大半天,一副他們活該欠老吳家似的。

  她就是看不慣她們這樣,拿肉骨頭喂狗,狗還會對人搖尾巴,拿熱臉去貼她們的冷屁股,人家指不定還轉身放個屁熏臭你,還嘲笑你無腦。

  「媳婦兒,你真好。」他沒想到的她都替他想到了,而且也只有她會為他著想。

  從十五歲分家後,吳秋山就沒過過年節,他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待在四周冷風颼颼的土壤屋裡,聽著村子裡傳來的鞭炮聲,目眶泛紅的吃著冷飯菜。

  老吳家的從未喊過他回去吃年夜飯,只隱晦的提起家裡的飯菜準備不夠多,他食量大,怕是沒法餵飽他。

  這還聽不出來嗎?他們只差沒挑明了說:你別來,我們不歡迎你,你一個大飯桶想吃窮老吳家呀!

  牛青苗含笑朝他睞去一眼。「別灌我迷湯了,快去快回,我們等你回來吃飯,別耽擱了。」

  我們等你回來吃飯……多溫馨的一句話,看著小舅子端菜,小姨子排碗筷,妻子倚門相送,吳秋山的心窩熱呼呼的,若是妻子懷中再抱個胖娃子,他會更歸心似箭。

  提著溫熱的籃子,他走得飛快,想早點把年菜送到老吳家,然後他就可以快點回來享受一家人的笑聲……

*             *             *

  「姊姊,姊夫幾時才要回來,我餓了。」牛青果摸摸扁扁的肚子,要它別再咕嚕咕嚕叫。

     「妹妹,不要吵姊姊,你先吃顆凍梨,一會兒就能吃飯了。」很能忍餓的牛青陽哄著妹妹,一面瞧著皺著眉頭、臉色有些凝重的姊姊。

  「喔!」牛青果接過梨子,先咬破皮,再小口吸汁,酸甜酸甜的汁液和果肉順喉而下。

  「姊姊,是不是姊夫的爹娘留他吃飯?」牛青陽問道。後娘雖然對他們不好,但是每年的年夜飯還是會讓他和妹妹一起圍爐。

  不可能!牛青苗在心裡回答,以老吳家的行事作風,是不會讓人多吃一口糧食的。

  「你姊夫會回來的,只是晚一點,你們再等一下。」

  「可是菜都涼了……」牛青陽覺得心不安,那一邊的兩個嫂子很兇,見了他和妹妹都會啐一聲「吃白飯的賤種」。

  牛青苗雖然勾起笑意,眉間卻帶著憂愁。「也許他們只是聊得太開心,忘了我們在等他,一會兒姊姊再把菜熱熱。」

  又等了半個時辰,天色都暗了,還是沒等到吳秋山回來,牛青苗先把菜熱了,讓弟弟妹妹先吃,自己卻怎麼也坐不住。「陽哥兒,你看著妹妹,我去找找你姊夫。」

  倘若該死的老吳家真是柿子挑軟的捏,她不發發虎威就要上房揭瓦了。

  「我也去……」牛青陽不放心姊姊一個人。

  「你留下,妹妹會怕。」牛青苗拿了件厚襖往身上一披,低著頭急匆匆的往外走,才走到門口,便和一道疾行而來的身子碰個正著。

  「媳婦兒,我回來了。」還是家裡好。

  「你……呃!回來就好,把手洗一洗就能上桌吃飯了。」她不問他遇到什麼事,人要吃飽才是回事。

  直到夜裡,兩個小的洗洗睡了,小倆口坐在正屋裡守夜,夜色涼如水,天星連成河,月就羞怯的躲在廣寒宮。

  「大哥、二哥說田裡的事不多,等開春後也想跟我們養養雞,他們看中了咱們那塊地,要咱們讓給他們。」吳秋山緊皺著眉頭道。他一去,兄嫂們就不放他離開,你一句、我一句的逼他點頭。

  「他們還真敢說。」牛青苗難掩憤慨。

  「要是他們知曉咱們來年要弄大型養雞場,恐怕又要鬧個不休。」要不是看他取出封紅交給兩老,他們準會扯著他的胳臂立契,逼他將地契都過成他們的。

  「他們瞧見了運到山腳下的那批青磚?」蓋雞舍用。

  「嗯。」

  「你就全往長風兄弟身上推,就說他才是東家……」

  京城的尚書府裡,何家老三何長風莫名打了個寒顫,他不解地看了看燒得正旺的地龍,一口喝乾手中的梨花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29 07:5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5 09:26 PM 編輯

【第十章】   銀子太多也是有壞處的

  雲峰書院?!

  這牛青苗還真敢開口,不怕把腰給閃了,脊椎骨挺不直趴著做人。

  何長風神情輕蔑的瞅著她,用目光回她八個字,早死早超生,勿奢念。

  雲峰書院乃本朝四大書院之一,專收小有文才的學子為生,文韜武略上若無出色處,管你是大臣之子還是巨賈子孫,剛正不二的山長柳夫子一律拒為門外,不肯降低學生入學的素質,選學生之嚴苛媲美進士考選。

  不過一旦入了雲峰書院便是前途的保證,不論考上秀才、舉人,或是從此平步青雲直爬上高位,雲峰書院出去的學生一定有不差的名氣,為鴻圖仕途添光。

  而嘴上嚷嚷著叫牛青苗別作夢的何長風還挺有本事,真把牛青陽送進雲峰書院,依規定要住校舍,逢五休沐一日。

  「不要了,姊姊,我不行了,一會兒我還要趕回書院,不能再幫你了,你饒了我吧!求你了,你是我親姊姊,不是牢頭啊……」不行了,不行了,他的手抽了,握不住毛筆了。

  「年紀輕輕的叫嚷什麼,你親爹後娘還在呢,還用不著你披麻帶孝,你給我老實待著,沒弄完不許走。」好不容易逮了個能讀能寫的勞力,牛青苗豈能輕易放過。

  當年吃過炸雞的何長風真的是吮指回味,原本就同意和吳秋山夫妻合作開鋪子的他二話不說地由租變成買,買下地段最熱鬧的鋪子進行改建,內外大整修整成牛青苗要的樣子,還特地請了人打造了特製的鍋具和烤爐。

  何長風迫不及待的想開張,他覺得大有賺頭,可是牛青苗不同意,把他壓了壓,她養的雞還沒長大,他上哪弄來大批的雞肉,還不便宜了別的雞販。

  只是拖呀拖的,拖不過金主的脾氣暴躁,第一批成雞養足四個月半在六月宰殺,熱火朝天的炸雞生意因此展開。

  比照某現代連鎖企業的營業方式,鋪子一共有三層,一樓是點餐區,只提供排隊排累了歇歇腳的長椅,不讓人在此用餐,而二樓是開放式的用餐間,任誰只要買了鋪子裡的吃食都能在此吃完,順便聊個家長理短。

  三樓則是特別招待區,設有私人包廂,要有點聲望或銀子的人才能上來,另設有專門通道,而且要預定。

  不過為什麼特別呢?

  因為這裡吃得到連皇上、皇后也吃不到的現摘當季果品,像櫻桃、楊梅、棗子、蘋果、香梨、柑橘,拳頭大的人面桃,紅得喜人的杏李……十幾種甜得多汁的水果。

  牛青苗把吳秋山名下的幾百多畝地都拿來開果園,有混種、有分區另種。

  現今的雞隻養殖場上有幾萬隻雞,分批飼養,飼養來源不花一文錢,她在雞舍旁又蓋了一溜屋子,專養蚯蚓,在地上挖了坑埋入長方型木箱,再將切段的蚯蚓丟進去。  

  養蚯蚓的飼料是來自天香樓、賞味居、寶味齋的餿水,以及用剩的菜葉子,把每條蚯蚓都養得又肥又大。

  但是只有蚯蚓還是不夠,所以她又收集了小魚小蝦和別人不要的螃蟹,以及炸雞店吃剩的雞骨頭,她一鍋子煮熟了又放在日頭底下,等曬得酥乾了便輾碎餵給雞吃,補充鈣質和甲殼素。

  她的事業做得這般大,有太多事情要處理了,總是需要個幫手嘛,況且當初她就說過了,要弟弟以後回來幫忙做帳。

  「姊呀!我娘生沒爹養,就靠著讀點書出人頭地,你可不能因點營頭小利就耽誤你弟弟的前程,我要中舉人、考進士,三元及第。」沒這麼奴役人的,他的手快寫斷了。

  牛青苗一顆栗爆往他頭頂賞下去。「就你滑頭,跟某個唯利是圖的傢伙學壞了,瞧你以前多淳厚的一個孩子,才和他混了幾年就油嘴滑舌,還拿出什麼前途來擋我們的財路,你連秀才都沒考過。」不打不成器,他欠缺的是教訓。

  「姊,別打了,真疼,君子動口不動手,夫子說我今年可以下場試試,有八成的希望。」牛青陽沒把話說死,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萬一在考場失利,看好他的人還不一棒子捶死他。

  一轉眼都過了兩年,當年瘦痩小小的小少年如今長成文質彬彬的白衣兒郎,已經十四歲的牛青陽十分用功,他在去年通過府試,已是一名童生,再考便是秀才老爺,他有十足的把握能考上。

  「你姊姊我不是君子,這裡還有個小人,不講理是我們的特權。」牛青苗笑著撫撫不太看得出來的小腹,一副得意嘴臉。

  「姊……」哪有人這樣壓榨人,還說得理直氣壯的。

  「少說話,多做事,快把帳簿弄好,是誰說要當我的賬房的,做人要信守承諾,不可失約於人。」捉住他的小辮子的牛青苗善用人才,銀子的事當然要交給自己人較安心。

  牛青陽苦著一張臉,整個人快趴到梨花木案桌上。「姊,打個商量成不成,你別再突發奇想弄什麼新點子了,我和姊夫真的撐不住呀!你沒瞧我們越來越瘦了嗎?」

  錢賺得越多,人越忙,忙到連坐下來喝口水都快沒了時間,他們當初只想不挨餓,沒想過要暴富呀!

  聽他這麼一說,牛青苗也很苦惱。「你以為我想呀,當時只是想省點事,不用太操勞,沒想到……」反而更累了。

  除了和何長風合作的炸雞店外,他們也有自己的鋪子。

  那時新屋子剛蓋好沒多久,二十畝地的櫻桃樹和楊梅都開花了,花開雪白十分美麗,她站在樹旁賞花陶醉,覺得人生真是太美好。

  突然,她想到一件很嚴重的事情,果樹開花要授粉呀,未經授粉的花兒哪結得出果實,那她不是做白工?

  那時剛好有一隻蜜蜂飛過眼前,她想到電視節目中介紹的野蜂,於是她又讓丈夫做了蜂箱,養起蜜蜂。

  誰知無心插柳柳成蔭,原本才十隻蜂箱,擴充到三百多隻,滿山的果樹都需要授粉,從春天到秋麥和油菜花,三個月收一次,一年能收三次蜂蜜,他們成了附近幾個縣城的蜂蜜供貨商,連京城的貴人都聞名前來購買。

  她真的只是想偷懶呀,可是蜂蜜過盛不賣出去難道要自己吃嗎?他們已經把蜂巢做成蜂巢餅賣給了天香樓,自個兒再也消耗不了,除了當商品銷售,再無第二條路而走。

  還有炸雞剩下來的雞頭、雞脖子、雞爪、雞下水丟了也可惜,於是她弄了個滷味作坊,專門消耗這些「廢棄品」。

  天曉得居然又大受歡迎,每天滷了幾千斤都不夠賣,害得她限定販賣時間,一天只賣兩個時辰,免得工人們也累垮了。

  但是……物以稀為貴,越是買不到越想買,吳記滷味的鋪子一開,大排長龍的百姓便一窩蜂的湧進,原本能頂上兩、三個時辰的貨源,在大量搶購下而供應不及,她只好把價錢往上提。

  只是成效不大,想吃的人還是蜂湧而至,他們不怕東西貴,就怕吃不著,銀子算是小問題。

  所以牛青苗有點小憂鬱了,她明明想做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小媳婦,為什麼莫名其妙成了銀子多到用不完的大富婆,她的不理解有誰能解釋?

  「你們姊弟倆還沒把帳算完呀?我又收帳回來……」甫入門的吳秋山話都還沒說完呢,就見四道幽怨眼波射來,他頓時腳下一滯。「怎麼了,是賬面有問題嗎?若是出入不大就別放在心上,咱們不缺那點小錢。」

  兩年前,他還為他口中的小錢入山打獵,在濕濘的泥地趴上大半天,穿過滿是荊棘的林子,只為打隻兔子、獵頭羊,好給妻子吃飽穿暖,可是聽聽他方才是怎麼說的,「咱們不缺那點小錢」,嘖,多暴發戶的說法啊!

  「秋山,咱們的銀子太多了。」牛青苗多愁善感的走向丈夫,一臉委屈的偎向他,她真的是很煩惱。

  聞言,吳秋山為之失笑,摟著她的腰輕撫著。「那不賺了好不好?咱們回山坳村種馬鈴薯,做炸薯條。」

  兩年時間改變了不少事,他在縣城裡買了二進宅子,因為炸雞店就開在縣城,何長風嫌梧桐鎮地小人少,又和他的天香樓打對台,所以開遠點好兩邊獲利。

  兩夫妻想著來回一趟不便,總要有個落腳處過夜,於是跳過梧桐鎮改在山陰縣購宅,花了他們一千五百兩銀子,不過離雲峰書院近,牛青陽一休沐便有家可回,正好被他姊姊逮來當免費勞工,賬房一職非他莫屬。

  她像是被打了一槍,眼神更加哀怨。「你想讓長風兄弟追殺我嗎?我若是說收手,他第一個舉刀來砍。」

  何長風在一年前被家裡人逼著成親了,對象是榮陽公主的女兒柴郡主,皇家兒女難免驕縱,他被管得連家門都快走不出去,也比較少來走動,每一回都是偷偷來的。

  牛青苗取笑他惡馬有惡人磨,他的報應到了,脫韁野馬有主了,日後再不能勾搭良家女子。

  「孩子今日有沒有鬧你?」吳秋山眼神溫柔地將大手覆在不太顯懷的肚子上,眼底的笑意更濃了。

  「還好,沒再吐了,也吃得下了。」這兩年吃的又還回去了,已見豐腴的身子又消瘦了幾分。

  十七歲生孩子還是早了,可是每每瞧見丈夫期盼的神情,牛青苗就覺得有點對不住他,在這年代以他的年紀來說早該為人父了,起碼是幾個孩子的爹,難怪他會渴望。

  吳春生家的大兒子都能說親了,老二的女兒也在相看了,同是兄弟卻膝下無子,想想也夠可憐了。

  所以兩人決定努力一下,在房事上就……沒有節制,結果吳冬芽都嫁了還是毫無動靜。

  可是這事也妙得很,想要的時候不來,不想的時候就來了,著胎三個月,不太安份的鬧了好幾回。

  吳秋山一聽,明顯鬆了一口氣。「媳婦兒,你不能再瘦了,不論吃多吃少一定要吃。」

  「我也想吃呀,可是你要看肚子裡的這個合不合作,他簡直調皮得令人頭痛。」牛青苗雖是在抱怨,但整個卻散發著身為母親的光彩。

  「他不乖,等他一出世我就打他一頓。」沒什麼比媳婦兒更重要,他越來越離不開她了。

  「傻話。」他能一如往常的待她,她真的很高興,一個男人能在兩年內始終如一的對待一個女人,難能可貴。

  沒有貓兒不偷腥,套用在男人身上亦通用,人只要一有錢就會想東想西,即便自己不動心也會有人主動送上門。

  山坳村無人不曉得吳秋山發達了,說他沒有銀子絕對沒人相信,光看他家屋後結實累累的果樹,再瞧瞧滿園子歡跑的雞,還有他們進出村子都坐驢車了,身上的衣著也有上等的棉和綢衣,不富怎麼可能。

  不論村裡或鎮上都有人動念想為他說門親,不是娶妻,而是納妾,他們認為他有些閒錢了,身邊怎麼可能只有一個女人,而且是個不會下蛋的女人,是男人都會想有子嗣。

  可是他也不知是裝傻還是真不懂,三句不離我媳婦兒,讓人想開口都找不到機會,無功而返。

  「人不傻就好,省得你說不會說話。」吳秋山親了她的粉唇一笑,親完了呵呵的傻樂,一副有妻有子萬事足的樣子。

  牛青苗面色微紅的推了他一下,唇畔有化不掉的濃笑。「這一胎你想要兒子還是女兒?」

  「都好。」都是他的孩子,他不會像他的爹娘一樣只生不養,把孩子當成來討債的冤家,被忽略的感覺太痛了,他不願意他的兒女承受。  

  「生個兒子吧,不然大伯、二伯又來鬧。」他們真的很有毅力,鍥而不捨,連她都要佩服他們對於銀子的執著。

  「媳婦兒別氣了,這事兒過去了就要放下,老擱在心裡對身子不好。」他揉揉她的頭,眼底閃著疼惜。

  「我不是生氣,是無奈,怎會有人臉皮厚到這種程度,無所不用其極。」教人好笑又好氣。

  就在四個月前,吳春生、吳夏生兩對夫妻找上吳秋山,說他們三房成親年餘一直未聞喜訊,兩房人想著不能讓兄弟絕後,所以一致同意過繼大房的三虎給三房。

  三虎都十一歲了,有誰會過繼這麼大的孩子,何況那時吳秋山成親還不足兩年,這幾人實在太心急了。

  吳春生、吳夏生私底下的決定要逼迫三房接受,還以長子的名義要接收二十畝山坡地,要是他們曉得接連著九百多畝的大山也是三房的,恐怕更是不會罷休,連祖先牌位都請下來。

  「你放心,我就算今年無子也不會接受其它房頭的侄子為子,我可不會讓你受這種委屈,況且要是萬一我比你早走了,你還不被欺負死……」有他在,大哥、二哥都敢這般欺負人,若他有一日不在了,他們或他們的兒子們還能不為了謀奪家產而趕盡殺絕。

  「秋山。」牛青苗不快的一喝,重重地往他腰上一掐。「以後再說這些不中聽的話,就罰你睡廚房,不許入屋!」

  吳秋山趕緊求饒,「別呀!媳婦兒,沒抱著你我睡不著。」

  「哼!說錯話是要付出代價,你不知道孕婦的情緒最反覆無常,禁不起一點刺激……」話說到一半,她眼尖的瞧見一道雲白身影正準備開溜。「陽哥兒,你想拋下你懷孕的姊姊獨自快活嗎?大夫說我的孕相不佳,不能太累。」

  「姊姊,你後腦勺長眼睛呀!」怎麼他一動她就曉得了?牛青陽哭喪著臉走了回來。

  「就盯著你一個,想給我跑?這麼多帳目你要我一個人算到何年何月!」她正要開始享福,不想死於過勞。

  「不賺那麼多不就好了……」牛青陽小聲的咕噥。

  「陽哥兒是讀書人,將來要做大事的,媳婦兒別逼他了,我洗洗手,等會兒我來做。」吳秋山任勞任怨,從不說一句苦,能讓妻兒過得好,便是他此生最大的滿足。

  一聽,牛青陽馬上開心歡呼,「哇!姊夫英明,你是我再世父母,恩同再造,我終於可以從小山似的帳簿中脫身了!」

  「秋山,你不要太慣著他,這小子不找點事讓他做,就要念書念傻了。」牛青苗朝弟弟瞪去一眼,意思是,你一個吃白飯的敢不做事,想累死你姊姊、姊夫嗎?

  牛青陽笑容馬上一斂,乖覺的一縮雙肩,靈活的眼珠子轉啊轉,意思是:姊姊,我沒吃白飯,你鋪子和作坊的帳有一大半是我做的。

  「我哪是慣著他,瞧他寫得手都腫了,明天怎麼上課。」吳秋山個大心細,一眼就發現小舅子的不妥。

  牛青陽小雞啄米似的直點頭,很贊同姊夫的高見。

  「以前連飯都吃不飽,誰管手指腫不腫,唉!才沒幾年就嬌氣了,忘了沒飯吃的難受。」

  牛青苗扶額,故意長吁短嘆的,那一聲淺淺的嘆息一落下,牛青陽心底濺起重重的波浪,他靜靜地走回桌案後方坐好,拿起沒算完的帳簿打算繼續核算。

  突地,一隻大手蓋住了翻開的帳簿。「你姊姊是跟你鬧著玩的,在她心中,你和果姐兒是她僅剩的親人,她不心疼你們還能心疼誰。」吳秋山笑著在小兒郎肩上一指,厚實的手掌給人心裡發酸的溫暖。

  「好了,別在我面前擺出小可憐的樣子,慣會裝模作樣的,等會兒吃過飯再回書院,剩下的讓你姊夫熬夜做吧。」有孕之後就容易累,牛青苗一坐下就打了個哈欠。

  她算是好命,懷孕初期並沒有太折騰人的孕吐情形,只是聞不得油味,一見到肉就想吐,看到小孩子忍不住想哭,心情時好時壞,有時聽見跑人笑就特別煩躁。

  「姊姊、姊夫,我不會忘了今日之恩。」牛青陽站起身,一臉正經的朝兩人一鞠躬,鬧得他們都覺得好笑。

  「嗯!我和你姊姊很欣慰,不過……長風兄弟說要在京城那邊也開一間「牛大娘炸雞店」……」

  吳秋山的話才說到一半,姊弟倆同時發出受不了的呻吟聲,不約而同的皺起眉。

  「牛大娘炸雞店」是何長風的惡趣味,針對牛青苗,把她氣得喳呼了一通,二十歲不到的她哪裡像大娘了!但後來一想,她不會永遠是鮮綠的小婦人,有一天年歲漸長了,叫大娘正好,鋪子要長長久久開下去。

  「不要吧,我已經養了幾萬隻雞,再養下去,連山坳村另一座山頭也要一併買下了。」她不想累死自己。

  牛青陽一臉驚恐。「別呀,姊姊,你的銀子已經多到花不完了,千萬別想不開……噢!你怎麼又敲我腦門……」

  「跟你長風大哥一比,咱們就是窮人,他隨隨便便一出手就是幾千兩,甚至是上萬,姊姊不指望你跟他比,但起碼長進點,千萬不要說自己銀子多到花不完,你那一點渣還不夠人家塞牙縫……」

*             *             *

  「過了、過了!陽哥兒考中秀才了!快,快放鞭炮,咱們村裡有秀才老爺了,可喜可賀啊——」

  聽著響徹雲霄的鞭炮聲,老吳家的日子是越過越回去了,家裡能耕種的壯丁好幾個,卻沒人肯好好侍候幾十畝水田和旱地,時節一到便馬虎的播種栽地,到了秋天的收成就差了。

  他們一心撲在吳秋山日漸寬裕的銀錢上,眼紅他吃得好、過得好,屋子年年翻新,原本的屋子又往外擴充出去,在種植馬鈴薯的二畝地上蓋起作坊。

  老三沒成親前,他們能時不時到簡陋的土壤屋打打秋風,看到剛打回來的獵物拎了就走,他灶台上的白麵粉、吃食也是由著他們拿,就連開口要銀子也會爽快的拿出來。

  可如今人家發達了,他們卻把日子過得凄凄慘慘,地裡的作物不如往常的多,而孩子一天天的長大,吃得多也用得多,還得張羅著孩子們的婚事,到處捉襟見肘。

  而一切的變化源自那個十兩銀子買來的媳婦,如果沒有她的話……

  「大哥,我有法子。」

  「你有辦法?」

  這兩年過得不好的吳夏山已有了白髮,兩頰凹陷得厲害,更顯猥瑣。「你記得咱們大姑家的文瑤表妹嗎?」

  「你是說嫁給商人,卻因生不出兒子而被休掉的文瑤表妹?」吳春生有點印象,表妹長得有幾分姿色,妖妖嬈嬈的睜著一雙媚眼。

  他那時惦記過一陣子,想著這表妹長得真好,可是他早就有老婆孩子了,也只能想想,多看兩眼當賺了。

  「是呀,當年咱娘還要把她說給老三呢,後來老三分家別居了,她便嫌棄他窮,轉頭嫁給來收皮貨的商人。」她是不肯吃苦的主兒,眼界高,愛慕虛榮,誰家富貴就跟誰家走,忒沒節操的,眼中只看得見她自己。

  「老二,你的意思是?」吳春生混濁的雙眼微瞇。

  「你說,她給老三做小,如何?」表姊表弟一家親,一入門了還不是姊兒作主,他那女人就沒有發話的餘地了。

  吳春生先是一怔,有點怨怪二弟怎麼出了個這麼不好的主意,誰不曉得老三的媳婦兒外表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但是骨子裡硬得很,一狠起來比誰都潑辣,但是他越琢磨眼睛越亮,最後一拍掌道:「好主意!」

  他想的是老三屋後那一片結著果子的果園,還有從早忙到晚的滷味,他更眼熱青石鋪地,青磚為牆的屋子……如果這一些都是他的該有多好。

  「我聽說大姑尋思著要給文瑤表妹一個出路,而文瑤表妹也有再嫁的意願,不過以她的情形當不了正妻,不如……」吳夏生嘿嘿賊笑,眼中透著不良狡光。

  「我讓你嫂子說去,咱們先跟她把條件說好,魚幫水、水幫魚,互謀其利,她不會傻得拒絕。」有福不會享是傻子,表妹一向知人情世理,她知道什麼對她最好。

  「問題是怎麼把她送進去,老三近年來不與我們往來,上次過繼一事又鬧得不愉快,怕是不待見咱們這邊的親戚。」明明是好事一樁,偏偏老三不識相,覺得他們多事。

  此時的吳家兩兄弟還不曉得牛青苗已有身孕的事,因為吳秋山怕他們挑事,藉故傷了媳婦兒母子,所以瞞得緊,而他們便想以無子為由送妾,反正李文瑤不是不能生,她好歹生了個女兒,在生孩子上佔了優勢。

  吳春生呵呵地笑了起來。「你傻了呀,有男人不吃放在嘴邊的肉嗎?讓文瑤表妹自己去接近老三,只要表現出楚楚可憐的柔弱樣,再說兩句令人垂憐的身世,還能不上鉤嗎?」

  「哈!大哥說得有理,咱們男人最受不了梨花帶雨的小女人了。」那嬌滴滴的媚態教人心癢難耐。

  兄弟倆心有不軌的互視一眼,嘴角越揚越高。

*             *             *

  而在山坳村村頭的半山腰,青磚亮瓦片沉的屋子裡,剛巡完山的吳秋山正陪著妻子半躺在炕床上,一手撫著她微凸的肚子和孩子說話,一邊不忘了和妻子親昵親昵。

  「別胡來,我還在孕期呢,小心傷著孩子。」古人不是很含蓄嗎?怎麼來個不知羞的,在床事上隨興得令人髮指。

  牛青苗的孩子五個月了,可是肚子不見大了多少,也就是俗稱的藏肚,若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她有孕在身。

  「大夫說別動得太急還是能行一、二,你就讓我摸摸,我保證不進去。」吳秋山的手滑進她的裡衣內,撫摸渾圓有致的大白饅頭,那軟綿綿的飽實感不可同日而語。

  想起兩人十分悲慘的新婚夜,他忍不住低笑起來,那時他已經醉得東歪西倒了,搖搖晃晃的回到屋子只想辦一件事,他滿腦子想的是怎麼剝光媳婦兒的衣服。

  那時真的是迷迷糊糊,大手一捉是平的,他還以為娶了個男的,嚇個半醒,趕忙往光溜溜的兩腿間一摸,確定她沒有那話兒,他便一時腦熱的頂進去,自顧自的動起來。

  隔日酒醒了見新媳婦還沒醒,他還體貼地燒了熱水煮了粥,想著媳婦兒一起身便能洗洗手腳,喝口暖胃的熱粥。

  誰知她一睡到午時仍無動靜,他才覺得不對勁去推推她,手一碰到滾燙的手臂他便知道出事了,當下慌了。

  她燒了三天三夜,他也跟著提心吊膽,十兩買回來的媳婦兒怎麼就要沒了,那他下半輩子要如何過?

  「笑什麼?」明明傻乎乎的,卻給人精光外露的感覺。

  吳秋山低頭吻著妻子潔白如玉的頸項,將她的衣衫往上撩,露出一對顫渾渾雪乳。

  「你長大了。」

  她剛聽時有幾分不懂,但是看到他盯著雙乳瞧的雙眼熾熱地快要燒起來,她頓時臉微熱的推推他。「沒個正經。」

  「幹這事兒不用正經,是體力活。」他往她的胸脯一吻,又吮了櫻紅莓果,氣息有點紊亂了才罷手。

  「啐!這話你也說得出口,大白天若讓人撞見了,你看看我們還要不要做人。」牛青苗不好意思的道。

  「我把門落了鎖了。」吳秋山得意地一揚嘴角。

  「果姐兒才不管你鎖不鎖門,她會拍門拍到門開為止。」很有毅力的小蘿莉,不曉得何謂適可而止。

  也許在牛家未被善待,牛青果特別依賴娘似的姊姊,她有時沒看見姊姊就會心慌,非要找到人才安心。

  剛來的那陣子很黏人,牛青苗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後來才比較好一點,隔著幾天沒見面還是能適應。

  「果姐兒在作坊。」他又笑了,似乎以自己的傑作為榮。

  「咦!她在作坊做什麼?」裡頭的味道不好聞,全是發酵的老滷味,待久了會沾上一身醬味。

  「我說要把作坊送給她當嫁妝。」小姨子心思重,小小年紀就擔心所嫁非人,還擔心的拉著他的手,悄悄地在他耳邊說她不想嫁人,她要跟著姊姊、姊夫養雞摘果子。

  牛青苗聽後沒有皺眉,反而低低的笑起來。「所以她這是去視察她的嫁妝嘍?她怕作坊的工人不用心?」

  她本來就想給弟弟妹妹弄些什麼傍身,譬如莊子、鋪子的,放出去便能收租,求人不如求己,她也不曉得自己能照看他們多久,萬一她咻地又穿越回去,被留下來的他們無一技之長,恐怕只有吃虧的份。

  因為是丈夫墾出來的地所蓋的作坊,雖然地在她的名下,卻也有他的一份,他不開口,她也不好主動提起,做夫妻是相互的,不是一方遷就一方,彼此尊重才走得長遠,她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傷害兩人的感情。

  沒想到他居然把作坊這麼輕易就送給了妹妹,他對他們姊弟妹三人這般好,她真的好感動。

  「是呀,她還真怕她還沒長大作坊就倒了,一臉憂心忡忡的手負於後,有如小老太婆般晃悠悠的走著,還不時搖著頭說:「我的嫁妝。」」他看著她嚴肅的小模樣都笑了。

  「那丫頭呀,就是個傻的,傻得教人心疼。」被後娘壓得沒脾氣,又是個沒心眼的,將來只能找個憨厚的人家給她。

  吳秋山手臂稍一使勁,將她擁入懷裡。「我就喜歡傻的,要是你肚子裡的這個是閨女,個性像果姐兒也沒什麼不好,咱們省心。」

  他真的想過自個的女兒長什麼樣,想著想著就變成牛青果那呆呆傻傻的嬌憨樣。

  「你不嫌棄是個女兒?」男人都喜歡兒子,香火得續。

  吳秋山重重地往她唇上一吻。「是你生的都不嫌。」

  「甜言蜜語。」男人天生是說情話的高手。

  「是實心實意,我被我家媳婦迷得神魂顛倒。」她真香,教他都要醉了。

  「夠了,你再轉移話題也掩不上你急促的喘息。」牛青苗鎮定地把他放在她雙腿間的手拿開,將撩高的上衫拉好。

  吳秋山只是笑,並無被妻子拒絕的不快。「你就不可憐可憐我,半飽半飢的漢子,等過幾個月還得吃素。」

  「你還沒皮沒臉的,說點正經的,咱們要把另外那座山買下嗎?」目前的她力有未逮,老是容易睏乏。

  「不是雞隻供應不上?」長風兄弟在京城開了一間分鋪,對肉雞的需求倍增,是縣城的兩倍。

  「可我不想太累,錢夠用就好。」牛青苗的懶性子又發作了,不逼到無可退路她不想動腦子。

  人想得少就不會有煩惱,這也是她極欲到達的境界。

  吳秋山笑看著她,寵溺的讓她靠著自己肩頭。「媳婦兒,咱們也不能不顧及未出世的孩子呀!誰知道你會為我生幾個小討債鬼,日後他們來討了,咱們好歹也拿得出去。」

  他是為了孩子鋪路,未來的路誰也料想不到,為人父母的只能先做好準備,也許兒子想走仕途了,那就得備妥銀子打點;女兒高嫁了,那也要拿出能見人的奩嫁不教婆家低瞧了;若是不好也不壞,總要吃穿不虞,幾十畝地,手中有銀,住得像話,媳婦、女婿品性不能太差。

  想著想著就想遠了,媳婦和肚子裡的孩子令他想了很多,不自覺地連五十年後都一併想了,白髮蒼蒼的他會在哪兒,跟誰在一起,是否兒孫繞膝,他還有牙口吃得動麵條嗎?

  說到小討債鬼,牛青苗幽幽的嘆息。「買了。」

  「真決定了?」他再辛苦幾年吧!

  「吳秋山,你別再左右我,別以為我看不出你一肚子的老奸巨猾。」他外表忠厚,處事和軟,其實是個比她更怕麻煩的人,他的不計較是懶得理會,只因覺得不值得。

  「媳婦兒,你冤枉我,我一向把你擺在我前面。」眼眸一閃,他不動聲色的繼續偷吃。

  「是,擺在前面擋刀。」這兩年看她為他擺平了多少事,先是他難纏呱噪的嫂子們,一把火燒得她們再也不敢上門,再來是無情冷漠的大伯、二伯,知曉她的潑辣後,他們見到她會繞道而行,能不碰面盡量避免,而接下來她還不知道要面對什麼。

  粗獷的吳秋山由胸腔發出震動的笑聲。「你是我媳婦兒,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誰也缺不了誰。」

  「為什麼不是有福我來享,有難你去當?」男人是牛,女人是花,勞苦奔波的事就要由一家之主去承擔。

  「好,我聽媳婦兒的。」吳秋山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上身微抬,免得壓到她微微隆起的肚皮。

  牛青苗哎呀一聲,眼帶嬌色地橫了一眼。「輕點,別把孩子嚇著了。」

  「咱們的孩子不怕。」有他們這般男強壯、女聰明的爹娘,生出的孩子鐵定勇敢又聰慧,智勇雙全。

  她微笑的眼一閉,雙臂攬上他的後頸。「咱們買下那座山能養上多少隻雞?」

  「我估算有近百萬隻。」他粗略的算過了。

  她一驚。「這麼多?」

  「能做為養殖場的地約有三千多畝,等於前、後山都包了,再深一點的山林野獸多,咱們就不考慮了。」他曾經是個獵戶,知曉哪裡有兇猛野獸出沒,他不會圈進它們的地。

  「那要多少銀子呀!」不會這幾年賺的錢要一次花光了吧?

  「很多。」  

        因為屋子後頭的大山已見到成果,若想再買下另一座山,縣令大人就沒那麼好說話,這次少了長風兄弟出面,價格上難免高了些。

  「買得起嗎?」

  「可以。」

  「可是咱們缺人。」沒有家族扶持真的少了很多助力。

  「……」那倒是。

  「買人吧!果姐兒要買個丫頭跟著,陽哥兒也要一個書僮,還要會算帳的賬房,你再找兩個跑腿的,而我需要懂接生的婆子,免得穩婆來不及……」算一算人還真不少。

  「我買了一房人,一對在大戶人家當過管事的中年夫婦、三個小子和一個丫頭,一共六人。」

  「秋山,原來你都打算好了,多虧有你替我想到這些,謝謝……」牛青苗越說越小聲,最後呼吸聲也沉了,睡著了。

  吳秋山掙起身,疼惜的親了她的臉頰一下,這才輕手輕腳的下了床,繼續為了妻兒忙碌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29 07:5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5 09:59 PM 編輯

【第十一章】    總有個來生事的女人

  「咦!你說找誰?」

  「東家太太,外面來了個面善的婦人,身邊帶了七、八歲左右的女娃,說是要來找東家……」

  來了幾年,牛青苗仍然不太習慣明顯的階級區分,窮的更窮、富的更富,人口像被當成畜牲一樣合法買賣,官壓民一層,民受剝削無可申訴,既然她無法改變大環境,只好由自己做起,盡量善待為她幹活的人,給予尊重和尊嚴,凝聚向心力,她也堅持不讓人稱吳秋山和她是老爺、夫人,一律只稱東家。

  新買的一房下人姓陳,陳叔是二進院的管事,雖然院子不大主子不多,他管得井然有序,而陳嬸在廚房幫忙,管著兩個下手,用的不是丫頭而是婦人,彼此聊得來。

  陳大郎、陳二郎分別是十六、十五,跟著在吳秋山身邊跑腿,做做雜事,陳三郎十三歲,成了牛青陽的書僮,而女兒陳十一十分靦眺,就撥了去和牛青果作伴,小丫頭都愛嘰嘰喳喳,主僕二人很快便好得像姊妹。

  本來牛青苗想留下一個照顧她這個行動不便的大肚婆,可是這時候在京城的何長風送來一個宮裡出來的嬤嬤,姓喬,她是服侍過太后的人,得了恩寵被放了出來。

  陳家人很本份,他們以前的主家因為家道中落才不得不賣了一家人,所以來到新主子家相當勤奮,什麼都肯做,牛青苗相當滿意,直誇吳秋山挑人的眼光不錯。

  「七年之癢……」突然來了個女人帶著孩子來找丈夫,牛青苗小聲的瞞咕,但繼而一想不對,她和丈夫成親還不到七年,若有個什麼也是在她未入門之前,她才是後來者,畢竟孩子都有七、八歲。

  乍見媳婦兒狐疑的眼神,心口碰的一聲直跳的吳秋山大步走得慢,趕緊向媳婦兒澄清。「媳婦兒,你可別胡想,我自始至終只有你一個女人,沒沾過其它女子,別人說什麼你一個字也別信,那個孩子肯定不是我的。」是誰見他日子過得太平靜又來搗亂?

  看著丈夫一臉焦急卻又真誠的樣子,她釋懷了,夫妻幾年,睡同一張床,她如何不了解他的性子?不過她也沒有說死,凡事難免有意外,人生的驚奇處是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因此才有趣。

  「先讓人進來再說。」

  「是的,東家太太。」陳管事從容的一躬身,有條不紊的善儘管事之責,毫不苟且。

  一會兒,四扇拉開的中門走入一名青布裹頭的秀美婦人,她手中牽了一名眼神怯生生的小女童,婦人一入內不是先向主家問候,而是先打量屋內的擺設。

  「啊!秋山呀,都說你發了,我原本還不太相信,不過今天一瞧倒是有模有樣,你真把一干兄弟比下去了,真有本事。」瞧瞧那多寶橘上的花紋多繁複,博古架上的古玩黃玉肯定價值不菲,再瞧那幅大氣的山水畫……嘖嘖,肯定賺得不少。

  當年的窮小子搖身一變,居然成了山坳村最有錢的人,住得起大宅子,還有婢僕使喚,若是她當時死賴活賴地要嫁給他,如今看得到的一切都是她的。

  李文瑤越想越興奮,忍不住笑出聲。

  「你是誰?」

  一桶冰水當頭一淋似的,李文瑤打了個激靈,從美夢中回神。「秋山阿弟呀,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你的文瑤表姊,幾年不見你就把我忘了,太無情了。」

  你的文瑤表姊……聽到這句話的牛青苗渾身雞皮疙瘩都站起來了,這矯揉造作的聲音真是太噁心了。

  吳秋山倒是淡定,面不改色,只是眉頭微蹙。「世事變化甚大,文瑤表姊不是遠嫁他鄉了,此番回來是來探親?」

  李文瑤面容一僵,笑得有些不自在。「我……呃,我是來投靠表弟,讓你賞我一口飯吃。」

  「投靠?」他面露不解。

  「我之前是對不起你,舅母有意讓我和你湊合著過日子,我心裡是願意的,可母親不想我跟著你吃苦,這才強把我嫁給他人……」她一說起過往便滔滔不絕,好像全是別人的錯,她一點錯也沒有,她的所做所為是被逼的。

  「等一下,文瑤表姊,請你說明真正的來意好嗎,我們一會兒還有活要幹。」吳秋山的意思是讓她長話短說,他們沒那麼熟,況且過去的事他早忘得一乾二淨了。

  話說到一半忽被打斷,李文瑤有些不高興。「我不是說了來投靠你嗎?你趕緊讓人收拾個屋子讓我們母女住下,啊!這是我女兒喜鵲,今年八歲,鵲兒,快叫表舅。」

  她還真是自來熟呀!不把自個當外人,一來就擺主人威風,一旁喝著蜂蜜水的牛青苗冷眼旁觀,安靜不語的當個盡職的觀察員,她第一眼就瞧不上這位明顯有所圖的表姊,太膚淺了,不夠自重。

  「表舅。」掉了一顆門牙的喜鵲軟糯的喊了一聲。

  看著往娘親身後躲的外甥女,再一瞧理直氣壯的婦人,吳秋山一臉錯愕。「等等,我有說讓你們住下嗎?」

  投靠是一回事,收留又是另一回事,他家不是救濟院,若是誰來就留下,家裡還不人滿為患?而且最重要的是,這件事他作不了主。

  一聽他沒歡天喜地的迎接,還一副拒人於外的神情,李文瑤當下就不痛快了。「我都已經走投無路了,你還不肯幫幫我?你真忍心看我和鵲兒流落街頭嗎?」說完,她眼眶一紅,兩眼淚汪汪的,彷彿纏著媚絲的目光直瞅著他。

  「表姊,你並不是走投無路,瞧你衣服的布料是好的,若拿去當也能換些銀子,還有你手上戴著的絞絲金手鐲、髮上簪著綴米珠的梅花釵,光我一眼看去,你全身上下的身家少說有七、八兩銀子,好好的租個小院子也能過活。」比起他剛分家的處境,她的狀況好太多了。

  牛青苗差點噗哧笑出聲,只得用袖子緊緊捂住嘴巴。丈夫的觀察實在太細微了,她比之不足。

  被人當面揭穿,正假裝柔弱的李文瑤面色一僵,尷尬的道:「那是……呃,我身上僅有的,我……我想留個念想,將來給了鵲兒當陪嫁,我當娘的拖累她了,讓她跟著我受罪。」

  該死!歡歡喜喜的迎她就好,還囉嗦個什麼勁,她都快編不下去了,再讓他一問再問,馬腳就要露出來了。

  李文瑤並無所捏造的那股困頓,她是個不會虧待自己的人,當初走商的丈夫將一隻休書往她臉上去時,她假意接受,哭哭啼啼的拉著丈夫的手,求他顧念舊情,讓她收拾一下衣物。

  丈夫還不至於壞到全無良心,便點頭答應,畢竟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們也曾有過和睦的生活,還有一個女兒,要不是她生不出兒子,而他外頭的女人又有身孕,急著要名分,他也不會休了她。

  可是這一點情份被她糟蹋了。

  她不只帶走原本要留在夫家的女兒,還把夫家捜括一空,多年夫妻,她知曉丈夫的銀子和貴重物品放在哪裡,所以能拿的她全都拿走了,裝在陪嫁的兩隻箱籠裡。

  只是她習慣大手筆的花錢,看見什麼就想買,漸漸的,手頭緊了,只出不進,再多的銀子也不夠花。

  就在她緊巴巴的過日子、尋思著再找個良人時,吳家的兩個表哥上門了,許了她不少好處又說得她心動,以前她就對表弟有好感,如今再續舊緣,她自是樂意。

  「眼前的日子就過不了還想到以後,你要真為了女兒著想,就把鐲子首飾都賣了,換上粗衣舊服,挨過一時的苦就好了,你有手有腳,還怕養不活自己嗎?」看她面色紅潤,肯定沒挨餓過。  

  「你……你這是趕我走嘍?咱們以前感情多好,我什麼事都顧著你,見你累了給你噓寒問暖,天冷天熱送衣送水,如今我只是來求你給我一口飯吃而已,你就這般對我……」李文瑤哀戚的索討起人情。

  噓寒問暖是表面上的,敷衍了事,她當時相中的是隔壁村村長的兒子,不過她倒是送過幾次水,吳家農忙的時候母親帶她回來幫忙兩天,做不了粗活的她負責將水送給在田地幹活的人喝,每一個人都有份。

  「但你不缺一口飯呀,你勤快點還能掙出一條活路,我若是幫了你,等於害了你。」女子的名聲重於一切。

  此時的吳秋山還不曉得她是打著為妾的念頭上門,當是窮親戚來打秋風,見他過得不錯就想賴著不走,否則他會直接將人攆出門,老死不相往來,半點舊情也不顧念。

  「你要我出外討生活?」李文瑤一臉難以置信,彷彿他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惡事。

  吳秋山不解的回視回去,一副「難道不做事就有飯吃」的模樣。「你還能動,找份差事幹也能把女兒養大,看她喊了我一聲表舅的份上,出嫁時我多少會給一些添妝。」

  這也算仁至義盡了。

  見他說得平靜,李文瑤幾乎要冒火了,她將手緊握成拳,憤慨的道:「你這宅子有二進吧,還容不下我們母女嗎?我們也不要求太多,一人一間屋子,再配個丫鬟服侍,我們只拿月銀就好,不會給你造成太大的困擾。」

  牛青苗不屑的暗想,血緣真是種很奇妙的東西,只要沾上一絲半滴就擺脫不了,除卻吳秋山之外的吳家人臉皮都很厚,就連表親也厚顏無恥,住人家的屋還嫌不夠,連銀子也要,她也太不要臉了,她家秋山可沒欠她。

  吳秋山氣笑了。「我媳婦兒都沒丫鬟侍候,你憑什麼敢開口?」

  「我……憑我是你表姊,我們情份不同!」李文瑤仍不改眼高於頂的性子,在心裡批評著,他那媳婦是什麼人家出身的,有福不會享,有宅子、有銀子還窮酸個什麼勁,要換成她早就綾羅綢緞上身,婢僕成群,呼前擁後的做闊太太。

  「表姊再親也只是外人,能親得過我這個日日為伴、還懷了他骨肉的枕邊人嗎?」

  牛青苗終於發話了。

  她家秋山表現得真好,她要給他鼓鼓掌,不過這種死纏賴打的女人,可不是這麼好打發,是時候該她出場了。

  聽到這抹輕柔的嗓音,眼中只有自己的李文瑤這才注意到正堂的另一側還坐了個面容姣好的女子,但她關心旳不是這人是誰,而是……「你、你有身孕了?!」

  牛青苗好脾氣的一揚眉,嘲諷道:「顯而易見的,相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見。」

  「你不是不能生?」李文瑤錯愕的問。自己也是生過孩子的人,雖然她那肚子不算大,但少說也有四、五個月了。

  「你聽誰說的?」牛青苗的小手往肚子一撫,似在嘲笑她道聽塗說,凡事要眼見為實才做得準。

  李文瑤柔美的面龐微微扭曲了一下。「呵呵,可能是我聽錯了,表弟媳是有福的人,都幾個月了,快生了吧?」

  她一說快生了,牛青苗的眼角一抽,才五個月大的孩子她要她多快生?「還有幾個月呢,不急,孩子不鬧騰就乖乖地待著,等到月分足了自然會出來見表姑,不知表姑要為他準備什麼洗三禮?」

  「洗三禮?」李文瑤神色一繃,快要笑不出來了。「你看我,窮得苦哈哈的,哪拿得出什麼像樣的禮,不如讓我待在宅子裡陪陪你,也好有所照應。」

  照應?是想辦法害她吧!「那倒不必了,表姊的心意我收下了,這位喬嬤嬤是宮裡出來的,她會照顧我的飲食起居,不煩表姊費心,我和秋山最不喜歡麻煩親戚。」

  請神容易送神難,她又不是傻的,請尊祖宗來壓自己,來勢洶洶的表姊肯定不是個安份的,準會生事。

  被一次又一次的拒絕,李文瑤很不耐煩。「你們夫妻是怎麼回事,不過收留一對落難無依的母女都要推三阻四,你們不能有一點仁慈心嗎?」

  見她又要假哭,牛青苗立即問道:「表姊的娘家沒人了嗎?」

  李文瑤不是個能一心二用的,馬上被轉移了注意力,忘了哭。「爹娘健在。」

  「可有兄弟?」聽說大姑還挺能生的,就是因為生得多,才會把家裡給吃窮了。

  「五個。」一提起兄弟,李文瑤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咬牙切齒。

  「那就是了,表姊的父母健在,兄弟尚有五人,若真有困難,也該回娘家尋求幫助,怎會找上早就不往來的表弟呢?」她的意思是,哪有表弟越俎代庖的道理,身為表姊應當體諒表弟的難處,幫襯不了也別添堵。

  「可是家裡窮呀!又破又舊的屋子根本沒地方讓我們母女容身,每天吃得又差,連點肉渣子也沒瞧見。」她那幾個嫂子摳門得很,有好吃的端進自個屋裡吃,只讓她們母女聞聞味兒,氣得她只想揪住她們的頭髮一陣捉臉。

  「表姊有吃飽嗎?」牛青苗問。

  李文瑤想搖頭,但是看著她那雙明澈水眸,李文瑤又不自覺的點點頭。吃得再差還是有頓飽飯,所以她怎麼也不離開,忍受著又小又臭的居處。

  「表姊可知我家從未吃飽過,我兩個弟弟妹妹也常吃一頓、餓一頓的,我們都知道餓是什麼感覺。」

  「那關我什麼事?」又不是她的弟弟妹妹,她只要顧好自己就好,旁人的死活與她何干?

  「那你日子過不下去又和我們有什麼關係?你眼沒瞎口能言,四肢健全,找個養活自己的差事並不難,我們為什麼要收留你?」

  其實牛青苗壓根不介意家裡多兩張嘴吃飯,不過就是多添兩副碗筷罷了,但前提是不能算計她,想要佔她的屋又花她的銀子,看人要看心,心中不善者是養虎為患。

  「你……你居然是個不能容人的,我只是要一片瓦遮雨……」李文瑤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好似受了多大委屈。

  「我為什麼要容人?你可不是我們吳老三家的人,我讓你上門走親戚是厚道,家小人多不留客是人情,難不成我還得把我的家讓出來,給你一個不知從哪個旮旯角出來的表姊?」她還真看得起自己。

  「你、你……」李文瑤你了半天卻說不出話來,氣到眼淚都凝住,一張臉漲得通紅。

  「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不是沒有娘家、兄弟,真要過不了,還有兩位表哥能投靠,你自個兒的姥爺、姥姥還能不讓你住嗎?老宅子那邊的情況我比你清楚,去年夏天秋山拿了十兩銀子給他們蓋一明一暗兩間屋子給兩位老人家養老,挪一間暗房給你們母女住不成問題。」

  這女人怎麼這麼精明,話一說就是一籮筐,由不得人反駁,聽得傻李文瑤暗暗生恨。

  「要說你沒有一點能耐我是不信,要找我們通常會上山坳村那邊的屋子,就算沒人招呼也能留下話來,可是你卻一個女人帶了個孩子就直接到了縣城,還不用打聽就知道我們住在哪裡,你說,我們心裡要怎麼想。」牛青苗毫不客氣的一語道破。

  李文瑤下不了台,臉色忽青忽白,但她仍不願就這樣放棄,於是她咬著下唇,裝出楚楚可憐的神情,瞅著吳秋山道:「秋山,你就任著她欺負我們母女倆嗎?想咱們小時候還玩在一塊,舅母在一旁笑著說咱倆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要不是天意弄人咱倆該是一對。」她有意無意的暗示,要他懂得把握機會,她就在他唾手可得之處。

  吳秋山不冷不熱的回她一句,「我聽我媳婦的。」

  李文瑤一噎,一肚子話堵在喉嚨口,下不去也上不來,難受極了,她怎麼也沒料到一向任她拿捏的表弟居然也有不買帳的一天,她慣用的伎倆在他面前完全派不上用場,就在她思索著還有什麼辦法時,她瞥見女兒怯生生的小臉,心思一轉,偷偷朝女兒的大腿狠狠一掐,像仇人似的推她跪下,還逼著她猛磕頭。

  「鵲兒快,求你表舅、表舅母給我們母女倆一條活路,咱們沒屋子、沒銀子,他們不幫幫我們,娘和你只有去死……快,磕頭,不要停,求人不怕疼……」

  喜鵲被強迫磕頭,磕得額頭都紅腫了,牛青苗於心不忍,和吳秋山對視一眼後,發話了,「夠了,不要為難孩子,我答應讓你們留下來。」這女人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連自己的女兒也下得了狠手。 

     「真的?」李文瑤喜出望外,媚得酥人的雙眸閃過一抹光彩。

  「不過不是讓你白吃白住,你得到鋪子幹活,我有一間滷味鋪子開在向陽東街,你去幫著包貨、遞貨,鋪子後頭有幾間留給夥計住的屋子,可他們都是本地人用不著,你們母女倆就搬進去住吧。」反正空著也是空著。

  依牛青苗的說法,那是員工宿舍,屋前有座小院子,院子中有井,還附設了廚房,自行打理三餐不成問題。

  「什麼,你讓我住外頭不說,還要替你做事?!」李文瑤千百個不願意,她是來享福的,豈能做下人的活。

  牛青苗不以為忤,指著門口,好聲好氣的道:「你可以選擇做或不做,我們小門小戶,養不起閒人。」

  「你……」李文瑤狠瞪著她,把牙關咬得生疼。

*             *             *

  「姊姊,你看我能不能幹,我給你找了個賬房來。」牛青陽拉了個個頭略高一些的少年走上前,笑得像偷吃到粟米的松鼠。

  「賬房?」牛青苗艱難的挪動發腫的身軀,七個多月的身孕讓她更加不方便,她緩緩的抬頭一看,眼前站著一個白白凈凈的……男孩,眼神堅毅但面上稚氣未消,年歲看來不大。

  「他叫唐文鏡,大我兩歲,是我雲峰書院的同窗,因為最近家裡出了點事,他底下有四個弟弟妹妹要養,所以書院那邊沒法兒去,他要賺錢養家。」朋友有難就該仗義。

  誰也沒料到今日看著文弱的少年,日後竟是牛青陽官場上最大的助力,幫助他度過不少危難。

  「你以為替我找個人來,你就可以偷懶了?」她豈會看不穿弟弟的那點小心思。

  牛青陽呵呵乾笑。「姊姊,我要忙著看書,沒空幫你看帳,文鏡能一個頂兩、三個,勤奮克勉,什麼事都肯做,你一差遣,他絕對不會有二話,非常耐操耐磨。」

  耐操耐磨是牛青苗掛在嘴邊的話,她挑人幹活的條件就是能做事,體力要好,打罵皆由人,聽久了的牛青陽也順口一溜。

  「喲!當上秀才老爺了,一點小活也做不了,姊姊指使不動你了。」鳥兒長大要離巢了,孩子養大要離心,心寒呀!

  牛青陽苦著臉求饒道,「姊姊,我明年要考鄉試,舉人不好考,你就行行好,別再為難我了,長風大哥說,只要我中舉了,不論我考不考得上進士,他都會想辦法舉薦我去當官。」

  牛青陽一直想出人頭地,他不願一直靠著姊姊和姊夫,男兒志在四方,他想闖出一番成就給他爹看,讓他爹知道自己軟弱所放棄的兒子能光耀門楣,可牛家沾不上光。

  「哎喲!我要有個當官的弟弟了,了不起呀,小不丁點就要戴高帽,你的頭夠大嗎?姊姊幫你量一量。」牛青苗作勢要量弟弟的頭圍,其實是提醒他為官不易,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好,他還小,再磨練磨練幾年,天底下沒有一步登天的事。

  「啊!姊,你不要亂揉,我的頭髮都被你揉亂了,長風大哥的爹是戶部尚書,他兩個哥哥也在朝廷當大官,還有他姊姊晉位淑貴妃了,他說有他們何家罩著,定能一帆風順。」他也是有靠山的人,不愁官路不順。

  牛青苗一聽便聽出苗頭,笑意微斂。「不要結黨拉派,排隊站位,這天下是皇上的。」

  她記得淑妃……不,是淑貴妃,她生育的四皇子,自幼聰敏過人,好讀書,善奕,深得皇上的寵愛,四皇子十來歲了吧,何家有志一同的為他打算,先為他拉攏人才,不動聲色的培養自己人,再在適當的時機將人安插上合適的位置,使其朝中有人,一呼百應。

  而她也想過了,何長風不僅要牛青陽為四皇子所用,還想要他們夫妻跟著出點力,吳秋山的資產目前看來還不怎麼樣,小富之家而已,但是五年、十年之後呢?四皇子成事要資金,銀子的不虞匱乏很重要。

  由於炸雞店的成功,以及養殖場的擴大和養蜂、果樹之收入甚豐,慣做買賣的何長風看出其中的商機,他也曉得誰是當操盤手,他想藉由吳家的順風車賺更多的銀子。

  如今的「牛大娘炸雞店」只開了山陰縣和京城兩間,如果每個城鎮都有鋪子,獲利之巨是無法想像的,而他看中的便是這一點。

  誰知道牛青苗日後會不會又無心弄出什麼賺錢的行業,盯著她準沒錯,她就是送銀子來的財神爺。

  牛青苗不介意被利用,她本身也熱衷賺錢一事,但她不希望涉入皇權之爭,畢竟一個不小心,人頭怎麼落地的都不知道。

  「姊姊,你不要老是憂心這麼多,你弟弟聰明得很,不會那麼笨,糊里胡塗的加入黨派之爭,我們書院一向採中立態度,不偏向某一方,你只要把自己照顧好,讓我的小外甥平安出生。」她就愛瞎操心,頂著大肚子還放心不下。

  牛青苗好笑地輕擰著弟弟的臉頰肉,欣慰的道:「你長大了,也懂事了,以後姊姊和小外甥就要靠你了,牛大人,請多關照。」

  牛青陽難為情的撓撓耳朵。「文鏡,我姊姊人很好的,你以後跟著她做事就知道了,而且我姊姊最護短了,一旦她把你當成自己人,你就能橫著走……啊!姊啊,耳朵……」

  「我的耳朵好得很。」這小子一得志就張狂,得好好的教訓教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能橫行到幾時。

  「我是說我的耳朵,快被你擰斷了……」牛青陽痛得哇哇大叫,毫無秀才的沉穩和謙遜。

  「這是在告訴你一件事,禍從口出,即使是真的也不能隨便說出口,你姊姊我是護短,可是用在行動上,出奇不意才是兵家大法。」她又擰了一圈才放手。

  牛青陽撫著泛紅又發熱的耳朵,提醒道:「文鏡,你小心一點,我姊姊發起狠來也是六親不認,你看我被她蹂躪得有多慘……」一看姊姊的手又要伸過來,他趕緊跳開。

  長相秀氣、身材頎長的唐文鏡靦眺的笑著,羨慕牛青陽有個好姊姊。

  誰知道這麼害羞的一個男孩,日後被牛青苗調教成有如一方霸主,一手掌控商、政兩界,為本朝第一富商。,

  這又是牛青苗另一個不小心,她只是偶而想偷偷懶,放幾天假,把事情放給底下的人去做,不意磨出個全能的大總管,他們夫妻倆索性不管事,就讓他一人去搗鼓,結果他賺錢賺得這兩人求他不要再賺了,庫房放不下。

  但這些都是日後的事。

  「別理青陽,他孩子氣還很重,我急著用人,你幾時能上工?」她這肚子大得沒法好好算帳,一躺下就起不來。

  「明天。」唐文鏡的聲音很清亮。有活兒可以做,就表示有銀子可以領,這樣家裡的情況就能改善了。

  「好,那你辰時三刻過後再過來,這幾天是採收期,收上來的帳有點亂,你就辛苦點,幫著我盯緊了,記得,你要先跟家裡人說一聲可能會晚一點回去,免得他們擔心。」產業太多管理起來還真麻煩,她明明不是動腦型的主管呀!

  為了炸雞店的調料不致中斷,她讓何長風弄來不少外邦品種的種子,她又買下三百畝地種胡椒、番紅椒和西紅柿,因為這幾樣作物她又開了研磨作坊和果醬加工區。

  秋天一到,棗子、柿子、蘋果、柑橘、櫻桃、楊梅……十幾種果子都成熟了,最後一期的蜂蜜也要收了,她還種了秋麥、土豆、花生、黃豆等,地裡的糧食不等人。

  榮叔管著果園,大榮是滷味作坊的小管事、小榮盯著蚯蚓養殖,就連阿滿嬸也有滷味鋪子做事,這一家人做事都很勤奮,就是識字不多,繳上來的帳簿寫得歪七扭八的,有些字還要用猜,讓吳秋山夫妻很是頭痛。

  「嗯!」唐文鏡乖巧的應了一聲。

  「我先給你一個月二兩銀子,之後再看你能力做調整……」

  「二兩?」唐文鏡驚訝的大叫。

  「怎麼,太少了?」牛青苗也覺得少了點,不過一開始給多了,以後不好調薪,要慢慢加,才能看出東家的用心。

  唐文鏡眼眶微紅,悄悄地以袖子一拭。「是太多了,我們鄰里周大叔替一間茶樓當管事,一個月才拿一兩。」

  喔!是這樣呀!「我這裡的帳不好管,事情多,給多一點工錢是應當的,對了,我想你家裡可能有困難,我先讓你預支半個月的工錢,你把錢拿回去將家裡安頓好,我這裡閒的時候很閒,可忙起來要人命,尤其是年底。」

  牛青陽重重的點頭。「年後最閒,你可以讀書,可是這幾個月呀,簡直不是人在過的,你真的要保重。」 

        牛青苗手一舉起,牛青陽人就跑了,她那肚子沉得沒法去追,只好無奈的啐上兩句,「就你話多!」接著她轉頭看向唐文鏡。「你以後就跟青陽一樣喊我姊姊就好了。」

  「是,東家大姊。」遇到好主家,唐文鏡動容在心裡發誓,他一定要用心做事,回報牛家姊弟對他的恩情。

  聽著東家大姊這個稱謂,牛青苗覺得挺新鮮的,不禁笑了,而後她讓陳叔帶唐文鏡到賬房支領一兩的安家費,待弟弟回來,她揪著弟弟的衣領又是好一番說教。

  她發現啊,女人一旦要當母親了,總是特別囉嗦,可是沒辦法,就是控制不了。

  「好了啦,姊,你不要再念了,我都能倒背如流了,你先停一下,有件事我非說不可。」不說牛青陽的心裡很不安。

  「什麼事?」牛青苗好笑地看著一臉嚴肅的弟弟。

  「這幾天書院收假,我每天在宅子進進出出時,總會看見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不時朝宅子內窺探。」他一走近,那人就跑開,他走遠了,那人又偷偷摸摸靠近,以為沒人瞧見。

  一聽,她的表情多了幾分凝重。「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是個女人,每天都穿不同的花裙,她會用方巾包住臉和頭髮,讓人瞧不出她是誰,不過……」真要是熟人包得再緊也沒用,他這人沒什麼長處,認人是專精。

  「唉,真不想問你。」牛青苗也大概猜出是什麼人了,她知道有個人喜歡用方巾包髮,好讓落髮不往前垂。

  牛青陽鼻孔一哼,揚起下巴。「是姊夫那個表姊,她私底下來找過姊夫好幾回,都被陳家老大給擋掉了。」

  說人人到,吳秋山衣著略顯凌亂地走到妻子身側。

  「你這是怎麼了,被賊追著跑嗎?」有時賊比人還凶,偷不到就搶,搶不到就殺。

  「媳婦兒別揶揄我了,比被賊追還慘,你丈夫我在咱宅子門口被人堵了,我不點頭還不讓我進門。」簡直比土匪還強橫。

  「文瑤表姊?」

  「不是她還有誰,我現在是一見到她就怕,能閃就趕緊閃。」她以前不是這樣子的,好歹要臉面。

  「她要做什麼?」牛青苗嘆了口氣,這些個吳家人,真是沒一日消停。

  吳秋山苦笑的搖搖頭。「她說她和鵲姊兒兩人過節很凄楚,想在中秋那天到咱們這賞月,一起熱鬧熱鬧。」

  「你答應了?」把戲還真不少。

  他無奈的扶著妻子小步走。「她都要給我跪下了,人來人往多難看,我不同意行嗎?」

  「嗯哼!她就是吃定你心善,怎麼不來求我呀,我保證幾句話就轟得她沒臉。」人家沒下帖子邀請要來湊興,她要不要臉,強行登門的行徑最教人看不起。

  「媳婦兒別生氣,要顧著肚子裡的孩子,你若不要她來,回頭我讓陳大郎跑一趟,就說咱們今年不過年了。」沒心要為了外人鬧得不愉快,節日還是跟自家人過比較好。

  牛青苗不想讓丈夫落了面子。「算了,她想來就來,咱們防著點就是,家裡的貴重物品要鎖好,銀子首飾收好……」

  她嘮叨著,身後做事一絲不苟的喬嬤嬤頻頻點頭,表姑奶奶有「借」東西的毛病,她每每瞧見牛青苗戴的鐲子、用的簪子,她看得中意的便會走過來說兩句讚美話,然後就要人家取下來讓她瞧瞧,一拿到手就不還了。

  吳秋山的一套湖硯、柳夫子送給牛青陽的墨寶,甚至牛青果的粉珍珠小耳墜,只要能賣上幾兩銀子的值錢物她都順。

  「媳婦兒,你不要太草木皆兵,大不了咱們派個人跟在她身邊,她走東就跟東,她走西就跟西,讓她沒得使壞心眼。」吳秋山覺得家裡人都在,表姊再神通廣大也使不了壞。

  然而他怎麼也沒料到,就是他這種凡事不計較、不把人想得太壞的心態,讓他差點兒錯失今生摯愛。

*             *             *

  「得手了沒?」壓低的男聲有幾分興奮。

  「有我出馬還能失手嗎?我眼眶泡在淚水裡,一眨就凄楚的流下,再拉著他的衣服不放,訴說我們曾經的過往,只要是男人,哪受得起我的軟磨功。」頗為自得的李文瑤媚波橫送。

  「呵呵,別說大話了,要是你真能將他拿捏在手上,怎麼兩個多月來毫無進展,人家避你如蛇蠍,你連他的宅子也沒進過幾回吧!」她太沒用了,一個活生生的大男人都勾引不了,脫光了送上前還怕他不要嗎?

  「二表哥,你別忘了我們是在同一艘船上的人,我好你才好。」他急她不急嗎?她不想再在滷味鋪子賣滷味了。

  吳夏生訕笑道:「我是擔心你又搞砸了,若等老三媳婦生下個胖兒子,咱們的算計就全落空了。」

  「呸呸呸!烏鴉嘴,這次一定行,有你們的配合,我絕對能將他手到擒來。」只要先把擋路的移開。

  李文瑤並不怨吳秋山,他的不受誘惑只會讓她更想得到他,牛青苗才是她最痛恨的人,牛青苗的軟言軟語像一把刀刻著她的心,讓她覺得自己是卑微的、低賤的,不配站在他們身邊。

  所以,她想先讓牛青苗消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29 07:5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5 10:26 PM 編輯

【第十二章】   真正的財神爺在這兒呢

  「東家大姊,小心——」

  有些事是防不勝防,越是想防越會發生,誰會料到某些人的心比濃墨還黑,居然連小姑娘也利用,讓人無法去接受。

  中秋夜,團圓夜,但是對吳秋山一家來說,卻是月圓人不圓。

  「快!出血了,把人抬到床上……還有穩婆,先備著,以免萬一……」中年大夫替牛青苗診著脈,面色沉重。

  「我媳婦兒怎麼樣了?她會不會有事?我看她流了好多血……」吳秋山焦急的問道。

  「不好。」

  大夫這簡潔的回答,像當場判了吳秋山死刑,他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不……不好?」

  「嗯!動了胎氣,要生了。」最教人擔心地是孩子胎位有點不正,而宮口已經開了,若是臍帶纏頸,生產過程過久,孩子生下來也會沒氣。

  吳秋山一驚,雙手都在發抖了。「什、什麼,孩子才七個多月……」

  「七活八死,救救看吧,聽天由命。」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前走一趟,是死是活,要看老天爺的意思。

  「什麼聽天由命,我媳婦兒可不能死,你一定要救她!我不能沒有她……這世上沒有比她更好的人,她不能有事……」說到最後,吳秋山再也忍不住哽咽了。

  「我是大夫不是神仙,能救的還能不救嗎?你求我,不如求你媳婦兒,讓她堅持住,不能暈,孩子沒她的努力出不了世。」母親的宮縮才能讓孩子早點出世,否則只能悶死在肚子裡,連母體都有生命危險。

  「我要去把那女人給殺了!居然敢害我姊姊,我饒不了她!」滿臉淚的牛青陽憤怒地往外走,面頰上的淚抹了又流,像隻受了傷的小獸。

  「青陽,你別胡來,這事留給東家和東家大姊處理,我們不能把事越鬧越大,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姊姊。」如今人還躺在裡屋生死未明,連點最起碼的呻吟聲也聽不見,只怕……唐文鏡不敢往下想,東家大姊真如青陽所言的是個好人,他才來幾天就能感受到她對自己人的照顧,讓他有種她就是他親姊姊的感覺。

  「可是……」牛青陽是真的害怕了,他怕姊姊出事。

  「你先冷靜下來,別慌,你看看東家,魂魄都去了一半,你必須為他們撐住。」就如他家出事時,一家人哭成一團,他是長子得穩住眾人的心。

  唐文鏡的爹是九品小吏,一日和府衙的同儕前去流雲閣喝酒,隔壁包廂出來一名穿著雲錦的男子,兩人都有點醉了,在二樓廊道上推扯,誰也不肯讓誰。

  突地,那名男子不知是沒站穩還是被推了一把,失足跌落一樓,頭部撞到擱置玉石盆栽的石台而一命嗚呼,偏偏那人是府台大人的岳父。

  這事不大也鬧大了,沒人敢背這個罪名,唐文鏡的爹比較倒霉被推了出來,因為他當時站的位置離男子最近。

  原本判了秋後處決,但是唐文鏡和牛青陽說過後,牛青陽寫了一封信給何長風,請他出手幫忙,唐父判了失手殺人,罪不及死,目前仍在收押中,有可能外放。

  而這外放嘛,也有學問了,往北是苦寒,朝南是閒差,就看朝中有沒有人,一句話就是天與地的差別。

  「文鏡,我好怕……」看著幾乎失去理智的姊夫,牛青陽哭得不能自己,從出事後他的眼淚就沒停過。

  唐文鏡其實也怕,但他仍極力勸道:「我們是男子漢了,不能怕,再怕也要挺住,東家大姊可是什麼也不怕,她在裡面生孩子呢,我們不能讓她擔心。」

  聞言,牛青陽眼淚一抹,恨恨地瞪向不遠處猶在冒著白煙的餘燼。「對,我不能讓姊姊取笑我沒用。」

  煙,是這場意外的起源。

  中秋這一天,李文瑤提早帶著女兒來到吳秋山在縣城的宅子,她買了不少的煙花和水炮要和大家一起玩,還主動表示要幫忙做月餅、掛花燈,消彌大家對她的疑心。

  因為她一直表現良好,十分友善地對待所有人,見誰都一張笑臉,因此也沒人給她臉色看,漸漸地放下戒心。

  殊不知這才是陰謀的開始。

  有了牛青苗的交代,吳老三家上至主子,下至打雜的,都一心一意盯著李文瑤的舉動,就怕她使什麼麼蛾子,卻全然沒注意到喜鵲不知何時不見了,也沒人想過要找她。

  這時候,忽然有股濃煙往人多的屋子吹,在後院的女眷也就牛青苗、牛青果姊妹,以及喬嬤嬤和服侍牛青果的丫頭,李文瑤也混在其中,她趁機飛快的衝向行走不便的牛青苗。

  竄起的白煙濃得看不見路,一片霧茫茫,李文瑤沒撞到牛青苗,反而把喬嬤嬤撞倒了,於是她趕忙起身又撞。

  濃煙中沒人看見她做了什麼,只以為忙亂中互相推擠所導致,懂得防災步驟的牛青苗拖著笨重的身軀護著妹妹,壓低身子往屋外走,她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救不了別人。

  大家都以為這是火災,驚慌不已的想逃,可是只有一陣又一陣的煙而已,它擾亂了大家的判斷力。

  正在檢查帳目的唐文鏡剛好有疑問,來到後院想請教東家大姊,誰知看到是瀰漫整個院子的白煙,視力比一般人敏銳的他,瞧見有一道白影朝正要走出濃煙的牛青苗撞去,他連忙高喊,「東家大姊,小心——」

  可是還是遲了一步,牛青苗被撞得往前正面一倒,高聳的肚皮直接重重觸地,當下兩腿間流下長長的血痕。

  此時吳秋山被突然上門的大哥、二哥纏住,等到聽到後院傳來的通報時,煙已撲滅,濃煙的竄起處站著猛用大蒲扇搧煙的喜鵲。

  這場煙是人為的,先堆起一堆柴火燒旺,再用澆濕的稻草一層一層的覆蓋,燒不起的柴禾冒出濃煙,在喜鵲的搧動下濃煙飄向同一個方向,造成大火燒屋的假象。

  人在驚慌逃竄下會發生什麼事沒人知道,而意外隨時都有。

  鬧出了大事,當然不可能輕輕揭過,即便喜鵲是個孩子也得仔細盤問。

  「我娘叫我做的,她說這樣我們才有好日子過。」

  聽完喜鵲天真的回答,眾人恍然大悟。

  李文瑤的計劃是,只要牛青苗不在了,她便能以表姊的身分安慰表弟,進而住進吳老三家,成為宅子的新女主人。

  屋內,堅持守在媳婦兒身邊的吳秋山急得快要落下男兒淚。

  「媳婦兒,你不要睡,快睜開眼睛,孩子要出來了,你、你要幫他……我們的孩子要見爹娘……」

  一滴淚滴落牛青苗臉龐,她感到溫熱,無意識的發出低喃。「秋……山……」

  「噯!媳婦兒,我在,你會好起來的,沒事的,我陪著你,你……不要有事好不好……我好害怕……」吳秋山哭喊道。

  怕……誰在怕?她一點也不怕,她是死過一回的人,神志恍惚間,昔日就職的山上小學,她好像看見了。「走……快往上走,不要回……回頭,老……老師不會有……有事……徐小佳,不要怕,快爬上去,老師托著你,你上去就安全了,我是老師,要保護學生……」

  啊!怎麼往下掉,失速的感覺好奇怪,輕飄飄地……咦!誰在喊媳婦兒,好老土……

  「……媳婦兒,媳婦兒,醒醒,你在生孩子……用力,快用力,不然孩子出不來……」她明明不去害人,為什麼別人要來害她?吳秋山的雙眼朦矓了,濛上一層水霧。

  誰在生孩子?牛青苗感覺肚子忽地抽疼,這才想到她已經懷胎七個月,她難忍的溢出呻吟,「痛……」

  聽到呼痛的聲音,淚水滿面的吳秋山更加用力握緊她的手。「生孩子的事只有你做得到,我幫不了你……」

  「秋山?」神智一點一點的回來了,她吃力地睜開眼皮。

  看到妻子微微掀開的雙眸,他都要跪下地感謝老天了。「噯,你要說什麼,我聽著呢!」

  「你……」他看起來好像老了十歲,她不會穿到十年後了吧?

  「快讓開,給她喝碗糖水雞蛋。」一見主家清醒,端著糖水雞蛋的喬嬤嬤連忙濟了過去,逮著機會趕快喂。

  「那是我媳婦兒……」吳秋山不滿地想把喬嬤嬤壯碩的身體推開,老婆情況緊急,他要守在她身旁。

  喬嬤嬤不慌不亂的啐了他一口,「想她平安生下孩子就閉嘴,沒體力怎麼生孩子,我在幫她。」

  吃下糖水雞蛋的牛青苗恢復些許氣力,她輕輕推了推丈夫。「你……出去,不要在這裡。」

  「不行,不看著你我心很慌,我不能……」吳秋山吸了口氣,忍住鼻間的酸澀。「不要逼我離開你。」

  她想笑,眼眶卻紅了。「傻瓜。」

  「媳婦兒,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一生一世都許了你,你……只能是我的。」沒有她的日子他要怎麼活?

  間隔的抽痛又來了,不敢喊痛的牛青苗只能咬著下唇,驀地,一股血腥味流進嘴巴裡,她舌頭一舔,就能舔到溫熱的血。「秋山,你的手……」

  「不打緊,你沒事就好,別再咬唇,我看了會心疼,你咬我,我皮粗肉厚。」不怕疼。

  這男人呀,真傻,他會心疼,她就好受嗎?「你出去,讓……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生孩子。」

  「媳婦兒……」吳秋山就是不肯。

  牛青苗撫著他稜角分明的臉,眼神柔和的望著他。「你不是最聽媳婦兒的話嗎?我答應你,我和孩子一定會沒事的,你瞧,打我嫁給你後就一直平平順順的,我們是天作之合,你要相信我們的福份還很多,一輩子也用不完。」

  他緊抿著唇,眼也不眨的瞅著她。

  「東家,女人家生孩子是一鼓作氣,你在這裡反而讓她產生依賴,不想使勁,為了她好,你不能留在屋裡。」一臉堅持的喬嬤嬤面無表情,拿出女主人的安危來威嚇。

  「真的不能留嗎?」吳秋山說得有氣無力,頭一低似在哭。

  「真的。」

  兩個女人同時出聲趕他,其實牛青苗已經痛得快說不出話來,全身冷汗直冒,濡濕了衣衫和墊在身下的枕頭,而被李文瑤撞倒的喬嬤嬤傷到腰,背一伸直就痛得椎心刺骨,她也在忍痛。

  為了這個提早來到的孩子,每個人都在忍,就在於忍不忍得住,而女人比較耐忍,韌性強。

  吳秋山再怎麼不願,但為了讓媳婦兒好好的,他只能拖著腳步離開產房。

  「生了沒?」

  他一出來,所有人都神色緊張的圍上前問,除了撫著鬍子喝茶的大夫,他看慣了生死,處之泰然。

  「你們怎麼不問媳婦兒有沒有事?」吳秋山把擔心、焦急、憤怒等複雜情緒全都遷怒到眼前的眾人身上。

  突地被吼,大夥兒先是一愕,繼而能體諒,老婆在生孩子的男人有理智才有鬼,尤其它還是個老婆奴。

  「還不是你自個兒做的孽,好意思對別人發火,要不是你縱容那個表姊,今日她也不會貪你有幾兩銀子而加害你的妻兒,心善不是不好,而是要看人,有時你的不計較便是助長某些人一犯再犯的膽氣。」

  敢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的人只有一個人,就是何長風,這是他第一回表情這麼冷肅的同好兄弟說話。

  已經很後悔的吳秋山眸光一沉。「不會再有下一次。」

  「最好不會,你只要一遇到吳家的那些人,十之八九會心慈手軟,總想著再給他們一次機會,想著他們總有一天會改變,你嘴上雖然不說,心裡還是念著他們是一家人。」

  他這人的毛病是太重情,只要別人對一分,他便會掛在心上久久不忘,即使他們一次又一次摧毀他的念想。

  放不下是一種執念,他仍渴望父親、兄弟間互相幫助,相互扶持的親情,眷戀著家的溫馨,所以他寵著老婆,想營造想要又得不到的家。

  吳秋山寂寞太久了,過了七年的獨居生活,家成了他的執念,因此他無止境的包容老吳家的寸步進逼,他們來鬧事他反而還歡喜,那表示他們並未忘記他,仍記得他的存在。  

  沉默了許久許久,久到讓人以為他要變成石像時,吳秋山才又開口,「我父親不是好父親,但是我生病時他曾餵過我喝粥;我也無法昧著良心說大哥、二哥很好,但他們未成親之前,會帶著我上山摘果子、掏鳥蛋、到河裡捉魚、烤栗子……」

  何長風難得正經,語重心長的道,「如果你的媳婦撐不住,你還認為他們曾經也是好的嗎?」

  一記拳風忽近,他閃身避過,但底下的木椅裂成兩半。

  「你說什麼都行,就是不許說我媳婦兒!」吳秋山一句不好的話也聽不得,媳婦兒是他碰也碰不得的軟肋。

  「成,那你看看那對兄妹,他們已經嚇得魂不附體,你要怎麼向他倆解釋你的一時心軟差點害他們失去一心疼惜兩人的親姊姊?」何長風決心要趁這次的意外把吳秋山的腦筋給敲清醒了。

  看著面無血色、緊緊相偎相依的牛青陽和牛青果,吳秋山心一緊。「陽哥兒、果姐兒,過來。」

  「姊夫。」

  「姊夫。」

  一甜糯,一正在變聲的粗嘎,兩道聲音中都有惶然和不安。

  吳秋山一手摟著一個,輕聲道:「你們的姊姊是天上的福星下凡,她讓我們都過上好日子,生孩子對她來說跟養雞一樣容易,你們看她……她做哪一件事不是順順利利。」他越說越堅定,連自己都說服了。

  「姊夫,姊姊真的會沒事嗎?」

  吳秋山感覺到牛青陽的手滲著汗又發冷,他的手勁兒微微一緊,安撫道:「你姊姊常說姊夫是老實人,老實人從來不騙人。」

  「嗯!」牛青陽的心終於稍微定下來了。

  只是他們心裡這般相信,現實卻不一定容許,當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來,糖水雞蛋變成了人蔘片,他們開始坐不住了,就連原本還能說兩句話的何長風也安靜了,面色陰沉。

  大夫進進出出產房好幾回,每一次出來都搖頭,讓大家的心情像壓了一顆大石頭似,難展歡顏。

  產房外的人從午後開始等待,一直等到日頭落了西方,產房內還是無聲無息。

  夜來了,晚風涼,玉兔東升。

  原本還有細碎的交談聲,最後只剩下微弱的屏息,送上來的飯菜由熱菜轉涼,被撤下去了,沒人動過一筷一匙。

  大家的心越來越沉。

  驀地,一道貓似的啼哭聲像衝破晨霧的旭日直衝而來,濛濛亮的東方天色大白,黎明到來。

  「生了,生了……」

  一句「生了」,彷彿鎚子錘進吳秋山的腦子,他刷地起身,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衝進產房。

  「媳婦兒,媳婦兒,生了,你生了我們的孩子……」

  生完孩子的牛青苗太累了,累得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她用盡所有力氣才能微微睜開眼,瞅了一眼和丈夫手掌一般大小的一團肉球,心想,怎麼這麼醜,一身的皮皺得像沙皮狗,全身紅通通,活似個未老先衰的小老頭,他將來娶得到老婆嗎?

  是個兒子,她確定了,但其它的,她就不知道了,因為她昏睡了過去,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牛青苗足足昏睡了三天才緩過來,她在一陣孩子的哭聲中幽然一溢氣,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在湯水的調養後,產後小出血的她臉上才稍微有些血色,但眼下仍有很深的陰影。

  在她昏昏沉沉期間,吳秋山出去了一趟,沒人知曉他去幹什麼,不過一回來時,他的拳頭有血,衣服、頭髮、臉上也有少數經凝結的血滴,他換下一身污穢又進屋陪伴化險為夷的妻兒,一進去就沒再出來,直到孩子洗三。

  不過跟著去的人都特別興奮,尤其是牛青陽,他不厭其煩的一次又一次講述當時的情景,被他視為存在感很低的姊夫一下子膨脹成一座高山,他景仰之情如天上之水滔滔而來,永無止境。

  吳秋山成了他仰望的英雄。

  「真的?」

  「真的!姊姊你沒瞧見姊夫的勇猛,他一拳頭揮出去,老吳家的老大鼻樑就斷了,兩管血像水柱一樣噴出來,老二想逃,姊夫一腳便朝他屁股踢去,他立即倒地不起……」

  場面簡直是驚天動地的熱鬧,馬氏、錢氏在一旁又叫又跳,想來攔人又怕挨揍,什麼難聽的話都飆出來,罵罵咧咧的,罵得牛青陽都想打人了。

  只是不等他出手,啪啪啪連環響,隨後趕去的何長風賞她們大耳光子,搧得兩人的臉腫成了豬頭。

  「老吳夫婦呢?」不會又龜縮起來,大氣不敢吭一聲,連勸架都不曾的閃得遠遠的,讓兒子們打得你死我活。

  牛青陽不屑的一撇嘴。「親家公就是看著,叫他們不要打壞農具,還把家裡的大黃牛牽到遠處吃草,親家母一直哭,哭得聲音都啞了,還是一個叫妞兒的丫鬟端水給她喝,她才勉強說了兩句話「造孽呀!造孽……」」

  也不知她是指誰造孽,是她的大兒子、二兒子心存害人之心,差點害了老三的妻兒?還是覺得三兒子不應該揍他的兄長?

  總而言之,除了吳家的老宅還穩穩的立著,家裡幾乎所有看得見的東西都砸了,連滿院子跑得歡快的雞也踩死了幾隻。

  「你姊夫太衝動了,怎麼能去砸爹娘的家呢!」牛青苗說是這樣說,但是心裡可解氣了,早該有人狠狠教訓老吳家一番,他們越來越不知分寸。

  你自個兒還不是一樣……牛青陽在嘴裡咕噥著,沒敢說出口,被姊姊揪耳朵很疼的。

  想當年姊姊為了他和妹妹,不也是打上娘家,態度強硬的讓他們從牛家分出來,脫離後娘的魔掌,不過他們姊弟倆雖未對牛家施以報復,每年還會送十幾兩銀回去當奉養金,可是林月嬌母女還是遭受報應。

  拖了一年,鄭巧兒在十七歲那年終於嫁人了,她跟她娘一樣是續弦,嫁了個年紀大她二十歲的老鰥夫,無子,只有兩女,分別是十五和十三,她們貪對方有錢,想說嫁過去後就能如整治牛家姊弟般壓住兩姊妹,佔住那一家的家產。

  誰知這兩女娃是能幹的,厲害到驕縱的鄭巧兒招架不住,落個大敗,她哭著回家求援。

  性子潑辣的林月嬌上門討公道反而被推了一把,那時她不知有了身子,一推就落了個小產,從此落下病灶,她近年來已經不能行走了,只能躺在床上讓人餵食,整日哼哼哀哀的。

  今年初,鄭巧兒的大繼女出閣了,還帶走了一半財產當嫁妝,她爹並表示另一半是要留給小女兒的,鄭巧兒忿然,和丈夫吵了一架,丈夫說等她有了身孕再攢,要不他死後無子還不便宜了別人。

  鄭巧兒氣炸了,可是她也無力阻止,每天求神拜佛的想快點懷上孩子,把自己搞得憔悴得有如三旬婦人。

  「你好意思說別人,聽說你可比這個傻大個兇殘多了,單槍匹馬也敢上你娘家去張狂,一個砸了本家,一個毀了娘家,你們還真是天生一對,作風都一樣剽悍。」簡直是兩大兇器。

  「你怎麼又來了?」人都欺到頭頂上了,不反擊難道要坐著等死,她只是讓欺負人的人知道他們的拳頭硬了。

  又恢復風流樣的何長風搖著繪有青竹長青圖樣的扇子,故作風雅。「胖小子雙滿月,我能不來送禮嗎?要不每來一回就被你念一回,我還要不要活,你那張嘴是帶刀子的。」

  孩子一出生很瘦小,因為不足月養得很艱辛,怕招了風又生病,所以往後延了一個月過雙滿月。

  不過牛青苗無意間又開發了另一項賺錢之道,小孩體弱就要補,但他實在太小了,腸胃吸收沒那麼好,因此她讓丈夫買了頭產乳的母羊來,她讓孩子每天喝一碗羊奶。

  可每天擠奶很麻煩,還要加鹽煮過才好喝,她隨口說了一句「若能弄成羊粉就好了,多餘的羊乳還能做成羊乳餅,對老人、小孩的身體都很好」。

  這句話給正要離開的何長風聽見了,他死纏活打的賴著牛青苗逼她把做法說出來,他分她兩成股。

  如今的胖小子喝的是羊奶粉泡出的羊奶,羊乳餅他還吃不得。

  兩樣的銷售都不錯,養了兩千頭羊的何長風又要追加上萬頭,他想把生意弄大,遍及本朝,以羊奶養生。

  這一次牛青苗忍著沒說了,羊肉除了拿來烤之外,還能做成羊肉爐,冬天來一爐熱呼呼的最補了,在她穿過來的那一世界中可是冬季最火紅的行業,沒人沒吃過羊肉爐。

  「你沒把柴郡主帶來?」牛青苗一直想見見那位傳說中戰鬥力爆表的女豪傑,把何府上下搞得一片烏煙瘴氣。 

  一提到蠻橫的妻子,何長風的臉色瞬間一變,隨即又談笑風生。「不提掃興的事,我來是跟你說一聲,炸雞店的生意好得翻了,我準備在各地再開個十來間,雞隻方面你得供應得上……喂!別用死樣子給我看,有銀子賺還不高興。」

  牛青苗哎呀一聲扶著額喊頭痛。「我沒地方養了,你不要再逼我了,我銀子夠用就好。」

  他奸笑兩聲,「不用擔心,我在山西、陝西一帶又買下幾座大山,山頭貧瘠,地賤呀,用不到一萬兩。」

  「你……你奸商呀!」說得她也想買山種茶葉了,真是太便宜了,這時代的茶太難喝了……啊!不能再想了,不能又要多一樣苦惱,改天種個幾棵自己嚐嚐味就好。

  牛青苗沒種成茶山,反倒是唐文鏡十年後擁有若干茶園,他喝到東家大姊親手烘製的茶湯,入口回甘,溫潤不澀口,他每年送了上百斤極品碧螺春、毛尖給吳秋山家,從未間斷。

  吳秋山家和唐家數十年交情不斷,直到下一代仍往來密切,以致世世代代為世交,唐家奉吳秋山家為東家,即使那時他們已富可敵國,貴為當朝第一皇商。

  「不用多,一年給我三、五千萬隻就好,我把山送給你,你還可以種果樹多賺一筆。」他這朋友夠慷慨了吧!

  「你……你還三、五千萬隻……」牛青苗的眼皮抽了又抽,差點沒把手中的茶杯砸過去。「你要那麼多錢幹什麼,也不怕撐死。」

  把山收拾了,將山弄個大籬笆圍起來,然後放雞,滿山瘋跑,雞拉屎以雞屎做地肥養上兩年,然後果苗種下去……她說了不想又想了,腦子不由自主的畫出藍圖。

  何長風肩一聳。「沒人嫌銀子咬手,而且……那什麼的也很費銀子。」

  「那什麼的」明眼人一聽就明白,牛青苗恨恨的瞪了一眼,不小心又給了他一條生財之道。「你怎麼不被銀子壓死,賺這種來得慢的,你還不如把本朝的茶葉、綢緞、瓷器等賣到坐大船來的國家,來回一趟夠你賺上幾十萬兩,不,是幾百萬兩銀子,比開炸雞店還有賺頭。」

  聞言,他兩眼一亮。「我朝採鎖國政策,不對外通商。」

  她沒好氣的一啐,「那就弄幾條海盜船來呀!明著打劫,暗渡陳倉,我把航線圖畫給你,你一年能往返兩回……」一說出口,她懊惱得想把舌頭咬掉,這年頭誰曉得什麼叫航線圖,他們連海的那一邊有什麼都不知道。

  「財神婆,拿好你的金元寶,儘管往我腦門砸……咦!那是什麼?」正陷入極度狂喜中的何長風忽見一物飄過眼前,送進牛青苗微張的嘴巴。

  「西瓜呀,你別說你沒吃過。」全然事外人似的吳秋山先餵了媳婦一小口切片的西瓜,自個再咬上半顆西瓜。

  何長風突然有種想揍人的衝動。「為什麼會有西瓜?你沒瞧見外面飄著初雪嗎?下雪的冬天怎麼會有新鮮的瓜果?!」那是夏天的水果。

  「喔!種洞子菜就成了,我媳婦兒嘴饞,她讓我弄個地窖,裡面燒著地龍,一進去裡頭地是溫的,不凍腳,你想吃香瓜也成,彌桃猴要再等半個月,李子正紅……」吳秋山口氣平常,說得有多簡單似的。

  「為什麼我不知道?!」算什麼兄弟!

  吳秋山看都沒看他一眼,農閒無事般的喂著妻子。「今年才試種,自個兒家裡吃來解饞。」他的言下之意是,你是外人,沒必要事事告知,難不成他家的雞生了幾顆蛋也要如實告知嗎?

  「告訴我怎麼做,回去我馬上也弄個十座、八座這樣的地窖。」他家多少人呀,誰不想在冬天吃到現摘的蔬菜和瓜果,多了還能賣錢,價錢一定看俏。

  「太遲了,要等到明年,你那地窖弄好,接著先弄好地龍,然後播種,種上一季就熟了。」隨時可吃。

  「你……你們等著,我也要吃。」何長風氣呼呼的拉著牛青陽衝出去,自個到園子摘去,吳秋山吃剩的西瓜太犯噁了。

  看他風一樣的身影飄出屋子,兩夫妻相視一笑。

  「秋山,你後不後悔?」牛青苗越看他越有一股成熟男子的魅力,每每看得她臉紅心跳。

  「後悔什麼?」吳秋山一如往昔笑得憨直。

  「跟本家的撕破臉,你忍了那麼多年始終當他們是親人,不願兩家成絕路,他們做了再過分的事你也忍得下去。」他願意為家人忍受,受點委屈無所謂,一家人平安就好。

  他一頓,目光沉凝的望向兒子可愛的睡臉。「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比你更重要。」

  他還是心慈手軟了一回,只打掉了李文瑤兩顆門牙,並未如何長風所言的送交官府嚴辦,因為她還有個女兒要養,妻子吃過後娘的苦,所以他未把喜鵲送回她爹的家,不想將來又多了個如牛家姊弟一般的可憐孩子,他要的是心安。

  「那孩子呢?」那可是她拼著命生下來的一塊肉。

  吳秋山輕笑著握住她的手,撫摸她因生產過後尚未消瘦下去的豐腴胖肉。「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把他們養大了就放他們往外飛,下半輩子我陪你過,就你、我兩個人。」

  「你也不怕走不動,咱們老了要人攙扶。」牛青苗想像著兩人佝僂著背,立在夕陽西下看歸雁的模樣,似乎有點凄涼。

  「呵,咱們有銀子,還愁沒人當孝子嗎?多得是人搶著來伺候。」他口氣大得像地主。

  她想到了輪椅,笑著和丈夫一提,她說誰先走不動了,另一個人就來推輪椅,一起在日頭底下曬。

  「噓!這事不能再讓長風知曉了,不然他又要弄去賺銀子。」一說完,吳秋山哈哈大笑,笑聲大到把兒子給吵醒了。

  「咯……咯咯……咯……」胖小子揮著小手,咯咯直笑,露出無牙的牙床,嘴裡吐出三顆小泡泡。

  夫妻倆見狀,心都化了,一人捉著兒子的一隻小小手,感動洋溢在心頭,眼眶不由得濕潤了。

  這是他們的骨血,他們的傳承呀!

*             *             *

  七年後,湘王起兵造反。

  湘王本是太子,但在四皇子黨派的操縱下被廢,被眨為一地藩王,封地為湖廣兩地,是為魚米之鄉。
  被廢的他心有不甘,一心要回到京城,他私底下偷招兵買馬,收購糧食,廣向兩地富商收取銀兩,打著清君側,反逆賊的口號想打回去,還聯合了敬王、理王兩兄弟。

  這仗足足打了兩年,但是怎麼也打不過四皇子,他似乎有用不完的銀子,一車一車的軍備,一車一車的糧食源源不斷的送來,有點像是貓在逗老鼠似,慢慢打仗,不急。

  四皇子不急,但湘王急呀!

  這一仗打到皇上駕崩,四皇子一口氣丟出上萬顆威力十足的土彈,一下子轟掉湘王所有的兵馬,凱旋回朝。

  隔月,四皇子登基為帝,尊號為昌武帝,年號敬天。

  論功行賞,國舅爺封為一等國公,賜國公府邸一座,其父兄皆封候,金銀賞賜更是多不勝數,榮寵一時。

  小豆丁牛青陽並未站隊,但誰看不出他是四皇子的人,和大功臣何長風走得非常近,稱兄道弟像一家人,因此在考了兩次中舉後,何長風就走後路給他弄了個六品小官做。

  誰知沒幾年他居然混到戶部尚書這個大缺,接下何長風父親的位置,原尚書大人當了丞相,滿朝文武百官有一大半是皇上的親信,由他親自栽培的人才。

  這時的唐文鏡已是皇商,吳秋山夫婦把他們打下的基業全交給他,讓年輕人去衝,他倆開始過起「老年」生活。

  山坳村的半山腰上,原有的屋子改成大作坊,專做滷味,王家的大榮升任大管事,每年能分一成紅利,他的爹娘已經不管事,在家裡含貽弄孫,逗弄他和小榮生的孩子。

  山上不養雞了,雞舍和養蚯蚓的屋子全都推倒,蓋起三進的大宅院,吳秋山和牛青苗帶著三子兩女住在裡面,兩人悠哉悠哉的在果園逛逛,順便釀釀好喝的果子酒。

  可是他們又開始苦惱了,不是沒錢可用,而是錢太多了沒處堆。

  貴為國公的何長風還是致力於賺錢大計,他信守承諾每年送來兩成股金,而他每做的一個行業吳秋山家都有參「技術股」,所以幾百萬的銀子折抵成黃金送到山坳村。

  他這是炫富呀!太過張狂。

  而唐文鏡賺了錢也沒忘記一手栽培他的東家大姊,那銀子像流水一樣的嘩啦啦地流向吳家大宅院。

  於是牛青苗向何長風借了大內工匠,在他們住的大山挖了座迷宮,他們把大半的金銀珠寶往裡頭藏,只收不用,越積越多。

  誰說首富是唐文鏡,真正的財神爺在這兒呢!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29 07:5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5 10:28 PM 編輯

【論斑鳩 寄秋】

  邪了,真是邪了!

  去年一整年,秋家陽台上的長方形花盆裡,斑鳩一窩接著一窩誕生、長大,根本沒停過,幼鳥飛走了,最多兩天成鳥又飛來下蛋,甚至連巢都不築,直接窩在花盆裡。

  今年……不,正確來說應該是去年十二月中旬。

  有一天,秋想著不要浪費洗澡水,就把已經變涼、加入巴斯克林的洗澡水拿去澆花,畢竟水資源是很寶貴的,要善加利用。

  沒想到兩隻雛鳥就這樣死了?!

  之前有好幾窩不是只孵出一顆蛋,便是小鳥夭折了一隻,而今連一隻也沒有了。

  從此之後,別說斑鳩再也沒來秋家的花盆下蛋了,連來露個臉也沒有,可以說就此消失了蹤影。

  是洗澡水改變了優質的環境?還是風水磁場變了,它們不屑?

  不過總歸一句話,秋還是不希望它們來,因為它們一來,佔據了空間,把秋種的花壓死了,而且鳥屎一堆,硬邦邦的很難清,秋也怕帶來細菌和禽流感。

  斑鳩先生、斑鳩太太,你們搬家搬得好呀!你們要學學孟母三遷的精神,培育更優良的下一代。

  附註:秋家有老鼠,專吃小斑鳩,請慎選鄰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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