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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14 11:58 AM

綺綺 - 愛妳如詩【單】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他真是她見過最特別又古怪的人了
本以為他是身無分文的流浪漢
誰知道他不但有名車可以開
在她家被追債時,還幫她開支票給債主們!
依她看了這麼多言情小說的模式來推理
他幫助她渡過了難關,該不會要她以身相許吧?
錯錯錯,他只是請她假扮成他的未婚妻
未來三個月跟他談一場戀愛,欠他的錢就一筆勾消!
不知為何,她一點也感覺不到債務就快要還清的興奮感
反而有一股酸酸澀澀的心緒不斷在胸口發酵著
沒辦法,給錢的是大爺,他怎麼說,她怎麼做就是了
她只希望這一場以假亂真的戲碼不會露出破綻才好……

【出版日期】 2013年01月11日

【出版社名稱】 桃子熊工作室(禾馬)

【書系及編號】 紅櫻桃RC995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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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14 11:59 AM


楔子

  「唉……又只剩下三百多塊了。」

  看著手中ATM存款餘額,何如詩淺嘆了口氣,拎著一塊二十五元的麵包,與一瓶礦泉水,外加兩碗泡麵,垂頭喪氣的走出了便利商店。

  眼睜睜看著經濟即將陷入空前危機,她卻為了抱負與理想,遲遲不肯放棄,不肯妥協,不肯屈就,依舊堅持到底,苟延殘喘的死撐著,只是為了成為一名出色的言小作家。

  只是,近期屢次投稿失利不說,加上前一陣子賴以為生的廣告公司也因為經營不善,展開了大規模的裁員斷尾政策之後,頓然成為眾多斷尾之一的她,在持續找不到新工作的窘境之下,如今她在台北的生活也愈加捉襟見肘了。

  難道,日子真的已經過不下去了?

  難道,真的要聽媽媽的話,乾脆包袱款款,回澎湖老家相親嫁人算了?

  難道,她這一輩子只能在家相夫教子,平平凡凡的度過一生嗎?

  步出超商後,何如詩想起當初在大學畢業時,自己全然不顧家人的反對,堅持北上就業,還曾經信誓旦旦的說,她有養活自己的決心與能耐,絕不會教家裡的爸媽擔憂和失望的,可如今……唉!

  七月的台北,烈日炎炎,太陽高懸在蔚藍的天空上,紅如火焰般的熾陽照耀在乾燥的柏油路上,反射出熱油在沸煎時的透明火焰來。

  午後的陽光,太強烈了,蒸騰、窒塞、酷烈、奇悶,就像一座天然的大烘爐,簡直要將人給活活烤融了,就連黑色的柏油路面都給蒸得發出微小的滋滋聲響。

  就在這令人煩躁的同時,一道不悅的嗓,驀地從她身後揚起。

  「喂,前面的阿肥,走開,妳擋到我的太陽了。」

  阿……阿肥?多麼失禮的一句稱呼,敢情是指她嗎?

  何如詩帶著一絲慍怒,以及一股好奇心的驅使下,半瞇著眼,回眸一覷,發現身後不遠的公園長椅上躺臥著一個男人。

  只見此人衣衫襤褸,滿面污垢,鞋襪露指不說,整個人還像是剛掉進池塘,被人打撈上來似的,渾身濕漉,狼狽不堪。

  「喂,就是在講妳啦!」

  見何如詩如高僧入定一樣,一動也不動,於是男人不爽的又大聲催促了起來,「走開啦,妳是聾子嗎?死阿肥……」

  好一個犀利哥!

  居然左一句阿肥,又一句阿肥的喊她,這個綽號打從她高二那年含辱忍苦的減重成功後,就再也沒有人敢再這樣喊她了。

  這個傢伙,他竟然……

  「抱歉,這裡是公共場所,我愛站在哪兒就站哪兒,你這傢伙憑什麼驅趕我?」由於她太過激動,手上拎的麵包因而不慎落地。

  就這樣,兩個人,四隻眼睛,同時看著那塊香甜可口的奶油麵包滾呀滾的,一路滾到男人垂在地上的一條腳邊,然後停下。

  緊接著,一幕相當不可思議的畫面在眼前發生了──

  那個渾身髒兮兮的傢伙,竟然用著他一雙黑不拉幾的手,順勢撿起腳邊的麵包,然後很自然地收進自己擱置一旁的背包裡。

  驚見這荒謬的一幕,何如詩立刻板起了面孔,急急一問:「喂,你為什麼偷藏我的麵包?」

  「因為它掉在地上,然後我撿到了。」

  「那又怎樣?」

  男人微一抬眸,淡然回了一句,「我有置留權。」

  「啥……啥權?」

  「阿肥,妳都沒看電視的嗎?」他斜了她一眼,厚顏再開口,「如果妳想拿回妳的麵包,我要求分得十分之三的報酬。」

  十、十分之三的報酬……

  「妳麵包分我吃一口,我肚子餓了。」話落,他也不客氣,拆了麵包外的透明塑膠袋,大嘴一張,就咬去了半塊麵包。

  光吃不打緊,他老兄一邊吃,還一邊嫌棄,「嗯,這麵包味道還不錯,就是廉價奶油放太多了,滿嘴奶油,有些膩味。」

  只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他,施恩一般,將麵包物歸原主了,「喏,還妳。」

  看著好好的一塊麵包,不但被他一雙又黑又髒的大手摸過,雪白的奶油上頭,還印有一輪被他咬過的明顯齒痕,教人連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算了,全都給你吃吧。」就算她時運不濟,倒楣到家了。

  就在慷慨捐出今日午餐後,她肚皮卻抗議的響了起來,那般淒涼的肚鳴聲,聲聲教人悲傷,莫可奈何的,也只能猛灌手上僅存的礦泉水,以慰她飢腸轆轆的小肚皮。

  沒想到她才剛喝了一口,一旁卻傳來斷斷續續的求救聲。

  「快,阿肥,礦泉水也分我喝一口,我……我噎到了。」男人掐摀著喉頭,滿臉漲紅,儼然一副快膈屁的表情。

  「你是餓死鬼投胎啊?」又沒人跟他搶,吃那麼急幹嘛呀!

  「快別說廢話了,我、我都快沒氣了!」

  說完,他也不再囉唆,大臂伸來,一把搶過她手中的礦泉水,仰頭便咕嚕咕嚕猛灌了幾口水,終於把氣順過來之後,心有餘悸的他,忽然有種撿回一條命的感覺,不禁鼻頭一酸,淚珠也在眸眶中打轉了起來。

  「喂,你沒事吧?」不過就是被噎到了一下下,哭什麼哭啊?

  「阿肥,這一次……真是多虧有妳。」只見兩行清淚掛在他滿是污垢的臉龐上慢慢地流,「妳的大恩大德,我是不會忘記的!」

  看著眼前這副誠摯認真的表情,黝黑的臉龐與嘴角卻突兀的沾滿雪白奶油塊,行為舉止完全就像個長不大的男孩的男人,何如詩著實有些哭笑不得。

  「隨便你啦。」見男人依然緊緊捏握著她的礦泉水,完全沒有歸還的意思,加上瓶口處已沾有他嘴角的些許奶油,如此令人作嘔的慘狀,她乾脆好人做到底,來個大贈送。

  「水也留給你喝,不用還我了。」她決定「認賠殺出」,準備閃人了。

  「那怎麼好意思?」

  「怎會不好意思?」他老兄都敢打她麵包十分之三的主意了,這個時候還跟她裝什麼客氣啊?

  只見她的修養確實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冷冷笑了下,才又說道:「那麼,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失陪。」

  話落,她頭也不回,轉身離開了男人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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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14 12:00 PM


第一章

  天色鉛灰,風雨如晦,略帶一絲鹹澀氣味的空氣中漸漸有著一股山雨欲來之勢,迎面而來的海風,亦帶來了一股黏膩感……

  廣闊的海平線,此刻天氣陰沉得可怕,雖然才下午四點多,卻已如黑夜降臨一般,極目望去,海平面上盡是佈滿厚重的烏雲,沉甸甸地,似乎也彌漫著一股異樣的味道。

  名睿,你的文字雖然豐富細膩,但愈來愈沒有感情了,你自己知道嗎?

  「感情……」那是什麼鬼?

  那就是愛啊!

  大作家,你需要好好談一場戀愛了,如此一來,不但可以幫助你更加了解奧妙的情感世界,相信這對你未來寫作的方向,也會有相當助益的。

  聽我說,名睿,你把自己悶得太久了,對一個心智與體能都正常的大男人來說,這樣枯燥而乏味的生活,實在太不正常,也太不健康了!

  這樣吧,不如這一回你就聽我的勸,先好好休息一陣子,有空的話,就認認真真的去談一場戀愛,或是去旅行,四處走走,多認識一些女孩,啊?

  展名睿,文壇上的暢銷人氣作家,為了尋找靈感,同時也在出版社大老闆兼好友方亞達的建議之下……更正,是半威脅之下,終於踏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永不見天日的書房,決定好好談一場戀愛。

  但這一切對他而言,又談何容易?

  事實上,自大學畢業以後,他對於追求女孩的這檔事,從來就沒有真正的放過心思,不是他性向有重大的改變,而是純粹不想自找麻煩。

  說穿了,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獨獨對哭哭啼啼的女生最難以招架,幾乎視為天敵,每當面對女孩的眼淚,他整個人便渾身上下都不對勁,只想避得遠遠的,眼不見為淨,耳不聽為清。

  記得剛步入社會時,他也曾在旁人起興以及友人的推波助瀾下,談過幾場短暫的戀愛,但那幾段感情每每不是無疾而終,就是在與對方情感轉淡後,他自然而然提出分手要求時,對方卻死活不肯,偏要他說出一個理由。

  男女分手嘛,不外乎就是不愛了、沒感覺了,說得通俗一點,就是不來電了,他還能有什麼說法?

  結果,他這樣不置可否的態度,只為自己招惹來更多不諒解的熱巴掌。

  他微微苦笑,回想過去自己不甚令人滿意的幾段戀愛中,也不是沒有過轟轟烈烈、刻骨銘心的記憶,只是那一段令他徹底挫敗的感情,讓他再也不願去碰觸,更不輕易去相信任何一份愛情。

  記憶跌回高中畢業的那一年,一心朝文壇發展的他,毅然決然棄商從文,選擇T大中文系就讀。

  不久之後,他更以黑馬之姿,在仍是新人階段,出版了一本暢銷全國的小說,一夕之間,讓他成了校園內的風雲人物。

  可惜的是,這樣的成就,在當時初戀女友的爸媽眼中,卻相當不以為然。

  他們認為,若他一心執意在文學上走,再怎麼有出息,將來也肯定只是個專賣稿文,僅靠賺取微薄稿費為生的窮文人,如此一來,他們的寶貝女兒可能就得跟著他吃不飽、穿不暖,哪裡還有幸福可言?

  最後,女友礙於父母堅決的反對之下,要他在她與寫作上做出一個抉擇。

  當時,他毫不考慮地選擇了後者,而這個決定,讓他贏得了人生中的第一記巴掌。

  沒有多久,女友在雙親的安排下,遠赴英國留學,直到幾年前,他才在報章雜誌中輾轉得知她的消息。

  原來,她在與他分手之後,沒有多久,便閃嫁給美國紐約某知名報社的副總裁,展開了她夢寐以求的上流社會生活,日子過得相當糜爛而奢華,成了標準的頂級貴婦。

  然而就在她婚後不久,不知為了什麼原因,她數度透過出版社欲與他再度取得聯繫,可惜他早已過慣了獨來獨去的生活,除了南部的家人,鮮少讓人得知他的行蹤。

  就這樣,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他終於與她完全斷了聯繫,兩人從此形同陌路,不再有一絲交集。

  輕嘆口氣,揮開了腦海中的思緒,微微抬眸,他將注意力放回遠處漸漸暗淡下來的濱海天際,兀自又陷入另一片沉思。

  ※※※※

  半個小時了,于樂樂一直處於半飢餓半昏迷的狀態,儘管已經是傍晚了,外頭燠熱的烈陽仍帶著毒辣的光束,肆虐一般的貫入落地窗內。

  耳邊聽著老舊風扇吱吱嘎嘎,恍若苟延殘喘的轉動聲,就連空氣也是熱烘烘的,教人一動就渾身冒熱汗。

  都快日落了,沙發也都已經被太陽烤得發軟,落地窗外一股股的熱浪卻依舊撲面而來,讓人氣也喘不過來。

  熱死了、熱死了、熱死了、熱死了……趕緊來人哪,救命啊……

  如同處在一座巨大蒸籠裡的于樂樂,整個人呈大字型的趴躺在地板上,儘管地板溫度沒有沙發上來得高,她還是被室內一片乾燥悶熱的氣溫逼出一身汗來,整個人就像是一塊極速融化中的冰塊,無力地哀鳴著。

  終於,她聽見有人正在大門外輕輕轉動鑰匙孔的聲音,然後在微啟的眼眸中,她看見了她的救星。

  「阿笙,妳可回來了……」于樂樂用蠕動的方式,慢慢爬行到何如詩的腳邊,氣若遊絲的問:「有幫我買冰啤酒嗎?」

  「妳是蟲啊,起來啦,好難看,妳還是不是個女人啊?」這傢伙,連最後身為一個女人的形象都沒有了,「還有,我已經提醒過妳,要妳從今以後,都要改口喊我如詩了嗎?」

  于樂樂恍若未聞,瞪著她僅打開零點五公分的眼縫兒,討酒喝,「阿笙,我的冰啤酒……」

  「沒買啦,連飯都快吃不飽了,還喝酒咧!」何如詩沒好氣的說:「改喝冰水啦,我在冰箱不是冰了一壺嗎?」

  「冰箱?」于樂樂白了租屋室友兼好友一眼,悶悶的說:「妳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家的那台冰箱早就失去它原有的功能很久了,一向都是拿來裝飾用的,哪裡還生得出冰水來啊?」

  「那妳去沖涼水好了,不但消暑,還可以省瓦斯費。」何如詩建議。

  嗚……也只好這樣了。

  趴躺在地板上的于樂樂,勉為其難地拖著一身懶洋洋的骨頭,欲往浴室方向挪動時,眼角的餘光不經意的往落地窗外瞥去。

  「咦?那個人是……」只見對面公園的長椅上還坐躺了個男人,而他的模樣看起來活脫脫就是一張生面孔。

  由於她們居住的社區距離郊區較遠,加上地處偏僻,除了社區住戶與一般居民,幾乎人煙罕至。

  因此,社區內的鄰居大都彼此熟悉,鮮少能看見陌生客。

  隨著于樂樂的眸光睇去,何如詩喔了一聲,回道:「是那個置留權啦!」

  「什麼權?」于樂樂一愣。

  何如詩擺了擺手,一副不願多提的表情,「這件事說來話長,總之,那個傢伙是個大無賴,誰沾上,誰倒楣。」

  「但是……」于樂樂微皺著雙眉,努力回想著,「這個男人的模樣,我似乎曾經在哪裡見過耶!」

  「在哪裡?」何如詩用著譏諷的口吻,冷冷一問:「火車站?地下道?廢屋?破廟?遊民聚集地?」

  「喂,別這樣損人家,難道妳不覺得在那個人的身上,似乎還藏著一股深深的落寞與淡淡的滄桑?」平日就一向柔情易感的于樂樂,忍不禁的又道:「總而言之,我覺得這個男人看起來很有味道啊!」

  「相信我,他聞起來也很有『味道』。」何如詩嫌惡地皺皺眉頭。

  「啊?」

  「別看了,我肚子餓了,晚上吃泡麵好嗎?我剛剛買了兩碗。」眼看已經是月底了,阮囊羞澀的兩個女人,今晚就將就點吃吧。

  「嗯,我也要吃。」沒有冰啤酒解渴,至少還有泡麵可以墊肚子,在月底生死存亡的這一刻,就算吃泡麵,也已經算很豐盛了。

  所幸,這樣「刻苦」的日子,當下個月來臨之時,可望獲得稍稍紓解,主要原因是,于樂樂在一週以前,已接獲伊皇集團的錄取通知,從明天起,她將擺脫打工一族,正式晉升為跨國企業的大公司正職小員工一枚。

  話說那伊皇集團是一家擁有強大資本背景,涉及電影製作、發行,影院投資,院線管理,廣告營銷,藝人經紀的集團化跨國公司,在業界始終富有相當的盛名。

  除此之外,集團旗下所培訓的簽約藝人、演員、導演,其資質潛力都數最上乘,亦擁有多位當紅的國際明星,同時也是全球最具有影響力的明星經紀公司之一。

  能夠進入這樣一家實力雄厚、月薪高、有前景,隨時隨地與國際巨星近距離面對面,甚至是一起工作的經紀公司,對於一心夢想進入娛樂圈工作的于樂樂而言,就算一開始只是從小小的宣傳助理做起,但這一切的一切,仍然如同作夢一般,令人雀躍不已。

  對於未來生活充滿憧憬的于樂樂,始終抱持著相當樂觀的態度,甚至暗自期許,將來有一天,她一定要成為最出色的經紀人!

  ※※※※

  晚餐過後,便坐在電腦前努力敲敲打打的何如詩,突然間,轉身朝于樂樂問道:「樂樂,明天是妳到伊皇集團報到的第一天吧?」

  窩在電視機前的于樂樂,慵懶地回應了聲,「嗯啊。」

  「那妳還不趕緊去睡!」何如詩用下巴指了指牆上的時鐘,催促道:「已經快十點囉,妳不怕明天遲到喔?」

  「呵……是該睡了。」輕輕打了個呵欠,于樂樂關掉了電視機,一邊走向自己臥室的同時,也叮嚀著同樣一忙起來就忘了時間的好友,「妳啊,也別老是在電腦前待得太晚,稿子明天寫也是一樣的,還是早點休息吧。」

  「我知道,等我趕完最後一段劇情就去睡了,晚安。」何如詩頭也不抬,輕應了聲。

  就這樣,與于樂樂互道晚安後,時間又往後推移了兩個小時,她終於結束手邊工作,匆匆關上電腦,帶著一身疲憊與倦容轉身回房就寢。

  豈知,睡到下半夜,她就被一陣雷聲隆隆與傾盆大雨給吵醒。

  微抬著一雙惺忪睡眼,她瞄覷了窗台外一眼,只見外頭風雨一片,而天色依舊灰黑。

  翻了身,她原本打算繼續睡,卻在這個時候,她腦海中莫名被一股詭異思緒所干擾。

  沒來由的,只要一閉上雙眼,她便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日在公園遇見的那個男人,結果整整一夜,害得自己幾乎不得成眠。

  於是清晨六點不到,她從床上爬了起來,拖著仍略帶一絲疲倦的身子到廚房,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醒腦。

  拎著厚實的馬克杯,她輕輕啜飲了一口溫熱的咖啡,一邊踱步來到窗前。

  就在下一瞬間,她在一片大雨過後,萬里初晴的晨曦中,意外撞見一幕十分驚人的可怕景象──

  他整個人坐躺在長椅上,姿勢和昨天她看到的最後一眼幾乎一模一樣,完全沒有變化。

  若要說有什麼不同之處,那便是此刻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被昨晚的傾盆大雷雨給轟炸摧殘過的。

  這個人……他還是個……「人」嗎?

  ※※※※

  「喂,你死了沒有啊?」拿著隨手指來的枯枝,何如詩朝眼前男人的臉頰上戳了戳。

  沒反應。

  這傢伙,該不會真的膈屁了吧?

  就在何如詩納悶的猜測之際,男人低垂的臉龐忽然抬起,兩眼微張,用著一抹渾沌而困惑的眼神看著她,一動也不動,腦袋裡似乎正努力地集中意識。

  終於,那男人從他蒼白的雙唇中,發出了一個單音,「咦?」

  「還咦咧!」這個男人到底還有沒有一點神經啊?「你昨天該不會就在這裡躺了一個晚上吧?」

  「嗯。」回以她的,還是一聲平板的單音。

  「昨晚下了一場大雨,你知道嗎?」她簡直是難以置信。

  他點點頭,仍是面無表情。

  「那你……身體還好嗎?」

  話落,他突然當著她的面,開始脫身上的衣褲,其動作大方豪邁,絲毫不見半點扭捏,教她頓時臉色大變,結結巴巴的問:「喂,你、你在幹嘛啦?」

  「脫衣服。」他不解地盯著眼前不斷對他發火的女孩,奇怪一問:「妳看不出來嗎?」

  光是這一句話,就將她堵得氣噎。莫看這傢伙長得一副矬樣,說出來的話比刀子還具有殺傷力!

  「廢話!」她的臉熱辣辣的,對著他大皺其眉,不悅的質問:「我是問,你為什麼脫衣服?」

  而且還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都不怕傷風敗俗嗎?

  面對她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男人只是聳聳肩,用著極淡漠的表情,以及龜速的語調,緩緩的解釋,「因為濕衣服穿在身上很不舒服。」

  聽完,她只覺得眼前的情況,荒謬到了極點!

  「所以你為什麼要淋雨呢?」還淋了一個晚上,不是傻子嗎?

  從她表情中可以看得出來,她對於他的愚蠢、沒大腦、沒神經的行為,已經到了難以置信的程度。

  他默默地端詳注視著眼前的女孩,用他那深邃的眼眸探索著她,儘管平日他並不習慣與陌生人交談,但很意外的,她給他的感覺,並不是那種會令人感到厭惡與煩躁的對象。

  他甚至有些驚訝的察覺,在她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能夠讓人愉快的東西──一種能夠教人安心的力量,讓人忍不住想再多攀談幾句,與她多說說話。

  於是,一陣短暫的沉默後,他再度啟口了,「我一直找不到朋友幫我租的房子。」

  他說,輕柔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沉思,而不是懊惱,「昨晚又餓到懶得動,想說就在這座公園將就一晚,誰知道半夜會下起雨來。」

  「所以你就淋了一夜的雨?」

  「嗯。」他不置可否,回道:「雨嘛,又不是沒淋過,這又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又不是下刀,下火。

  這……這個男人,他不但少一根筋,簡直就是一整個莫名其妙嘛!

  「既然如此,你就繼續好好享受雨淋日曬的滋味吧,聽氣象局說,今天正午的最高溫,可能會來到三十八度,希望你今天也過得很愉快。」

  說罷,她欲轉身離開,他卻在這時候喚住了她。

  「喂,阿肥。」

  厚,又是這一句!

  「就跟你講我不叫阿肥了!」都講不聽耶,這個死置留權。

  「背我。」

  「你說什麼?」

  「淋了整整一晚的雨,我現在頭有點暈,沒有力氣站起來了。」他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顯得相當沒有精神。

  「所以你為什麼要淋雨呢?」這傢伙該不會是智能上有問題吧?「都這麼大的人了,難道還不懂得照顧好自己嗎?」

  「好啦,下回我一定找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睡。現在妳能背我去看醫生嗎?」他露出一臉可憐兮兮的表情,「我好像快死掉了。」

  最後,他張大了雙臂,用著一副哀怨的表情看著她,央求道:「這一次,真的拜託妳了,阿肥。」

  「就跟你講了,我不叫阿肥,你這個人怎麼……」不待她話落盡,他整個人身子倏然一鬆,就這麼當著她的面量了過去。

  她被這一幕給駭著了。

  「喂、喂、喂……」這傢伙,怎麼就暈過去了?「欸,我警告你喔,不要給我裝死,本小姐不吃這一套的。」

  沒反應。

  「你就繼續演啊,我才不會上當!」

  還是沒反應。

  眼見如此,迫不得已的她,只好勉為其難的趨近查看,當她手背貼上他燙紅的臉頰時,這才發現,眼前的男人並沒有說謊,他渾身灼熱如燒炭,並且不斷冒著涔涔冷汗,正發著驚人的高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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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14 12:01 PM


第二章

  「唔嗯……」

  昏昏沉沉中醒來,他發現自己躺在一方佈滿粉色碎花壁紙的小室裡,其中有一面牆放滿了各式各樣的言情小說,看起來像是女孩子的房間。

  搖搖昏眩的頭,他原本想集中精神仔細看清周遭的一切,但天不從人願,一股深沉而疲乏的倦意,仍不斷從他體內湧出,讓他再度失去意識,陷入一片昏睡狀態。

  當他再次醒來,是驀然間被胸口一股沁涼的冰冷濕意所驚醒。

  「咦?」他怔怔地睜開雙眼,隨即發現自己襯衫上的鈕釦已經被解了開來,一大片的胸膛就這麼赤裸裸的暴露在外Say hello,彷彿給人家看免錢的。

  除此之外,他還能感覺一雙小手十分忙碌地在上頭胡亂磨蹭中……

  他先是默然無聲地盯著胸口的那雙小手好一晌,接著緩緩揚眸、將一對探究的目光投向小手的主人。

  從近一點的距離來看,她貌不驚人,卻生得十分秀氣、除了天生一張圓呼呼的鵝蛋臉,還有一對小酒窩均勻地分佈在她的臉頰兩側,給人一種清秀而甜美的感覺。

  他注視了她半晌,她卻仍渾然不覺,依舊是低著頭,專注為他擦拭身上的汗水。他挺著身體,極力控制她指掌間的觸感所帶來的強烈影響。

  直到她一隻手岌岌可危地即將觸及他腹部間的敏感帶時,他再也沉忍不住,突如其來的伸出手,阻止了她繼續往下的擦拭動作。

  「這樣就夠了。」他平靜的說:「剩下的,我可以自己來。」

  他的聲音讓她吃了一驚,當她抬頭看見他兩眼輝閃著窘迫光澤時,她的臉一下子就飛燙了起來。

  「你千萬別誤會!」一股燥熱柔紅了她的臉頰,恍若被燙到一般、她趕緊抽回自己的手,連忙想解釋,卻有愈描愈黑之嫌。

  「你早上發高燒暈過去了,怎麼喊都叫不醒,又流了滿身臭汗,我是好心替你擦汗,順便想著要不要再替你換件乾爽的衣褲。」

  「妳幫我換……」衣褲?

  聽到這裡,他猛然像是想到什麼,慌忙的趕緊掀開覆蓋在他腰部以下的棉被,在看見自己的內褲仍安好地貼在身上後、他頓然有種大大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只是,那內褲的花色,似乎有些面生?

  一手扶著昏昏沉沉的額頭,他腦海中混亂的交織著昨晚的片片段段,最後、他靠自己的力量、從床上坐了起來。

  半晌,他轉臉看向她,用著有些困惑的嗓,低聲一問:「請問,這是哪裡?」

  「我家啊。」

  「妳把我帶回家了?」他以為她會為了省事,乾脆把他丟進醫院,來個眼不見為淨。

  「不然我還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嗎?」她一副無可奈何的說:「在你身上、我根本找不到任何證件,而我們社區內也只有一家小診所,勉強扛著你去打了支退燒針之後,我只能再扛著你回來了。」

  這一來一往,幾乎消耗了她大半的體力,實在不明白,她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呀?

  原來如此。

  他眼眸迎上她的,嘴角彎成一抹淺笑,輕聲呢喃,「謝謝妳,沒有把我丟下。」

  遇上她,他很幸運。

  那是一種慢條斯理,溫柔且具有男性魅力的微笑,也是一種她永遠無法複製的笑──即使她有一張完全雷同的臉來仿效。

  瞬間,她心軟了,所有的抱怨也逐漸消彌,最後半點也不剩。

  「你好好休息吧。」她臉上掠過一絲潮紅,刻意別開了話題,叮囑道:「陳醫生特別交代過,這幾天,你最好乖乖吃藥睡覺,他說了,你現在的體力就跟七十歲的老人家沒兩樣。」

  「陳醫生?」

  「他是我們社區內的診所醫生。」她忽然想到什麼,連忙又補充道:「對了,你身上濕透的衣服全是他替你換下來的,就連你現在一身乾爽的衣褲也統統都是他私人提供的,等你病好了,一定得好好去謝謝人家。」

  她就像個老媽子似的,不斷叨叨唸唸,末了,指了指牆角邊一只白底黑邊條紋的旅行背包,又問:「對了,那個旅行背包,是你的嗎?」

  他點點頭。

  「裡頭的紙本資料全濕了,我已經替你拿出來晾乾,不會介意吧?」

  「無所謂。」他習慣性的聳肩。

  「那個……」她瞄了他一眼,不確定的問:「你是個旅行作家嗎?」

  他沉默了一晌,隨後淡淡否認,「不是,為什麼這麼問?」

  「我看過你的隨身筆記。」她沒有遮掩,十分坦白的回應,「寫得很好耶,裡頭的文字很動人。」

  這時,房門外陡然傳來一道高聲的叫喚。

  「阿笙、阿笙,我回來了,妳在房裡嗎?」

  聞言,他微蹙著眉,等待她的反應。

  可是眼前的她對於房門外的叫喚,並沒有顯現出任何特別的反應,仍是自顧的慢條斯理與他談話。

  「平日我也有在寫作,或許我們可以互相切磋一下?」

  這時,房門外的叫喚聲,再度傳來。

  「阿笙,家裡有客人嗎?我看見門口有一雙球鞋……」

  她依舊恍若未聞。

  「不曉得你對於愛情文藝方面的題材,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呢?」

  不斷被忽視的情況下,那噪音終於顯得有些急躁了起來。

  「碧笙……何碧笙,妳這丫頭耳背啦?」

  只見她依舊沒有任何反應,直至外頭的叫喚聲,忽然停了一晌,最後,像是妥協一般,沒好氣的又改喚道:「如詩……何如詩……」

  猛地,眼前的女孩就像是被按下正確鈕似的,突然仰起一張滿懷笑意的小臉,應聲道:「樂樂,我在房間裡啦。」

  接著,只聽那道嗓子用著完全被打敗的口吻,又問道:「親愛的如詩小姐,我已經準備了晚餐,請問妳跟妳朋友肯不肯賞臉啊?」

  她立刻愉悅地回應,「我們馬上出來。」

  「妳叫如詩?」聽出一絲端倪的他,悄聲一問。

  「嘿呀,很夢幻吧?」

  他則是挑高一邊眉,完全不予置評。

  然而,她卻開始滔滔不絕,「這可是我想了三天三夜的名字喲!」

  她一臉的得意,「你不覺得很特別嗎?」

  「覺得。」他點點頭,覺得特別蠢。

  「既然如此,以後請牢記我的名字,我叫如詩,如詩如畫的如詩。」她鄭重的向他介紹了自己。

  那……「剛剛那個何碧笙是?」

  「我不認識。」她毫不猶豫的否認。

  就在這時,房門被一股瞬間的力量推了開來,頂著一張極為不耐煩表情的陌生女子,瞪著那一位「如詩如畫的如詩」,劈頭便斥道:「喂,我說何碧笙,何大小姐,妳到底要我喊幾次,妳才爽啊?還不趕緊帶妳朋友出來吃飯了?」

  ※※※※

  她本人相當堅持,她的名字就叫做──如詩。

  聽她自述,自從剛升國三的那一年夏天,她意外接觸到一本俗稱「外曼」的國外浪漫翻譯小說後,整個人便像中毒一般,瘋狂地愛上了作白日夢……呃,言情小說的世界。

  只是,話匣子一打開,一位「如詩如畫」的如詩小姐,就這樣滔滔不絕的開講了半個多小時。

  只因為他在不久之前很多嘴的問了她一句關於她房中那一片極為誇張,堆滿整整三面牆櫃的言情小說後,她便開始茶毒他的耳朵,完完全全沉溺在自己充滿粉紅色泡泡的瑰麗世界裡。

  「那是一個處處充滿浪漫、處處充滿幻想、處處充滿愛情的瑰麗世界。」

  餐桌上,何如詩一對眸子亮晃晃的,用著一抹既是讚嘆又是嚮往的口吻,喟嘆的道:「在每一本言情小說裡,美麗的女主角們總是歷盡重重劫難之後,終於在愛情世界中尋找到一位英俊多金又專情的完美男主角。」

  於是,基於滿足心中的渴望與期待之下,她日積月累的讀遍了成千上百本的言情小說,除了一心想成為言情作家,更是一心一意,立志成為言情小說中的女主角,成就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

  「所以,妳就替自己改名?」有沒有這麼入迷啊?

  「這只是其一。」她用食指朝他晃了晃,「真正勾起我下定決心改名的,還有其他因素。」

  礙於情面,他不好面露不耐之色,只能點點頭,勉強露出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

  而她,也沒教他失望,娓娓述說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小秘密。

  「想當初,我老家那對一心祈求有個兒子傳承香火的爸媽,在接連生了五個千金之後,居然把生為六女的我,硬生生取名為何碧笙。」

  所謂何碧笙,又為何必生也。

  這樣一個極度貶低個人存在價值與尊嚴的名字,她是到死都不會承認的!

  不過,聽說當年她出生時,「何碧仰」是唯一能夠與當時的何碧笙相抗衡的名字。

  這樣的名字,道盡一對老想生個兒子,卻又頻頻老吃癟的夫妻,其內心無盡的憤慨與無奈。

  但說到底,比起招弟、迎弟、盼弟、望弟、帶弟五位姊姊,她很慶幸心灰意冷的爸媽沒按照傳統,繼續把她的名字套上公式,取名為──來弟。

  只要想到將來當她遇上心中的Mr.Right,兩人在燈光好、氣氛佳的情境之下,對方溫柔地喚她一聲「來弟」,那簡直是謀殺了所有的浪漫。

  所以身為未來言小界的女主角,絕不能有那麼一個「帶賽」的名字,一定要有個符合夢幻與浪漫兼具的名字,而如詩這個名字恰巧能滿足她的理想,於是她的名字,就叫做如詩。

  「為什麼偏偏是如詩?」他著實好奇,這個又俗又土,還冏很大的筆名,她是怎麼靈光一閃,給生出來的?

  「因為這個。」她離開了餐桌,神秘兮兮地從一旁書架上,取來一本已陳舊泛黃的筆記本,而那筆記本的內頁中,還夾了一支色彩斑斕的舞蝶造型髮夾。

  他瞄了她手中的筆記本一眼,問道:「這是什麼?」

  「我的初戀。」她微微一笑,坦然不諱。

  「哦?」他點點頭,期待著從她的口中,接續下來會說些什麼。天知道,這幾乎要成為他慣性的舉動了。

  下意識的,他為自己的此番行為暗暗皺了一下眉頭。聽女人講話從不是他的習慣,在未來,他必須盡快改掉這一點。

  「如果不方便,你可以不必說。」他也不是那麼想知道。

  「沒有什麼不方便。」她忽然來了興致,興奮一問:「對了,這支髮夾還有個很美的故事,你想聽聽嗎?」

  聽到這裡,一旁的于樂樂僅露出一臉「又開始了」的表情,在翻了翻白眼後,迅速端起已用餐完畢的空碗,極不感興趣的閃人了。

  見狀,實在很不想繼續聽她「講古」的他,原本也想包袱款款,趕緊閃人的,只是在面對這個小女人一對盛滿夢幻以及炯炯閃爍著璀璨光芒的瞳眸時,他的心動搖了。

  念在對方救了他兩回的恩情上,勉為其難地將喉間原本要脫口而出的「可以不要嗎?」努力悶吞下肚後,他不禁僵著一抹微笑,開口了。

  「妳說,我正聽著。」

  這時,她小臉上的光芒頓時又放亮了好幾倍,開始又述說起另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這件事,發生在我升高一的那一年秋天……」

  ※※※※

  校車上,有的學生捧著書靜靜復習功課,有的在位子上享受美味早餐,但大多數的學生則是吱吱喳喳地打鬧著,開始了一天的生活。

  這時,有一對眸光頗為驚豔地看著前座位子一個低著頭,兀自翻看著小說的女孩。

  「嘿,惠美,妳看,前座那個短頭髮的學妹,她髮色看起來很美耶,在陽光下還閃閃發光的,好搶眼喔。」

  那名喚惠美的女孩,僅是淡淡一瞥,旋即冷哼了一聲,以一抹不以為然的語氣,斥道:「你眼殘啦?那是一頂假髮,看也知道,還閃閃發亮啊!再說了,那個阿肥,是可以美到哪裡去啦!」

  「這怎麼可能?看起來很自然啊!」男孩不信,仍堅持己見。

  「你這個大色胚,是不是哈到那個學妹啦?瞧你,一對眼珠子都要掉出來啦!難道你又見異思遷,想搞三人行?」王惠美冷冷嘲諷了身旁的男友一句,口吻頗為吃味。

  「冤枉啊,我哪有?」男孩委屈的道。

  但醋勁頗大的王惠美,一點也不肯信,妒火一上來,開始拿喬了,「哼,大豬哥,別想我還會理你了!」

  「厚,這樣妳就生氣囉?」還真小心眼兒呢!

  「怎樣?」王惠美說翻臉就翻臉,一點也不留餘面。

  男孩急了,只好溫言軟語請罪之,「哎呀,妳不要生氣了,不然,妳想要我怎樣,我照做就是。」

  得言,王惠美眸兒一亮,轉過臉來,「你是說真的?」

  「我發誓。」

  「那好,等一會兒下校車時,你就把那個學妹頭上的假髮給我扯下來。」王惠美殘酷的冷道。

  啊?「這……這不好吧?」

  見男友一副為難的表情,王惠美更來氣,質問道:「喂,劉智中,你沒膽子是不是?沒膽子就哼一聲,別像個窩囊廢似的。」

  「我不是沒膽子,只是這麼做有失厚道,況且,也有些不太妥當。」畢竟都是同校學弟妹,這麼明目張膽在校車上公然霸凌學妹,只怕校車才剛駛進校園,他馬上就會被學校記上一支大過。

  再說了,他已經是學校的黑名單了,若再被記過,恐怕就得面臨被學校勒令退學的命運。

  眼看再忍個幾週後,就是期待已久的畢業典禮了,誰會那麼呆蠢,在這個節骨眼上對即將到手的畢業文憑過不去呢?

  「總之,我不想找麻煩。」為明哲保身,劉智中決定一丟三不管,來個聽而不聞,努力裝死中。

  「嘖,你就是個膽小鬼,還那麼多廢話幹嘛?」這時候的王惠美,就像是一隻被激怒的母雞,嬌扯著嗓,蠻橫而任性的道:「好,你不敢,沒關係,我自己動手!」

  「喂,惠美,妳別這樣,很難看的!」見狀,劉智中想伸手阻止女友荒謬的行為,卻已來不及。

  帶著一絲醋意與餘怒,王惠美仗著學姊的身分,來者不善的走到女孩的面前,連招呼都沒打,劈頭就是一句,「嘿,學妹,妳的頭髮很美喔,借學姊看一下吧?」

  話音剛落,她旋即用力一扯,女孩措手不及,露出了一顆大光頭,當場愣在原地。

  不想,王惠美非但一點同情心也沒有,見狀,反而笑開了臉,並以一種生怕旁人聽不到的音量,大聲喧嚷了起來。

  「哈,我猜的沒錯,這果然是一頂假髮啊!妳呀,真是笑死人了!一副瘦不拉幾的模樣也就算了,還長得這麼帶衰,卻跟人家學什麼時尚,戴什麼假髮啊!妳這傢伙,還好笑不好笑?真是……」

  王惠美誇張的舉止,令女孩難以置信,久久無法反應過來,直到對方威脅說要把她的假髮往車窗外丟時,她才怔怔的回過神來。

  「請妳把我的假髮還給我。」女孩聲音細柔,幾乎沒什麼力量。

  「我才不要咧!有本事,妳來拿呀!」王惠美變本加厲,故意將女孩的假髮拎到車窗外,作勢要往外丟。

  「拜託,請把它還給我,我不是因為愛漂亮才戴假髮的!」女孩心一急,忍不住哭了,努力的解釋道:「媽媽說,我因為得了白血病,又做了化療,所以頭髮才會掉光……」

  因此,為了維持外觀的正常,讓她看起來和旁人無異,媽媽才決定讓她戴假髮上學。

  「不要再說了。」驀然,一個低沉的嗓輕揚而起。

  緊接著,女孩倏地感到一道十分頎長的身影,正緩緩走至她身後,就當她預備轉身望向來人時,一股力量頓然把她攬入一個溫熱的懷裡,並把她掩藏在一件寬大的學校制服外套內,成功隔絕了校車上的一片眾目睽睽。

  「八婆,妳鬧夠了沒有?」

  一道正言厲色的嗓子,猛然在她頂上揚起,她甚至可以感覺那個聲音的主人還用力的朝那名欺負人的學姊伸出一隻手,冷冷的命令道:「還不把人家的東西還來?」

  「我就是不還,你想怎樣?呃……」原本囂張跋扈的嗓,不知為何,狂佞的氣焰瞬間消弱了大半,非但如此,還顯得有些慌張起來,「喂,姓展的,你想幹什麼?」

  姓展?

  那是他的姓氏嗎?

  「臭三八,妳嚎什麼嚎啊?我不過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聽他又威脅道:「來啊,妳敢丟,我就敢把妳的東西也全扔下車去。」

  「你……」眼見書包與私人物品全讓他給拎在手裡,王惠美只好認栽了,「算了,我怕你了。」

  王惠美妥協的將假髮丟還,恰巧校車這時也已經駛進校園內,於是她急於從他手中迅速索回私人物品,「喂,已經到校了,還不把書包還給我?」

  「喔,好啊。」他眉宇一挑,狀似同意歸還,卻故意將大手一鬆,失手將她的書包直接往車窗外扔去。

  這一扔,還扔得老遠,只見王惠美的書包在墜地之後,裡面的東西也悽慘的四散一地。

  最誇張的是,從書包內居然還掉出了一盒已經開封使用的保險套。

  這時,有人驚呼了起來。

  「哇塞,保險套耶!王惠美,妳這傢伙是來學校上課的?還是來上床的啊?還帶了整整一盒啊!妳平常的使用量很大喔……」

  就這樣,身旁你一言,我一句,此起彼落的嘲諷蔑笑,令王惠美不禁漲紅了一張臉,又怒又惱的瞪著罪魁禍首。

  「姓展的,你竟然膽敢這樣欺負人?」

  「我有嗎?」他不著痕跡的反將了她一軍,「與妳的行為相比,我這還算是小巫見大巫了吧?」

  「你……你給我記住!」受了奇恥大辱的王惠美,又氣又惱,又急又慌的匆匆下了校車,趕著在更多人圍觀之前,撿回她的東西。

  待校車上所有學生都下車之後,他鬆開她,並細心替她戴上了假髮。

  「妳還好吧?」他問。

  「謝謝學長。」她感激的哽咽道。

  他笑看著眼前始終低垂的小腦袋,忽爾又問:「我從沒見過妳,妳是一年級的轉學生吧?」

  「嗯。」那顆小腦袋點了點頭。

  「來,這個送妳。」忽然間,他從口袋裡取出一支造型相當精緻的髮夾。

  「謝謝你,可是這髮夾,我不能要。」它看起來太貴重了!

  「為什麼不要?」他一邊說,一邊逕自撩起她額前顯然過長的劉海,並將手中的髮夾隨意地固定在其間,「看吧,這支髮夾果然很適合妳,看起來很漂亮。」

  「學、學長?」她雙頰泛紅,難掩羞態,低頭望著自己的腳尖,顯得那麼羞怯。

  自從轉學以來,因為她極為沉默的性格,教她始終都是孤單寂寞的,身旁的同學們也從來沒有一人這般待她過,那樣極致的溫柔,直教她的心也跟著輕飄飄的,恍若夢境一般。

  「妳要加油喔!」他柔聲的低喃,「好好照顧自己,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嗯?」

  看著眼前這張俊逸而沉靜的臉龐,她的身體頓時蓄滿了能量,用力地點了點頭,保證道:「是,我一定會努力的。」

  「那麼,再見了。」他微微一笑,深深看了她最後一眼,轉身下車離開。

  站在空無一人的校車內,女孩透過車窗,凝望著那一抹離去的高大背景,久久都無法別開目光。

  就在那時,女孩一顆始終平靜孤寂的心扉,初次顫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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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14 12:01 PM


第三章

  還顫動咧,有沒有那麼誇張?

  「這是妳編的故事情節?」嗯,確實是很言小。

  「才、才不是!」雖然在那一段故事中,有部分情節裡,她確實是添油加醋做了一些「加工」,好比得白血病的那一段……

  但是,她再次強調,「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而且我的名字也是因為這一段故事才起的。」

  「何碧笙?」他心不在焉的問。

  她睞他一眼,糾正道:「是何如詩。」

  剛才她講的小故事,敢情他一個字都沒聽進耳吧?「難道你一點都不認為這樣的邂逅,是如詩篇般的浪漫嗎?」

  他懷疑的揚起一道眉毛,質問道:「那麼,請問一下,如詩小姐,未來妳是打算以寫小說為志向嗎?」

  「可以這麼說。」

  「那……」用眼角餘光瞟了一眼她手邊打從剛剛晚餐後,就一直沒停下來的工作,他困惑的再問:「妳手上忙著的是什麼?」

  「家庭代工啊。」她抬頭迎上他的目光,不諱言的說了,「你以為在這個世道,光是靠寫稿就能生存嗎?」

  不攬些副業來幹,這怎麼能成?

  他挑挑眉,大概可以理解她所說的。

  只見她自顧自的又說了,「不過剛剛說的那個故事,我正想把它寫成一本愛情小說,你覺得呢?」

  「很好啊。」

  「那你會不會……」

  「對不起,我從不看言情小說。」從她眸底過分閃爍的光芒中,他可以嗅出來,這傢伙的腦袋瓜子底下肯定正藏著一抹不懷好意的心思。

  於是,他不再多作糾纏,開始收拾自己的私人用品,預備離去。

  「咦?你要離開了嗎?」

  「嗯。」他點點頭,「打擾了。」

  「可是你的病……」

  「只是一點風寒,還死不了。」他臉上浮現淺淺的微笑,「我覺得我的精神已經好很多了。」

  「那我送你到公車站?」她放下手邊的代工,預備送他出門。

  「不用了,我可以自行回去。」他婉拒,不好再麻煩她。

  但她實在有些不放心。

  「就你這一副軟趴趴的模樣,人還沒走出社區,恐怕又整個人攤在路上了吧?」她自告奮勇的道:「送佛送上西天,你就不必跟我客套了,說吧,你家住哪兒,我騎機車載你回去啊。」

  「其實我是住在……」來到大門口外,他不經意地揚眸,在瞧見她家外頭的門牌號碼時,雙眸微瞠了下,半晌不語。

  「怎麼了嗎?」

  他略偏著頭,帶著一絲不確定的口吻問道:「這裡是幸福路二十之一號,對嗎?」

  「對啊。」她點點頭。門牌上不都寫著嗎?

  「那麼……」他指了指對門,淡道:「從今天開始,我就住在對面。」

  ※※※※

  那個傢伙原來是個大路癡?!

  「所以妳的意思是說,原來他就是對門新搬來的住戶?」

  天底下有沒有這麼巧的事啊?

  「那他昨天怎麼還會在附近公園流浪了一個晚上?」

  話說,從社區口的公園走到這棟出租公寓,僅僅不到一百公尺耶!

  「他說是平日流浪慣了,第一次租公寓,有些不太習慣。」何如詩一字不漏,把剛才耳邊聽見的,一五一十的轉述。

  「第一次租房子嗎?」于樂樂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那他以前流浪時都住在哪裡啊?」

  「天知道。」何如詩聳聳肩,「總之,我覺得他是個既特別又古怪的人。」

  「嘖,再怎麼怪,也沒有我今天遇上那個難搞的明星怪!」于樂樂一邊說,一邊露出一臉身受其害的誇張表情。

  明星?「誰啊?」

  稍稍停下了手邊不斷打包行李的工作,于樂樂苦著一張小臉,回道:「聽說是個剛從巴黎回台灣的國際模特兒,跩得二五八萬似的,整個人長得跟條竹竿一樣,就光長個子不長腦袋,空有一張俊美的臉,但個性幼稚得要死,把身邊的人一個個當狗般的使喚,任性到了極點!」

  可憐她今天上班第一天,就被公司編派到那個怪咖的身邊當貼身助理了,未來不但得二十四小時隨侍在側,更是被公司鄭重叮嚀了,希望她務必達到分分秒秒、隨傳隨到的服務精神。

  而說到未來她即將看顧的那個男人,簡直就是從地獄裡鑽出來的撒旦,尤其是他的禮貌,大概打從他老兄出了娘胎,就沒一天帶出門過。

  「這麼機車喔?」

  「完全超乎妳所想像!」于樂樂再次強調。

  這時,電視上正轉播一條來自義大利男裝品牌DIDIBOY時尚新品發佈會的新聞。

  只見鏡頭中的伸展台上,一名身著秋冬流行時尚單品,身材挺拔,臉形狹長,樣貌相當俊美的男模,隨著輕柔有節奏的音樂,相當優雅而隨興的走在狹長的伸展台上。

  短短幾秒鐘的走秀,幾個簡單的走位、定點姿勢,他便已盡顯了身上那一襲來自DIDIBOY今年秋冬最時尚、修身、成穩風格的男裝各個優點,其間,他的步伐亦是充滿了自信的豐采,渾身上下無不散發著成熟的男性魅力。

  「哇……樂樂,妳快看、妳快看,是F.K耶!」突然間,何如詩從沙發跳了起來,直指著電視螢幕上的男模,興奮得直叫嚷了起來。

  「什麼F.K?」于樂樂聽著,先是愕然抬頭,卻撲了個空,電視螢幕上僅出現一道教她頗為熟悉的頎長背影。

  「就是F.K呀!」厚,虧于樂樂還是在娛樂圈工作的人,有沒有這麼資訊貧乏啊?

  「當妳聽到F.K這兩個字母時,難道都沒有一丁點兒的聯想嗎?」何如詩忍不住暗示了好友一句。

  于樂樂仍是一頭霧水,「有啊,不過我腦子想的全是罵人的粗話,這字眼說出來不太恰當吧?」

  何如詩翻了翻白眼,無奈的公佈答案了。

  「F.K就是Fashion King,我們有名的國際名模、時尚之王啊!」

  光是從鏡頭上看著他,她的一顆心都會像是擂鼓般怦然跳個不停,頻頻被他那犀利的性感眼神給電得七暈八素的,怎麼于樂樂這位大小姐就是不動如山,一點感覺也沒有啊?

  這時,于樂樂終於會意過來,但臉上仍是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喔,妳是指那個時裝男模,展名毅?」

  「是啊,妳不覺得他很迷人嗎?」瞧瞧那張臉蛋、那種身材、那個背景,以及那一抹極度誘惑人的性感微笑,完完全全就是她寫作劇本中的最佳男主角NO.1人選呀!「仔細看看他那一張臉,活脫脫就是上帝的完美傑作啊!」

  「妳也太誇張了吧?」還上帝的完美傑作啊。于樂樂忽然以一種不感興趣的口吻說話,「就算他帥得像一朵花,還不是一樣會拉屎、會放屁?」

  「拜託喔,妳還真夠水準的。」何如詩不悅地睨了于樂樂一眼,不滿自己的夢中情人被如此醜化。

  頓然,于樂樂表情變得認真起來,「相信我,當有一天,妳發現妳的夢中情人他的本性其實就跟一般人無異,甚至是更加惡質時,妳的失望會是此刻的幾千倍。」

  「為什麼這麼說?」何如詩不解。

  「因為……」只見于樂樂兩眉一攏,忍不住用手抓弄著頭髮,露出一張愁雲慘霧、悔不當初的苦臉,問問的道:「他就是從明天開始,我必須小心翼翼照看,不得出一點差錯,得完全仰賴他鼻息過日子的明星王子了。」

  ※※※※

  自從那一晚,送走了專程回租屋處打包行李,來去匆匆的于樂樂之後,何如詩隨即又過起一個人獨居的生活了。

  雖然少了活潑愛熱鬧的于樂樂,屋裡的氣氛瞬間變得清寂許多,但她並不感孤單,因為早在一年以前,她當起了二房東,將房間分租給于樂樂時,她就已經在這間屋子裡一個人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一切,只是又回到了最初。

  不過,于樂樂臨別前向她保證,只要有空,一定會經常打電話給她,並且會持續維繫彼此的近況,兩人的情誼絕不會因為時間或距離的長短而有所改變。

  「咦?」努力爬上位居公寓四樓的住所,何如詩意外發現有個人影直挺挺的站在自家門口前。

  誰啊?

  待湊近一瞧,這才發現,原來是幾日不見的隔壁「新鄰居」。

  「置留權,你怎麼會站在這兒?」就這麼一個人站在昏暗的燈光下,也不發聲,像個午夜兇靈似的。

  「喔,我等妳啊。」他捻熄了手中的菸,轉過身來,看向正一步步踏上階梯的她。

  「等我?」她瞄了他手中的「可疑物品」,問道:「你手裡拿著什麼?」

  「湯鍋。」他朝她晃了晃手中的鍋子,對她咧嘴一笑,「我肚子餓了,想煮一碗泡麵吃,所以想跟妳借點青菜跟雞蛋。」

  聽完,她又朝他手中的鍋子內看了看,「但是你的湯鍋裡沒有麵耶。」

  「所以除了青菜跟雞蛋之外,我還可以向妳借一點麵嗎?」他又笑呵了嘴,一對濃眉則因詢問和央求而揚起。

  天啊,怎麼會有這樣的一個男人,半夜拎著一只湯鍋,就到人家家門口來蹭菜、蹭飯吃的?

  何如詩的一隻眼睛飄到他身上,猜測的一語,「你下一句該不會是想跟我說,順便也幫你煮一下泡麵吧?」

  「那敢情好。」結果,他老兄居然也頗不回應她了,「如果不麻煩的話,可以請妳也幫這個忙嗎?」

  「很麻煩。」她一口婉拒了,雖然在社區裡,她自認自己也算還稱得上是一位熱心公益的好住戶、好鄰居,但眼看自己近日財源只出不進,就連三餐都快自顧不暇了,她家的冰箱哪裡還有多餘的糧食可供外人三不五時的贈吃、贈喝?

  老話一句,日頭赤炎炎,隨人顧性命啦!

  可就在她逕自開了大門,踏進屋內,轉身欲關上大門時,某一隻大腳卻相當礙事的踩在門腳邊,怎樣都不肯讓她關門。

  「喂,別這樣啦,妳就幫幫忙嘛,我好餓喔。」他一臉可憐兮兮的望著她,若不是她即時開口,他或許就會當著她的面,開始癟嘴了。

  到了這節骨眼,她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對眼前餓到發慌的男人如實說了,「不是我不幫你這個忙,我家冰箱很早之前就已經接近斷糧狀態了,如今別說青菜、雞蛋、麵,連給你加湯的水都快被水力公司給切斷了,我拿什麼來給你煮麵啊?」

  聽完,他臉一垮,「不是吧?」

  「就是這樣。」她也無可奈何,「所以,你可以請回……」

  正想下達逐客令,對方卻一把拉住她,突然又將她從屋內拖拉了出來。

  乍見自己的手腕被牢牢握在一隻陌生的大掌中,她先是呆了一下,隨即如被針刺到一樣突然跳了起來。

  「喂,你這是想幹嘛?」何如詩驚愕道。

  「妳跟我走。」順手替她關好屋子的大門後,他隨即頭也不回,拉著她就往公寓外衝。

  「跟你走?」她一頭霧水,「走去哪?」

  「大採購。」

  ※※※※

  猛然回到現實,她人已經坐在一輛寬敞的休旅車副駕駛座上了。

  低頭看了看他替她繫上的安全帶,她轉頭研究了他一會兒,接著一個又一個的疑問,不斷從她嘴裡跳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有名車可以開?」她逼視著他,眸光充滿強烈的質疑,「你到底是誰?」

  「我不十分明白妳的意思。」當他將車子緩緩開出社區內專用停車格後,緩緩吐出這幾個字。

  「你不是一個身無分文的流浪漢嗎?」

  驀地,車身猛然停煞了一下,他一手擱在方向盤上,緩緩轉過臉來,側身凝視著她,「誰跟妳說我是流浪漢的?」

  「難道你不是?」就她印象所及,他一直都給人這樣的形象來著。

  「就因為我在公園睡了一晚?」他有些哭笑不得的問。

  「不光是你的行為,你的樣子也挺有說服力的!」瞧他,蓬頭亂髮,滿臉鬍碴,雖說身上沒有異味,但看起來也夠邋遢的了。

  「何小姐,妳這是以貌取人喔!」他提醒她。

  事實上,他的職業是為電視電影撰寫劇本的劇作家,從出版第一本書開始,他的不少作品就已被改編成電影、電視劇、舞台劇、網路遊戲等,創作風格多變,題材多樣化,頗受大眾的喜愛。

  只是他向來低調,從不在人前暴露自己的身分,刻意的隱瞞一切,甚至拒絕參與所有新作的發表會。

  在家中,他的幾個兄弟在人群中已經相當出色了,而他只想當個普通人,關於這一點,他把自己塑造得相當成功!

  也因為如此堅持,這些年來,他能夠滿世界的遊走,敢邋裡邋遢,不修邊幅也不講究衛生的蹲在路邊吃當地美食,敢睡公園,敢一個人獨自旅行,卻不受媒體狗仔緊迫盯人的跟拍,敢坦開心胸地與各行各業不同性情的友人交往,卻不用擔心他們對他付出的友誼是因為他,還是他身上的名與利。

  他很滿意自己目前的現況,他過得很自由,而他也早已深深愛上了這般無拘無束的生活,從沒想過要改變。

  「那你能給我一個理由嗎?」她的聲音平穩。

  「妳想知道什麼?」他悠哉的問。

  「這一切啊。」雖然這樣質疑他人相當不厚道,也坐實了她以貌取人的罪名,但是……「只要有長眼睛的,都不會覺得你看起來像是個家財萬貫,全身鑲金包鑽的『好野人』。」

  「我確實不是。」他瞄著她,眼神隱斂。為了不被看出端倪,他半真半假的解釋。

  「無論是出租公寓,還是這一部名車,都是我一位友人為我所準備的,他只是借給我暫時使用。」他慵懶的道:「況且我在這裡也只停留六個月。」

  「那六個月之後呢?」她就像個好奇的八卦記者問個不停。

  「妳保證,這是妳最後一個問題?」他沒看她,但低沉疲憊的嗓音中,明顯地透露出了不想被過度干涉隱私的口吻。

  「好吧。」她聳聳肩,不再強人所難,「我保證。」

  這時,他將車子重新啟動,並緩緩沿著狹小的巷道,朝他們所居住的社區門外馳去,一路無語,直到五分鐘後,他才以一種思索般的聲音,低語回道:「六個月之後,我應該已經在另外一個城市裡生活,而那個城市也許在國外,也許在國內,沒有一定。」

  想不到他對自我放逐的領域,還是無國界的?

  「知道嗎?你真是我所見過最特別的人……」她意味深長地一頓。

  「這算是一種恭維嗎?」他瞟了她一眼。

  「我的話還沒說完呢!」她補充,「是特別的怪。」

  他笑而不答,就這麼載著這個聒噪的小女人,一路奔馳超市賣場,大肆搜括未來一週足以填飽他們肚皮的儲備食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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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14 12:02 PM


第四章

  斜靠在陽台的矮牆邊,展名睿嘴裡叼著一根菸,雙臂慵懶的交疊在胸前,神情顯得有些疲憊。

  最近家中又來電了,說是要替他安排相親的事,天知道他有多麼厭倦這件事,好像這個世界不戀愛、不結婚的人,一個個就像怪物似的!

  煩躁的吐出一口菸後,他眸光不經意地瞥向對面「芳鄰」的屋牆,發現每天在下午七點過後,屋裡就會準時亮起的電燈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被點亮。

  而這已經是第六天了……

  又望了一眼黑漆漆的鄰窗,他深深抽了一口菸,然後皺起眉頭。

  那個傢伙,不會為了省錢,乾脆連電燈也不開了吧?

  自從那天跟著她上了一趟大賣場,首次見識到一個女人精打細算的功夫後,他對她既是讚賞又是佩服。

  託她的福,那日以後的一週內,在他供肉供菜,她供廚藝之下,天天都有熱騰騰的三餐等著他享用,大大免去了他出門覓食的麻煩與繁瑣,他甚至美好的以為,直到他離開這座社區之前,她一直會是他的私人廚子。

  沒想到好景不長,美味家常菜吃到了第七天,廚子卻跑得不見人影,害得他又過起餐餐泡麵、天天麵包的悲慘日子。

  慢慢捻熄了最後一根香菸,他正打算轉身進屋,卻在這個時候聽見寧靜的社區外傳來一陣由遠至近的機車引擎聲。

  是她?

  他默不作聲,看著她在公寓騎樓旁停好她那一輛又破又舊的小綿羊,然後用盡吃奶的力氣,抓起放在機車腳踏墊上的兩大袋家庭代工零件,接著拖著疲憊的步伐,一步步走向騎樓大門。

  不一時,寂靜的公寓內響起一串沉重的腳步聲與塑膠袋沙沙拖地的刺耳雜音,那聲音聽起來相當疲憊的樣子,一步拖著一步,好像永遠也到不了目的地似的,讓人聽了直皺眉頭。

  最後,那道腳步聲停在四樓玄關處,透過一道相隔的大門,他似乎可以看見一個雙肩下垂,滿臉疲倦,努力在視線不佳的幽暗環境中尋找大門鑰匙的纖細身影。

  由於這一棟公寓十分老舊,除了外觀已經十分斑駁外,他記得樓內的景觀也好不到哪裡去,尤其是樓梯間的照明設備,老是斷電不說,偶爾還會鬧脾氣,時亮時不亮的,讓人為之氣結。

  當初若不是方亞達那傢伙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證,這一座社區不但離市區近,尤其優美的寧靜環境最適合讓他轉換心情,卻又不失寫作的靈感,他也不會特地請方亞達替他在這一棟公寓租下一間房子。

  想到這兒,他突然發現,門外的動靜似乎已經停頓很久了,而在這一段期間,他似乎沒聽見對門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更甚的是,他至此再也沒聽見任何聲響……

  不會吧?難道是樓梯間太暗,她一時找不到大門鑰匙?

  心念至此,他一個挺身,帶著疑惑來到對門的騎樓大門,當他緩緩拾階而上,來到她所居住的樓梯間轉角後,赫然撞見她就在自己的家門口,整個人呈大字型趴躺在兩大包的塑膠袋間,完全陷入沉沉的昏睡當中。

  ※※※※

  早晨的陽光,柔和而明亮,正透過窗子射進屋來。

  在鬆軟的大床上安睡了一晚的何如詩慵懶而滿足地伸了伸懶腰,接著,她翻轉了一個身,抱著一顆又大又寬又溫暖的抱枕,繼續賴床。

  「妳還不起來嗎?」

  「唔嗯……」她愛睏的回答,「再給我五分鐘。」

  「太陽曬屁股了。」

  「嗯?」在聲聲的催促之下,她努力想睜開沉重的眼皮,但窗外刺眼的陽光讓她怎樣就是睜不開雙眼。

  「妳到底是幾百年沒睡飽了?」

  咦?哪來的聲音?

  「哇塞,平常看還不覺得有什麼,近距離一看,原來妳的眼袋這麼深喔?」還有她那一對黑眼圈,都深到快跟她的下巴Say hello了!

  這麼毒舌,一定不是樂樂,那……

  察覺不對勁的何如詩猛一抬頭,一張以十倍格放的俊臉,就這麼大剌剌的橫放在她眼前。

  「醒了?」他看著她,「睡得還舒服嗎?」

  置……置留權?

  「早安。」他先是向她打了一聲招呼,接著,他藏住了一個笑容,神秘的問:「既然妳已經醒了,現在……妳可以放開我了嗎?」

  隨著他暗示的眸光睇去,她發現自己就像個八爪章魚怪一樣,整個人死命攀抱在他身上不說,尤其是她那一雙毫無羞恥心的大腿,現下還牢牢環扣在人家的腰臀上,密貼得沒有一絲縫隙!

  「對、對不起!」她以最快的速度開他。

  他不以為忤,仍是單手支著肘,朝她淡淡一笑。

  「欸,不對啊。」猛然察覺不對勁的她,伸手指向他的鼻尖,訝愕一問:「你、你怎麼會在我家?」

  他慵懶的打了個呵欠,順便挖了個眼屎,回道:「昨晚下班時,妳在妳家大門口前睡死了。」

  他瞥覷了她一眼,「順便更正妳一下,這裡是我家。」

  「啊?」聞言,她驚訝的跳下床,頓時之間,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對不起,昨晚我沒對你做出什麼失禮的事吧?」

  他搖頭。

  這時,窗外已是一片明亮的日光,她愣愣地看了看,忽然想起什麼。

  「對了,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只見她急惶惶地轉過頭去,追問仍躺在床上一臉閒適的他。

  「剛過十點鐘了。」他指了指牆上的鐘。

  「我的天哪,完了完了……」她抱著一頭亂髮,不斷在房間內繞圈子。

  見她一副慌亂無措的模樣,他忍不住暗嘆了一口氣,問道:「最近妳似乎很忙?」

  成天都經常見不著人影的。

  「嗯,有點忙。」她在床邊找到昨天打回來的那兩大袋塑膠袋後,便盤腿坐了下來,手腳俐落的開始忙碌起來。

  「喂,妳在幹嘛?」他皺眉看向她。

  「做家庭代工啊。」她頭也不抬的回道。

  「小姐,妳才剛睡醒,連眼屎都還沒挖耶!」就這麼急著想賺錢了嗎?

  「我跟代工廠說好了,這些貨中午就要交的,現在只剩下不到幾個小時了,如果沒按時交貨,以後我就接不到單子了。」

  他無語的看著她,發現她眼眶下有些許黑影,不禁又抬頭看了看她,將目光鎖在她顯得有些灰色黯淡的小臉上。

  於是他建議,「不如先吃點東西吧,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不是嗎?」

  他走下床去,拍了拍她的小腦袋,交代道:「等我換件衣服,我們一起出門吃早餐?」

  「我哪有時間吃早餐啊?」忙都忙不過來了,「不如你幫我帶一份回來好了,我要奶茶跟蛋餅就好。」

  聞言,他皺著眉,在她面前蹲坐下來。

  「妳這樣的生活很不健康喔,該吃早餐時就要好好的吃,不是嗎?」

  她沒回答,仍是專注於手中的工作。

  「妳……是不是有需要?」他突然一問。

  她怔怔的抬頭,「咦?」

  「我發現妳最近都不寫作了,而且經常一大早就出門,直到三更半夜才回家。」他頗為好奇的問:「我可以知道為什麼嗎?」

  「哎喲,你幹嘛這麼關注我啦?想追我喔?」她乾笑了幾聲,故意敷衍了幾句。

  他沒有回答,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等待著她的下文。

  見狀,她尷尬地撓了撓臉頰,接著,雙肩一垂,用著一副頗有大江東去的口吻,囁嚅以回,「那是因為……我看開啦!反正我文筆差,寫稿慢,又沒梗,投稿也是屢投屢退,天生就不是寫作的料,就不再作白日夢了,還是找份穩當的職業,腳踏實地的卡實在啦!」

  「所以妳打算放棄成為一位小說家了?」

  「嗯。」

  「不覺得可惜嗎?」他又問。

  事實上,前些日子澎湖的家中剛來電,說她那一向嗜賭如命的父親,不但敗光了所有家產,還盜領走了母親所有存在銀行裡的積蓄,就連母親鎖在家中抽屜的會錢也一併取走,最後還來個腳底抹油,跑得不見人影了。

  現在,債主紛紛追到家裡來討債了,逼著她母親與姊姊們索討一筆鉅額,母親無奈,只好求助於她。

  身為家中一員的她,自然責無旁貸,在迫不得已之下,只有暫且先放棄最喜歡的寫作,開始四處打工,努力替父親還清債務。

  只是,這些難以說出口的理由,她又怎好對旁人說個明白?

  「不會可惜啦,那樣不切實際的幻想,早一點清醒過來也是好的,反正我天生就不是吃這一行當的人。」

  這時,她手機響了起來,看見手機的來電顯示後,她急急與電話另一頭的人對話。

  「喂,媽,什麼事啊?您說什麼?他們那一幫人又來砸店舖了?可是我前幾天不是才匯了十萬塊給他們……媽,好了,您別哭,我馬上就回家,等我回家再說吧。」

  說完,她拎起兩大袋塑膠代工材料,匆匆向他道別後,急火火地回到對門的出租公寓去了。

  望著她焦急而匆促離開的身影,這時的展名睿,暗自下了個決定。

  ※※※※

  澎湖

  極目眺望,眼前的不遠處是一片浩瀚無垠的湛藍海洋,在一望無際的平靜海面上,粼粼波光,似無數的小小碎星在海中閃動著。

  然而這樣風平浪靜的寧靜時刻,卻被一陣刺耳的爭吵聲給破壞殆盡,此時,一雙半魅的眸,隨著不遠處的吵嚷聲,緩緩望去。

  「何太太,妳跟妳老公怎麼可以這樣?倒了我們的會錢還想逃跑到香港去,這還有天理嗎?」一個女人的吼叫聲,幾乎掀翻了何宅的屋頂。

  「那些錢可都是我的血汗錢啊!如果妳今天沒有吐出來,我就跟妳沒完!」女人叫嚷著,又是喊又是鬧。

  匆匆趕回澎湖老家的何如詩,人還沒進屋,就遇上一群特意堵著家門口,死賴著不走的債主們,非要她今天給一個交代!

  「春姨、劉嬸、任叔,我們並沒有要逃債,實在是因為家裡所有的錢全都讓我爸給拿走了,我們必須先聯絡到他,才可以追回那些錢,請你們再寬限我們幾天吧!」

  「說的倒好聽,誰知道妳們一家大小會不會跟妳那個不成材的老爸一樣,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阿春說的是!彩霞,阿財是妳老公,我們的錢也都是他給拿走的,妳總得負起責任才對。」

  頓時,吵嚷聲再度四起。

  「各位叔伯、阿姨,我們真的沒有要逃避責任的意思,只希望大家再寬限一些日子,不然……等我把打工的錢湊齊了,再給大家一個交代,這樣……」

  何如詩話還未說完,某個沉不住氣的債主,已是氣沖沖的提著一桶涼水,當場就沖著她兜頭潑下,將閃避不及的她淋得一身狼狽。

  這突如其來的羞辱,令何如詩怔怔地倒退了幾步。

  就在這時,一雙溫暖而厚實的大掌從後方撐住了她,穩穩搭在她雙肩上,瞬間為她帶來了安全感,受到震動的她,緩緩回眸望去。

  置、置留權?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他……他又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呢?

  只見這個恰巧出現在她身後的男人,完全挑錯了出場的時機,因為被她所連累,也一併遭受到無妄之災!

  「那個……」用力抹去臉上的水珠,展名睿面無表情看著眼前的一群「兇神惡煞」,淡道:「是不是只要付了錢,你們就可以放過這一家人了?」

  啊,他怎麼……

  「當然,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身為何家最大債主的春姨,見有人要替何家出頭了,連忙嗆聲。

  於是,何如詩看著他先是慢條斯理地從身邊的手提袋內取出一疊空白支票簿,接著又拿出他的鋼筆之後,抬眸看向春姨。

  「多少?」他問。

  只見他那一副雲淡風清的氣勢,完全將春姨一行人給震愕住,大夥兒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一陣,最後在一片默許下,債主團推派春姨出面交涉。

  「還……還欠八……八十九萬六千元。」

  聞言,他停在半空中的筆忽然停頓了幾秒,先是看了春姨一眼,接著他嘴角微揚,徐徐展開一抹笑痕後,低下頭來,迅速在空白支票上填寫一行數字。

  「這樣夠嗎?」他開了一張面額一百萬的支票給春姨,「其餘的就當作是利息,請收下吧。」

  咦?「置留權,你——」

  他淡淡打斷何如詩,「我姓展。」

  「展……展先生。」

  「怎樣?」他轉過頭來看何如詩。

  「你真的有這些錢嗎?」

  他朗眉一蹙,「妳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就各方面看起來,你好像一直比我還拮據耶!」

  這個狗嘴吐不出象牙來的死丫頭,真沒禮貌。

  「儘管放心,這些錢不是搶來的,我也不是詐欺集團。」

  沒好氣的簡單解釋後,他轉眼看向討債的一群人,冷聲道:「既然已經還錢了,你們也可以離開了吧?」

  春姨遲疑地接過支票,瞄了一眼支票上的面額,確定是寫著一百萬元整的大字後,詫愕不已的轉頭看了看其餘的人。

  接著,又是一陣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的看過一輪後,春姨才放心的又開口,「既然都還錢了,我們也沒話好說,這是當初妳那死鬼老爸簽給我們的借據,還給妳吧。」

  話落,春姨隨即從皮包內拿出借據,胡亂塞在何如詩的手上後,便領著一行人,悻悻然地轉身離去。

  終於,何家冰果室前,又恢復了往日的沉寂。

  待人群盡散離去,只見他一聲不吭,也跟著預備掉頭離開,見狀,何如詩趕緊追上前去,急急地喊住他,「展、展先生!」

  他回眸看她。

  「你怎麼會想到要來澎湖呢?」她頗感好奇的問。

  他卻是四兩撥千金的回道:「無聊,出來走走。」

  「從台北『走』到澎湖?」她懷疑的挑眉一問。

  「怎樣?不行喔?」他雙臂交疊,接著挑眉。

  「那……你現在要去哪裡?」

  「回去。」

  「可是,最後一班船已經開走了。」

  「那又怎樣?」事實上,他早已經預約了飯店,還有,他嘴巴說的回去,是回飯店去,不是回台北。

  這時,何家大姊走了過來,連忙挽留的說:「展先生,謝謝你今天這麼幫忙我們,不如今晚就留在澎湖,讓我們作東,好好款待你吧?」

  「對不起,我平日不太習慣到別人家中作客。」

  這一句話,若換句話解釋,就是他顯少與外界溝通交流,甚至可以說,他幾乎沒有社交。

  「可是,總是要讓我們謝謝你啊。」何母堅持道。

  「是啊,八十九萬六千元不是個小數目,你總要給我一點時間商討,我將來該怎麼把這一筆錢還給你。」實事求是的何如詩,務實的說。

  欸,等一等……

  「不是一百萬嗎?」他問。

  聞言,何如詩擺出一副「別想把我當成跟你一樣凱」的表情,嚴肅回道,「其餘的十一萬四千元是你硬要耍酷白給別人的利息錢,為什麼要我還?」

  還真有她的!

  對於何如詩錙銖必較的酸腐個性,他忍不住藏住一個笑,不以為忤的回道:「還錢的事,等回到台北再說吧,目前我並不急著用錢。」

  原本他想再三婉拒的,但偏偏眼前一雙雙眨巴著渴求般的眸子,讓他頓時顯得有些左右為難。

  於是,在無可奈何之下,風塵僕僕趕到澎湖「救美」的展名睿,半推半就的進了何宅。

  當他一腳踏進了屋內,隨即很巧妙的閃過遍地如同被颱風尾掃過,四處七零八落的傢俱物品,並且在一張木椅上落坐。

  這時,何家大姊悄悄來到何如詩身旁悄聲一問:「小妹,這位先生是?」

  何如詩微笑介紹,「他是我在台北租屋公寓的對門鄰居,性格雖然有點古怪,但人很好的,平日對我也挺照顧的。」

  「既然這樣,我們趕緊收拾一下屋子,不要怠慢了人家,要是失禮了,那多不好意思。」

  很快的,在何家幾個女人訓練有素的身手下,家中混亂的一切很快各歸各,恢復一片整潔模樣。

  非但如此,這幾個女人還用盡了家中冰箱僅有的「資源」,為他烹煮一頓美味的晚餐。

  他的視線淡淡掃過手中那碗裝滿各式各樣,並且是由每一個何家女人的手親自夾進他碗內的「豐盛」菜色,淡道:「各位,妳們真的不用太客套了,況且,我必須告訴妳們……」

  當他將視線逐一瀏覽過每一位何家人的臉龐後,最後,將目光停留在何如詩的身上,「錢,不是白給的。」

  啊?

  「為什麼那麼驚訝?」眼波淡淡一閃,他端起碗筷,一面享用他的晚餐,一面饒有興趣地看著何如詩,故意道:「那是我將來的老婆本,今天只是先暫借給妳們應急,以後還是得還的。」

  「這、這是當然,借錢還錢,本就天公地道」何家大姊了解的點點頭。

  「妳們能明白就好。」說完,他也不挑食,津津有味地吃完碗裡的飯菜後,恭敬地向長輩點頭示意,就提起背包,轉身踏出屋外,狀似欲離去。

  這時,何母連忙起身又問:「呢,展先生,今晚您不住這裡嗎?」

  「嗯,不住這裡。」

  為了款待他一餐,她們幾乎用上了家中僅有的食糧,若他再多停留幾天,她們肯定會被吃垮!

  「我已經預約住宿的地方了。」

  「那……那一筆錢,我一定會還給您的,您放心好了。」何母又道。

  他回給何母淡淡一笑,「好。」

  這時,何如詩像是想到什麼,急急地又喊住他,「對了!」

  他抬眸看向何如詩,「還有事?」

  「你應該知道澎湖的花火節吧?」何如詩道:「今年的花火節施放時間有別於往年,改為每週一、四晚上的九點鐘,如果你有興趣,就來看看吧。」

  他深深看了何如詩一眼,點點頭,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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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14 12:03 PM


第五章

  偌大而潔淨的房內,展名睿疲憊地捏了捏眉間,拎起電腦旁的咖啡杯就口時,卻發現咖啡早讓他給喝光了。

  淺嘆了聲,他將杯子放回桌上,靠躺在椅子上。長時間在電腦前工作,讓他感到肩膀上的肌肉微微作痛,於是他交叉著兩臂放在頸後,長長地、顫抖地吁了口氣。

  這時,他眼角餘光瞥見窗外已經一片幽暗,皎潔的月光裝飾了澎湖初夏的夜空,也裝飾了無邊無際的透明的大海。

  夜,挾著涼爽的海風,吹進屋裡,顯得寧靜而安詳,他沉默了半晌,然後為自己點上一根香菸,注視著繞的煙霧。

  驀然,他腦海裡閃過一張熟悉的小臉──

  今年的花火節施放時間有別於往年,改為每週一、四晚上的九點鐘,如果你有興趣,就來看看吧。

  思及此,他將眸光調向電腦螢幕顯示的時間,八點三十五分。

  他坐直身軀,用手爬過濃密的黑髮,獨自一人面對著冷冷的電腦螢幕,半晌,他深深抽了最後一口菸,然後捻熄菸蒂,抓起茶几上租來的機車鑰匙,轉身離開房門。

  今年澎湖花火節的煙火施放地點是位於馬公市區內的觀音亭休閒園區,觀音亭位於馬公市區的西濱,在這裡有許多情侶會在黃昏時並肩於此觀賞西嶼落日。

  到了夜晚,浪漫的西瀛虹橋會在入夜後呈現紅、橙、黃、綠、藍、靛、紫七彩霓虹光,再搭配上美麗的煙火點綴、遊客的驚呼聲,以及許多攝影家的快門聲,讓澎湖的夜晚增添了不少熱鬧和不同的風味。

  將車子停放好後,一身休閒裝扮的展名睿,叼著一根菸,拎著一袋剛從便利商店買來的啤酒,慢慢踱步於園區內,找尋一處最佳的觀賞煙火落腳處。

  就在這當兒,一道顯得有些驚慌的女嗓,自身後不遠處傳來。

  「我不要!放開我……你不要這樣……」

  阿肥?

  「放心啦,這裡不會有人看見的。」

  這時,另一道他從來不曾聽過的男嗓,用著一抹曖昧的口吻,急躁的說了,「況且,我們真的做了,又有什麼關係?阿笙,妳不是因為還愛著我,才又回澎湖的嗎?」

  真的是阿肥……

  「阿力,你誤會了,這次我回澎湖,不是為了想與你復合,我是因為……」驀然,她聲音停頓了一下,接著是一陣驚惶失措的低喊,「住手!阿力,我不喜歡這樣!」

  「那妳喜歡怎樣?不然我們去旅館?」色慾薰心的男子厚顏無恥地相邀著。

  「我哪裡也不想去!」她奮力的想甩脫前男友的熊抱,惱怒的斥道:「阿力,你放開我!」

  「不然去我家好了,今天晚上我爸媽都不在……呃……」猛然,一股突如其來的蠻力,將他一把從何如詩的身上拉了開來,接著一道充滿嘲諷的責斥,從頭頂上傳來。

  「小子,你年紀輕輕的,就已經耳背了嗎?」展名管以一股強迫的力道,把那隻急色鬼的頭轉向自己,森寒目光直盯著他雙眼,冷冷地道:「她都說了,她不喜歡你碰她,你是中文理解能力不好,還是有嚴重的聽力障礙啊?」

  看著半途殺出的程咬金,阿力也不甘示弱的說:「這位大叔,如果你想英雄救美,那我勸你別搞錯對象了,這女人可是我的馬子。」

  「我們早就分手了!」她連忙澄清。

  「聽到了沒有?她早跟你分手了。」展名睿故意重複了一遍。

  這一聽,阿力頓時覺得面子有些掛不住了,當場老羞成怒,拍著何如詩的鼻子罵道:「媽的,不給上,那妳幹嘛還故意跑來跟我打招呼?還以為妳有多念舊咧!」

  用力扯開展名睿的箝制後,自知拳頭沒比人硬的他,一邊氣呼呼的罵著,一邊腳底抹油的往後退去,準備逃之夭夭了。

  「死三八,我鄭重警告妳,今天我們的關係就到此為止,以後別跟別人說妳認識我,也別再來勾勾纏了,聽見了沒?」罵喊完,阿力便夾著尾巴,頭也不回的跑了。

  看著那窩囊廢一邊跑,還一邊心慌的猛回頭,一副擔憂後有追兵的死德行,展名睿沒好氣的問:「原來妳喜歡那一型的?」

  「原本……是啦。」她不能否認自己與阿力之間,確曾經為男女朋友的事實。

  「為什麼?」他感到好奇的問:「那個小子有哪一點好?」

  「看起來很陽光啊。」她實話實說,「阿力是衝浪型的陽光男孩,只要是女孩,都會喜歡的。」

  嘖!「乾乾瘦瘦,又一頭金毛,看起來像美猴王似的,哪來的屁陽光?」

  語落,他從她面龐上收回目光,隨意在一塊平坦的沙地上落坐。

  隨後,她在他身旁空位坐下,坦承的道:「之前是我主動追求阿力的。」

  「果然是妳的作風。」他睨了她一眼,「不過,那隻猴子不適合妳。」

  「他叫阿力。」她糾正他。

  「我管他幾粒。」他冷哼。

  「喂。」她指了指他手中的啤酒,「你的啤酒可以借我喝一口嗎?」

  「喏。」他將手中啤酒遞給她,但這個小女人卻當著他的面,豪氣地仰首一飲,當場就乾掉了整瓶啤酒。

  「妳這是一口嗎?」他拎回空罐,吃驚的看著她。

  「別這麼小器,我才剛被罵死三八耶。」

  「好,今晚妳最大,這一袋啤酒,妳愛怎麼喝都可以!」他大方地把裝有清涼啤酒的塑膠袋放在她腳邊,然後抬起眸來,微笑看向她,「但是,我只有一個條件。」

  她從塑膠袋裡抓出一罐啤酒,「是什麼?」

  「以後跟我喝酒時,不可以喝得那麼狼狽。」他道。

  聞言,她愣了一下,怔怔的抬起眸光,與他的相遇。

  「好好聽著,笨蛋阿肥。」他拿過她手中的啤酒,替她拉開了拉環,再把啤酒交還她手中後,又道:「從今天開始,妳可以把妳的快樂留給未來那個能夠為妳帶來幸福的人,但千萬別再把妳的自尊交給會毀滅妳愛情的人。」

  她注視著他,將他所說的一字一句,都默默牢記在心底。

  「好。」她點頭,承諾道:「以後我只在慶祝的時候找你喝酒,可以了吧?

  「歡迎之至。」他敬她。

  原以為一罐啤酒就可以安撫她,但他萬萬沒想到,一個女人的酒量竟然可以像她那麼大的。

  「妳還真能喝!」一個鐘頭後,他看向滿地的空啤酒罐,不禁蹙著眉,疑惑的問:「那些酒,妳到底都是喝到哪裡去了?」

  只見那個小女人,先是一臉醉醺醺睨了他一眼,接著拍了拍胸脯,自傲的高聲嚷嚷起來,「唔……你不知道嗎?我三歲的時候就把啤酒當奶喝了,海量得很。」

  「吹牛。」他輕輕笑斥了聲。

  「不信就算了……嗝!」猛然,她打了個大大的酒嗝,還不偏不倚,直接往他臉上招呼去。

  「喂,妳很噁心耶!」打酒嗝還衝著別人臉上吹,有沒有禮貌啊?

  他捂著臉,身子往旁邊傾斜了一點,結果她卻順勢躺倒了下來,將頭靠在他一條大腿上,兀自閉目養神了起來。

  「坦白的告訴我,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低頭瞪著大大方方躺在他腿上的小醉鬼,他蹙眉一問:「為什麼這麼問?」

  「我只覺得,你的模樣和種種習慣,看起來都不是一個可以隨意就拿出一筆鉅額的人。」

  「妳是指我睡公園、吃泡麵、穿破衣破褲的樣子嗎?」

  她聳聳肩,「我無意冒犯。」

  他挑挑眉,也沒再繼續回話。

  事實上,那一晚會睡在公園,只是因為天生大路癡的他,找不到好友方亞達替他租下的公寓,又懶得去問路人,索性就直接在公園長椅上屈就一晚。

  吃泡麵,則是因為省時方便。

  至於穿破衣破褲,主要是他對於物慾沒什麼追求,衣褲能遮身保暖就好,不必太過講究。

  才剛想到這兒,他發現佔據在他腿上的那顆小腦袋又不安分的蠢蠢欲動了起來,左、右磨磨,不斷在他身上「喬」位置。

  他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喂,妳規矩一點,又想幹嘛?」

  「哎喲,大腿借我靠一下嘛,不要亂動。」說完,她又打了個酒嗝,然後不好意思地笑笑,繼續道:「放心啦,我不會在這裡吃了你的。」

  「妳這個女人還真是厚臉皮。」他故意用指狠狠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卻沒有再繼續拒絕她的大膽行為。

  捂著被彈得微紅的額心,她一臉吃痛的回嘴,「對啦,我的臉皮就跟犀牛皮一樣厚得很,就算老是被男人甩,我也不痛不癢……」

  話說到後來,她居然哽咽了起來。

  「不是吧?妳在哭嗎?」剛剛他那一下有很用力嗎?

  她捂著雙眼,沒有回答。

  「阿肥,不要嚇我。」

  她哭得更大聲了。

  「何碧笙?」

  仍然沒有回應。

  他沉默了一晌,再開口,「如詩?」

  「我是不是真的很沒用?」她悶悶的開口了。

  「為什麼這麼問?」

  「一個人要是捨得讓你傷心,其實就根本不會在乎你是否流淚,就像我以前跟阿力交往時,就算我已經把自尊丟到牆角,掏出所有的好,但他心底真正想要的,還是我那一張薄薄的處女膜。」

  說穿了,男人都是下半身動物。

  那些男人口口聲聲對女人說,要給她下半生的幸福,其實真正說的,是給她「下半身」的幸福。

  「妳多大了?」他忽爾一問。

  「二十六。」怎樣?

  「還是處女?」

  「靠夭咧,這是討論的重點嗎?」

  他挑高一邊眉,「我只是好奇,對於那檔子事兒,妳是不想……還是不能?」

  她歪著腦袋,認真的想了一晌,回道:「都有吧。」

  「怎麼說?」

  「根據言情小說中的模式,女主角的初夜一般都是由丈夫得到的不是嗎?」基於這個原則,每到了關鍵時刻,她總是死命抓緊自己的內褲,從沒有讓阿力得逞過一次。

  結果就是因為這樣,她屢屢被逼求歡未果,於是她與阿力的這一段情,早在一年前已經遭到他的「放生」了。

  唉,真是被她給打敗了。

  「所以從一而終、一生一世、天長地久的愛情,就是妳心目中想要的愛情?」他的語氣相當緩和,卻略顯諷刺。

  「愛情,難道不該就是這樣嗎?」她抬眸看向他,但他的眼光卻是避開的。

  「別問我,這個問題我也還在尋找中。」老實說,他也不清楚真正的愛情應該是生得什麼模樣?

  聞言,她悄悄注視著他,將他的身影、他的眼神,深深鎖入她的眸底,「你沒談過戀愛嗎?」

  「我看起來像是那種沒行情的男人嗎?」

  「那就是沒有成功過囉?」

  正中下懷。

  他輕嘆一口氣,道:「我認為愛情是自然而然的緣分,而不是死纏爛打的孽緣,真正的愛情是在能愛的時候懂得珍惜,在無法愛的時候懂得放手。」

  「這話聽起來像是藉口啊。」她猜測一問:「難道……你曾經談過失敗的愛情?」

  「有人會像妳一樣,問男人這麼白目的問題嗎?」他睨了她一眼。

  「我只是好奇像你這樣的好男人,是不是也曾經被女人拒絕過?」

  好男人?「這算是恭維我嗎?」

  「難道你自己不這麼認為嗎?」她反問他。

  「虧妳看了那麼多的言情小說,難道妳不知道騎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插著翅膀的也不一定是天使嗎?」

  這是什麼意思啊?

  他仰頭喝光手中最後一口啤酒,順手捏扁了啤酒空罐,隨手一拋,丟進一旁的塑膠袋內後,低頭看著一頭霧水的她。

  「妳啊,若不夠聰明,就不要學人家禿頭,好好活著,先學著愛自己吧。」說完,他雙臂一攤,跟著也倒躺在沙地上。

  仰望著夜空中柔色的月光,他輕聲呢喃,眼光柔和而朦朧,低聲喃喃,「在我眼底,愛情是自然而然的緣分,而不是死纏爛打的孽緣,能在擁有的時候好好去愛、去感受,當無法再愛的時候,也要懂得放手,讓自己學會自由。」

  「愛自己……學會自由……」他低沉的聲音使她的芳心微顫,怯怯低問:「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他側過臉來,微彎著身子,讓他的目光與她的相遇,並且意外柔聲的說:「妳今晚不就做得很好嗎?」

  「記住了。」他伸出一條胳臂,輕輕戳了戳她的腦門,微笑的道:「在這個世界上最教人遺憾的事,不是妳不再懂得如何去愛,而是妳已經喪失了如何義無反顧去愛的力量。」

  一如他,曾經以為自己擁有了一份堅不可摧的愛情,可是當那一份感情被宣告已然變質時,這才明白,原來當一個人的心倦到一定的程度時,儘管已是傷痕累累,卻連修補自己的力氣都沒有了。

  此刻,他有些微醺,一雙湛黑的眸子就像一面平靜的湖水,長長的睫毛像道紗幕,使那雙眼睛時而顯得神秘,時而顯得深沉,尤其當他凝望著她時,那如月光般的凝視,彷彿穿越過她的身體,激起她內心深處的悸動。

  於是,就在這個月光好、氣氛佳的「摩門特」,她竟對著這樣充滿誘惑力的他,脫口而出一句擺明了就想趁火打劫的話──

  「那……我可以義無反顧的愛上你嗎?」

  聞言,他牽動了一下唇角,露出一個若隱若現的笑容,卻笑而不答。

  她一心打量著他,幾乎忘了繼續追問他的回答,直到他視線緩緩落在她的唇上,用著一抹充滿情慾的眸光,默默盯視著她,教她全身都發燙起來。

  猛嚥了一口唾沫,想起自己前一秒鐘,竟膽敢藉著濃濃酒意,就這樣無預警地對他傾訴了心中的愛慕,更是尷尬得頗生紅暈,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著愧。

  天啊,這下可好了,這麼沒頭沒腦的,連給人家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就大剌剌向人家告白,也不怕把人給嚇壞了?

  現在他肯定認為,她就是那種喝了酒,就開始胡言亂語,四處跟男人調情的隨便女人了。

  尤其他看得她愈久,她的呼吸就愈加急促親亂了起來。

  「呃,那個……對、對不起。」她不曉得為什麼要道歉,只覺得心底又羞又慌,整個人像著火了般,開始有些不知所措,急急解釋,「我無意令你感到困擾,如果你覺得我剛剛的那個請求太那個什麼的,那你就把它當作……」

  「噓。」他的目光和她的交纏著,嗓音充滿了誘惑,「在這個時候,就別聒噪了。」

  他先是用一抹深覺有趣的眼神審視著她,然後,他靠近她,並且開始吻她。

  他先是輕啄著她柔軟的唇瓣,像是誘哄又像是勾引,百般迂迴又極富耐性,直到一陣細碎的吟詠自她喉間傳來,他立即不假思索,用舌尖撩開她的柔唇。

  頓時,一股暖流充滿了她,同時也感覺他吻得更深、更纏綿了。

  隨著他加深的吻,她的意志也隨著空氣一吋吋地飄散,當吻逐漸褪去,只剩下他在耳鬢邊的呢喃。

  「我有點醉了,想小睡一下,妳別離開。」語落,他緩緩關上了雙眼,倒臥在她身旁,並沉沉睡去。

  甜睡中的他,神色看起來是那麼的和祥、俊逸,她忘情地凝視著他,目光仍牢牢鎖在他身上,久久不移。

  雖然她心底明白,今晚這一切的一切,或許是在酒精的催眠之下,兩人情不自禁所使然,卻也教她動了心,開始認真地幻想著,如果她真能和他談一場戀愛,那會是怎樣的一種滋味呢?

  他平日看起來有些頹廢,衣著也很隨興,總是一件白襯衫配上一條破牛仔褲,就連一雙帆布鞋也總被他踩成脫鞋穿,平常除了出門覓食,幾乎足不出戶,神秘到了極點。

  跟這樣的一個男人談戀愛,肯定會很具挑戰性吧?

  她昏昏沉沉的想著,驀然,她嘴角揚起了一抹調皮的微笑,悄悄挪了挪身子,把自己的頭輕輕偎靠在他肩高處,閉上雙眼,靜靜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與他一同沉沉睡去。

  今晚,她與他並肩而眠,在微風徐徐的溫暖沙灘上,共度了美好的一夜。

  ※※※※

  只可惜,幻想畢竟只是幻想,而幻想中的甜蜜愛戀,也絕不可能如預期般出現在她現實生活中。

  話說,自那纏綿悱惻的一晚之後,他整個人像是被清除了記憶,就算兩人後來都回到了台北,他卻自始至終絕口不提兩人曾經在澎湖沙灘上的那一夜曖昧情愫。

  所幸,她是個識趣的人。

  縱然隱約還記得自己似乎曾藉著酒膽,厚顏的向對方告白了,但見他遲遲未曾再提起,她心底便想著,也許是他早忘了這檔事,抑或許他自始至終就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過。

  既然如此,她何必又再自掘墳墓,自找沒趣?

  之後,他們之間仍然維持著平日的往來,閒暇時,他偶爾會將她當成無話不談的朋友,不時聊上個幾句,但大多數的時間裡,他僅把她當成配合度極高的廚子,以及免費家務清潔工兼管家。

  至於她,則把他當成何家唯一的最大債主,在日常生活上,無不盡心盡力的伺候著。

  就這樣,當她以為這一切已是雲淡風清時,卻在他意外接到一通電話後,他們之間的關係,一夕間全又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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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14 12:03 PM


第六章

  叮咚、叮咚……

  清晨七點不到,刺耳的電鈴聲如往常一般分秒不差的響起,緊接著是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展先生、你起床了嗎?」就像是說好的默契一樣,何如詩每天總是在固定時間為他送來溫熱可口的三餐。

  不一時,門被打開了,門縫之間探出一對佈滿紅絲、嚴重失眠的雙眼。

  「早啊。」她微笑打招呼。

  「早?」他慵懶的道:「我還沒睡。」

  「又熬夜了?」

  更熟識他之後,她知道他總是習慣在夜晚熬夜工作,問他都忙些什麼,他卻從不與她談論他的工作。

  好在,她也不是個喜好探人隱私的狗仔,他雖然對自己的職業經常有意無意的避而不談,卻也從未對她加以防範過。她可以隨意進入他的書房,甚至是臥房,只要她有心,她有很多機會探得他的秘密,但她卻沒有這麼做。

  或許在她的潛意識裡,這般小心、謹慎,是為了不想被他所討厭和反感吧?

  「我已經準備了早餐,你要先吃一點再睡嗎?」她端著剛烤好的培果與泡好的一壺奶茶,朝他微微一笑。

  「嗯。」他打開了門,讓她進屋,「妳先進來吧。」

  入內之後,一股濃烈的菸草味彌漫了整個空間,經過他書桌時,她這才發現,他電腦旁的菸灰缸幾乎塞滿了菸屁股。

  看來,他似乎正在趕寫一份很重要的文件,幾乎忙了一整夜。

  「哇,菸抽得這麼兇,你都不怕得肺癌的嗎?」她皺了皺眉,擱下早餐後,走到窗旁把屋子的所有窗戶都推開,讓屋內空氣保持流通。

  「香菸可以讓我放鬆心情。」他咬了一口培果,咀嚼了幾口,卻發現沒什麼食慾,倒是一股睡意不斷朝他襲擊而來。

  「阿肥,我想先睡一會兒。」他疲憊的走向臥室。

  阿肥,幾乎成了他對她的專屬親暱代稱,她知道自己並不胖,但總是不明白他為何老是愛喊她阿肥這個高中時期的舊綽號,好像他真的見過她發胖時的模樣。

  不過,雖是如此,她似乎也並不怎麼在意他這樣喊她了。

  因為這就像是兩人之間的秘密代號,每當他這麼喊她,就有一股莫名的親切感,在她心底慢慢發酵起來……

  「那好吧,你先休息,我回去了,這些碗盤,我晚一點再過來收拾。」說著,她就要轉身離開,卻在經過他時,被他一把拉住。

  「等一等!」他不讓她離開,吩咐道:「我還有事想跟妳商量,妳坐一會兒,別離開。」

  「可是,展先生……」

  「一切等我睡醒再說,拜託,我現在好累。」說完,他大少爺一倒頭,就呼呼睡去了,完全沒考慮到她的現實狀況。

  怎麼這樣啦,人家還要去打工耶!

  「展先生!」她低喚,不希望吵他的,但他手緊緊拽著她,讓她無所適從,十分困擾,只得再叫,「展先生?」

  他拉著她的手,昏昏沉沉地轉個身,卻沒張開眼。

  接下來,無論她怎麼喚,他一動也不動,完全是睡死了。

  不是吧?真的睡著了?

  輕嘆口氣,她坐靠在他床畔,靜靜的看著他的睡容。這時,一綹髮絲滑落在他的臉頰上,她不驚動的伸手輕輕撩起。

  髮下的他,有一張古銅色、鑿刻般的深邃五官,雖然此刻他略顯頹廢的外表稱不上俊帥美型,但他的唇型好看極了,一對微闔的濃翹長睫,更是柔化了原本剛稜有力的輪廓。

  當然啦,如果他願意刺去那一臉亂蓬蓬的落腮鬍,好好在門面上下一點工夫,那就更完美了。

  就這樣,他從清晨一直睡到下午,等他醒過來,太陽也已經逐漸西沉,宣告美好的一天即將結束。

  他睜開一隻眼,窗外的夕陽讓他覺得有些刺辣辣的,他眨了眨眼,想用雙肘撐起上半身,卻感覺左半邊的胸口有些沉,轉頭一瞧,發現何如詩就趴睡在他身上,小小腦袋一動也不動,簡直睡得比他還熟。

  這個阿肥,當真聽了他的話,一步也沒離開過?

  他唇角泛起一絲淺笑,輕輕側轉個身,用大掌輕托住她的頭,將她抱上了床,讓她平躺在床舖上──他原本睡的位置。

  當他完成所有動作後,眼神輕輕掃過她沉睡的臉,意外瞧見她眼下還有一層淡淡的黑影……

  他淺嘆口氣,用指關節輕觸她的臉頰。此刻,他的臉龐上盡是一片鮮見的柔情。

  「唔嗯……」像是受到干擾般,此時,她輕蹙著眉,半夢半醒、神態恍惚地翻轉個身,胡亂抓緊了一方被角後,旋即又沉沉睡去,其間完全沒有轉醒的跡象。

  他有趣的看著她的睡臉,眼底流動著一抹神秘的光彩,低下頭來,在她耳畔若有似無的低語,「小阿肥,好好睡一覺吧。」

  話落,他在她頰上緩緩落下一個吻,隨即轉身離開。

  ※※※※

  當何如詩真正醒來後,窗外早已是一片黑幕籠罩。

  她怔怔的醒來,發現自己處在一片黑暗而陌生的空間裡,不過,愣了三秒鐘後,她想起今早被展名睿強迫留下「陪睡」的經過。

  完了,天都這麼黑了,活生生曉了一整天的班,老闆不把她開除才怪!那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啊!

  慌慌張張下了床,她才剛打開房門,便看見展名睿背對著她,正接聽著一通電話──

  「難道就不能再寬限我一些時間嗎?」

  只見他對著電話另一頭的人,聲音控制得異常沉穩,但兩道朝額心一攏的濃眉,卻明顯洩漏了他不悅的真實情緒。

  「我向您解釋過了,我不是不願意,而是現在還不是時候,我還沒有那樣的心理準備跟打算。」

  他板緊的臉上佈滿陰霾,帶著不滿的腔調,繼續與對方交涉,「況且,您都不曾思考過,這樣的大事若是決定得太過倉卒,對另外一個人也是相當不公平的嗎?」

  說到最後一句,像是被對方猝不及防的掛上電話,他鐵青著臉,錯愕地瞪著手中嘟嘟響的話筒,半晌不吭一句話。

  「呃,那個……」雖然明知道眼前的氣氛有些僵凝,很不是時候出聲打擾,但外頭天都黑了,她一個女孩子家,莫名其妙在一個男人家中像死豬一樣睡了一整天,若還厚著臉皮待著不走,好像有點……那個太什麼的。

  聞言,他抬頭凝視著她,下顎繃得好緊,板緊的臉上佈滿陰霾,周身圍繞著一股冰涼的氣息,讓人從老遠就感到一股危險。

  不過,當他看見她後,不悅的表情很快自他臉龐上消失,他轉身面對她,當她再次抬頭看他時,他已收斂住自己的表情。

  「醒了?」

  「嗯。」他的眸光讓她分了心,她禁不住心頭怦怦跳著,臉兒微紅的回應,「今天真是打擾了。」

  「不會。」他淡笑搖頭。

  「我看妳睡得沉,就不想吵醒妳……噢,對了,妳肚子也該餓了吧?」他忽然關心一問。

  她對他充滿關懷的詢問有些意外,臉不覺更紅了,「有一點。」

  「我也是。」他調皮地揚起一眉,兩眼閃爍著一抹狡詐的光澤,「我想,我家的冰箱內,應該有足夠的食材供我們今天的晚餐吧?」

  他瞄瞄廚房,用眸光強烈地示意她。

  唉,她就知道,他才沒那麼好心眼,還會特意關心她肚子餓不餓咧。

  在他的眼底,他根本就把她當成私人專用的煮飯婆了!

  「我知道了。」默默為自己早凋的少女情懷,深深地在心中長嘆了一口氣後,她認命的點點頭,轉身進廚房,替兩人張羅晚餐去了。

  ※※※※

  雖然被當成了私人煮飯婆,但是看見展名睿將她烹煮的每一道菜都吃得那樣津津有味時,她還是感到有些小欣慰的。

  吃飽喝足後,他踏出落地窗外,盤坐在陽台的長椅上,兀自享受餐後夜風的洗禮。

  收拾完畢餐桌上的碗筷,何如詩像是想起了什麼,從外套的口袋內,掏出一只信封袋,遞給他。

  「對了,這個還你。」

  他瞥了一眼她手中的信封袋,「那是什麼?」

  「你的老婆本啊!」她連忙補上,「原本早上就想拿給你了,雖然金額只有十分之一,但我會繼續努力賺錢,然後『分期』攤還的。」

  他沒接過來,反而拿起放在茶几上的菸盒,從裡頭抽出一根香菸,自顧自的點燃,「下個月五號,妳不是還要繳房租嗎?」

  「那個……我會再想辦法的。」她宣稱。

  他吐出了一口菸,淡淡瞄了她一眼,說道:「拿回去。」

  「可是,這是你的老婆本——」

  「要妳拿回去就拿回去,不要給我囉唆!」他不悅地打斷她,「等妳手頭更寬裕了,再將這一筆錢還給我也不遲。」

  這時,他桌上的手機響起,他在瞥見來電顯示後,拿起手機便往屋內的房走去,更把他自己與她分隔在書房與廳內。

  那看起來像是相當重要的電話,只見他口吻是少見的溫柔,對電話裡的人,一字一句顯得那樣小心翼翼。

  一晌,他似乎掛斷了電話,並打開了房門,踱步回到廳裡來。

  突然,在經過她時,他看向她,眼神顯得嚴肅、認真,「妳真的打算還錢嗎?」

  呢?「是……是啊。」

  「很好。」他點點頭,拉著她一同在廳內的沙發上坐下,眼睛緊緊迎上她的,像是懇求,又像是求救的說:「那麼,未來妳只要幫我做兩件事,一旦事成,我借給妳的這一筆錢就統統不必還了,妳願意嗎?」

  「真的都不用還了?」她訝異的重述。

  他點頭,「對,一筆勾消。」

  她狐疑地注視他,「你該不會想要我獻身吧?」

  「獻……什麼?」一時之間,他沒聽清楚她說的。

  只見下一分鐘,她又發揮起她那如言小梗般的豐富想像力,開始天馬行空了起來。

  「小說裡通常都是這樣寫的啊。」她一一舉例,「一般書中的安排橋段,家道中落的千金一定都會遇上一位多金的年輕企業家,然後年輕的企業家幫助女主角渡過了難關,最後女主角都會以身相許——」

  「停。」聽到這裡,他知道她誤會了,於是不著痕跡地打斷她,「第一,妳並不是什麼千金女,我也不是什麼多金的企業家,第二,我沒有要妳以身相許,所以,妳這個假設可以停止了。」

  「那你要我為你做什麼?」她深思的皺眉頭。

  「做我的未婚妻。」

  未、未婚妻?「都這樣了,還不算獻身喔?」

  望著她震驚的表情,他短笑一聲,安撫道:「妳不用太擔心,只是暫時的,期限三個月。」

  「噢。」聽完,她雖是心頭一寬,卻也莫名感到一股失落感,默然了半晌,又問了句,「我可以知道,這又是為了什麼理由嗎?」

  「其實也沒什麼。」他平淡無奇、毫無熱情的說:「我父母親希望我能盡早結婚,但我目前並沒有成家的打算。」

  「所以你要我扮演的是煙幕彈的角色囉?」她機械式地彎起嘴角,朝他綻開個笑容。

  「妳要這麼解釋也可以。」他懶懶地回道,接著,他順手又為自己點上今晚的第二根香菸,深深抽了一口,注視著裊繞的煙霧,然後皺起眉頭,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轉過臉來,看向她,說道:「對了,另外一件事,則屬於我私人的要求。」

  她眨了眨眼,漫不經心地問:「是什麼?」

  「我希望在這三個月內,妳能夠與我談一場戀愛。」

  當她再度又用著困惑的眼神,詫異地看向他時,他連忙補充一句,「但不一定要真的愛上我,別緊張。」

  「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們之間的戀愛,從頭到尾就只是一場戲,三個月後,不管我們之間發展得如何,都會協議分手的。」

  他的眼眸專注地迎上她的視線,她的呼吸梗在胸口。不知為何,此刻她一點也感覺不到債務就快要清償的興奮感,相反的,有一股酸酸澀澀的心緒,不斷在胸口發酵著。

  「如何?妳能幫我演出這場戲嗎?」

  「當然,給錢的是大爺嘛。」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在內心交戰了許久,最後才以認命的語氣回答,「你怎麼說,我怎麼做就是了。」

  「那好,明天妳第一件任務就是……」

  ※※※※

  翌日,是禮拜六的清晨,她家大門口的門鈴便啾啾啾吵個沒完沒了。

  不過,不用猜她也知道,此刻站在門口外的訪客準是展名睿無誤,因為昨晚兩人才約定好,從今天開始到未來整整三個月內,她將努力扮演好他的未婚妻角色。

  但……

  抬頭瞄了床櫃上的鬧鐘一眼後,她倍感無力地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天啊,才清晨五點鐘……」

  她用千斤重的手撥開被子,迷迷糊糊的坐起身,眼還半閉著,一頭長髮散了一肩。

  這時,門鈴又如火如荼地響起。

  「來了!來了!」她低聲抱怨,眨著惺忪的眼,東倒西歪地爬起床,並且隨意披了一件睡袍,半瞠著一雙仍是迷濛的睡眼,緩慢踱步的走向大門,按下了開門鈕。

  不想,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與往常相當不同的臉龐。

  「展先生?」她用有點疑惑的眼神審視著眼前的男人,臉上的神色,明顯地猶豫著,「你今天……是不是有特別的約會?」

  他那一身西裝是怎回事?還有他的頭髮……還有他充滿頹廢感的鬍碴,全都刮得乾乾淨淨的了。

  「妳喪失記憶啦?」他提醒她,「昨天我們不是都說好了,從今天開始,妳會是我的未婚妻?」

  「所以?」

  「所以今天妳必須跟我回家一趟,我要把妳介紹給我的父母。」他宣佈。

  「呃……」她的眼屎都還沒挖耶!「有必要這麼急嗎?我們才剛交往……不對,我們才剛約定好要假扮一對未婚夫妻,可是才第一天,我們就要開始施行計畫了嗎?」

  「妳還真當我是慈善家嗎?」他瞇著眼望著她,很揶揄人的問法、表情,「既然已經付了錢,總是要有些收穫。」

  說完,他像是早就準備好似的,從褲袋內抽出一份文件,遞給了她,並示意她在上頭簽字,「為了防止彼此毀約,麻煩妳簽個字吧。」

  「這是什麼?」

  「看不出來嗎?」他故意模仿她腦海中慣有的粉紅色言小情節,說道:「在妳所謂的言小公式裡,這種情況之下,看見這樣的一份契約,妳都將它稱之為什麼呢?」

  「這是……」她不確定的回答,「戀愛契約?」

  他俊臉上透出一抹讚賞的微笑,「很好,我們開始有點默契了。」

  接著,他又催促道:「仔細看看吧,如果內容都沒問題,我們就這麼決定了,好嗎?」

  於是,她只好被動的看向手中的契約,只見契約上寫著──

  戀愛契約

  以下簡稱展名睿先生為甲方,何碧笙(何如詩)小姐為乙方。

  一、以三個月為期,乙方必須無條件配合甲方之要求,唯不正常關係之肢體接觸不在此限內。

  二、合作期間,乙方不得向第三者透露此協議,一旦洩漏,乙方得支付甲方三倍違約金。

  三、在協議的期限內,乙方不得以任何理由中止契約,或更改契約內容。

  四、期滿後,雙方中止契約,乙方亦不得以各種不當理由或手段,拖延中止契約期限。

  當她將契約內容細細地瀏覽過一遍時,驚訝的抬頭看向他,「哇塞,你這傢伙,本業該不會是幹律師的吧?」

  他的眉緩慢一揚,用他一貫沉穩的聲音問道:「現在妳如果有異議,可以提出來討論。」

  「一個。」

  「妳說。」

  「第四條,雙方中止契約,乙方亦不得以各種不當理由或手段,拖延中止契約期限。」

  「有問題嗎?」

  「在這份契約中,僅載明了約束乙方,萬一是甲方以各種不當理由或手段,拖延中止契約期限,那又該怎麼清算?」她怏怏不樂一問。

  「這很簡單。」他馬上接口,「妳可以跟我要一個願望。」

  什、什麼?

  「只要我能辦得到的,我保證都會竭盡所能的為妳做到。」他的話雖是輕描淡寫,表情卻頗為認真,不似說笑,「如何?」

  她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但書……很誘人。

  「我想,我被你說服了。」當她回答時,一抹微紅,意外爬上了她的雙頰。

  「這麼說,妳是同意這場交易了?」

  她聳聳肩,「我沒有理由拒絕。」

  語落,她什麼都沒再說,僅是在契約的空白處,簽下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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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14 12:04 PM


第七章

  車窗外,宜人的南部景致映入眼簾,今天的午後陽光很耀眼,卻比不上此刻戴在她無名指上的婚戒璀璨。

  那是一只再也平凡不過的金戒子,上頭還鑲有一顆一克拉的紅寶石。從戒台的設計來判斷,這一只紅寶石金戒子,至少有五十年以上的歷史了。

  「很……復古的求婚戒子。」雖然他的品味很「懷舊」,但想起一分鐘前,他親自為她戴上這枚戒子時,仍不覺一陣心跳耳熱。

  「是我母親的。」坐在駕駛座的展名睿,將雙手隨意擱在方向盤上,轉過頭來,視線與她的相遇,唇邊綻開一個淺淺的笑容。

  「所以,這還是一枚傳媳的戒子?」哇,這橋段也太言小了吧!

  「妳要這麼認為也無妨。」他淡笑解釋,「它原本是一枚護身符。」

  護身符?

  「在我八歲那一年曾經發生過一場意外,那場意外讓我在醫院的病床上躺了整整半年,在昏迷中,我母親脫下了手中的戒子,讓我牢牢握在掌心裡,她認為這枚戒子能夠護佑我,助我渡過危險期。」說話時,他的臉龐閃耀著不可思議的光彩,那是溫情,是對於母親的深深眷念。

  「你與令堂的感情一定很好。」突然間,她意識這枚戒子對他的意義,趕緊又問:「那你將這麼珍貴的戒子託交給我,不會不放心嗎?」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他送來一個柔情似水的微笑,「就是因為最珍貴,所以才把它交給最珍惜的人。」

  此刻,他聲音溫柔如撫慰,而他熠熠發亮的眼則溫暖了她每一吋靈魂,令她心蕩神馳,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羞澀。

  只可惜,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將這一切的美好,全數又打回了原形!

  「如此一來,我們之間的關係一定不會被旁人看出破綻,這是最完美的偽裝了。」

  聽完,她的心往下一沉,勉為其難的附和,卻顯得有些黯然神傷,「你說的對,不這樣,肯定說服不了你家人。」

  一抹小小遺憾的微笑在她唇邊漾起。

  看來,他早就將那晚所發生的事,全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為了不讓悵然的情緒繼續在心底發酵,她迅速打斷這個話題,「對了,剛剛聽你說,你父母是經營民宿的業者?」

  「嗯,不過目前他們已經退休了,現在是由我大哥、二哥接管家業。」他解釋。

  「哦?」

  「喏,我們已經到了,前面的白色建築就是了。」

  果然,當車子行駛過一道彎路時,在萬綠叢中有一幢很大的白色房子,屋子的風格是屬於愛琴海式的建築,三面座向,蔚藍色的房頂,潔白如雪的石牆,各建築物之間用長廊、門廳、複道、階梯相連。

  除此之外,處處可見的弧形拱門和窗,看上去很自然、簡約,完全沒有複雜的線條感,加上所有小道都是用鵝卵石鋪成,遠遠望去,彷彿來到了希臘的愛琴海岸。

  「哇,這裡真的太美了!」她的表情就像是她剛剛發現了這個世界的秘密一樣,心情興奮極了。

  「我們可能會在這裡待上兩週,妳能喜歡這裡,真是太好了。」就在交談的同時,展名睿也已經將車子駛進了民宿內的專用停車場上。

  將車子停妥後,他下車繞到她的車門前,紳士地為她開了車門,並且領著她踏出車外。

  今天她穿了一襲純白的蕾絲小洋裝,一頭及肩的半長髮,僅用一條墨綠色的髮帶固定住,看起來優雅又不失莊重,很適合第一次拜訪長輩的裝扮。

  下車後,她用手撫了撫裙擺的小皺褶,盡可能完美的展露自己,希望可以帶給別人良好的初次印象。

  「來吧,他們已經在門口迎接我們了。」說完,他沒再說什麼,僅向她騰出一隻手,示意著她。

  當他緊緊挽住她怯怯伸來的小手後,感覺她的手略微僵冷,整個人也顯得有些緊張的模樣。

  「別怕。」他給了她一抹安撫的笑容,溫和的聲音裡添了幾分笑意,「我的家人都很好相處的,相信我。」

  兩人對望一眼,展名睿笑了一笑,她卻臉泛羞紅,一副窘狀。

  「我從來沒有拜訪過交往對象的家人。」她在他身邊小聲說:「我擔心,等一會兒……我的表現可能會不如預期。」

  「那妳就把這一回當作是練習吧!」他眸中有著笑意與溫柔,忽爾又問道:「需不需要我給妳一個小小建議?」

  「是什麼?」她求助般的望向他。

  「很簡單。」他輕柔地說:「只要把他們也當成妳的家人就好。」

  就這樣?

  他的話雖是輕描淡寫笑著說,卻一點也沒有安撫到她,尤其當她看見他的大哥、大嫂在初見她時,臉上那一副融合著驚訝與錯愕的表情後,她知道,在未來這幾日裡,她與他這一場以假亂真的戲碼,肯定沒有原本想像中的好過關!

  不過,此刻被他大手握著的溫暖感受,卻已經教她開始留戀了……

  ※※※※

  「你是說,你們已經訂婚了?!」

  展家大哥展名威下顎微張,停了幾秒後,緊接著緩緩一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三天前。」展名睿完全沒有停頓,臉上也看不出來有任何的心虛,伸手摟住何如詩的肩膀,並以假亂真般的給了她一個充滿柔情的微笑,「是我向她求的婚,而她已經答應我了。」

  只見他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自然得宛若他們就是一對情意綿綿、恩愛無比的未婚夫妻,其間絲毫都看不出一絲破綻!

  不是她愛說,這傢伙其演技之精湛,扯謊技巧之純熟,根本已經直逼金馬獎影帝了,簡直教她望塵莫及啊!

  「我說的沒錯吧?」展名睿朝何如詩揚著眉,眸中閃爍著強烈的暗示。

  在接受展名睿下達的指令後,何如詩先是僵硬的點點頭,接著朝展名威夫妻兩人綻開一抹羞澀的微笑。

  「沒、沒錯。」何如詩伸手接過展大嫂微笑遞來的溫熱咖啡,想藉此緩和自己緊張的心緒,「匆促訂婚,沒來得及通知,還望請大哥、大嫂見諒。」

  「哪裡的話,妳太客氣了。」葉凱茵為在座的每個人斟滿一杯咖啡後,坐回丈夫的身旁,開始與何如詩閒聊起來,「對了,何小姐是怎麼與我家三弟相識的呢?」

  這一問,當場問愣了展名睿。

  而何如詩卻能夠針對這個問題,侃侃而談,「事實上,一開始,他是被我給『撿到的』。」

  葉凱茵輕蹙雙眉的看向何如詩,「撿……撿到的?」

  「起初,我是在公園的長椅上看見他。」回憶起兩人初相遇的情景,何如詩一點也不掩飾的逐一說來,「他就像個流浪漢,一臉鬍碴,亂髮遮臉,渾身簡直邋遢得嚇人。」

  「那是頹廢。」一旁的展名睿,淡淡地糾正了何如詩一句。

  「邋遢與頹廢,這兩者之間有什麼不同之處嗎?」何如詩反問展名睿。

  展名睿瞄了何如詩一眼,聲音隱沒入空氣中好一會兒,接著勉強說下去,「至少……我不臭。」

  何如詩不理會展名睿的辯解,轉頭看向葉凱茵,就像與親人話家常似的,拉著葉凱茵就聊了起來。

  「妳知道嗎?那一天他強制扣留我的麵包不說,還說他有置留權,得要求分有十分之三的報酬!這也就算了,他還蠢得被麵包給噎住了,讓我僅存的一瓶礦泉水也被逼得貢獻了。」

  聽到這兒,葉凱茵不禁噗哧一笑,「這完全是三弟的作風啊!」

  「喂!」見糗事不斷被這小女人給挖了出來,展名睿俊臉一紅,不著痕跡的打斷何如詩,「死阿肥,都不曉得那一天發生的事,妳居然都還記得這麼清楚。」

  「廢話,你那天一口就吃掉我唯一的一餐,害得我當天晚上臨睡前差點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怎麼可能會忘記?」

  嘖,這個小眼睛、小鼻子的傢伙!

  「對了,在晚餐之前,我想妳或許想要看一下我們的房間?」

  就在展名睿說話的同時,何如詩忽覺肩上一暖,抬眸一瞄,恰巧與他極為暗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剛剛我已經把行李拿進我們的房間了,如果妳想稍作休息的話,現在是個很好的時間。」

  「等等。」何如詩露出一絲疑惑的表情,壓低著嗓問:「你是說……『我們的房間』?」

  「難道有什麼不對嗎?」展名睿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既然我們都已經決定要結婚了,彼此之間也有共同的『約定』,就算同房同寢,也沒什麼好避嫌的,不是嗎?」

  是沒錯啦,既然她已經答應了他,配合演出這一場戲,若她不做出一點犧牲,是難以說服旁人的。反正她身上還有一張契約在那兒頂著,諒他也不敢對她做出太過踰矩的事來。

  雖然在她的潛意識中,反倒希望他能夠違背契約,假戲真作,真的愛上了她……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深吸口氣,何如詩先是向在座的展家大哥夫妻兩人點頭示意之後,神色自若的轉過臉來,微笑的面向自己的「未婚夫」,並附和般的一語,「那麼,我就先回房間整理行李了。需要我也替你整理嗎?」

  「不需要。」展名睿執起何如詩一隻手,淺抵在唇邊,輕輕啄吻她的指節,眸底漾著令人目眩的笑容,「因為等一會兒,我就會加入妳。」

  何如詩俯視著展名睿的臉,看見了掛在他唇邊的半絲微笑,而他唇上的熱力,仍清晰的停留在她指節上,並透過被吻觸的那一點,不斷傳遍到她全身。

  這傢伙,如果改行當演員,一定相當有前途!

  「親愛的。」展名睿突然朝何如詩柔聲低語,一雙閃爍著狡黠光芒的眸子,還帶著些許曖昧的光芒,「妳還不想回房,莫非是想等我一起嗎?」

  聽完,何如詩的耳朵頓時燥熱了起來,迅速抽回被展名睿緊捏在掌內的手,羞赧的回道:「沒有,我正要離開。」

  待何如詩離開,展名睿舒舒服服的坐回沙發上,想著剛才那小女人一副臉紅無措,又強制自己鎮定的模樣,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呵呵,真是個可愛的傢伙……

  就在展名睿思緒未竟,一連串的風鈴聲響起,接著是一抹熟悉的嬌柔女嗓輕呼道──

  「對不起,我上週有預約房間,請問……」

  隨著那道嬌嗓,展名睿不經意的望向民宿大門的櫃台方向,一道早已忘卻的熟悉身影,就這麼無預警的撞進他的眸底。

  宛璇?!

  ※※※※

  黃昏,夕陽的餘輝給一片湛藍的大海抹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熱力未褪的海岸沙灘上,仍帶著些許暖意。

  容宛璇光著腳足,緩緩漫步在溫熱的沙灘上,感受那軟軟細細的沙子流過腳趾縫時所產生的一股舒暢、愜意之感。

  「你說,我們有多久沒有像現在這樣並著肩,如此優閒地走在傍晚的沙灘上了?」她輕輕地問,神情與嗓音皆充滿了眷戀,一路輕踩著淺灘,與展名睿並肩走著。

  「對不起,我記不太清楚了。」對於她充滿回憶般的喟嘆,展名睿顯得意外平靜,不僅聲音聽不出半點起伏,就連神情也如出一轍。

  「名睿,直到現在……你的心底,還是怨恨著我嗎?」

  「對了。」他不答反問,迂迴的避開這個話題,「妳什麼時候回台灣的?」

  「上個禮拜。」

  「是出差?還是回來度假?」他輕柔地問,他聲音中的每一個音,聽起來都是如此地熟悉。

  「都不是。」她淡淡的否認。

  「那怎麼有空回來?」他溫和而半開玩笑的說:「聽說妳與妳先生在美國的事業還挺忙碌的,著實是華人的驕傲──」

  「年初時,我已經跟他協議離婚了。」她打斷他,並在那一剎那停下腳步,伸手勾住了他的臂彎,迫使他也停下腳步,正視著她。

  「這一次我回台灣,主要的目的,是來找尋你的。」她看著他,眼底噙著淚水,酸澀地坦承,「原本我以為,我的婚姻可以為我帶來幸福,可是過去這些年來,我沒有一天是忘記你的,你一直活在我的心底!」

  語落,她向他伸展著雙臂,圈上他的頸子,並將自己柔軟的身軀緊緊的偎向他,投入他懷中。

  自從分手後,她發現她還愛著他,每一天、每一夜,他的影子就像生根似的,緊緊盤踞在她的腦海中,怎麼趕也趕不走!

  就這樣,日復一日,讓她開始感到後悔、遺憾,不該只為一時賭氣,便答應了爸媽,匆促的決定了自己的這一場婚姻。

  由於此刻心中懊喪至極,她不禁珠淚盈眶,用著輕柔、破碎的聲音懇求他,「名睿,我的心還是沒變,還是一如既往的深愛著你,你能夠原諒我過去的愚蠢嗎?」

  「宛璇……」他疲憊地嘆口氣,俊臉上沒有半絲笑容,用著一種比平常更平淡、更慵懶的語調,緩緩的說:「我們現在一定得談這個嗎?」

  「我知道,當年是我做錯了,我不該提出分手,令你傷心失望,就算你現在還是無法原諒我,我也不意外。」

  她托起他的下顎,強迫他直視她,「可是,我不想放棄你,因此我不敢奢求太多,只要能把過去屬於我們的那一份感情找回來,哪怕只有一半,我也沒有怨言。」

  語落,她踮起腳尖,讓她的唇撫上他的,用一絲柔情牽絆住他,期望這個溫柔的吻,可以融化他對於她的種種怨懟。

  然而,他靜立原地不動,只是任由她親吻他,施以柔情的撫摸他的臉頰,卻無半點回應。

  突然間,她發現他的兩條手臂始終垂在兩側,他像根柱子似的僵立在那裡,一言不發,一動也不動,只是容忍著她。

  她迅速鬆開雙臂,向後退開幾步,並感到一陣羞辱。

  他望了望眼前一臉僵凝的她,只見她緊緊地咬著下唇,抬起一雙失神的眼睛望著他,神情無助的問:「你已經不愛我了,是不是?」

  「我愛過妳。」他只願意這麼說,「可是,如果一個承諾在最需要的時候沒有兌現,那就是出賣,以後再兌現,也早已經失去了意義。」

  「我不懂……」她不願相信,他正在拒絕她!「你曾經說過,我是你唯一想要永遠擁有的女孩,就算失去了全世界,你也不願失去我。」

  「沒錯,我是說過那樣的話。」他回憶著,臉上漾出一絲苦笑,「不過很遺憾,我的那個世界,在妳決定離開我的時候,就已是分崩離析了。」

  「難道沒有挽回的可能嗎?」她淒哀地一笑。

  「真的很抱歉。」這一回,他註定是要令她失望了。

  聽著他堅定的婉拒口吻,容宛璇的心往下一沉,卻不願就此被說服兩人再也沒有一絲重新來過的可能。

  「我不相信你真的已經把我們過去所擁有的一切都拋諸腦後了,我們曾經那樣的深愛過彼此,不是嗎?」

  「那是以前。」往事湧上心頭,苦澀的滋味令他不想再提,「都過去了。」

  「可是我的感情、我的記憶,我的所有一切一切,都還停留在過去的時間,我還在原地等著你啊!」

  說完,她眼圈一紅,聲音哽咽,兩眼蓄滿了委屈的淚水,企圖用淚水攻勢,讓他的心被她的言語所軟化。

  「名睿,只要你肯回頭,我們又會像從前一樣的相愛,一樣的快樂了,不好嗎?」悄悄瞄了他一眼,見他仍是無動於衷,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不顧一切的撲入他的懷中,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她雙眸緊閉,睫毛上沾著點點淚水,臉上的斑斑淚痕,已不復過去他印象中,總是那樣美麗無瑕的氣質。

  她露出宛如殉道者的表情,緊緊依偎在他胸口,鬱抑的說:「如果要不回你的愛,我寧可去死!」

  這時,他什麼也沒有再說,只是靜靜的攤開了雙臂,將她緩緩深擁入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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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14 12:05 PM


第八章

  時間悠悠的過去了,晚餐也已經結束了半個小時,還是見不著展名睿那傢伙半個人影。

  怎麼搞的?不會是真的讓海浪給沖走了吧?

  剛才晚餐時,葉凱茵轉告她,就在她離席後不久,民宿內來了一位許久未見的友人,為了盡地主之誼,展名睿領著那一位友人到民宿外不遠的沙岸上走走。

  只是,到底是怎樣的友人,可以讓那個能坐就不想站,能躺就不想坐的大懶鬼如此周到呢?

  況且,這一走,都走了大半個晚上了,眼看天都全黑透了,也該回來了吧?

  正當何如詩坐在化妝台前,一手拎著吹風機,一面吹著半乾的長髮,不經意地往漆黑的窗外望去時,赫見不遠處的民宿大門外,一道熟悉的身影跳入眼底。

  是那傢伙!

  厚,他可終於心甘情願的回來了。

  「展……」關上了手中的吹風機,何如詩將頭探出窗去,正想開口喊人,卻發現他身後還緊捱著一抹嬌小的倩影。

  那是個很美麗的女人,即便是在昏黃的月光下,仍是遮掩不住她那優美純淨的女性特質。

  她穿著一襲鵝黃色的絲裙,領口開得很低,露出豐滿的胸部,肌膚如雪,面似芙蓉,比桃花還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

  她一頭的黑髮,原來應是隨意綰在腦後的,但此刻看起來有些凌亂,但女人看起來似乎並不介意自己這樣小小的不完美,朗聲笑著呼喚他的名字。

  「名睿,明天我們也一塊出遊好嗎?」她提議,「我們去看『小紅荳』?」

  「小紅荳」是他們曾經一同埋下的小樹苗,那是一株相思樹,算了算年頭,如今那株小紅荳應該已經長得有半層樓高了。

  「明天我恐怕沒時間。」他委婉的拒絕了。

  「可是我難得回來,你就不肯為我犧牲一點時間嗎?」女人不死心,微噘著小嘴,向他撒嬌了起來,「那就一個早上,行嗎?」

  「這……好吧。」展名睿遲疑了一晌,雖然看起來有些為難,但還是允諾了女人,「明天早上,我會盡量再抽出一些時間的。」

  「謝謝你,名睿。」親暱地挽勾著他的臂膀,女人巧笑倩兮的偎靠著他,幾乎將大半的身子倒在他懷中,「你對我真好,真希望我們永遠都能像現在這樣,那麼的開心、快樂。」

  「妳今晚開心嗎?」他突然對著那美麗的女人這麼問,眼神意外的柔和。

  「當然開心啊,那你呢?」女人甜甜的反問。

  只見他先是給女人一個小小的勉強笑容,接著領著她,緩緩走向民宿大門的階梯方向,隱約中,還可以聽見他說了一句——

  「只要妳開心,一切就沒有遺憾了。」

  ※※※※

  幾分鐘後,房門被推開了,展名睿帶著一臉疲憊的倦容出現在何如詩的面前,讓她頗為意外。

  「我以為今晚你會睡別的房間?」

  他對她皺眉,顯然對她丟過來的問句,很不能理解,「不是說好了,這幾天我們會睡在同一個房間?」

  他關上房門,走到她身邊,提醒了一句,「我們是未婚夫妻,還記得嗎?」

  「喔,原來你還記得這件事啊?」她故意拉長了音調,裝出一臉訝異的表情,看起來滑稽極了。

  「妳好好說話,別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我很不習慣。」他為自己拖來了一把椅子,坐靠在她的面前。

  這時,他看見房間的茶几上還擺放了一壺濃茶,怪的是,那一壺濃茶竟然散發著一股香香甜甜的酒氣味。

  「那是什麼?」他用下巴努了努那壺茶。

  隨著他的目光看去,她喔了一聲,「那是甜酒釀,聽說是你母親前些日子親手釀的,晚餐過後,展大嫂倒了一些給我品嚐,看見我很喜歡,她便又倒了一壺給我,還是熱過的,很好喝喔!」

  「來。」一邊說,她還一邊倒了一杯給他,建議道:「你要不要也喝一杯?睡前喝點小酒,最助眠了。」

  他搖頭,表示不感興趣。

  於是,在喝完原本自己的那一杯後,她索性也喝完倒給他的那一杯飄散著濃濃香氣的甜酒釀。

  看見這個小女人在他面前豪氣干雲的一口乾掉兩杯酒後,展名管不禁深蹙著眉,他提醒了她一句,她那中看不中用的酒量,「喂,妳都不怕再醉倒嗎?」

  她不以為意,「這只是甜酒釀,不會醉人的。」

  「就算是酒讓、後勁也頗強的,妳別喝太多了。」語落,他朝她遞出手,示意她將手中的吹風機交給他,「拿來吧,讓我幫妳。」

  「呃……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來。」只見她滿臉酒氣,連手中的吹風機都拿不穩了,卻還逞強著。

  因此,他堅決不讓她拒絕自己,伸手取過她手中的吹風機,並把她整個人扳回化妝台前,開始為她吹整長髮,熟稔的動作與俐落的手法,彷彿這樣的事,他曾經為某人做過了成千數百回。

  他們沒有再交談,但她可以感受他的淺淺鼻息和修長的指尖在她髮間穿梭的觸覺。

  隨著他的靠近,她還能聽到他短促的、輕輕的呼吸,並伴隨著這一股陌生的觸感,引發了她一陣莫名的心跳加速,使她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活躍起來。

  她渾身甜蜜地顫抖著,無法止息,當他們目光在鏡子中交錯時,她臉兒微紅,他卻無視地開口,「妳今天有接到我的簡訊嗎?」

  「咦?」

  「咦什麼嘆,難道妳沒收到我的留言?」他關上嘈雜的吹風機,蹙眉看著鏡中的她。

  「沒有……」其實,她想說的是,她不確定。

  他質疑的瞄了她一眼,「沒有?」

  被他那殺手級的眸光一瞪,她彷彿由公主變成了青蛙,只能默默的將手機從包包內拿了出來。

  這時,她看見手機的螢幕上閃爍著小綠燈,顯示有一封未檢視的訊息。

  阿肥,今天我有一位朋友忽然來訪,今晚應該是沒辦法回民宿晚餐了,妳用餐過後就早點休息,不用等我了。

  這傢伙,連傳個簡訊,也不忘毒舌她一下!

  然後,她想起了半個多小時前,她在窗外看見的景象……

  「那是個怎樣的一位朋友?」她故意這麼問,想知道他會怎麼回答她。

  可是他卻……

  「妳說什麼?」他一邊回答,一邊扯開自己的襯衫,還拉掉牛仔褲。

  見狀,何如詩的臉頓時紅得像顆番茄,急急摀住臉,轉身過去,抗議道:「喂,你在幹嘛啦?」

  「準備洗澡啊。」他的尾音落在踏入浴門之後。

  習慣性的拎起他隨意丟在地上的髒衣褲,她心底悶悶地想著,總有一天,她肯定會被他這樣經常出其不意的「隨興」行為給嚇出心臟病來!

  拍了拍他脫下的褲子,她發現他褲管上還沾了許多細沙,不知怎麼地,她突然有個強烈的直覺──方才看見的那個女人,一定與他有著不一般的關係……

  這時,浴室內又傳來他的聲音。

  「對了,阿肥,晚上我還有幾篇文章要寫,妳如果睏了,就先睡吧。」

  「先睡?」突然間,她想到一個相當重要的事來,急急敲了敲浴門,「喂、喂!」

  一會兒,浴門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張已然潑濕的俊臉,沒好氣的瞪著她。

  「做什麼?」門敲得這麼急,他還以為她準備要直接闖進來「劫色」了啊。

  「那個……」她紅著臉與他對望著,怯怯的問:「這房間內只有一張床,我若睡了,那你打算睡哪?」

  此刻,她臉上盡是小女人的羞澀與窘迫,而將這一切全數都看在眼底的他,忍不住藏住了一個笑,決定逗弄她一下。

  「當然是睡在床上。」他故意一臉正經,不似調侃,反問道:「我才是這房間的真正主人不是嗎?為什麼我得屈就自己去睡又窄又擠的沙發呢?」

  呃,他這麼說,也有幾分道理啦。

  「那……」就是她去窩沙發囉?「我明白了。」

  ※※※※

  這個女人,還真是一根腸子通到底,怎麼連一點心眼都沒有啊?

  蹲在床邊沙發旁,展名睿又好氣又好笑的觀察著眼前真的乖乖聽話,睡死在沙發上的小女人。

  這傢伙啊,哪一天被人拐賣了,他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

  黑暗中,他輕輕地笑嘆了聲,接著他動作輕巧的將她一隻掉落在地板上的纖臂攀上他肩膀,然後以不驚動她的力道,將雙臂穿過她的背、她的腰,緩緩把她從沙發上托起,移往舒適鬆軟的大床上。

  一沾上軟床後,她唇角忽然泛起個滿足的笑容,露出一對小酒窩,胡亂抓了個枕頭,像是對待情人一般,緊緊摟在懷中後,再度沉沉睡去。

  見她一副就算天塌下來,依然老神在在的安穩模樣,教他忍不住再度出手,在她腦門上輕彈了一記。

  「妳這個女人,未免也太不防備了吧?好歹我也是正常的男人啊!這樣的不設防,就不怕我真的把妳給吃了嗎?」

  她打了個呼嚕,翻個身,繼續睡。

  他伸手過來,拇指輕輕刷著她的下唇,他的臉和她的距離好近,那張曾經教他品嚐過的軟唇微微開啟,輕吐幽蘭。

  她是如此的誘人、可愛,他突然有一股衝動,想要碰觸她,再一次回味那醉人的美妙滋味。

  出於本能,他抬起頭看著她柔美的睡臉,很快的,他的思緒縹緲起來,想看別處,卻怎麼也做不到,就好像他的視線被釘到了她的臉上,骨頭變得僵硬。

  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的嘴唇,當他再也無法抵制那散發的一縷香氣與溫度時,他把自己的嘴唇輕輕地吻了上她。

  他低下頭來,濕軟的唇輕刷著她的唇瓣,一次、兩次、三次,最後輕鬆地逼開她香軟的唇,忘情刺探著她口內的柔軟與濕潤。

  四周是一片幽暗,他擁著她,手臂愈收愈緊,使她冰冷的身子貼上他溫暖的厚實軀體。

  半夢半醒的她,下意識地將雙手放在他裸露的胳臂上,感覺是那麼溫暖,那麼乾燥,教她禁不住地希望這種接觸能持續下去。

  不一時,他們的雙唇融合為一,舌尖交纏,熱吻就像醉人的微風,讓人心蕩神搖,也似灑在身上的陽光,溫暖洋溢。

  他移動位置,壓在她身上吻得更深。

  隨著心跳聲愈來愈強烈,促使她伸出雙臂環住他的肩膀、他的脖子,手指插進他半乾的濃密髮絲間,任他擷取她甜美的一切。

  周遭的空氣漸顯沉悶而燥熱,從窗外飄進的玫瑰香氣,淡淡地飄浮在他們之間,意外充滿了催情作用。

  混合著他迷人氣味的香澤,令她一再失神,一遍又一遍任他挑逗她的身體,讓她的神智更加渾沌,並且在他的挑弄下不斷地顫動著。

  他用手臂擁攬她,輕輕地、溫柔地撫摸她,她感到有點不能控制自己,好像他的這種溫柔,是一種她不曾注意過的,被巧妙隱藏起來的秘密武器。

  她被他撩撥得如癡如醉,於是,當她感覺到他的雙手滑進她半敞的衣擺底下,用手掌罩住她那一對圓滾滾的渾圓,並且煽情的、撩人的愛撫揉弄時,她輕喘出聲,再也無法抑制這一股爆炸般的感官刺激。

  「展先生……」熟稔的調情技巧,令她完全放棄反抗的念頭,柔順地勾住他的脖子,伸舌與他的舌嬉戲追逐,感覺顫抖的慾望自腹部迅速升起。

  「我們把那張契約上寫的鬼條例統統都作廢了,好嗎?」忽然間,他在她耳畔囈語著,並靈巧地移動著雙唇,開始親吻著她,親暱撩人的吻觸,逗惹得她更是興奮得雙頰泛起醉人的紅暈。

  「契約?」她木然地任由他操縱著,仍然緊閉著雙眼,享受無邊的快慰。

  「我要妳當我真正的女人。」他全身汗濕地離開她的雙唇,無數羽毛般的細吻落在她的喉嚨。

  而這個大膽的想法,早已經在他腦中紮根多時了。

  自從經過澎湖的那一夜,他心中對她就有了不一樣的想法,這段期間內,他一直企圖把這份想法轉化為行動,卻遲遲沒有藉口與動機。

  現在,他終於把她拐帶進他專為她所設下的「秘密陷阱」中,除非她反抗,拒絕了他,否則她註定為他一人所有。

  思及此,他的唇漸漸往下移動。

  她感覺她的上衣被撩起,一股潮濕的火焰隨之襲來。

  「啊,展先生……」她的手腕被緊緊銬著,她無力反抗,無力地讓他慢一點、輕一點吸吮她已然尖挺的蓓蕾,她全身的每一處感官都因他所製造出的偷悅而不斷騷動著,他的節奏猛烈而火熱,無休無止。

  「名睿。」他溫柔的糾正她,「我現在是妳的男人,妳應該喊我的名字。」

  他那低啞而充滿磁性的嗓,難以自制的令她的慾望再度瀰漫了全身,她無奈地發現自己已開始屈服於他強烈的刺激,以及他一切親暱的種種衝擊。

  他的嘴唇埋在她兩個乳峰之間,恣意吻著、舔著,她感到熱乎乎,令她震顫的慾流在血管裡奔騰,從乳尖到指尖,無一處不是狠狠燃燒著慾火。

  「名睿……」她渾身躁動,體溫升高,無意識的弓起背,將大腿緊挨著他的臀部,無言地渴望他繼續往深處探索她,要求他愛撫、觸摸她最敏感的地方。

  「求你……」她發出一聲渴望的嘆息,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顆漂浮在寂靜銀河裡的孤星,亟需一個溫暖的懷抱。

  「求我什麼?」

  他懾人卻又性感的目光隨著她的表情移動,恍若他的雙眼就像是導航的燈塔,深深吸引住了她全部的眼神。

  此刻,她的眼睛因為情慾而充滿了熱情,她的唇則被他吻得瑩亮腫脹,她從沉迷中稍稍清醒過來,但她還是懵懵懂懂的,弄不清是在夢裡還是醒著?

  「如果這是一場夢,我希望你能答應我,永遠別讓我從這一場夢中醒來!」她在他嘴中喃喃地低語。

  這時,她聽見他傳來一聲刻意壓低的喘息與呻吟,而他身上散發出的淡淡刮鬍水味,意外地令她又達到了一次極致的歡愉。

  她的聲音和外表都是那麼地甜美,他知道她已經醒了,但她沒有睜開眼睛,他抱著她便向他堅實的胸膛,她的手則自然地圈住他的頸項,臉頰偎著他,然後發出一聲溫柔嘆息。

  生平第一次,他感到全然的滿足。

  但當他發現這意味著什麼時,了解像閃電一樣地擊中了他。

  他要她愛他,因為他早已經愛上了她,愛上這樣一個沒心眼、沒心機,天真得過分,又單純得令人心疼的笨女人。

  他認命地嘆了口氣,緊緊擁住他的「未婚妻」,在她的面前,首次坦承自己的「詭計」。

  「傻丫頭,從頭到尾,我從來就不是妳眼中所看見的那種正人君子,事實上,我只是想趁妳生活充滿危機時,悄悄進入妳的心房,竊取妳的心,讓妳一輩子也躲不開我。」

  「這算告白嗎?」她纖細的手指撫弄他的面頰,感覺到了深刻的滿足,不禁喟嘆道:「多美的一段話啊,但願你此刻所說的這一切都會是真的。」

  他不語,卻低下頭來,再一次捕捉住了她甜美的唇,此時他的愛撫已是急切,充滿侵略性的,熱情爆發得不可收拾。

  直到他一次短暫的撤退離開,並再度擁抱她時,他已經進入了她。

  這進入的感覺是如此地完整,讓她幾乎停止了呼吸。

  他在裡面,深深地在裡面,而且靜止不動,那就好像他要把自己印在她的身上,做上標記,說她永遠都是他的!

  而他始終沒有說話,沒有叫喊,甚至也沒有呻吟,但他的整個身體都在說著——這就是我,妳所要的我,最真實的我!

  她張唇欲言,卻被他的唇瓣封住,他的吻吞噬著她,堅實、熱情的舌頭深入她的口中。

  她的四肢百骸頓時恍若被灌了熱鉛,熱力集中在她的雙腿間,她可以感覺及聽到兩人的心跳有若擂鼓般敲擊在她的腦海裡。

  她無法掙脫,只能夠承受那親暱的感觸。它是野蠻的,但感覺奇異地甜美,並且深深地催眠了她。

  此時此刻,她已經昏了,迷失了。

  她的心智只有一小部分仍然存活著,而在那僅存的意識中,她只是祈禱著這甜美而銷魂的一切不要停止,或是殘酷地讓她從這一場美夢中突然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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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14 12:05 PM


第九章

  這是夢!

  儘管,她是這麼想著,但是……脖子上的這一圈吻痕,又是怎麼來的?

  一大清早,原本頂著一頭亂蓬蓬長髮,睡眼惺忪地站在浴室化妝台前,準備盥洗的何如詩,在赫然發現一夜之間自己身上竟然被種滿一整片的「草莓園」後,整個人頓時被嚇醒了過來。

  「這手段……也太粗殘了吧?」瞪著鏡中的點點紅印,又羞又窘的她,很快想起了昨夜的一切經過。

  昨晚臨睡前,她是喝了不少的酒釀,但在展名睿回房之前,她確定她的人還是清醒的。

  後來,他回房了。

  當時兩人還交談了一晌,雖然具體講了什麼,她現在已經有些記不起來了,只依稀記得,就在她詢問他兩人之間到底誰該睡床,誰該睡沙發的問題之後,她轉身踏進臥房,看見茶几上的甜酒釀還剩下半壺,於是,決定不浪費一滴的喝光它。

  再接著下來……她的記憶就是一片模模糊糊的了。

  只記得,當她睡著之後,她似乎作了一個很長、很美……也很激情的夢,她夢見他跟她告白了,接著他一次又一次吻了她,而她也欣然接受這一切。

  想到這裡,何如詩的臉龐就像是被蒸熟的大閘蟹一樣,通紅通紅,神情頓時羞澀不堪。

  所以,展名睿早已經發現,她其實也是偷偷在喜歡他了嗎?

  「不……不會吧?」何如詩的臉紅得發燙,心中像是揣了隻小兔,撲騰亂跳。

  如果昨夜的夢境確實的真實發生在他們兩人之間,那她現在應該用怎樣的神情跟態度去面對他呢?

  興師問罪?

  不行,這樣太打草驚蛇了,況且,他有可能爽快的承認這件事嗎?

  那……當作沒這一回事?

  雖然目前兩人還看不出來、也無法確定到底是誰把誰給「吃」了,但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未免也太矯情了,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嘛!

  不然,順其自然?

  嗯……就暫時這麼辦吧!

  在化妝台前,像個蠢蛋一樣自言自語的何如詩,在仔細地整理整頓了一遍腦袋中的混亂思緒後,她離開了房間,決定先給自己找一份早餐填飽肚皮,再來好好思考她與展名睿之間的尷尬問題。

  ※※※※

  是說,這民宿的規模也太廣了一點吧?

  在一次錯誤的轉彎後,何如詩找到了下樓的樓梯間,而當她發現,這不是昨晚她上樓時的那個樓梯後,她不禁默默在心底狠罵了自己一句,她這是什麼鬼記憶喲!

  她站在樓梯底躊躇著,仔細地環顧四周。昨晚她踏入這家民宿時,對一樓大廳的建築有些模糊印象,還記得那大廳的櫃台是由藍白相間的顏色所設計而成,有點愛情海的味道。

  不過,就在五分鐘以後,她還是被這民宿如蛛網般的建構完全搞混了!

  眼前是一道分隔東西兩邊的長廊,廊上沒有半個人,而她根本不知道該往何處走,於是她在心中擲了個銅板,決定沿著右手邊的長廊前進。

  在這一道長長的走廊上,有一處以玻璃罩設計而成的透明通道,通道的另一頭,是一座寬敞的露天陽台。

  露天陽台上還有一座仿羅馬式的噴水池,清透見底的池水,在早晨的陽光照耀下,顯得波光閃閃,晶瑩璀璨。

  這時,一道優雅的琴聲,引起了她的注意。

  好奇地隨著琴聲來源的方向,她來到一扇微啟的門扉前,在不打擾他人的情況下,她只將門推開到恰恰足夠窺視的寬度。

  輕柔的音樂旋律,透過小小的門縫,飄入她的耳中,隨之映入眼簾的,是琴鍵上一雙輕快跳動的修長十指。

  視線往上,她沿著那一雙優雅的十指,緩緩調看向雙手的主人,下一瞬間,她再也移開不了落在眼前那一張臉龐上的視線。

  驚愕地盯著他專注的側臉,此時,耳邊的音樂旋律,似乎已經遠離了她,彷彿全世界只剩下眼前這一道俊朗的身影。

  就在這一刻,她對這個平日不修邊幅,甚至可以說有些邋遢的男人,又有了一個新的認知與發現。

  她催眠般開始傾聽著那輕柔的音樂,看著他在黑白琴鍵上滑動的棕色長指頭,驚奇於他彈琴的水準,絲毫不遜於一般出色的鋼琴家。

  為什麼他總是能一次又一次的帶給她不同的驚喜呢?她不禁懷疑,在這個叫展名睿的男人身體裡,究竟還住了幾條靈魂?

  此時,最後一個音符沉寂了,而在何如詩決定發聲,宣佈她存在之前,他又開始了另一首簡易而令人難忘的旋律。

  咦?這調子好熟。她皺著眉頭努力回想著,這首歌的旋律,自己似乎在哪裡曾經聽見過?

  細細凝看著他那沉思般的側臉一晌,然後,她慢慢想起來了。

  這一首優美的情歌,她曾經在高中的某一天放學後,於一間不開燈的昏暗音樂教室裡聽過!

  當時,她還是個高一轉學新生,同樣在校園迷了路,後來被那琴聲的旋律中所流露出的深濃情感所吸引住。

  那是一位高三的學生,恰恰是曾經在校車上幫助過她,讓她免去一場受學校同學欺陵的那一位好心學長。

  只是,那時的他,臉上有著她不曾見過的悲傷表情。

  當他彈琴時,漆黑如墨的頭髮落在他額上,神情十分專注,彷彿是為心中某個教他在乎,並且深深思念的人所特別彈奏。

  在那之後,她總是可以在週末的下午傍晚,在那間已經鎖上的音樂教室中看見那位學長,他總是不斷彈奏著這首不知名的曲子,直到四周一片黑暗之後,他才默默的離開。

  後來,兩人像是說好的默契一般,雖然彼此已經知道對方的存在,但從來都不曾說破,而她就這樣偷偷窩在教室門外聽他彈琴,幾乎整整半年的時間。

  直到有一天,她發現他突然不再彈琴了,只是坐在琴前默然不語,足足發怔了一個下午……

  她研究的看著他的臉,直覺的將他的臉龐與她記憶中那個學長重疊,猛然地察覺到,他們竟是如此的相似!

  就在這當兒,曲子的最後一個音符漸息,留下一片令人心痛的沉寂,她難過的嚥下一口氣,強迫自己拉出一抹微笑,正想發出聲音來時──

  「好美的曲子。」

  驀然,另一道陌生的女嗓,在房內一隅響起,「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一雙寫稿子的手,還能談得一手好琴。」

  這個聲音是?

  「宛璇。」他從琴椅上轉過身來,一對黑眸看向房內一角,臉上依舊是一副沉靜的表情。

  下一秒,他充滿磁性的嗓,緩緩在空中飄蕩,「妳準備好要出門了嗎?」

  「不急,我都還沒決定好該換上哪一件衣裳呢,不然你幫我挑選一件?」

  很快的,昨晚看見的美麗女人,慢慢走進了何如詩的視線中,女人生得一身細皮嫩肉,風韻極為誘人,一顰一笑都惹人意亂情迷。

  除此之外,女人身上僅著一件薄如蟬翼的襯衣,幾乎一絲不掛!

  這時,只見展名睿從琴椅上站了起來,伸手爬梳了頭髮,卻沒有要接近,或者擁抱眼前女人的意思。

  「等妳換好衣服,直接下樓,我會在大廳等妳。」說完,他轉身想離開,女人卻不許。

  就像猛然間被人兜著心窩澆潑了一盆涼水般,容宛璇臉上的神色,瞬間若身上的襯衣般蒼白。

  「名睿!」她神情慌亂的奔向他,並把手從他的背後滑入他胸前,緊緊攬抱著他,不肯讓他離開,「你就那麼討厭我,急著躲開我嗎?」

  她開始啜泣,用著輕柔、破碎的聲音道:「曾經,我們是那麼的深愛彼此,為什麼今天會變成如此呢?」

  「宛璇!」他強迫性地把她轉向自己,目光直盯著她的雙眼,並用著一抹忍無可忍、不堪其擾的口吻,絕冷地道:「不要企圖挑戰我的耐性,可以嗎?」

  「名睿?」她被他決絕的眼神給怔住了。

  只見某種神情在他眼中閃動著,但轉瞬即逝,隨後,他口吻微緩,又道:「我們說好了,今天我單純以友人身分,盡一份地主之誼,如果妳還不想出門,那我就不奉陪了,妳請自便吧。」

  「好,我不強迫你,但陪老朋友喝一杯酒,應該不過分吧?」容宛璇極力穩住情緒,柔軟的聲調,幾近安撫。

  「早上我通常不喝酒。」

  他看著她掉頭走向茶几,取來一瓶紅酒,並替兩人倒滿了一杯酒,勸阻道:「妳也不應該喝的,除非妳想讓妳的胃病繼續折磨妳。」

  「想不到原來你還記得我的胃不好?」女人逕自啜著酒,輕描淡寫的說著,但語氣中卻帶點嘲弄的意味。

  「宛璇?」

  「別那樣瞪著我,至少我胃裡剛才還墊了點食物,只是一杯紅酒,還不會害死我的!」女人扯動了一下唇角,深覺他有些大驚小怪。

  「那就好。」他停了一下,帶有一種懾人魂魄的威嚴感,「如果等一下妳又嚷著喊胃痛的話,我可沒法幫妳。」

  這話聽來或許有些冷血、嚴厲,但任何人都聽得出來,那是一種屬於那個男人不為人知的溫柔。

  他是真心的關心著那個女人。

  他愛她嗎?

  那個宛璇……

  思及此,女人的柔嗓再度揚起。

  「你還愛我,名睿。」她的語調輕柔,卻斬釘截鐵,「一直以來,我都是最了解你的那個人,為什麼你偏偏還要繼續否認這個事實呢?」

  女人深吸了一口氣,又道:「你應該也明白我的個性,但凡我想得到的,一定會想盡辦法擁有,而我……想再一次得到你的心。」

  「很遺憾,我可能要教妳失望了。」他牽動了一下唇角,並沒有被她的決心感動到,相反的,他一點也不懷念過去與她的那段往事。

  他的話像箭一樣,筆直地穿透了容宛璇的女性自尊,她銀牙一咬,忽然語氣涼森森地道:「你這樣逃避我是沒有用的!」

  柳眉微揚,因再一次遭拒而感到萬分沮喪和憤怒的容宛璇,從緊繃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出,她已怒火中燒,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氣了。

  她嬌聲駁斥著,「你何不就乾脆承認,你這樣拒我於千里之外,完全是因為還在埋怨我當初為何選擇了一個富有的男人,而不是身無分文的你?」

  「是什麼讓妳有這樣離譜的認知?」是他還不夠把自己的立場表明清楚嗎?

  「名睿。」容宛璇的嘆息聲中,充滿了咬牙的不耐,「如果你不愛我,你不會一直還戴著那只戒子。」

  她指著他戴在左手上的純銀尾戒,信誓旦旦的說:「這是當年我送你的第一份情人節禮物,你一直很喜歡這只戒子,從來都不把它取下來,還說過它就像我,你會一輩子將它配戴在身上,就好像我永遠都會活在你心中一樣。」

  聽到這裡,始終在房門外駐足的何如詩,喉頭瞬間梗緊了。

  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她便發現他左手的小指上還戴著一枚銀戒,而他總是無意識地習慣撫摸尾戒。

  這樣的小小動作,是因為他的心底……一直還思念著那個女人的關係嗎?

  莫名的,何如詩的喉頭因升起的情愫而梗痛了,一股嫉妒襲擊了她,但她用力將這一抹不該有的情愫推開。

  他與她之間,從來就沒真正的談過一場戀愛,她憑什麼要為他心底還有其他女人而感到心痛?

  心,雖是如此想著,可是當她再度抬起頭來,卻意外撞見兩人深情擁吻的一幕,並且發現他甚至像被降服一般,竟也沒有推卻時,她的心口還是泛起了一股濃濃的,劃不開的酸澀……

  ※※※※

  「這樣,夠了吧?」一吻既畢,展名睿帶著一絲不耐的腔調問:「妳還要玩弄我多久?非得再一次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塌胡塗、烏煙瘴氣的,妳才肯罷休嗎?」

  「名睿,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我只希望我們都能得到幸福──」

  「我已經得到幸福了。」他截斷她的話,聲調平板,不帶感情,但目光卻銳利得可怕,「那個能夠讓我感到幸福的人已經出現了,很可惜的,那個人不是妳,她是……」

  話未了,他眼角餘波一轉,正好瞧見始終站在門房外的身影。

  「阿肥?」他望著何如詩站的方向,蹙眉一問:「是妳在那兒嗎?」

  猛然聽見自己的綽號被喊出聲了,何如詩的背脊冷不防狠狠戰慄了一下。

  完了,他看見了她?

  這時,他走向何如詩,並且推開了房門,錯愕地瞪著她,「妳……哭了?

  咦?她還哭了嗎?

  下意識地,何如詩舉起一隻手來,隨著他所說的,輕輕抹了一把自己的臉頰,在赫然發現指尖上的淚水時,她恨不得自己可以立刻消失在地球上。

  「對、對不起,我經過這裡的時候,不小心聽見了你們的談話。」何如詩深吸一口氣,試圖鎮靜,「不過,你們別介意,我的嘴巴最緊了,一定不會到處去說嘴的,你們儘管放心吧!」

  何如詩看著他,熱淚刺痛了她的眼睛,讓她目光逐漸失去了焦距,但固執的她,堅持拒絕再讓一滴不爭氣的眼淚掉下來!

  儘管,她最終還是失敗的。

  「如詩,妳……還好嗎?」見她如此,心思縝密的他,心已有底,不禁神色凝重,面色蒼白,心中暗自叫苦。

  「嗯,我很好啊!」何如詩哽咽的點點頭,聲音中藏著驕傲,臉上卻是突兀的一片斑斑淚痕,「我……我馬上離開!」

  很沒用地在喜歡的男人面前哭得淅瀝嘩啦,活像個十足大傻瓜,大大出盡洋相的她,眼下只是滿腦子想著趕緊離開這個令人尷尬萬分的地方。

  還好,他很「仁慈」的沒有出聲挽留她,而是讓她就這麼在他面前像是逃難般,一路蹌蹌踉踉,火燒屁股般的奔離他的視線之外。

  直至傍晚,日落之際,他再度出現在她的面前……

  黑色籠罩了房裡的一切,他最後在露台上找到了她。

  她坐在陽台邊的藤椅上出神,深邃的目光藏在遠方天際的一片幽謐之中,不知所蹤。

  他悄悄走近她身後,與她一同看向遠方。

  「妳在看什麼?」他問。

  她沒轉頭看他,「我在看海。」

  「天都黑透了,還能看見嗎?」只見一望無際的黑色海洋散發著詭異的氣息,加上此刻空氣中瀰漫著壓抑的感覺,那感覺……讓人有些窒息。

  她斂眸不語。

  兩人就這樣並肩坐在藤椅上,沒有交談,靜默地看著一片幽暗的海。

  夜晚的海邊十分寧靜,沒有嘈雜的說話聲,沒有喧鬧的汽車聲,只有柔和的風聲和美妙的濤聲。

  四周異常的安靜,靜得好像時間停滯了一樣,彷彿一個動作就能將這平靜擊破。

  過了許久,也只能聽到潮汐浪濤的聲音與兩人微弱的心跳聲,一晌,他緩緩的開口了。

  「碧笙,關於今天早上的事——」

  「你知道嗎?」她忽然打斷他,「曾經有人告訴我,魚的記憶只有七秒,七秒之後,它就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一切又都變成新的,所以,這也就是為什麼魚兒終日生活在那小小魚缸裡,卻永遠也不會感到無聊。」

  聞言,他不解的凝望向她,「妳想說什麼?」

  「我想說……不,我期望自己現在就是一條魚,不管遇見什麼傷心、不快樂的事,七秒一過,就統統都忘記了。」

  說到這兒,她的一顆眼淚滑了出來,苦澀的道:「可是,我不是魚,我無法忘記我愛過的人,無法忘記用了真心付出的感情,無法讓曾經擁有過的美好回憶,都讓它在我的腦海底煙消雲散。」

  她看向他,不想再用虛偽的笑去掩蓋內心的悲傷,就在今晚,她決定向他和盤托出自己心底最深的秘密。

  「對不起,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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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14 12:06 PM


第十章

  「阿肥,我……」

  「你不用馬上回答我。」她不讓他開口,「就算你不給我任何答案也可以,我不會鑽牛角尖,也不會搞死心眼那一套。」

  向來號稱打不死的蟑螂女的她,也非浪得虛名的!

  「其實,宛璇她……」

  「你真的不用跟我解釋這麼多的,我有幾斤兩重,我自己很清楚。」她只想讓他明白,她心底有他,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就是曾經拋棄過我的初戀。」

  「啊?」她看向他,一時無語。

  「日前,她的婚姻出了一些狀況,心緒很亂,便想向我尋求慰藉。」他嘆口氣,試圖解釋。

  「但,為什麼是你?」

  「我不知道。」

  「她還愛你?」

  他無語。

  「她還愛你。」這一回,她的語氣是肯定的。

  「這並不影響我們之間的……」他原本接下來想說的是感情,但這個自以為是的小女人,卻不讓他講完,開口就是一陣搶白。

  「我想,或許你應該更改計畫。」她一臉正經,不似調侃的建議他,「如果你找她搭擋演出,我相信效果會更好!」

  他對她所說的話置若罔聞,故意反將她一軍,「可是我們之間是訂過契約的。」

  豈料,她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我可以想辦法籌錢,把欠給你的債款還你。」

  他深吸一口氣,壓制住節節上升的火氣,「不要無理取鬧!」

  「我是認真的。」

  「阿肥……」他的表情就像是石頭刻出來的一樣。

  「對不起,我實在沒辦法昧著良心,再繼續幫襯著你對展家人扯謊了。」

  「何如詩小姐?」他緊握了拳頭,壓制住快爆發的火氣。

  「反正你們也曾經相愛過,或許不久的未來,她的婚姻真觸礁了,你便不是坐享其成了嗎?」

  「何碧笙!」他瞪著她一雙又已經泛紅成一圈,卻還死撐著眼皮,用力的不眨眼,不把眼淚掉出來的淚眸,嘆息般的咬牙一嘆,問:「妳就那麼介意那個吻嗎?」

  「你胡說八道什麼啊?」她駁斥,「我才沒有咧!」

  見她眉目含瞋,一副急於否認的模樣,他的眉緩慢一揚,不動聲色,卻暗暗藏住了一個笑。

  「別太在意那個吻。」舒開了緊皺的眉頭,他牽動嘴角,露出個揶揄的微笑,「對我來說,它沒有任何意義。」

  「嘖!」鬼才相信!

  他饒有興趣地轉頭看著她,溫和而半開玩笑的問:「若不信的話,妳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做什麼?」

  他靠近她,笑咧了嘴,兩眼也閃爍著狡詐的光澤,「借我一個吻。」

  「啊?」

  他甚至沒有給思考的時間,唇便已經結結實實的吻上了她,並趁她輕喘的時候,舌頭溜進去與她糾纏,教導著,誘哄著,奪去了她的呼吸,觸動了整個她。

  他的手撫過她的背、她的腰,將她壓向自己,當他有力的舌頭填滿了她口中,回味著昨夜的甜蜜時,她的意志也隨著空氣飄去,唯一能體會的真實,是他那火熱、探求的雙唇。

  一晌,吻逐漸褪去,他的手依然捧在她的臉頰,粗礪的拇指摩挲那細緻的曲線,感覺她柔軟的肌膚。

  她則是有些醺醺然的看向他。

  「謝謝妳幫我消毒了。」他唇角彎了起來,他的拇指溫柔的游移過她的唇及臉頰,「我想,我們之間的約定,就到此為止吧。」

  當他說著這些話時,渾身散發著一股安然自在的神態,臉上一點也沒有顯露出一絲惋惜的表情。

  「是啊,我們的關係也應該到此為止了。」她強忍住淚,告訴自己,就算感到難過,也不可以再哭了!

  「別傻了,我才不想就此結束我們的關係。」這不是他想聽的,他真正想要結束的是那一份阻礙在他們之間,既愚蠢又該死的鬼契約。

  一開始,出此計策,除了她是最佳的合作人選之外,他也不否認,自己確實還藏著一份私心。

  回想和她相處的這一段日子裡,時間雖然不長,但只要她在身邊,他總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漸漸的,他想去了解她的一切。

  漸漸的,他習慣有她的存在。

  漸漸的,他的目光總是在追逐著她。

  漸漸的……他發現,本以為遠在天涯的幸福,早已近在咫尺。

  「我是個曾經受過傷的男人,感情也只貪個安穩,是妳讓我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幸福。」他抬起眸子凝視著她,舉起手來輕觸她的臉頰,然後移動到她的髮梢,他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搜尋著她的臉,接著如告白一般,低喃的又道:「因為幸福,不意味著凡事都完美,而愛上某人更不是因為對方給了我需要的東西,而是因為『她』,給了我從未有過的幸福感受!」

  在深情的注視中,他鄭重地重複一次不久前,她才對他說過的話──

  「對不起,我也愛上妳了。」

  ※※※※

  這夜,充滿了濃濃情意,是真心相屬的兩個人,擺脫了一切束縛,真心相對的美好一夜。

  這次,他的唇好溫柔。

  她以為他會是一團火,沒想到他也有似水的溫柔。他小心翼翼的吻她,這謹慎的溫柔中包含了他未曾說出口的濃情密意。

  「可以嗎?」他在她唇上重重的呼吸,「如果妳不介意我們的『進度』超前了一點點,我想……」

  她摟住他的脖子,拉低他喋喋不休的嘴,主動仰起頭來親吻他。現在的她一點也沒有想要與他打情罵俏的興致。

  她要他,她的每個細胞都感覺得到,她非常想要他!

  「我已經不是小女孩了。」她的手指沿著他裸露的鎖骨上輕劃,「況且,你也不是個貨真價實的紳士。」

  她暗示他昨晚的惡劣「偷襲」。

  聽見她的指控,他沙啞的低笑出聲,連忙為自己辯駁,「妳得講點道理,從頭到尾,可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使壞。」

  他低下頭來,在她脖子上烙下一串綿密的細吻,每一個吻都使得她的脈搏較前一個吻加快,然後出其不意的,他抱緊著她,讓兩人一同倒在床墊上。

  她昏眩著想著他那句話的語意,但他卻不讓她想,他的嘴唇沿著她絲絨般軟滑的肌膚不斷游移著,最終尋獲那蓓蕾般嬌豔的乳尖,他的手也愛憐備至地揉捏著那頂著他面頰的柔軟峰巒。

  他先是讓它們在他掌心中變作各種淫靡的形狀,並用粗礪的拇指摩挲那細緻的乳尖,直至它們尖挺的聳立。

  「妳知道嗎?」他的唇角逸出一抹微笑,舒展手指,覆上她的乳峰,感覺她狂野的心跳,「在澎湖沙灘的那一夜,某個『急色鬼』早就對我發動攻勢了,而昨晚……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聞言,她的心跳陡然漏掉了一拍。

  「呃,你早就知道我對你……」

  「有所企圖。」他點點頭,替她回答了話,目光彷彿在責怪她不學著克制自己,嘴角卻柔和的含笑,「不過,我一點也不介意,如果妳擔心這一點的話。」

  這下子,她全明白了!

  「原來打從一開始,你就已經在勾引我了?」難怪他總是對她曖昧,卻又不曾開口要她做他的女人,始終讓兩人的相處模式維持在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灰色地帶。

  他這樣的行為,擺明了就是想放長線釣大魚嘛!

  「我親愛的小女人,妳願意讓我繼續勾引妳一輩子嗎?」他呢喃著,膝蓋頂開她的雙腿,手則慢慢的向她大腿內部探去,直到碰觸她的底褲,她立即感覺到她那禁忌的地方像是著了火般的熱燙,全身也不由得燥熱起來。

  她忘情地回視著那對熱情的眼眸,細淺的喘息著,既興奮又羞澀,在他如醇酒般的柔語灌醉下,她怯怯地應了聲,「我願意。」

  他淺淺一笑,唇緩緩低下,她則期待的閉上雙眼。他的唇充滿了佔有慾地吻住了她,舌頭像是做愛般地入侵,幾乎使她融化。

  他的一手繼續愛撫她的渾圓,接著,他的唇降臨在另一邊的椒乳上,輕輕的吮吻她的乳尖。

  一波波的快感源源湧來,令她疊聲嬌吟,羞赧地想著,難怪有人願意為愛情付出生命,這是她一生中最美妙的時刻。

  昏眩中,她感覺他的雙手拉開了他身上的整件襯衫,他的唇仍吻著她的嫩乳,以舌尖舔弄她的乳尖,然後以牙齒輕咬,一股銷魂的快感立即竄遍她全身。

  她身上的衣物也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被他全剝開了,他的手至她膝蓋上撫弄著,她屏息期待著,而他那一雙極盡愛撫著她的大掌,像是有意要折磨她似的,徐柔緩慢得不得了。

  他俯瞰著她激情高張的表情,嘴角勾起微笑,享受逗弄她的樂趣。

  當她心焦得就快尖叫時,他終於碰觸了她生命的核心,而在她悸動得欲狂叫的瞬間,他適時的以吻封住她的唇。她以為她的身體已經融化了,但他的手指仍停留在她那裡。

  「妳好柔軟、好熱情……妳的身體已經在邀請我了。」他嘶啞的耳語,「妳感覺到了嗎?」

  雖然他激情的動作是如此的不溫柔,但她卻更有感覺,感覺他似乎要用她的身子,來承接他就要滿溢出來的愛。

  「要我。」她終於向他屈服了,甜美的飢渴肆虐著她,嬌吟地順著他的韻律款款擺動腰肢,渴望他繼續往深處探索她,觸摸她最敏感的地方,「我想要你將我整個人都填得滿滿的……」

  看著她那充滿慾情的雙眼,他呻吟一聲,手指開始滑動,試著要找出最能使她興奮的韻律。

  即便是在她過往最大膽、最瘋狂的豐富想像中,也不曾臆測過她有一天也能如此的得到無上的快樂。

  這一夜,她幾乎不認得自己了!

  她就像是一個慾求不滿的蕩女,完全讓感官的享受帶領著她的心智,忘卻了害羞與矜持,本能的去反應他帶給她的種種歡愉。

  直到他全身汗濕地離開她的雙唇,然後他出乎意料的跪在她的面前,用他的舌代替了手,熱情地直探她潮濕的女性神秘地帶時,她難以置信的倒抽口氣,心顫的想躲開。

  「名睿……」

  他不讓她躲,「咬緊牙。」

  他的雙手捧著她的臀部,並將它迎向他需索又磨人的舌頭,繼續製造甜蜜的高潮。

  「我想要嚐遍妳甜蜜軀體的每一吋美味。」

  他靠著她的幽谷低語,誘惑的言詞,使得她因為火熱的需求,而不安地蠕動。

  這絕頂美妙的歡偷超過她所能忍受的程度,幾乎使她退卻,但他仍一再的逗弄她,把她送往更高、更銷魂的狂喜之巔。

  他的舌頭在她的幽谷間溫柔地上下輕彈,當他的手指一面揉捏著她小巧尖硬的乳尖時,他的嘴還不斷地舔舐並輕咬她小巧的女性中心。

  「啊……」因為極度的興奮,她不停地扭動著身體,閉著眼睛,禁不住快感的呻吟。

  一陣激動的戰慄後,柔媚而極富妖嬈的她,激起了他的渴望,他的唇覆蓋在她的唇上,舌頭抵入她溫軟的口中,輕輕攪拌了一晌後,他將她攬扶著跪在面前,右手在她腦後挽住她的頭髮,輕輕地將她的嘴靠在自己身體中心突出的地方。

  燃燒的慾火仍在她的體內不斷升騰著,在嘴唇碰觸到他那裡的剎那,她本能地用手快速解開他的褲鍊,讓他的熾鐵倏地從裡面跳出來。

  她的嘴唇靠近著它,環繞著它,他禁不住呻吟著,一把摟住她的頭,痙攣地搓摩著她的頭髮,嘴裡發出讓人難以理解的囈語。

  「碧笙……」他此時閉上雙眼,微微發出幾聲輕哼。

  她像得到命令般,慢慢地用唇吻撫著他的熾鐵,最後整個吞入口中,用舌頭舔了幾下粗壯的棍身後,再緩慢地從嘴中抽出。

  如此反覆數回後,他有些把持不住了,呻吟聲也由小漸大,呼吸由輕變重,就連身體也繃硬如岩石。

  噢,該死的!

  這個小女人在報復他,報復他剛才對她的甜蜜折磨,現在換她掌控了一切,而她打算今晚就逼瘋他。

  汗水不停交織出如火般的熾情狂愛,讓體內每一根神經都因此戰慄著,所有熟悉的觸感,身體的線條,皮膚的熱度,都深深地烙印在彼此的心版上。

  終於,他再也抵抗不了這般的甜蜜酷刑,將她再次抱起,橫放回床墊上,並且飛快地褪去身上的一切束縛,迫不及待地刺入她同樣被慾火焚燒的身體。

  兩人再也無法交談,他先是撤退,然後再一次的進入她,她則抬起腰迎接他,熱情頓時像野火一樣在他們之間彌漫開來。

  她的手指狂亂地陷入他的肩膀,他的肌肉在她的碰觸下波動、糾結,如此的有力、平滑。

  兩人身上覆了層薄薄的汗水,世界在他們周圍瘋狂地旋轉,而她一直歷歷地感覺到他的身體佔有了她。

  驀地,他加快了節奏,更猛烈地抽送著。她身子抽搐,令人神醉的高潮很快就要奔襲上來。

  一會兒,他仰起頭,發出一聲低喊,他的頸肌突起,他的肩膀賁動,她感覺到他的高潮,而在她體內築起的魔力,又再一次獲得了釋放。

  ※※※※

  「妳還好嗎?」

  激情過後,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剛跑了一個山頭,但他的語氣及表情都表露了他的關懷。

  聞聲,她從沉迷中稍稍清醒過來,可她還是懵懵懂懂的,弄不清是在夢裡還是醒著?她腦中仍殘留著剛才激情的記憶。

  「唔嗯……好,很好。」她慵懶無力的回應。

  他知道她已經醒了,但她沒有睜開眼睛。他抱著她偎向他堅實的胸膛,她的手則自然地圈住他的頸項,臉頰偎著他,然後發出一聲溫柔嘆息。

  「妳真是個令人驚訝的女人!」他的手臂環住她,低吻她汗濕的額際,回味著幾分鐘前的美妙歡愉。

  她的視線落到他的臉龐上,淡瞄了他一眼,記起她不久之前的傑作,不含一絲歉意的回道:「全按導演要求的。」

  此時,她的聲音和外表都是那麼地甜美,他知道他若是再不小心一點,在不久的未來,這個甜蜜的小女人就可以輕易的把他死死纏繞在她的小指頭上了。

  「完了,我以後都離不開妳了,怎麼辦?」嘴角一揚,他故意露出一抹充滿無可奈何意味的苦笑。

  「因為性?」她蹙眉。

  「因為愛。」他糾正她,並伸手彈了她一記額頭,輕斥了句,「妳把我展名睿當成什麼人了?」

  野獸嗎?

  「你……真的愛我?」

  「喂,我們都已經做到這種程度了,而且還兩次,妳不會真的只是把我當成『健身教練』吧?」

  「健身教練?」這傢伙,他到底想說什麼呀?怎麼他每次說的話,都老是有一種讓人感到莫名害羞的感覺?

  他鬆開了她,支起一隻手肘,轉側過身子看向她,一張英俊的臉暗黝黝的,並將臉龐逼近她,「我的意思是,這裡是我的房間,不是健身房,剛才我們是在做『愛』,不是在做有氧運動,妳能理解嗎?」

  這是哪一國的爛比喻啦!

  「這個我當然懂啊。」她掩飾不迭,好生窘愧,直羞得滿面通紅。

  「既然懂了,現在妳有兩個選擇,妳可以自由的選擇其中一個,以表示對我負責。」他清清喉嚨,開始跟她談條件。

  「欸,等一下。」她不滿的問:「為什麼是我要負責?」

  聞言,他的笑容隨即消失,冷冷地看著她,聲音低沉,且隱含著威脅,「怎麼?妳有意見嗎?」

  見他兩道濃眉朝額心一攏,她心底就打了個疙瘩了,哪裡還敢有什麼意見?只能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眼前的這一切也都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發生的,就算被如何了,她也還不算太吃虧。

  思及此,她用著頗有壯士斷腕的決心,問道:「你說吧,你想我怎樣對你負責?」

  「很簡單。」當他開口說話時,低沉的聲音是溫柔而沙啞的,「妳可以選擇嫁給我,或者是我娶妳。」

  「這還不是一樣嗎?」她笑嗔了他一記,心頭卻一片暖烘烘的。

  突然間,她看著他取下了左手上的尾戒,並且遞給她。

  她皺一皺眉,沒有接過,心底有些疙瘩,不悅一問:「這只戒子不是那一位宛璇小姐當初送給你的情人節禮物嗎?」

  他該不會是想把這只戒子當成求婚戒子送給她吧?

  有沒有必要這麼節省啊!

  「放心吧,我沒打算『廢物利用』。」

  見她一臉氣呼呼的表情,他知道她肯定是誤會了!於是又解釋道:「這並不是當初宛璇送我的那只戒子,她早已經忘了,當年她送給我的那一只,早在八百年前為了表示對我的決裂,被她自己給親手要回,並且給丟進太平洋底了。」

  他將手中的銀戒湊近她的眼前,柔哄的道:「妳仔細瞧瞧,戒身內刻的英文字母,是什麼?」

  只見戒子內刻寫著兩人的中文名字音譯縮寫,讓她又驚又訝。

  「這戒子是你什麼時候買的?」她居然一點也沒發現。

  「有好一陣子了吧。」他回憶並坦承的說:「原本是想跟妳再多培養一點感情才要送的,但是我家人似乎等不及了,逼得我不得不搞出一齣假立約、真求婚的戲碼引妳入甕。」

  「既然喜歡我,為何不直接跟我告白?繞了這麼一大圈,你不累嗎?」她取笑了他一記。

  「早知道妳會那麼好拐,我就不用白忙活這一趟,弄得這樣大費周章的了。」直接吃掉,多爽快!

  「其實,你是不夠自信,怕被我拒絕吧?」她愉悅的說,聲音裡充滿了濃烈的感情。

  「是啊。那妳會拒絕我嗎?」

  他低沉的聲音使她的芳心顫抖。

  「如果我拒絕的話……」此刻,她宛如置身在世界的頂端,沒有任何人可以影響她現在輕飄飄的心情,「那我肯定是個大傻蛋!」

  語落,她微笑地朝他遞出左手,讓他將戒子輕輕套進她左手的無名指上。戒圍的尺寸剛剛好,很驚訝他竟然知道她的戒圍?

  「你怎麼知道我戴多少戒圍的戒子呢?」她好奇的問。

  他卻笑而不答。

  「怎麼不說話?」她推了他胸口一下。

  他則是將她再度深擁入懷,提醒道:「我們現在還是先好好地想一想,要怎麼跟妳的父母解釋,妳就快嫁給我的這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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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14 12:07 PM


尾聲

  三個月前

  「你是說你遇到了十年前那個在音樂教室外偷聽你彈琴,並且在你畢業的那一天,在黑板上留下一句『在這個世界上,總是有著一顆心在期待,並呼喚著另一顆心』的話,用來鼓勵你不被失戀打倒的那個女孩?」

  手機內傳來方亞達高八度的驚訝聲。

  「你確定是本人嗎?別忘了,女孩在成長過程中,外貌上的變化可是相當大的,更何況都已經經過十年了,你如何確定就是她?」

  叼著一根菸的展名睿,低頭看著因失戀而喝得爛醉如泥,此刻正倒躺在他腿上呼呼大睡的小女人一眼。

  「是她沒錯。」

  直到現在,她還留著他當年送給她的髮夾,他一眼就認出來,那支髮夾是他本來就特意買來送給她的。

  還記得,那一天最後的見面,他在看完黑板上的那句話後,悄聲來到她經常躲著聽他彈琴的那扇窗下,正想開口和她說一聲謝謝與道別,她卻被一群友人給喊了去。

  當時,她的綽號實在很「響亮」,要人想忘掉都很難!

  遠遠的,當她回頭再望向他最後一眼時,他看見她制服的口袋上,還別著他送給她的那支髮夾。

  「不過,很可惜的,她可能已經忘掉我的長相了。」在他們相遇的這段期間,這傢伙從沒把他認出來!

  不過,這倒是幫了他一個大忙。

  「那……你現在想怎麼辦?」方亞達關心的是這一點。

  展名睿聳聳肩,回道:「她看起來很健康,廚藝也不錯,模樣也挺好的,個性開朗好相處。」

  「所以呢?」

  「你不是要我好好談一場戀愛?」展名睿唇邊浮起微笑,理所當然的回道:「她會是個很不錯的對象。」

  「你不會是認真的吧?」平常死催活求,就是不談情、不談愛的大光棍,這會兒居然開竅了?

  聞言,展名睿牽動嘴角,露出一抹戲謔慵懶的神態。

  「我的話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嗎?」展名睿的聲音又輕又柔,且帶有一種詭詐而沙啞的嗓音,「放心吧,這一回……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知道好友是真的決心放手好好談一場戀愛,方亞達這才頗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好吧,對於這件事,我樂觀其成,若未來需要我效勞的地方,請隨時吩咐。」

  「那敢情好。」展名睿倏地揚起一道濃眉,嘴角扭曲,露出無賴般的微笑,「我現在就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是什麼?」方亞達問。

  展名睿捻熄了手中的菸,緩慢又從容的說:「為我訂製一枚婚戒。」

  「不是吧?」在手機另一頭的方亞達,聽見展名睿的請求後,差一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老兄,你這是在趕進度嗎?」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剛剛這傢伙不是才決定準備要開始談戀愛而已嗎?

  「我的年紀也老大不小了,不趕一下進度,怎麼行?」

  況且就在剛才,「打擊者」已經奔上一壘壘包了,他若再繼續放任不管,她很可能會在某一天直接一路奔回本壘,到時候,他不藉機將她好好「訂」下來,還等著這小妮子將他吃乾抹淨嗎?

  「名睿,跟你當了幾十年的朋友,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你是那麼的老謀深算啊!」手機另一頭的嘖嘖聲不斷。

  對於老友的嘲笑,展名睿完全不在意,仍是氣定神閒,意態優雅,「廢話少說,別忘了我要你辦的事。」

  「好啦。那戒圍你是要多少號的?」方亞達細心的又問。

  「戒圍?」展名睿微蹙著眉,握起小醉鬼的手,用目光測量她無名指的寬度,似乎恰恰與他小指差不多,「我看……大概14號。」

  「OK,我知道了。」方亞達愉悅的說道:「等我把戒子準備好,會盡快派人快遞到你手上的,接下來,就只等著聽你的好消息囉!」

  展名睿微微一笑,「這一回,謝謝你了,亞達。」

  ※※※※

  今天,是她一生中最重要,也是最美好、最幸福的一天!

  因為,她就要嫁給他了……

  此刻,站在她身旁這個高大俊朗的男人,將成為她未來頭頂上那一片寬廣的藍天。

  婚禮即將開始的前夕,她穿著一襲象徵聖潔的純白婚紗,黑絲綢般的秀髮撩了些許盤成髮髻,其餘垂在頸邊,更襯得她那白皙修長的脖子。

  除此之外,她雙頰邊若隱若現的紅扉,猶如花瓣般的嬌嫩可愛,整個人好似隨風紛飛的蝴蝶,又似清靈透澈的冰雪,顯得楚楚動人,令人心醉。

  這時,婚禮的前奏曲緩緩響起,那是一連串輕柔的鋼琴曲,也是她記憶中熟悉的鋼琴曲目,那是理查克萊德曼所演奏的「愛的誓言」。

  「你知道嗎?我曾經在一個無人的音樂教室內,聽過一個男孩彈奏這一支曲子。」

  「是嗎?」聞言,他的眉緩慢一揚,不動聲色的問:「那妳還記得那個男孩的模樣嗎?」

  「或許……」她微微笑著,「不過,我記得,你似乎也會彈奏這一首曲子,而且還很熟悉喔!」

  她神秘一語,「我想,在你身上,應該還有很多我所不知道的秘密,對吧?」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朝她微微曲起自己的右手臂,並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溫柔的笑容。

  她順從的將手輕輕挽在他的臂膀上,然後靠過去,踮起腳尖,將她的唇貼在他的右臉頰上,送給他一記結實的吻,並且在他耳畔輕聲的說:「不管如何,這是一首很美的曲子,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很喜歡這首曲子。」

  聽完,他微笑地看著她,眼光專注,且帶著一份少見的溫柔,故意的說:「曾經有個人寫了一句話給我,她說,在這個世界上,總是有著一顆心在期待,並呼喚著另一顆心。」

  頓了一頓,他仔細觀察著她逐漸變得訝異的神色,故意又道:「那時,我便常在想,當我心底想著喜歡的那個女孩時,她會不會也正好在想著我呢?」

  「原來真的是你!」他就是她一直在追尋的那個鋼琴男孩。

  他粲然一笑,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更加緊握著她的手,真摯的低語,「如果我從來沒有遇見妳,如果我從來沒有愛上妳,如果我一開始沒堅信曾經在感情上跌過一跤的我也能夠得到真正的幸福,也許,我就不會是現在的這個自己了。」

  從一開始,他就發現她了,是他先找到了她,再讓她去找到了彼此……

  從現在這一秒開始,她的呼吸、心跳,任何時刻都是為了眼前的這個男人,她確定她來到這世間,就是為了愛他。

  「我答應你,從這一刻開始,一直到我的生命結束,我都會讓你幸福的!」她說,語氣堅定且甜蜜。

  「笨蛋阿肥。」他又輕彈了一記她的額頭,糾正的道:「這一句話應該是我對妳說的才是!」

  話落,他以行動來證明他的話,緊緊的摟抱她,給她充滿承諾的熱吻,保證在未來的日子裡,他們會擁有彼此,一起同甘苦、共患難的度過屬於他倆的幸福人生。

  ──全書完

展家四兄弟:
水叮噹T1027完美結局-展名威+葉凱茵
水叮噹T1047心歸何處-展名揚+梁儀君
紅櫻桃RC0995愛妳如詩-展名睿+何如絲
紅櫻桃RC1015她就是愛-展名毅+于樂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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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1-14 12:08 PM


後記 綺綺

  故事看完了,是否對男主角的名字很熟悉呢?

  是滴,他是展家四兄弟之中,排行老三的作家兒子。這一次會想寫他的故事,完全是因為某綺的古代稿寫膩了(誤)!

  其實啊,展家四兄弟的故事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應該要統統完結了,會一直拖到現在,除了某綺天性懶惰,就是蓄意想裝死,打算跳過這書坑,企圖當作沒這回事。

  然而,正當某綺在某一天夜晚,專心寫著九夜卷五《鬼僕》(暫定)時,展家三哥、四弟忽然在某綺的耳邊哭麼著:寫我們、寫我們……大哥、二哥都出版了,憑什麼還死死的把我們扣留在資料夾裡?不公平啊、不公平啊!好冤啊……

  終於,在展家三哥、四弟長期的精神騷擾下,某綺屈服了。

  接下來,下一本問世的稿子,會是展家四兄弟的最終清倉大活動,還是九夜卷五《鬼僕》勝出呢?就期待下回見分曉囉!

  話說回來,故事中的展家老三,恰巧就是某綺超哈的類型,那種頹廢之中又帶一點點書卷氣,看似不羈,其實本質就是個超級腹黑的傢伙!

  因此,這一本稿子,多虧有展家三哥,讓某綺寫得相當愉快,雖然在這期間,因為某些雜務纏身,忙得不可開交,而小小拖了一下稿子,所幸還是順利的把這本故事給生出來了。

  希望大家會喜歡喔!

  另,今年我在Facebook開設了專頁,期待大家前來留言,或者是想找作者本人哈啦都可以喲!

  那麼,下回書再聊啦,咕得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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