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寄秋 -【上錯花轎嫁隻狼之】沖喜妾
頁: [1]

丫不 發表於 2018-6-30 10:49 AM

寄秋 -【上錯花轎嫁隻狼之】沖喜妾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邵小蓉的倒楣事蹟──
1.好意救人,卻倒楣的換自己墜樓掛掉!
2.居然穿越了,從護士變成侯府大少的沖喜小妾?!
3.藥罐子丈夫是個腹黑男,整天只會欺負她……

說到她那個丈夫啊,真是她小妾生活的大麻煩,
他病情時好時壞,有外人出現時就咳不停,
可獨處時他就有力氣跟她鬥嘴,搶她繡的Kitty荷包,
甚至偷吃她豆腐……她怎麼看都覺得這男人在裝病!
更糟的是,他的大老婆懷疑她這個看護會跟他日久生情,
不只想挖她眼睛,還栽贓她偷東西想把她送進官府裡!
雖然他站出來替她撐腰、救了她,讓她很感動,
但等他藉機跟她討謝禮時,她只想揍人──
她又不是腦殘了,誰要以身相許來感謝他!
等等……這腹黑男不會一開始就要拐她失身吧?!

【出版日期】    2013/11/15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花園1904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30 10: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6 09:56 AM 編輯

【序言】

  【令寫稿秋崩潰的五件事 寄秋】

  寫這本書時是秋的痛苦期。

  原因呢?

  秋以前應該說過秋寫稿時要絕對安靜,最好不要讓秋感覺到有「人」,連呼吸聲、腳步聲、開門聲都不可以。

  上一本書秋家的小侄子、大侄女都去上暑期輔導了,所以家裡很安靜,沒人在家真偷快。

  可是到了這一本書時,一個一個都結東暑期輔導了,然後開始造反,把秋吵得快要發瘋。

  第一件。

  「姑姑,你為什麼不叫我起床?我要玩電腦。」

  秋六點四十開始寫稿,平常睡到中午十二點都叫不醒的小豬崽子要秋七、八點叫他們,是三隻小豬瘋了還是秋瘋了。

  (三隻小豬包括上高中的小侄女呢呢,上國一的雙胞胎侄子攸與軒,他們的專長是吃、喝、拉、撒、睡。)

  第二件。

  「姑姑,我們肚子餓了,你還不去買午餐嗎?餓死了,餓死了……(以下重複十五遍),快餓扁了,你想把我們都鋨死了,就可以不用養我們了是不是,是不是……」

  (中午十一點不到就喊餓,果然有豬的特點。)

  第三件。

  「姑姑,他搶我電腦,你罵他,罵他,罵他……(小朋友很喜歡跳針),他的時間到了,你罰他不許玩電腦。」

  (兩隻小豬互搶電腦,搶到拿椅子可砸,為了維護正義的秋,只好拿大拇指粗又硬的桃木板抽他們。)

  第四件。

  「姑姑,今天有夜市,我們要吃什麼?我要吃……」以下開始點菜,三隻小豬點的完全不同。

  (臭臭鍋?好。蚵仔煎?好。臭豆腐?好。牛排?好。鍋燒意麵和薯條?好。義大利麵?好。章魚燒?好……族繁不及備載,相信秋,豬真的很能吃。)

  第五件。

  剛好碰到農曆七月,從早到晚的鏘鏗聲,還有晚上的康樂隊,來喔!來喔!來喔!搖下去,搖下去??(拉長音)。

  真的,秋很少寫一本稿子寫這麼久,有點快精神崩潰了,小豬們在家秋根本不能好好地寫稿。

  把他們趕出去?

  嗯!好主意。

  不過有「兒少法」。

  只有繼續忍耐了。

  秋,悲泣中。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30 10: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6 10:00 AM 編輯

【楔子】

  這是一行送親的隊伍。

  出了城,是塵土飛揚的官道,而比景色更難看的是坐在轎子裡的新娘,她臉色慘白,緊咬著紅艷的下唇,此時震耳欲聾的嗩吶聲聽來一點都不喜慶,倒像是在為她送葬。

  她剛掀過轎簾子,知道隊伍已經出城了,她即將迎向可悲的未來,思及此,明知妝容會花,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淚水撲簌簌滾落。

  她正要拭淚卻又想到她要去的地方根本不會有人在乎,她哭紅了眼睛……越想,淚水越是止不住。

  此時,轎子邊傳來丫頭們的嘻笑聲——「嘻嘻!你說她怎麼敢嫁?都沒想過自己往後得過什麼日子嗎?只怕比我們這些下人還不如吧。」

  「那能怎麼辦?她家那情況,能嫁給我們家少爺就不錯了,挑什麼?不就是進來當個使喚奴婢,難不成真以為能當少奶奶嗎?笑話!」

  「那倒是,你看看,她家裡連出個人手送嫁都難,還要我們過來幫襯,真是麻煩……」

  聽著轎子外丫頭們毫無顧忌的笑鬧戲謔,轎子裡的新娘不禁握緊了手。

  使喚奴婢嗎?她只能是使喚奴婢嗎?

  越想她越不甘心,越想她心越痛,她緩緩取出藏在單衣裡巴掌大的白色瓷瓶,眼淚一滴一滴地滴在瓶子上。

  真嫁進了那地方,不會有人善待她的……不,她不要過那樣被人踐踏的日子!

  抽出旋緊的布塞,淡淡的酒味撲鼻而來,顫抖的小手捧起白凈瓷瓶,猶豫了片刻便一飲而下……

  她要解脫了,她絕不過受制於人的生活,是的,她要自由了……

  轎子裡的新娘微微揚唇,一抹血絲由唇畔滑下,即便笑如春花,卻面色如雪。

*             *             *

  「快,急救,血壓降到六十,腹腔大出血,得緊急輸血,O型血,最少要兩千西西……什麼,因為今天有好幾場手術,調血需要時間?那就快去調呀!不然找人捐血,再遲就來不及了,要快……」

  「……呼吸心跳停止,Mr.張,準備電擊……」

  「於濃韻、於濃韻,你有聽見我們的聲音嗎?你要堅持下去,不可以向死神低頭,你是本醫院最優秀的護士,一定要撐住,等會手術室是伍醫生主刀,你要相信他的醫術……」

  「小韻、小韻,我是護理長朱姊,你千萬不要放棄,你爸、你媽都在趕來的路上了,還有你大姊也在手術室外等你,你不可以讓他們失望,你說過天天都是陽光天,要活得快快樂樂,三〇七、五二三房的病人還等著你慶生……」

  「濃韻姊,加油,我們也一起加油,你不會有事的,只不過……嗚!斷幾根肋骨而已,一定沒事……」

  只是斷幾根肋骨而已?

  這算是什麼安慰詞,她明明看見骨頭從肺的位置穿出體外,像被掐住脖子似地喘不過氣來,她張大嘴也都吸不進半點活命的氧氣,眼前的光越來越暗,呼喊的聲音越來越遠。

  她是不是快死了?

  她目睹六二〇的病人爬窗跳樓的瞬間,沒有多想的衝過去拉住對方的手,不料,對方不知道是太慌張還是存心要找人作伴,竟雙手抱住她,死命的拉扯她。

  她為了拉住病人,大半個身體探出窗外已很危險,被這麼一扯,她的力氣撐不住兩個人的重量,從高樓墜落。

  果然「莫非定律」悲慘地在她身上得到驗證,明明想救人的她反而賠上了一條命,簡直太不划算了,人家想死關她什麼事,她何必發揮超人的正義感。

  好事還是少做,以後……呃!她還有以後嗎?

  於濃韻的視線漸漸地墨黑一片,她心想,若再重來一回,她絕對不會再雞婆、古道熱腸,護士的天職是救命沒錯,賠上自己的小命太不值得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30 10: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6 11:56 AM 編輯

【第一章】

  「嗚嗚嗚……小姐,你醒醒,為什麼要想不開,好死不如賴活著,再怎麼難熬也要活下去,總會否極泰來的……」

  「小姐,你還有奴婢們,不是一無所有,奴婢和似巧會一直陪著你,你快點醒來好不好,郭嬤嬤哭得眼睛快瞎了,似巧的眼淚也沒斷過,小姐別丟下我們……」

  「小姐,吃藥了,不要再吐掉了,不然……嗚、嗚……」

  壓抑的哭聲近在耳邊,於濃韻煩得想張口罵人,可是無力的雙臂舉不起來,她覺得腹中又痛又灼燙,彷彿有什麼燒灼著五臟六腑,痛得她牙關咬得死緊才不會呻吟出聲。

  驀地,舌頭嚐到濃烈苦澀,她臉皺得跟包子一樣,嘴唇竭動。

  天吶!這是什麼鬼東西,比苦茶還苦,摔不死她想直接毒死她嗎?老天爺太惡毒了!

  「……不……不要再灌了……苦,好苦……不喝……拿開……」好嬌軟的嗓音哦,像棉花糖,輕輕柔柔甜甜的,這不是她的聲音呀!

  「咦!郭嬤嬤,你來聽聽,是不是我聽錯了,小姐在說話了?」一道女音不敢相信的輕呼,微顫著叫喚。

  於濃韻又嚐到苦味,忍不住又拒絕,「不……」

  「你說什麼我看看!」急促的腳步聲靠近,於濃韻聽見哽咽的蒼老女音道:「啊!我也聽見了,小……小姐的手動了,小姐好起來了,沒事了……」

  郭嬤嬤是個約五十歲左右的老婦人,髮鬢已出現銀白霜色,雖因連日來照料小姐而疲憊,但此刻鬆了一口氣,眼角眉尾有些笑意。

  「太好了,太好了,老天總算開眼了,保佑我們小姐度過一劫了,細柳你說是不是?」似巧是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容貌清秀,身子還未長開,看起來比同齡女孩要瘦弱些。

  「是啊,人總算是救回來了,就是不知道以後日子該怎麼過,我們這樣到底算什麼……」細柳話沒說完,眼神黯下。

  聞言,郭嬤嬤眼眶也紅了,但她只能暗自感慨命不由人。「好了,不只以前那些糟心事以後在小姐面前少提,還要勸小姐想開些,小姐身子骨弱,只要有煩心事就會惹得身子更虛,你們往後伺候要更小心,至於其他事等小姐醒來再說吧,那也不是我們這些下人能議論的。」

  「是的,嬤嬤——」似巧跟細柳乖乖應聲。

  「細柳,小姐把藥喝下去了沒?」能吃藥身子就好得快,多養養也就壯實了。

  「喝了,喝了,不過一直喊苦,眉頭皺得緊。」細柳一手扶著她家小姐的細肩靠在她身上,一手細心地舀著湯藥,一口一口地吹涼再喂藥,看得出她人如其名,心細如髮,是照顧人的一把好手。

  細柳七歲就被買入府中從灑掃丫頭做起,後來才貼身伺候主子,如今已過了十個年頭,對她家小姐的喜好知之甚詳,也是主子身邊最得力的助手。

  比之似巧,細柳的容貌端正妍美,雖不比主子嬌美,卻別有一番韻味,尤其淺淺一笑時,一雙上勾鳳眼媚態橫生,頗有風情。

  但之所以這樣容貌的丫頭能留在主子身邊,便是因為細柳跟似巧不同,是賣斷終身,她的賣身契在主子手中,她的美貌只能用在替主子籠絡姑爺,不會出什麼亂子。

  而不像似巧、細柳兩人的孤苦伶仃,郭嬤嬤是有家人的,偏偏老伴老來風流花心、兒子媳婦只會向她伸手要錢,只有唯一的閨女早嫁做人婦,用不著她操心,是以郭嬤嬤很少回去看家人,反倒更擔心她奶大的小姐。

  「嬤嬤的好小姐,不要怕苦,吃了藥才會好,等你有胃口了,嬤嬤燉盅竹笙人蔘雞湯給你補補,瞧你瘦得不成人樣,嬤嬤瞧了好心疼呀。」郭嬤嬤用繡帕輕拭,將粉色小嘴旁的藥漬擦拭乾凈。

  有雞湯喝?

  「我……要喝……」疲憊閉著眼的於濃韻餓得肚子咕嚕叫,一聽見有香濃雞湯可喝,還加了人蔘和竹笙,嘴饞得快流出口水了,她咂咂嘴,希望入口的是美味的湯,而不是「苦茶」。

  「好、好,只要小姐想喝,嬤嬤就想辦法去弄,小姐趕緊把藥喝完了,養好了身子就能去見姑爺了。」

  「什麼姑爺?」於濃韻眉頭一皺,她覺得聽起來怪怪的。

  「就是小姐的夫婿啊,小姐怎麼這麼問?」細柳也皺起眉頭。

  「夫婿……」很久沒開口說話的於濃韻覺得喉嚨很痛,她要了一杯水喝下,接著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

  甫一見光,她愕然。

  怔忡了好一會兒,有點劉姥姥進大觀園的驚愕,目光不曉得該往何處擱。

  繪了喜雀登梅的八角琉璃宮燈,薄得透光的青花瓷瓶中插著三枝翠綠垂柳。

  七尺高的衣櫃竟是罕見的紫檀木,一旁置放白玉雕成的花開富貴牡丹花架子,同是紫檀雕就的三春報喜圈椅成對地擱在一旁,人高的薄胚花瓶繪的是江南的春曉煙雨這……入目的每一樣物品都價值連城,雖然她不是古物鑑賞家,但是她身為中醫師的父親卻愛收集這些啊!老東西,他不稱自己玩賞古董,而說是懷古憶舊。

  再說他們老家就是有百年歷史的古厝,身在動輒曾曾爺爺時代的舊物當中,耳濡目染之下,她一眼掃過就能大致辨別出器物的好壞和市場價值。

  所以她確定,這些全是她當一輩子護士也買不起的昂貴品呀!

  她瞬間空白的腦子無法思考,不斷浮出無限的問題,漲得她頭疼。

  發生什麼事了?她摔下樓時撞傷了大腦,所以產生了幻覺,其實她並未完全清醒?

  可她聞得到淡淡薰香味,口中澀澀的苦味是父親常煮來消暑解渴的苦茶味道,有天泡草、水蘭、遠志、鬼芋、葵樹子等藥草,主要功能是清熱解毒,除邪氣。

  「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藥太苦?待會兒嬤嬤煮碗冰糖蓮子給你去去苦。」看自家小姐一臉呆傻的樣子,郭嬤嬤心疼不已。

  於濃韻神情獃滯地看著一身青色斜襟短襖的婦人,舌頭忽然打結。「……你是誰?」

  郭嬤嬤一聽,大驚失色地問:「小姐,你不認得嬤嬤了嗎?我是奶大你的郭嬤嬤呀!」

  不是忘了,是根本不認識,她哪曉得她是哪個人。於濃韻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道:「你是郭嬤嬤,我的奶媽……呃!奶娘,那我是誰,我在這裡做什麼,你們又是我什麼人?我……想不起來……」

*             *             *

  「你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嗎?」男子看著她,眉頭緊皺。

  「想不起來。」於濃韻……不,她現在叫邵小蓉。邵小蓉裝出一臉呆愣樣的對著眼前的男子搖了搖頭,她面前的男子名喚柳公謹,是一名年約二十四、五歲的年輕大夫,劍眉入鬢、玉面膚白、眉目清朗,氣質如竹般清逸、似玉般溫潤,聽說是醫術頗佳的神醫,因府中有病人需要他醫治,是以在府中住了約有一年光景,而那病人就是她至今尚未謀面的夫婿。

  那天郭嬤嬤瞧她真的一問三不知,便著急的衝出去,沒多久柳公謹就跟著郭嬤嬤進來了,又是替她診脈、又是皺眉寫藥單的,接下來的幾日,都是柳公謹在照顧她這甫進門就昏厥、醒來卻說失憶的新入府沖喜小妾。

  郭嬤嬤說這是她夫婿的主意,把她交給柳公謹照顧比較放心,畢竟是神醫。

  她聽完倒是暗暗在心裡搖頭,說到失憶這個症頭,她不禁覺得自己愛看小說總算對自己的人生有一丁點幫助了,至少她在確定自己莫名穿越之後,提醒用失憶解決眾多麻煩,而既然這失憶是假的,就算是天上來的醫仙也治不好,更何況是肉體凡胎的神醫。

  當然啦,失憶只能解決她的一問三不知,卻不能解決她的處境。

  聽郭嬤嬤說,這身體原來的名字叫邵小蓉,是南方商戶之女,親爹開的是綢緞莊,雖比不上官宦人家、京城名門,但也算是富裕人家,而她的生母雖是姨娘,但很受她親爹寵愛,讓身為庶女的她也過得不錯,可她生母幾年前走了之後,她爹漸漸不關注她,而向來不喜歡她的嫡母則開始找麻煩,甚至將她「賣」了,以所得聘金為自個兒的女兒添妝。

  會用「賣」來形容,是因為她的夫婿趙無眠雖是致遠侯的庶長子,卻病了近一年,如今只怕拖不過一個月,是以要娶個沖喜小妾死馬當活馬醫,當然,誰家願意讓閨女嫁進侯府守寡,況且是當個身分低下的小妾,因此侯府委託的媒人只好往遠一點的城鎮尋人,終於,他們找到了八字相配且家人願意的邵家庶女邵小蓉。 

  她還聽說,侯府當時怕新娘子跑掉,不到三天就另派了一批人來「護送」送親隊伍,不過因為她畢竟是進府當妾的,一切從簡,加上她剛入門便因路途遙遠、體力透支而昏厥,連夫婿的面都沒見到,當然也沒有圓房。

  但說到這體力透支昏厥嘛,她心中是存疑的,一是她剛醒來時嚐到的湯藥是清熱解毒之用的,再者她身體的感覺也不對,實在不像單純昏厥,二是,若真是如此,那她怎麼有辦法佔了這副身體?所謂借屍還魂,總是要人死了才有辦法,且她每每提到此事,總覺得郭嬤嬤跟兩個丫鬟都顧左右而言他,柳公謹更是什麼都不說,他們越是這樣,她就越覺得奇怪……可她對這時空了解不多,也沒法子打聽,此事只能暫且壓下,日後再說。

  「小姐……小姐!小姐吃藥了……」郭嬤嬤多喊了兩聲。這幾日自家小姐時常這樣神遊太虛,她心裡實在擔憂。

  邵小蓉這才回過神,看著眼前的人變成郭嬤嬤,她有些錯愕,「咦?柳大夫呢?」

  「剛走了,只讓我們還是照方子取藥熬藥?」郭嬤嬤輕嘆一口氣,接著又說:「對了,方才大少奶奶讓人送了一碗補藥來,等等小姐喝了吧,我們現在這樣……不好拂了大少奶奶的意。」

  邵小蓉點點頭,她知道那個大少奶奶是指她夫婿的正妻,也明白她現在沒有搖頭說不的權利,只能望著三腳雕花圓桌上黑稠稠的湯藥,心裡痛苦的發出無數句兒童不宜的千古絕罵。

  她除了不爽藥苦之外,主要是那大少奶奶每天刻意避開柳大夫送來的「補藥」有問題。

  雖然她不是中醫師,也不會診脈看病,可是打會走路開始就看著身為中醫的父親診病拿藥,家裡什麼都不多,唯有藥材最多,整日浸淫在藥香之中,好歹認識不少中藥材。

  她確定這碗「補藥」沒有立即性的致命危險卻十分陰損,整碗喝光,喝上三個月便會生育困難。

  當年她初經剛來的時候,父親曾手把手地教過她,也讓她以舌輕嚐過氣味,此藥可用來調經但不宜多服。

  藥可救人,亦可害人,道理就在其中,想來這大少奶奶還沒跟自己打過照面就打心底討厭她了。

  接過郭嬤嬤遞來的藥碗,邵小蓉只喝了半碗,就又把碗推回給郭嬤嬤,撒嬌的說:「照慣例,我喝半碗,剩下的給細柳跟似巧。」

  她會願意喝一半,是因為湯藥裡的確有養神益血的藥材,對她現在病懨懨的身體有所幫助,只要不喝多,不僅傷不了身子,反而有益處。

  「知道、知道,我的好小姐,你就再休息一下吧。」郭嬤嬤收回碗,轉手遞給侍立一旁的細柳。

  她知道自家小姐怕苦,又想柳大夫給的藥小姐都有喝了,那大少奶奶給的就意思意思即可,反正只要對方來收碗的時候,碗是空的就好。

  這回剛喝過藥,替侯府大少奶奶來收碗的朱嬤嬤就來了,且這次身邊還多了一個一樣衣著華美、盛氣凌人的丫頭,以及兩名身形壯碩的婆子,一行四人皆眼高於頂,對邵小蓉露出鄙夷之色。

  朱嬤嬤眉頭一皺。又是刺鼻的藥味,這命賤的人怎麼老拖著不死,盡給人找麻煩。

  朱嬤嬤是趙無眠正室夫人一――征南將軍千金席夢芝的陪嫁嬤嬤,其夫亦是家主最得力的管事之一,一家五口都是席夢芝的奴才,從征南將軍府跟著入了侯府,在府裡小有勢力,橫著走路也沒人敢說她一句不是:「朱嬤嬤安好——」郭嬤嬤、細柳、似巧連忙行禮。

  朱嬤嬤沒說話,先看了一眼細柳手上的空碗,用眼神示意身邊衣著華美的丫頭將碗收走,接著態度高傲的說:「嗯,我今天特來替大少奶奶傳幾句話。」

  「不知大少奶奶有何吩咐?」郭嬤嬤問。

  沒看郭嬤嬤一眼,朱嬤嬤轉而嫌惡地看著床上面色蒼白的邵小蓉,「大少奶奶吩咐了,若是邵姨娘身子無礙了就趕緊移到秋錦院伺候,府裡不要來個沒用卻反要人操心的小妾,大少爺屋裡不能沒人,邵姨娘得去榻前喂湯喂葯,大少奶奶事多忙得很,她得幫著分擔分擔,一個低下的商戶女兒不是嫁來享福,而是來伺候人的,早日斷了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念頭。」

  朱嬤嬤的一番話是要邵小蓉認清自己的身分,不要有任何非份之想,小妾無論得不得寵皆是螻蟻命,任人搓揉拿捏,要她死就活不了,兩指一搓就沒了,灰飛煙滅。

  聞言,郭嬤嬤著急的替自家小姐回話,「朱嬤嬤能否替我們姨娘傳個話,我們姨娘這身子還沒好全,再過三日便去大少爺那伺候可否?」

  「什麼,還要三天?都養了幾日還沒好全,身子未免太嬌貴了吧,還是邵姨娘存心跟大少奶奶過不去,裝病不想做事?」朱嬤嬤刻薄的瞪眼。

  「朱嬤嬤,我們小姐是真的……」似巧的性子本來就比較衝動,這會兒瞧朱嬤嬤這麼欺負人,忍不住插口。

  朱嬤嬤沒說話,只看了跟來的婆子一眼,那婆子便上前重重打了似巧一巴掌,見似巧當場傻了,她才冷冷地道:「你這丫頭太沒規矩,以後這侯府裡沒有你們家小姐了,只有新進門給大少爺沖喜的邵姨娘,姨娘是什麼意思你們。嗎?就是我們大少奶奶讓她去伺候,她就要去伺候,若邵姨娘的病真好不了,大少奶奶就做主再給大少爺迎一門妾!」

  話一落,郭嬤嬤、細柳、似巧幾人眼眶都氣紅了,卻無法反駁。

  「咳咳。」躺床上的邵小蓉終於出聲了,她看著朱嬤嬤,眼神犀利,「那總可以容我梳洗換身衣服吧,用完午膳我便過去伺候大少爺。」

  邵小蓉知道自己的身體其實已經好了大半,她不想郭嬤嬤幾個為了她受累,再說,養了幾日,她是該認識認識侯府的其他人了,才能好好想想她往後若真回不去原來的世界,她該怎麼在這裡生活。

  不知為什麼,朱嬤嬤有些被邵小蓉的眼神嚇到,說話的聲音小了點,「大少奶奶說了,要邵姨娘……」

  「朱嬤嬤知道當初侯府的媒婆是到了多遠的地方、尋了多久才尋到邵家這門親嗎?我這才進門沒幾日呢,要是還得再尋一門,大少奶奶也嫌麻煩吧。」

  邵小蓉的語氣溫溫的,但眼神是不容人拒絕的堅定。

  這麼當面被指出來,朱嬤嬤心中有氣,但又想邵小蓉說得的確不錯,是以只能暫時忍下,「那好吧,就午膳過後吧。」轉身,她帶著一群人氣勢洶洶的走了。

  同時憤憤的想,沒關係,現在就讓這賤蹄子囂張,往後她不會有好日子過的,自己就睜大眼睛等著看。

*             *             *

  致遠侯趙梓林有一正妃兩側妃,四名妾室和五名通房,以及多名未有名份的侍婢。

  但他的子嗣卻不豐,一來是正室夫人朱纖曼善妒,她給侯爺的女人們下了藥,妾以下不得懷有身孕,因此順利誕下的孩子少之又少,僅有四人。

  庶長子趙無眠二十三歲,二十一歲才娶妻席氏,在同輩中算是晚了,之前並無通房和小妾,所以亦無子女,其生母是已逝多年的曲側妃,為侯府老太君娘家的親戚。

  趙梓林並非老太君親生,她是後來的填房,自己並無所出,將致遠侯視為親生兒子撫養長大,母子間的感情不近不疏,趙梓林還算孝順,從未有過忤逆。

  老太君疼庶長子,事事為他出頭,他的事朱纖曼不能做主,一定要老太君點頭了才行,否則一頂「不孝」的大帽子壓下來,沒人消受得起。

  而世子爺趙無痕是朱纖曼入府三年才生下的心頭肉,被寵得有點無法無天了,年過二十還不知道幹件正經事,整日眠花宿柳,鬥雞走狗的,紈褲得沒人看得起,他屋裡小妾十八房,與正妻相敬如冰。

  同樣被養得驕縱的是嫡女趙無雙,今年十八歲,尚未許親,是世子爺的同胞妹妹,朱纖曼生她時大失血傷了身子,再也無法有孕,一子一女是她最大的遺憾,她想要更多的兒子好穩固她的地位。

  十六歲的趙無瑕是妾室所生,她的出生是意外,當初她的娘是朱纖曼身邊服侍的丫頭,一日被侯爺看上了眼拉了入房,此事朱纖曼本不知情,一直到丫頭的肚子大到藏不住,朱纖曼一度要將她母親杖擊致死,是老太君出面才保下她母親,並抬了名份。  

  趙無瑕很感激老太君的救命之恩,自然而然也和趙無眠走得很近。

  嫡生的自成一派,庶出的兄妹互相扶持,在侯府中形成兩派,暗地爭鬥。

  只因侯府內有傳言說趙無眠的生母曲綺蘿才是元配,他是名副其實的嫡長子,世子一位該留給他而非趙無痕。

  是當年的趙梓林為了攀上和親王朱德昭這棵大樹,不顧老太君反對,貶妻為妾改娶和親王之妹朱纖曼,當時趙無眠已出世,卻硬生生地由嫡變庶,為此曲綺蘿心中大慟,大病一場,拖了數年,最後哀莫大於心死,被趙梓林的無情無義傷得肝腸寸斷,吐血而亡。

  而趙無眠雖有老太君撐腰,如今重病臥床,也沒得到多少關心。

  「……咳、咳、咳……咳咳……咳……」

  藥味,刺鼻的藥味。

  四扇窗戶緊閉的屋內沒有流動的風,只有教人透不過氣的沉悶。

  悶悶的咳嗽聲斷斷續續的,彷彿下一刻就要斷氣。

  白玉紫檀雕鴛鴦比翼十二摺屏風後,一名氣若遊絲的俊雅男子面色蒼白地躺在錦榻上,錦被半蓋在身上,他一手拿帕子摀著唇咳個不停,側身猛地吐出一口剛喝下不久的湯藥,穢物濺上伺候丫鬟的繡鞋。

  他抱歉地想說幾句話,但又重重地咳出聲,再次趴在床頭咳得臉色發紫,幾乎要喘不過氣,教人十分不忍又憂心。

  一個丫鬟神色緊張地上前撫背,另一名則送上痰盂,捧著湯藥等在一旁的丫鬟惶恐又心急,唯恐趙無眠有個萬一她們會倒霉。

  不受寵的庶長子,長年受到其父的忽略和不看重,更別提他身染重病,底下這些擅長看眼色的人又怎麼會真心對待,若非被指派來服侍他,她們都不願靠近。

  「不是說迎進小妾沖喜病情已稍有好轉嗎?為什麼還咳得快斷氣,到底能不能好起來,撐不住就別硬撐,累得大夥兒都為你心煩。」女子說話極不客氣,全然不把趙無眠放在眼裡,認定趙無眠和下人們也不能拿她怎樣。

  席夢芝穿著牡丹裙,海棠紅纏枝牡丹花紋的對襟褙子,頭簪金雀釵,額前是水滴形狀的紅寶石垂飾,高傲地仰起臉。

  她嫌惡地以繡著桃紅牡丹的絲帕摀住鼻子,神色不渝地離雕花大床甚遠,下顎始終高抬著,好像她踏進他房中是天大的恩賜,擺出施捨的嘴臉。

  要不是府裡的老太君逼她,她都忘了自己有個要死不死的病夫,拖累了她的青春,綑住她往外飛的翅膀,如果她嫁的人不是這個病秧子的話,她……

  席夢芝心裡惡毒的想著,趙無眠為什麼還不死?死了就一了百了,硬是拖著找碴,對誰都沒好處。

        「還……還好……咳!咳!能吃……咳!半碗稀粥,有勞……咳!咳!夫人費心了。」撐著坐起身,喝了口熱茶稍微平復了呼吸,聲弱如絲的趙無眠面色青白,瘦削的兩頰令他顯得特別孱弱。

  「我費什麼心,還不是你沒用,旁的本事沒一樣,倒是葯吃得比旁人多,吊著一口氣給我找不痛快。」她是倒了八輩子霉才攤上這麼個中看不中用的丈夫。

  當初她是相中了他的好皮相,不惜收斂驕縱的性子討好老太君,一方面還暗送了不少重禮給侯爺夫人。

  然而她的將軍父親並不看好,想撮和她和世子爺,也就是她的小叔,嫡次子趙無痕,但是她死也不肯,硬要他為夫。

  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入府才曉得他雖有老太君看顧,但府中地位著實不高,長期受到嫡母的打壓,連弟弟也從未以正眼看他,一家之主趙侯爺更是對他視若無睹,不滿他的資質平庸,未能為致遠侯府添一份助力,若非老太君的照拂,趙無眠在這府裡根本無立足之地,比草芥還不如。

  且夫妻成婚一年有餘,但已有大半年不曾同床而眠,因為他新婚未久便病了,洞房那夜便力不從心地虛度春宵,後又再度發病,兩人分院而居,並未住在同一院落。

  「讓夫人不悅……咳!是為夫的不是,為夫會盡……儘快的養好身子,不讓夫人因為夫的病,夜夜憂心得……咳!咳!夜不成眠……」他吃力的說著話,忍著不咳。

  「誰為你憂心來著,還夜不成眠?你太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吧!我有你無你照樣過得舒心。」反而是有夫之婦的身分讓她綁手綁腳的,什麼事也做不了。

  席夢芝早就後悔一時的衝動,鬼迷心竅似的執迷不悟,選了一個沒用又沒地位的丈夫,看不到美好的將來在哪。

  「看夫人神……神清氣爽,面色紅潤,為夫也就安、安心了……咳、咳……」說著說著他又咳起來,對痰盂嘔出一口臭酸水,剛服下的藥又吐了一大半,全白費了。

  看他又咳又吐的,席夢芝眼露厭惡地又往後退了兩步,以帕摀口,深恐染上病氣。「你到底能不能好呀?吃那麼多藥還不見成效,請來的大夫全是死人不成!」

  還說妙手神醫,她看是半桶水大夫,死不了也好不全,就只會浪費銀兩。

  「柳、柳大夫已經儘力……是為夫身子不濟事,才會……咳!咳!久病不愈,湯藥難養。」趙無眠又勉為其難的喝了半碗黑稠的藥湯,十分疲累地往後一躺。

  見狀,丫頭趕緊將軟紅錦枕放到他身後,讓他半躺半坐的坐得舒坦,並把添了銀炭的炭盆拿近。

  本來就是不通風的屋子,再加上燃著炭火,以及七、八名走來走去的下人,使得密不透風的屋裡更加悶熱,有些人的額頭都冒出汗了,席夢芝也是薄汗微滲,她不快地看了看挪近的炭盆,狠瞪了多事的丫頭一眼,再度退了退,都快走到門口,毫無照顧重病在床的夫婿的意思,只想離開。

  「你別再咳了,想法子治一治,老太君不是問過廟裡的老和尚,說沖喜能衝掉你身上的病氣,那個花大錢買來的小妾也真是的,一把賤骨頭還拿喬要人去請才要來伺候。」

  雖然對丈夫的情意在他反反覆覆好不了的病情上逐漸消失殆盡,但她仍有身為正室夫人的驕傲,她可不允許那沖喜小妾有一天會爬到她頭上,為了防止這樣的情況發生,最方便的方法便是讓那邵小蓉生不出孩子,這樣不管以後趙無眠的身子會不會好起來,會不會因為受邵小蓉照顧而偏寵,她都能穩坐正室之位。

  「邵姨娘長途跋涉進京來,難免水土不服……咳咳,人離故鄉憂思重,病了幾天也能理解,就讓她多休息一些時候吧。」趙無眠眉頭輕輕一皺,但語氣淡淡的,沒讓人聽出什麼情緒來。

  「你倒是體貼,我早上問她,她自己說身子已好,用過午膳就會過來了。」席夢芝語氣不善的說。

  照理說丈夫身體欠安,身為妻子她理應隨侍在側,表現得溫良賢淑,展現夫妻間的濃情密意。

  可是生性嬌蠻的她哪會照顧人,在頭半個月還肯細心喂藥,百般溫柔地喁喁細語,彷彿沒有他就話不下去似的。

  但在丈夫一口穢物吐在她最喜歡的牡丹彩蝶花羅裙後,她便不再走進他周身三尺的範圍內,只讓貼身丫頭服侍。

  後來她的丫頭們一個個沾染上病氣,她就不讓她們伺候了,另外派了二等、三等的丫頭入屋,只要丈夫身邊有人她也就有所交代了,老太君怪不到她頭上,況且她都替自己跟身邊的丫頭找好可忙的藉口。

  像是要到廟裡求菩薩保佑夫君身體安康,一下子要赴昔日閨中密友,今日要赴官夫人邀約,一下子又約了娘家人要登高結玩……

  反正除了老太君也沒人管他們夫婦。

  「有勞夫人了,為夫……咳……咳……有愧於心,你真賢慧,一心一意……咳!咳!為為夫著想……」趙無眠掙扎地想下床,握住妻子的手以表達心中愧疚。

  一見他要起身,席夢芝退得更遠,一腳已在門外。「你……你安心的養病,不用擔心我在府裡過得順不順遂,我會把自個兒的日子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她很怕他碰到她,抗拒的神情一覽無遺,話落,轉身就走。

*             *             *

  午膳過後,邵小蓉無奈的被席夢芝派來的人像押解犯人一樣的送到趙無眠住的院落。

  「邵姨娘,警醒點,不要把侯府當成你家的院子,要是大少爺的身子出了一點紕漏,你也別想有活命的機會。」冷著瞼的婆子將邵小蓉重重一推,粗暴地將人推人屋內。  

         邵小蓉無奈的進了趙無眠的房間,就感覺到空氣沉悶。

  空氣不流通的屋子裡有一股很重的藥味,一吸氣她就感覺鼻子、口腔,乃至胸腔,充滿濃濃的苦澀味,其中混雜了不好聞的臭醉汗味。

  是誰這麼缺德,病人的房間得要讓空氣流通,現在是要把人熏死嗎?這股味道會教人吃不下飯。

  忍不住的,邵小蓉輕嘆一聲,嘀咕道:「有病看大夫就好,沖喜這說法太不可信了,多少人因這迷信沒了命啊……」

  「沖喜的效用是說不得準,不過有了好大夫也要有解語花溫柔照料才好得快,邵姨娘可要好好照料大少爺。」

  「咦!柳大夫也在這裡?」邵小蓉抬眼才發現他也在。

  「我是大夫,哪裡有病人我就往哪裡去。」柳公謹失笑看著她,「不過在下已經請完脈,這就告退了,邵姨娘進去吧。」

  看著柳公謹的背影,她猶豫一會兒,這才走進內室。

  「你就是大少爺?」邵小蓉離得遠,看不清楚半掩床幔後的男人長相。

  他似在咳嗽,也似在笑。「除非這府裡有第二個大少爺,不過你應該稱我為夫君。」

  「你病得很重?」他說話條理分明,她喜歡的低醇渾厚聲音是有點虛弱,但還能開玩笑,不像離死不遠的重症患者啊?

  雖然有個當中醫師的父親,但是邵小蓉不會看病,她摸出的脈象往往是錯的,所以她頂多幫忙抓藥,辨識藥草,此刻也無法去把脈判斷。

  「照公謹所言,我一時半刻還死不了,你尚可放心。」想他死並不容易,「病了」年餘還能挺一挺。

  聽他這麼說,身為現代人的邵小蓉實在忍不住,話脫口而出,「那你幹麼要納妾,白白辜負一名女子,糟蹋了少女青春……」

  「糟蹋啊……」聽她這一番話,趙無眠非但沒生氣,眼尾甚至帶了笑意,突然說:「你說得很好,我心有戚戚焉,想來你是怕我糟蹋了你的青春,別擔心,既然你已入門為我妾室,我也不好讓你獨守空閨,不如趁我這幾日精神尚可補個洞房花燭夜,免得你感慨被我辜負。」

  「我?!」聞言,邵小蓉先是訝然,繼而咚咚咚地倒退好幾步,做出防備姿態,結結巴巴的說:「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男人的思考也跳太快了吧,怎麼莫名說到這件事上了。

  見狀,趙無眠笑意更深,「邵姨娘,你忘了你的身分了嗎?你怎麼能拒絕,你是為了我而納的妾啊。」

  邵小蓉反應極快的抱頭呼痛,神情幾可亂真。「哎呀!我頭好疼,快爆開了,我是誰,我真的是邵小蓉嗎?還有你是誰,我失憶了,什麼也記不住……」

  沒理她,他繼續說:「什麼都記不住更好,往後我教你什麼學什麼,這新婚夜暫且往後延可以,不過你得日日來我這裡伺候,伺候久了便順手了。」

  聽到這,邵小蓉嘴角一抽。怎麼?這就是她如果回不去現代,往後要過的生活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30 10: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6 12:50 PM 編輯

【第二章】

  「咳!咳!你在忙什麼?風大,先去關窗。」快下雨了,天色有點陰,微涼的風略帶濕氣。

  這段日子以來,邵小蓉日日來這照料他。她想過了,就把自己當專用看護,把他當醫院裡的普通病人,如果他真有什麼不軌企圖,她也不怕打不嬴個病患,而趙無眠除了那日說話很輕浮之外,表現得很溫和,也沒擺大少爺架子,她對他的態度也就比較隨意,除了照顧病人,就在他房裡守著,同時做自己的事。

  完全不顧他吩咐的邵小蓉自顧自的做手邊的活。「氣流要流通病才好得快,整天悶在屋裡,看不見的病菌會滋長,沒病的人也會病得一塌糊塗,就像大少爺你一樣。」

  「你認為我得病是因為窗關太緊?」趙無眠神色憔悴,略顯青白的臉色仍帶著病態。

  自從邵小蓉來了之後,趙大公子這幾日的病情有顯著的好轉,長年咳個不停的癥狀減輕了許多,凹陷的雙頰因邵小蓉用心的餵食稍微長了些肉,聲音有力多了。

  他被允許每日能下床走動個幾回,一次半時辰到一時辰不等,看他支不支撐得住,人也有了精神,會和他的沖喜小妾聊些不著邊際的閒話,順便下下棋,看她一邊皺眉一邊神遊。

  她,完全不是他想像中的那個樣子。

  有點淘氣,有點俏皮,有點不拘小節的胡鬧,無懼於他,不把他當成頭頂的那片天,想笑的時候先看他一眼再偷笑,遇到不高興的事也會拐著彎罵人,喜怒十分分明。

  她沒有身為妾室的卑微,也不認為他這個夫君能頂天,常常用狐疑的神色打量他,不當他是最特別的那一個,和平常人沒兩樣,談笑自如。

  但她偏偏又盡心盡力的照顧他,冷了熱了她馬上來看他添衣拭汗,注意他的飲食,變著花樣讓他多吃些,也許只是一份責任,可卻是比他的親人們都用心太多。

  「當然不是,人會生病有幾千幾萬種原因,但是窗子不開一條縫讓屋內的風流動,久而久之氣味會變差,人也會有嗜睡、倦怠的毛病,長期下來身體的問題也就冒出來。」

  邵小蓉用他聽得憧的話語簡單講解,太深奧的她說了他也不懂,對牛彈琴白費功夫。

  「小蓉,你沒忘了要替我蓋件被子吧!我覺得涼了。」趙無眠語氣溫和,俊眼帶了抹令女子迷戀的淺笑。

  「我沒忘,不過再等我一下,我快好了。」只剩下最後幾針,她不信別人輕易能辦到的事她做不到。

  他似笑非笑的揚眉,但眼底暗光浮動。「你不是失憶了,把以前的事都忘個精光,會不會一轉身又把應允我的事給忘了。」

  「失憶不會讓人變笨,我的記性沒那麼差,剛說過的話轉眼間就拋到腦後——」

  哎呀!好痛,流血了,都是跟他說話害她分心。

  「不能自稱我,要說妾身,否則讓大少奶奶聽見你尊卑不分,輕則三十大板,重則打到腿殘腰斷,你一輩子只能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他不是危言聳聽,以席夢芝的性情絕對做得出來,她的賢淑是做給外人看的,不包括內宅。

  沒把他的話聽進去,她繼續手上的話,嘴上敷衍兩句,「你別這麼嚇我,我膽子很小的。」

  「你膽子小?」他小聲地嗤哼,耳力如大內高手才聽得見。「我瞧你跟我說話的樣子倒是膽大包天——」

  趙無眠此刻面容平靜無波,甚至掛了抹春風般的溫柔笑意,美好得有如一幅引人駐足的山水圖畫,近看舒心,遠觀心曠神怡。

  很是寧靜的一個人,平和而靜好。

  但是若仔細看,那雙垂視的瞳眸裡又隱含銳光,彷彿平靜河面下的洶湧暗潮,似風雨乍起前的平靜。

  「我這人就是誠實又直率,學不來拐彎抹角,怎麼都討不了好。」這古代人真奇怪,一句話要經過層層包裝,不准別人說實話,但她就是學了好幾日也學不來,說話就是直接。

  聽她這麼一說,他輕哼一聲,「是嗎?那你還有什麼想說的,要不現在一起說,說吧,省得後面再來氣我!」

  「這是你說的喔,那我可不客氣了。」趙無眠可能不是認真要她說,但邵小蓉可真沒打算跟他客氣,「柳大夫的醫術是不是有問題,你病的是身子不是腦,有空時你也要用大腦想了想,哪有人的病讓所謂的神醫一治卻越治越槽糕,現在半條腿踩進鬼門關,我想啊,不是大夫藏私不肯盡心醫治,那便是不想醫好你,想從你身上多撈點銀兩。」

  如今邵小蓉對柳公謹的醫術評價不高,對其為人行事同樣不見信心,雖然她不會治病但好歹會看氣色,趙大少的病絕對沒有嚴重到要拖上一年,瞧他現在的中氣多足,也不咳了。

  聽她順便罵了他,趙無眠真是又氣又好笑,不過他自己雖然知道好友為何治不好他的病,但他可沒打算這時候跟她說。

  「我和柳兄認識超過十年了。」他們自幼便玩在一塊,交情深厚。他的隱喻不深,一聽分曉。

  「然後呢?」世事無常,人心難測,再好的朋友也有反目成仇的一天。

  「我相信他的醫術,他並無相害之心。」

  「喔。」邵小蓉敷衍地應了一聲。

  「喔是什麼意思?」他很想聽聽她的高見。  

  她勉為其難地抬頭看了一眼明明在看書,卻一直找她說話的男人。「你願意把命交到他手上是你的事,只要他不把你醫死了,我一個身分低微的小妾也沒什麼好說的。」

  經由郭嬤嬤不斷洗腦,以及細柳、似巧的解說,她終於搞懂了「妾」是非常卑微的,只比賣身為僕的奴才高一等,卻不如自由身的管事,在男人主權的世間裡,地位的高低由受寵程度決定。

  但妾的「老闆」不是丈夫,主掌內宅事宜的是正妻,正妻若看小妾不順眼是可以處以任何刑罰,罰跪、挨板子是小事,撥拔指甲、灌啞藥、刀割芙頰毀容、折斷雙腿任其自生自滅也是可以的,有些毒辣的主母還會趁丈夫不在府時,將小妾賣到最骯髒的妓戶,不許贖身。

  那時聽完郭嬤嬤說的後宅內幕,邵小蓉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為了一個根本沒放在心上的男人死得不明不白,太不值得了,女人的戰爭她不想攪和呢!

  等到趙無眠身體康復,她這專用看護就要速速逃離侯府。

  她先前看過自己的嫁妝,稍微算了下,還真是一大筆數目,有土地、有鋪子,還有銀子,她也算是小富婆,土地能耕種,糧食不用愁,鋪子自用租人兩相宜,銀子在手不求人,離了侯府也不會活不下去。

  但她對一件事感到很奇怪,從她驚人的嫁妝看來,她應該是爹娘的掌中寶,十分受寵才是,且有些陪嫁品光看就挺有來頭的,實在不像普通商戶拿得出手的,更別說是給「不受寵」的庶女當陪嫁,這一切跟郭嬤嬤她們的說詞差很多,偏偏這事就跟她入府就「昏厥」的事一樣,郭嬤嬤跟兩個丫頭光會顧左右而言他,怎麼都不肯說明白,而她也什麼都問不出來。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別人有別人的算計,她自己有自己的主意,管那些閒事有何用,吃好睡飽養足精神好落跑不是更好,追根宄究底査明真相只會讓她死得更快,就當個失憶的、重新開始的邵小蓉,而非被秘密包圍的人。

  「你是府裡的沖喜小妾,若是我有個不幸,不治身亡了,你可是要賠上一條命的。」她的小命與他息息相關。

  水汪汪的大眼一眨,邵小蓉笑得有幾分諂媚。「趙大爺,你快死的時候能不能先知會我一聲,我好準備素衣素裙。」

  「不是想先溜為快?」幾乎她一張口,他就能看進她心裡,她有張藏不住心思的小臉。

  她搖頭搖得飛快。「怎麼會,大爺你是妾身的天,天垮了,地也就崩了,生同衾,死同穴,生死不相離。」

  「此話當真?」趙無眠故作認真,打趣的說,心中卻微感震蕩。記得母親在臨終前只留下一句話——不做多情郎,一心只待有情人。他能在這世間找到這樣一個人嗎?

  「……」我說大少爺,凡事不要太計較,說說而已,你還當真不成。

  「這是什麼?」

  趕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眼睛快被燈花晃花,她終於完成的「手工藝品」忽然被抽走,措手不及的邵小蓉微怔了一下,繼而知羞恥地紅了粉頰,很快地從方凳蹦起——

  她手臂伸直想搶回見不得人的玩意兒,雖然她十分自毫,認為是獨一無二的傑作,可是在像趙無眠這樣用慣好東西的貴人眼中,真是拿不出手的劣品,打賞下人的都比這個好上十倍。

  不過當娘的永遠不嫌兒醜,自己一針一線縫出來的當然是最好的,誰做的也比不上,醜是醜了點但好在實用。

  「還給我,不要看,小心爛眼睛!」可惡,仗著身高欺負人,他幾時變得這般幼稚。

  「會爛眼睛?怎麼,你在這上頭下毒?」面色溫和的趙無眠微挑眉,高舉起手臂讓小小個頭的她搆不著。

  「我幹麼在荷包上下毒,第一個毒死的是自己。」她還沒嫌命太長,自個兒找死。

  「這怪模怪樣的四角物是荷包?」是他眼拙還是她手太笨了,一隻荷包比她的臉還大。

  「什麼怪模怪樣!不懂不要裝?看,我這是改良過的披掛式荷包,它能繫在腰帶上,也能以布條加長綁在腰上,還能斜背當提袋,一物多用。」兩掌寬的多功能腰包,它能裝很多小物件。

  「你這深淺不一的袋子是做什麼的?一塊布一塊布的隔開,還有覆上布的。」

  解釋到清楚天鄱要黑了。邵小蓉往後退了步,手叉腰沒好氣道:「那是口袋,淺一點的裝碎銀、銅板,深口放珠釵銀鐲,有覆布的擱些治腹痛、割傷的藥瓶,其他手巾、髮帶,大爺、大少奶奶賞的金貴物也放得下,方便取用。」

  趙無眠一聽,雙目微微發亮。「的確是好東西,就是有點醜,你這貓繡得慘不忍睹,沒嘴沒表情,眼神呆滯。」

  「是,大爺說得是,賤妾手不巧,心不靈,只能繡個樣子自娛。」可憐的凱蒂貓被嫌棄了。

  她之前看細柳、似巧信手拈來就算出花鳥,心想應該不難學,於是躍躍欲試。想說針嘛!有什麼難度,她當護士的時候幫病人打的針還算少嗎?看醫生縫合傷口的時候也偷學不少,不就穿過去,拉過來,一上一下。

  誰知一根針拿在手中比用毛筆寫字還困難,完全不聽使喚,一下子針就扎到手指,線一拉纏住了線頭,針腳有大有小,而且一直低著頭低得腰醉背疼。

  最後在郭嬤嬤驚愣的眼神中她只好放棄,也才得知身體原主繡功了得,精通琴棋書畫,而都不會的她只能改用自己熟知的方式縫個小包,至少不會丟人現眼。

  「好吧!看在你一番心意上,我收下了,日後多練習練習,別讓人笑話我趙無眠的小妾是個手拙的。」他順理成章地往懷裡一放,語氣卻說得好似收了個拙劣的禮有多勉強。

  他……他這是搶吧!她幾時說過要送他了!邵小蓉怔忡了好一會兒才回神,面色帶了點被陰了的凶氣。「大爺,那是我的,做得並不好,改天我做個更漂亮的送你。」說謊不用打草稿,先杷東西拿回來再說。

  似乎看穿她的想法,趙無眠居高臨下地拍拍她的頭。「就是難看才不讓你掛著四處招搖,你被嘲笑事小,爺丟了面子事大,我這般為你著想的用心你可知曉?」

  「那大爺收了這東西就不怕自己被嘲笑?」

  「這不一樣,爺肯收了你的醜荷包,那叫寬宏大量,別人能體諒的,只是你的手藝還是得長進長進。」他說得理所當然。

  黑!有夠黑,她遇到個腹黑的。她在心裡腹誹,沒有最黑,只有更黑,他根本是披著羊皮的狼。

  眼角瞥見小廝清河端了藥進門,把藥擱在桌上又退出去,她馬上說:「大爺,請回床上躺著,你該吃藥了。」

  苦死他、苦死他,讓他苦得說不出話。

  墨黑幽瞳閃了閃。「小蓉兒,為何改口喊我大爺,不隨大夥兒一樣喚大少爺?」

  小蓉兒……噁!太肉麻了,雞皮疙瘩掉滿地。「因為大爺是賤妾的天、是高高在上的日月星辰,唯有『大爺」兩字才能表達賤妾的崇敬。」

  事實上對現在的她而言,大少爺跟夫君她都叫不出口,喚「大少爺」會讓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奴婢,喚「夫君」會讓她起雞皮疙瘩,直接叫「大爺」反而順口,反正這傢伙暫時是她的飯票,有錢便是大爺,她這麼叫也沒有錯。

  「可是你的表情似乎不太樂意,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她「賤妾」兩字喊得順口,但比較像在罵人。

  趙無眠猜得沒錯,她正是抱持著有賤妾自然有賤夫、賤妻、賤奴才的心態,連別人一起罵進去。

  邵小蓉顧左右而言他,「喝藥、喝藥,大爺這些日子氣色好多了,夜裡也少咳了。」能一覺到天明的感覺多好呀!沒被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吵醒。

  為了照顧病重的丈夫,最近她從茱萸院搬到秋錦院的偏房,細柳和似巧白日跟過來伺候她,夜裡落鎖前回茱萸院,郭嬤嬤則留守院子看守她的嫁妝和處理瑣事。

  而她則睡在正房外間的榻上,離內室黑檀雖花大床並不遠,裡頭有任何異動都可聽得一清二楚,方便看護病人。

  剛搬進來的頭幾天她是忙得連瞇一下都不行,剛一躺下就聽見重咳聲,她一下子要喂藥,一下子要擦汗,被褥濕了要換,咳出一身汗也要去燒水讓他凈身。 

  後來,大概是怕有負神醫之名吧,柳公謹開的藥開始有顯著的療效,原本病得快死的趙無眠能坐起身了,飯量多了半碗,不再動不動就吐,晚上睡得沉。

  病情穩定了,少了反覆,她這照顧者也比較輕鬆,因此她對柳神醫的態度也由懷疑轉為肯定,偶爾誇獎兩句他醫術蓋世無雙,他便得意得尾巴都翹了起來。

  他低喊,「邵小蓉。」

  她又想用一招裝傻。你喊你的,我說我的。「大爺,趁熱喝,有兩碗耶!包你一下肚就什麼病都好了。」

  「有一碗是你的。」

  「什麼,我的?!」她後退好幾步,一臉「殺了我吧」的錯愣表情,死命盯著黑不見底的湯藥——

  「快喝,涼了會很苦。」趙無眠眼底含笑,瑩白長指端起姿碗一飲而盡。

  邵小蓉玉手虛掩丹唇。「我沒病,不用喝藥。」剛來的那段日子喝太多苦藥,她現在聞藥色變。

  「你失憶。」他指出她的病症。

  「失憶不是病,只是腦子遺忘了些東西,慢慢想總會想起來。」她抵死不從,藥是三分毒,沒事不可亂喝。

  更別提她失憶是編出來的,自己無痛無病,偶爾裝頭痛是為瞞過所有人的眼,她總不能高喊真正的邵小蓉已經死了,她是穿過來的異世魂魄。

  她不說還能多活幾年,要是沒守住口全盤託出,還不被當妖魔附體看待才怪。

  所以她絕對不能對任何人透露她的來歷,就算再親近的人也不行,她要把秘密帶到墳墓裡。

  「那你想起了多少?」他問得極輕,像是隨意帶過,但神情卻很專注。

  「呃!這個嘛!不急、不急,反正我是大爺的妾室,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我是依著大爺而生,沒有那些雜七雜八的記憶才好全心全意侍奉大爺。

        「說到這,你又忘了規矩,還是以我自稱。」但還是這樣說話順耳。

  「計較多不長命……」她小聲的咕噥。

  「你說誰不長命?」沒讓她罰寫《女誡》,「夫為妻綱」四個字就丟了,看來他對她縱容得有點過頭了。

  「沒有,沒有,我咬到舌頭了,說起話來結巴……啊!是賤妾,我……賤妾沒忘,大爺還搶了賤妾的荷包沒還。」你要被罵賤就順著你。

  「荷包的事就別再提了,這樣吧,就拿這荷包換恩澤,爺准你自稱「我」,不用在爺面前自貶為賤籍。」他確定了,她根本是樂在其中,把其它人偷偷罵著。

  看著她眉飛色舞,又有點得意揚揚的神情,趙無眠竟有些羨慕她活得恣意,無須背負他人的期望順心而為,還有自個兒的小算盤,即使離了他也不致無處可去。

  驀地,他眉頭微皺,對驟生的意念感到不太舒服。

  哼,她已經入了侯府便是他的人,。能容她私自離去,再者,外頭可沒她想像的簡單,少了侯府保護著,那些「惡徒」準會撕碎她。

  他沒發現自己對這個小女人有一點點在意,生了維護之意,唯恐她的直率心性毀於惡人手,身為她的夫婿不能坐視不理。

  「那在大少奶奶面前呢?」她得寸進尺的要求。

  思緒停頓了下,他眼露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你不怕她罰你跪祠堂的話,照准。」

  「大爺這是拿我尋開心,有說跟沒說一樣,我要不怕大少奶奶幹麼跟你要一面免死金牌。」御妻無方。

  瞧她噘嘴埋怨的逗趣表情,心下發軟的趙無眠微勾唇角,提醒道:「喝藥,別等它涼了。」

  「既然大爺的恩澤擴及不到大少奶奶那兒,大爺還是把荷包還我。」邵小蓉手心向上,索討。

  「是我的就是我的,我給你的恩澤已經很好了。」他十分強硬。

  土匪,她沒說要送他。「我可以繡一個更好的給你,有大老虎的,很威風。」

  繡跳跳虎。

  「不用了,我不想等到猴年馬月,況且我看你挺忙的。」不過忙的都是些瑣碎小事,教人看了好笑。

  「哼,算了,我是挺忙的,那東西大爺喜歡就拿去吧。」邵小蓉氣結。

  她不想在這事上跟他爭執了,她最近的確很忙,忙著蒔花弄草。

  但是種的花花草草外表雖然與一般雜草野花無異,卻是具有藥性。

  山煙草,花裂五瓣,果為抹形漿果,未熟時綠色,成熟時為金黃色,全草皆可入藥,小毒。

  半夏有毒,多年生草本植物,塊莖成抹形,表面白色或淺黃,嚐之有麻舌的灼辣感,能止咳化痰,消炎止嘔。

  醉蝶花形似羊角,又稱羊角菜,味辛、甘,有清熱解毒之效,但也有毒……

  諸如毛地黃、石蒜、蘿芙木、麒轔花、水蘭等都有或多或少的毒性,這些是庭園造景中常有的花草,邵小蓉悄悄收集,蔭涼或曬乾,再分別收起。

  她會做這些,是因為她以前就見慣這些藥草、毒草,雖沒親種,但十分了解,覺得既然有這東西就別浪費,好好養著往後總會用得上。

  說到用得上,那只是她的直覺,畢竟她始終懷疑郭嬤嬤她們、柳公謹,甚至趙無眠都隱瞞了什麼,所以她備下這些東西以求自保,當然,也有可能是她想太多。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趙無眠的眼神帶了點得意。

  「你——」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大少爺,九轉回府了。」

  屋外傳來清河一聲高喊,本來面帶笑意、還想逗弄小妾的趙無眠面色一肅,負手走回大床,動作緩慢得如重病的老人,一步一步走得辛苦、喘得厲害。

  見狀的邵小蓉有些不解。他剛才還氣定神閒地搶她荷包,怎麼一會兒又面色白如點,透著一絲青色?以為他又發病了,她三步並兩步地上前攙扶,伺候他躺平,蓋上薄被。

  至於那碗治失憶的湯藥,擱到涼了也沒人去動它一下,最後將它餵了窗檯下的花兒,而花兒開得更艷了。

  稍作梳理後,邵小蓉帶著兩名大丫頭回茱萸院,一來病人不需要她,先是小廝來報說什麼九轉回府了,接著柳公謹就來了要替趙無眠治病,還說這次治病閒雜人等都要迴避,二來她剛好回去看看這幾日院子裡的婆子、婢女有沒有給她找不必要的麻煩。

  而且她煉製的一些毒不死人的毒藥也要找個地方藏,解毒她不行,把幾種藥草混在一起加工她倒拿手,以前家裡有老鼠、蟲蟻什麼的,都是她把藥材磨成料,往牆角,溝渠一撒來驅趕的。

  不過被柳公謹趕出房她還是有些不痛快,柳公謹說了什麼男子為陽、忌女子陰氣,以內力拔除病氣不能有一絲疏忽,她的存在會有所影響,故而請她暫時避開,靜候兩到三個時辰。

  哼!倒是拿起雞毛當令箭了,一個時辰是兩小時,兩個時辰是四個鐘頭,這柳神醫還真敢開口,要她一等就大半天,她瘋了才當石柱杵在門口,倒不如回自己的院落。

  回屋裡稍坐片刻、喝口茶,邵小蓉開口向郭嬤嬤問了幾句近況,又閒聊幾句,接著她突然想趁今天對對看她的財產有多少,畢竟先前她只是略微掃過。

  從郭嬤嬤那接過鑰匙,邵小蓉讓郭嬤嬤和兩個丫頭在房外看著,自己則拿了鑰匙打開上鎖的東廂房。

  門一開有幾口瞧著不起眼的小箱子,但這裡面裝的都是真正值錢的東西。聽說她娘很聰明,上面放的是丫頭、嬤嬤的舊衣衫,箱子底下有夾層,有金釵、金簪、小金魚,以及一顆就值千金的鵝卵大南珠有數顆。

  邵小蓉又找出幾張莊子和店鋪的房契,還有京城外近千畝的田地契紙,她仔細的收好,折成手心大小的方形,想著一定要仔細藏好,省得被偷了。

  驀地,一根金鳳銜紅寶石纏金絲珠釵吸引了她的目光,純金的鳳尾往上翹,勾著米粒大小的小金珠,金珠下方又墜著好幾那銀白珍珠,撞擊聲十分悅耳,她一時欣喜往髮髻一簪,頓時光彩流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30 10: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6 02:10 PM 編輯

【第三章】

  在邵小蓉藏嫁妝的同時,秋錦院氣氛正凝肅。

  「你確定『江淡雪』死了?」趙無眠的聲音很低沉。

  「是的,我們接到消息一路趕到合義縣的阮家,正想打探江府嫡女的情況,殊不知到了門口一看,阮家喜慶的紅燈籠已全部取下,換上白燈籠,打聽之後,我們不只遲了一步,是遲了好幾日,新婚當夜新娘子就橫死在新房內,一干陪嫁丫頭和喜娘也都沒活口。」九轉表情凝重地回答——一干人等全都死於非命,對方簡直是喪心病狂。  

  趙無眠沉聲問:「怎麼死的?」依殺人手法興許能判斷是何人所為。

  「丫頭們死狀其慘,有的斷手,有的少了一條腿,有的被開膛剖腹,有的連頭皮都被割下……」甚為凄慘,一刀斃命反而是最仁慈的。

  「我問的是『江淡雪』。」無關緊要的人無須再提。

  面容黝黑、體型粗壯的九轉連忙道:「她臉被劃花了,十根指頭有五根指甲被拔了血淋淋的,胳臂折了,後背有被鞭打的血痕,胸口被三寸長的匕首刺入是致命。」

  「看來她生前曾遭人刑訊……對方真是絲毫不肯放過……」趙無眠沉吟著。

  對方會這麼做表示他們心虛,果然,江大人不是主謀,他是倒霉被挑上的替死鬼。

  改朝換代,謀逆弒君是何等大逆不道之事,江大人一個小小的太常寺卿還沒膽子妄想,他明顯是被人推出來頂罪,他一人俯首認罪換江府眾人平安,九族不受牽連,妻兒雖流放卻能保住性命。

  偏偏他到死也想不到他一心擁護的那個人會出爾反爾,不信守承諾,為了永絕後患而痛下殺手,連他那已嫁出門的女兒也要趕盡殺絕:「大概江大人為了自保留下什麼吧!與虎謀皮也要謹慎再三,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一身白衣勝雪的柳公謹神色自若,倚在窗邊似在欣賞院子中央那株海棠花,實則是在警戒,他銳利眸光察看四周是否有動靜,屋頂、樹後、大石旁,無一遺漏地掃視一遍。

  「那留下來的到底是什麼呢?」趙無眠眉頭一皺。為了逮住那人謀反的證據,他們已潛伏佈線一年多光景。

  原本他們計劃周詳,設了個局要捕獲那老魔頭,卻不料打草驚蛇,使其提高警覺,溜了大魚卻只揪出一條不成氣候的小草魚,功虧一簣。

  為此不是沒有懊惱,他們太急躁了,急於揭露那些人的罪行,反倒落入老魔頭的陷阱,讓躁進的他們撲了個空。

  線索就斷在江大人身上,無法再往上査,即使明知幕後主使是誰。

  試問,世上有隻手遮天本事的人有幾個,除了九五至尊外,其餘屈指可數。

  偏偏他們欠缺直接有力的證據,沒法派兵包圍,將人定罪下獄,只能任其猖狂著,威脅國家社稷。

  「無非是來往書信或是密謀者名單,足以板倒老賊的鐵證,那老賊才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獲得……」屏風後走出一名面容俊俏的美男子,一襲紅衣似血不見張狂的俗氣反而襯托出他謫仙般的飄逸。

  「蘭農。」趙無眠輕喚。

  顧蘭農是鐵騎軍將領,旗下兵將兩萬餘人,看見他,屋內的眾人意外他也會出現,因為並未接獲通知說他要來。

  在秋錦院有三條通往侯府外面的暗道,一條的出口在豆腐鋪,一條在人煙罕至的山神廟,一條直通城外,但密道的另一端在主屋,也就是趙無眠的居處。

  這些通道是趙無眠在十七歲那年秘密尋人挖堀的,耗時三年,知情者並不多,就連他父親亦被蒙在鼓裡。

  他不是無能,而是韜光養晦,以平凡的姿態掩人耳目,方便他進行一連串的計劃,暗中培植自己的人馬,而他的靠山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的聖明天子。

  他是為皇上辦事的暗使,只聽命一國之尊。顧蘭農自顧自地坐下,「我是來跟各位說一個壞消息,在流放的途中,江夫人等女眷遇到流匪搶掠,悉數命喪黃沙。連我派去護送的二十名精銳鐵騎軍也無一人生還。」

  「果然……」在聽到江家女兒的遭遇後,趙無眠已經猜出其它人的下場。

  「她們的隨身之物全都被翻過,江夫人上下被搜到只剩下一件單衣,釵環、手鐲、耳釘被拿得乾乾淨淨,就像真的遭到盜匪打劫。」顧蘭農接著說。

  「有留下什麼證據嗎?」

  顧蘭農冷笑著取出一物。「江府表媳死前緊握在手,雖然只有半塊令睥,但是足夠了。」

  手心一翻,只餘一半的烏金令牌向上,是半塊虎頭,也就是調動軍隊的虎符,另一面則不用多說了,不必看也知道那是一個浮雕的「昭」字表和親王朱德昭。

  果不其然,烏黑的令睥一翻過來,是字跡明顯的方正「昭」字,是虎憤營的營令,可調動約千名的士兵。

  用訓練有素的兵將去截殺罪犯親眷和押送官兵,真是好大的手筆,把國之將士當惡匪來用……顧蘭農想起自己父親的死。

  他父親曾是當朝宰相,當時手握和親王貪瀆的證據,正在書房內寫奏摺,一群黑衣人卻忽然闖進相爺府邸將父親殺害。此事最終讓人一手遮蓋了,以無頭公案結案,任殺人者逍遙法外。

  所謂的貪瀆證據也消失了。

  明知道是何人所為卻不能將其繩之以法,顧家上下憤恨難休,可是勢不如人,只能靜待時機好為親人報仇雪恨。

  「是足夠證明人是他殺,卻不足以定他謀反大罪。」趙無眠眼神一瞇。這一次不能再輕舉妄動,必須一擊必中,否則要再逮住那幾個老傢伙的把柄會困難重重。

  「這我也知道!」顧蘭農心中仍有氣。

  「九轉。」

  「是的,公子。」九轉恭敬一揖:「『江淡雪』的嫁妝有被翻過的痕跡嗎?」

  「小的裡裡外外査探了一番,不只被翻爛了,還被破壞得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一地的紫檀梨花木屑,青花姿瓶和白玉羊脂花瓶全都碎了,各式精美布匹燒成灰盡。」

  幾乎沒一樣完整的,抱怨連連的阮家人以一口薄棺草草安葬,打算百日後另聘一門良妻,沒人在意新婦死得離奇,畢竟不想跟罪臣之女多扯上關係——

  「看來他們真的在找一樣極為重要的東西,就不知道這東西最後會落在誰手上了。」離開視野極佳的窗邊,柳公謹信步走向趙無眠,兩人默契十足地交換一個只有彼此看得懂的眼神,沒有讓顧蘭農發現。

  「但肯定不在我們手上,江府的人都被他們殺光了,這條線索是斷了,咱們要另闢蹊徑,將老賊釣出巢穴。」顧蘭農急道。他們可以逼對方造反再一舉成擒,兵行險招。

  「未必。」趙無眠出聲攔阻。

  「什麼意思?」顧蘭農修地坐正,兩眼一瞇。

  「就我所知,對方的行動並未停止,想必那對象尚未落入對方手裡,鐵騎軍要加強搜查,說不定有意外收穫。」

  顧蘭農搓著下顎深思,「病秧子,你說的有理,肯定江府親眷有人逃脫了,他們正在追捕那人。」

  「好了,知道狀況了,你那邊就要加緊處理。」他並不介意被叫病秧子,他這病秧子之名所為何來,還不是不得不的偽裝,不僅要騙過外人,更要騙過在侯府的「自己人」,是以一病年餘還不能根治。

  顧蘭農眼一睨,笑得邪氣,「怎麼?這張椅子我都還沒坐熱就想趕人呀!來者是客,快杷好酒送上來,不可藏私。」

  「我是病人。」趙無眠的笑容如陽春三月般溫煦。

  「那又如何?」顧蘭農坐姿不正的斜倚扶手——

  「柳神醫,此人腦子不清楚了,你給他治一治。」最好在腦門上扎幾針,讓他靈台清明。

  柳公謹笑笑地走近,親手倒了杯茶送到神色狂狷的顧蘭農面前。「身有恙者不宜飲酒,在下的病人病得起不了身,哪能與君痛飲,他是半絲酒氣也沾不得。」

  一飲酒就露了餡,即使秋錦院安排的全是自己人,也難免會被外人知道些蛛絲馬跡,萬一讓人瞅出端倪,這一手來的籌劃便毀於一旦,想要挽回劣勢難上加難。

  「掃興。」沒酒喝的少年將軍顧蘭農啐了一口。

  趙無眠與柳公謹相視一笑,對他的輕狂行徑司空見慣。

  「蘭農,我們沒有輸的本錢,想想你的爹,還有我枉死的親娘,他們在看著我們為他們爭一口氣。」趙無眠輕嘆道。

  酒,隨時能喝,但喝的是慶功酒更好,屆時他不醉不休。

  「……好,我等著和你大醉三天三夜,你他娘的給我好好活著,不許欠老子的酒。」美如畫中人的紅衣男子忽地爆出粗口,與他花美容貌不符。

  「你……真是死性不改,猴子穿上衣服還是猴子。」趙無眠撫額苦笑。這傢伙和粗野的士兵混久了,人也變得粗魯了。

*             *             *

  「依你看來,她的失憶是真的嗎?」

  「不確定。」

  「不確定?」  

  「我能從她的脈象判斷是病是毒,可是失憶不算是病,我診上百次也不能給你肯定的回答。」

  「你是名聞遐邇的神醫,難這診斷不出真假。」是他過於高估他的醫術嗎?小小病症也診不出來。柳公謹面色難看的橫了趙無眠一眼。「收起你鄙夷的眼神,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在想什麼,我能冶好天底下的疑難雜症,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我妙手一施便能多活個幾十年。」除非病人不想活了或是遭逄意外。

  「失憶例外。」他嘲諷。

  柳公謹沒好氣地冷哼一聲,「不是治不好,給我時間琢磨一番,總能把她遺失的記憶找回來——」

  他手中有「忘憂丹」能讓人遺忘一切,任人重塑其過往性格,再也想不起自己是誰,像換了個人似的。也有「攝魂草」能奪魂攝魄,將人神智掌控在手掌之中,服用者將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沒有自己思想和自主能力,只能聽令行事。

  可是失憶有諸多因素,有藥物導致或是外力撞擊,甚至是自行忘卻,刻意不去想令人悲痛萬分的情景,他要找出源頭對症下藥,方有可能讓她恢復記憶,可這並不是簡單的事。

  「……包括她怯弱的性子也會回來?」趙無眠對自己從他人口中聽到的回報感到難以置信。敢那樣跟他說話的人,竟然曾是遇事就哭的懦弱女人?

  現在的她就很好,膽子大到敢爬牆——這事他是聽清河說起的。

  不知死活的她想看看府外百姓是怎麼過活的,居然口才過人的說服清河給她墊腳,她踩著他肩膀攀上高牆,一度打算攀過牆,到外頭逛一圈再回府。

  沒防著他這一問的柳公謹驀地一怔,深思了好一會才答,「這倒說不準,要看情況,可以常理來說,要看她本性如何,怕是會恢復成原來的性情。」

  聽他一言,趙無眠莫名的心生煩躁。

  他需要她想起一切,告訴他江大人留下的秘密為何,卻又不希望她變回一個柔弱女子。

  是的,現在待在侯府活蹦亂跳的邵小蓉,實際上為罪臣之女江淡雪,至於死掉的「江淡雪」是一名替身。

  那時,當線索斷在江家,趙無眠真覺這個不受波及、特赦嫁人的江家嫡女身上興許藏有什麼秘密,但為了不打草驚蛇,他使了一招狸貓換太子:在他和江家族老商討下,送嫁的隊伍在城外十里亭停了一刻鐘,他們另外安排了一隊嫁女的行列入城,暗中將兩頂花轎替換,將江淡雪以沖喜小妾邵小蓉的身分由小門迎入侯府。

  因是迎妾,又是沖喜,因此凡事簡化,來吃酒的僅親戚好友,而眾人都以為他迎進門的是南方商戶之女,沒人會去査證是否為邵小蓉本人,此事就此揭過,未被識破。

  本來江淡雪主僕幾人應會發現事情不對,趙無眠也想好了要告知來龍去脈,並以保下江淡雪一命、讓她在侯府安然生活為條件,讓她說出她所知道的,偏偏江淡雪進門時已經中毒,醒來之後又喊失憶,他只好和郭嬤嬤幾人商議好,繼續演這場戲,免得被有心人察覺江淡雪被他迎回侯府了。

  至於「邵小蓉」是確有其人,也是老太君親自選定的沖喜人選,但是誰也不曉得病得奄奄一息的新郎官會阻撓下聘一事,讓人假扮媒人,有模有樣地說成一門親,對方是年歲相當的九品縣丞。

  至於江淡雪可觀的嫁妝嘛,一大半撥給假的江淡雪帶入阮家,作戲要作得真,不能有一絲紕漏,四十八抬教人眼紅的嫁妝招搖過市,以示此女為江府小姐無誤,給足阮家面子,也讓隱身暗處的暗衛不起疑心。

  不過私底下還是給正牌千金留了一些,且為了補貼嫁妝上的損失,趙無眠又添了些銀兩珠寶作為補償。

  想起這些事,趙無眠眉頭一皺,「她服的是什麼毒?」

  「斷腸草。」毒性劇烈,見血封喉。

  「斷腸草的毒會使人失憶嗎?」比起父兄親族的下場,她還能順利嫁為人妻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竟然還一心尋死,罔顧族人對她的用心,果然是個禁不住風雨的嬌嬌女。

  江氏一族遍及各州各府,有經商的,有做地主的,也有讀書人,人仕為官的老家子弟不在少數,官居太常寺卿的江啟新亦是其中之一。

  可惜他識人不清選錯邊了,貪小利而鑄下大錯,被人許以高位和財富便心志動搖,擁護不該擁護的人——

  其實江家並未真正參與謀逆一事,許多與朝政有關的決策,江啟新是被排除在外,頂多算是在外圍跑腿的,所知有限。而剷除異已,籠絡朝臣的事他也做不來,他還沒那麼大本事:只是他太急躁了,想搶頭功,幾乎是明著擁護那人,讓心生忌諱的皇上不得不殺雞儆猴,讓御史參他一本,三司共同審理,將他鋃鐺入獄。

  而這判決的確讓某些人安份不少,朝廷中的紛爭也減少了,對立的情況已不多見,但是江府也算毀得徹底了,雖然罪不及親眾。

  有鑒於此,恩威並施的皇上才有補償。

  得知江府有一女已屆婚嫁,其七旬族長上書力保,皇上故作為難地斥貴一番,卻允出嫁,免去流放刑罰,但只能為平妻,可即使如此,她已是江府唯一例外,有幸逃過一劫的,然而她嫁入阮家的第一天就慘遭「橫禍」,一縷芳魂含恨而終,這是皇上也沒想到的。

  「以我所學的醫理來看,可能性極低,斷腸草一服下肚,毒性便順著血脈蔓延全身,繼而封住心脈的跳動,片刻即亡。」此毒之劇幾近無解,只能在中毒之際全身換血方可保命。

  但後果難以預測,輕者終身帶疾,長年體虛而易病,生肓不易,還會落下心絞痛的毛病,一有大悲大喜便心痛不已。

  而重者是全身癱瘓,人陷入痴傻狀態,終日渾渾噩噩,日常生活無法自理,需靠他人翻身和餵食,人雖活著卻形同廢人,壽長不過十年,短則一、兩年,可是江府千金的狀況卻是他學醫以來所未見過的,除非她在服毒前又用了相剋的藥物,否則她早該死了,等不到他出手搭救。

  「她是死了。」呼息全無將近一個時辰。

  「咦?」死了?難道他醫治的是鬼?柳公謹一臉不解。

        「我的人將她從花轎中扶起時,她已全身冰冷,落英……也就是我派去喬裝二等丫頭的女護衛一發覺有異樣,立刻讓外院管事來告訴我。」當時他心下一驚,扮成小廝前去一探究竟,也確定她斷氣了。

  「趙大少爺,你可別拿這事開遠笑,我把脈的時候雖然脈息微弱,可人還有一口氣在,我敢用我的神醫之名打包票,你交到我手中的是個活人!」

  他從沒見過中了斷腸草之毒的人能活過一刻鐘,她的異於常人真令他「欣喜若狂」,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死,他可是反反覆覆的用藥,好不容易才將她體內的毒性中和了,排出體外。

  趙無眠目光深沉地望向窗外的一片湛藍。「我探她鼻息時的確是悄然無息,可我指頭剛一移開,正打算叫人準備棺木發喪,她全無動靜的胸口忽有細微起伏。」

  他以為日頭太大,眼花看錯了,還讓落英上前探看,她一臉訝異地回報人又活了,一息尚存,不信的他又査看了一回,才確定人還有氣在。

  或許她命不該絕,本該前往西山為一大戶人家老夫人看診的公謹心血來潮,想來看一眼沖喜小妾生得如何花容月貌,喝完一杯喜酒再走,才在千鈞一髮之際封住她奇經八脈,將毒逼至一處,令她有一線生機。

  「你是說她死後復生?」有可能嗎?相當難以置信。

  他是聽說過,但大多是誤診,有時是上了手紀的老人家被一口濃痰堵住了咽喉氣不入,有時是被異物樣住氣管,臉色發白猶如死亡,常被誤以為人已死而下葬,若是及時拍背吐痰,或是震蕩之下吐出異物,便會無事,而被當成死而復生。

  「更奇怪的是她清醒之後的表現,完全與我們所知的她不同,判若兩人,教人始料未及。」他原本想晾著她,不過於親近,保下她平安就是。

  但千算萬算不如老天爺掐指一算,既然她用上還是瞬息奪命的劇毒,可見死意甚堅。

  那為何醒過來的她會是有點小無賴的性子,對錯誤的事據理力爭,非要爭到人家聽她的為止,可一旦爭贏了,她卻又怕死地脖子一縮鑽進烏龜殼裡,很不中用的撇清,好像一切都不曾發生過,表示她是卑微到不能再卑微的小妾,他們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睿智有方,所做的任何決定與她無一絲關連。

  典型的小人行徑,善於煽風點火而不收抬善後,趨吉避凶先顧全自身,有餘力才視情況要不要分別人一點好處。

  行事作風毫無官家千金的氣派,反而像混跡市井的賣酒女兒,若非她那張臉長得與江府嫡女一模一樣,任誰都會懷疑她是假冒的。

  「也許她本性便是好動的,是因為家人的嬌寵和後天熏陶才變了性子,人有兩面,不可以外表論之。」像趙大少不也做了雙面人,一面是平庸的侯府庶長子,一面是皇上的寵臣,機敏過人,性格沉穩。

  柳公謹看著眉頭微蹙的趙大少,不解他為何事煩心,『江淡雪』已在阮家被殺了,從此不再是某些人眼中的隱憂,府裡的這一個可以說安全了,能好好當她的邵小蓉,之後再等她恢復記憶,告訴他們和親王的把柄一切就沒問題了。

  「會有這般難以置信的變化嗎?」他不相信人會改變如此劇烈,個性、習慣、飲食喜好全無殘存。

  有些事他是從郭嬤嬤和細柳、似巧口中得知的,例如失憶前的江淡雪不吃魚,對螃蟹、大蝦有恐懼感,舉凡水中鮮品她都避而遠之,能不沾口絕不沾口。

  而今她不但吃魚,水煮、紅燒、醏溜、魚燴來者不拒,還特愛嚐蟹膏飽滿的螃蟹,炒河蝦能獨自吃上一大盤,以往貪嘴的黃耆子雞、白汁牛肉、酒燒肘子反而不喜了,嫌味道淡,不如麻辣鍋過癮。

  麻辣鍋?聽都沒聽過?

  她偶爾會脫口說出讓人聽不懂的話,隨即機伶的收口,露出迷糊的表情,恍若她未曾失言說出不當言語。

  「讓她維持這個樣子好嗎?」

  「那要問你認為是好還是不好,看你想維持現狀,還是讓她變回以前遇事畏縮的性子。」前者的話他樂見其成,有個逗弄的小傢伙在挺不錯,逗起來身心舒暢,若是後者……

  小松鼠般的邵小蓉有趣又惹人憐借,看習慣她俏皮的模樣後,喜愛其個性的柳公謹並不想抹煞她這一面,若讓他動手他還要考慮考慮。

  「……我必須知道她知道多少,她手中是否有各路人馬想要的證據。」站在為皇上效忠的立場,強而有力的罪證才能扭轉局勢,不能因一人之故而誤了大局。

  柳公謹肩一聳,面泛嘲弄的笑意。「那你該把她交給蘭農而不是隱瞞,鐵騎軍的刑房有上百種刑具,興許能讓她恢復記憶。」

  「我答應江家族老要保她一命,蘭農的手段太強硬,現在不是把她交給他的好時機,所以我才讓你也瞞著他。」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他不得不承認,這只是一開始的原因,現在他的確是打從心底不想把人交出去。

  柳公謹嗤笑一聲。「這樣的藉口說服得了自己嗎?分明是存了私心,她的直率和慧黠讓你動心了。」

  「你在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趙無眠抒起眉矢口否認,臉上蒙了一層暗影。

  「最好是我在胡言亂語,無論如何,你別忘了你還有個善妒的妻子,你若不把對那小兔子的心思藏好,恐怕她大嘴一張一口吞掉小白兔。」

  一提到席夢芝,趙無眠臉色沉下。

  長輩為了自身利益而硬塞給他的妻子,令他如鯁在喉,不得不娶她是他畢生的恥辱。

  說有夫妻情份,只怕他會冷笑一聲。那是什麼玩意兒,他不認識,他娶妻是娶來擺設的。

  當了一年多夫妻,他一次也沒碰過正妻,洞房花燭夜進行到一半便醉死過去,而席夢芝為了面子不敢說出兩人並未圓房,但元帕上一抹嫣紅是鐵證,她怎麼都想不通為何有落紅,她全身上下找不到一補傷口,而癸水剛過。

  之後他開始裝病,自是表示力不從心,席夢芝也從秋錦院搬出,住進芙蓉院。

  他沒把她當妻子看待,即便知道她紅杏出牆也不在意。

  不過他也沒把公謹的話當耳邊風,即使妻子與他人有了肌膚之親,也絕不會容許他這個丈夫寵別的女人,愛拈酸吃醏的她妒火一發不可收抬,她遲早會找上沖喜小妾,以各種可笑的理由加以凌虐……

  正當他這麼想時,不遠處傳來邵小蓉的求救聲。

  「救命呀!趙無眠,快來救你的沖喜小妾,你老婆發瘋了,要挖我的眼睛,趕緊來救人……我不想當無眼的瞎子,她瘋了,瘋得好徹底……」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30 10: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6 02:45 PM 編輯

【第四章】

  稍早前,邵小蓉來到芙蓉院的花牆旁就見到一道鬼鬼崇崇的影子……認真說來也不算鬼鬼崇崇,穿著煙紫色撒紅比甲的二等丫頭繽紛正認真的將花梯擱回原處,拿起花剪修剪花木。

  本來這不是她的份內之事,園子裡的事自有人負貴,她該伺候茱萸院的新主子邵姨娘,為姨娘梳妝綰髮整理衣物。

  但是邵姨娘為人古怪,不喜人近身服侍,凡事喜歡自己來,不論一等、二等丫頭都很空閒,根本是只白拿月銀。

  而她不想當個吃閒飯的,看到哪裡有事她就去做,太閒了反而渾身不舒服,不料,修剪到一半就被叫住——

  「你站住!」

  「邵姨娘有何吩咐?」她半彎腰聽候差遣。

  「你把我的梯子拿到哪去了,我有用處。」揮了揮手讓她起身,擁有現代人靈魂的邵小蓉見不慣有人動不動行禮,她覺得彆扭,很不人道,人生而平等,無貴賤之分。

  「管事嬤嬤說了,上面有交代梯子不能放在牆邊,除非用來修樹,否則都要收好,不可隨意擱置!」繽紛回答得不卑不亢,比偷懶無賴的主子更有大家閨秀的端莊。

  「管事嬤嬤是聽誰的?哪來的上面,我要梯子你給我拿來就是,別管那些連主子都不是的人的話,管事嬤嬤能越過我這個姨娘嗎?」

  白布放在染缸裡總會染出顏色,在人人以仗勢欺人的侯府待多久了,邵小蓉也懂得什麼是以勢凌人,學會擺出架子免得被欺侮。

  她曾一次、兩次被人當傻子糊弄,被指使去搬花盆、刷恭盆,不給她飯吃。

  後來她學聰明,有趙大少這座靠山,此時不靠還待何時,一句「我請大少爺為我做主,看誰有理無理?」一群縮頭烏龜就氣弱了。

  雖然還是有人不買帳,認為大少爺無權無勢,是個遲早要分出去別居的庶子,那她這現代人也只能豁出去當潑婦,到最後大家還是會讓她。

  「不行,奴婢的月銀是周嬤嬤發的,我要聽她的。」小丫頭很堅持。

  一聽到周嬤嬤,邵小蓉就蔫了,面色發綠,「你叫什麼名字?」

  太……太有骨氣了,寧折不彎。

  周嬤嬤是內院管事,是錦繡堂的人,服侍老太君快三十年了,同時也是老太君當年的陪嫁丫鬟,後來嫁給府裡管鋪子的大掌櫃,這麼多年來沒離開老太君一天,始終忠心耿耿。

  就是太過耿直,為人嚴肅了些,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唯老太君唯命是從,連老夫人隨口說的話她都徹底執行,且誰都別想在她眼皮子底下耍出花樣。

  沒想到周嬤嬤「後繼有人」,石頭窩裡生出小石頭——

  「奴婢繽紛。」繽紛語調輕軟,像江南小調。

  「繽紛……你不會還有個姊妹叫落英吧?」

  落英繽紛,多美的景緻。

  邵小蓉是順口猜的,可她還真猜中了,主子賜名看心境。

  「落英姊姊和我同一天入府,她也在茱萸院伺候,專管邵姨娘你的衣箱。」姨娘身上穿的這件蜜金色半臂衫,以及海棠色百子裙便是落英姊姊經手打理的。

  「等一下,你說那個竹子……呃!是話不多,老是垂著頭,默默做事的丫頭叫落英?」她對那個老用背對著她、頭低低的看不清楚長相,年約十七、八的丫鬟印象很深。

  那根叫落英的「竹子」也很直,除了不抬頭見人外,她也是會把主子的吩咐做到讓人挑不出錯處的奇萌,簡直是完美的典範。

  可是主子若不開口,她便一動也不動守在一邊,讓人聯想到站衛兵。

  「是的,落英姊姊不愛說話,她說多話多是非。」身為主子的奴才,她們只要做好主子交代的事,其它莫管。

  有眼勿視,有口勿言,有耳勿聽,有事先做,四有做到了便是好奴才。

  「嗯、嗯!她說的有道理,你要跟她多學學。」邵小蓉頻頻點著頭,覺得茱萸院還是有好人才,她要多抽空回來培育培育,養出幾棵大樹。

  她外面的鋪子、莊子也要派人看管,還有田地該播種了。

  邵小蓉仍打著獨立自主的念頭,和人共享一個丈夫她可做不來,出府自個兒過日子是她早就打定的主意,她還是習慣一夫一妻制的婚姻。

  雖然趙大少目前只有一妻一妾,可是不表示日後不會廣置妻妾,而三妻四妾算是明面上的,底下偷著來的不知凡幾,早早看破才不會苦酒滿杯。

  暗自思量著,邵小蓉轉身要走,卻被人攔住了身影。

  「邵姨娘,那邊去不得。」沒人看見她怎麼動的,煙紫色的身影一晃,抿著唇的繽紛擋住邵小蓉去路。

  「繽紛,我是主子你是丫頭,我走到哪你該跟到哪,但不能攔阻主子。」是她眼花了嗎?繽紛動得好快,像是身懷絕世武功的高手,會飛來飛去……

  邵小蓉難免有小抱怨,她好不容易擺脫跟前跟後的細柳、似巧,又甩開嘮叨不休的郭嬤嬤,打算繞過幾個院落到前門,趁機溜出府到街上逛逛,卻又被繽紛攔住了金絲雀。

  「那邊是芙蓉院。」小妾的禁地,一入必死無疑。

  「芙蓉院又怎樣,不都給人住的。」

  「那是大少奶奶住的院子。」繽紛聲調無起伏,告知的消息卻令人心驚。

  「大少奶奶?」她伸出去的腿又悄然收回,欲哭無淚。

  怎麼她會走著走著上這來了,到底要怎麼溜出大門啊?

  「邵姨娘請回茱萸院,別給大少爺添麻煩,他還在病中。」

  她乾笑著露出編貝白牙。「那繽紛告訴我,走哪一條路出府比較快,我給你買幾朵珠花戴戴,」這是賄賂。

  繽紛表情凝肅,直言不諱。「你後面那一條路。」回頭路。

  唉!她怎麼竟遇上腦筋不拐彎的人?如今她只能什麼招數都試一試了。「啊!候爺來了。」

  「什麼,侯爺……」繽紛看邵小蓉一臉認真的樣子,忍不住回頭。

  多活了一世,知識和常識哪是這些小丫頭比得上的呢!她隨便虛晃兩招就上當了,真有欺負小孩子的感覺。

  邵小蓉在騙得丫頭分心後,嬌小的身子往她身後一閃,她想她運氣一向不差,偌大的院子還不至於撞上小老婆的上司。

  誰知好死不死地,東閃西閃繞路走快出芙蓉院了,偏偏穿著華麗的女子大陣仗地從她要過的月洞門走來,一下子衝得太快的她停不下腳,閃避不及,竟闖入大少奶奶的視線中。

  「你是誰?竟敢擋路!」

  「我……呃!賤妾是茱萸院的。」邵小蓉暗自希望她貴人多忘事,千萬不要記起茱萸院住的是何人。

  「茱萸院……茱萸院……」席夢芝口中輕念著,驀地眸光一閃,如箭矢冷銳。

  「你是茱萸院的邵姨娘?抬起頭來讓本少奶奶瞧瞧你生得何等姿容。」

  「賤妾不敢。」她跪下,垂首一臉謙卑。跪就跪吧!越卑微越好,遠水救不了近火,要是真遇上什麼事,要等那大少爺來救,她就剩白骨一具了。

  「我叫你抬頭就抬頭,你還裝什麼小媳婦,怕我把你吃了不成。」席夢芝艷麗無雙的瓜子臉微微一抬,倨傲立現。

  「是。」她努力鼓起腮幫子裝胖扮醜,很慢很慢地面朝上,雙目低垂女人的通病是愛比較,只要自覺美貌過人,對醜的那一個非但會寬待,還會同情。

  邵小蓉知道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引起大少奶奶的嫉妒,就算只有一絲絲也不行,女人的醏罈子一旦打破,肯定不死不休。

  「看著我。」嗯?這女人的臉好像不對勁。

  說看就看呀!她不是很沒面子。邵小蓉腹緋但沒種的聽話,「唔——眼、眼睛痛……」她故意瞇成大小眼,外加鬥雞眼。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用斜眼看我,入府的規矩全拋到腦後去了!」席夢芝突然發火,找個理由就想發落小妾。

  不是美醜的問題,而是心裡堵著氣,看誰都不順眼的席夢芝正想找個出氣的,邵小蓉只能說她少拜了菩薩,哪裡不好去偏要自尋晦氣。

  「我沒看……」邵小蓉話還沒說全,善於看主子眼色的大丫頭芳如已經一腳踹向她的背,疼得她差點兩眼淚汪汪。

  「真是反了,居然沒把我看在眼裡,你一個商戶出身的小妾倒是眼睛長到頭頂上,我今天不替大少爺教訓你,明兒個你都丟他的臉丟到外面去了!」席夢芝藉題發揮。

  「我沒有……」這次學聰明了,她見婆子,丫頭又要落腳,趕緊移位置跪,就跪在大少奶奶腳邊。

  嘿嘿,她們若想踢她還得斟酌點,要看準了,不然踢錯了人可是自己倒霉,她一扭一閃其樂無比……啊!中招了,長得像林黛玉般弱不勝風的大少奶奶居然是鳳姊兒,是個狠心的,下起陰招毫不手軟……不,是腳軟。

  「把她的眼睛給我挖出來,那眼神飄來閃去的,根本是個狐媚子,挖,不許停手——」

  看著那雙乾淨瑩亮的星眸,席夢芝頓時眼一瞇,心火熾烈,妒意掩不住。

  看到席夢芝的表情,眾人皆知小蓉,死定了。

  而當事人邵小蓉也知道,馬上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大叫——

  「救命呀!趙無眠,快來救你的沖喜小妾,你老婆發瘋了,要挖我的眼睛……趕緊來救人……我不想當無眼的瞎子,她瘋了,瘋得好徹底……」

  打不過不會跑呀!又不是傻子會乖乖挨罰,什麼規矩不規矩的,保住命再說,邵小蓉在院子裡東奔西跑,跑得喘噓噓。

  人家是人多勢強,她是單槍匹馬,打起來可想而知是雞蛋碰石頭,穩死的,她當然沒二話地撒腿就跑,哪管後頭喊「站住」的聲音此起彼落。

  淚奔。

  邵小蓉邊跑邊回頭看,她跑S型,一下子東,一下子西的亂竄,見橋跨橋,見石頭跳石頭,見到低矮樹幹就鑽過去,完全是兔子跑法,讓人摸不著她下一步會往哪去。

  被甩得老遠的婆子、丫頭個個面色發白,氣喘吁吁,一個扶一個追得上氣不接下氣,有的還絆了腳跌得一身泥,鼻青臉腫地囔囔,就是沒有一個能追上身手轎健的小女人。

  不過邵小蓉也不比她們強到哪去,她借用的這具身體也挺沒用的,雖然她用心調理過,每天伸伸腿、拉拉筋、做仰臥起坐,可是時日短未見成效,跑得急了還是快喘不過氣來,整個胸腔好像要爆開似的。

  要再鍛煉、再鍛煉呀!起碼要練到人家刀子砍不到她,跑個一、二十里路還能喘氣。

  什麼都不重要,保命為第一。

  邵小蓉終於跑進秋錦院,見到救星。

  「大……大爺,你老……老婆好狠心,她要挖……我的眼睛,你快一……一振夫綱……你……不行了,讓我先喘口氣……我快快累死了。」

  她果然不適合當長跑健將,多來幾回她準會暴斃。

  「你說什麼?誰不行了?」趙無眠面色微沉,聲音略低,對她不合宜的言行舉止似有不悅,但幽黑的眸底一閃笑意。

  他來到屋外看見她亂無章法的橫衝直撞,似是山裡的猴兒有路就跑,無路便自個兒開出道來,再大聲呼救,讓有意想害她的人先背個黑鍋。

  而以席夢芝的作風,她呼喊的並非不可能,當了一年多的大少奶奶,席夢芝手上沾的血還真是不少。

  「是大少奶奶,我說快了,沒個規矩,我願自罰抄寫佛經一百遍。」緩了口氣後,她話也說得流利了。

  往生凈土神咒也是佛經之一,全文五十九字,寫一百遍不用一個時辰。

  「你倒是狡猾,先罰自己免得挨皮肉痛。」他長指往她眉心一戳,接著不自覺地往微亂雲絲一撫,將散落白玉面頰的髮絲勾至她耳後。

  他其實沒有想過自己會有此動作,只是覺得她滿頭亂髮看了礙眼,自然而然伸手一撥。

  沒氣了。

  趙無眠的無心之舉他不以為然,邵小蓉滿心只想保命也沒意識到這舉止有些親昵,但落在旁人眼中卻是異於尋常,令人不敢置信。  

  暗喊了聲糟的柳公謹有意無意地移動身軀,擋住邵小蓉嬌柔身影。太過顯眼對她沒好處,只會招來更多的妒恨。

  後腳來到,正巧見到這一幕的席夢芝是火上加火。向來謙謙有禮的夫婿幾時對她有過此時的溫柔,他對她一向是以禮相待,甚至冷淡,不管人前人後都不肯握她的手,連句溫言軟語也吝借;而他今天居然當著她的面對一名小妾展現為人夫的柔情,不怕傷她心的流露出絲絲憐借,四目相望間彷彿傳著情意,他們將她置於何地?!

  「我的好大爺,你可要保住我,大少奶奶的火氣看起來並不小,別讓她的火往我身上燒。」他可千萬挺住,別敗給河東獅吼,不然她以後的日子就難過了。

  「怕了?」他取笑。

  「怕死了。」貓有九條命,人只有一條,會怕才是理所當然。

  「那你還敢招惹她。」自找死路怨不得人。

  無辜至極的邵小蓉小聲喊冤,「天地良心呀!純屬巧合,我躲她都來不及,哪有膽子自己往刀尖上撞。」

  入府月餘,她真的閃得很徹底,一次也沒碰上病秧子夫君的正妻,秋錦院裡裡外外的下人她都混個臉熟,送金送銀送吃食的上下打點,讓他們一有風吹草動趕緊知會她。

  果然好人緣是要經營的,她現在是人人稱讚的邵姨娘,人美心好,照顧起生病的大少爺真是沒話說的無微不至。

  親手喂藥,親自睡在榻前伺候,不喊苦,不喊累,不叫聲委屈,凡事為病人為主,他想喝粥她絕不上乾飯,念著喝魚湯她馬上洗手做羮湯,用上三個時辰熬出又香又濃的魚湯。

  瞧她一接手,瘦得可以摸到骨頭的大少爺都長肉了,手指一壓有彈性,臉色也不再蒼白發青,多虧她的細心照顧才能養回一個美男。

  所以說該做的事她全做了,不該做的一樣也沒做……呃!爬牆偷溜例外,反正對於大少奶奶她是能閃就閃,能避就避,絕不找死地出現她面前,讓她想起還有個小三要對付。

  以美色惑主她自認姿色不夠,勾引、下藥、爬床鋪她通通不屑,這樣她還不夠證明她的清白嗎?

  「那你做了什麼?」肯定不是好事。

  邵小蓉眼神閃爍地乾笑。「我走錯了路,不小心走到芙蓉院,狹路相逢。」

  走錯路?趙無眠暗笑一聲,直接點明,「又想出府?」她真是學不乖。

  「犯人才被關在高牆中好不好,我又沒犯法,幹麼要被關起來!侯府很大是沒錯,但外面的世界更大,終其一生也走不完。」只有井底之蛙才不想出井,坐井觀天就很滿足。

  犯人才被關在高牆中……這論調聽來很新奇。深覺有意思的柳公謹,兩眼微微發亮。外面的世界的確很大,有鴻鵠之志的人都想往外飛,她的想法很大膽,與他不謀而合,但是他有找到知音人的快慰,好友卻肯定不認同。

  「你……」

  「你給我過來,跪下。」

  趙無眠薄抿的唇片剛一輕啟,嬌蠻習橫的女子嗓音如含著刀片般狠厲襲來,令人發寒。

  「大爺……」邵小蓉一臉可憐地拉拉吉祥紋暗銀色錦服袖子,羽睫如蝶翅般眨呀眨,接著用口型對趙無眠撒嬌,「別讓我跪,我膝蓋疼。」

  這個膽大的,這時候還敢耍她那些小伎倆。「一邊待著去,少開口。」他不想失手折斷她皓白頸子。

  「謝大爺,待會我給你捶捶背。」她賣乖地躲到兩個大男人身後。

  她盡量把自個兒縮小到無形,好讓人遺忘她還在這裡,雖然有點困難:「哼!」趙無眠輕哼。

  「呵!」柳公謹輕笑。

  這個話定真是夠諂媚了,還會見風轉舵。

  「沒聽見我的話嗎?還是要我命人用長棍打出來。」這賤蹄子以為躲著不露面她就會放過她,未免太天真了。

  「夫人莫要為了一名小妾勞心傷神的,她做錯了事,就罰她抄寫佛經吧!我身子弱,怕是藥石難斷,就當是為我祈福延壽。」趙無眠掩著唇輕咳,面色溫煦得宛如春陽,沒人察覺墨黑似夜的深瞳中閃過一厭惡和不耐煩。

  每個人都說他命不長了,睜大眼睛等著那一天。

  「你問都不問她冒犯了我什麼,你就不怕寒了我的心嗎?為了個小妾和我過不去,你認為值不值得!」席夢芝的語氣中有不甘心的怒氣。

  身為征南將軍席復久的嫡次女,打小被捧在手掌心上的她從未受過氣,為誰忍氣吞聲伏低做小,她沒嫌棄他是非嫡出的庶子,下嫁於他已經很委屈,他應該處處順著她才對!

  「夫人也曉得她是老太君千中選一的沖喜對象,生辰八字正好沖掉我的病氣,你看我這些時日的氣色是不是好多了,也能下床到院子走一會兒,看在她沖喜的功勞下,有再大的過錯就抵了吧!你總不會希望我再病得下不了床。」他摀著胸口輕喘,似乎站久了有些力不從心。

  演戲也要有人配合,醫術過人的柳公謹馬上挽起「病人」的袖口把脈,眉頭輕顰,神色嚴肅。

  「你就護著她,只管拿老太君來壓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因為我喊侯爺夫人一聲姑奶奶,老太君就偏心,不喜歡我,認為我和姑奶奶一樣是個狠心的,容不下丈夫有其它女人——」她做錯了什麼,只不過多攀上一門親戚。

  席夢芝的姑姑席雁雲嫁給和親王朱德昭為側妃,藉著這層關係她才和侯爺夫人走得近,自己人幫自己人,她才能順利進入侯府,與自個兒看中的男人共結秦晉之好。

  老太君厭憎她的緣故是她丈夫的親生母親姓曲,出自老夫人的娘家,曲側妃的早逝又與侯爺夫人有所奈連,所以她是被遷怒了。

  可上一代的恩怨情仇與她有什麼關係,她嫁迸來的時候曲側妃已經沒了,她依靠侯爺夫人何錯之有,再說庶出子女都歸嫡母所管,她孝順侯爺夫人是誰也說不得的天經地義。

  「我明白你是肚量大的好賢妻,自是不會爭風吃醋,我讓小蓉給你賠個不是,此事就算揭過。」他內心冷笑,她不心狠?那就不會揪著小妾一點錯處不放。

  肚量大的好賢妻?此話一出,大少奶奶淹到頭頂的妒意都得壓下去。邵小蓉躲在後頭偷笑,這病秧子果然是腹黑的,不用刀劍也能殺得人遍體轔傷。

  推他去當擋箭牌真是太明智了,反正他本就該擺平自己的女人,她都要佩服自己的急智了。

  下唇輕咬,怒火中燒的席夢芝緊握綾羅帕子。「用她一雙眼睛賠罪吧!賊溜溜的我不喜歡。」

  「沒了雙眼她如何伺候我?夫人的要求太為難人了。」不退讓的趙無眠笑得和善,目光柔似春水。

  她冷哼,因妒恨而陰沉的美貌容顏覆著冰霜。「夫君不說她八字好嗎?足以替你沖去病氣,那麼留著她一條命也就是我心慈了,要眼睛何用,只是讓這獐頭鼠目的女人鬼鬼崇祟地四下打探。」

  她獐頭鼠目?姓席的女人才兩眼長歪了,她每日用銅鏡照面都覺得秀色可餐,尤其是這雙水霧濛濛的杏眸生得最好!邵小蓉在心裡抱屈。

  十五、六歲的姑娘家都生得像花兒一樣好看,何況她這具身體的主人真的是水養出來的嬌嫩,眉目如畫,秋水般的水瞳燦亮,瓊鼻小巧朱唇染丹,討人喜歡的鵝蛋臉,活脫脫是小美人。

  趙無眠輕笑著將躲在身後的小女人往前推。「那麼夫人就挖眼吧!但從今日起由夫人親自照料為夫的飲食起居,侍奉湯藥、擦澡、清理穢物,片刻不離的隨侍左右,我讓人把你的東西搬進秋錦院,滿屋子的藥味就要夫人委屈了。」

  小土撥鼠乍聽正掙扎著,在看到大少奶奶花容失色的樣子時,她頓時明白他的用意,原來這裡還有個更沒用的,只能共富貴,無法共患難,半點苦也吃不得,享福為第一。

  「你……你說什麼?要我一個出身將軍府的正妻去做這些圬穢的活,太過分了……」她十指纖纖不沾陽春水,哪需要做這些粗鄙事兒,秋錦院裡外十來個服侍的丫頭、小廝全死光了不成?!自視甚高的嬌嬌女自是不肯拉下身段伺候人,即使是她拜過堂的丈夫,凈白的手只用來彈琴作畫。

  「她是妾,你是妻,她正在做著你該做的事,身為妻子的你本該打理為夫的瑣事,你是拜過祖宗睥位的,就連將軍府也是講理的,妻子侍奉夫婿乃人之倫常。」  

        出身將軍府很得意嗎?如果那件事能成,她將比庶民還不如。

  瞪著眼,席夢芝久久說不出話來,滿腹怒火無處宣洩,直到有玲瓏心思的貼身丫鬟芳沁輕扯了她一下,小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大少奶奶勿動怒,好日子還長得很,別因小失大。」

  是呀!她的好日子還長得很,何必為了這點小事計較,來日方長,總有整治那賤蹄子的機會!席夢芝忍住怒氣,冷冷命令。

  「跪著磕二十個響頭我就饒恕她對我的不敬。」小懲一番,後頭的「福份」先記著。

  什麼?「二十個響頭……」她不磕破頭才怪。邵小蓉的小臉糾結著。

  忽地,趙無眠連咳好幾聲。

  收到訊號的柳公謹連忙這:「哎呀!邵姨娘,大少爺的藥你熬了沒?四個時辰要喝一回藥,遲了就前功盡棄,病情加重!」

  邵小蓉可是爬竿子的高手,順竿一滑。「啊,我忘了,還好柳神醫的提醒,大爺你先等著,賤妾給你熬藥去。」

  邵小蓉一溜煙就晃過迴廊,很快地消失在眾人眼中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真磕足二十個響頭給自己找罪受?

  隱約地,她聽見柳神醫悶悶的笑聲,以及大少奶奶慢半拍的喝斥聲,但她不痛不癢地。

  「邵姨娘小心!」

  掩著嘴偷笑的邵小蓉越笑越開心,有些分心地沒注意到台階,她笑呵呵地一腳踏出去,一旁傳來略微低啞的女子嗓音,可已經來不及了,眼看她就要摔一陣風從耳邊掠過,再回神,她非但沒跌倒,還竟已出了迴廊,站在長著雜草的青石板小徑,微風輕送拂來淡淡的花香。

  「你……你是……落英?」身形很像,聲音同樣有些感染風寒後的沙啞,螓首也是低垂。

  「是的,奴婢落英。」她恭敬的回答。

  「你會武?」邵小蓉想到了繽紛。兩人在其些特質上十分相似,而且……聽不到足音。

  「回稟邵姨娘,奴婢不會。」落英頭仍低著,始終不抬臉。

  聞言,她嘴角抽了一下。「喔!那是有神仙出現嘍,讓我騰空而飛。」

  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她佩服佩服。

  不過她身邊怎麼盡被安排了?會武的婢女,難道她有天命在身?

  啐!想多了,八成和她不明的身分有關,前些日子她聽見郭嬤嬤神色感傷地哎了聲,「我們淡雪小姐是個苦命的,明明是官家千金卻淪落為商戶庶民。」

  偷聽到的話才是真相吧?

  所以她知道邵小蓉本名是江淡雪,而細柳和似巧很少喊她邵姨娘,人前人後一口一口的小姐,大概也是因為知道真相期盼某一天她們小姐會想起一切,帶她們脫離苦海。

  「是有神仙。」她話少,簡潔。

  還回得順口呢!邵小蓉嘴角不禁一抽。「對了,我沒見過你長什麼樣,抬起頭讓我瞧瞧——」

  「奴婢遵命。」落英抬起頭,面容微仰。

  「你……」杏目圓睜,她驚得差點倒栽蔥,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發出吞口水的聲音——

  「奴婢醜——」她有自知之明。

  「醜?」邵小蓉失笑的搖頭。

  柳眉鳳目,雪膚桃腮鮮紅欲滴的唇兒如沾了露珠的玫瑰花瓣,嬌艷得令人想一親芳澤,這氣質、這容貌,簡真是不染纖塵的月宮仙子嘛!美得脫俗,美得清新婉約。

  唯一小小的缺憾是左邊眉毛上銅錢大小的桃花色胎記,雖然以劉海稍稍遮蓋,仍很清楚。

        「你還讓不讓人活呀!你這般容貌還說醜,那我該不該找口井跳了。」她終於懂得什麼叫自慚形穢。

  「奴婢醜——」她堅特自己不美,是個醜奴兒。

  「不醜、不醜,美得呢!男人一見就暈了頭……」話到一半,邵小蓉忽然想到什麼似地吃吃發笑,擠眉弄眼地看著有天仙姿容的落英。「你被你家大少爺收房了沒?瞧這花容月貌有哪個男人受得住?他把你藏起來是對的,不然早被大少奶奶辣手摧花了。」她腦中浮起一幕幕旖旎風光。

  她把他想成是什麼人了,見色心喜的淫魔嗎?!

  跟上來想交代自家小妾幾句話的趙無眠,稍微駐足觀看開得正艷的海棠花,不意聽見兩人的對話。

  前幾句倒是無妨,女子間的閒聊罷了,但是越聽臉越黑,他幾乎要拂袖而去。

  「邵姨娘你……你說話要謹慎。」落英沉靜的面容出現一絲裂縫,似惱似羞地紅了耳根。

        「嘻嘻,瞧你羞的,不過以你家大少爺那破爛身子,想做什麼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吧……」

  邵小蓉笑得開心,殊不知那位大少爺的臉色黑如鍋底,海棠枝幹多了半寸深的五指印。

  「邵姨娘!」

  瞧她一臉嚴肅的樣子,邵小蓉也不好再不正經拿她打趣。「相信我,你很美,比動不動要挖人眼睛的大少奶奶美多了,瞧這眼、這眉、這櫻桃小口,我都要愛上你了。」

  「奴婢不美。」落英的雙眼中微露黯然。

  「一個胎記算什麼,瑕不掩瑜,你就是太在意了才無法讓人看到你的光彩,要是我有你這張美得冒泡的面皮,我早就樂得燒高香,感激老天爺對我的厚愛。」

  「前世」的她也算長得不錯,醫生、病人追她追得頗為殷勤,送花送禮物的,她還自我陶醉地自覺是美人一枚,不過相比眼前這株花,她差多了。

  「是這樣嗎?」她真的不醜嗎?落英頭一次有所動搖。

  邵小蓉大力點頭。「府裡有個神醫在,不拿來一用太浪費了,你若是不想留著胎記,那就叫他想辦法換張臉,神醫就是要助人救人嘛。」

  「換臉?」是要把臉皮撕下來?太可怕了!

  「錯了,是把胎記顏色淡化或是直接去掉,不是真拿別人的臉換你的臉,我倒是很想跟你換,不過我怕痛,而且萬一失手怎麼辦?」

  「可以這樣嗎……」原來胎記不一定會跟著她一輩子。

  「啊!熬藥,我怎麼又忘了這回事。」她這記性呀!要吃點銀杏補腦了,才剛說一轉身就忘了,提到柳神醫才想起來。

  邵小蓉急了,隨便看了個方向就要跑了。

  「邵姨娘,這邊。」落英指了明路。

  「這邊?」侯府太大了,彎彎曲曲的小徑又多,庭園閣樓一座連著一座,她得畫張地圖才不會走錯。

  「奴婢帶姨娘去老太君為大少爺準備的藥廬吧,裡頭堆放了大少爺病情所需的藥材。」

  「老夫人對大少爺真好,凡事都設想周到,好命的大少爺真該好好孝順她老人家……」

        漸行漸遠的人影帶走麻雀般嘰嘰喳喳的笑聲,趙無眠竟感到一絲失落。

  人在時雖然吵鬧,老說些不中聽的話,但是軟軟的嗓音有股泌人的暖意,聽著聽著心都暖了,偶爾也會說出一番道理。
 
 人一離開,頓時變得清冷了許多,好像什麼事都索然無味了。從大樹後頭走出的趙無眠若有所思的凝結空無一人的前方,說不出的悵然隨著嘆息聲逸出唇畔。

  「換臉嗎?」他倒是沒想過,不過可以試一試。

  柳公謹的嘀咕聲落於耳中,神色一峻的趙大少側身一睨不知哪時出現的男人。

  「你是鬼嗎?我走到哪你跟到哪。」他呵呵笑一聲,興致盎然的說:「你是病人,我是大夫,我若不盯著你又怎知你好全了嗎?」

  「我有沒有病你最清楚,少給我打哈哈。」

  「有病就要醫,要不小嫂子都要嘲笑我醫術不佳了,認為我沒本事治好你。」

  他可不想讓人覺得他有招搖撞騙之嫌。

  「小嫂子?」黑眸幽光一閃。

  「不叫小嫂子難道要喊娘子嗎?如果你肯割愛。」有這麼個說話百無禁忌的小妻子,日子一定過得很有趣。

  「公謹,玩笑話適可而止。」

  「是玩笑話嗎?只要有席夢芝在的一天,你就無法給她該擁有的,那倒不如跟了我。」柳公謹半開玩笑的說——

  「席夢芝的事我會處理,輪不到你費心。」她大少奶奶的位置坐不久了。

  「我不覺得費心,你不覺得她有些話很有意思嗎?」

  「柳神醫,你管太多了。」越聽越不悅的趙無眠聲一沉,目光中燃燒著冷焰。 

  「你若留不住她就給我,與其便宜了別人,還不如留給自己兄弟。」他戲譫的話中帶了一絲認真;柳公謹的父親柳夜山是兵馬大元帥曲向天麾下一員大將,長年跟著曲元帥東征西討,立下不少汗馬功勞,領兵二十萬駐守西疆一帶。後來娶元帥之女曲綾緋為妻,也就是柳公謹的母親,曲綾緋與侯府側妃曲綺蘿是一母所出的親姊妹,兩人所生之子自是表兄弟,所以說是自家人一點也不為過,「我說的是事實,用不著瞪我,你眼前看到的不是嬌柔怕事、膽小懦弱的江淡雪,而是不愛你就會跟你對抗、一肚子鬼主意的邵小蓉,她們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不會由著我們拿捏。」

  「若她恢復記憶了呢?」會是什麼光景,兩種迥異的個性合為一體,既大膽,又端雅?

  「那她會恨你。」事無兩好。

  「恨我?」他救了她,免於死亡,何來恨他的原因。

  「原因很簡單,她想起自己是誰後,她會恨你為什麼不讓她死,更恨你讓處境已經夠艱難的她進入危險重重的侯府裡,甚至成了地位卑下的小妾……然後她會發現你利用她,雖然你會說你是為了救她一命,但她遲早會知道,你救她的目的是想看江大人是否有藏起來的證據,再不濟,最後也能拿她為餌,釣出和親王的同黨,她是你進可攻、退可守的棋子。」

  趙無眠無語,唇瓣抿成一直線,因為,柳公謹說的不錯。

  可他的心,為何如此糾結,像不希望那一天到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30 10: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6 03:31 PM 編輯

【第五章】

  「瞧你這麼熱情,你那病秧子夫婿沒好好滿足你吧?」

  「別提他,掃興。」

  佛門本該是清凈地,可在香客留宿的最東邊廂房裡,有一男一女抵死交纏著。

  「怎麼好不提他了,要不是他半死不話地躺在床上,小王我哪有活色生香的美人兒好享用?」

  早已娶妻納妾的小王爺朱玉鴻仍改不了愛偷腥的毛病,府裡鶯鶯燕燕十來個,環肥燕瘦各具風姿,青樓艷妓是枕畔嬌客,王府稍具姿色的丫頭他也無一不沾染。

  而在碗裡的看久了就不希罕,正好撞上席夢芝這不安於室的女人,兩人一拍即合,他不趕緊下手又待何時?而且別人的總是特別香軟可口。

  「哪是半死不話,我看再給他養幾個月都能提槍上陣了。」她口氣酸得像喝了醋。

  「什麼?」

  訝異之下,這一回合就草草結束,席夢芝臉色不悅地把人推開。「你就不能再撐一會兒嗎?你也是個沒用的……」

  「什麼沒用的?!」

  手腕被抓得生疼,知道得罪不起這個混世小魔王,她撒嬌地樓住他的腰,「好哥哥,別跟我生氣,我這還不是急的,府裡的事沒消停過,惹得我心煩。」

  見她識趣的討好,朱玉鴻將她摟入懷中。「怎麼回事?說來我聽聽。」

  致遠侯府與和親王府息息相關,他大姑姑是侯府正妃,是一條船上的人,他總要關心關心。

  「前陣子老夫人不是做主抬了一房姓邵的沖喜小妾,說要沖沖喜,讓病懨懨的藥罐子得以病去人安康,恢復以往的精神。」她輕偎他懷中,纖指在他胸口畫圈。

  「晬啐!民間百姓的迷信,沖喜有用,太醫院的御醫們都該捲鋪蓋離宮,回鄉下種田去了。」他不以為然的輕啐!

  「壞就壞在趙無眠居然日漸有起色,一個月前病得就等闔眼,誰知不知羞恥的賤蹄子來了以後,他能下床走到院子了。」

  她說得有點恨,恨他因別人的因素而痊癒,半點功勞也沾不上的她像個外人。

  明明正妻才是最有資格站在丈夫身邊的女人,可是他不知好歹,不懂得感激,當著她的面居然袒護不敬主母的小賤人,還以沖喜有功為由要她隱忍,寬宏對待同侍一夫的「妹妹」,他是當眾人的面打她的臉。

  嬌胴猶帶歡愛痕跡的席夢芝憤憤地紅了眼,她靠在一個男人的懷裡卻想著另一個男人居然不愛憐她,有怒、有恨、有怨,卻無羞愧。

  「咦!真有此事?」朱玉鴻訝異不已。

  她嬌嗔地一橫目。「這種事還能騙人不成,稍一打聽就明白了,他還護著那小賤人給我難看,你得為我出口氣,把丟失的顏面找回來,這事我絕對不善了。」

  誰讓她日子難過,她就讓誰生不如死。

  「先不提善不善了,你跟我說說他真好得了嗎?不會是撐出來的假象,其實離死不遠了。」他拉開懷中美人穿上褻褲、單衣。

  「我的事不重要嗎?你這沒良心的冤家,我受了委屈不找你傾訴,難道要我回去向沒死成的病秧子哭嗎?」席夢芝很不高興的板起臉,認為他心裡沒有她,一張小嘴噘得半天高。

  朱玉鴻不耐煩見女子在他面前哭鬧,他一巴掌揮過去,「胡鬧什麼!我辦的是正事,婦人後宅的事若我事事要處理,我還能抽出空幹幾件大事嗎?」

  「你……你打我……」撫著發腫面頰,她不敢相信先前還與她纏綿床榻的男人竟然對她動手。

  給了巴掌,又馬上給了甜棗,他輕憐蜜愛的安撫。「我是怕你暈了頭,忘了侯府現今的情形,無痕表弟雖然封了世子一位,可你們老太君偏寵庶長子也是眾所皆知的事。萬一她來記回馬槍,覺得長孫生性敦厚,為人仁善,更適合當侯府世子,逼侯爺改立世子,最怕世人說他不孝的致遠侯爺敢不聽從嗎?當下就壞了大局。」

  敢讓他表弟趙無痕當不成世子,第一個不饒不依的肯定是他親姑姑典華郡主朱纖曼,她會跳出來大吵大鬧,找兄長和親王,找皇上,鬧到此事失敗了為止。

  但是,當年的事皇家的人都清楚,趙無眠才是嫡出長孫,其母曲綺蘿是上了族譜的正妻,他是名正言順的爵位繼承人,若非典華郡主橫出搶夫,佔了正位,世子之位也落不到趙無痕頭上。

  而太后和侯府老太君是相交三十多年的老姊妹,從孩提時便玩在一塊,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無所不談的手帕交,老太君若求到太后面前,十之八九世子會換人,若換上大病初愈的長孫,對他們有利的局勢會受到影響。

  「誰當世子有什麼關係,我成了世子妃不好嗎?到時老太君就算再不喜歡我也得尊重我一些,不然等我的丈夫繼承了爵位,我讓她沒好日子。」老不死的,連孫子的房中事也要插手,實在可惡至極。

  席夢芝一想到敢反抗她的沖喜小妾,她心裡的火沒有消停,反而越燒越旺,每每想撕了那小賤人。

  「胡塗,你的眼光太短視,世子不是無痕表弟,我父王會點頭嗎?他和趙侯爺走得近是因為我姑姑,若是世子爺不是喊他舅父的那一位,他怎會安持他。」

  朱玉鴻並未將實情託出,對與他歡愛多次的女人仍有保留。雖然他對女色多有耽溺,貪歡重欲,但還分得出輕重緩急,有些事可以說,有些事絕對不能走漏半絲風聲。

  即使兩人之間已如夫妻般親近,但終究不是屋裡人,況且人為利所驅,沒人能預料幾時她會反為自身利益而出賣他人,畢竟能為貪一時歡愉而背夫出牆的婦人絕非善荏,刀架在脖子上時,她唯一會做的選擇是保全自身。

  「有我看著不是一樣,我還喊你一聲表哥。」以姻親關係而論,小王爺朱玉鴻的確是她名義上的表哥。

  朱玉鴻沒理會她的咕噥聲,負手於後來回地走動。「你要盯緊點,看他有沒有異於平常的小動作,看他的病是否真能治愈,對世子位的態度如何,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嗟!你提防他做什麼,他都病成那樣子,就算有點起色又如何?你別太看得起他,要不是有老太君護著,他連秋錦院都沒得待。」前些年侯爺夫人想打發他到城外的莊子住,是老太君攔住才去不成。

  他恨鐵不成鋼的睨了她一眼。「我防的也是老太君,有她在趙無眠後頭撐腰,他就算不爭也會有人把位子送到他手上。一旦他翻出侯府舊事,我姑姑會從正室變填房。」

  填房也是妻,但低前位夫人一級,在正頭夫人牌位前得行妾禮,對生性高傲的典華郡主而言,她寧死也不向別的女人屈膝卑躬,她要永遠高高在上。

        「好了,好了,我懂你的意思,就是別讓秋錦院和錦繡堂往來密切,最好將祖孫倆隔開,免得互通聲息,害了勢頭正旺的世子爺。」趙無痕投胎投得好,將來的榮華富貴早有人一手安排,他只要坐享其成。

  見她有七分瞭然,他總算有了笑臉地在她小嘴兒一啄。「你要記住一件事,世子爺才是自己人,你要全力安持他,日後總有你的好處,至於侯府大少爺嘛,你也用不著太費心,他沒法讓你過上好日子。」

  「那你呢!你是不是我的終身依靠?」她媚眼一拋,風情萬種。

  朱玉鴻淫笑著往她小蠻腰一掐。「日後……上了位……我封你個品級,下半輩子只能當我的女人,你說跟著我吃香喝辣,享天下榮貴好不好。」

  他用了個「封」字,普天之下只有坐在金鑾殿上的那一位才有此權力,他話裡已透露至高無上的野心。

  父王覬覦龍位已久,若有一日父王真能登上九龍寶座,身為嫡長子,他便是當之無愧的太子爺,有朝一日是這片錦繡山河的主人,封個女人有何困難。

  「好是好,不過……」有些走神的席夢芝沒聽見他大逆不道的「賜封」,她仍惦著侯府裡的地位。

  「不過什麼?」對她,他是有幾分喜愛的,不比王府那些謹守分際、死板的女人,多了些放縱。

  「要幫我對付一個人。」

  「誰?」他傲儀地披上外袍,讓有求於他的席夢芝為他整理衣衫,繫上月牙白繡雲紋腰帶。

  「姓邵的沖喜小妾。」她容不下她。

  「她?」一粒微不足道的小沙塵。

  見他並無太大意願出手,她嬌笑如花地一瞅他。「因為有她,趙無眠的病才略有起色,若是她不在了呢?是否他會病得更重,從此一病不起?」

  「這……」這餌給得令他心動。

  「沖喜之說確實玄妙,但不見得全是市井傳言,老太君是到廟裡請得道高僧排出的八字,又親自選的沖喜人選,雖說信或不信見仁見智,可若因不信邪而錯過大好時機。不可惜。」為了除掉眼中釘,她不遺餘力地煽動。

  「……我考慮考慮。」顧慮太多,他並未給予直接的答覆,翡翠玉扣往腰上一別便走出偷歡一宿的廂房。

  沒多久,低著頭走入房內的芳如、芳沁為主子著衣、梳髮,不吭一聲,彷彿什麼都沒看到。

  她們已經習慣了這場景,打從主子與和親王府的小王爺勾搭上以後,每月總有幾回以拜佛上香為由出府,普陀寺成了兩人幽會的去處。

  但她們知道不能說,也不能多問一句,若是一不小心流傳出去,做奴婢的唯有一死。

  「你們說要怎麼做才能讓那個小賤人從侯府消失?」她這張連牡丹花見了也失色三分的嬌顏。會不如那賤胚,偏偏趙無眠不看她一眼。

  對著銅鏡席夢芝貼上鎏金連珠牡丹花鈿,咬牙切齒。

  芳如與芳沁互看一眼,心急的芳如想爭頭功,便彎身在主子耳邊低語:「商戶之女必定眼界不大,少見希罕物,若是在茱萸院搜出幾樣大少奶奶的珍愛物品……」

  話到一半,席夢芝就明白的笑了。

*             *             *

  「清河,你說這是大少爺的藥包?」

  油紙一攤開,小指一撥開混在一塊的十幾種藥材,邵小蓉彎彎的柳眉成打結,眉心攏成一座小山丘。

  「是呀!柳大夫開的藥單,他親自在藥廬抓的藥,由小的交到姨娘手中,柳大夫交代要細火慢熬,三碗水煎成一碗,趁熱讓主子爺服用。」清河轉述。

  「你確定是他交給你的?」她又問。

  「是……是的,有什麼問題嗎?」他眼神閃了一下,額頭微微冒出一層薄汗。

  「藥單呢?在哪裡,讓我瞧一瞧——」她玉白素手輕揚。

  清河硬著頭皮往前送,他有種背脊發麻的感覺,總覺得邵姨娘看他的神情有點古怪,像是等著捕蟬的螳螂,悄然揮動兩把大鐮刀。

  他很確定自己沒做錯什麼啊,全是照著主子的吩咐行事,藥也是一帖一帖的包好,絕無出錯,可是這冷汗怎麼不聽使喚地往外冒……

  「方子是治重病的沒錯,只是……」她又看了一眼藥材,一抹疑惑掠過眼底。

  人蔘、黨鬚、阿膠、川芎、熟地、杜仲這幾味藥在藥單上都有,但藥包中是白朮、茯芩、荊芥、桔梗、百部、陳皮,人蔘只切一小片,阿膠、川芎、熟地根本不存其中,杜仲的劑量也不對。

  更可笑的還有白芽根、女貞子、五加皮,是補氣、強筋骨、明目的藥材。

  這可教人不解了,治的是病,用的是補藥,那他到底是有病還是沒病,這藥喝下肚只能補身,對病情無益。

  只不過她認識的是藥材,而非看診的大夫,被稱為神醫的柳大夫總不會開錯藥了……吧?

  杏眸一閃,邵小蓉面不改色地抓起一把尚未磨成料的草藥,丟下正在熬煮的湯藥裡。

  「姨……姨奶奶,那是黃連。」驀地睜大眼,清河以為她不曉得,好心的提醒一句。

  「嗯!我知道。」良藥苦口嘛。

  「放太多了。」天吶!他都聞到苦死人的氣味了。

  她眨了眨眼,笑得好不天真燦爛:「你不覺得你家大少爺近幾日火氣頗大,昨兒個他還吼了我。」

  「那是……呃!主子爺精神好……」是他也想吼人了,她做的事會讓男人從此一蹶不振。

  她昨日燉了一鍋三鞭甲魚湯,每樣食材都燉得很爛,根本看不出生前的模樣。

  她完全是出於「善意」,幫他補一補,讓他能和老婆有美好夜晚,想必席夢芝也不會老看她不順眼。

  至於趙無眠的意見就不那麼重要了……好吧,她承認她是有點把她對席夢芝的不滿發洩在趙無眠身上了!

  而病懨懨、看起來很虛的趙無眠竟然真的補過頭了,吃不到半鍋甲魚湯便兩管鼻血加料,把趕來救命的柳神醫嚇得臉色發白,把脈的手還真發抖,以為中了要命的劇毒。

  後來診斷出是太補了,柳神醫大笑,趙無眠鼻孔塞著棉布大吼,而身為始作俑者的她早逃之夭夭。

  「是呀!精神真好,吼聲如老虎,震動四方八夷,把我可憐的小心臟嚇得撲通撲通跳,要降火,要降火呀!多嚇幾回我都要回姥姥家繡花了。」她一臉惶恐的模樣,嘴角卻是笑咪咪地往上勾,讓人不知該罵還是該笑。

  人的心若不撲通撲通的跳著,那叫死人。清河不敢把話說出口。「姨奶奶,另外熬一份藥吧!」

  「沒空。」她頭也不回地以象牙柄圓扁輕掮著小火爐。

  「小的幫你。」他含淚京求。

  「不用,這可是我對大少爺的心意,怎能假手他人。」想到某人喝到藥時的表情,她喜孜孜地搧著風,眉眼飛揚。

  但她越開心,笑得越燦爛,清河的頭皮越麻,冷汗流得越多,後背都濕透了。

  「可是……」主子會不會怪罪他助紂為虐,把他調到馬房當馬夫?

  邵小蓉揮揮手要他別在這囉唆。「去去去,去叫我的丫頭煮碗冰糖蓮子來,我渴了。」

  勸阻無效的清河哭喪著臉,正打算搬救兵,端著碗冰糖蓮子的落英緩緩走來。

  見到她,清河略鬆了口氣,趕忙把邵姨娘做了什麼說了一遍,還用祈求的表情請她規勸。

  「主子加了黃連?」落英望向坐在小圓凳上滿臉喜色的小女人,眼中閃著碎碎流玉。

  邵小蓉點了點頭。「嗯!清熱瀉火,消除鬱氣。」

  「給大少爺的?」天乾氣燥,容易上火。

  「我很賢慧吧!為了他的肝燥氣熱特別加了一味,虛不受補的身子還真難照料呀!」她重重嘆了一口氣,以示照顧病人的疲累,哪天趙大少的病好了,功勞簿要記她一筆。

  落英的唇角微微往上彎了一下。「主子心善。」

  人和人相處久了會受到影響,在無視規矩的邵小蓉熏陶下,本來一板一眼、有些面癱的落英、繽紛有些許表情了,雖然不太看得出來。

  而且把兩個神秘兮兮又身懷武學的丫頭給收服了,其中以落英較為顯著。

  原先一口一個邵姨娘的喊,如今改口稱主子,眼裡多了敬意,有時還會配合做些不傷人的惡作劇。

  「瞧!這才是會說話的,清河你要多學學,拍馬逢迎一定要拍對地方,落英就是你的典範。」她讓落英為她擦汗,接過在井裡冰鎮過的冰糖蓮子一飲而盡。

  同流合圬哪值得學習。欲哭無淚的清河同情起主子爺。女人心,蠍子毒呀!

  「主子,讓奴婢來。」剛熬好的湯藥燙手。

  「好,你來,我細皮嫩肉的,燙出個疤肯定痛上好幾天。」  

  邵小蓉覺得自己很墮落,變怠惰了,凡事能不用自己動手就不動,日子偷快得有點捨不得離開衣食無缺的「鳥籠」了。

  她領著落英和清河回到秋錦院正房前。

  「大爺,喝藥了。」她一聲吆喝便進屋了。

  聽著過於偷愉悅的清亮嗓音,倚靠窗邊榻上看書的趙無眠眉頭不禁蹙起,手裡翻開的書頁一字也看不進去。「又要吃藥?今兒個有點早,似乎還不到時辰。」

  小臉紅撲撲的小女人睜著圓亮水眸,接過落英手上端的湯藥,十分殷勤地送上前。「一早喜鵲叫個不停,吵得人沒法睡,肯定是有好事臨門了,所以我早起給你熬藥,想說你用了藥就精神了,百病盡除。」

  「好看熱鬧?」他把她藏在肚子裡的未意語說出。

  一聽,邵小蓉笑得燦爛無比,編貝白牙閃著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大爺也,你真是我肚裡的蛔蟲。」

  「咳!沒個分寸,爺兒幾時成了……蛔蟲是什麼蟲?」聽來就不是好東西。

  是一種寄生蟲,會造成營養不良等情況,也可能引起腸阻塞等疾病。她以護士的專業在心裡回答。「平時住在腸子裡。」

  有蟲子在體……面色一凝的趙無眠闔上書,感覺不舒服。

  「邵姨娘,你一早就來壞我胃口嗎?」好在他已用完膳,否則經她一說,誰還吃得下去。

  邵小蓉呵呵地笑著。「我是來服侍大爺你用藥的,而且親自熬了大半個時辰,你快喝呀!」

  「你似乎很樂?」他有種即將遭到暗算的預感。

  看熱鬧……這個熱鬧不會是指他吧!

  看著一日三回的黑稠湯藥,趙無眠眼角一掃做賊心虛、有苦難言的清河。這小子打一進屋便繃著臉不敢看他,莫非……他又看了一眼湯藥,目光沉了沉。

  「大爺的身子骨一日好過一日,氣色和精神也比昨日好,我看了歡喜,也替大爺你高興,人無病纏身是一大樂事,我當然樂呵呵——」他服了藥她會更樂,尤其是表情……

  「藥裡沒加料?」看她過於燦爛的笑靨,他眉一揚,深幽的雙瞳盯著她表情的變化。

  心裡咯噔一聲,她笑得冒虛汗。「怎……怎麼會,全是照柳神醫藥單上開的藥材去熬,我還留著藥渣呢!大爺若不信可招宮裡御醫來查驗,絕對沒有傷及大爺病情的藥物。」

  天呀!她還真敢說,若讓主子爺發現她搞鬼,而他未及時阻止,他會不會受到連累受罰?清河欲言又止,十分苦惱地抓著後腦勺。

  他雖是小廝,卻也是主子的心腹,主子的病是不是真的他最清楚,可不能讓別人知曉呀!

  趙無眠兩眼一瞇,迸出絲絲幽光。「邵小蓉,自作聰明的人通常活不長,你曉得為什麼嗎?」

  不傷他病情的藥?可見是加了東西,還特意留著藥渣好堵住他的口……她肯定知道了什麼。

  邵小蓉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端著瓷碗以匙一舀,吹了吹送到他嘴邊。「所以我很笨呀!只能做伺候大爺的話,你看,不燙嘴了,一口喝了對身子骨好。」

  「你笨?」他深感懷疑。

  「是很笨呀!不然怎會傻乎乎地被人抬進侯府當矮人一截的妾,還是用來沖喜的,萬一喜沒沖成先見白,我這條小命還不是給大爺你陪葬了。」沒過上好曰子先受其害。

  從清醒到現在,她大致上把侯府的情況摸得八分清了,侯爺不是老太君親生的,他和他的夫人與嫡子嫡女四口才是一家人,庶子庶女、側妃、小妾什麼的是可有可無的外人。

  而老太君寵長孫,厭惡侯爺夫人所生的一子一女,和趙大少是同陣線的,兩人身上都流著曲家人的血,屬於弱勢中較強的一方,忖著「孝道」兩字,老太君略佔上風。可實際上又如何呢?有待觀察。

  她不想多管閒事,那是人家的家務事,不過已經被迫選邊站的她沒得選擇,為求自保,她只好在閒談中多打聽一些不為人知的內幕,好在危難時保命。

  「很冤?」瞧邵小蓉笑臉轉苦,趙無眠倒是笑了。

  「冤吶!朗朗睛空都要下起鵝毛大雪了,好在大爺福大命大,連我也撿了大便宜,成了救命的大功臣。」她眼睛眨呀眨,好不晶亮。

  「想討賞?」她不就是想要個甜頭。

  「賞是不敢想,若是能放我出府逛幾天……」她提了個頭,話就由人接了。

  「出府呀……」趙無眠似在考慮可行性,忽然笑得詭異,「九轉,把我書房櫃子上方的匣子拿來,讓邵姨娘開開眼界,爺兒要賞她。」

  怎……怎麼會這樣?她得的賞賜是東珠一顆,白玉碗一隻,黃金佛手一對,黃翡鑲金如意一柄,夜光杯一對,但這是什麼,象牙筆和端硯,三摞雪白宣紙,還說這宣紙是讓她抄寫佛經,養養性子,抄完要給他看。

  他是賞她還是罰她呀!

  這位大少爺太腹黑了,是萬惡淵藪,三、兩句話就使了陰招,打得她內傷慘重只能靠意志力支撐。

  這麼黑心的人哪有可能不曉得他服的藥被「調包」了,除非他真的病得神智不清,否則就是——他想裝病。

  在第一次被命令去熬藥後,邵小蓉已有所覺,才會對藥材特別在意,果然她不只一次發現大少爺的藥與藥單上開的不同,不是劑量不對便是少了或多了藥單上沒有的藥材,這些藥大多用於強身健體或補氣。

  「大爺,如此厚愛難以回報,讓我伺候你吧!」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好呀!她用苦藥教訓他,看他以後還敢不敢陰她。

  抱著報復心的邵小蓉眼捷手快,趙無眠口才一張口,說了個「你」字,藥匙已送入他口中,苦到讓人恨不得重新投胎的湯藥順喉而下。

  看得到那兩道英挺的劍眉抽動了一下,一向帶著溫和神情的秀逸面容上出現小小的裂縫,沒那麼無動於衷。

  好……好味道,一帖良藥。

  「大爺,還有一大碗呢!你要一口飲盡還是慢慢喝,大爺不嫌棄就讓我服侍你再喝一口藥。」

  再裝,再裝呀!看誰比較會裝,她當護士那幾手,碰過形形色色的病人,再刁鑽、再惡劣、再無理取鬧的患者她都能擺平,區區一個趙無眠她還怕應付不了嗎?

  趙無眠先看看漆黑的湯藥,再無言地凝睇她小人得志般的笑臉。

  「大爺,要不要再喝幾口?喝了你的病才會快好。」

  「嗯!」他接過瓷碗,似是不覺有異地喝了半碗。

  他喝得太爽快,邵小蓉反而心頭震了一下。「不苦嗎?」

  「苦。」

  「苦你還喝?」果然有病。

  「是呀!主子別喝了,小的再給你熬一份,這碗就擱著,待會小的再收抬——」

  清風趕緊上前勸說,他都快哭了,眼眶噙著兩滴要掉不掉的淚花。

  「有人分擔就不苦了。」趙無眠突然眉眼染笑,似是桃花開地迷醉了邵小蓉的眼。

  什麼意思?有人分擔……

  還沒想透話中之意的邵小蓉隱約捕捉到一絲訊息,剛要豁然開朗之際,身子被扯入一具溫熱懷抱裡。

  「藥很苦,你來嚐嚐!」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什麼?我不……」驀地,她驚惶地睜大眼。

  趙無眠將剩下的半碗藥含進口裡,以口喂入邵小蓉的殷紅小嘴裡,四唇相貼,看似濃情密意,可是她哪有心思感受其中滋味,入口的苦味讓她有想死的感覺,豆大的淚珠滾滑瑩白小臉。

  苦,好苦,太苦了!

  「……水水水……快給我水……苦死了,怎麼苦成這樣……蜜餞呢!快拿一大盤來,我滿嘴是苦味……」她苦到舌頭都麻了。

  「給你。」溫雅低嗓帶著些許笑意。

  一片山楂送到面前,她二話不說的接下,豪邁地就往嘴裡塞:「謝……唔!謝謝,沒那麼苦了……」

  呃!不對,那隻白皙修長的手是誰的?好熟悉……

  「不客氣,小蓉兒的多禮讓我受寵若驚。」天要下紅雨了,認為規矩是用來打破的人居然也會誠心道謝。

  「你……我……我們……呃!好像,似乎,大概……那個……你不會覺得重嗎?」要命,她要臉紅了。

  淡淡的藥味伴隨著一股熱氣吹向她頸後,邵小蓉感覺到雞皮疙瘩一粒粒冒出來了,她身體繃得跟石頭一樣硬,一動也不敢亂動地僵直著,訕訕一笑。  

  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她全無頭緒,只知她麻煩大了。

  「還好,不算太重,我承受得住。」趙無眠似謙謙君子的輕笑,環住纖腰的手卻捏了捏腰上嫩肉。

  她笑得可憐,眼角還掛著瑩瑩淚珠。「我每晚少吃半碗飯,減肉,絕不壓著大爺你。」

  他要抱到什麼時候呀!她是有肉,但是不給吃呀!

  「那倒不必,爺兒喜愛你的體態豐盈,你要多吃點滋補的,造福爺兒我。」他指尖有意無意地撫弄,慢慢往上移。

  「大……大少奶奶肉很多,管飽……」他要一展雄風找大少奶奶去,她還是十五、六歲的少女。

  「管飽……」他臉皮抽了抽,神色古怪的好似惱怒,又似忍俊不已,多種情緒糾結在臉上。

  面對男女情事,她很不自在,「我是說大爺喝了藥就該小歇一會兒,我就不打擾你了,請大爺好生休息……」

  她想走,但腿軟,又一隻男人的手攬著細腰不肯放,而且她一動,底下的人某個部位便不安份了。

  「你也喝了藥,就陪我歇會兒吧!」他作勢要將人抱起,往軟榻上靠裡邊放。

  「啊!什麼?我陪……陪你……」她連忙雙手抵在他胸前,那臉兒不知是羞紅還是氣紅的。

  趙無眠輕撫她玉般嬌顏,食指滑向澤潤丹唇,眸光竟是異樣的灼熱。「你是我的小妾,我們還沒圓房,不如……」

  轟地,平地一聲雷,她的臉不是紅的,而是慘白。

  「大……大爺,身子要緊,還沒養好身子不宜縱慾,還……還是再等等,等你完全康復了還不遲,來日方長。」

  不行,不行,她絕對不能失身在這沒有前途的高門大戶之中,小妾難為!

  這時代失貞等於丟命,想再嫁要等當寡婦,就算有梅開一度的機會,侯府又豈容她二嫁。

  所以說一旦成為他的女人,她的命運也差不多定了,終其一生有可能困在男人的後院裡,等他偶爾想起時來探望一、兩回。

  她是重生的人,不會過得這般悲苦吧!

  這邊邵小蓉愁容滿面地想著怎麼逃過大少爺的一時興趣,那邊的趙無眠撫著凝脂般的玉顏,微訝滑細的手感。

  他原本的用意是逗弄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沖喜小妾,居然敢胡作非為在他藥裡加料,不嚇嚇她學不會收斂,正如她所言來日方長,她要面對的不只他一人,侯府是水深不可測的龍潭虎穴,她若太過放肆他也保不住她。

  可始料未及的是這把火竟燒到自己身上,他沒想過自己會這麼不堪撩撥,不過將軟馥身子擁入懷中而已就讓他不由自主的失控,反倒落入騎虎難下的窘境。

  「你是指我不行嗎?」話一出口竟帶了點挑釁,意識到這點微惱神色閃過他眼底。他本想順水推舟地將她推開,以寬大袍子掩住異狀,沒想到……他怎麼會一時昏頭做了胡塗事,面對其它的女子都能坐懷不亂,為何對她就全亂了調。

  男人最忌諱「不行」,她當然不能拔虎鬚,「大爺是人中龍鳳,雲裡雄聲,水裡的蛟龍,上山還能打老虎呢!誰敢說你不行,我挽起袖子替你打人去。」

  看她義憤填膺,拚命討好的模樣,他忽然覺得想笑,認真地看著她眉眼如畫的清妍面容。「有我這般英姿勃發的大丈夫給你為夫,你可滿意?」

  「為夫喔!」她頓了頓,拐變抹角的答,「夫妻夫妻,是一個夫一個妻才成夫妻,沒人一夫三、四妻吧!你是和大少奶奶拜過堂的夫婿,她便是你的妻,夫妻之間若插進一個人就不叫夫妻了,三人多一橫便是「夾」。」

  「誰喜歡被夾在中間?你、我、她三個人一定會有一個人痛,若多幾個人不是「爽」,而是「俎」,有人要被殺了,人活著不容易呀!我不想死得太早。」

  「你不認可我為夫?」

  話都起了頭她乾脆膽大地往下說:「一沒拜堂,二沒入宗祠,三沒夫妻交拜,四無喝交杯酒,夫妻該做的事我們都沒做,你哪算是我的夫,頂多是財大氣粗的買主。」

  「狡辯。」他莫名地感到一股怒焰沖腦。

  「難道不是?我是失憶了,但你們不能把我當傻子耍呀!」她沒說出口的是,他趙無眠根本沒病,那就算是騙婚!

  親身試過半碗藥的她沒有半點不適,心中便恍然大悟了,可以確定據說病入膏肓、重病難治的大少爺是裝病的!

  想到這些日子不眠不休的照顧,早起要熬藥,晚睡要喂藥,半夜也要硬撐著不敢睡熟,怕他半夜咳了要喝溫水潤喉,小火爐的炭火沒停過,只為他備著,她越想越覺得委屈,滿腹不平,被戲弄的感覺很差,忍不住要為自己爭一爭。

  「你……」

  「大爺,我們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老夫人屬意我當沖喜小妾是為你的病,如果你的病好了,送我金銀、莊子就算報恩了,千萬不要恩將仇報留我為妾,即使找不到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良人為伴,好歹我手中有銀子有房產,買幾個俊俏小相公來伺候……」邵小蓉本就是個口無遮攔的,她越說越順口,完全沒發現某人的臉色不佳。

  「俊俏小相公?!」趙無眠臉色微黑,牙齒咬得嘎吱作響。

  被調教得很好的落英面無表情,類似的話她早聽主子說過,驚過幾回後便淡定了。而清河倒是有驚,但不意外,邵姨娘向來語不驚人死不休,他聽多了也就處變不驚。

  不過,兩人不約而同地往屋外移,有些話聽了容易出事。

  「同樣是人,你能三妻四妾,我為什麼不能三夫四君……」

  「我沒有三妻四妾。」他咬牙切齒。

  「現在沒有不表示以後也沒有,男人天性喜新厭舊,有了牡丹還想海棠,芍藥也不錯,水荷清雅,月季嬌艷,樨桂清香,再來朵幽蘭吧!養花、愛花還種花,百花齊放一園子。」而她不想做其一,等著多情的賞花人。

  「……邵小蓉,你很大膽。」

  她,離經叛道。換成別人聽見,她早死上一千回,可這番話雖然驚世駭俗,卻也有幾分道理。

  而他更氣的是她不把他當一回事,只想著離開。

  他對她的在意果然已超乎尋常。

  邵小蓉說完了才驚覺自己在這男權至上的時代說了多糟糕的話,害怕地縮了縮雙肩。「我怕死嘛!當然要未雨綢繆,人家說撐死膽大的,怕死膽小的,我怕歸怕也要撐死才體面,怕到死多沒出息呀!你說是不是,大爺,我給你掙面子。」

  「你……」一下子慷慨激昂,一下子巧言令色,一下子又狡猾的耍無賴示軟,想罵她偏裝出怕死的膽小樣,眼一眨又是賣乖討好的面孔,教人想氣又好笑。

  「大少爺,錦繡堂來人了,要見邵姨娘。」一名年約四旬的外院管事站在門口朗聲傳話。

  「老太君要見……」他略作思忖。「回去知會老太君一聲,邵姨娘一會就過去請安。」

  先前他在病中,加之迎進的是不甚重要的沖喜小妾,他開口讓一切規矩全免也沒人有意見,是以邵小蓉到現在都沒正式見過侯府的其它主子,本來老太君有來問過幾次,但知道邵小蓉剛進門便日日服侍纏綿病榻的夫婿,心中一喜,便也讓此事緩下,如今會說要見,該是得知他的病已好了大半。

  「是,老奴告退。」背有點駝的管事一收到回話便離開。

  「怎……怎麼辦?你祖母要見我,我……我可以不去嗎?就說我生病了,跟你一樣重病不起……」沒來由的,她很慌,對見老人家懷有恐懼。

  同輩的還能由著她胡來,口無遮攔些,同輩的還能接受,還能裝傻矇混過去,可是一遇到德高望重、嚴肅拘謹的老人家,那真是使什麼伎倆都沒用,也不知她能不能討老太太喜歡。

  「小蓉兒,鎮定,老太君不會為難你的。」瞧她慌慌張張的,活似見到貓來了的老鼠,從沒見過她如此,反倒惹人憐。

  「你肯定?」她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不要怕。

  「任何一個真心對我好的人她都當自己人疼愛。」老人家的期盼只剩下他了,只求他好,不願他有志難伸。

  說的也對,老夫人偏愛他,不過……邵小蓉倏地捉住他袖口,水汪汪的眼眸滿是討好和懇求。「要不,你陪我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30 10: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6 04:47 PM 編輯

【第六章】

  「主子……」

  「別動別動!一下子就好了。」

  「但是……」  

  「蛋在雞窩裡,你想吃蛋等從錦繡堂回來後,我再叫細柳給你弄一碗雞蛋。」嗯!眉目如畫,美人就是美人,妝隨便一畫就成了天仙。

  落英笑不出來,一臉痛苦。

  真好看,任誰瞧了都心動。「大爺,你快來瞧瞧,我們落英是不是國色天香、閉月羞花,連雁鳥看到她都會掉下來。」

  國色天香、閉月羞花?一向認為自己不美的落英連想死的感覺都有了,主子的吹捧讓她有驚無喜。

  「落英是伺候你的丫頭,用不著比主子出色。」她就不能照規矩來,偶爾一次不讓他頭疼。

  一身雲紋織錦暗金玄色衣袍,腰上是真紫螭紋腰帶,一隻血玉麒鱗佩垂掛在腰際,襯得俊雅男子風姿清逸。趙無眠走到一刻也不安份的小妾身邊,將蝴蝶玉簪插入她烏黑髮絲。

  經過邵小蓉巧手妝扮過的落英的確很美,有著沉魚落雁的傾城容貌,但趙無眠只淡淡瞟了一眼,目光注視著淡妝素雅的邵小蓉,牡丹彩蝶百褶裙襯出她的膚白,再見她眉眼帶笑,嬌若春花。

  「大爺,你怎能辜負我的用心,你瞧她生得多好呀!這般美人就該留在身側,光是看著就賞心悅目。」不是男人才好色,美麗的事物人人都貪看。

  「看來我對小蓉兒還不夠好,你連個丫頭的醋也吃。」他笑容令人如沐春風,長指從她粉腮滑過,似有柔情無限。

  「吃醋?」她一怔。

  趙無眠眸光深情,令人沉醉。「我明白你的心眼小,眼睛揉不進一粒砂子,一生一世一雙人是有點困難,不過我會盡已所能地專寵你,不讓你嚐到一口酸。」

  「不是……」怎麼話題會跳到這?她只求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人生苦短,要對自己好。

  「不喜歡這簪子嗎?明兒個叫寶玉齋的來打幾件首飾,看要垂絲含珠金釵還是雙喜如意點翠長簪都成,手上少了個鐲子,套上這銀絲纏翠的鳳紋玉鐲如何……」

  襯她雪嫩皓腕。

  「等……等一下,你怎麼說風就是雨了,這隻玉鐲哪來的,玉質清透,一看就是極品美玉,我受不起……」咦!拔……拔不下來,卡住了。

        「喜歡嗎?」他含笑輕問。

  「這麼美的鐲子誰不喜歡,翠得宛若茵茵芳草,綠湖碧波,水天一色。」她怕丟了賠不起。

  「喜歡就戴著。」他的語氣就像「晚上吃魚嗎?好,煮道魚湯來解解饞」似的,溫潤笑意中帶著寵溺。

  「啊?!」就這樣給她?

  「那是我娘生前最喜歡的鐲子,外祖母給她的陪嫁,她一直希望她死後鳳紋玉鐲會找到適合它的主人。」她和母親一樣有雙瑩潤的玉手,只是母親過世前骨瘦如柴,戴不住喜愛的玉鐲,托給他保管:她一聽是曲側妃珍愛的遺物,當下有些彆扭地赧紅雙頰,想拿下來還他。「你還是把它給大少奶奶,她才是你的妻子,側妃的媳婦。」

  趙無眠輕笑,一把掬起她戴上鐲子的皓腕:「你認為她合適嗎?」

  想了一下,邵小蓉苦笑地嘆了口氣。「的確不合適,擁有太多的人反而不知道珍借,在我們眼中珍貴無比的鳳紋玉鐲,在她看來微不足道,她看不上眼,只會隨意丟棄。」

  「沒錯,她配不上鐲子!」滿身傲氣與圬穢的俗人怎堪配玉的光華?」

  「大爺,你給我這個是在害我嘛!我明明不想太張揚,拉了花一般的美人兒來分散別人的目光,你還來給我添麻煩。」她越想越不甘心地拉著落英——

  「你為什麼不多注意她?你敢說她不美嗎?」

  瞻子很大的邵小蓉其實是膽小鬼,她怕死又怕痛,在得知落英、繽紛會武後,一遇到她認為有危險的時候,必定帶上這兩個丫頭。

  而忠心耿耿的細柳和似巧是用來壯膽的,她們是跟著她一起嫁到侯府的「自己人」,對她的過往知之甚詳,帶上她們她較安心,而且在她最艱難的一刻,是她們寸步不離的守候她,視她為唯一的主子——

  眼觀鼻,鼻觀心,落英淡定得無一絲表情:「美又如何?不就是個丫頭。」還是他親自訓練出來的女影衛,與繽紛兩人暗中保護江府千金。

  「你……你到底會不會欣賞美人呀!瞧我把她畫得多美,左眉的胎記畫成一朵盛開的桃花,本來我想畫梅花,可是梅在眉上,梅與霉同音,眉上加梅取意不佳,所以畫桃代表桃花開,喜事近。」

  「說完了?」他扶正她髮上的蝴蝶玉簪,以指輕點朱紅丹唇,笑意盈滿眼眸。

  「你在扯我後腿對不對?」事反常即為妖,他對她太好肯定不懷好意,想把她送上砧板任人宰割。

  可其實邵小蓉是多想了。雖然是「庶出」,但有祖母的寵愛,又身為皇上所寵信的近臣,趙無眠看過的美女沒有上千,也有過百,落英美則美矣,卻不入他眼,他要的是她武學的長才而非姿色,他早讓柳公謹醫治她,就算不能完全去除也能淡化,再以水粉掩蓋,哪還有胎記。

  又贈髮簪又送玉鐲是他的心意,他母親留給他不少好東西,席夢芝不是他認定的妻,所以他不願給她,而他想寵邵小蓉,於是挑了幾件送她。

  他不得不承認,現在的他已經不是單純的想保下她的命,他還想留下她,不論為妻為妾,她確實讓他動了心,縱使她想離去的意念強烈。

  「走吧!老太君在等著!」他牽起她的手,瑩白小手握在厚實掌心裡,大小鮮明卻也莫名和諧。

  「明秋、明意是老太君跟前最得力的大丫鬟,不可怠慢,其餘的丫鬟不用太在意。」在踏人老太君所居的院落前,趙無眠特意提點一二,讓她要看對人眼色。

  「嗯!」邵小蓉輕頷首,表示知情了。

  劉姥姥進大觀園,對什麼都新奇,而邵小蓉一踏進錦繡堂的印象是——

  丫頭、丫頭、丫頭、丫頭、丫頭……左邊一個容貌秀麗的紫衫丫頭,手約十五、六歲,右一個青衫綠裙的小丫頭,眉目端正,大概十二歲左右,在灑掃院子,前頭又是一個丫頭,居然才到她肩高,不到八歲吧!正吃力地提著八分滿水桶……

  婆子、嬤嬤不算,她用眼角瞄了一下,粗略一算有二十幾個丫頭,從六、七歲到十七、八歲不等,看得她眼皮直抽,很想大罵剝削童工的有錢人,那麼小的孩子居然也買賣!

  彷彿看出邵小蓉在想什麼,趙無眠淡淡的說:「這些丫鬟多半是家境貧苦才得賣身,侯府買下她們,是給了她們一條活路,卻也不能養吃白食的。」

  「可總能派點輕鬆的活給那些年紀小的啊。」她咕噥了聲,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上,講話得小心些。

  「你是沒見到其它院子還叫丫鬟清理池塘,跪地洗石板路。」趙無眠戳了下她額頭,「祖母心善,這兒才收留這麼多小丫鬟,免得她們被欺負,在這裡可比在其他地方好多了。」

  這句話倒是讓邵小蓉安心了些,本來還以為老太君不只嚴肅,還是個會剝削人的可怕老婆婆,她怕她到時候會不知死活的嗆對方。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被老太君的大丫鬟領到廳內,就見老太君已坐在主位,邵小蓉瞬間又緊張起來。

  「你就是邵姨娘?」

  聽著略帶滄桑的老嗓,一那心七上八下的邵小蓉規矩地行了個禮。「是的,老太太,我是蓉兒。」

  「呵……呵……這聲音挺嬌軟的,糯糯的真好聽,你過來讓我好好瞧瞧你。」

  穿著繡吉祥紋暗青色緞衣的老婦人呵呵地笑,握著雪墩小手就不肯放,端詳了眼前小臉,滿意地直點頭。

  「是,給老太太請安。」禮多人不怪,她又中規中矩地福了福身,水汪汪的大眼閃著可人的嬌憨。

  「乖,是個懂事的,我看了就喜歡。你別怕,瞧你這手冰的,肯定是嚇出來的吧。」瞧這雙眼睛生得多好,乾乾淨淨的,像泉水洗出的黑玉珠子,澄凈無邪。

  「我的好祖母,你別讚她了,她猴兒似的淘氣,孫兒都快拿捏不住她,都要爬上天作怪了。」趙無眠搖頭數落著,但口氣是歡喜的。

  「才不是呢!我很乖,老太太你要多疼疼我,大爺總說我調皮,可你問問他一天笑幾回,蓉兒一開口他就笑,蓉兒都成了他的開心果!」邵小蓉裝出很天真的表情,和老太君心中最寵的大少爺爭寵。 

  是不是開心果倒是有待商榷,不過她一開口說了兩句,向來溫雅守禮的孫兒果然笑得露出白牙,一臉寵溺地望著沒大沒小的小淘氣,老太君的心裡也笑開了,對這位討喜的福星多了喜愛。

  只要對她孫兒好的她全無保留的喜愛,疼孫兒,也疼孫兒所喜歡的人,她這把年紀也沒什麼好計較的,唯獨操心自家侄女留下的這塊心頭肉。

  「是,疼你,哪有不疼你的道理,我要是給你擺臉色,換這小子跟我鬧了——」

  兩人和和樂樂的,她看了也歡快,人老了,就想看子孫繞膝的熱鬧景象。

  「老太太咱們不怕他,我跟你才是親祖孫,他是外人,他敢鬧你我給你撐腰,咱們用牛筋彈他耳朵。」她嘟著嘴一副孩子氣的模樣,瞪大眼睛裝氣憤。

  老太君一聽,笑得前俯後仰,摟著小丫頭直稱是妙人兒。「你這頑皮的,還用牛筋彈耳朵,難怪眠兒要我別讚你,真給你梯子都要爬到天上摘蟠桃了。」

  「摘了蟠桃孝敬老太太,讓老太太青春永駐,延年益壽,壽比彭公活到八百八十八。」她接得順口。

  「你喲!真會說話,逗得我老太婆都要笑出眼淚了。」老太君笑呵呵地以帕子拭拭眼角,嘴都闔不攏。

  人和人的緣分很奇妙,有的刻意逢迎,早晚請安,奇珍異寶拚命送,裝賢慧、擺笑臉地來討好,可是千般好、萬般好,沒眼緣就是沒眼緣,怎麼也不入了眼,反生嫌隙。

  朱纖曼剛嫁進侯府時,也扮過一陣子賢媳,晨昏定省,還伺候婆婆進食,可是老太君嫌她假,要她別再來了,後來的席夢芝更慘,老太君只看了她一眼就說了句「不安於室的」,她就再也進不了錦繡堂。

  人的心真不真不用嘴巴說,眼睛一瞄就看得出,邵小蓉一進到正屋,老太君一雙眼就亮了,沒來由的瞧她順眼,再聽見她軟糯軟糯的喚聲老太太,她的心就軟成一汪水了,真當她是親孫女看待。

  「好祖母你不知道她那張嘴特別會說,簡直是泡在蜜罐裡,一見你對她好嘴就甜得滿嘴蜜,哄得你掏心掏肺的寵她。」趙無眠佯裝惱怒,怪罪小妾行事無狀,卻更像在誇她。

  「嘴甜好,人甜心也甜,來,祖母問你,旁人都規規矩矩地喊我一聲老太君,就你這小壞蛋,老太太、老太太直喚,沒人教你府裡的規矩嗎?」她的話裡沒有責怪,只有濃濃的溫情。

  一句小壞蛋,邵小蓉想起「前世」的外婆,眼眶就紅了。「老太太慈眉善目,像廟裡的菩薩,我姥姥在我小時候帶我去拜菩薩,指著最大的一尊說大慈大悲、救苦救難,保佑我平安長大,老太太和菩薩一模一樣,我喜歡你。」

  聽完她的話,老太君動容地拭淚。「你這孩子呀!怎麼就那麼讓人揪心,乖,祖母疼你。」

  「老太太……」爸、媽,你們過得好嗎?有沒有為女兒傷心難過。邵小蓉思念著未能盡孝的父母,一直以來因為必須堅強求生而壓抑的傷心全宣洩出來。

  「好,別哭了,祖母這戴了二十幾年的佛珠給你……咦!這鐲子……」好眼熟。

  老太君褪下戴了多年的紫檀香珠,正想套上細白小胳臂,不料袖子一撩高,似曾相識的玉鐲便落入她眼中,正有些恍神地想著在哪見過時,一旁的孫兒解了她的疑惑。

  「祖母,那是我娘親的鳳紋玉鐲,我給了蓉兒。」

  「你給了……小蓉兒?」

  血玉麒鱗佩和銀絲纏翠鳳紋玉鐲是一對的,是當年兵馬大元帥曲向天和妻子的定情信物,表示夫妻情牽一世,如樹與藤糾纏在一起,以血玉起誓,流盡最後一滴血也無怨無悔。

  後來他倆親手將年少時的定情信物當傳家寶傳給最寵愛的長女曲綺蘿,希望她和她的夫婿趙梓林能與他們一樣恩恩愛愛,至死不相離。老太君曲榆英是曲向天堂伯父的女兒,論輩份要喊曲向天一聲堂兄,但實際上住得遠,彼此往來並不密切,直到曲綺蘿嫁入侯府才走得近。

  但是誰也料不到致遠侯趙梓林狼子野心,他是為了奪得曲大元帥手中的兵權,能夠號令五十萬大軍,於是犧牲婚姻,裝作深情款款地哄騙曲綺蘿下嫁。

  在沒拿到兵權前,他確實是溫柔多情的好丈夫,陪著她吟詩作詞,彈琴作畫,讓她以為有此夫婿是她今生之幸,夫妻情深再也沒有遺憾。

  可是在對北夷一役,負責押送糧草的趙梓林卻遲遲不至,大元帥苦守三個月終於彈盡糧絕,被北夷大將一舉攻入駐防地,他飲恨割頸自盡以謝君恩。

  曲向天一死,趙梓林就露出狠絕嘴臉,先是聯合和親王收了曲向天麾下的大軍後,又娶妻朱氏,再則逼迫曲家從戎子弟解甲歸田——

  父親枉死、母親殉情、親族離散、夫婿絕情、新婦蠻橫無禮,遭受一連串打擊的曲綺蘿扛不住了,魂歸離恨天,留下稚兒趙無眠,她用死來向曲家族人贖罪。

  「祖母認為不妥嗎?」給了之後他才自覺輕率,娘親遺物該徵求老太君同意,畢竟是他祖母。

  「好,好,沒什麼不妥,小蓉兒我喜歡,她一看就是個有福的,給了她也好過被那對狠心的婆媳奪了去。」老夫人對朱纖曼、席夢芝兩人全無好感,一提到她們就沒好臉色。

  好嗎?邵小蓉聽著兩個好字,頓感肩膀壓上了兩座山,重得她垮下肩。「老太太,我沒你說的那麼好,大爺常說我心眼小,頑劣又難教,是個沒臉皮的,氣了他好幾回。」

  「嗯哼!沒臉皮也好意思拿出來說,你不只不要臉皮,膽子還肥得能炸出一鍋油,夠咱們用一年!」趙無眠假意責備,長指輕輕往她嬌墩的眉心一戳,淺淺的紅痕立現。

  老太君看了看一臉笑的孫兒,再瞧瞧這個揉著眉心的小可憐,打從心裡笑出聲。「小蓉兒,祖母就這討債的孫兒,以後他就交給你了,你辛苦點,幫祖母守著他可好?」

  「老太太……」邵小蓉驚得睜大眼,有些慌亂。老太太的託負太重大了,她哪能承受得起!

  侯府這灘渾水她壓根沒打算攪和,直到此時還想著要出府呢。

  所以老太太的請求對她來說,可是重如泰山吶,她沒用又貪生怕死,抱持有事別人擋、逃命她跑第一的信念,她這種沒骨氣又全無志氣的人是何德何能,才得老太太重託呀。

  「瞧你嚇的,臉都發白了,眠兒今日能站在我面前喊我一聲祖母,這全是你的功勞,要不是你盡心盡力的照顧他,把他由鬼門關前拖回來,我這半個身子人土的老太婆哪還能歡歡喜喜地見你們小倆口。」不知內情的老太君心存感激,這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苦她不願再嘗了,只盼著晚年生活安安樂樂,孫兒、孫媳平安無災。

  她的孫媳指的是邵小蓉,而非大少奶奶席夢芝,孫兒所憎惡的她也一樣不當是一家人,始終認為是「旁人」。

  「不是我……」就算沒有她,那個裝病的也死不了。

  「祖母說的極是,多虧有蓉兒在,孫兒才能好得如此快,她不辭辛勞地看顧我這個半死的人,夜裡不睡為我拍背翻身,白日熬藥,清理穢物,除了祖母外,沒人比她對孫兒更好了。」他是裝病,但是她的付出並不是假,她完全沒必要一整夜抒濕毛巾覆在他額上降溫,可她多少困難都咬牙硬撐,看在眼裡,他很難不動容。

  趙無眠假裝病得起不了身,其實是利用這段時間替皇上査案,搜集和親王與其黨羽謀反的證據,以及聯絡外祖父昔日的部屬,暗中收攏軍隊的勢力,令他們效忠朝廷。

  即使和親王和那個人從中作梗,但在戰場以血鑄下的同袍之義是斬不了的,大部分的將士還是感念外祖父的義薄雲天,誓死抵禦外侮而不放棄任何一個重傷的兄弟,奮勇殺敵殺出重圍。因此,他的遊說很成功,和親王和那個人手中五十萬大軍有一半已傾向朝廷,雖有一些因為把柄被人拿捏住才不敢輕舉妄動,但心裡都是不願受制於人,巴不得早日脫離。

  所以他暗中行事,想找回那些人的把柄,幫他們掙脫和親王的控制,而在行動過程中難免受點小傷。

  那一夜他便是受了傷,草草包紮未來得及找大夫上藥,因此高燒不斷,但她一次又一次不厭煩的以濕巾子擦拭他手腳、臉部,一邊幫他降下身體上的熱度,一邊和他說話,讓他不至於昏迷。  

  其實柳公謹曾給他服過一顆百靈丹,能袪熱解毒,他一身汗時是運功逼出體內熱氣,只要運行一周天便可退熱,即使沒有她的照顧,天一亮,他的傷也就穩定下來了。

  「乖孩子,多虧了你,你是我們祖孫的福星,祖母絕不會虧待你。」老太君目光閃著某種決心。

  天呀!他們前後夾攻,是想逼得她無路可退嗎?「老太太,你千萬不要對我太好,不然我會得寸進尺,仗著你對我的寵愛掏光你的老本,大爺就常罵我,說我是貪心不足的小東西。」

  「嗯!沒錯,祖母你看我又是鐲子,又是簪子的送,她不開口討我都心甘情願的給,可見她多可恨呀,是專來挖空我家底的賊。」這女人倒曉得自己是貪心的,老想著討賞。

  看到他眼底的取笑,邵小蓉不認輸地朝他一哼,意思是有功必賞是天經地義,偏偏偶到小氣鬼。「老太太,明明是他吝嗇,好東西給了我又不甘心,盡說我壞話呢!」

  她還在計較苦藥那件事,本來是給愛裝神弄鬼的趙大少下套子,沒想到看戲的人反受其害,吃了十幾顆梅子和一大盤蜜餞也沒用,她嘴裡還留著淡淡苦味,吃什麼都沒味道。

  至於唇齒相交的事她本來當是被狗啃了一口,當時她滿腦子是苦到最高點,哪還想得到風花雪月,只想著把那個腹黑的咬死,省得他又恃強凌弱,欺負孤苦無依的弱女子。

  不過事情過後,靜下心來想一想,倒是有幾分羞赧和不自在,她就坐在人家的腿上,他還又摟又抱地對她行遍登徒子之舉,以這年代的眼光來看,清白已去了一半,除了這個男人外,「敗德」的她還能嫁給誰。

  難怪清河看她的眼神是大勢已去,不得不認她為主的委屈樣,長吁短嘆哀怨日子難過,而樂見其成的落英倒是一句話也沒說,只是不時地以眼角偷瞅她,暗塞了幾本圖樣鮮明、內容豐富的春宮畫在她枕頭下,讓她為之傻眼。

  「不怕,祖母教你一招,趕快懷個曾孫子吃窮他,父親的東西再好還不是得傳給子子孫孫,你讓兒子偷光他老子家產,最後不全都是你的。」好些年沒聽見孩子的哭聲了,她真懷念呀!

  老太君想起長孫剛出生那一年,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孩子整個人紅通通的,像沒毛的小猴子,不愛笑,老是皺著眉頭像個老頭子,一逗他就不耐煩地吐泡泡給她看。

  一眨眼間,無牙小兒都長成俊逸挺拔的兒郎了,還納了知心人為伴,日後枝葉繁盛,結果累累,她也算對得起堂兄,沒把他外孫養偏了。

  「啊!那個……呃!不行啦!」伶牙俐齒的邵小蓉結巴了,兩頰染上朝霞色,暗嘆老太君這一招真高明,一下子就把兩個人繞進去,他們若不做點什麼就太不孝了。

  「不行?」趙無眠一挑眉,半是戲諸半是委屈地捏捏她細白小手。「祖母,你孫媳婦嫌棄孫兒,她怕我活不長呢!夜夜隔著屏風睡在榻上,孫兒心疼她受涼要她睡大床都不肯。」

  老太君好笑的眼神一看過來,遭到誣衊的正主兒連忙解釋,「柳大夫說他的身子骨還沒好全,少說要再吃上三、五個月的藥,他這病來得又凶又猛,一下子就病倒了,沒仔細調理怕會落下病根,日後天一冷又要受折磨了。」

  「唉!辛苦你了,小蓉兒,祖母真是欣慰找了你來為眠兒添福。」她疼愛地拍拍如玉手背,笑得眼眶泛紅。

  搬石頭砸腳了吧!想算計她,沒門。邵小蓉小得意地瞥了趙無眠一眼,又笑咪咪地哄老太君。「不辛苦,不辛苦,蓉兒是來享福的,有老太太疼我比有千金萬金還好,瞧!我還裝乖騙了老太太的紫檀佛珠,都成了腰纏萬貫的小富婆了。」她炫耀地伸伸右腕,一顆顆圓潤珠子帶著檀香味,纏在她瑩白胳臂上。

  「瞧你得意地,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祖母的寶貝還多得是,有得你挖,但這串佛珠是壓箱底的,別老拿出來招搖,不然那些眼紅的准又拿你開刀了。」趙無眠提醒她,毫不掩飾擔憂。

  又戳她了,他是戳習慣了不成?邵小蓉沒好氣地偷瞪他。她當然知曉要低調做人,得了好東西要藏著,她不防人心險惡也要防賊兒手長,她又不想令人眼紅。

  「什麼寶貝呀!有沒有孫兒一份,老太君也給孫兒開開眼界——」

  人未至,聲先到,先聞到一股嗆鼻的脂粉味後,錦袍曳地的瘦高男子才大步走近,銀白袖口繡了四爪青龍,龍首昂然,龍身勾尾攀住圓袖,如欲奔騰而出。

  以他的品級只能繡四爪金蟒,龍是皇家象徵,而他明目張膽的繡在衣袖上,可見其野心挺大,有為王入相的心思。

  「是你呀!還真有閒情逸緻,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大半年不見的,虧你還記著老太婆尚在人世。」一見到來者,老太君的笑臉就拉下了,不太樂見眼高於頂的世子。

  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太了解他了,沒好處的事絕對不做。

  「孫兒是來給老太君請安,老太君別每回見了孫兒就不耐煩的拉下臉,都是你的好孫兒,老太君可不能厚此薄彼,偏疼某些人——」他暗示自己才是嫡長孫,庶孫再入她的眼也與爵位無緣,她以後得依賴他這世子爺。

  任他說得天花亂墜,頗有孝孫姿態,老太君仍不怎麼理會。「有什麼事快說,不要繞圈子,我年紀大了,沒體力猜,你那不老實的樣子跟你父親一模一樣。」

  都是沒良心的壞種,薄情寡義。

  冷不防的喝斥,被慣得傲氣的趙無痕面上閃過陰狠。「老太君真是冤枉孫兒,孫兒是想老太君,一了得空就趕緊來瞧瞧老太君,孫兒這陣子可忙了。」

  他不無誇耀的意思,表示他身為侯府世子既要為侯爺父親分擔些朝廷上的事,又要為接掌爵位做準備,比起某個「遊手好閒」、「不務正事」的人好上百倍。

  「不是剛從亂七八糟的伶妓身邊起身嗎?聞聞你那一身濃郁的脂粉味,你還有臉自誇!侯府面子都被你一人丟盡了。」老太君怒喝。

  趙無痕不以為然地揚揚袖口,輕嗅了下。「人不風流枉少年,應酬是難免的,有紅袖添香也是韻事一件,大哥不也剛納了妾,想必很快活!」

  「哼!別拿你兄長和你做比較,眠兒為何納妾你不知情嗎?竟拿親兄弟的困難來說嘴,你還真是朱纖曼那女人教出來的好孫子。」上樑不正下樑歪,一屋子狼與狽。

  「孫兒的不是幹麼扯到母妃,老太君的心也偏得太厲害了,你不能為了曲側妃的死而怪罪母妃,那是她福薄,哪怪得了旁人……」趙無痕的假孝順掛不住,三兩句話就露出原形。

  「住口,曲側妃的事還輪不到你來開口,我累了,你可以走了。」老太君下逐客令,不待見他。

  親生的都會不忠不孝,翻臉無情,何況是隔著肚皮,她早就看開了,不去管那房的事,只要不犯著了她的心肝寶貝她睜一眼、閉一眼也就過去了。

  一見老太君動怒,趙無痕才稍停了一會,把話題轉回此行的目的。「老太君別生氣,是孫兒嘴笨,惹惱了你,孫兒是聽說大哥的病好得差不多了,能下床走動,趁著他到老太君跟前盡孝,孫兒也順道探視。」

  「瞧眠兒氣色紅潤是不是很失望!」老太君冷哼。沒安好心,整座侯府都落在他們母子手中還不滿足,算計沒爹疼、沒娘護的孩子。

  他假意難過的哽咽。「老太君話說重了,孫兒是出自對兄長的關心以及對您老的孝順,大哥這一病什麼都耽誤了,府裡的產業有一大半無人打理,教人憂心。」

  「所以呢?」就那點心機也想瞞得過她。

  「如果大哥身子著實吃不消,孫兒願代管幾年,兄弟不分彼此,孫兒累一點也無妨。」趙無眠那破爛身子能好到哪去,能有一口氣就是老天垂憐了,拖上幾年也就沒了。

  露出狐狸尾巴了,他真是想得太美。「做人不要太貪得無厭,府裡的產業?說得真好聽,分明是他娘留給他的,跟侯府一點關係也沒有。」

  「老太君此話差矣!入了侯府就是侯府的,哪還分你的、我的,何況老元帥給了曲側妃的好東西,孫兒想見識見識還不成嗎?」他還不是為了大業著想,才厚著臉皮來要。  

  在一旁沉默不語的趙無眠內心忍不住冷笑,太清楚他們要的是什麼。

  曲綺蘿當年的嫁妝雖然不如朱纖曼那般十里紅妝,但是也不少了,隊伍足足一整條街,堵得水洩不通。

  一份厚厚的嫁妝,朱纖曼早想弄到手,而和母親同聲同氣的趙無痕不只要那些金銀綢鍛,他還惦記著一樣對象,他認為曲元帥留給了女兒,又傳給了趙無眠,他非拿到手不可,否則手握大軍卻調動不得,那樣東西就是一兵符。

  那日,趙無痕就像個無賴,仗著世子的身分在錦繡堂鬧了一回,一直糾纏在曲側妃的遺產上,吵著要拿出來收歸公中,把老太君氣得銀牙都快咬斷了。

  看不下去的邵小蓉發揮她的伶牙俐齒,指稱要收歸公中也不是不可行,但是為了公平起見,請侯爺夫人先拿出她那份嫁妝作為榜樣,不能只拿別人的錢,這般會寒了侯府人的心。

  她還劈哩啪啦的說了一串什麼弟奪兄產,嫡母搶庶子的私產,夫人無德無良連死人也容不下,世家大族怎麼這般厚顏無恥,做出土匪行徑還沾沾自喜,斯文敗類人人可誅,人不知恥天地難容……

  說得趙無痕語塞,雖然他心裡不曉得詛咒幾次老太婆快死,活著礙事,可他終究是不敢背上忤逆尊長的惡名,只能灰溜溜地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30 10: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6 06:43 PM 編輯

【第七章】

  此事算是暫時落幕,不過為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沒完沒了,趙無眠趁今日柳公謹來「問診」時說了兵符之事——

  「兵符?」

  「沒錯,當年我外祖父手中的兵權落入和親王的手裡,表面上看來他是大獲全勝,逼死大元帥他就能趁機安插到各個大營中好奪權,但是……沒有了兵符,他也是白費功夫,他以為軍隊中已都是他的人掌控,要調動大軍何其容易,只要他登高一呼便有雄兵擁戴,何愁大事不成。」

  「可要調動軍隊要兵符,沒有兵符三軍不動,他看似掌據了一切,其實全是虛的,他不動則已,一動……」和親王太有自信了,權力使人迷失了理智,看不見自己早已窮途末路,皇上早知他一舉一動,正張著大網等著他自投羅網。

  「兵符在你手上?」一身青袍的柳公謹看起來斯文優雅。

  「兵符有五塊,號令五大營兵馬,和親王手握一塊,虎憤營的,那人一塊,河西大營的,你爹柳姨父也有一塊,是淮西營的,另外兩塊是戍守京城的近畿營和禁衛營,這一塊你收著,以防萬一。」趙無眠毫不遲疑地將最重要的近畿營虎符扔給柳公謹,好像那只是吃膩的大餅,不想吃丟給旁人。

  「給我幹什麼?嫌我麻煩還不夠多呀!蘭農那傢伙比我合適。」燙手山芋,行醫之人不涉及政事。

  「蘭農的鐵騎軍就夠他忙了,他那些部屬個個驍勇善戰,只認人不認符,忠於皇上和領軍將領,兵符對他們來說形同廢物。」

  「那倒是,看到我還大喊通行口令呢!又不是不認識我,連我也攔,簡直是一群混蛋。」鼎鼎大名的柳神醫誰人不知,有誰不識,他到了皇宮還備受禮遇,誰敢小看他。

  呵,他們最好不要有個頭疼腦熱的毛病,否則他絕對會好好地「招待」他們。

  「紀律嚴謹才是好將士,太過散漫會讓人有機可乘,你也該收收心,別想著五湖四海任我行,我上個摺子請求皇上封你個三品官做做。」老是天南地北的跑,這邊逛逛,那邊晃晃,混出個神醫名號就忘了祖宗是吃哪行飯的。

  柳家男兒可都是武將出身。

  「免了,看我逍遙似神仙就想拿根繩子套住我,你這是嫉妒呀!我開個藥方治治你的病症,一日三帖包管你藥到病除。」他從沉香木雖筆架上取下筆,沾墨,在攤開的空白紙張上準備下筆。「不用開新藥方了,原來的就好。」沒完沒了的吃下去,他就真的要「不行」了。

  「咦!為何?」柳公謹納悶。

  「因為我的病快好了。」再不好他都要千里尋妾了,讓那隻滑溜至極的小兔子溜出眼皮子底下。

  「快好了?」驀地,柳公謹似想到什麼笑出聲。「莫非和小嫂子有關,她終於認清你是中看不中用的『廢人」,嫌棄你是好不了的病秧子,準備跑了?」

  趙無眠沒好氣的一瞪眼:「少說風涼話消遣我,你這沒本事的庸醫開的是什麼藥,都露餡了,她八成看出我的病是裝的,最近老拿白眼瞅我。」

  「不可能,我藥單上的藥材都用外形相仿的藥材代替,沒學過醫的人看不出其中的玄機。」柳公謹對自己的醫術十分有自信,斬釘截鐵地斷定絕無可能。

  除了他歸隱山林的賽華佗師父外,他的醫術稱了第二沒人敢說是第一,每張方子都是絕無僅有。

  只是他忘了一件事,無人跟他論醫術,人家看的是藥材,若是在藥鋪裡待幾十年的老掌櫃,稍微用心一點也能瞧出藥材的不同。

  「那你以為我湯藥的味道忽甜忽辣,一下子令人酸得皺眉,一下子有魚腥味是為了什麼?你該來嚐嚐那舉世無雙的湯藥。」再不好,他真要被那可恨的小妮子給弄死了,誰曉得她打哪弄來看似和藥草沒兩樣,實則味道古怪的藥材。

  柳公謹兩眉一攏,嘴角卻微微勾起,似乎對某人的多災多難感到有趣。「她是怎麼發現的,是你露了破綻?」

  「怎麼不說你自己的藥單出了問題,你神醫招牌可以摘了,輕易就讓人找出漏洞——」害他平白受罪。

  笑了笑,後柳公謹正色。「小嫂子的失憶還沒好嗎?要不要我為她診診脈,開幾帖藥試試。」

  她的言行舉止越來越不像名門出身的大家閨秀,官宦千金該有的儀態和端莊她完全沒有,倒是懂了不少深閨小姐不知道的雜事,完全變了一個人。

  之前無眠說她是死而復生,他如今倒懷疑真正的江府千金早就中毒身亡了,活著的是某個借體復生的魂魄:但這僅僅是他個人的猜測,不能道予外人知,否則邵小蓉不是被當邪魔妖物活活燒死,便是他妖言惑眾遭百姓棍棒齊下,先打個半死再說。

  「……她這樣,很好。」趙無眠墨瞳閃了一下,清冷無波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淡淡暖意。

  「很好?」柳公謹表情怪異地看他。

  「想不起來又無妨,她進了侯府嫁我為妾便是我的人,以前種種與她無關。」他語氣中有庇護之意,無論她是誰,她都是他的女人。

  「那你要的證據呢?」柳公謹知道趙無眠有多看重此事,而他亦同。

  趙無眠看了他一眼。「我安排的人私下搜査了幾次,除了女子的私人物品外,沒査到書信、名單之類的對象。」

  「所以這件事就算了,到此為此?」他眼神有些凌厲,一反平日的漫不經心。

  柳公謹比趙無眠更親近已逝的曲元帥,他小時候等於是外公帶在身邊撫養的,祖孫感情深厚,而他父親和他外祖父,名為翁婿,實如父子,柳夜山會的一切全是老丈人教的。

  「我已著手另闢蹊徑,找出和親王謀逆的罪證,相信很快就有消息傳來,不一定要從一名忘卻前塵舊事的女子下手,她已經家破人亡,沒必要再令她難受。」雖然這樣做比較麻煩,可他對她心軟了。

  靜默了好一會兒,柳公謹才輕笑出聲。「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我也不想看到她得知實情後悲憤的神情。」

  趙無眠沉默著,但他在心裡已做了決定,能瞞多久就瞞多久,他的沖喜小妾是商戶之女邵小蓉,並非罪臣之後江淡雪,江府唯一的血脈死於盜賊的殺害,驀地,窗外響起一道氣惱的聲音劃破了平靜。

  「趙大爺,趙大公子,你好歹拿出你所剩無幾的男子氣概管管你那位無良的世子弟弟,他實在是無恥、無德又無品,剁碎了當花肥怕花兒都要被他毒死……」

  所剩無幾的男子氣概?柳公謹挑起眉發出低低笑聲,某位趙大爺,趙大公子狠瞪他一眼。

  其實邵小蓉聲音並不大,只是這兩人耳力好,聽得一清二楚。

  「……空長了一副好皮相卻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長得像人,可實際上是畜生投胎,一年不分四季日日發春,比配種的種豬還勤奮,他不曉得什麼叫鐵杵磨成繡花針嗎?」

  「鐵杵磨成繡花針……」呼!還真是貼切的說詞,一語以蔽之。

  「閉嘴。」趙無痕是畜生,那他是什麼?  

  「……把他閹了?不行,他是侯府世子,他那個郡主娘會先把我五馬分屍。下藥讓他不舉嗎?又好像有點太缺德了,男人不行比死了爹娘還悲慘……嗯!要再想想……」發洩完怒氣的邵小蓉自言自語地走進內室。

  整治人的方法有千百種,卻沒有一樣能用,口頭上發發牢騷罷了,畢竟身分高低有差,人家是鑲金的世子爺,她是庶子的小妾,要是真鬧出個動靜,她還有命活嗎?第一個被千刀萬剮的倒霉鬼就是她。

  「不會太悲慘,頂多哭爹喊娘嚎祖宗罷了,在他天池穴扎一針,雄兵千萬也會變小蟻一隻。」

  「哪那麼簡單?!有些人不行了之後更變本加厲,自己不痛快也要把別人折磨得死去活來,趙無痕肯定就是這種人,他的面相一看就知道是心狠手辣的,見不得人好。」

  「你還會看相?」

  「相由心生,不用看也曉得他是天生的壞胚,他……啊!誰拉我……」邵小蓉沒發現有人與她對話,她還以為有兩個小人兒在她腦子裡一問一答,突地手臂被人往後拉扯,她一個沒站穩朝後一仰,瞧見的是她家大爺的臉。

  「即使你再痛恨一個人也要謹言慎行,有些話不能由你嘴裡說出,即便是我也要約束言行,不能讓人捉到一絲錯處。」幸好他的秋錦院裡全是他的人,不然這些話一旦傳了出去,她十條命也不夠死。

  「趙無眠?」

  「嗯!你喊我什麼?」冷音低沉。

  風來就轉舵的狗腿子邵小蓉諂媚地握起小粉拳,輕輕地捶打著他肩頭。「大爺日安,你今日特別容光煥發,精神飽滿,人也比以前好看,真是飄逸俊美得堪比那謫仙呢。」

  她原本就是要來告狀兼討救兵的,諂媚一點沒錯。

  「巧言令色。」趙無眠面冷如霜,但嘴角微勾。

  「巧言令色總比人面獸心好吧!你那個世子弟弟真不是東西,居然賤賤無敵賤的看上我家落英,我不給還動手搶,還說什麼你趙無眠的東西就是他的,他想要你就得給,區區一個丫頭你敢不給嗎?」人算東西嗎?瞎了狗眼。

  「賤賤無敵賤?」這是什麼怪詞。

  「賤人加賤人等於無敵大賤人,不過話要聽重點,你的兄弟想搶我的人耶!夫字天開頭,身為我頭頂上那片天,你要想辦法擺平他。」

  「你什麼時候當我是你的夫了?」她常說的一句話,沒拜堂,沒成親,哪來的夫與妻。

  「現在。」她回答得快又直接,顯然有鬼,接著,她的理直氣壯轉為微弱的囁嚅,「我……呃!我說落英許了人,不是他能染指的。」

  「許給了誰?」肯定不是他。趙無眠忽然想笑。

  「……柳大夫。」她說得很小聲,一臉愧疚。

  「為什麼是我?」柳公謹很鎮定,不恥下問。

  「咦!你也在呀!」她嚇了一跳,做壞事的人容易受驚。

  「什麼叫我也在,不然你剛才跟誰聊起面相。」柳公謹的臉色……有點黑,陰風陣陣。

  護妾的趙無眠擁著心虛不已的小人兒,輕拍她的背,然後心很黑地恭賀,「恭喜你了,柳大夫,喜得嬌妻!」

  「喜得嬌妻?」

  柳公謹苦笑,心有一絲絲澀然,以及被丟到熱炭裡滾一圈又撈起來拋入冰水的微痛。

  這是權宜之策,唯有他最適合,既不是侯府的人,又不依靠侯府的勢力生存,誰敢說自己一輩子不生病,誰又能篤定沒得求神醫來救命的一天。再退一萬步來說,他父親是駐守西疆的大將軍,手中有兵十來萬,他外祖父是前兵馬大元帥,他是將門出身的官家子弟,想要動他得考慮再三。

  而無眠是最不合適的一個,因為無眠一直扮演著溫和平庸的庶子,且庶不與嫡爭,世子想要他能不給嗎?

  自己的確是合適人選,邵小蓉也很聰明,可這也代表她從未把他放在心上過。

  「那個……呃!其實落英長得很美,眉上那胎記畫成桃花多美呀!宛如桃花仙子下凡來,多看一眼都會把人迷得團團轉,而你自己就是神醫,要是看不慣胎記還沒法弄掉嗎?她配你不委屈啦!」什麼表情嘛!又不是逼良為娼,他看她的眼神真複雜,她看不懂。

  其實邵小蓉是不想看。寧可裝傻,她身邊的大事小事已經事多到她分身乏術了,無法多管感情事。

  「美不美又如何,我的婚事上有爹娘做主,邵姨娘區區妾室而已,連個正經的名份也沒有,說白了是比丫頭高一等的奴婢,你自己都身不由已了,憑什麼替人定下親事,而且你沒想過我也許早有婚約在身嗎?」

  柳公謹不是責備,而是提醒她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在侯府中她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小沙粒,渺小得任誰都可以一腳將她踩碎,並非想做什麼就能毫無顧忌地去。

  此時她還可以借他一用,暫時滅了世子爺的色心,但改天若是同樣的事再度發生呢?她又該做何處置。

  柳公謹嘆息了一聲又說:「我是不可能把她帶走的,這麼一來,世子便知道是謊言,你又要如何應付?」

  「啊!我……」忽覺難堪的邵小蓉臉色微白,覺得自己可能害了落英。

  「公謹,你的話過分了。」趙無眠不悅地沉下險,他的小妾還不用別人教訓。

  柳公謹一笑,看了他一眼。「我是提醒她別自作主張,她認為對的事不見得一定對,如果今天不是世子爺而是小王爺朱玉鴻呢!她保得住她的丫頭嗎?」

  「……蓉兒,你行事有欠周詳,王公將相府邸講的是規矩,看的是身分,人家真抬出身分壓你,你的小聰明只會害了自己。」他太縱容她了。

  她一聽,情緒低落。「所以我才說不要待在籠子裡嘛!你們的世界充滿了刀光血影,一有機會我一定走……」

  為什麼要讓她穿到這個世界來,她無法忍受這裡稍有權勢的人就能主宰別人生命的社會,她曾經待過有法制、平等的社會,不論貧富貴賤,每個人都是一樣,受法律保護,誰也不能犯了法就逍遙法外,或是視人命如草芥,任意折辱、輕賤。

  「走?哼!你能走到哪去,侯府外頭就能順你心意嗎?地痞流氓,貪官圬吏,土豪劣紳,他們任何一個想欺辱你,你都逃不過,你以為他們會看你是弱女子的份上就放過你?那是痴心妄想!」

  「我……我知道了啦,你不要凶我嘛!你抓得我好疼……」她當然曉得謀生不易,但是要她待在這種環境,她受不了,且與人共夫萬萬不能,她做不到。

  人與人相處久了會有感情,她也不例外,趙無眠的人品和相貌的確容易教人傾心,她看久了也覺得不錯,想要不動心真的很難,她幾次想說服自己:算了吧!就是他了,再挑也挑不到更好的,這時空就是如此,做人不能貪心。

  可是她過不了心裡那道坎呀!一想到自己的男人在抱過她後又抱別的女人,大少奶奶怒目橫視的影像便跳了出來,她當下冷顫一起,打了退堂鼓,再好的男人也不值得她委曲求全。

  他鬆了鬆力道,放開箝制纖柔雙肩的手。「不要光用嘴巴敷衍,你要聽進去,你不只是邵小蓉而已,還是……」頓了頓,他並未說下去。

  「還是什麼?」話到一半吊人胃口!

  「記住一件事,你是我趙無眠的小妾,能不引人注目就不要引人注目,凡事不能太出挑,要做到別人完全忽略你。」她的另一個身分會為她帶來致命的威脅。

  她現在知道利害關係了,可是——「那落英她……」

  「落英的事我會處理,你不許再插手。」她只會讓自己置身在危險中,她已經得罪了趙無痕。

  「可是……」她還是放不下心。

  趙無眠冷冷一睇,警告她,「到此為止,你想為了一個丫頭丟命嗎?世子絕不是受了氣就能一口吞下的人,他會把你這個敢踩他一腳的蠢人記住,一有機會定加倍索討。」

  邵小蓉冷抽了口氣,小臉白了白。「秋後算帳?」

  不會吧!她捅到馬蜂窩?她本意是助人為樂啊。

  她以前當護士時,在醫院有一些顏面傷殘者因自卑而無法面對人群,躲在陰暗處閃避他人目光,她每次瞧見了都會很難過,想用一已之力幫助他們活出自己。

  落英的情形十分類似,她才會想助其一臂之力。  

        所以她為落英畫了令人驚艷的桃花妝,也如她所願地讓人對落英驚為天人,但是她沒想到會因此招來災星,讓愛美色的世子瞧上落英,強索美人。

  她又好心辦壞事了,她的自作聰明成了自食惡果,最終付出慘痛的教訓。

  「那就要看你怎麼做了,若是你不斷地出現在他的面前,提醒他你做了什麼令他不痛快的事,他隨便尋個理由便能發落你。」不嚇嚇她是不會學乖的,整天想著離府獨過。

  「我……」她垂著頭,一副「我知道錯了」的認錯模樣,沒說不再犯,但決定會先三思而後行,不逞一時之快。

  「主子。」此時一聲焦急的低喚響起。

  「落英?」

  「主子,茱萸院出事了。」她是來搬救兵的。

  落英看的不是邵小蓉,而是趙無眠,她第一聲「主子」喊的是邵小蓉,而第二聲「主子」則是真正的主子。

  至於一旁面色古怪的柳公謹,她一眼也沒多看。

  「咦!出了什麼事?我才剛從茱萸院過來,風平浪靜,一點事也沒有。」她是在路上碰到那個世子的。

  落英看了趙無眠一眼,見他微點了頭才細說分明。「芙蓉院丟了東西,大少奶奶院子裡的管事嬤嬤捜到我們院子,在主子的梳妝台下方找到個鑲貝漆盒,裡頭有一副赤金細珊瑚鑲東珠頭面,據說是和親王妃賞給大少奶奶的珍品。」

  「什麼?!在……在我屋子裡?」邵小蓉訝然地睜大眼,不敢相信出身名門的大少奶奶會使出這般下流的手法,明擺著是栽贓。

  「細柳和似巧都被打了,郭嬤嬤為了替主子辯解而挨了朱嬤嬤好幾腳。」專挑主子身邊的人下狠手。

  「什麼?!其有此理了,真是欺人太甚!我都不在場,她們憑什麼動手打我的人……」可惡,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老虎不發威都被當成病貓了。

  「因為她是大少奶奶,而你只是妾室,她可以不更不問拿捏你。」面色沉肅的趙無眠大掌搭在她肩上,略微使勁一壓,使其動彈不得。

  「所以我該白吃虧,自認倒霉?」她眼眶有些紅,忍著不在人前軟弱,可是憋著的怒氣仍讓她雙眼矇上了霧氣。

  「覺得委屈?」他以指拭去她眼角的淚滴。

  她不搖頭也不點頭。「想扎她小人。」

  「扎小人?」沒聽過,不過……「小人不是不能扎,要扎對地方,配合天時、地利、人和。」

  「你會幫我?」邵小蓉忽地兩眼發光。

  趙無眠笑著往她額頭彈指。「別想指望我,東西在你梳妝台底下找到,你有理也沒理,百口莫辯,我頂多給你撐撐腰,保你沒事,但你底下的人就……」

  壞人!她在心裡輕啐。「如果我能證明不是我拿的呢?」

  「很難,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她這黑鍋是背定了,席夢芝此舉是針對她。

  「哼!我不信天下沒公理,她想往我身上潑髒水,我就該乖乖讓她潑嗎?欺負老弱婦孺都該下十八層地獄。。」她有最先進的現代知識,難道還怕鬥不贏頭髮長、見識短的古人。

  帶著趙無眠這座靠山,加上茱萸院的人手,邵小蓉一行人往芙蓉院走,她心急如火燎,沒瞧見走在身後的落英悄悄地瞧了同行的柳公謹一眼,而他視線始終未落在她身上,只能落寞地苦笑:原本邵小蓉還想著興許能先心平氣和的講道理,兩個女人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但是一瞧見兩個背部血跡斑斑的丫頭,以及瘸著腿跪地的郭嬤嬤,什麼貪生怕死全沒了,只覺得一把火往上竄燒,燒紅了她雙瞳。

  「跪下。」

  接著就聽朱嬤嬤代坐在椅上的大少奶奶一聲喝斥。

  邵小蓉翻了個白眼。又是這一句,有沒有新意呀。「我沒做錯事為什麼要跪?你知道只有一種人才要人下跪人——」

  「放肆,做了見不得人的下流事還敢回嘴,是不是要賞你十巴掌才肯老實。」朱嬤嬤一使眼神,要小丫頭上前掌嘴。

        「你才放肆,你個老太婆不過是府裡的下人,一個比奴婢高一等的嬤嬤而已,怎麼說我也算是你半個主人,你哪來的權力敢對我指手劃腳!」哼!電視上都是這麼演,先聲奪人,把氣勢端起來就對了。

  邵小蓉想起的是「喬家大院」裡的喬大奶奶,那派頭,那口氣,那眼尾兒一掃,那才是宅鬥的高手。

  「你……你叫我老……老太婆……」從沒被人甩過臉皮子的朱嬤嬤當下氣得紅了險,一口氣上不來!

  「什麼你呀你的,沒規矩,要喊我邵姨娘,或是姨奶奶。」一轉身,她又小女人地發嗔,「大爺,她惡奴欺主,你要為賤妾做主呀!她連你的妾夫人都不放在眼裡,肯定也沒把你當回事,她一個婆子要翻天了。」

  演得不錯,有模有樣的。「乖,聽聽夫人怎麼說,有我在,誰也不能無端冤枉你。」

  趙無眠並未說重話,笑著輕輕帶過,可話裡暗藏袒護之意,要人秉公處理,不能挾怨報復。

  他將手輕放小妾頭頂,眼底含笑地輕揉,似是憐借萬分,讓人看了不敢小瞧邵小蓉。

  「大少奶奶,她……」朱嬤嬤見狀氣結。這個小賤蹄子太可恨了,居然向大少爺告狀,先將她一軍。

  面色陰沉的席夢芝冷道:「你退下。」幾句話就被唬住,太沒用了。

  「是的,大少奶奶。」朱嬤嬤一臉憤慨地退到一旁。

  「別說我冤了你,這隻鑲貝漆盒原本擱在我屋裡,今日卻平空消失不見,我讓人四下找了找,卻在你那裡找到了,你說這手腳不乾凈的人是誰呢?」

  邵小蓉從容應付道:「敢問大少奶奶,前前後後査了幾個院子,還是只有茱萸院?」

  席夢芝一頓,語滯,臉色微惱。「有人說看到你院子裡的丫頭鬼鬼崇祟的,看起來不太安份。」

  「有人是誰,請站出來,鬼鬼崇崇的丫頭又是誰,麻煩那個「有人」指證——」

  哼,這種事總是我聽他說,他聽她說,她聽我說,說來說去査無此人。

  「你……你休要強詞奪理,東西明明從你屋裡找出,不是你所為還能是誰,你老老實實地給我認罪少受皮肉痛。」這賤蹄子,還敢妄想脫罪。

  「我是據理力爭,沒做過的事卻硬要往我頭上栽,我死也不服。」見她又要開口,邵小蓉一陣搶白,「抓賊要拿贓,贓有了,但是賊人呢?有物證沒人證,抓到的不是賊而是栽贓,除非大少奶奶你能找出人證實我確有不當舉止,否則你憑什麼令人心服口服。」

  「好,好,你可真是伶牙俐齒,能把黑的說成白的,你不認是不是,來人呀!把這兩個丫頭往死裡打,不招供就活活打到死。」席夢芝食指指向趴在地上的細柳及似巧,兩人的背已被鮮血浸透。

  「是。」拿著長棍的婆子又準備下棍。

  「等一下,我有方法證明自己的清白,讓該死千次的賊人現形。」邵小蓉衝上前擋在自家丫頭面前,不許人動手。

  「你這是做賊喊捉賊。」席夢芝不屑地輕嗤。

  「賊還不知道是誰呢!大少奶奶怕罰不了我,會給自己丟臉嗎?」她出言嗆聲,便瞧見趙大少投來微帶責備的眼神,要她收斂一點,勿太張狂,把自己推到風尖浪口。

  席夢芝一聽,氣惱地一拍椅子扶手。「反了呀!你竟敢對我這般說話,你一個小小的妾室是仗誰的勢,我要你跪上三天三夜也沒人敢吭一聲,我現在教你什麼是規矩。」

  邵小蓉故意要激怒她,伸出冰玉般的皓腕。「老太太賞的紫檀香珠,大爺送的鳳紋玉鐲,還有一匣子寶玉齋的首飾,我戴都戴不完,貪你那副俗氣的赤金頭面何用?」

  「你……你把鳳紋玉鐲送給了她,還有寶玉齋的首飾?」她是正妻,卻沒有過一件半件的飾物,這算什麼!

  「我——」趙無眠的話被打斷。

  「大爺,你連鋪子、田契都給了我,還給我一萬兩買衣裳首飾穿戴,我是富婆了,誰還希罕大少奶奶那點舊東西,瞧那花樣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才會用,賤妾正是青春年少,哪像大少奶奶德高望重,那副頭面我還看不上眼呢!」要比嗎?先氣死你。

  「你……你……」居然說她老。

  「咳、咳!蓉兒,你說你能逮住真正的賊,我不偏袒任何人,就給你一次機會證明。」趙無眠以虛拳掩住口鼻,咳聲連連其實是氣岔的笑聲,黑眸深處是掩不住的寵溺。  

  得到趙無眠這一句話,席夢芝再不滿也無法阻止邵小蓉行事,只見她吩咐下人去找來石灰。

  「石灰?!」

  她拿石灰做什麼?有意在一旁暗助其力的柳公謹一臉疑惑地看向趙無眠,食指不自覺地摩挲下顎。

  你問我?不妨自個兒睜大眼地看她耍花招;同樣一頭霧水的趙無眠故作瞭然於心。

  其實他看來看去也看不出門路,只覺得她果真是個膽大的,當著席夢芝面前也敢直言。

  至於細柳和似巧早被落英、繽紛兩人扶到樹底下休息,雖然她們執意要待在小姐身邊,但是那一身血教邵小蓉看得不忍心,於是要她們照顧傷了腿的郭嬤嬤,這才攔住她們。

  「輕輕的倒在漆盒上!」她命令落英。

  「什麼?!」席夢芝訝然地站起身,臉色變得很難看。鑲貝漆盒乃她珍愛之物,她平時珍借地命人上桐油擦拭,維持漆盒的光滑亮澤,宛如上了新漆。而今卻當著她的面將細白的石灰倒在她心愛的漆盒上,她心頭是一抽一抽的疼著,簡直是拿著刀剜她的心窩,一刀一刀剜得她鮮血淋漓。

  而且那紫檀佛珠、鳳紋玉鐲明明該是她的,全部是她的,一個家世、容貌都不如她的沖喜小妾憑什麼搶走,她才該是受夫婿愛憐、老太君疼借的佳媳才對,她更加痛恨得夫婿寵愛的小妾:妒恨極了的席夢芝!咬下唇,纖纖細指緊扣扶手。

  「給我羊毛筆,還有一張微濕的宣紙,不能破。」

  「是。」清河連忙送上。

  只見邵小蓉全神專注的以羊毛軟毫輕輕刷去漆盒上的石灰,仔細地瞧著六個面,再以宣紙覆在其上,以軟毫在宣紙背面刷呀刷。

  因為宣紙很薄,所以一下子就乾了,然後她極其輕柔的撕下宣紙,置於四角方方的桌面,又另取了幾張較厚的紙,平放在勻了水的硃砂旁。

  大夥兒都伸長了脖子張望,不明白她的用意。

  其實只要是現代人都看得出是在做什麼,但是對侯府的這些人而言,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完全不知所以然。

  「所有芙蓉院和茱萸院的婆子丫頭都得在指頭上沾硃砂,——到厚紙前按下指印,落英你負責寫下她們的名字以做註明。」是誰搞鬼,一査便知。

  柳公謹忽然啊的一聲,明白了她的用意。

  同樣地,趙無眠的黑瞳閃過一抹亮光,他神情充滿難以言語的驕傲,眼在笑,唇畔往上一勾。

  難以割捨的愛戀隱隱蔓延,而他毫不知情,只覺這聰慧又刁頑的女子今生絕不能放過,若放棄那不權權是遺憾而已,還是他對自己的抱歉,終其一生還能有誰無聲無息的鑽入心田,從此生根。不是生死相隨,而是捨她其誰的眷戀。

  「不要說我私下動手腳,大少奶奶和我各選一人來比對,買賣田莊、鋪子要有中間人做契,雙方各在契紙上落名,蓋上指印,這會兒我們也以指印做對照,每個人一出生指上的紋路便不盡相同,凡碰過東西必留下痕跡,舉頭三尺有神明,老天爺睜著眼睛看著。」

  一說到神明、老天爺,識字不多的婆子、丫頭自然而然心生畏懼,乖乖上前。

  在席夢芝冷著臉的瞪視中,她們一個接一個沾了硃砂,在空白紙上按下指腹,小聲地報上名姓由落英做上標記,再畏畏縮縮地退到後面,讓下一個按指印。

  明明很害怕席夢芝,可此時邵小蓉每一句話都帶著重量……讓人感到一塊大石頭壓在胸口,一喘氣就胸悶,壓得結結實實。

  邵姨娘不怒而威,面上帶著淡淡的笑,眼神閃著自信與氣勢,輕輕柔柔的軟嗓卻字字在理令人無法違抗。

  不想做出頭鳥,一直努力低調做人的邵小蓉在今日過後,大大地揚名了,雖然不及大少奶奶的名正言順,卻是立下強勢的形象,大夥也知她被專寵。

  「你到底想幹什麼,非要勞師動眾地鬧到天翻地覆,眼中還有沒有我的存在,不服管教的賤妾我一句話就能將你賣掉,朱嬤嬤,去找人牙販子來。」

  哼!休想翻出她的手掌心。

  邵小蓉氣定神閒地揚笑。「別忘了,我可是來給大爺沖喜的小妾,絕不能賣,要是賣了大爺的病情又有反覆,你敢承擔嗎?再說,老太君喜歡我,光是這一點你就賣不得,不用太費勁了,大少奶奶,想要拔除我這眼中釘得要多用點腦子,打蛇打七寸,否則蛇不死就會反咬你一口。對了,朱嬤嬤別忘了捺指印,少了你哪有戲看。」

  朱嬤嬤一口氣噎著,滿臉通紅氣憤難平,訕訕地走向桌前,十指染上硃砂留下印記。

  「你……你好大的膽子敢頂嘴,我……我……我非撕爛你的嘴不可。」口舌之爭贏不了她,席夢芝氣得全身發顫。

  「大爺常說我是膽肥的,下鍋一炸包管能榨出一鍋油呢!」她看了看指印捺得差不多了,便讓繽紛把乾了的宣紙掛起來,透過光,清楚地看見紙上有幾個螺旋指紋。

  三個人上前來,一個是大爺身邊的九轉,一個是大少奶奶的陪房朱嬤嬤,中人是自個兒湊上來的柳公謹,三人……不,應該說其中的兩人像審案的青天大老爺,瞇起眼比對指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30 10: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6 07:20 PM 編輯

【第八章】

  驀地,九轉訝異地啊了兩聲,指著一處紋印,隨後柳公謹也得意地大笑,用硃筆圈起丹紅的指印,不到一刻鐘就有幾個丫頭被揪出來,慌亂地站在主子們面前。

  一個叫芳玉,是茱萸院灑掃的丫頭,負貴打掃邵小蓉的屋子,一個是芳如,正是大少奶奶得力的大丫頭之一,這兩人是姊妹,和父母一家人一起從將軍府入了侯府。

  不意外地,朱嬤嬤的指紋也在宣紙上頭,她的氣焰頓時消失,老臉乍青乍白。

  「應該不必解說吧,宣紙上的指紋是自鑲貝漆盒拓下來的,只有碰過漆盒的人才會留下印痕,而漆盒上的桐油是新漆上不久的,碰過的人不多,大少奶奶指稱我的人手腳不乾凈,現在只査出個芳玉,你要不要問她幾時偷的,怎麼偷的,什麼時候擱我屋裡,又是誰主使的?」

  「你……你……狡辯。」明明白白的證據砸過來,砸得席夢芝頭暈腦脹,她紅了眼,氣到想殺人。

  「我根本沒進過大少奶奶屋裡,又怎知你有裝著赤金頭面的鑲貝漆盒,又怎會指使芳玉去偷?還是芳玉從她姊姊那知道赤金頭面之事而有貪念?或是芳如就是個不知檢點的內賊,姊妹倆裡應外合竊取主家的財物,先藏在妾身的屋子等風聲過去再取出盜賣,她在打你的臉呀!」邵小蓉沒提朱嬤嬤,因為知道板不倒,身為大少奶奶最親近的嬤嬤,碰過漆盒是理所當然,她有得是藉口開脫。

  「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奴婢不敢豬油蒙了心去盜竊大少奶奶的首飾,是朱嬤嬤叫姊姊拿給我的,她說要給姨奶奶一點顏色瞧瞧,讓姨奶奶知道誰才是當家做主的……」

  什麼叫不打自招,什麼又叫膽小如鼠,不過十三、四歲的芳玉沒有見過世面、沒有膽氣,一見東窗事發了,還牽扯到她們姊妹身上,當下冷汗直流,嚇得腿軟。

  偷竊這事一定要有人出來頂罪,而想也不用想就是她和姊姊,不想被當賊打個半死的芳玉見主子臉一沉,她便慌了手腳跪地認罪,把所有經過全盤託出。

  這下子不只大少奶奶的銀牙快要咬爛了、朱嬤嬤的臉綠成一片,連姊姊芳如也一臉慘白,雙腿發軟地攀捉著身側的芳沁,害人不成反害已的幾人都知大勢已去。

  「咳!咳!真相大白了,是這三個刁奴做的髒事,與邵姨娘無關,既然夫人都找來人牙販子了,那就遠遠地發賣了,別髒了主子的顏面。」趙無眠面色淡如水,為顯公平做主將不肖下人賣了。

  「不成,她們可是我的人,誰也不許動。」跟著她多年的左右手,一個也不能丟。席夢芝尖聲的叫兩手揮打著靠近的婆子。

  「夫人,處事要公正,是你說要査到底,大費周張的搜遍了整座茱萸院,你底下的人還砸了不少邵姨娘的私房,沒讓你的人賠償已是厚道了,你還想把事情鬧大嗎?」趙無眠略帶警告的說。

  她獰笑道:「我不管對錯,誰是誰非我說了算,今日有你護著這賤人我動不了她,可是你也不能無時無刻在她身旁,你若敢動我身邊的人一根寒毛,我就會找機會讓人將她沉了塘,比心狠,還沒人敢小看我席夢芝。」 

  「朱嬤嬤留下,芳如、芳玉不留。」這是他的讓步。

  逃過一劫的朱嬤嬤臉色沒有比較好看,慘綠慘綠地,而早已癱成泥狀的芳如姊妹面無血色,兩眼無神的互視。

  「趙無眠,你想與我作對?!」他居然當眾打她的臉,半點面子也不給她留下?!

  「直呼夫君名諱成何體統,你的規矩何在?!」想要用大少奶奶的身分壓人也要看她夠不夠份量,她的地位是他給的,沒有他,她哪來衝天的氣焰,隔了一層親的朱纖曼是不理秋錦院的事,幫不了她,也是他的有意放縱她才益發驕矜,不可一世,瞧不起旁人,不侍公婆,不討老夫人歡心,人心盡失還認為能隻手遮天?可笑!

  「規矩?哼!你跟我講規矩,她見了我既不跪拜也不行禮,牙尖嘴利地對我無禮,你不罰她出言無狀,頂撞主母,倒拿規矩這頂帽子扣我,到底誰才是你的妻,我堂堂的正室夫人不如一名小小妾室?!」她張狂得仍不把丈夫放眼裡。

  「那要看你做了什麼,你真的當別人的眼睛是瞎的,看不見你耍的伎倆?不知道你背地裡做的勾當?我不點破已經是給了你台階下,收收你針般的心眼,別讓人看了笑話。」是時候收抬她了。

  「你……你怎麼敢……侯爺夫人是我姑奶奶,我爹是大將軍……」她摀著一陣陣抽痛的胸口,面泛青紫。

  趙無眠搖著頭,輕聲一嘆。「那又如何?有老太君在,他們敢厚著臉皮為你撐腰嗎?」

  「你……你……」一提到老夫人,她的氣就弱了。

  「夫人這位置不是非你不可,大少奶奶的位置是我給你的,你才坐得穩,一旦我不想給了,你能坐得住?」趙無眠溫雅笑容中多了威嚴,銳利目光掃了氣得兩眼通紅的席夢芝一眼,便神色溫柔地走向邵小蓉。

*             *             *

        大掌輕握著瑩白小手,眼神滿溢著柔情說:「驚著你了,不怕不怕,我讓柳神醫開幾帖安神的藥,再熬些滋補的補補元氣,瞧你都驚出虛汗了,教我瞧得心疼……」

  這時,邵小蓉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微微笑了。

  心很暖。

  「嚇死我了!我膽子快嚇破了,以為這次死定了,會死得慘兮兮,都被嚇出一身冷汗了,我的小心臟還撲通撲通地跳,我果然是個膽小的……」

  她膽小?!

  這句話說出口,相信的人寥寥無幾,光看她面不改色、口齒清晰的面對向來囂張跋扈的大少奶奶,不但沒被她的氣勢壓過去,反而讓她差點吐血,她的膽子還真小啊。

  可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真的嚇得不輕,狂跳不已的心久久不恢復穩定,只差沒從嘴裡跳出來。

  別看她表面裝得輕鬆自在,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其實一點底氣也沒有,她就是在虛張聲勢。

  因為她不確定趙無眠會不會全力挺她,那個人高深莫測教人看不出他心底的打算,她豁出去和他賭一賭,看到最後關頭他肯不肯順勢扶她一把,但當他真出聲相護時,她反倒嚇了一大跳,也不得不承認心裡一暖。

  「聽起來讓人難相信,你侃侃而談的時候,怎麼不見一絲膽怯,兩眼發亮像要上戰場廝殺的戰士,連我瞧了都想搖旗吶喊,大讚一聲女中毫傑。」趙無眠調侃地說,眼底飽含與有榮焉的濃烈笑意。

  「大爺這話是讚我還是眨我呀!我兩隻瘦胳臂連鐵鍋都抬不動,更別提腰繫長劍背上弓了,我剛才是被逼出來的剽悍。」不爭就沒命了,她也顧不了太多了。

  她超怕的呀!

  大少奶奶那邊人多勢眾,個個膀粗腰圓,氣勢洶洶,橫眉堅目地殺氣騰騰,一個個齜牙咧嘴像要吃人似的。

  再回頭一看,除了落英和繽紛外,茱萸院的丫頭、婆子全跑得不見人影,比她還怕死地站得遠遠的。

  她不怪她們,只是有點心寒,即使她是身分不高的姨娘也沒苛扣她們的月銀,還十分有良心的加菜,自掏腰包一人裁兩身衣裳,誰家人病了還送上藥材銀子。

  真心相待不見得能得忠心,不過至少她還能保住對她好的人。

  「有腦子的人不用刀劍,光你這顆裝了稀奇古怪點子的小腦袋瓜子,就抵得上千軍萬馬,而且誰敵得過你的伶牙俐齒。」他一指戳上她腦門,戳得她小腦袋往後一仰。

  被戳疼的邵小蓉微帶不滿地噘高朱紅小嘴。「我那是自保,你老婆太厲害了,我要是站著挨打,只怕小命就丟了,到時候你一口薄棺把我葬了,我連個哭喪的也找不到。」

  「說什麼胡話,你想死還沒那麼容易,我總會保下你,不然今日在芙蓉院你能順利地全身而退嗎?」不知好歹的東西,為了給她撐腰,他連平庸的面具都掀了。

  平凡到不起眼的庶子是他的偽裝,就連他心機深沉的父親也沒能看透他。

  什麼保下她,馬後炮誰不會。她腹誹,又換上笑臉諂媚道:「那要謝謝大爺拳拳愛護之心,小女子無以為報,只有日日夜夜勤奮地熬藥,好讓大爺的身子健康,一餐能進三碗飯!」

  「不是以身相許?」他胸口氣一堵,黑眸半瞇,那怨色再明顯不過。

  她還想繼續用「五味雜陳」的湯藥荼毒他?

        想得美,他對她的恩惠還沒大到得拿身子來抵。「大爺,賤妾早是你迎進門的愛妾,何來以身相許呢?你若要我寬衣伺候還能不從嗎?」只是會一腳踹到他不舉罷了。

  聽出她話裡的不馴和不願,趙無眠眸色一黯,明明只是衣袖一掀,手一抬,邵小蓉就訝然驚呼著滾入他懷中。「那就今夜吧!爺兒等著你來侍寢,你可別臨陣脫逃。」

  「什、什麼?!」她當下臉色一白,呼吸凝住了。

  「太高興我的憐借,還是興奮終於能與我更親近?我可是很期待夜晚到來。」他笑著一點她悄鼻,以指輕撫她誘人朱唇,看著她驚慌不已的水汪汪大眼,他低下頭,吻住櫻紅唇瓣。

  太驚訝的邵小蓉根本說不出話來,也拒絕不了,她水晶般眸子睜得又大又圓,不敢相信他居然會吻她,但是感覺還不壞……

  她的頭轉不動,被他的大掌扣住後腦勺,她已經逃不掉了,他正用他的方式慢慢蠶食她,要將她啃得一滴不剩。

  太……太危險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招不招架得住。

  幸好男人沒那麼心急,長長的一吻結束後他便放開了她,看著她大眼迷濛、雙頰緋紅的模樣只覺可愛極了。

  「用石灰拓指紋是誰教你的?在我朝從未有人用過。」因為不尋常,他才有此一問,她身上有太多難解的謎。

  「很簡單,有CSI犯罪現場……」她直覺的答了才發現不對——她說了什麼?

  她是沒腦子的笨蛋,她怎麼能順口說出「天機」。

  她不想被當成妖怪附體給燒了。

  「希欸思矮?」這是異族語嗎?

  「是喜嘿嗨,一首船夫在搖櫓時的船歌,能和對岸的船打招呼,也能當成情歌對唱。」她在心裡暗吁,佩服自己的急中生智,反應機敏未露出馬腳。

  趙無眠一聽,神色古怪地睨了她一眼。「你沒出過京城,又怎知來往船隻的漁唱?」

  邵小蓉故作納悶地偏過頭。「唪!大爺這話說得好奇怪,我不是城外商人的女兒嗎?因為嫁人才來到繁華似錦的天子之都,怎麼反說我未出過京城。」

  趙無眠臉色一變,輕咳了幾聲。「我是說你沒出過京城附近的大河,船夫們的吟唱怎會傳到你耳中。」

  她故作恍然大悟地順著竿子往上爬。「那大爺病好了帶我出府瞧瞧,我有好多地方沒逛過,你就憐借我沒見過世面,帶我在城裡開開眼界,你也一年多沒出門了嘛。」

  他惱怒著,對她狡滑如狐,輕易地反用他的話將他套住感到又氣又好笑。「我的身子偶有不適,胸悶、氣虛,怕是走不出侯府大門。」

  對於她聰慧過人,他一則以憂、一則以喜,喜的是如此慧黠的女子為他所有,憂的是她尚未揭露的身世,雖然她一向養在深閨足不出戶,相識無幾人,可是誰又敢擔保沒有萬一,若是不巧遇著相熟之人,她的身分也就曝光了,想瞞也瞞不住。

  要是再引來和親王那邊的人,那她將是身陷險境再無平安之日,稍有不慎便成為亡魂。 

  他還裝,苦口良藥還喝不怕是吧!「身體有沒有病痛你說了不算,還要問過妙手回春的柳神醫,而且老是悶在府裡不出府透透氣才容易一身病呢!有平頂藍綢墜銅燈角大馬車,鋪上厚厚的三層錦褥,包準你比在自個兒屋裡舒坦。」

  「蓉兒……」她連平頂藍綢墜銅燈角大馬車都打探到了,果然準備充足,侯府家眷進出乘的車一――出逃必備準備!

  「誰有事要問我?有病治病,無病強身,神醫一出手,百病不敢近。」故作瀟灑的柳公謹抬了蒲葉作扇,一搧一握地將未綰緊的黑髮揭飛起來,悠哉悠哉地走進來。

        「柳大夫,我那兩個丫頭怎麼了,傷得重不重,會不會留下疤?她們以後還要嫁人呢!藥不怕貴,就怕治出個蜈蚣背。還有郭嬤嬤的腳傷,可不能落下病根,就怕天氣變了就那裡酸、這裡痛……」

  「等等,你別一見到我就連珠炮似的問,一開口就停不了,我看診有三看,看心情、看對象、看天氣,你那兩個丫頭身分太低,我原本是不瞧的,要不是看小嫂子投緣,我還懶得走這一趟。」什麼阿貓阿狗都要他治,他哪來時間辦正事。

  有求於人的邵小蓉懂眼色,趕忙送上一杯熱茶。「辛苦你了,柳神醫,我家的兩朵小花有勞你費心了。」

  「藥費和出診費找誰取?」什麼叫藥不怕貴,就怕治出個蜈蚣背,他的醫術沒話說了,居然還有人懷疑他是半調子,他聽了不痛快。

  她一聽,噎了一下,有點恨地瞪了柳公謹一眼。「我家大爺在這兒,你還怕賴你銀子嗎?」

  沒風度的傢伙,不過牽牽紅線,充當紅娘,把美若天仙的落英配給他而已,他就這般小心眼的記恨上了。

  「蓉兒倒是大方,救人的恩情推給我承受,但我不愛佔便宜,那是你的丫頭可不是我的丫頭,我沒必要在意她們的死活。」瞧著柳公謹手上的那杯茶,趙無眠有些吃味。

        這兩個男人今天是怎麼回事,都吃錯藥了嗎?「什麼你的、我的,連我的人都是大爺你的,你還分哪個和哪個是誰的丫頭,全是你大爺的下人。」

  刁難她,真當本姑娘沒脾氣,真把她惹毛了,就送他們一人一碗巴豆湯。

  「今晚的侍寢……」懂事的話不用他再提第二遍。

  其實他只是在試探,並非真要她爬上他的床,不過她若是心甘情願的投懷送抱,他還是會「勉為其難」的收用。

  邵小蓉輕鬆地回一句,「大爺身子偶有不適、胸悶、氣虛,連侯府大門都走不出去,蓉兒還想與大爺剪燭西窗,共說夜雨,大爺還是別逞強了,傷了身子又要有勞柳大夫開藥,腎水虛虧不好治呀!」

  這女人、這女人,她……倒是說得出口。趙無眠微惱道:「爺兒總有整治你的一天,你等著——」

  等著就等著。邵小蓉眨了眨眼,裝出乖巧溫順的模樣。

  「你們倆在打什麼啞謎,盡說我聽不懂的話,怎麼你腎虧我不曉得。」柳公謹也是個心黑的,明明聽懂兩人一來一往的鬥嘴,還刻意在火上加把柴,讓火越燒越旺。

  「公謹,我們很久沒較量較量拳腳了,今兒個我精神頗佳,不如來過兩招。」他手癢,很想找個人打一打。

  聞言,柳公謹搖著蒲葉走開。「蓉兒小嫂子,你那兩個丫頭沒事了,我仔細診斷了一番,並未傷到筋骨,休養個十天半個月便能幹活,我留下一瓶「百花露」是去疤的,不貴,一兩銀子一瓶,淡淡抹上一層就成了。」

  真的不貴,一百兩一瓶,他會記在某人帳上。

  「太好了,我終於能鬆口氣了,我一直擔心她們,大少奶奶的心真狠……」最好別讓她逮著機會,否則一報還一報,她的心軟是看對象的,人家給她一巴掌,她絕對打回去,有來有往不相欠。

  「好什麼好,小嫂子就小嫂子,女子的閨名是你能喊的嗎?以後把你的嘴巴栓緊些,不要見了人就套交情。」

  趙無眠冷眸一閃,帶著警告——她是我的,你少打她主意。

  嘖!玩真的呀!不就有些許中意,犯得著打翻醋罈子嗎?「小嫂子,診金一事是與你鬧著玩的,別放在心上,我是宅心仁厚的大夫,怎會被阿堵物迷花了眼,」

  黃金白銀是俗氣了些,不過她多多益善。邵小蓉承認自己市儈。「那就多謝你了,本來我也沒放在心上的,但這次我受了莫大的冤屈,大爺肯定會好好地補償我才是。」

  這般理所當然的口氣,討補償討得天經地義,兩個男人同時一怔,露出古怪神色,朝笑得喜孜孜的小女人一瞟,就見她板起手指數著她「應該」得到的好處。

  「咳!小嫂子的失憶是否有好一些,近日來可有想起什麼?」他岔開話題。

  都快忘了有這回事的邵小蓉神情微僵,訕訕一笑地揮揮手。「只有些模糊的影像,不過想看清楚就沒了,總覺得有爹有娘,還有人喊我姑姑,是個五、六歲大的男童。」

  其實她哪曉得這具身體的前主是誰,都是她不著痕跡地從丫頭、嬤嬤的口中套話,假裝似有印象的閒談,不疑有他的細柳,似巧,甚至是郭嬤嬤便會不經意地說溜嘴,她才從隻字片語中拼湊出前主身分,以及她曾經發生過什麼事——

  雖然不多,但起碼她知道前主不叫邵小蓉,而且可能是落難的官家千金而非商戶之女,不過並非原主的她並不在意,她本來就是重新來過的人,何必為了不屬於她的煩惱煩心。

  柳公謹意味深遠地看了趙無眠一眼。「小嫂子,我再為你杷一次脈,看看妥不妥。」

  「不用了,沒病看多了也會得病。」她能吃、能睡,上梯子能爬牆,看什麼大夫。「落英,你來了。」

  一聽到落英,柳公謹臉色微變。

  「是的,主子。」

  「搬好了吧!你們各自找間屋子住下,東邊空著的廂房有一整排,一人一間屋。」

  身為主人的趙無眠馬上開口,「等一下,一人一間屋是什麼意思,搬什麼東西?」不會是他以為的那樣吧!

  邵小蓉理直氣壯的回答,「大爺,我很怕死,而且膽子真的很小,要是你家夫人動不動命人到茱萸院看我睡得好不好,吃得飽不飽,衣服穿得暖不暖,那我還有活路嗎?」

  他一聽,氣笑了。「所以你把丫頭、嬤嬤搬到秋錦院,拿我當擋箭睥?」

  「誰教你是我夫、君。」有箭他去擋,有難她先跑,分工合作嘛!各人做各人擅長的事。

        聽到她逗趣的話語,柳公謹忍不住大笑,而夫君趙無眠臉黑了一半,瞪視這囂張的小女人。

*             *             *

  普陀寺是一座百年古寺,位於京城外二十里處的普陀山半山腰,以馬車來回約半日,環境清幽,風景宜人。

  雖然有馬車道讓馬車直接上山,方便體弱的達官貴人,不過大多數人還是會走「千歲階」,從山下到廟宇共有一千
階,每走一階代表一歲;一千階是一千歲,意喻長壽,不少人為了家裡的老人家特意來走,祈求一家老少平安;但是普陀寺聞名遐邇的卻是三月的桃花,滿山遍野的桃花開得有如林間妖精,艷而多嬌,引人入勝,讓遊人們趨之若鶩,紛紛趕在桃花盛開時節上山禮佛。

  只是桃花開盡香客也少了,僧人便在寺廟後頭栽上九百九十九棵梧桐樹,梧桐棲鳳,九是至尊,隱喻著此處是吉祥地,梧桐花落如飛雪,亦是吸引許多百姓上山賞景。

  因此每年的三月到七月,不論是本地人或外來客,總會到普陀寺走一趟,賞花、觀景,拜菩薩,一直到九月重陽過後才會恢復寧靜。

  「老太太,你小心走,有台階,石階上長青苔了,緩著點,不急,別滑了腳,我們是出來賞五月雪,梧桐花期是一整個月,還等著老太太呢!」早到晚到無所謂,主要是心情開朗,笑著出府,盡興而歸。

  「多虧你這娃兒不嫌煩,陪著我老太婆慢慢走。」唉!人老了,走幾步路就不行了,喘個三口氣才順。

  「不煩不煩,樂得很呢!像陪我親姥姥,祖孫倆親親熱熱地挨著身子說話,你挽我的手,我牽你的手,天倫之樂讓人羨慕。」她外婆也這般慈祥,總瞧著她笑。

  「呵……呵……我愛聽,咱們讓人羨慕羨慕,有你這樣乖巧的孫女陪伴,我少活三年也值得。」難得開心的老太君輕拍邵小蓉的手,那眼底的歡喜是騙不了人。  

  「呸呸呸……過路神明莫聽莫惦記,我家老太太說的是渾話,你們可別當真,她要長命百歲給我的孫兒掛滿月金項圈。」邵小蓉一臉虔誠地四方合掌一拜。

  「你這才叫渾話吧!我曾孫子還沒影,你就想抱孫?沒那麼便宜的事。你夜裡別害臊,和眠兒怒力點,明年給我個白胖曾孫。」她也沒什麼願望了,兒孫有福便圓滿了。

  她真臉紅了,臉蛋兒發熱。「大爺還在服藥,房事不宜,柳大夫說了,要等停藥了才能懷子。」

  柳神醫這般說了嗎?當然沒有,是她自個兒胡謅編出來的,柳公謹治病的藥單照開,與藥方子不符的藥材她照熬,只是熬出的湯藥大少爺不喝,餵了兩株牡丹,硬生生把兩株宮裡賞的牡丹給養死了。

  「你還沒得手?」和趙無眠落在後頭的柳公謹笑著問。

  「收起你下流的想法,我們雖然待在同一間屋子裡,但是她睡榻,我躺我的大床。」就是有點空,睡得不踏實。

  「我指的是證據。」他失笑,得意自己捉弄了趙大少。

  趙無眠面色難得發紅。「我說的也是證據,她夜裡容易驚醒,不好下手,我一有動靜她立即睜開眼。」

  他不知道的是,那是她以前看護病人練來的警覺心,前些日子她便是醒醒睡睡的照顧他反覆的病情,不曾睡得深。

  「在我面前用不著硬撐,我還看不出你腦子在轉什麼念頭嗎?要不是看在你這小子難得動心,我早就把人偷走了,哪會寧可自己黯然神傷的讓你。」要放下不容易,他還在適應。

  「用不著你讓,她本來就是我的。」趙無眠臉色微沉,不太樂意有人覬覦他的女人。

  柳公謹輕笑,卻有些無奈。「看得出她對你有一些在意,不過那一些些在意不會讓她對你死心塌地,你的妻子、你的身分、侯府嚴格的規矩,在使她卻步。」

  「……總會改變的,她和老太君很合得來。」出平他的意料之外,一老一少好得像親祖孫,連他都冷落了。

  「是呀!我也覺得奇怪,老太君向來孤僻,看誰都不順眼,怎麼偏偏和小嫂子投緣。」緣分真教人難以理解,有些人死命求呀求偏是求不到,有些人得天獨厚,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擁有。

  說不嫉妒是假的,趙大少的運氣比他好一點。

  「公謹,小心你的說詞,孤僻的老夫人是我祖母。」他說得,別人說不得,他護短。

  柳公謹呵呵低笑。「曉得了,我們過去和她們會合吧!你再望著她,希望她回頭看你,都要成瞭望妻石了。」

  「哼!」他冷哼一聲,隨即跟上前面一老一少婦人的步伐。

  「人家是有了媳婦忘了娘,祖母是有了蓉兒忘了孫兒,瞧你們聊得多開心,孫兒都成了風景的點綴。」語氣吃味的趙無眠笑嘻嘻說,親昵地挽著祖母的手,把老太君逗得哈哈笑。

  一邊是孫兒,一邊是孫媳婦,三人手挽手緩步而行,像是和樂的一家人,落於後頭的柳公謹是隨行大夫。

  「哇!瞧你這話多酸呀!我和蓉兒親近你還眼紅不成,去去去,礙眼。」老太君假意推了推他,要他別來妨礙女人家說心。

        「不酸、不酸,瞧!笑著呢!」在祖母面前,他始終表現出輕鬆快活的一面,好似沒長大的小孫子。

  他這是盡孝,讓老人家有生之年都能喜樂開朗,身體康泰,不為兒孫事煩惱操心,畢竟若問這世上還有誰拼了命真心護他,唯有老太君了。

  「呵!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麼淘氣,男子在你這年紀都是好幾個孩子的爹了,你幾時才有個曾孫讓祖母抱抱,祖母可沒幾年等你。」她頗為感嘆歲月不饒人,一轉眼兩鬢霜白。

  「不急,總要等孫兒養好身子再說,沒辦法活蹦亂跳,哪來整日吵著跟祖母要糖吃的胖曾孫。」趙無眠略帶深意地看向邵小蓉,只見白皙頸項微泛緋紅。

  老夫人呵呵地咧嘴笑,十分欣慰。「蓉兒也跟我提過,你的病尚未完全根治,服藥期間不宜同房,我想著也是這道理,所以就沒催你們小倆口,身子骨養壯了才有小壯丁。」

  「蓉兒這麼跟祖母說?」他挑了眉,暗笑。聰明呀!懂得找理由搪塞。

  「你也別怪她,她是為了你著想,怕我多提幾回你心裡難過,要不是先前娶了那不安份的,我倒更樂意蓉兒當我的長孫媳婦。」

  「孫兒與祖母一條心,亦有此意。」要不然他也不會被某人磨得沒法子,拖著「病體」上山散心。

  聽著祖孫倆的話題一直繞著她打轉,還是會難為情的邵小蓉微臊地打斷兩人的話。「老太太累了吧!咱們找個亭子歇歇腳,一會兒到廟裡吃齋飯,填填肚子,別給累著。」

  「好、好,還是你貼心,你放心老婆子還有力氣走兩步路。」這兒風景好,風拂過都帶著花香味。

  一行人到瞭望月亭休憩,跟隨上山的明秋、明意取出三層食盒,擺出糕點讓主子們食用,邊看山景邊閒聊,和樂融融,跟著老太君多年的周嬤嬤知其習性,架起小火爐煮水烹茶。

  待眾人歇息夠了,便又繼續拾級而上,進了普陀寺。

  畢竟是上了年紀,近年又鮮少出府,老夫人參拜完便面有倦怠,於是由身邊的丫頭、婆子扶著去廟裡的廂房休息,由柳大夫把過脈確定無礙後便睡起午覺了。

  山裡比城中涼爽多了,雪白的花兒陸著風從頭頂灑落,閉著眼睛敞開雙手,走到後山林中的邵小蓉彷彿又回到她記憶中有風的山城,見到撐著陽傘的情侶走過身側,笑著說今年的桐花季真熱鬧。

  「你在想什麼?」

  一隻男人的手臂從身後摟住她腰身,熟悉的氣息吹拂在她頸側,輕聲低喃。

  「想著人生的際偶真奇妙,芸芸眾生中我竟會遇到你。」她忽然覺得人世間有很多事都是自尋煩惱。

  明明是段該珍惜的緣分,她卻在意得太多,而忽略了擺在眼前的真心。

  「對我很不滿?」他臂膀收緊,將人擁入懷中。

  她心中迷霧散開美目晶瑩透亮。「大爺,蓉兒已經很久沒抱怨了,你對我的千般好都記在心裡呢!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只是總要想清楚自己想做什麼樣的人,未來想要怎麼過。」

  「如果我允諾只有你一人呢?」他知道她在顧忌什麼,她眉間總帶著淡淡的輕愁,為走與不走都為難。

  一怔,她驀地目光一亮,卻又一黯,想到了席夢芝。「你這病要裝到何時?」

  「快了。」他們的部署差不多了……思及此,趙無眠輕笑著,深墨色瞳眸裡有著濃濃情意,如絲纏綿。「我心悅你,你可知?」

  臉一紅,她眼神慌亂地不敢直視他。「大爺,厚情難承,你別捉弄我了。」

  「叫我夫君或直呼我無眠。」他一吻輕印在微紅粉頰,低醇笑聲由胸膛發出。

  「夫……無眠。」她終究不是這年代的人,開口喊夫君太彆扭,她喊不出來。

  「以後沒有外人在,私下你就喊我名字吧,甜甜的軟嗓我聽了喜歡。」他親昵地以唇擦過紅艷唇瓣。

  驟地面紅耳熱的邵小蓉想推開他,反而被抱得更緊,緊緊相擁,沒半點縫隙。

  「不怕被人瞧了害臊,咱們畢竟在外頭不是府裡,規矩、規矩,不能失了顏面。」

  「你羞了嗎?」他笑道。

  她不滿地捶了他一下。「臉都紅了還不羞嗎?誰像你臉皮厚如城牆,一無賴起來神仙難擋。」

  「不走了好不好,陪著我看山看雲,看日落日出,我心中只你一人,白首不相離。」一心願得一心人,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做連理枝,生相偎、死也纏。

  不做多情郎,一心只待有情人,他不會讓小蓉兒嘗到和他娘親一樣的苦。

  「我……」明明想著要離開,她卻越來越難控制自己的心,幾乎要被他說服。

  咦!好眼熟的背影。

  邵小蓉正為感情糾結,雙目慌亂地飄移,忽地一道撤金紅綃繡花羅衣從眼角餘光閃過,感到似曾相識的她定睛一瞧,頓時訝然的睜大眼。

  「席大少奶奶。」她怎麼也來了?

  因為怕席夢芝趁他們不在侯府加害她的人,她把養傷中的細柳、似巧和郭嬤嬤也帶出府了,只是她們傷勢未愈,就留在停放山腳的馬車裡,由清河、繽紛等人護著,而落英跟著上山,一方面是保護,一方面是讓落英和柳公謹走得近一些,兩人之間常有走動,難保不暗生情愫。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30 10: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6 09:40 PM 編輯

【第九章】

        「她不會是你我之間的阻礙,我從未有過一日當她是妻子看待。」若非萬不得已,他絕不會迎娶她過門。

  「我是說大少奶奶在桃花樹下,她好像不是一個人……」隱約還有個男人的身影。

  「她?!」趙無眠雙眸瞇了瞇,射出銳芒。

  「也許是我看錯了,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大少奶奶應該在府裡……」呃!抱在一起了,還真是熱情。

  偷情——小蓉腦子裡倏地浮現這兩個字。

  「你沒看錯,是她。」心裡暗嘲的趙無眠沒有一絲綠雲罩頂的難堪,反而露出「解放」的神情,居然還能笑出聲。

  「大……無眠,我們要去捉姦嗎?」邵小蓉兩眼發亮。

  聽著她無比興奮的聲音,他也笑了。「不能把自己繞進去,就讓別人去撞破這好事。」

  「那要怎麼做?」不能親自動手好遺憾哦,她真想看看大少奶奶乍青乍紫的臉色。

  趙無眠揚起下巴一比。「看到林子外的貴夫人們嗎?一個是和親王妃,一個是小王爺的正妻,還有丞相府夫人、尚書府夫人、長公主府邸的貴人,若是她們瞧見了呢!」

  邵小蓉忍不住想,這男人果然心腸黑到底了,居然用這麼陰損的招式,給予致命一擊。

*             *             *

  席夢芝果真是膽大包天,狂妄到幾乎無法無天的地步,一門心思只在如何做才會使自己更快活上頭,只求一時的痛快不在乎其它,反正她的靠山夠硬,嫁的又是庶子,侯爺和夫人不管庶子後宅的事,偶爾偷歡又何妨,誰教她嫁了個中看不中用的廢物。

  沉溺於情慾中的她根本沒想過有一天她的醜事會被揭穿,她自認安排得妥妥當當的,裡裡外外都有她的人守著,於是放縱地在桐樹林中苟合。

  處於狂喜中的男女沒聽見幾聲人倒地的悶哼,急切地褪去衣物,追求銷魂的極樂。

  以長公主為首的夫人們一踏人林子,便見到教人難堪的畫面。

  一瞧見騎在女子身上的男子,和親王妃的臉都綠了,銀牙咬啐了句「賤蹄子」,而她身後的世子妃則臉色一白,怒火難消,雙手握成拳,幾欲衝上前毆打兩個不知羞的男女。

  此事很快的驚動在廂房小歇的侯府老太君,她不敢相信會發生此等敗壞門風的醜事,痛心得久久無法回神,人瞬間蒼老了許多。

  雖然她不喜席夢芝這個過於張狂的孫媳婦,也有意尋個話頭將她送到莊子上,可是她沒想過席夢芝連女人最重要的名節也不要了,與人私通,無視侯府體面。

  她是既傷心又難過,覺得對不起死去的老侯爺,沒能教好府裡的女眷,更愧對向來疼寵的孫子,後悔當初沒全力阻止這樁婚事。

  只是她萬萬料想不到,這場精釆萬分的戲是由她最疼愛的孫兒和他的小妾所主導的,讓生性髙傲的席夢芝百口莫辯。

  戲落幕了,處置得回府商量,是以眾人準備回府。

  邵小蓉和細柳、似巧,以及郭嬤嬤和落英、繽紛幾個女眷擠了一車,趙無眠和柳公謹坐在最前頭的馬車先行一步,她們落在最後。

  中間的馬車坐著的是臉色鐵青的老太君,被堵了嘴捆綁的大少奶奶衣衫不整,髮絲凌亂,滿臉淚痕卻發不出聲音,周嬤嬤和明秋、明意冷眼以對。

*             *             *

  「姑姑,姑姑,我是濤哥兒,你等等我呀……姑姑……雪姑姑……哎喲!好疼……鳴一鳴——姑姑不理我……雪姑姑不理濤哥兒……我好痛……」

  邵小蓉聽見孩子的呼喚聲,困惑的掀開車窗簾子一角,瞧見個孩子追著馬車,下一瞬卻跌倒了。

  「咦!有個孩子跌倒了,快停車,我下去扶扶他。」

  男孩見到她走來,豆大的淚珠又掉了下來。

  「雪姑姑,雪姑姑你不認得濤哥兒了嗎?姑姑,姑姑!嗚……嗚……」男孩因跌倒渾身髒兮兮的,臉和小手、小腳都沾上泥沙,還擦破了皮,鳴鳴咽咽地抽泣。

  小孩子大概受了不少苦,得知處境的艱難,因此哭得有如幼貓嗚咽。被邵小蓉扶起時,小手緊捉著她荷花紋長裙下擺。

  咦!他喊她姑姑?這孩子認錯了吧!心生憐憫的邵小蓉讓落英取出乾淨的水,將帕子浸濕、輕擰,輕輕擦拭男童髒污的臉。

  小臉一乾淨了,五官也露出來,大大的眼兒小小的嘴,看起來的確和她有幾分相似。

  心中懷疑,她故作漫不經心地往她陪嫁的丫頭、嬤嬤一瞟,心裡更加狐疑了,她們看她……不,是看向男童的目光像見鬼般,有著掩不住的驚喜,以及複雜的恐慌。

  見狀,她苦笑著,做主讓孩子上了馬車。

  車轆聲嘎,吱嘎吱作響,小孩的抽噎聲也被掩蓋。

  「姑姑忘了濤哥兒了嗎?你說要給我打個如意結掛在腰上玩,等我的生辰時給我……」但是沒有生辰宴了,好多帶著刀的壞人衝了進來,奶奶抱著他哭,所有人都在哭……

  「那姑姑考考你,濤哥兒叫什麼名兒,姓什麼,今年幾歲?」如意結呀!她只會打蝴蝶結、平結。

  「我姓江,名成濤,今年五歲。」江成濤板著細細的小指頭,手臂可說是皮包骨。

  「那姑姑又叫什麼名字呢?」這孩子肯定吃了不少苦,看得出教養很好,卻落魄如乞兒,令她忍不住心疼。

  「姑姑是江淡……」一陣腹鳴聲剛巧響起,清楚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細柳年歲較大,認出他是太常寺卿江府的小少爺,哽咽地摀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

  小孩子的理解力雖差,但他終究是官家的小少爺,早讀書,奶聲奶氣地說話不含糊,咬字還算清楚,能完整的表達意思,才能讓人確定他身分。

  「姨奶奶,孩子胡謅的話當不得真,你別多想。」姑爺提醒過要三緘其口,絕不能洩露一絲,讓小姐記起過去。

  「郭嬤嬤,我自有盤算,你把食籃裡沒吃完的大餅拿出來,孩子餓了。」

  「可是……」她也想保住老爺夫人的嫡孫、保住江家的香火,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這會兒得先保了她家小姐,往後的事再好好盤算才是,要不,興許小少爺就不是吃苦而已,而是要跟著小姐一起喪命了。

  「夠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要眼睜睜地看他餓死街頭嗎?」換成是她,做不到。

  她知道普天之下有千千萬萬可憐的流浪兒在挨餓受凍,她雖救不了所有人,可既然遇著了這一個,不管是不是血緣至親,她也要給他屋頂遮風避雨,讓他有機會長大成人。

  「這……」郭嬤嬤眼眶紅了,沒法說出絕情的話。

  人心是肉做的,哪狠得下心棄舊日的小主子於不顧。

  接過一半包肉餡的餅兒,大口一咬的濤哥兒不忘有禮的道謝。「謝謝雪姑姑。」

  「你還沒告訴姑姑,姑姑叫什麼名字呢!小口吃,別噎著,吃完還有,沒人跟你搶。」她要確認,是不是身體原主的家人。

  「姑姑叫江淡雪,是我爹的妹妹,爹叫江玉頊,是長子,娘是劉月娘,而妹妹……妹妹不見了,好多、好多的血,他們一直殺一直殺……」他小小的身體顫抖了起來。

  邵小蓉慌忙將他抱住,「不怕不怕,姑姑在,沒人傷得了你。」為什麼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到底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江成濤吃不下餅兒只顧著落淚,兩眼紅如兔兒眼。「秋桂抱著我躲在翻倒的馬車底下,我沒事……」

  他看到了奶奶、嬸嬸、娘全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妹妹則一動也不動地被娘抱在懷裡,秋桂摀住他的眼、他的嘴不讓他喊娘和妹妹,他們一直躲著,躲到天黑了才出來。

  「秋桂是誰?」怎麼沒跟在濤哥兒身邊。

  「是少爺的……」忍不住開口的細柳連忙閉上嘴,頭低得不能再低,不敢抬起頭。

  邵小蓉瞟了小丫頭一眼,用鼓勵的眼神讓江成濤往下說。

  「秋桂是娘的丫頭,後來跟爹在一起,我們走了很久很久的路沒人伺候,我走不動了,秋桂抱著我……」

  他斷斷續續地說出因為肚子不舒服,秋桂抱著他到大樹後頭如廁,然後來了很多騎大馬的男人,秋桂和他都很害怕,剛好馬車被人弄翻了,倒在離他們不遠處,他們倆個子小就鑽到底下躲了起來。

  等到他們從馬車底下出來時,再也看不到一個人,活的、死的都沒有,只撿到他娘縫在腰帶內的金鏈子。

  他們走到個小鎮典當了金鏈子,靠著那些銀子,他們才徒步回到京裡。

  「秋桂呢!在哪裡?」肯把孩子送回來,沒中途丟下他或是賣了他,算是有良心了。

  一提到秋桂,江成濤眼裡的金豆子就不斷往下掉。「秋桂說她沒錢了,養不起我,她帶我到廟裡找老和尚,她說當了小和尚就有飯吃了。」

  「是到普陀寺?」

  「對,可是濤哥兒不想當和尚就跑了出來,看見姑姑上了馬車,濤哥兒就在後頭追……」他追了好久好久,嘴巴喊得好痛好痛,姑姑都沒看他。

  邵小蓉苦笑著。這也是緣分吧!她被拘在侯府好幾個月,第一次死纏活賴,還拖上老夫人才出得了門,沒想到就撞見這具身體的侄兒,還真是不能不信邪,或許冥冥之中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將兩個在世上無親人的人和在一起,成為彼此的牽掛,也好過孤伶伶地存活於世。

  「落英、繽紛,他只是個孩子,你們容得下他吧?」他已無處可去,除了她,無人可依靠。

  「主子?」落英一臉訝色,不解她何來有此一問。

  「主子。」繽紛顰眉,想著主子為何刻意提到她和落英,馬車裡不只她兩人。

  「我知道你們是大少爺派來保護我的人,看在我從沒把你們當外人看的份上,先別告訴大少爺此事讓我緩上數日,我會親口把這件事告訴大少爺。」她需要時間沉澱,靜下心好好想一想,養一個孩子不是一隻碗、一雙筷子,他至少是往後二十年的責任。

  「主子?!」落英與繽紛同時驚愣得睜大眼。

  邵小蓉笑了笑,輕拍江成濤的背,哄著終於把餅吃完的他睡覺。「你們家主子看起來很傻嗎?有兩個會武的丫頭在身邊,我沒腦子不會看不出你們非常人,只是我人鈍,過了好久才瞧出你們是大少爺的人。」

  一開始是懷疑,畢竟趙無眠是出氣多、入氣少的病人,快死的人怎有餘力安插人手,她當是巧合,反正給個地方窩著,於她並無半絲損害。

  直到她發現趙無眠裝病,再看他對落英的美色不為所動,懷疑終於成了確定,她們果然是他暗中安排的護衛,如影隨形隨侍在側,怕不只要確保她的安全,還有……以防她逃走。

  「主子,我們是奉命行事,請你見諒。」

  「主子,我們只是行份內之事,並無加害之意。」

  兩人緊張的請罪。

  她懂,她都懂,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她只不過有點不太痛快罷了,趙大少居然派人監視她!「我不怪你們,有你們在熱鬧多了,我也不用擔心大少奶奶來找我麻煩。」

  邵小蓉的不滿是針對一肚子壞的趙無眠,她是非對錯分得很清楚。

  落英、繽紛沉默不語,向來少有表情的面容露出一絲愧色和羞慚。

  邵小蓉轉頭一瞧,不禁噗哧一笑。

  「細柳、似巧,把你們的嘴巴閉起來,你們家主子不養蛤蟆。」誰教你們沒眼色,看不出高手在身邊。

  「小姐,人家不是癩蛤蟆。」老是改不了口的似巧年紀小,一被調侃就鼓起腮幫子,活似嘓嘓叫的小綠蛙。

  「姨奶奶,她們真的是……呃!我還使喚她們倒恭桶……」天呀!她真是活膩了,沒讓人大半夜給挑了腳筋手筋算是有福了。忽然覺得背有點涼的細柳,暗吁了口氣。

  「這事就揭過了,誰也不許提,我們就如同往日一般,該做什麼就做什麼,誰也別太刻意了,反正你們都是我邵姨娘的丫頭。」身分不變。

  「姑姑怎麼變成邵姨娘……」揉著惺忪雙眼,終於找到親人的江成濤吃飽又安心了就想睡,趴在姑姑腿邊昏昏欲睡。

  「乖,快睡,大人的事小孩子不用管,慢慢長大就好。」不要急著面對險惡的世界。

  「嗯!」哭累了自然就倦了,他點了點頭又闔上眼,小嘴咽吧咽吧地似在回味方才吃到的美味。

  馬車緩緩駛向侯府,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與前頭兩輛馬車相距一大截,遠遠落於後頭,載著正經主子的馬車走前門,四扇門板大開任其通行,而邵小蓉是入不了族譜的小妾,一路往後門駛去,一個滿臉皺紋的婆子開了門,馬車直駛入後宅。

  不過邵小蓉去的不是秋錦院,而是她以前住的茱萸院,馬嘶嘶地停在正屋前,她先讓落英、繽紛下車驅散院子內的閒人,只留下自己人,她再小心翼翼地抱下睡得很熟的小男童,快步進入打理整潔的屋子。

  把孩子放下,蓋上被子,睡著了的江成濤仍有些不安地拉著她的裙擺,親眼目睹親人慘死刀下,又吃足了苦頭千里奔波,小小的心靈還是充滿恐懼與害怕。

  「你們先出去吧!我來照顧他。」既然是她把他撿回來的,他便是她不可推拒的責任。

  「主子……」真要隱瞞下來嗎?

  「去準備熱水,再找幾件小孩子的衣服,他這一身髒也該洗洗了,等他一睡醒就把這髒小孩丟進浴桶裡,全身上下洗個乾淨。」他有家了,不用浪跡天涯。

  落英沒再多話,看了主子一眼便退下。

  一屋子清空,只剩下姑侄倆,邵小蓉看著和她這張臉有幾分相似的小臉,突然感覺到她是有家人的,暖暖感動流進心窩,很充實。

  「你喔!不知是不是來討債的,我這下子真的走不掉了,你成了我的包楸。」多了一個他,想走也走不遠。

  邵小蓉抱怨著卻笑得溫柔輕點小小的鼻子,看他不耐煩地皺皺鼻頭,她笑得更開心地捉弄他,睡夢中的江成濤一翻身,小手揮了下,手指頭不意勾到她的頭髮,一扯,沒綰緊的髮髻散開來,嘩啦啦的金釵、銀簪掉了一地。

  驀地,她注意到其中一根丹鳳金釵的落地聲怪怪的,似乎是中空的。

  好奇心人皆有之,邵小蓉將兩根差不多大小的釵子放在手上一枰,發現鑲紅寶石的丹鳳金釵好像輕了些,她放在耳邊輕搖隱約有沙沙聲,她訝異地瞠大雙目。釵子內暗藏玄機?

  她並不想知道裡面是什麼,覺得知道越多死越快,但她在把釵子往妝盒丟時,稍一用力按住鳳目的紅寶石,金釵忽然從中斷成兩截,捲成長條的紙張從釵內滑出,就掉在她往上的手心裡。

  這該不該看呢!

  遲疑了一下,她還是把捲紙攤平,細細麻麻的小字讓她一時看花了眼,有些想放棄,但是細瞧之後,她差點一頭磕向床板,這是……

*             *             *

  「休妻?!」

  正當邵小蓉欲哭無淚的拿著燙手山芋不知做何打算時,侯爺所居院落正廳也上演一場教人顏面盡失的「休妻記」。

  除了侯爺夫人、老太君等女眷,和親王朱德昭、致遠侯趙梓林,乃至於親家老爺席復久,幾個重要人物幾乎都到場了。

  因為小輩胡作非為,身為長輩的不得不出面調解,即使在他們看來不過是小事一件,和江山社稷一比微不足道,可是鬧大了也沒臉見人。

  只是做人還是有私心,席夢芝模樣狼狽,被捆得像棕子的壓制在地上,她的嘴被破布堵上,鳴咽著開不了口,而朱玉鴻卻若無其事的端坐大椅,一旁還有小廝為他倒茶,身後兩名貌美侍女為其持扇搧風驅熱。

  身分不同就有不一樣的待遇,縱然犯的是相同的下流事,流有皇室血統的小王爺能平安無事,身為武將之女的席夢芝哪配和他相提並論。

  與男子私通、無視禮法的罪,席夢芝是背定了,還有口難辯,因為她被逮個正著。

  「不休妻難道要縱容這個淫婦繼續偷人,你們不怕丟臉,我這張老臉皮可掛不住,傷風敗俗、無恥下賤的事也做得出來,我們致遠侯府若再留她。不成了天大的笑話,滿京城的勛貴沒一人看得起。」老太君手重重往扶手一拍,怒聲喝道。

  席復久聽了先受不了,「老太君口下留德,別太氣惱,人非聖賢誰能無過,一時行差踏錯並非無法原諒,不就是胡鬧了些,失了點分寸,看在趙、席兩府深厚的交情,此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當是沒這回事如何?」何必鬧得京城皆知,大家都不好過。  

  看見自己從小寵到大的嫡次女被縛綁手腳,神情狼狽地丟在眾人面前,席復久不是不心疼,他幾次差點想衝到堂下,抱起他的女兒,解開縛了一身的粗麻繩,可是她已為人婦,雖是席家女兒卻是趙家媳,親生父親都算是外人,他怎麼也不能越過侯府替女兒討公道。

  「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果然是帶兵打仗的武夫,不用識禮義廉恥、三綱五常了,只要會殺人就成,難怪養出不知羞恥的女兒,父親不以識禮為本,德行傳家,自然兒女也無禮無德,什麼低賤事也做得出來。」

  「老太君,我對你客氣是看在你年紀一大把的份上,不要以為我沒脾氣能由著你辱罵,女兒在我府裡可是循規蹈矩,溫良謙恭的好姑娘,怎麼到了侯府裡就變了個樣,是不是被你們祖孫逼出來的?」不過是資質平庸的庶子而已,他女兒肯下嫁是瞧得起他,他居然還有臉冷落她,女兒回家老抱怨丈夫與老太君的冷漠。

  老太君冷哼,「虧你有臉說出循規蹈矩、溫良謙恭這八個字,那她大白天裸著身子抱別的男人大喊情郎又是怎麼回事?!」

  「你……你……」

  「別你呀我的,偷人這回事在你席家不也有過幾回,還是小叔子偷兄嫂呢!難怪令千金有樣學樣,真是家學淵源呀!」

  站在老太君身後的趙無眠一言不發,裝出難過又痛心的神情。他低著頭彷彿承受不起妻子的背叛,無神的眼中是清楚,以及大悲之後的莫可奈何與對人的失望。

  事實上,他暗自佩服祖母的犀利反擊,句句刺中痛處,讓人痛到極點又無法說不對。席復久的五夫人是庶兄的妻室,他在新婚夜就霸了兄嫂的清白身子,而後互通款曲一年多。

  其庶兄死於非命,有傳言就是他下的毒手,為奪兄妻。而庶兄死後不到百日,他便娶嫂為妾,還大擺筵席宴請交好的官員,甚是張狂。

  「母親,就事論事,勿道是非。」見兩人幾欲扯破臉,趙梓林出面打圓場。

  老人家火性大得很,重重一哼。「我也不想讓人太難看,可你聽聽他說的是人話嗎?女兒偷人叫一時胡鬧,要咱們當沒這回事,那你把他的五夫人偷來睡幾回,看他當不當回事。」

  「你敢碰我的幼娃,我砍死你。」七個妻妾當中,此婦為席復久最為愛寵的。

  雖是氣話,聞言的趙梓林滿臉尷色,微慍地瞪了他一眼。

  「你的夫人別人碰不得,我孫兒的媳婦卻是人盡可夫,你要讓你的女兒為妓,當初就應該送到青樓,何必來污了我們侯府門楣。」

  「什麼人盡可夫,也不過一個而已……」席復久話到一半就收了,憋屈得很。

  得理不饒人的老太君步步逼近,把矛頭對準朱玉鴻。「老身要問小王爺一句,老身的孫媳婦你睡得好不好,妥不妥當,伺候得讓你滿不滿意?以你尊貴的身分用不著偷來暗去,想要就帶回去。」

  朱玉鴻當下羞得滿臉通紅,話到嘴邊吐不出來。

  「咳咳!老太君,這件事是你的孫媳婦不守婦道,放浪形骸行勾引之舉,你若要放休書本王絕無二話,我兒也是一時胡塗,被那賤婦所惑。」朱德昭把罪推得乾淨。

  一時胡塗?這「一時」真好用。趙無眠在心裡冷嘲。

  「老身求的也是王爺這句話,犯了七出之罪的婦人本該被休下堂,而她無子、不事姑舅、口舌、嫉妒、淫佚,七條就犯了五條,教我侯府如何能容得了她,你說是吧?侯爺。」她回馬一槍射向欲置身事外的趙梓林。

  「是的,母親說的極是。」趙梓林故作恭敬,表現得事事以母命為先,克盡孝道,不落人一句閒話。

  「想當年我那苦命的媳婦綺蘿也是遭人橫刀奪愛、硬生生被搶去丈夫,落得一場悲京,沒想到我今日的孫兒也和他娘親同樣的遭遇,真不曉得是欠了哪個薄情寡義的。」

  老太君一次打了兩家人臉面,和親王之妹朱纖曼奪人所愛、逼妻為妾,趙梓林為攀富貴,棄妻另娶,長孫的媳婦又和和親王小王爺行苟且之事,母子倆全為朱姓人所禍害。

  也就是說,寡廉鮮恥的自成一派,與這兩人走得近的席復久也不是好東西,一丘之貉。

  「祖母勿為孫兒掛憂,如此惡婦捨了便是,何須為那些不要臉的傷了自個兒身子。」一臉哀莫大於心死的趙無眠面色愁苦地奉上熱茶,那沒用的樣子讓人連多看他一眼都不肯。

  「是,不掛心,何必呢!」老太君以杯蓋撥了撥茶葉,先細細地聞香,再吹涼茶水才抿了一口。「拿筆墨紙硯來,由侯爺親手寫下休書,這門親事是你牽成的,自是由你終結。」

  趙梓林一聽,臉色無比的難看。「母親讓兒子來寫是否不妥,此婦乃無眠之媳……」

  其實公婆休媳並不為過,古今皆有,只是他不想擔上這件事,同時得罪和親王和征南將軍。

  「侯爺,綺蘿在看著呢,看你怎麼對待她的兒子,她一口怨氣還沒散去,就不知夜深人靜時會找上誰敘舊。」舉頭三尺有神明,別以為傷天害理的事做了沒人瞧見。

  趙梓林怒在心裡。

  「寫吧!不過是一樁兩相憎恨的惡緣,從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朱德昭淡淡開口。侯府老太君手段了得,連他也不得不服。

  朱德昭說話,趙梓林才挽起袖子,以筆沾墨,在席復久的怒目橫視下,汗涔涔地寫下一行字……

  「侯爺,記得把她的淫佚行徑寫得清楚些,別讓死人看了笑話。」老太君嚼了口茶,語氣輕柔,含意卻重若千鈞。

  「……是的,母親。」趙梓林手中筆如千斤重,句句斟酌。

  由於他一筆一劃勾寫得甚慢,一封休書幾乎丟上三盞茶才寫完,哭得滿臉淚漬的席夢芝早就昏死過去,根本不曉得今日過後她便成了侯府下堂婦,被以與人私通的罪名遭受休離。

  「母親,請過目。」墨跡未乾的休書送上前。

  老太君接過一看,嘴角揚起冷笑。「嗯!寫得通情達理,我兒厚道,給人留了顏面,想必再嫁並不難。」

  明明白白的諷刺讓席復久臉色又一陰,席夢芝這般名聲,還有誰敢娶她。

  「是,母親謬讚了。」趙梓林面上恭敬,內心咒罵:先忍你一時,等王爺大業已成的那一日,你就和你的愛孫回老家守宅。

         她輕哼,「這些可憎的嘴臉真不想看,眠兒,扶著祖母,咱們到祠堂讓老太爺瞧瞧,他兒子寫得好休書。」

  「是。」趙無眠躬身一扶。

  「送母親。」趙梓林恨恨地裝孝子。

  不過老太君的厲害不僅止於此,在快出正廳前,她再一次打了所有人的臉——

  「周嬤嬤,叫幾個人把這賤婦送到和親王府,既然小王爺喜歡賤人,咱們也不便失禮,以後小王爺戴了綠帽就不干咱們侯府的事,他樂意戴呢!」

  老太君暢快的笑聲出了廳堂,祖孫倆相扶持的背影漸漸遠去,周嬤嬤命四個婆子將大少奶奶……不,是下堂婦抬出府,送上了馬車直駛和親王府。

  朱德昭、席復久、趙梓林,乃至於小王爺朱玉鴻,以及在水墨八仙屏風後偷聽的趙無痕,一群人臉色青紅交加,個個目光由陰轉沉。

  「太過分了,那個死老太婆做法太惡毒了,她怎麼能用幾近羞辱的語氣逼父親和舅舅讓步,我去殺了她!」趙無痕最先壓不住脾氣。老不死的仗著長輩的身分壓人,他乾脆一刀了結,讓她沒法再開口。

  「放肆,不可對祖母不敬,她端的是道理,講的是規矩,仗的是禮教,條條都讓人挑不出錯處。」她人老成精,要對付她並不容易。趙梓林何嘗不恨。

  「爹,她不過是半條腿入棺材的老女人,咱們還怕她不成,明的不行那就來暗的,幾滴毒藥就能要了她的命。」看她還怎麼端出老太君的架子,死人就會安靜地閉嘴。

  「痕兒,爹這麼多年都忍了,還忍不了這一時嗎?總有機會收拾她。」

  當年的曲向天雖然不是趙梓林親手害死的,卻和他脫離不了關係,是他把佈兵圖和糧草分佈圖交給北夷人,以至於戰無不克的兵馬大元帥兵敗受困,自刎而死。

  而後也是他聯合和親王等人收走了曲向天的兵將,使其為已效命,且又使計打壓曲家人,讓他們從戰場上退下來,從此不能領兵作戰。  

  因他的一已之私造成曲向天的壯烈犧牲,曲綺蘿悲憤而死,曲家全族失去建功立業之機,她如何能不恨。

  「可是……」趙無痕不甘心,他缺乏的是耐性。

  「世子,聽你爹的話,不要衝動,我們等待的是時機,而非逞一時之勇鬥氣,老太君是聰明人,她還不敢明著和我作對。」

  朱德昭冷笑。要對付她還不容易嗎?

  是人就有弱點,她最放不下的是流有曲元帥血脈的孫子。

  「舅舅,她這還不算給你難堪嗎?她當著你的面命人把那賤人抬到你府邸,存心讓文武百官看你笑話。」一條白綾吊死算了,她名節已毀,還有什麼臉面話在世上。

  一聲哼由鼻腔擠出。「世子爺記性不差的話,你口中的賤人是本將軍的女兒,咱們往後還要合作,做不成嫂子也該客氣些。」

  趙無痕一噎,略顯尷尬。「我是說離了趙無眠那廢人也好,跟了他比守活寡還慘。」

  「咳!咳!無痕表弟,你在調侃小王撿了廢人的破鞋,比廢人還不如?」他還挺擔心府裡的母老虎會不會撕了破鞋,他的妻子可不好惹。

  又是賤人,又是破鞋,愛女心切的席復久越聽臉越黑,恨不得大刀一抽,將兩個小兔崽仔面前的大桌劈成兩半,讓他們知曉他席某人的女兒不會任人隨意欺凌。

  「我……我只是不服氣,老太婆憑什麼盛氣凌人的不把爹放在眼裡,我替爹抱不平。」

  「因為她和太后是相交幾十年的好姊妹。」她的靠山是宮裡的,連他也不得不退讓三分。

  趙梓林的一句話堵住兒子的嘴,他氣悶。

  「世子,別著急,眼前的局勢對我們有利,皇上尚未立儲,太子之位空置,一旦他有個不測……」這天下就是他的。朱德昭噙著誓在必得的冷笑。

  「舅舅,我不貪心,封個親王給我做做就好,我誓死效命於你。」趙無痕諂媚地涎笑,未有功,先討賞。

  「好,說得好,事成之日你就是禮親王!」他得意地仰頭大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30 10: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6 09:58 PM 編輯

【第十章】

  趙無眠喜孜孜地拎著鳥籠踏進茱萸院,伸手要拉正在蒔花弄草的邵小蓉。

  「蓉兒,我為你買了一對黃鶯,唱起歌來很好聽……」望著落空的手,微微一怔的趙無眠目光閃了閃,極其無奈又好笑地看著閃開的人兒,心裡無奈笑嘆,這隻自稱膽小又怕死的小兔子不知哪裡又不順心了,跟他鬧起脾氣。

  芙蓉院基本來說已無主了,幾道進出的月洞門,小偏門已上了重鎖,不許再有人出入,院子裡的丫頭、婆子不是賣了,便是請到城外的莊子。

  而他身邊只有她一名女子,她雖是妾室身分他卻視她為妻,到底還有什麼事令她不開心,終日與花草為伍。

  莫非是「兔死狐悲」?

  可她又不是會傷春悲秋的人,要她為席夢芝的下場難過……她大概會以「你瘋了」的眼神睥睨他一眼,然後仰天大笑,對她而言,惡有惡報,每個人都該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不過本該沉塘的席夢芝非但沒死,反而過得比在侯府的日子還快活,在征南將軍三番兩次的上和親王府關懷、問候下,她由沒名沒份的侍寢一躍為側室,在和親王的默許下與正妻平起平坐,畢竟朱德昭想真取天下必須仰賴席復久的兵力,於他多個兒媳也是值得地。

  只是世子妃也是個不能容人的,心狠手辣的程度絕不亞於席夢芝,兩個善妒又張狂的女人碰在一起,只怕和親王府難有寧曰。

  「蓉兒,誰又惹得你不痛快了?你快告訴我,我替你整治一番。」為博紅顏一笑,大丈夫願折腰。

  「你擋到光了,走開。」蹲在花圃前修枝的邵小蓉頭也不回,口氣帶著嫌棄。

  移了移位置的男子笑意不減,長袍一撩跟著蹲低。「這是什麼花?花色鮮艷得很。」

  「金鳳花,有毒。」又稱指甲花,子、花、根、葉均可入藥,採收後曬乾備用,具活血消積、軟堅透骨之效。

  他一滯,笑容略收。「那這藍紫色花朵又是何種花齊?形似鳶鳥的尾巴。」

  「它就叫鳶尾,有毒。」鳶尾味苦,性平、去水,下三蟲,破症瘕之功效。

  趙無眠的唇角有些抽搐了。「這是草吧?」

  「蓖麻,有毒。」性善收,也善走,能開通諸竅經絡。

  「……蓉兒,你收集這些有毒的藥草想毒死我嗎?」他不笑了,頓感頭大,後知後覺地發現她氣惱的對象是他。

  但是,他幾時做了令她不快的事?

  仔細回想這些日子,席夢芝不在了,她潛在的危機也解除了,她又順理成章、熱熱鬧鬧地從秋錦院擱回茱萸院。

  反倒是他自個兒院落待不住,三天兩頭的往茱萸院跑,無時無刻不惦記著她,有一、兩回還因為她差點搞砸了為皇上辦的差事。

  唔!似乎有哪裡不對,卻又說不上怪在哪兒,自從那日從普陀寺回來,她……等等,她的丫頭婆子呢?

  趙無眠指的不是原來侯府派來服侍邵小蓉的下人,而是她陪嫁的那三個,他黑眸冷然的一掃視,果真不見那三人的蹤影,倒是兩名女影衛寸步不移地跟著她。

  她們到哪去了?或者說去為她辦什麼事?難道說,她還想著離開?

  思及此,他的心沉甸甸,蒙上一層暗影。

  「我是很想毒死你,不過我膽子小,不敢下手。」她「前世」是護士,才不會下毒害人。

  他一聽,輕笑出聲,手往她細肩輕放,但她又擺明了不讓他碰,將其甩開。

  「你總說自己膽子小、怕死,可是你做的事連大男人也不一定敢做,譬如威脅我。」

  他若死了,她也難逃一死,即使査不出是她動的手腳,在這座自私的侯府裡,他一旦不在了,不用當主子的上位者動手,光是那些眼高手低的婢僕就會讓她日子難過。

  她也深知這一點,慢慢地在收服人心,就算不能為她所用也不能扯她後腿,起碼她交代的事要確實做好,不可陽奉陰違。

  「我哪有威脅,我說的可是實話,『很想』表示我膽小如鼠,只敢用腦子想一想,叫我付諸行動,我肯定溜得快。」自尋死路的事她才不做,活著才是每日怒力的目標。

  「所以說你既聰明又狡猾,老是推我背黑鍋。」在他藥裡下黃連,向老太君告狀他病體未愈,不宜行房;休妻一事她明明也立了「大功」,卻裝得一切與她無關般,她得意地在背後偷笑,嘻嘻嘻地像偷吃燈油的老鼠,他卻得承受旁人看他的憐憫眼神。

  聽著他不實的指控,邵小蓉鼓著小臉,圓睜雙眼一瞪。「誰說我騙人了,我既不是兔子也不是狐狸,我很笨,腦子塞水泥,哪有你這個腹黑的可惡。」

  「水泥?」他聽過她背地裡喊他「腹黑的」,大概是指不老實,城府深,一肚子黑水吧。

  「那不重要,我是說你不要做賊的喊抓賊,若你心裡沒有鬼,怎會看別人都可疑。」

  望著朝胸口戳個不停的粉嫩玉指,趙無眠雙眼含笑一把抓住。「對夫婿無禮該當何罪?」

  頸子一縮,她忽地想起兩人身分上的不同,有點小氣悶。「呃!我是幫你胸口找硬塊,那是一種病變,早治療早痊癒,發現晚了就沒救了,人要防範未然。」

  看她蔫了下來,一副「我是雜草,請君踐踏」的委屈模樣,他失笑地揉揉她頭頂,將人拉起。「說吧!不要把事擱在心裡,有話不直說,吃虧的是你自己。

  她一向直率,有什麼說什麼,就算人家不讓她開口,她也會拐著彎透露,充分表達她的不滿,而今的扭扭捏捏他倒是不習慣了,感覺兩人有隔閡。

  「我……」如水晶瑩亮的眸子瞅著他,欲言又止,她抬起頭又垂下,萬般掙扎在說與不說的漩渦裡,「你……算了,現在這樣挺好的,你藏你的,我躲我的,各不相干。」

  好個各不相?!這句話在趙無眠心裡激起了驚濤駭浪,感到氣惱又難過。「蓉兒,我說過的承諾不會變卦,只你一人不二心,你在懷疑我對你的真情實意是虛情假意?」

  難不成要剖腦取心才能看見他的真情意?

  「我……我沒說你不是真心,只是……只是……」她的心有點亂,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只覺她又想逃了。不是人逃,而是心避,隨著知道的事越多,她越覺得這些日子的柔情相待全是假的,對別人演戲的他也對她端出另一張面孔。

  「只是什麼?」他不逼她,她不會說實話,誠如她所言,她膽小又怕死,可逼急了卻恰恰相反,膽大包天。

  一咬牙,她把心中的不滿一口氣倒出來。「我問你,你心裡真的有我嗎?不許猶豫……」

  「有。」不等她說完,他直接給了答案。

  「……份量有多重?」他回答得太快她反而不敢信。

  女人的心很小,只裝得下家庭、孩子、丈夫、愛情。

  而男人想的是一家以外的天地,鵬鳥有翼能飛萬里,何需拘於四面高牆圍起的方寸之地,家庭固然重要,但不阻礙他往外面飛,多高、多遠由他掌控,旁人無權過問。

  趙無眠苦笑,卻也有心頭一鬆的感覺。「怕我給不了你正式的名份嗎?再等我一陣,我不會讓你失望,吾妻唯你邵小蓉。」

  聞言,她臉上的不滿卻更為濃重。「第一,我不喜歡等人,憑什麼要我等你?第二,你的妻子只能是邵小蓉,那我是邵小蓉嗎?你一口一口的蓉兒,到底喊的是誰?」

  她不是吃「邵小蓉」的醋,她就是邵小蓉,與他情投意合、花好月圓的那一位,這些她都知情,只是心裡莫名過不去,堵得慌。

  霍地,趙無眠黑眸一瞇。「你恢復記憶了?」

  「沒有。」她想很有骨氣地朝他大吼,一展雌威,可是發出的聲音軟弱無力,宛若蚊鳴。

  她就是個沒用的,怕腹黑地。

  「你想起多少?」他又問。

  邵小蓉怨慰地一瞪他。「要想起什麼才行嗎?還是你想利用我得到什麼,沒達到目的前,我是一顆不能丟棄的棋子?」

  看著她,他久久不語,凝滯的氣氛讓人倍感壓力,他深深呼吸了幾口才緩緩吐實。「一開始我對你確實存著利用心態,我需要板倒那個人,而你可能是扭轉局面的關鍵,放著現成的快捷方式我為何不走?所以我使了個計謀讓你嫁進侯府,反正你的前路也是滿地荊棘,何不合作你我各取所需,你給我要的,我庇護你。」

  「哼!你果真沒安好心,披著羊皮的狼。」她氣憤地捶了他一拳,力道還不算輕,但他只是把她摟得更緊。

  「但是事情起了變化,你和我原先設想的不一樣,原本的你的確如你所言的膽小又懦弱,畏畏縮縮地不敢接受父兄落難的打擊,服毒自盡了,死在迎娶的花轎上頭——」

  「我中毒?」難怪她覺得不對勁。

  「你沒死,卻失憶了,而又活過來的你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你大膽直言,卻又能巧言令色,審時度勢的逢迎拍馬,還會有許多驚人巧思,你的言行舉止讓我非常困惑,不緊盯著你我不放心……」

  沒辦法,她不是這個年代的人。她以眼角睨他。

  「可是麻煩來了,盯著盯著就盯出興趣,我心裡想著,這個毛病特別多的小女人除了當我的女人外還能嫁給誰?她本來就是該我的,我收了她也不為過,難道她還敢有二話?」

  看她似乎有話要說,趙無眠低身在她唇上一啄,眼泛柔光地握起她瑩白小手,放在手心輕輕揉槎。

  「她當然敢,還密謀著要逃離我,她收買了我的小廝,動之以情,又收攏了守門的婆子和趕車的車夫,誘之以利,還在我面前小意順從,企圖想瞞天過海……」

  他感受到即將失去的心慌,他無法掌握她。

  「什麼她不她,不就是我,繞什麼圈子!」說了老半天也沒說到重點,要是沒耐心的早就轉身走了。

  趙無眠目光深濃地凝望如玉嬌顏。「我的心充滿了你,我腦子裡想著是你,我再也不能忍受看不到你,我動心了,為你而失去以往的堅定,不願你恢復記憶而怨我離我而去。」

  「動心並不代表全心全意,人的一那心可以分成好幾個等分,誰曉得你用了幾分?」

  愛情教人難以掌控自己,教人可以為愛去死,但是……理智呀!不可喪失,她就是理性重於感性,當初才會到了二十八歲還嫁不出去,急白了她母親一頭黑髮。

  「我不分,一顆完整的心,給你。」他的心,從來只要給另一個有情人。

  沾了蜜的情話人人愛聽,原本打算理論一番的邵小蓉也動容了。「你還沒告訴我,邵小蓉是誰?」

  「你。」趙無眠毫不遲疑的一指。

  「我?」他還想騙她!

  「你只能是邵小蓉。」別無選擇。

  「為什麼?」她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你想活嗎?」

  「喔?」什麼意思?

  他輕撫她困惑不已的小臉。「你的另一個身分已經死了,已經埋入黃土。」

  「我……我死了……」他是說有另一個女人代替江淡雪死?!

  「蓉兒,我只問一句,你想要什麼?」要如何她才會留下?他能給她的,他絕不皺眉,想盡辦法呈上。

  「我想要什麼……」偏過頭,她想了一下,非常認真的,然後……「你要對付的人是誰?」

  她想要一句真話。

  「我父親。」還有和親王。

  「啊!」她嘴巴張大,半晌闔不攏,十分訝異。

  「為了私慾他做了不忠不孝、不公不義的事,為了國家社稷,為了因他而枉死的無辜孤魂,我必須制止他。」江山易主天下亂,百姓流離失所,骨肉離散,是人間至痛之事。

  大仁大義呀!他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邵小蓉微微地嘆了口氣,瞄了一眼正屋旁的廂房門扉開了條縫,她一招手。「我沒有恢復記憶,我還是商人之女邵小蓉,只不過……多了一個他。」

  一名虎頭虎尾的小男童從半掩的門扉後走出來,小心翼翼地走到邵小蓉身邊,依賴地拉著她衣裙。

  「他是……」怎麼會有個孩子?

  趙無眠的目光投向倏地背過身裝忙的落英、繽紛。

  「他叫江成濤,是江玉琅的長子,前太常寺卿江啟新的嫡長孫,江淡雪的親侄子,小名濤哥兒。」她一口氣背完江家家譜,唯恐一停頓就忘個精光,她最不擅長記人名。

  「你知道了。」看來無須再解釋了。

  她螓首輕點。「你要我就要連他一起要,買一送一,你賺到了。」

  「買一送一……」有這種送法的嗎?他撫著發疼的額側,低笑。「就這一個,沒旁的?」

  「江府還有人嗎?」若無意外,應該全死光了。

  說的也是,這孩子能活著是奇跡。「濤哥兒,過來,叫聲姑父。」

  怯生生的濤哥兒縮著身子探出那腦袋,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姑姑,看她一點頭,才糯糯地喊了一聲,「姑父。」

  「嗯!以後你就是侯府的人,要抬頭挺胸做人,有姑父在的一天就沒人能欺負你。」以一挽一,划算。

  他的心,定了。

  他不僅在為孩子撐腰,也是說給他心愛女子聽,他們姑侄都是他趙無眠的人,有他就有他們,他會顧全他們一輩子。

  「嗯!」濤哥兒重重點頭。

  「蓉兒,你好像還欠我一個洞房花燭夜,你什麼時候還?」

  聞言,粉嫩桃腮染上緋色,羞惱地一橫目。「小人趙無眠,這個是你要的,兩清了。」

  「什麼東西?」她想兩清?難。

  「證據。」

  「證據?!」趙無眠大驚地打開塞入手中折成方形的紙張,雙目眨也不眨的從頭看到尾……

*             *             *

  數日後——

  致遠侯府一如往常的在寅時時分就有下人忙碌,並未驚動主家,灑掃的灑掃,擦地的擦地,送水凈面的小心端著面盆,灶台的火也已升起。

  鍋裡煮著粥,幾十盤小菜在廚娘手中裝碟盛盤,一份一份上了白玉托盤,等著各房丫頭、婆子前來領取。

  廚房裡熱熱鬧鬧,院子、水榭裡人來人往,睡得正香甜的主子們感受不到山雨欲來風滿樓,還以為今日是暢快順心的艷陽天,一樣平靜無波。

  忽地,一陣猛烈的拍門聲如要拆房子似的響起,門房一臉不耐煩地拉開一條門縫,尖醉刻薄的話語尚未滑出。

  身穿鑲銀獸面鎖子甲、頭戴羽飾九曲銀盔、腰繫重劍的鐵騎軍一下子撞開門,迅速進入。

  「你……你們想幹什麼,不知道這裡是御封的致遠侯府嗎?誰敢大膽造次,不要命了是不是……」

  「是不要命,不過指的是你們,若再敢攔阻官兵辦事,一個個壓入大牢,絕不寬待。」為首的男子冷冷掃視旁邊的奴僕侍衛大聲喝斥。

  一干習慣仗勢欺人的管事和府中侍衛一瞧見鐵騎軍聲勢浩大的樣子,一個一個如驚弓之鳥瑟縮著,面露惶恐地不敢多言,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做何處理。  

  此時,自是有伶俐嬤嬤、小廝趕著去通風報信,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不過好歹是先帝賜封的致遠侯府,應該不會有重大關係,只要侯爺出面便可迎刃而解,就算侯爺不行還有和親王。

  未能穿戴整齊的趙梓林獲報後匆匆來至,身後是一臉憤慨的朱纖曼,猶不知死活的她還想端起郡主的架子。

  對於大名鼎鼎鐵騎軍的副將,趙梓林一眼就認出來了。「鐵副將,此行是何用意?率兵人我致遠侯府大肆搜捕,你就不怕我參你一本,讓你掉了腦袋。」

  鐵大福是粗人,仰頭大笑。「不知是誰要掉腦袋呢!死到臨頭還敢說大話,我等奉命前來緝拿謀逆賊子致遠侯……不,趙梓林還不速速就擒,勿做頑強抵抗。」

  同時他手一揮,士兵們就入內去,要把趙梓林的其它家眷帶來。

  「謀逆?!」他倏地兩眼赤紅,一掌擊碎身側的花瓶。

  「不要妄想做困獸之鬥,侯府前前後後已重兵包圍,三千名鐵騎軍在府外恭迎大駕。」

  「證據呢!沒有證據就想平白誣陷忠良,我到皇上面前仍是死也不服。」想拿他入罪絕無可能,他們早就銷毀來往信件和大量囤糧與鑄鐵賬本。

  「早已面呈皇上了,包括你們謀反者的名單,還有『新皇』登髙後高官厚祿封賞的密件,上頭蓋著和親王朱德昭的大印,答應事成後立即封你為異姓王爺,賞封地和朝廷俸祿。」

  「什麼?!」

  趙梓林憤憤地瞇起眼,暗忖是哪個環節出了紕漏,他明明處理得乾乾淨淨,從流放的江府家眷到出嫁的江府千金,翻遍了所有攜帶的對象,沒找到任何信件,一個活口也沒留下,為何還有證據流出,甚至是最重要的那一份,足以讓他們功敗垂成。

  「皇上下旨侯府內涉及謀反一事的相關人士全部拘捕下獄,由大理寺會同刑部及宗人府共同審理。」皇室子孫也難逃制裁,一併收押以待開審。

  猶在掙扎的趙梓林沉目低喝,「聖旨呢!沒看到皇上親頒的聖旨,你區區小將憑什麼拘拿本侯?」

  「要聖旨?早知你這老匹夫不會乖乖認罪,本將軍早為你請來這道聖旨。」來人手舉明黃色捲軸,徐徐走近。

  「將軍。」鐵大福嗓門大的一喊,行了軍禮。

  「顧蘭農?!」

  其實趙梓林不該意外,看到鐵騎軍就該曉得少不了顧蘭農,身為鐵騎軍將領,他沒有不現身之理。

  「做了那麼多壞事,奪了無數人的性命,老匹夫,你夜半無人時難道不會感到恐慌,不會害怕幽魂矗立床前等著索命?」

  一身血紅鐵甲的顧蘭農意氣風發,一手長劍,一手聖旨,笑意極冷的昂首闊步走來,帶著鋼鐵般的銳氣,冷例而鋒利,教人不敢直視。

  「你……你想做什麼?」看著彷彿來自地府的陰軍,心頭一涼的趙梓林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朱纖曼則早已臉色發白,說不出一句話。

  顧蘭農冷笑。「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雖然我想把老匹夫的眼、口、鼻削下來泡酒,不過我還是領朝廷的俸祿,皇上沒要你死,你就暫時把頭顱掛在頸項上頭。」

  聞言,他並未鬆口氣,反而一顆心往上提。

  「濫用私刑非君子所為,我想皇上不會樂見凄慘的人犯樣子。」

  「看在某人的份上我不會傷你,可是我倒是希望你能奮力一搏,若不是斬立決便是削爵,終身監禁,你能過那樣的日子?」

  趙梓林和朱德昭太貪心了反而自食惡果,皇上並不愚笨,早就想剷除這些心懷不軌的藩王勢力,隱忍多年就待今朝。

  顧蘭農看趙梓林的眼神滿是不屑、譏誚、輕蔑,還有更多高高在上的冷傲,似乎趙梓林才是一隻螻蟻,他兩指一伸就能揉成碎片。

  趙梓林最無法忍受別人瞧不起他,他一直想出人頭地,做族人眼中稱霸一方的王侯,而不是順理成章地繼承爵位,承先人餘蔭,就像被施捨。

  其實老太君當年也生有一子,聰明伶俐,天資過人,粉雕玉琢,白嫩可愛,深受老爵爺的疼愛,有意將世子之位傳給他,當時都上奏朝廷冊封了。

  但是世子不到十歲便因天雨路滑而失足落水亡故,老爵爺京慟不已,沒幾年也撤手人寰。

  沒人知曉這件事是出自人為,只有趙梓林,他親眼目睹已逝親娘留給他的嬤嬤將年幼的世子丟入湖裡,站在岸邊看他溺死了才離開,而他被立為世子。

  因此他發誓為要爬上更髙的位置就要不擇手段,在遇到有相同野心的和親王後,兩人一拍即合,合謀錦繡江山。

  「某人是誰?叫他出來讓我瞧瞧,我趙梓林還不需要向人搖尾乞憐,就算皇上不念舊情要我賠上全府,我也不低頭求人。」

  他把皇上也拖下水,諷其不辨忠奸,誤信佞臣。

  被顧蘭農一激的趙梓林竟真不知死活,在重兵圍困下有意一搏。只要有命在,還怕不能東山再起嗎?

  說話之時,他將身側的妻子推向鐵大福,意圖奪刀相搏,他好脫逃。

  但鐵大福身手不凡反應力是從無數場戰役中磨練而來,他一見有道黑影撲來,二話不說的拔刀一送,穿透身軀,反手一抽,噴灑而出的鮮血染紅一地。

  「娘!」被人箝制著、剛被拖到大廳的趙無痕見狀,驚恐的大叫。

  鐵大福皺眉,沒想過殺一個弱女子。「咳!不能怪我,在戰場上,見到有人靠近,一律一刀了結,以防是偷襲或刺殺,我還要留著命娶媳婦。」

  「是不怪你,若沒人將她推向你,她也不用死。」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

  這句話用在自私自利的趙梓林夫妻身上,再貼切不過了,為了求生,丈夫可以狠下心讓妻子送死。顧蘭農冷笑著拍拍下屬的肩膀。「兄弟,你娘的仇報了一半了。」

  趙無眠走進大廳,左手摶著貪生怕死的親兄弟。「我在後門撿到這逃犯,他正打算逃走,我這算不算大義滅親,將功折罪,侯爺的謀反大罪少算我一個?」

  「是你?」看到向來無用的庶長子,被其它士兵抓住的趙梓林雙目不禁瞠大,不敢相信他在危難之際非但不伸援手,反置親弟於險境。

  「哈——當然算大義滅親,有趙大少爺這般忠君愛國之士是我朝之福,本將軍一定上稟皇上免你死罪,算你一份功勞。」顧蘭農大笑著拱手一揖,似為趙大少的忠義行為感到敬佩,但在作揖時瞪他一眼,怪他來得太晚。

  一刀斃命未免太便宜朱纖曼了,至少要讓她睡破席、吃餿食、穿破衣,受足一切苦頭。

  「有勞將軍提拔,在下感激不盡。」作戲誰不會,趙無眠回禮一揖,態度謙猻道。

  「好說,畢竟這世上有仁有義的好人不多,別像你父親一樣走錯路,一失足就回不了頭。」顧蘭農輕蔑地一看臉色灰敗的趙梓林,為他棄妻自保的行徑感到很不恥。

  趙無眠故作羞愧地掩面一嘆。「子不言父之過,他做了再多的錯事也是我的父親,不能勸其改過而任其沉淪,亦是為人子之過失,我有愧於心。」

  娘,外公,各位舅舅,以及枉死的將士,我趙無眠替你們討公道了!

  「孽子,你竟敢出賣自家人,賣弟求榮好脫罪,你簡直辱沒祖宗顏面,豬狗不如,不配為我趙家子孫。」趙梓林快氣瘋了,怒罵長子的見利忘義、背祖忘宗。

  「豬狗不如?」向來溫和的男人目光瞬間銳利如刃,森冷氣勢迸發而出,「父親可是在反省已身,為這些年的喪心病狂而痛心疾首?你犯下諸多惡行如同禽獸,身為兒子的我也只能大義滅親,盡最後一份孝心。」

  「你你……」趙梓林面色漲紅,一口腥氣湧至喉間。

  「還有,孩兒忘記告訴父親,證據是孩兒代替你老人家呈給皇上的,皇上十分欣喜的收下,大讚孩兒一片孝心。」

  「什麼,是你?!」趙梓林吐出一口血。

  趙無眠目光一厲,語聲冷然,「我娘、我外祖父在黃泉等你去贖罪,一路好走了。」

  「你……原來你……恨我……」趙梓林雙肩一垮,忽覺疲意,神色頏然地望著已無氣息的妻子,滿心絕望。

  「押走,一個也不落下。」

  顧蘭農的話一落下,侯府內哭嚎聲四起,唯一安靜的是秋錦院,邵小蓉還抱著江成濤玩沙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6-30 10:4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6 10:16 PM 編輯

【尾聲】

  一場長達二十年的謀反大業,到頭來是抄家滅族的蕭瑟結局。

  柳夜山率大軍壓制了和親王的叛軍,二十萬將士被策反的約有一半,另一半在朝廷大軍的武力之下投降了,輕輕鬆鬆地瓦解這一次的兵戎之爭。

  企圖逃出城的朱德昭在北城口被攔下,他連逃走都浩浩蕩蕩的,十幾輛大車裝滿近年來搜刮的民脂民膏,帶上的家眷除了正妃和兩名側妃,以及世子朱玉鴻、嫡女朱玉鳳,居然還有三十幾名如花似玉的女子在車隊中,留下蹤跡讓禁衛軍追上。

  征南將軍席復久是紙糊的老虎,看似饒勇善戰,其實是爭功諉過的繡花拳頭,放下鋤頭、重拾兵刃的曲家後人一到來,馬上嚇得棄劍求饒,把頭磕到破了也不敢。

  文武百官牽連甚廣,有百人下獄,十五戶勛貴人家遭到眨職或削爵,抄家者不在少數。

  皇上仁厚,罪不及親家,雖未滅九族,但參與謀反一案的官員大多遭到流放,家產充公,其家眷的日子自然是不太好過,想要如往日那般風光,大概是痴人說夢了。

  主謀朱德昭削去親王爵位,小王爺朱玉鴻奪其世子封號,父子二人與其妻妾子女眨為庶民,終身圈禁於皇莊,無詔不得擅自進出,派有五千重兵防守四周。謀士及從犯則一律斬首示眾。

  至於有功者都得了皇上的賞賜,趙無眠也在皇上命令下帶了邵小蓉入宮,而皇上並未計較他安排假的江淡雪出嫁之罪,甚至認為邵小蓉有功的給了賞賜,一番交談相處後也很喜歡她,時不時就召她進宮——

  「你剛說這叫什麼?」明黃長袍繡著五爪金龍,碧綠色的玉扳指價值不菲,而這全國身分最尊貴的男子手上拿著數張紙牌。

  「撲克牌。」

  「撲、……撲刻牌?」明明是紙做的,哪有刻字?他把牌藏到袖裡。

  「皇上,你怎麼好的不學盡學壞的,居然還偷牌,這是作弊行為,一國之君不可帶頭使壞,萬一上行下效,國將腐敗,不可不慎。」哪有人輸了不認帳,偷藏牌在袖子裡。邵小蓉眼尖,一見到馬上嚷嚷起來。

  「你哪隻眼看見朕偷牌,是不小心掉到朕袖裡,普天之下還沒人敢指著朕鼻頭大罵,你這那腦袋不要了是不是,朕隨時可以摘了它。」還敢頂嘴,真是活膩了。

  「皇上,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你不能睜眼說瞎話,你偷的技巧那麼拙劣,民婦一眼就瞧見了,你怎能以死罪逼民婦顛倒是非。」皇上是賴皮鬼。

  「朕拙劣?」皇上氣呼呼地吹鬍子瞪眼,很想巴她後腦勺。「敬之,你這媳婦兒是怎麼回事,沒教好就不要帶她出來丟人現眼,朕是九五之尊,她當朕是市井小民。」

  一陣爽朗的笑聲響起,趙無眠笑看跟一國之君在玩牌的妻子。

  「皇上,臣早說過她是個膽大的,只有她不想說的,沒有她不敢說的話,膽子大到老虎都敢捉來砍幾刀,連臣都是她口中的『受災戶』,受害頗深。」唉!家有惡妻,夫綱不振。

  趙無眠字敬之,由外祖父所取。

  「哼!讓朕一回會少斤少兩嗎?她贏得樂呵呵,朕輸得灰頭土臉,為人臣子有這般不識好歹,不敬君上嗎?簡直豈有此理。」

  「皇上,你第一錯,錯在拙荊是個貪財的,你拿金豆子跟她賭,她當然非贏不可了,第二錯,她本來就是不要臉皮的,跟她講道理是皇上吃虧,沒規矩是祖母縱出來的。」他也有一半責任,但他絕對不會承認。

  「嗯!嗯!甚是、甚是,朕受教了。」果然不要臉天下無敵,他得把這一招學起來,日後那些老古板再逼他納妃立嬪,選一堆貌不美、品性不佳但卻是重臣之女的女子來殘害他,他就臉皮厚到底,表面虛應,實則充耳不聞。

  皇帝這位置不好坐,白日忙國事,得和臣子們鬥心計,夜晚後宮也無法放鬆,喜歡的嬪妃不能寵,不愛的嬪妃也得照顧,只為平衡朝廷勢力。

  當皇帝反倒不能恣意妄為,在國家大事的責任下,哪怕他不過三十多歲,心境卻有如老人了。

  所以皇上特愛找年輕臣子聊聊,以解滿心的哀怨,譬如趙無眠、顧蘭農、柳公謹等少年才俊,看到他們的意氣風發,他覺得自己也找回雄心壯志。

  如今又多了一名邵小蓉,他三天兩頭召她入宮,每回雖被她的直言氣得龍顏大怒,卻又欣喜於像多了個朋友,而賞她一堆好東西她的膽大頗得聖心。

  「你們不要當我不存在行嗎?我真的很膽小,又怕死,要不是皇上賜了一面免死金牌,我死也不進宮伴駕,輸不起就別玩嘛!哪有人賴帳。」伴君如伴虎呀!

  邵小蓉撥了撥掛在胸前的金牌,脖子重得快抬不直。那是純金打造的朱鳳金牌,巴掌大卻重得很,上面非常逗趣地刻上「免死金牌」四個字,好昭顯此牌的重要性。

  但她越看越像狗牌,那些宮女、太監一瞧見她胸口的金牌,個個掩口吃笑地從她身邊走過。

  「聽聽,這是你家媳婦說的話,本來朕瞧她頗得朕心,要賜你個官兒做做,瞧她小人得志的乖張樣,朕要收回成命,不封賜了。」哼!趕快來巴結朕,否則……

  「官大事多,」沒什麼大志氣的邵小蓉涼涼地回了一句,然後把小山似的金豆子掃進繡了捧蜂蜜罐子小熊的提包裡,又嘀咕了句,「做大官有什麼好?沒聽過人說,悔教夫君覓封侯哦。」這句話一出,皇上愣住了,趙無眠則低頭輕笑。

  「什麼悔叫夫君覓封侯,今日朕就要教你悔不當初。小德子,拿紙筆來,朕要封趙敬之為致遠侯……」

  「皇上,臣之父仍健在。」依律,父在,子不承爵。

  「他還沒死?」又是一個臉皮厚的,犯了那麼大的重罪還不一死以謝君恩,還有臉苟活於世。

  「猶是康健。」那是還將一名側室踹到腿殘。

  皇上不悅的嘀咕著,「老不死的,哼!山不轉,路轉,世子這位置就由你來坐吧!暫代侯爺之責,世世代代由你子孫承爵,旁支不得僭越。」

  他宣完旨後看了邵小蓉一眼,她完全沒動靜教他覺得很不夠意思,這麼大的禮還不來謝恩。

  致遠侯與和親王被扳倒了,不少往來的官員都受了株連,唯有致遠侯與其世子趙無痕因趙無眠的緣故而獲得輕判,僅卸了朝廷職務,在家軟禁而已。

  不過這也夠受了,父子倆拘在同一個院落,地方就那麼小一個,抬頭不見低頭見,早見晚見見多了也會煩,難免為了一點小事生齟齬,早晚吵鬧,朱纖曼的死更令兩人幾乎反目成仇。

  忤逆不孝的趙無痕被父親踹了好幾腳,內傷甚重,而趙梓林被混帳兒子氣到吐血,躺在床上好幾天起不來,吃的藥在某人的好心下苦如黃連。

  「皇上,臣在祖譜上的身分是庶子。」

  「真囉唆,朕一時心血來潮想賜爵封侯,你倒是在那推託,大不了把你登記在正妃名下……」他當皇上容易嗎?忙完國事還要操勞臣子的家事,可憐呀。

  「皇上,臣的生母才是正室。」朱纖曼不配為母。

  洗著牌的皇上默然地看了趙無眠一眼,再瞧瞧數金豆子的邵小蓉。他非常贊同她說過的一句話,這趙無眠果然是個腹黑的,兜了一大圈就等在這兒算計他。「傳朕旨意,致遠侯側妃曲氏為正妻,賜二品夫人,即日起入宗祠享子孫香火,為宗婦。」

  「謝皇上恩典。」趙無眠下跪謝恩。

  他沒好氣地一揮手。「謝什麼謝,你家媳婦忙著斂財,看也不看朕一眼,這賞賜她還看不上眼。」

  你們君臣過招關我什麼事?我只是來湊熱鬧的丑角。邵小蓉當沒聽見皇上的諷刺,徑自數著今日的收穫。

  「皇上,你口口聲聲的媳婦兒只是臣的小妾,於禮不合、於禮不合。」趙無眠搖頭又嘆氣,好像這名妾室上不了檯面,有負皇上的抬愛。

  「你……你好個趙敬之,得寸進尺呀!吃定朕了是不是,今日朕就栽在你們這對賊夫妻手上。小德子,再拿紙來,趙家婦邵氏接旨。」封了這個,看你還怎麼陰朕。 

  「皇上,民婦可不可以不要受封,每次進宮都要穿得像棕子似的,一堆重得要命的首飾掛滿一身,很累吶!」還是當個小妾輕鬆,不用一有節慶就得入宮與君王同慶,與一群話不投機的命婦擠在一起,低頭說閒話,聊是非。

  居然有人拒絕受封,皇上氣到嘴歪了。「跪下,君無戲言,朕說封就封,誰敢有異議。」

  「是,皇上,民婦聽封。」心不甘情不願的邵小蓉先拿軟墊墊在膝下,然後才兩膝慢慢下跪。

  呿!敬酒不吃吃罰酒,給她封賜竟當賜毒酒一杯。「査致遠侯世子有婦邵氏,貞靜婉柔,淑慎維則,端儀恪恭,今日起由妾室抬為正妻,賜三品夫人,享朝廷俸祿。」

  享朝廷俸祿?!邵小蓉兩眼倏地發亮。「皇上,是有銀子拿的意思是吧?」

  「嗯!」他點頭。

  一聽到有銀子,她諂媚地瞇眼直笑,說道:「多謝皇上賞賜,民婦……不,是臣婦給你磕頭,願皇上龍體康泰,事事如意,龍子龍孫多如天上星,鸞鳳合鳴喜征戰……」

  「噗!你……你說什麼,鸞鳳合鳴朕曉得,喜征戰又是何意?」難道要他御駕親征。

  「咳!是指皇上大展雄風,征戰多回氣不歇,金槍不倒喜迎鳳。」男人嘛!不就愛計較那回事。

  聽懂意思的皇上氣笑了。「聽聽,你這媳婦兒多賢慧,讓朕夜夜春宵,精盡人亡,朕的日子有那般清閒嗎?」

  不清閒你在幹什麼?我很想回去補眠欸——偷偷打了個哈欠的邵小蓉揉揉發酸肩頸,心想皇上的長舌幾時才會消停。

  「臣羞愧。」趙無眠笑著拱手。

  「罷了,罷了,叫你媳婦兒讓朕一回,朕給了許多賞賜,為人臣子者總該回報一二。」他威脅著。

  「這……」他為難地看了一眼妻子。

  「皇上,親兄弟明算帳,輸贏靠的是本事,並非比官大官小,身為一國之君要有大家風範,做臣子典範,不可仗勢……」

  「停停停,朕耳朵痛,敬之,你是養不活自己的女人呀!怎麼養個貪財的,算計朕的小金庫,帶走、帶走,別再讓朕瞧見她貪婪的嘴險。至於撲刻牌,充公。

  「是,臣遵旨。」終於肯放行了。

  怕皇上反悔又留人,趙無眠扶著愛妻細腰,健步如飛的出宮去,一步也不曾回頭。

  她抬眼,瞧見他額際有汗珠,「敢算計皇上還冒冷汗。」嫁了個腹黑夫,這輩子她別想有安寧日了。

  「我是被你的膽大包天嚇的,居然敢抗旨。」套句她常說的話,小心臟快蹦出來了。

  邵小蓉嬌笑,美得有如春花。「膽子不大怎麼夥同黑心夫陰皇上一回,你這回可順心了。

  趙無眠低笑。「你終於承認自己是膽大的,不容易呀!蓉兒愛妻,把聖旨拿給老太君瞅瞅,準讓她笑得多吃一碗飯。」

  「什麼愛妻?羞死人了!」她兩頰飛紅,推了推靠得近的夫婿。

  「蓉兒,生個孩子吧!是你我愛情的延續。」他輕握她白嫩小手,眼露柔柔深情。

  悄悄地,她輕點頭,面紅如霞。

  愛上了,總要認哉。

*             *             *

  一年後——

  「啊,不要了,我不要再……趙無眠,你混帳……我定要用刀把你砍成十八截,下毒毒癱你,再拿剪刀剪了你的子孫根……啊——好痛,不要再叫我用力,我沒力氣……呼!呼!我要無痛生產,給我打支止痛針……」

  產婦凄厲的慘叫聲就像索命的女鬼,讓等在產房外的人聽得驚心動魄,毛骨悚然,冷意從腳底竄到腦門。

  刀砍、毒殺不算什麼,那句斷人子孫根的狠厲,那真真是教人打心底發寒呀!

  手腳都抖著呢!

  不過生孩子的女人在痛極的時候說的話不算數,大家自然而然的體諒她神智不清。

  「生了沒呀?都痛了多久了,還撐不撐得住?拿幾片老山蔘讓她含著,顧點元氣。」老太君匆匆趕至,一臉焦急樣。

  「祖母,你坐,進產房已快一個時辰了,蓉兒真喊痛,她……孫兒已去請公謹了,應該不會有事。」趙無眠請祖母坐下,自個兒卻像熱鍋上的螞蟻走來走去。

  「不怕、不怕,沒事的,女人生孩子都是這個樣,有的人還會痛上整天。」她拍拍孫兒的手,要他別慌亂。

  其實老太君也是提心吊膽,尤其是看到一盆盆拿出來的血水,她在心裡默念阿彌陀佛,生孩子就像過鬼門關,怎麼能不憂心。

  「什麼,要痛上一整天?!」聞言,趙無眠整張臉白如紙,幾乎站不住腳的微晃了一下,眼前一陣發黑。

  光是這一會兒功夫就受不了,若是一天……他不敢往下想地直揉額側,讓自己打起精神。

  「一整天算什麼,還有人痛上三天三夜生不下來,最後胎死腹中,大人也斷了氣,一屍兩命……」慢悠悠走來的柳公謹插了一句話,就見趙無眠朝他衝來。

  嚇!

  這人要跟他拚命不成,衝得這麼快幹什麼?

  「姓柳的,不要給我說風涼話,快進去看看蓉兒,她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拿你陪葬。」慌到失了分寸的趙無眠捉緊姍姍來到的柳公謹前襟,兩眼紅絲滿布。

  「我一個大男人能進產房嗎?再等等,快生了,小嫂子的聲音真宏亮呀!我大老遠就聽見了。」他前兒個才診過脈,沒問題。

  「可是。」他還是不放心。

  「不過我算著還有幾天,怎麼就提早了……」柳公謹眼尖地瞧見胎記變淡了,人也變美了的落英似乎抖顫了一下,笑笑地朝她招手。「小美人兒,你家夫人做了什麼?」

  「……爬樹。」落英囁嚅著。

  「什麼,你們讓夫人爬樹?!」趙無眠大吼。

  「樹上棗子熟了,小少爺和夫人嘴饞,趁奴婢不注意時偷偷爬上樹,一大一小就在樹上吃起來,還比誰的棗子核吐得遠。」

  她發現時快嚇死了,夫人卻自個兒攀了矮枝跳下來。

  這個女人,都大著肚子還不安份。趙無眠真想打她屁股。

  「嘖!不愧是小嫂子,那膽子真是大呀,說不定天掉下來,她還笑著一腳踢回去呢!」巾幗女英豪。

  「別太崇拜她,你那回的茅坑還沒蹲夠嗎?」好了傷疤忘了疼,虧他還是醫術如神的大夫,居然會中那種不入流的小伎倆。

  想起那一回的慘痛教訓,柳公謹倒是怕了。誰曉得她會在叫月餅的東西裡加巴豆,讓他拉了一整夜,只因他不肯醫治她家丫頭左眉上的紅色胎記。

  不過醫了以後,相處的時候變長了,沒什麼也變得有什麼,情愫暗生,當初那個假婚約他倒是有點想把它變成真的。

  「我是沒想過最毒婦人心,這才中了招……哎呀!生了。」怪了,頭胎應該沒這麼快,除非是……

  神醫果然是神醫,話一說完就聽見幼嫩的啼哭聲,一個婆子抱個以錦被包住的小孩子出來。

  「是個女娃兒,真可愛,先生姊姊再帶弟,小紅嘴兒好福氣。」老太君抱著曾孫女笑得嘴都闔不攏,瞧那小嘴兒紅通通,便紅嘴兒、小紅嘴地喚,女娃的乳名成了小紅嘴。

  「還有一個。」柳公謹可以去算命了,光聽屋裡的動靜就曉得還有個小的。

  「什麼?!」當爹的大驚。

  不一會兒功夫,一個胖小子里在被子裡,嚎啕大哭著,惹人疼惜的小臉滿是淚水,老太君心疼地直喊小包子,哥兒的乳名成了小包子。

  一子一女湊成好,但孩子的爹呢?

  呃!那個衝進產房看妻子,卻被血水血跡嚇壞,倒在榻上半昏的男人,不就是了。

  邵小蓉雖然疲憊,卻甜蜜的笑了。

  有這個男人、侄子,還有兩個剛出生的寶貝,穿越到這裡其實也不賴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頁: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