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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8-4 02:45 PM

艾珈 -【情鎖之二】無情郎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曹家與夏家樑子結得深,根本是水火不容,
曹震從小就被教導要仇恨夏家,還在爺爺的教唆下對夏家趕盡殺絕,
蠶食鯨吞,一點一滴吃掉了夏家所有生意與財產,甚至負債累累。
他上夏家去討債,家產散光的夏家千金──夏雲,只得用自己抵債。
她從來沒見過像曹震如此俊美,又如此無情的男人。
第一天見面當晚,他就要了她身子,擺明只拿她當作消遣的玩意兒。
每次見面,只要從她口中聽見一個「不」字,
那就像挑惹起他想要降服她的慾望,更是不想罷手,
而他總有辦法弄得她欲仙欲死、慾火騰燒。
她不喜歡如此墮落失常的自己,卻無奈身與心的陷落。
他嘴裡常說著無情的話語,卻又對她呵護備至;
一下傷她的心、一下又撩撥她的心、感動著她。
該怎麼辦才好?她似乎愛上那個痛恨自己的男人了……

【出版日期】 2011年05月12日

【出版社名稱】 狗屋

【書系及編號】 采花1056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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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8-4 02:46 PM

本帖最後由 fatbibis 於 2021-8-4 02:46 PM 編輯


楔子

  「震兒——」

  年不過四十,卻病得面色憔悴的曹當家——曹榆,望著眼前不過十二的孩子,雙眼浮上眼淚。「看這情況,爹撐不到這個年了……有件事,爹拚這最後一口氣就是要告訴你,我們跟夏家這一筆冤,將來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幫爹討回來。」

  曹老爺的獨子曹震,雙眼是淚。「爹,孩兒知道,孩兒會的。」

  「夏紳實在太可惡!虧我那麼信任他,他卻突然使這一手——」說到這兒,曹榆一時氣血上湧,又哇地吐了一口紅血出來。

  事出有因,曹榆曾與夏家繡坊的當家——夏紳極為交好。曹夏兩家家業相仿,家又離得近,對外,兩家時常互相幫親,跟蘇州織造局一塊兒拿生意,幾年來共存共榮,感情十分和睦。

  壞就壞在前些日子,夏紳鬼迷心竅,竟一夕之間輸掉大半家產。焦頭爛額的夏紳為了彌補虧損,只好不顧道義,獨自吞掉蘇州織造局的委託。得知此事的曹榆,就此一病不起。

  曹榆有恨,一恨夏紳罔顧恩義,搶了自家年下最最重要的一筆生意;二恨自己錯看他人,竟跟一個忘恩負義的傢伙,稱兄道弟這麼多年!

  一旁照料的婢女來不及,這一口鮮血就這樣直直噴在十二歲孩子的衣上,宛如一朵慘烈盛開的紅花。

  候在門邊的家僕大喊著──

  「快,快去請大夫來!」

  生得濃眉大眼,骨架端正挺拔的曹震,低頭望著衣上赫紅的血漬,對夏家的恨,火般騰騰燒起。可惡的夏家人!竟把爹爹折騰成這樣子……

  另一名婢女拿出帕子。「少爺,奴婢幫您擦擦──」

  「不用。」他冷靜地將婢女推開,炯炯的目光直盯著曹榆。「爹,您有什麼吩咐,儘管交代,不管花多久時間,震兒一定幫您辦到!」

  瞧瞧他姿態、他說話的樣子——多可靠!氣若游絲的曹榆露出寬慰的笑,想想他才十多歲呢!「爹就知道,我的震兒絕對不會讓爹失望……爹在九泉之下,一定會庇護咱們曹家,詛咒夏家……」

  說完這幾句話,曹榆眼一合,撒手而逝。

  「老爺──」

  家僕、婢女們的驚喊聲傳遍了整個府邸,哭聲久久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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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8-4 02:47 PM


第一章

  十五年後 蘇州 夏府

  「小姐、小姐,不好了!」

  夏府一名十來歲的小僕七滾八跌地奔向自家小姐——夏雲的閨房。

  方梳洗完的夏雲打開房門,問道:「怎麼回事?」

  「是大少爺!他領了一大票人進門,現正在庫房裡邊搬東西,還威脅張總管拿出五百兩,否則就要打斷張總管的腿。」

  豈有此理!

  夏雲一雙秀眸怒瞠,裙擺一提,大步奔了過去。

  「大哥!」

  約莫一盞茶時間,穿著粉色寧綢的夏雲闖進了庫房。她那位長她六歲的大哥還在糾纏忠心耿耿的夏家總管張海。

  夏颺聽見妹妹的喊聲,頭也不回地哼道:「呦!趕來保護家產啦?」

  夏雲是庶出,夏颺的娘親還在世時,夏紳已娶回溫柔和婉的閔氏。閔氏日後雖被扶正,仍掩不了曾為小妾的事實。也不知是性情乖戾或是討厭夏雲母女,就夏雲的印象中,大哥從沒給過她好臉色。

  兩年前夏紳因病撒手歸天,喪事還沒辦完,夏颺已吵著要分家——仁慈的夏母給了繼子大半家產,也一口說定,從今以後夏家的生意與他再無干係。怎知不過一年,他又回頭打起老家的主意。

  夏雲環視一屋子十來人,每個人手上或捧或拿著卷軸跟花瓶,全是大哥分家時遺下來不要的,賣也值不了幾個錢。她不懂的是,當時大哥帶走的銀兩財物不少,少說也十來萬兩,才多久時間,他已經花費殆盡?

  「這些東西大哥想要,妹妹沒有二話,但張總管對我們夏家情深義重,大哥沒有道理為難。」

  「妳哪隻眼睛看見我為難他了?」穿著棗兒紅錦袍的夏颺一把勾住張總管肩膀,搖一搖他。「對不對啊張海?」

  張總管打小看兩人長大,年紀還比已死的夏老爺子長上幾歲,突然被自家少爺這麼一問,蒼老的臉上滿是尷尬。

  「我都聽說了,大哥要張總管拿出五百兩銀——」夏雲一步踏到哥哥面前。「妹妹在這兒答覆大哥,辦不到。」

  眼下家裡的銀子,都是夏雲準備好要付給底下繡女的工酬,根本沒有餘裕任哥哥幾百兩幾百兩地拿去零花,夏家的家勢早不如從前。夏雲曾聽張總管提起,十幾年前她參與蘇州織造局關係正好的時候,夏家旗下織女,曾經多達三、五百人,太湖東南一帶,誰人不知她爹夏紳的大名。現在呢?她難過地想,卻連五十名繡女也快養不起。

  「妳少在我面前端什麼當家主子的派頭!」夏颺冷哼。「我坦白告訴妳,妳腳底下踩的這座院子,早是曹家的了。我這會兒過來,只是想趁曹家人到之前,多帶一點東西走罷了——」

  夏雲震驚地抓住哥哥的衣袖。「你把我們房子賣給曹家?你憑什麼!」

  夏颺甩開妹妹的手。「憑我是夏紳唯一的獨子!」

  同為夏家人,夏雲生得白皙水靈,夏颺卻長得一張蠟黃面、猥瑣眼。從小不管在爹、教席師傅、或在其他長輩面前,夏颺永遠敵不過這個小他六歲的妹妹。

  眼見比不過,索性,他從此不努力,成天吃喝嫖賭,分家得來的銀兩花完,他改拿著夏家招牌在外頭招搖撞騙,總共欠下五、六萬兩銀子,正當難以收拾的時候,曹震出現了。

  曹震一口氣幫夏颺還清所有欠款,唯一要求——夏家房子要轉入他手。

  夏颺毫不考慮,立刻點頭答應。

  聽聞這件事,夏雲氣得渾身發抖。「大哥,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你把房子賣了,你要我們全部的人住哪兒?」

  「妳倒反過來問我?」夏颺一哼,把責任撇得一乾二淨。「現在夏家的當家是妳不是?」

  「你!」夏雲高舉右手,幾乎就要往他臉上揮去。

  夏颺眼明手快地躲到張總管身後,頭一點要底下人把東西帶出去。

  「不准你走!」夏雲再次扯住哥哥衣袖。「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欠了曹家多少銀子?」

  「囉嗦。」夏颺甩著衣袖。「我沒時間跟妳多廢話──」

  就在這時候,另一僕傭衝來大喊:「小姐,曹、曹家少爺領了一票人過來,指名要見您!」

  夏颺一聽,急罵道:「還不放手!」

  「我死也不放!」夏雲反手抓住哥哥手腕。「跟我去見曹爺,當他面把話說清楚——」

  「妳這臭丫頭——放開我!」夏颺沒想到夏雲力氣這麼大,明明全身沒幾兩肉,偏偏他掙脫不開。

  兄妹倆推推探探,夏雲終也把哥哥拖來大廳。夏家是一幢十連棟的大房子,共分成三處,中間以一座精巧的庭院區隔。

  一進大廳,夏雲先看見一名穿著玄色暗花寧綢的偉岸男子背門而立。他身邊還站著數名手執木棍的藍衣家僕,一副不好相與的模樣。

  這人,夏雲想,肯定是平望鎮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曹家少爺——曹震。

  曹夏兩家的恩怨,一直是夏紳的心頭痛。夏紳生前跟夏雲提過無數回,他這輩子最感虧欠的,就數曹家父子三人。曹震他娘死得早,以致曹榆死後,幼子曹震與偌大家業,只能交由曹榆那年邁的爹——人稱「曹老太爺」的曹崑獨自撐持。全平望鎮的人都知道,曹家多恨她夏家。據傳聞,曹榆死前,還要兒子發誓,非幫他跟夏家討回公道不可!

  現下,家業越來越大的曹家買下了夏家——夏雲重重吸氣,在經歷曹家重重打壓、蠶食鯨吞吃掉夏家近半生意之後,她實在沒法天真地以為,曹震是看在多年前的情分才伸出援手。

  「曹爺。」

  聽見聲響,曹震慢慢轉過身來。

  他目光先停在穿著粉色寧綢、頭插玉簪的夏雲身上。夏雲容貌之俊,在平望鎮也赫赫有名。尤其是夏紳死後,她一個十七歲未出嫁的閨女,竟有辦法獨自撐起夏家的織坊家業——雖然這些年在曹震的扞格下,蘇州織造局早把夏家摒除在外。

  但夏雲依舊靠著旗下五十名手藝精巧的繡女,闖出另一番名堂。

  若問蘇州富戶,嫁女時的嫁裳首選是哪家?他們肯定會答:夏家。

  這一點,讓曹震花了好些時日依舊找不到法子攻破,才會釜底抽薪,設了圈套誘使夏家不成材的大少爺欠下賭債。他買下夏家宅邸的用意,就是想讓夏家人流離失所,幫爹出一口怨氣。

  這麼多年來,費盡無數心機,他終於能在爹墳前燒一炷清香,稟告爹——爹十五年前的交代,自己,辦到了!

  夏雲一見曹震,表情呆了一呆。她從沒看過如此英俊挺拔,眼神卻如此冷漠的男子。曹震膚色黝黑,兩道劍眉橫掃入鬢,更把他一雙眼襯得如鷹隼般銳利深邃,厚薄適中的唇瓣,看不見一絲笑意。

  曹震臉略略一轉,掃了瑟瑟發抖的夏颺一眼,又重新把目光調回夏雲臉上。「廢話不多說,我想妳應該明白我的來意?」

  他聲音低沈渾厚,有如雷鳴般震動夏雲心房。

  她喘口氣才答:「我剛才聽我大哥說了,他沒錢償還欠您的銀子,所以把這座宅子折抵給您。但曹爺有所不知,早在一年之前,大哥已經分家,這座宅子,早就不是他的了。」

  這他當然知道。曹震黑眸一瞇。「所以?」

  「這座宅子不能給您。」夏雲直視曹震眼眸。她天生不讓鬚眉的膽氣,讓她在面對曹震時,絲毫不見畏懼。

  哪像一旁的夏颺,一雙猥瑣眼左瞧右瞟,就是不敢往曹震那兒多看一眼。

  曹震不答,只是從懷裡掏出夏颺寫下的借條。

  一見借條上的數目,夏雲頓時覺得天旋地轉。

  「小姐!」一旁的婢女作勢要攙。

  夏雲撫著胸口搖頭。「我還好,沒事。」

  五萬兩白銀!這麼大筆銀子,她打哪兒生去?她腦中仍嗡嗡作響。

  張總管那兒最多還勾得出二、三百兩,但不管怎麼算,這筆借款,她擔吃不下!

  她轉頭望著一臉愧色的大哥,雖說大哥向來遊手好閒、不務正事,從來也沒那膽識跟人欠下這麼一大筆款子,她再一望曹震篤定的眼神,忽然間明白了,他肯定從中耍了什麼花樣!

  她抖著聲音問:「這就是你的目的?要我們夏家家破人亡?」

  曹震直視她的眼,難怪外邊人誇她冰雪聰明,還真是一語中的。

  可惜了。他想,她若不是女兒身,且是夏家之後,他肯定延攬她進他「曹記」。

  「夏小姐言重了。」曹震說著場面話。「自古以來,欠債還錢,本是天經地義,我只是遵照夏爺的借條行事而已。」

  「不行。」她斷然拒絕。「這座宅子是我爹畢生心血,無論如何不能把它交給你!」

  「是嗎?」曹震也不囉嗦,眼色一使,兩名魁梧有力的曹家家僕突然抓住夏颺。

  「等等,你們抓我幹麼?」夏颺驚呼。

  「放開他!」夏雲急忙衝到大哥面前,瞪著曹震質問:「你想做什麼?」

  「當初我用五萬兩銀子買下夏爺這雙腿,現下你們還不了銀兩,我當然要依樣討回來——」曹震黑眸一瞇。「給我打!」

  另兩名家僕又衝上前抓住不斷阻撓的夏雲。「不,你們放開我,不准你們動我哥一根汗毛!」

  曹家家僕哪管夏雲的喝令,一家僕高高舉起帶來的木棍,重重揮下。

  木棍擊肉的聲音忽地傳遍大廳,吃痛的夏颺慘叫著。

  「啊——好疼啊!求求你曹爺,饒了我!」

  眼見曹震毫不留情,夏雲使勁掙脫曹家家僕箝制,撲上去護在哥哥身前。

  她緊抱住大哥腰腹不讓任何人靠近一步。「夠了!不要再打他——」她望著曹震大嚷。「就由你開口,只要不收走宅子,饒了我大哥,其他條件我都答應!」

  曹震高高俯視淚如雨下的夏雲,心頭那幽深的一角,泛上那麼一丁點兒心疼。

  美人就算是哭,還是一樣楚楚動人,尤其這眼淚,還是為了曾經辜負自己的親人而流。

  曹震有點動容,但一想起爹死前的交代,心頭那一點柔軟立刻又強硬了起來。

  他怎麼可以對仇人之女心軟!

  他皺起眉頭,暗斥自己竟忘了爹生前捱受的折磨。

  兩人沈默對峙,大廳中僅可聽聞夏颺的啜泣聲。

  望著夏雲堅定不屈的水瞳,曹震心頭浮現一個絕妙的點子。他想,假若爹在世,肯定也會同意他的做法。

  「就妳吧。」他突然說。

  夏雲雙眼瞪大,心裡想法清清楚楚寫在臉上——難道他想打斷她的腿?

  曹震嗤笑,彎下身端起她下顎呢喃。「還有比打斷妳的腿更好的償債方式──給妳一天時間安派妳身邊人往後的生活,明日此時,我會派人來接妳。」

  她秀眉皺緊,不解反問:「你要帶我去哪裡?」

  他輕挲她細緻小巧的下顎,不待她揮拒,他已然把手收回。

  「曹府。」他唇笑眼不笑地盯著她說:「妳大哥欠我的那五萬兩銀,就拿妳的身子來償。」

  ※※※※

  曹震一離開,挨棍的夏颺立刻被他領來的傭僕架走,瞧他離去時痛罵咧咧的德行,瞧得出他對妹妹挺身救助的舉動,完全沒半點感謝之意。

  對於大哥的反應,夏雲早習慣了。她頹然落坐在大廳椅上,候在一旁的夏家傭僕,也是一臉愁雲慘霧。

  「小姐。」沈默許久的張總管掏出一疊銀票,老淚縱橫地塞在主子手裡。「您還是拿著這些錢,帶著夫人一塊兒逃吧。」

  張總管最清楚曹夏兩家的糾葛,尤其是曹震遺下來的幾句話,張總管見多識廣,哪聽不出「用身子償」的言下之意。

  張總管認為,夏雲人美心地又善良,沒必要為了不成材的大哥糟蹋了一生。

  夏雲緊緊閉眼,強忍住奪眶的眼淚。

  「我不能走。」她將銀票塞回張總管手裡。「你沒聽他說嗎?還不了銀兩,不是打斷我大哥的腿,就是要奪走這房子,兩樣我都不能坐視不管。」

  「您幹麼管大少爺啊!」年紀尚小的傭僕招賢哭喊道:「您沒聽大少爺離開時怎麼罵的?大少爺根本不感謝您啊!」

  「但他還是我大哥。」而且,大哥還是他們夏家僅存的血脈──光這一點,她這個做妹妹的就沒辦法袖手旁觀。

  「對了,」她突然想到。「曹家這件事先瞞著我娘,等我把事情想清楚,我再親自告訴她。」

  但紙包不住火,她還沒跟張總管討論完織坊今後該怎麼安排,夏母已派人來請。

  她一見過來的婢女雙目紅腫,就知道娘已經得知消息。

  「我剛明明交代過……」她嘆。

  「小姐,對不起。」兩名婢女異口同聲地說。「我們不是有意要讓大人知道,實在是想到您對大少爺那麼好,大少爺卻那樣子待您,我們為您感到不值啊!」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夏雲怏怏不樂地起身。她頭已經夠疼,心已經夠亂,她們還不讓她想辦法一樁一樁事解決。

  一路上,她步伐沈重,幾乎想掉頭逃跑,從此撒手不管……方才張總管的提議一直在她心裡盤旋不去。張總管說得一點也沒錯,大哥從沒把她這個妹妹放眼裡,她又何苦堅持兄妹道義?

  但一想到爹,一想到這個家,一想到大哥被打斷腿之後如何過活,她就狠不下這個心。

  她內心根本不如外表那般鎮定,雖說她仍舊是未出嫁的黃花閨女,可她也聽說過,世上還有出賣靈肉的青樓妓院一處。她心想曹震說要她「用身子償還」,肯定跟「那種事」脫不了干係。

  她當然不希望自己被人糟蹋,但若不依曹震所言,大哥怎麼辦?這座宅子,還有娘,還有裡邊十多名家僕,又該何去何從?

  難道真要眼睜睜看著大夥兒流離失所?

  思前想後,縱使心頭再不願意,她也只能犧牲自己。

  最為難的是,她還得想出藉口說服娘同意她的決定!

  再怎麼聰明靈巧,遇上這種事,也只有技窮兩字可說。

  老天爺為什麼要這麼折騰她?夏雲舉步維艱地來到娘的廂房前,她佯裝鎮定地深吸口氣。

  跟在一旁的婢女等她點頭,才出聲叫喚:「夫人,小姐來了。」

  已等候多時的夏母「咿呀」地把門打開。

  夏母一把女兒拉進房裡,話還沒說,兩人早已哭成一團。

  「娘──」世上,最了解她的,還是娘親吶。

  在人前,她是冰雪聰明、不讓鬚眉的當家主子,但只有夏母才清楚女兒不為人知的一面。

  夏母摟著女兒肩膀哭泣。夏母十分清楚,女兒所以堅強好勝,全是因為她這個不中用的娘。

  夏母不禁自責,要是她身子骨再健朗一點,性格再強硬一點,這一大家子的重擔,也不用落在一個十六、七歲小丫頭的肩膀上。

  「我可憐的雲兒,是娘對不起妳——」夏母抬起女兒臉蛋,憐惜地擦去她頰上的淚痕,可連夏母自己也哭得老臉斑駁。

  夏雲用力搖頭。在想好說詞之前,她不想讓娘過早知道的原因,就是知道娘會這麼說。

  但她從不覺得那是娘的錯。娘生了她之後身子就變得不大好,但娘從沒因為這樣,就少照顧她、大哥,或者是爹一丁點。雖說繡坊的工作幾乎是靠她跟張總管撐持,可家裡這邊,逢年過節的準備還是親人往來的土儀禮數,還不是靠娘一手打點?

  只是現在……她恐怕沒辦法繼續幫娘分憂解勞了。她抹一抹眼淚。「娘,我們都別哭了,曹家這樁事往好的想,說不定……還是解決兩家多年來恩怨的大好機會。」

  「妳覺得他會善待妳嗎?」夏母只是體弱,腦子並不差,哪裡聽不出女兒只是在安慰她。

  夏雲多吸了幾口氣,實在答不出違心之論。

  曹震態勢早擺出來了,他要她到曹家的目的,就是為了替他爹報當年之仇。要不是如此,他也不會處心積慮拿大哥的腿跟宅子作要脅,逼她擇一保之。

  但兩邊,她都沒辦法捨。

  「娘已經想好了。」夏母轉過身去,從衣籠裡拿出珍藏已久的金鈿首飾。先前家裡出狀況,她硬是忍著不典當,就是擔心有什麼不時不需。「妳帶著這些東西走吧,其他的事娘來打理。」

  夏雲用力搖頭。「娘,孩兒怎麼可能丟著妳跟大哥不管?」

  「那妳就忍心讓娘眼睜睜看妳去曹家受苦?」夏母不由分說,硬把首飾塞進女兒手裡。「聽娘的話,帶著它們趁早離開。」

  母女倆脾氣一個模樣,都是寧可自己受委屈,也不希望對方吃苦,以致誰也狠不下那個心袖手不管。

  「娘且聽我說。」最後,仍是夏雲佔了上風。她心惦著娘的身體,她這麼一走,萬一曹震使了什麼歹計對付娘,縱使她能逃過一劫,往後也不能安心。

  所以她勉強堆起笑臉安慰。「曹家那兒,女兒是去定了。不是女兒喜歡作踐自己,而是女兒覺得,曹夏兩家的糾葛,真的得靠這一回好好理一理。」

  夏母一瞧女兒表情,心裡也起了疑惑——難道她想到什麼好主意了?

  「妳想怎麼理?」

  夏雲坦承。「女兒一時還想不到。不過,天無絕人之路,只要女兒多花點時間好好想想,一定想得出辦法。」

  「妳是在安慰我,才會編出這一套說詞。」夏母看穿了。「曹家對咱們夏家的恨,早已積累多年,妳爹還在世的時候,不止一次向他們示好道歉,曹家從沒接受過。」

  「但是躲得了這回,也躲不了下回。」她深吸口氣。「娘,女兒就是知道曹家的恨意深切,才更要挺身面對。」

  夏母呆住了。她說得沒錯,這一回逃過,下一回呢?

  只要曹震不放手,不管她們躲到哪裡,他總有辦法把她們給找出來!

  「但是,娘實在沒辦法……」夏母拚命搖頭。

  「您就當女兒到遠地工作,或者是……」她牙一咬。「出嫁了。女兒跟您保證,在曹家,女兒會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好過一些,您就再相信女兒一回吧?」

  「不是娘不相信妳,娘怎麼不曉得妳是多聰明、多可人的孩子……」夏母淌下淚來。「娘是捨不得,娘花了這麼多年把妳養得伶俐又漂亮,可不是要白白送給曹家糟蹋的!」

  「娘──」夏雲抱住娘親臂膀,有娘這幾句話就夠了。

  為人子女的,最怕想盡孝時爹娘已不在跟前。衝著報答親恩這一點,這座宅邸,她非要幫娘留下不可。

  曹家此行,她勢在必行!

  她輕輕推開娘肩膀,把娘剛才取出的金鈿首飾重新塞回衣籠。

  「雲兒?」夏母淚眼朦朧地望著她。

  「時間不多了。」她抽出帕子擦乾淚痕,拿下時,已又變回為人所稱道的當家小姐。「女兒得趁早把家裡的事打理清楚,才能走得安心。」

  「妳真的不再考慮考慮?」夏母仍不肯放棄。

  她深吸口氣,篤定點頭。

  夏母再次捂臉掉淚。

  母女倆皆已明白,事情,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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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8-4 02:48 PM


第二章

  翌日清晨,曹震派去一輛馬車,頗粗魯地把夏雲接了出來。

  在接獲「夏家小姐已到」的訊息之前,他本還在猜,她或許已趁夜逃走了?

  畢竟他昨天說得夠明白了,他要她用身子償還那五萬兩銀子,那等於是在賣身,一般閨秀聽了,不跑才怪!

  但令人驚詫的是,她沒有。

  進門的時候,除了曹震派去的馬車,後邊還多跟了一輛夏家的車。

  車裡載著她的衣裳什物,還有貼身婢女一名。

  瞧她從容的模樣,彷彿是過來作客,而不是過來抵債,遠遠看著的曹震覺得有趣,他從沒遇過這樣的女子。

  該說她膽識過人,還是愚蠢天真呢?

  她真以為他會好好善待她?

  曹震站在廊下,看著她指揮若定地要人把她的衣籠行李卸下。她今天穿著一件粉底繡小花的紗衫,頭上依舊插著玉簪,日光底下,她娟美的側臉像是在發亮似的,教人移不開眼。

  一直到自家總管來到跟前,他才發現自己竟看她看傻了眼。

  他表情不悅地轉頭。「有事?」

  柯總管一揖。「夏小姐在問,她行李該擱在哪裡?」

  曹震心想,照理說,他應該馬上叫人把她行囊丟出去,才合乎自己報仇的心願,但一想到她直入虎穴的勇氣,到口的話他突然收了回去。

  「『碧漪堂』。」

  柯總管愣了會兒,才點頭說是。

  柯總管所以做出這反應,全是因為「碧漪堂」是曹家大宅最美的一處,前庭後院全部植滿梅樹。一到三月,滿院子粉白的梅花襯著前頭一方池水,景致何等嬌媚?

  「碧漪堂」配上花容月貌的夏家閨女,當然是美人美景,相得益彰。但一想到夏家與曹家的嫌隙,柯總管難免多了揣測。

  只是曹震心思本來就詭譎難辨,柯總管是曹老太爺生前找進來的幫手,在曹震身旁跟了七、八年,至今仍不敢說已摸透了主子的脾性。

  柯總管領著下人,不到半個時辰,已經把夏雲安頓好。

  「柯總管。」夏雲喚道:「我真的不需要去拜見你們家少爺?」

  「少爺沒說。」柯總管也很為難。時辰已近正午,他剛才派人去請問少爺,需不需要幫夏雲備膳。可下人尋了一圈回來,說道少爺出去了,也沒留下隻字片語。

  依禮,柯總管是該幫忙打點吃食,但夏雲身分特殊,不得主子意見,他實在不敢莽撞行事。

  曹震性嚴,雖從沒當著下人的面吼過一句什麼,可宅裡人一想起他,總是戰戰兢兢,生怕自己有半點不對。長曹震十來歲的柯總管也不例外。

  左思右想,只能先躲著不見。活像要把夏家主僕囚在「碧漪堂」一樣,柯總管一領人離開,就再也沒人靠近「碧漪堂」一步。

  過了正午,夏雲的婢女蟠桃擔心她餓著,忍不住發難道:「都這麼晚了,曹家人怎麼還沒送午膳來?」

  夏雲安之若素,渾不覺柯總管的怠慢不合常理。

  早先柯總管把她領來「碧漪堂」,她還慌了一下,擔憂曹震在打什麼主意,這會兒不給她們飯吃,她反倒安心了。

  沒道理禮遇我這個仇人之女嘛!她這麼想著。

  「別指望他們了。」她從衣箱裡取出一袋核桃,又到庭裡尋了顆結實的石塊,砸碎了殼跟婢女分著吃。

  她昨晚上愁煩了一夜沒睡好,也想了無數個法子,希望能避過娘吞吞吐吐提及的「那件事」。或許是自己太過天真,但她確實還存著希望,說不定在她有意彌補之下,曹震會慢慢改變心意,放下對夏家的仇恨。這樣一來,她就能重回娘身邊,繼續跟張總管一起打點繡坊的工作。

  繡坊有忠心耿耿的張總管幫忙,她很放心;但她不放心娘,知道娘肯定會因為她來曹家,而吃不下睡不好。

  而她最不擔心自己,她總是覺得,世上沒什麼事情改變不了,只要有心,加上耐性。

  至於幾頓飯沒吃,這等事她還沒放在眼裡,就等曹震出招了。

  邊吃著核桃她一邊忐忑,只是情緒沒流露在臉上,不知道自己想的主意,能否教曹震接受?

  希望行。

  應該、或許……行得通吧?望著窗外旖旎的風景,她只能這麼鼓勵自己。

  ※※※※

  當天傍晚,曹震自繡坊回來,柯總管趕來詢問,才知她餓了一頓沒吃,心頭不期然又是一抽,惱得他眉心緊皺起。

  他自忖,怪了,不過是個夏家人,不過餓個一頓,他幹麼覺得心疼?

  「少爺的意思是?」

  「我沒說過不給她飯吃。」曹震冷然地答:「要傳出去讓外頭人知道,還當我們曹家窮到連碗飯也供不起。」

  「是。」挨罵的柯總管一縮脖子。「小的立刻把晚膳送過去——」

  「倒也不用。」曹震阻止。「先回答我,那個夏雲一下午沒派人來找過你?」

  「回少爺話。」柯總管恭敬地回。「整天『碧漪堂』安安靜靜,連點聲音也沒有。」

  當真不怕餓?曹震動念,想看一看夏雲在「碧漪堂」做些什麼。「你下去忙吧,我再派人叫你。」

  「少爺今晚在哪兒用膳?」

  「送到『碧漪堂』。」丟下這話,曹震轉身離去。

  掌燈時分,曹家下人沿路掛起燈籠,梳洗過後的曹震換上乾淨的靛青緞袍,悄聲來到「碧漪堂」前。

  「碧漪堂」窗門洞開,遠一眺便能看見夏雲伏著頭,不知在做些什麼。她身後,坐著她帶來的貼身婢女,大抵是閒得發慌,正有一下沒一下打著瞌睡。

  幸得穿著一身暗,曹震靠到窗邊一望,才知她在描圖。

  從他方向望去,猶然可見覆在白綾下的睡蓮圖,她手上的炭條輕掃,一枝枝沒顏色的蓮立即盛放在白綾裡邊。

  直到見了她的手藝,他才明白夏家織繡聞名遐邇的原因。

  望著她微掩在墨黑髮鬢下的秀麗耳廓,他突覺遺憾。若她是別人家的閨女,單憑她這一手畫工,就足夠讓他派上八人大轎風光娶她進門。但可惜,她姓夏,不得輕饒!

  一想到爹死前的心願,他心腸不由得硬起。

  父債子償,她註定得替她那薄情寡義的爹,付出慘痛的代價,以慰爹在天之靈。

  他衣擺一拂,大步踏進「碧漪堂」。

  一聽見聲響,打著瞌睡的婢女蟠桃立刻醒了過來。「曹、曹爺!」

  夏雲丟下炭條,起身一拜。「夏雲要謝謝曹爺,賞給我這麼漂亮的廳房住。」

  曹震盯著她不出聲,下巴略略一動,一旁的蟠桃已明白他言下之意。

  回頭看了小姐一眼,在夏雲示意下,蟠桃不安地退了出去。

  門一關上,他往榻上一坐。「過來。」

  直到這時,她才有了慌張的神色。

  還當她真那麼大膽無畏,他心頭浮現嗜虐的快意。說到底,她不過是個青澀生嫩的黃毛丫頭。

  見她依舊杵著不動,他再一次開口。「聾了?」

  夏雲裙擺微微一動,看不出是進、是退的意思。

  曹震不耐等她,索性將她扯進懷中。

  沒料到他有此一舉,她慘白著臉望著近在咫尺的他。

  「我還當妳不會驚慌──」他挲著她粉白的臉頰,花瓣似的軟嫩讓他愉悅地瞇細了眼瞳。「我花了五萬兩銀換妳回來,總該讓我瞧瞧值不值得。」

  「您別這樣——」

  還來不及使勁推開,他頭臉已經覆下,輕輕咬囓她裸露出來的細頸。感覺那齒印深烙進肩膀肉裡,她出聲低呼,他繼而以唇舌輕撫,留下一個濕印。

  「曹爺──」她梗著聲音問他:「您當真要做『那件事』?」

  他的唇瓣舔吻上她耳朵,羞得她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得硬硬地撐著身子,身子臉頰卻火燙著。

  「妳明知故問。」他手指順著她頸脖撫下,罩住她鼓起的胸部。「想不到妳瘦瘦小小,摸起來倒挺舒服的。」

  面對他輕薄的話語,夏雲哪想得出話回應,但心裡又覺得被看輕,眼眶不禁紅了。

  「生氣了?」他睇著她泛著薄紅的眼角,心裡藏著些不捨,卻也透著一絲歡快。「妳早該明了,我要妳進門,就是要對妳做『那檔子事』。」

  他是故意惱她的。方才見她在燈下描圖,那氣定神閒的姿態,彷彿她早已忘記世間還有一個名叫曹震的男子。

  他何其自傲,怎容得了她將他拋在腦後!

  夏雲橫眼,眸子裡寫著氣惱與畏懼。昨晚娘趁夜告訴她一些事情,她好不容易藉描圖壓下,這會兒又被他挑勾了出來。

  算是未雨綢繆,夏母雖然不希望自個兒女兒真的被曹震糟蹋,但閨房底事,夏母還是盡她所能提了一點。她告訴夏雲,床第之間,不過就是個「順」字,順水推舟,看男人要什麼,就給他什麼。萬一覺得勉強,心想著「快了快了」,終也能忍將過去。

  畢竟是小家碧玉,夏母能說的就一般敦倫之理,可聽在夏雲耳裡,卻是無比驚悚。要曹震是她真心願嫁的男子,那「順」字倒說得過去,可眼下情況,分明就是「買」,且還是名不正言不順、強取豪奪地「買」。要她學著一般閨秀曲意承歡,她,實在難以辦到!

  她深深吸口氣,壓著嗓子回答:「夏雲怎麼可能跟曹爺生氣。」

  曹震瞧出她的口是心非,嘴上這麼說,但眼神倒挺挑釁的。

  他輕挲著她臉頰,語調輕鬆地問:「妳覺得我花五萬兩買妳回來,在妳身上討點樂子,過分了?」

  雖然兩人舉動並不莊重——她半倚半靠地坐在他懷裡,他一雙手,還不忘記在她身上來回游移,她仍勉力裝出正經神色說話。「我只是覺得,曹爺如果想早早賺回那五萬兩銀,我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他把玩她鬢髮,瞧不出神色地低喃。「說來聽聽。」

  夏雲一見機不可失,立刻把想好的法子說了出來。

  說到底,男人還是抵不過女人心細,雖說曹家織工在織造局頗負盛名,但說起繡品,還是差了夏家一大截。刺繡講究代代相傳,夏家的繡女遠溯可以提到夏雲爺爺那代,祖傳母,母再傳女一共三代,要她們手藝不精也難。

  夏雲就想,或許可以說服曹震,把她「用」在生意上頭。

  曹震也是聰明人,她說不到一半,他已經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

  捫心說,她的主意頗吸引人。當初曹夏兩家所以結盟,就是各取所需、截長補短。曹家的老太夫人與曹震他娘皆是耕讀人家,琴棋書畫會上一點,刺繡卻半點不通。但夏家不是。夏颺他生母,就是胥口有名的繡女之後。

  至於夏雲的繡工,大概是從小耳濡目染,加上聰敏所致。

  「如果由我來幫忙打點曹家繡坊,可想而知,五萬兩銀,不出幾年便能連本帶利收回。」

  曹震冷眼看著說得熱切的夏雲,暗忖著,真要因為這樣,放棄為難她的樂趣?

  他想,爹的本意,該不是這樣。

  他悶不吭聲地聽她把話說完。

  「曹爺——」夏雲眨著眼睛等著,有些急了。

  看著她緊張的模樣,倒有一點小女兒家的嬌憨,瞧得曹震心湖一陣蕩漾,只是他藏得很深,臉上倒是半點反應也沒有。

  「聽不出興味。」他故意這麼說。

  夏雲一呆。瞧他意興闌珊,她自忖,難不成剛才的說法有什麼疏漏不成?

  她錯看了曹震一點,對於錢財,他不若一般商賈看重。要不,他也不會豪擲萬金,就為了買下夏家那幢年久失修、日漸頹圮的屋宅。

  「所以呢?」她心驚膽跳地問。

  他微微一笑。「在妳想出更有意思的主意之前,妳還是得用妳的身子來償。」

  他身一騰,抱她躺下。

  她驚惶地瞪大雙眼,仰看著近在眼前的他。

  燭光不亮,襯得他一張俊臉詭譎難辨。本就是難以摸清的一個人,這會兒更加神秘莫測。她一直以為自己定有辦法度過這一關,沒料到想出來的絕妙好計,完全派不上用場。

  還能怎麼辦?還有什麼法子可想?一大串問題在她腦中翻攪著,身子一角卻明白察覺著他的體溫。

  他一雙黑瞳細細掃過她清麗的眉眼,大抵是織繡之家,她模樣也像畫筆繪出來似地矜貴。燭光下,絹白的臉頰浮現兩抹紅量,加上她不住連眨的長睫,竟有一絲怯生生的可憐。

  不管她再聰明,要了她之後,她這輩子斷不能逃出他掌心。思及此,他心底就無比滿足。

  爹在天之靈,肯定會讚許他的決定。

  衝著這一點,他低頭吞噬她粉紅的唇瓣。在青樓脂粉間打滾多年,他很是知道讓女人欲仙欲死的把戲,他很有自信能將夏雲玩弄於股掌間,縱使她再不情願。

  他探出來的舌尖帶著一絲茶香,揉著她胸脯的大掌厚實有力,暖熱的溫度直透衣襟。

  夏雲又羞又慌,娘昨晚說得隱諱,她壓根兒想不到在他的碰觸之下,她身子竟是又燙又麻,尤其被他啜吮的舌尖,更是酥軟得讓她喘不過氣來。

  不知何時,她腰間繫帶已被拉鬆,露出底下作工精緻的兜衣。一朵碗大的西施牡丹就偎在她腰際,往上竄延的,是開著銀花的當歸。他指頭沿著碧綠的梗一路上撫,一察覺底下乳尖挺立,他毫不猶豫地張嘴咬住。

  些微的疼隔著兜衣鑽進她肌理,引起她驚喘,同時感覺他手指拉扯她肩上的繫帶。夏雲羞得不知所措,一雙手在他肩上推也不是,搡也不是。

  她還是沒辦法做到娘說的「順」字,她啞聲擠出一句:「不可以——」

  「這是妳該說的話?」他扯掉她兜衣,故意在她目光下揪弄她挺立的峰尖,瞧她身子不住輕顫,就知她感覺頗好。

  但礙於矜持,她只能勉力漠視一波波湧來的歡愉。

  「你非得這樣羞辱我?」她再一次紅了眼眶。

  「真的是羞辱?」他指尖彈弄如石的峰尖,了然地反問。

  她長睫一眨,這一回,真的落下了眼淚。

  「哭也好、歡喜也好,妳總歸要臣服於我。」他不顧她淒然的神色繼續挑逗她身子,不忘補上一句:「誰教妳生在夏家。」

  衝著最後這句話,夏雲抿白了雙唇不肯再露出半點聲色。此般無情的男人,不需她費心幫他發揚家業,非要她用身子抵債,就隨他意。可其他部分,她告訴自己,包括自己的心與魂,不由他沾染半分。

  夏雲的倔氣明明白白寫在她眼裡,見多識廣的曹震一望便知。他嗤笑。想跟他鬥氣?門兒都沒有!

  要比意氣,他自認不輸給任何人,何況她只是一個夏家人!

  他俯頭兜著她挺立的乳尖不住幽轉,開頭圈子頗大,然後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拉扯似地一咬。

  她不由得弓起背脊低吟。

  吮吸著她乳尖的嘴唇微微一勾,就說她逃不出他手掌心。他空著的大手一路下撫,滑進她裙擺撫摸她修長的腿。

  夏雲雙眼一瞠,察覺他手指已鑽進她褻褲開口。

  「你想做什麼?!」

  他不疾不徐地挲著她柔膩的腿根。夏家雖是家道中落,但養出來的閨女,仍舊像花一樣細緻。他輕佻地問:「妳娘沒教妳?」

  哪家的娘親會教女兒這些事?她難堪地別開頭去,在他撫觸下的身子,微微地打顫。

  「妳有副好身子。」他眸子緊盯著她,同時鑽進她閉合起的腿間。

  她猛地一震,發出驚嚇的低呼。「不要——」

  「沒妳說不的餘地。」他殘忍地道出事實,輕撫她已然濕潤的開口,直到燙熱的汁液泌出穴口,手指才一鼓作氣探了進去。

  她驚訝地喘息,別開的雙眼緊閉,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怎麼了。

  這股奇怪而沈重的激潮——她咬著下唇忍住幾快出口的嬌吟,感覺曹震的目光一直緊盯著自己。不應該是這種感覺的,她腦子紊亂地想,躺在一個仇恨自己的男人身下,她應該感覺悲慘、痛苦、厭惡才對,但是……她咬住自個兒手指再次忍住呻吟。為什麼現在的感覺,卻是難以自禁地愉悅?

  她身子燙熱地發紅,隨著他細膩的抽送、攪動,她的背脊不由得輕顫、扭動。他十分清楚該怎麼哄誘生澀的她,做出他希望看見的反應。當一波波稠滑的汁液自她腿根淌流出時,一個強烈的動作,他修長的指直沒入底。

  「啊——」夏雲再也忍不住吟叫出聲。

  這正是他想聽見的聲音。

  他瞇細著黑瞳審視不住顫抖的嬌軀,手指進出她濕潤的蕊瓣,另一隻手間歇逗弄纖細的小蒂,近乎邪惡地逼迫她攀上高潮之巔。

  直到她身子因歡愉而不住抽搐,頭上的髮也汗濕地貼在額角,他才慢慢支起雙臂,從上而下俯視她燙紅的麗顏。

  夏雲難掩羞愧,相對於自己的衣衫不整、氣喘吁吁,他倒是氣息平穩地讓人覺得討厭。

  彷彿受到影響的,只有她一個。

  望著她被自己吮紅的唇瓣,曹震心頭百味雜陳。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絕不若外表看起來那般無動於衷。

  藏在他平整長袍下的男物硬得就像根粗木棍,鼓譟著想進入她柔軟濕潤的體內。一想到生澀的她會如何纏綿緊密地圈住自己,他眸光不禁闇深了起來。

  連他也覺得詫異,自己竟會如此渴望與她歡愛燕好!

  不應該這樣——察覺到心頭的渴望,讓他止住不動。

  他出入歡場多時,各色胭脂紅粉他早都已經嚐遍。一個連曲意承歡也不懂的生澀閨女,理當讓他覺得索然無趣、味如嚼蠟,怎知他此刻感覺,卻是亢奮難耐,前所未見!

  望著她微微曲起、仍可感覺到羞澀之意的雪白大腿,他的慾望有如野馬般騰囂,幾乎抑不下心頭的衝動,想俯下身刺進她體內快意馳騁一番。

  不應該如此!

  心頭殘存的那一點理智,讓他顧不得滿足自身的慾望,拋下嬌媚喘息的夏雲。

  他需要好好想一想,區區一個夏家人,為何能讓自己如此興奮難耐?

  被迷得暈頭轉向、難以自持的人該是她才對,怎麼會是自己?

  所以呢?她兜攏凌亂的衣襟,望著他大步走離房間。已經結束了?

  在她仍一頭霧水之際,柯總管領著下人送晚膳來了。

  一直候在庭外的婢女蟠桃奔進房裡,一見小姐模樣,就知方才曹震對自家小姐做了什麼。

  夏雲正羞澀地把裙擺放下,又急忙把兜衣給穿起。

  「您沒事吧?」蟠桃在她耳邊悄聲問:「要不要奴婢打點水讓您擦擦身子?」

  她耳根一紅,以為被蟠桃瞧見自己腿根盡濕的模樣,覺得無地自容。

  見小姐不吭氣,蟠桃自顧自地到庭中打水。廳上吃食已經打點好,柯總管一見蟠桃,立即吩咐她伺候小姐吃飯。

  滿滿一桌,全是夏家難得吃到的精緻菜餚——一鍋得佐著韭菜花兒、醬豆腐、香醋跟辣椒油的酸菜白肉,一盤片得極薄、油光水滑的「南爐鴨」,一道嗞嗞冒著油響的「松鼠魚」,跟一盤時令菜蔬,拌刀豆。

  一見那陣仗,餓了半天的蟠桃口水直流,急忙捧著水盆奔進房裡報訊。

  房裡的夏雲仍在對鏡攏髮,心情還未從方才的插曲中回復。

  她不懂,男女敦倫,若總像曹震碰她那般銷魂蝕骨,為什麼昨晚上娘會教她那一字訣?

  這麼舒服的事,根本用不上「順」這字眼啊!

  還是——她眉心一蹙,娘是考慮到她個性,知道她斷做不出順從曹震的事,才會這麼教她?

  也只能這麼想了。她嘆氣。總不能認定是自己生性淫蕩,才會曹震一碰,身子便酥軟到不行──

  「快快,小姐!」蟠桃興沖沖地喊:「柯總管弄了一桌好菜,好香啊!」

  夏雲心頭煩,只想一個人好好靜靜,細想一些事情。「妳去吃吧,我不餓。」

  怎麼可以!蟠桃霍地轉身。「小姐,不是奴婢愛說您,您真以為自己身子是鐵打的,捱得了三天兩頭不吃飯?」

  「蟠桃,我是真的不太舒服,吃不下,妳就饒了我一回,行不行?」夏雲揉著額頭。

  蟠桃一瞧她臉,真有點病懨懨、不勝嬌弱的模樣。

  蟠桃勸著。「好歹也吃個兩口,出來的時候,夫人再三提點奴婢,一定要好好盯著您吃飯睡覺──」

  「好好好——」夏雲懶得辯駁。蟠桃雖是奴婢,但從小跟在她身邊,說話分量自然不同。

  「那帕子給您,蟠桃擰了條濕帕交給夏雲。「奴婢到外邊端點東西進來。」

  什麼菜都撿上一點,再加上一碗飯,也算豐盛的一餐。在蟠桃眈眈的注視下,夏雲忍著心煩把菜吃得一乾二淨,蟠桃滿意地轉身拾掇床榻。

  被子一撩,蟠桃吃驚地喊。「您不是已經跟曹爺成了好事兒了?」

  夏雲聽出不對,也顧不得羞了。「怎麼了?」

  「落紅啊!」蟠桃指著床鋪。「您既然已經是曹爺的人了,那床榻上應該會有個證據,除非——」

  蟠桃止住不說。蟠桃心想,不可能的,小姐個性她最是了解,哪有可能跟外邊男人偷摸苟且,問題肯定出在曹爺身上!

  「難不成,小姐跟曹爺……不是奴婢想的那樣?」

  「妳問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答——」夏雲嘆氣。就因為弄不懂,她心裡才煩。「曹爺剛對我的確不太安分,但我總覺得,那跟我娘說的……不太一樣?」

  蟠桃湊近點問:「剛才……不疼嗎?」

  夏雲紅著臉搖頭。

  要是會疼,她可能還覺得好過一點。在一個討厭她的男人身下感覺歡愉,是多麼嚇人、丟人的事兒,彷彿她身子已不是自己的一般。

  至於她對曹震的感覺,她也不明白。他對她的仇恨那麼深,又不顧她意願強碰了她身子,她理當恨死他才對。可是為什麼,看著他的時候,她卻沒辦法恨他?

  她是有著不情願、不高興、覺得屈辱,但不管怎麼樣,就是沒有恨。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是因為有愧於曹家,她覺得過意不去?

  再不然……她心底一跳,浮現兩個字——喜歡。

  不可能!她慌亂地把這念頭從心裡排開。兩人不過幾面之緣,加上他對她做出這樣可惡的事,她怎麼可能會喜歡上這樣的人!

  亂了,自見了他之後,一切就都亂了!

  蟠桃望著小姐,斟酌著該不該繼續往下問。「小姐,肯不肯跟奴婢話說從頭?」

  夏雲想了一想,在曹家,她目前只剩蟠桃可倚靠。再不找蟠桃拿主意,還能找誰?只好忍著羞怯,簡明扼要地把方才的事說了一遍。

  蟠桃越聽,表情越是奇怪。

  「所以說曹爺從頭到尾,除了他的手之外……沒再把什麼硬乎乎的東西戳到您身子裡邊去?」

  夏雲羞死了,蟠桃的說法,很容易勾起她的記憶。

  直到此刻,她猶似能感覺他長指在她體內反覆抽動的奇炫快意──

  「曹爺對您做的,跟奴婢聽過的完全不一樣。」蟠桃畢竟是鄉野出身,加上位卑,很容易聽到一些不會進大家閨秀耳裡的閨房逸事。

  夏雲頓了頓,最終還是抑不住好奇。「妳說。」

  「您還記得常上咱們家賣黏糕的宋嫂子吧?她啊,一逮著機會就要跟人家聊床第事,說什麼她出嫁頭天,她家那口子是怎麼把她翻過來弄過去,疼到她簡直要沒命了。還說她男人的『東西』,不管在她身上馳騁過幾回,總還不見消,還得靠她用其他方法,才能讓她男人甘心睡去——」

  蟠桃說到這兒,主僕倆互看一眼。如果宋嫂子說的是真的,那麼她跟曹震,又是怎麼回事?

  他跟她做的,真的是她娘口中的「那檔子事」,或是她會錯意了?

  別說蟠桃想不透,就連夏雲自己,也摸不著頭緒。

  「要不要奴婢想辦法跟人問問?曹家下人那麼多,總會有幾個像宋嫂子那樣嘴巴鬆的人。」蟠桃提議。

  夏雲搖頭,這個臉她丟不起。

  在曹震還有曹家下人面前,她還想保留那麼一點聊勝於無的尊嚴。

  「算了。」她把吃淨的碗盤擱到蟠桃手裡。「妳也餓了半天,去幫自己弄點東西吃。」

  蟠桃一望手裡描繪精細的盤筷,忍不住嘆了一聲。「說真話,小姐,奴婢真搞不懂曹爺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情?」

  夏雲抬眼睇她。

  「您看嘛,」蟠桃自顧自地說起來。「這麼漂亮的盤子,在咱們府邸只有過年才會拿出來,曹爺卻毫不顧忌捧到您跟前,還有外頭那一桌菜,真是叫山珍海味……不過話說回來,曹爺若有心,幹麼用這麼名不正言不順的方式招您進府?」

  「好了。」她不讓蟠桃繼續說完,曹、夏兩家的樑子不是一天、兩天結下的,她也懶得跟蟠桃細說她跟曹震之間的對話。

  至於他偶施的小惠——夏雲在猜,興許是示威,讓她明白,在夏家對不起曹家的這十幾年來,曹家非但不受影響,反而更加飛黃騰達。

  果真是這用意──夏雲心想,他還真辦到了!

  打從進門,她一而再地看出兩家的不同之處。

  所謂負人者人恆負之,夏家,是真的沒落了。

  蟠桃一見小姐表情,明白不是碎嘴多話的時候。「那-奴婢用膳去了?」

  「去。」夏雲應允。

  蟠桃不在跟前也好。她想。正好可以靜下心好好想想,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今晚,肯定是個難眠的夜。

  望著窗外模糊不清的月色,她長嘆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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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8-4 02:49 PM


第三章

  曹震這頭,也是一夜折騰。

  一自「碧漪堂」離開,他立刻坐上馬車,來到平望鎮上知名的青樓「桃花扇」。裡頭的花魁纏娘算是曹震的交好,一雙眼老看著曹震富裕的身家,加上他容貌英挺、上無兩老,纏娘不時細訴,願意不記名分長伴他左右。

  曹震總是笑笑。

  青樓姑娘的枕邊細語,聽聽就算,真要信了,只能怪自己識人不明。

  要不,今天他落得一窮二白,試問只接富客的纏娘,還願不願意不收分毫地同候他?

  想也知道不可能。

  人為財死,一兩銀就足夠讓至親友人反目成仇。在商界打滾多時的曹震對於這點最是清楚不過。

  纏娘一聽曹震來了,立刻拋下生客,笑逐顏開地跑來伺候他。

  她今天穿著青地織金紅牡丹花裙,身披寶藍坎五色半袖,加上搽脂抹粉,妝扮得很是明豔。

  「曹爺好壞。」見面,纏娘先軟軟嗔了一句。「明知道纏娘巴不得每天能看見您,您卻狠心得十天半月才過來一趟!」

  曹震四兩撥千斤地回:「我要每天過來,妳有時間伺候別的爺兒?」

  「就跟您說了,纏娘不要別人,只要您一個——」

  纏娘偎在曹震懷中撒嬌,其嬌媚模樣,和「碧漪堂」那個生澀的夏雲完全不一樣。

  曹震覺得奇怪,一樣是女人,且纏娘要更善解人意、嫵媚動人;為什麼此刻盤旋在他心頭的,卻是那個倔氣不認輸的夏家閨女?

  難道是她身上塗抹了什麼秘藥,才會讓他一碰之後,就再也沒法忘懷?

  他才不信!

  念頭一轉,他抱起纏娘上了床榻。

  纏娘嬌呼一聲,雙臂應和地攬住他脖頸,塗得嫣紅的嘴在他耳畔胸口盤旋。曹震在床第間頗有一手,纏娘也是伺候他之後才發現。他大掌一揉上她胸脯,纏娘便喘吁吁地哼著,腿根都濕了。

  「曹爺——我要——」

  曹震冷眼望著姿態媚人的纏娘,心裡卻閃過夏雲倉皇失措,又難以自持的神態,這麼一想,方被挑起的慾念乍消。他來「桃花扇」是想忘記夏雲,沒想到,竟眨眼閉眼,全是她身影!

  我真是吃錯藥了。他著惱地推開纏娘。

  「曹爺?」纏娘嬌喚。本還想再施媚勁哄他入懷,但細一瞧他一臉煩躁,到嘴的話立刻又吞了回去。

  纏娘攏一攏衣襟,下床自桌上倒了杯酒。

  「曹爺不開心?」

  曹震沒吭氣,將空了的酒杯又送到她面前。「再來。」

  擅察言觀色的纏娘一笑。「好,纏娘今天就捨命陪君子,來個不醉不歸。」

  當天夜裡,曹震頭回留宿「桃花扇」,樂得纏娘笑不攏嘴,以為自己牢牢掌握了良人的心。

  怎知他一整夜,腦子裡轉的全是另一個不該出現的身影。

  酩酊大醉時他猶然想著,不知「那個人」今晚怎麼睡?是不是也同自己一樣,惦著對方,惦了一整晚……

  只是隔天醒來,憶起昨晚的百般揣想,心裡倒又惱了。

  他堂堂一個曹家人,怎麼能這麼提不起放不下——一個夏家人?!

  賭著氣,他硬是在「桃花扇」多待了一日。直到織造局大人屢派人來尋,柯總管才找上「桃花扇」,請回自家少爺。

  ※※※※

  一上車,曹震立刻詢問織造大人有何貴事。

  「回稟少爺,」何總管恭敬轉述。「是撫遠大將軍要求蘇、浙兩織造各辦絲棉襖兩萬,以供遠方戰士穿用,限期一個月。織造大人下令要咱們家最少承辦五千,從速照辦。」

  所謂絲棉襖,就是一般人穿在衣裡的保暖背心。塞外入秋後天寒地凍,沒幾件用料紮實的棉襖傍身,可是捱不了寒的。

  曹震皺眉。「這麼趕?」

  「是啊。」柯總管也是一臉愁。雖說曹家底下織工數百,但剛接了樁京城李府的大買賣,一整間大宅的簾櫳幔幛全要重新舖過,根本騰不出手來。

  加上期限過短,一時也難籌措棉料。

  曹震心頭算計著,卻一時拿不出兩全其美的法子。撫遠大將軍加上織造大人的命令不得違抗,可先前接下的買賣,也容不得他們耽誤。

  直到馬車駛進曹家作坊,他才又開口。

  「夏家小姐呢?」

  「好好待在『碧漪堂』裡。」柯總管回話,忽地想起一計。「對了,或許可以請夏家小姐幫忙?」

  曹震橫去一眼,一看就知他不高興。

  「少爺,現在是非常之時。」柯總管惶恐地勸道:「五千件絲棉襖,要平常時候,咱們怎麼可能趕不出來,可眼下作坊的繡女們實在騰不出手——」

  「再怎麼不濟,咱們曹家也不需要靠夏家人幫忙。」丟下這句話,曹震大步邁進作坊。

  傍晚,曹震費足了功夫,賣了許多面子,總算調齊五千件絲棉襖的用料。他下令要旗下一半繡女先空出手來,全力完成織造局派發的任務。他算過,一個月期限,一個繡女少說得承製二十來件絲棉襖,合計兩天就得完成一件。迫是迫緊了些,但也不是完全辦不到。

  曹家裡邊,柯總管悄悄表示,府中婢女也願助一臂之力,雖然縫製的能力不若繡女們俐落,但利用工暇一個月趕製五十來件不成問題。曹震想了一想,給了個明確的數目,一百件。

  柯總管一聽倒抽口氣,但也知道,事情真的是迫在眉睫。萬一無法如期完成,別說織造大人那兒說不過去,往後織造局的買賣,曹家恐怕再也應承不了,只得硬著頭皮接下。

  突然來這麼大的事,雖然沒人特意跟夏家主僕提起,消息還是藉著蟠桃的嘴,傳進夏雲耳裡。

  她想了一想,擱下閒著沒事窮繡的睡蓮圖,第一次步出「碧漪堂」,找柯總管要絲棉襖的用料。

  柯總管惦著曹震那幾句駁斥,開頭還不肯給。但過一會兒,發現府中那些不擅針黹的婢女再勤勉也攤不了一百件,只能摸著鼻子送來夏雲提議的數目——她一個人就攬了三十件,柯總管也不知她辦不辦得成。

  臨走前柯總管不忘交代:「雖說這是織造局臨時派下來的公差,可針腳縫分樣樣不得馬虎。」

  「我知道。」夏雲邊說邊攤起用料,就在柯總管眼下,攤齊了縫分,咻咻幾十來針,衣裳的粗縫大抵完成。

  照她速度,一天一件或許真不成問題!

  柯總管看傻了眼。外頭人說這夏家小姐有天才,他純粹當玩笑話聽,今回一見,總算明白了。

  「有個主意,不知柯總管用不用得上?」夏雲還是免不去幫人打點的心性,雖然曹家未必需要。「平望鎮內外,還有十多戶尼庵,如果柯總管不覺麻煩,或許可以挨家挨戶去問,應該有不少師太願意幫忙。」

  「好主意!」柯總管雙手一拍,先前怎麼沒想到?「我立刻派人通知少爺,尼庵的老師太們平素悲天憫人,對這種有助於朝廷的事,肯定不會推辭。」

  見柯總管回應,夏雲忍不住多補了一句:「夏家繡坊還有五十名幫手,只要我一封信——」

  「您就饒了我吧──」

  柯總管不用說完,光幾個字夏雲就懂了。

  「那夏雲就不多留柯總管了,馬上跟蟠桃著手縫衣。」

  「有勞。」柯總管一掃,領人退了出去。

  傍晚,尼庵那兒捎來好消息,吃齋唸佛的老師太們雖然人手不多,但加總也應承了兩百多件。曹震一邊派人送衣料到尼庵,同時誇獎了柯總管一番。

  他以為這主意是柯總管想出來的。

  柯總管考慮良久,實在擔不起日後事情被揭穿的窘,索性趁少爺開心,老實招認出主意的人不是他。

  「不是你?不然是誰?」

  「夏家小姐。」

  不出所料,曹震一聽,眉心立刻皺緊。

  真是陰魂不散,他心想。一整天事情忙,他本還在開心整天沒想起她,結果一不留神,她的名字又從柯總管嘴裡蹦了出來。

  他不高興地問:「怎麼會傳到她耳朵邊?」

  「就是──」柯總管一時解釋不清楚,總之自首無罪,他一股腦兒把夏雲承製了三十件絲棉襖的事一齊爆了出來。

  曹震聽了,一雙黑眸冷得像要把柯總管瞪出洞來。

  柯總管一縮脖子,知錯地道歉。「少爺,小的實在不是故意——」

  「你明知道我多痛恨夏家人!」拋下這一句話,曹震甩袖離開。

  ※※※※

  回到曹家,除了下馬的庭堂還有些吵鬧之外,其他地方皆悄無人聲,只見樹影重重,渾像個空園子。曹震停步環顧,知道大夥兒都在房裡趕著縫衣,真難為了他們。

  曹震心想,待熬過這關,肯定要想個法子,好好犒賞他們。

  那夏雲呢?

  他心裡躍出她秀雅明麗的面容。經過這麼一會兒,先前被挑起的火氣已退了大半,他也明白是自己強了——眼下景況,能多趕出一件是一件,她能想出這麼好的點子,他不感謝就算了,竟還反過來怨怪人家?

  可是,她是夏家人啊!

  不管什麼事,只要一想著她是誰家閨女,感情就亂了套。

  十幾年來的仇恨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撫平,但她確實做了對曹家有恩的事。曹震心想,自己實在不應該閉上眼當作沒事人。

  真是!他一嘆。她乖乖做她的夏家人不是很好?也省得他費心神思考該怎麼搞賞她!

  信步回到房裡,小廝亨菽正要喚人打來熱水,曹震打斷他。「知不知道『碧漪堂』消息?」

  亨菽一揖。「回少爺話,小的今天還沒空去『碧漪堂』。要不,小的馬上走一趟?」

  曹震想了一會兒,忽地改口:「把熱水送到『碧漪堂』。」

  忍耐了一天一夜,他早已抑不下想見夏雲的衝動,雖然他極不願意承認,但這的確是事實。

  只是在醒悟這一點的同時,他又覺得生氣。為什麼自己會這麼惦記著一個夏家人?

  亨菽呆了一瞬,可一瞧少爺表情,不像口誤,忙又低頭退出去幹活。

  把洗澡水送到「碧漪堂」,想當然是要夏雲伺候他入浴。他不希望自己的在乎被她發現,但又忍耐不住見不著她,只好找個藉口,好順理成章在「碧漪堂」多待一會兒。

  「碧漪堂」這邊,正忙著縫衣的主僕倆一見曹震進來,慌得手足無措。夏雲趕忙將桌上的絲棉襖理好,婢女蟠桃跟著拾掇遺下的碎布。

  一見夏雲表情,曹震心頭那一點思念,立即被惱怒取代。

  她壓根兒沒想到他會來,虧他還幫自己尋了這麼多理由藉口過來!

  曹震冷沈著臉。看來,是他對她太好了,才會讓她這麼輕易就忘了他的存在!

  「曹爺,您稍坐等等,喝杯茶——」

  不等蟠桃說完,曹震雙目一瞪。「出去。」

  「但是——」蟠桃想說東西還沒收拾好,可一看小姐表情,醒悟這會兒不是多耽擱的時候。只得匆匆抱起針黹盒子,躲到門外候著。

  這頭,小廝亨菽領人取來熱水。兩個人就隔著來回走動的下人靜默相望,大有大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

  夏雲被看得有些慌,也察覺他不開心,只是不清楚那不開心是因為她,或是因為其他的事情?

  半晌,亨菽留下一套乾淨的外裳跟裡服,然後一揖,退出去了。

  曹震眼也未抬,便道:「寬衣。」

  夏雲雙眼一瞠。夏家雖然家道中落,到底她還是個小姐,哪曾低聲下氣伺候過人?

  見她不動,曹震冷笑。「怎麼?在我曹家,還想擺千金小姐派頭?」

  聽他口氣,夏雲明白了,他是在跟她過不去。

  寬衣就寬衣,難不成他還能吃了她?她脾氣也來了。

  繞過圓桌與熱氣騰騰的澡桶,她一雙纖手搭在他身上。曹震今天穿著紫花細布袍,繫白色杭綾腰帶,因為在「桃花扇」待了整天,上頭直有股揮之不去的甜香。

  夏雲只覺得奇怪,一個大男人身上,怎麼會有女人家的脂粉味?

  他瞇著眼審視她端整的眉,口氣恨恨地問:「我不在的時候,過得很愜意?」

  「為什麼這麼說?」她不解地看著他。

  他目光一溜。「瞧這房間擺設,妳當這兒是妳夏家的閨閣?」

  他雖沒見過她在夏家的閨房,可光想也知道,大抵就是這模樣。

  寬敞的房裡,桌上擺著描繪了一半的字畫,一座巨大的花繃架在一旁,几上擱著忘了合上的針黹匣子。

  夏雲思索他言下之意。

  不管怎麼聽,他的話,都有一點吃醋的感覺。

  好似他在說,她進來曹家之後,就該染上曹家的氣味──

  是這樣子嗎?

  「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您才會開心……不然這樣吧,您這衫子就留在我這兒。」她隨手把他脫下的外袍搭在屏風上。一逕簡素的屋子,多了一件男人衣裳,就不像姑娘家的閨閣了。

  昨兒整天,躺在「桃花扇」花閣裡,他不時在想,她要不是夏家人就好了。

  如此一來,他就可以大大方方,要她更在乎自己一些,哪還需要費這麼多周折——等等!

  一發覺自己在想些什麼,他表情擰得就像有人踩著他痛腳一樣。

  可惡!他豈能讓她這麼影響自己!

  她轉過身欲再幫他解衣,可下一瞬,唇兒就被他給擄著了。

  夏雲眩暈地感覺他唇舌的吮吸與戳探,他燙熱的大掌扶著她背脊,灼熱的鼻息拂過她柔嫩的臉頰。

  只是這樣還不夠——在吻著她之後,他蟄伏已久的慾望非但未減,反而越燒越大,如火燎原。

  他希望更親近她,不僅僅是他碰她,而她死板板地接受──他微微退開身子,邊啄著她唇角低語道:「學我。」

  她驚慌地吸了口氣,可抵著她背脊的大掌卻不容她退縮。兩人近距離相睇,夏雲耳根一陣臊熱,本就奇俊的面容,如今貼著細看,更是教她頭量目眩了。

  她偶爾也會想,如果曹震不姓曹,跟曹家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倆,或許還有那麼一點比翼雙飛的微小可能。

  想他聰明睿智、行事妥當,遇事該強則強、該緩則緩,尤其一身樣貌,氣宇軒昂,不管橫看豎看,都是讓女人心儀的好漢……每每一想到這兒,她就嘆氣,不明白老天為何做此安排。

  為何如此良人,卻跟她——他們夏家——有著難解之仇呢?

  見她僵著不動,他忍不住出言相稽。「還是——連這麼一點小事妳也辦不到?」

  這種話,擺明是在瞧不起她!

  她臉一紅,禁不起激地湊向前。

  兩人唇瓣貼合,他靜默不動,只見她羞怯地探出舌尖,在他厚軟適中的唇瓣上來回細舔。他低吟著張開唇瓣,她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模擬他親吻的姿態,將舌鑽進他張啟的唇瓣。

  彷彿要將她整個人吞進肚裡地狂猛,他吮吸著、打轉、挲蹭她伸進來的舌尖,直到她呼息急促地像快厥過去,他才略略放鬆親吻的力度,模仿男女交合時的律動,輕輕戳探她細嫩的下唇。

  「總有一天……」他低沈的嗓音絲般滑進她耳朵裡。「我會讓妳學會所有取悅我的方式。」

  她一愣。他到底把她想成什麼了?一個用來取悅他的玩意兒?

  「不可能的。」她渙散的雙眼瞬間變得清明。她不認為他有這麼大能耐,而且,她也不認為自己真會被他改變!

  「是嗎?」他邪佞一笑,好勝心油然而生。

  不等她回嘴,他猝不及防抱地起她身子,往澡桶中一放。

  嘩啦啦的熱水冒了出來,完全沒防備的她嚇得手忙腳亂。正要驚喊,身子又被一隻手用力地拉了起來。

  「站好。」

  「你這個人!」夏雲狼狽地喊,天青色的衫子被熱水浸得全濕,綰好的青絲也都垮了。

  「我還以為夏家千金,是天塌下來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人中龍鳳。」曹震哈哈大笑,三兩下脫去鞋襪,赤條條踏進木桶中,熱水又漫了一地。

  夏雲哪曾見過男人裸身,早在他動手脫衣時,她已先捂眼低呼。

  她越是怕羞,他越是要逗她!

  他拉著她手,要她轉頭看著自己。

  「想不到聰明絕頂、人人稱道的夏家小姐,也有害怕的時候?」他故技重施。

  「你不用拿話激我,我這一次不會再上當。」她抵死不從。

  然而這澡桶不大,只要她隨便一扭,就會碰著他的身子。

  「好,我不激。」他狀似悠閒地屈坐在桶中,長手長腿一展,正好將她圈抱在懷中。

  就知道他想耍弄她!

  夏雲臉紅似火,一邊抹著臉上水珠,一邊要跨出木桶。

  「誰准妳走?」他手一拉,她纖細的身子往後一跌,正正坐在他大腿上。

  她慌得想攀住桶沿站起,卻完全抵不過他雙手的擒抱。

  「放開我!」

  「我不放。」他貼在她頸邊嗅著她身上的幽香。她髮間的香氣帶點兒甜,像是桃,又帶著一點梅花的雅,聞起來蕩人心脾,卻也不膩。

  就是這味道老讓他夜裡睡不著覺。他忍不住湊唇輕舔她頸脖,雙手開始剝起她衣裳,一件件丟到桶子外邊。

  因為水燙,也是因為羞怯,她身子豔豔地浮上一層淡紅。他居高俯看,兩只椒乳甜柔得像是只上等的蜜桃,沈甸甸。他一手一個,揉捏得不亦樂乎。

  「昨天晚上,想過我嗎?」他兩指尖夾著挺立的乳尖,邊咬著她耳朵呢喃。

  怎麼可能沒有!但她抿著嘴,不肯回答。怎麼能讓他知道,昨晚上因為想他,她煩了一夜沒睡好!

  他大掌下挲進她光裸的腰腹,再一探,便罩住了底下如絲的毛林。「妳的滋味,倒是在我心頭盤旋不去——」

  她被他逗弄得頭暈目眩,差點聽漏了他的話。

  她心頭一跳。他這是在說——他忘不了她嗎?

  他抬起她手,一路從她臂彎親到她指尖。「瞧瞧妳這身肌膚,薄得像一掐就破似的,真不知道妳在夏家到底都吃些、用些什麼,才能養出這麼水靈纖細的身子?」

  「哪有什麼特別的——」她喘著氣欲推他手。「你夠了吧,你不是要洗身——」

  「妳幫我。」他伸長手取來澡巾,極大方地站起身。

  頎長的男物挺在他腹下,方才幾個碰觸,已讓他躍躍欲試、蓄勢待發。

  夏雲來不及轉身,就這麼把他給看盡了,窘到一雙眼不知該擱在哪裡。

  她這會兒終於明白,蟠桃口中那「硬乎乎」的東西是什麼了。

  這會兒杵在她面前的,是根硬如短棍,前頭卻冒紫的長物。

  「握著它。」他俯頭看著她說。

  仍坐在桶裡的她搖頭縮身,豔紅的羞意飛上了她臉頰,這跟方才依他所言吻他完全不一樣。她有種感覺,只要依他的話碰了他,她想回娘身邊、想回夏家的希望,就完全破滅,連一丁點渣渣也不剩了。

  他不理她的推拒,直接把東西抵到她臉前,幾乎要擦過她唇瓣。她飛快地捂住嘴巴,就這麼一瞬,他抓住她的手硬把自己塞進她手裡。

  「你!」她羞辱地紅了眼眶,再怎麼不經人事,她也知曉這東西不是拿來握住的。

  若是,娘那時就會告訴她了。

  「好好伺候它,」他的大掌包住她的手,不讓她甩脫。「如果我滿意了,或許可以給妳一個痛快。」

  痛快什麼?她壓根兒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能僵硬著背脊強忍著眼淚。

  一瞧她表情不像裝的,他這才知道,原來這無所不能的夏家小姐,並非如他想的一般「無所不能」。

  「原來妳娘真的沒教過妳。」他眉一挑,表情說不出來是嘲諷,還是開心。「好吧,既然還是顆生桃子,就由我來催熟吧。」

  他略彎身讓自己從她手裡滑出,接著挺腰,再擠入她柔嫩的掌中。

  這是在幹麼?她瞪大了雙眼。

  「照這樣碰我。」他腰臀一邊動作,一邊牽引她擠捏自己粗大悸動的男物,一道低啞的呻吟自他喉間發出。

  她抬起眼,看著他黑沈的眼瞳變得更加深邃,方才吻過她的嘴微張,像在忍受什麼事情似地粗喘著。

  她著了迷,對他驀然的轉變,還有正握在她手裡的「東西」。在開頭的屈辱退去之後,她發現自己並不討厭,反而,有股躍躍欲試的意念興起。

  見她不再推拒,一絲笑自他唇邊逸出。

  就說她是個稀罕的人兒,多少姑娘一輩子也不會懂得男女交合的妙處,她卻輕易地跨進了門檻。

  「很舒服──」他放開她手,改撫摸她被自己給吮腫的紅唇。

  她專注沈默地揉握掌中的硬挺,感覺在她的碰觸下,它頭冠上的紫色變得更深,長度變得更長,摸起來也更硬。

  「雲兒——」他突然一喚,將自己從她手裡滑出。

  她驚訝地看著他坐回水中,還來不及詢問,他已撐起她臂彎,讓她的手抵著桶沿而立。

  「你要——」做什麼?

  她話還沒說完,他已經有了動作——一根長指滑進她微張的腿間,分毫不差地抵住她濕漉的開口,來回輕挲。

  她張嘴低喘。

  「妳很甜美──」他的嘴貼在她臀上,吃桃子似地咬囓她的粉臀。

  「啊……」她吃痛地往前一傾,接著又被他拉回。

  「別動——」他對著她臀心低語,愛不釋手地撫著那軟嫩的隆起,輕咬。另一隻停在她腿間的長指,開始撥弄她密合的蕊瓣。

  在他撫摸下,蕊瓣中沁出不一樣的濕液,察覺到這點,貼在她臀上的唇瓣微微勾起。

  「妳很熱情——」他嘩地從水裡站起,硬直的男物就頂在她臀後,摩挲似地蹭著她動。

  「嗯……」她低哼著,臉頰跟身體熱到不行,還有腳——這會兒要不是有他頂著,她眩暈地想,自己可能早就癱滑進水裡邊了。

  「腳打開。」他咬住她耳朵吩咐,吹氣,喜歡她縮起脖子低吟的羞澀。他長指滑入她體內,感覺她絲滑的內襞悸動地束住自己。

  「痛?」他又加進一指,一雙深瞳幽幽地睇著她緋紅的臉龐。

  她答不出話,只能別開頭閉眼低哼。

  在他而言,她的反應無疑是挑釁,他怎能容她別開頭不看著自己?

  深一吸氣,他轉身將她抱到床上,赤裸的足踩在濡濕的地板,留下一排腳印。

  她帶點兒驚惶地攬住他頸脖,再一眨眼,她已被放倒在床上。

  「腿扳著。」他只做了這聲吩咐,接著俯低頭,以舌品嚐她沁出來的汁液。她聞起來這麼香,他有些好奇,她嚐起來是否會像花蜜一般甜?

  一聲嗚咽從她嘴裡流洩,她難以置信地捂住嘴,眼淚從眼角淌下。

  她嚇壞了,不明白他怎麼可以這麼碰她!

  「開心也哭,不開心也哭——」他抵著她的蕊瓣呢喃,極其淫靡地舔去滴落的汁液。「既然都是要哭,何不放開心懷接受我的碰觸?」

  她一想到今後被他碰觸,自己都會有如此嚇人的反應,不禁全身顫慄。

  「不要——」她屈辱地喊。「求求你,放了我——」

  「休想。」他指尖再次推進她體內,伴隨著他唇舌的舔吸。直到他熟悉她每一處皺褶,每一次不自禁的輕顫,還有不斷泌出,彷彿永無止盡的汁液。

  直到攀上釋放之巔,她連喘息的力氣也無地攤在柔軟的臥榻上,濕紅的雙眸再也無法裝出無謂的模樣。

  他滿意地握住她的雙膝,撐起身子將自己抵在她豐潤滑膩的開口。

  「看著我。」他望著她說,熱燙的目光緊盯著她臉上的表情。

  她嬌弱地眨著眼睛。

  「告訴我,現在佔有妳的男人,叫什麼名字?」

  她驀地清醒。

  他為什麼這麼問?無疑是想讓她徹底明白,從今而後,她夏雲,註定要與他曹震糾扯不清。

  她性命裡,將深深烙上曹震這個名。

  她咬住紅唇,抵死不願開口。

  「很倔,很好。」他蹭著她低喃,她濕潤的開口親吻似地吮著他前端。

  對才抵達過高潮的她來說,他的舉動無疑是個折磨。他看著她耳根再度紅起,蕊瓣裡沁出更多的稠液。

  「不過——看清楚了——妳是抗拒不了我的。」

  在他吐出最後一字的同時,他一鼓作氣頂入她穴口。明知道她會疼,他仍舊毫不憐香惜玉地刺入深處。

  她慘叫一聲,如火般燒灼的疼痛瞬間取代所有的快意,她覺得自己像被撕裂開般痛苦,眼淚壓抑不住地從她眼角滾落。

  如果這些疼痛,是他用來懲罰她的手段,那麼他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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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8-4 02:49 PM


第四章

  完事之後,曹震拉來錦被,蓋在暈厥過去的夏雲身上。

  他俯瞰她沁著熱汗的秀美容顏。如願以償地奪取她的處子之身,他應該覺得高興,他終於幫爹報了當年之仇,徹底地傷害了夏家人,可是為什麼,此時盤旋在他心頭的,卻是一股厭惡。

  好似他違背了心意,做出他並不想做的事情一般。

  他做錯事了?有嗎?

  他撩起她一綹髮嗅著,上頭依舊嗅得到如桃似梅的幽香,此刻卻多了一股剛硬的墨香——是他的氣味。想到剛才是怎麼蠻橫地迫她染上自己的味道,唇瓣就浮現一抹笑。

  縱使她再討厭自己,她身子還是喜歡他的——他從錦被中抓出她的手把玩,眉眼裡邊藏著他看不到的憐惜,剛才實在魯莽了。他沿著她手腕一路吻下,最後來到她頰邊,溫存地一親。

  仍睡著的人兒咕噥一聲,帶點小女兒家的嬌氣。

  「若妳不是夏家人,該有多好——」他指尖戀戀地撫著她細緻的下顎,聲音裡有著悵然。他喜歡她的身子,在他身下的她,恍若醇酒般醉人。早從第一次他碰她,他就有感覺了。

  但也因為喜歡,他越是加倍地想欺負她。

  處子初夜總是疼,這點他再清楚不過,但還是有辦法讓她好受些。然而剛才,他卻絲毫沒用上任何技巧,存著想懲罰她的意念,幾乎是惡意地強佔了她清白。見她疼得掉淚,他心頭浮上殘虐的喜悅。只是這喜悅來得快去得快,等他慾望一滿足,取而代之的,便是這會兒的厭惡。

  厭惡的對象,是他自己。怪就怪在他不應該這麼想。

  他聽從父願報復了夏家人,這有什麼不對?

  但他心裡就是沈甸甸的,不開心。心頭的厭惡彷彿在暗示他什麼,可他硬是把它丟出腦外,故意不去思考,就怕細想了之後,事情變得更擰了。

  因為,她是夏家人。

  敲門聲響起──

  「曹爺。」婢女蟠桃在門外低喚。「柯總管派人來問,晚膳要開在何處?」

  他將手從她臉上挪開,想了一會兒。「要他送過來,記得多帶副碗筷。」

  蟠桃聽懂了,曹爺要跟自家小姐一道吃飯。

  「是。」

  須臾,廳上傳來雜沓的腳步聲,接著菜香傳來,曹震知道晚膳備妥了。

  搖一搖仍舊酣睡的嬌人兒,他望著她極其不願地張開眼。

  「蟠桃,別吵我——」累到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她,連身邊人也錯辨了。

  他微微一笑,俯頭在她耳邊說道:「再不起身,小心我再要妳一次。」

  她一聽,嚇得雙眼瞪大。

  「曹爺!」

  「吃飯了。」他自顧自地掀被下床,取來衣裳一件件穿上。

  光裸著身子的夏雲躊躇著,不知該不該下床幫忙。二來也是腰痠腿軟,直到此刻,她雙腿仍軟得像兩團麻糬,半點兒使不上力。

  好似知道她情狀,曹震也沒強求,逕自著好衣裳,出了房門,蟠桃沒一會兒便進來了。

  「桶裡的水還是溫的。」蟠桃挨近床邊問:「小姐要不要順勢洗洗身子?」

  夏雲點頭,抬手讓蟠桃攙著下床,一起身她臉就紅了,一道白的混著紅的稠液自她腿間淌下。

  蟠桃沒說話,但眉眼了然。

  幫自家小姐淨身時,蟠桃想到一件頗要緊的事——萬一懷上孩子怎辦?曹爺口口聲聲跟夏家過不去,萬一小姐懷了孩子,那孩子到底算曹家、還是夏家人?

  蟠桃正想開口提問,曹震卻在外邊喊了。

  「衣裳還沒穿好?」

  蟠桃驚慌地答:「啊,是,馬上好了。」

  夏雲驚訝,她以為曹震早離開了。

  「曹爺還在外邊?」

  「是啊,曹爺在等您吃飯呢。」蟠桃利索地幫小姐穿上衣襪。

  沒時間弄那些費時的盤髮了,蟠桃抓起一根玉簪,很快幫夏雲把頭髮綰上,頰邊幾綹髮不聽話地垂落。

  蟠桃看了看,搭上小姐睏也似的倦容,別有一番我見猶憐的慵懶媚態。

  「好了。」蟠桃雙手一拍,身一轉打算去開門。

  夏雲卻拉住她。「等等,我真的吃不下。」

  並不是不知好歹,明知道曹震在外頭等著,她還要拿喬,實在是身子太倦,以致胃口盡失。

  最怕小姐不吃飯的蟠桃哪聽得下這種話,手一伸硬拉著小姐出門。

  「人是鐵飯是鋼,您再怎麼沒胃口,也該想辦法吃上幾口,更別提曹爺還在等著呢!」

  夏雲嘆氣。搞不懂,曹震為何還要留在「碧漪堂」?為什麼他不跟先前那回一樣,自顧自地離開呢?這樣她也落得清靜不是?

  他先前撫弄她的姿態,清醒後仍歷歷在目。初經人事的痛楚猶可忍受,但最教她心寒的是,他時時刻刻要她記著,佔有她的人是誰。當她落淚、求饒,他非但不覺得心疼,反而笑意更盛。

  夏雲挲了挲細瘦的膀子,曹震對她的仇恨之深,光是回想,都會讓她膽寒。

  如此殘酷,卻又俊美至極的男人——她一時也釐不清楚,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表情語氣跟他說話?

  何況還要坐在他身旁吃飯!

  「碧漪堂」說大不大,十幾來步便到了旁廳。曹震端坐在椅上,就等她入席。站在蟠桃身後的夏雲緊捏著兩手,她心頭情緒之複雜,只能用百味雜陳形容。

  僅一件事她很清楚,還是那句話——她,不恨他。

  但她不明白為什麼,明明自己是最有理由痛恨他的人啊!

  見她到來,曹震手一拂要其他人下去,包括蟠桃。接著往旁邊一望,要夏雲過來坐在他身旁。

  桌上四碟熱菜,一碟半磚大的豆腐,看起來平凡無奇,舀破之後才發現豆腐芯子滾燙騰騰,白煙直冒。一盤是蘇州有名的四鰓鱸,用豆醬燉,香味撲鼻。兩碟是時下最鮮的青蔬,簡單用鹽、椒、蒜末快炒。湯品是一顆顆裹著蝦米、青蔥、蛋皮,晶瑩剔透的餛飩湯。那麵皮子之薄嫩,好似一不小心就會被滿滿餡料給撐破,足可見掌杓師傅的功力。

  夏雲看了看,嘆了口氣。佳餚當前,她卻半點胃口也沒有,實在令人扼腕。

  曹震瞄她一眼。「不中意?」

  「不是。」她忙道,勉強舉箸吃了半尾四鰓鱸,只是吃著吃著,睏意直往上竄。一不留神,差點打翻了手裡的碗。

  曹震俐落地取走飯碗,又將昏昏欲睡的她攬在臂彎。她哼了聲想掙脫他懷抱,他卻伸手一摸她額頭。

  唔,有點燙。

  他皺起眉。「身子不適,怎不早說?」

  被打橫抱起的夏雲喘了聲。「我只是覺得倦——」

  肯定是我的緣故。他穩穩地將她放在臥床上,眉眼中有著愧疚。

  一個矯人兒,又不是生張熟魏的花娘,哪禁得起他毫不自制的需索?

  房間床褥蟠桃已經重新換上,擱在裡頭的澡桶還有地上的濕印也都除淨。他倒了杯水餵她喝了幾口,又招蟠桃進來。

  「我去找人請大夫,妳待在這兒陪她,被子四角記得掩實了。」

  「是。」蟠桃恭敬地答。

  稍晚,曹震陪著大夫進來。

  大夫按著夏雲手把了一會兒脈。「大概是累著了,休息兩天,喝點補氣的湯藥就沒事了。」

  聽到大夫這麼說,他一路皺起的眉間才見舒展。

  他做了個請的姿態。「我送大夫。」

  「留步、留步——」大夫步出房門。

  候在廳上的柯總管一見兩人,立刻過來輕扯曹震衣袖。

  他望著柯總管問:「有事?」

  柯總管低聲說了幾句,又指指大夫。曹震皺眉,表情頗難決定。

  柯總管想的事情跟蟠桃一樣。先前被褥撤出來,一看上頭的血漬,大夥兒便心知肚明了。若夏雲是別家的閨女,發生這種事,柯總管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反正趕緊辦喜事就對了。問題是夏雲姓夏,一想到夏雲若懷上了孩子,單單歸屬,就讓人一個頭兩個大。

  雖然自家少爺偶爾會做些出人意表的安排,比如讓夏雲住「碧漪堂」,還對身體微恙的她關懷備至,但柯總管可沒忘記,自家少爺嘴上,仍舊口口聲聲說討厭夏家人。

  剛好大夫過來,柯總管便硬著頭皮詢問,要不要跟大夫求幾帖不易懷胎的涼藥,讓夏雲吃吃?

  曹震望著柯總管,腦裡卻惦著昏倦不醒的麗顏。依理,他不該讓夏家人懷上他的子嗣;但一想到她纖細的腰肢因為懷上他的孩子變得圓鼓,他心裡竟浮上那麼一點冀盼。

  她那麼漂亮,生出來的孩子,肯定也是水靈清秀──

  真中邪了。他推開腦中綺想,自己剛才竟然在想像兩個人的孩子會是什麼模樣!他提醒自己別忘記了,夏家欠他們曹家的,可是難以泯滅的殺父之仇啊!

  他吐口氣,丟下一句話:「就依你意思辦吧。」

  柯總管點頭,默默走到大夫耳邊嘀咕。

  ※※※※

  安穩地睡過一晚上之後,夏雲感覺身體舒服多了。一大清早剛換好衣裳,她立即拿起絲棉襖的衣料,專心一意地縫著。

  婢女蟠桃端著湯藥進來。

  一見到夏雲在做什麼,她忙過來阻止。「小姐,您應該多休息一會兒的。」

  「睡飽了,夠了。」她擎著針來回縫遞,眨個眼,一排線就出現了。「湯藥給我喝的?」

  「是啊,還是柯總管親自端來的。」蟠桃放下托盤,認真地看著自家小姐問:「小姐,您跟曹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她抬起頭。「怎麼這麼問?」

  「奴婢想不懂啊。」蟠桃嘆氣。「昨晚上您暈過去,您不曉得,曹爺多急啊!奴婢差點被感動了。可是今兒早上,奴婢一知道這湯藥是做什麼用的——」

  夏雲一睇桌上的碗,聽她口氣,那藥似乎不是用來補身子的?

  蟠桃證實了她的揣測。

  「據說這湯藥喝了之後,姑娘家就不易懷上孩子了——」蟠桃一臉猶豫。「小姐,您真的要喝嗎?」

  夏雲挪回目光,定定望著手裡的衣料。

  她是來曹家償債贖罪的,換句話說,曹震絕對不可能要她生下孩子。兩家冤仇結得太深,不是她幫他生一個孩子就能解決——這些事她全都知道,可是,為什麼聽到這消息,她心頭仍舊緊了一緊?

  她捫心自問,難道她心裡還存有一絲妄念,以為曹震會因為她的曲意承歡,多少改變了對夏家的成見?

  她一邊想著,一邊暗笑自己傻。

  昨兒夜裡他的舉動,不就是最好的證明?他費盡心思要她過來抵債,就是要報復她爹當年的背信之舉。今天,他好不容易得她這只棋,怎麼可能又自掌嘴巴要她生下他的孩子?

  她挪開衣料,走過去端起瓷碗,漠然地一飲而盡。

  既然非要她這麼做才能平復他心頭的怨恨,她就喝。

  早在踏進曹家門那一天起,她就告訴自己,一切是為了贖罪。

  「小姐——」蟠桃心疼地喊。

  「拿出去吧。」夏雲坐回椅上,又專心地縫作起來。

  瞧她神色鎮定,好似喝藥這事對她完全沒有影響,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裡多疼。

  她並不怨怪自己生在夏家,也不怨怪曹震無情薄涼——畢竟這樑子,還是自個兒爹當年結下的。

  只是她難免會傷心,曹夏兩家,真的,再想不出任何辦法改變僵局了嗎?

  ※※※※

  又過了三天。

  這三天裡,曹震一次也沒過來「碧漪堂」。倒不是又上了「桃花扇」尋歡作樂,而是織造局接連幾次變卦,攪得他一個頭兩個大。

  那兩萬件絲棉襖,曹家作坊雖已承作了大半,可餘下的一萬五千件,織造局花了幾天,竟只發派了一萬不到。回過頭還是得來為難曹震,織造大人幾次召喚,就是想利用曹震的人脈,打發掉餘下的六千件。

  曹震真的是有苦難言,但礙於情面,只得硬著頭皮承下。

  曹家作坊這邊,無論如何是吞吃不下另六千件的絲棉襖了,曹震想了又想,只能跟其他機戶求援。得空,曹震在知名飯館「豐澤園」設下宴席,請來相熟繡坊老闆。酒足飯飽之餘,他提出要求,希望大夥兒能衝著多年情分,一戶幾百幾百地湊,齊力幫他熬過這回難關。

  其中計家老爺,一口氣跟曹震允了三千數。

  只是另有條件。

  宴席之後,計家老爺留下來與曹震商談。

  有個圓墩墩肚子的計家老爺說:「我說曹爺,您也老大不小了,也該為自己的將來打算打算。」

  曹震心頭一跳。他知道計家有個已近出嫁年紀的閨女,獨名一字「錦」,長什麼樣貌倒沒聽說過。不過和夏雲未出嫁便芳名遠播相比,計家千金,大概也不過爾爾。

  「是啊。」曹震陪笑。「只是近來事情太多,實在無暇思索終身大事。」

  「無妨無妨。」計老爺拍著曹震肩膀。「終身大事本就需要從長計議,這樣好了,忙過這一陣,我找你喝杯小酒,咱們爺倆再好好談談。」

  曹震雖不認為自己想跟計家多扯上關係,可這節骨眼,他不先允下不行。「全聽計老安排。」

  「好、好。」計老爺滿意笑道,揚揚手,打道回府去了。

  返回自家,天已然暗下。小廝亨菽來乾淨衣褲,詢問需不需要備點粥菜宵夜。

  曹震自顧自喝了杯茶,扭扭僵硬的肩骨。

  不餓,我剛從『豐澤園』出來。」他頓了一下才問:「夏小姐呢?」

  「小的去的時候,夏小姐正在房裡縫棉襖呢!」

  幾天下來,亨菽已摸清主子脾性,進門劈頭一定先問夏小姐在做什麼。所以每到晚膳,亨菽一定會上「碧漪堂」望望,好跟曹震報告。

  說到縫衣——曹震驀地轉頭。「你去找柯總管,跟他拿件夏小姐縫的絲棉襖過來。」

  亨菽領命退下,不一會兒捧來件素棉做表的絲棉襖。

  曹震細看針腳,細膩得驚人,大抵是刺繡慣了,連縫粗布衣裳,她也當繡花般認真。

  曹震腦中浮現她坐在窗前,手捻著炭條,專注描圖的畫面。他還記得她微露在黑亮鬢髮後的粉紅色耳朵,那麼秀靜純美,彷彿世間紛擾,一概與她無關一般。

  她現在——在做什麼呢?

  清爽地洗了個澡後,曹震自言倦了,要亨菽下去休息,只是沒一會兒又見他走出臥房。一下人瞧見,提來燈籠,他卻搖手說不用。

  今晚月色大好,不掌燈,也能隱約瞧見園中美景。曹家庭院細緻而美,池水、亭台、樓閣、梅林、柳影,全都錯落有致地安住在最適恰的位置上。信步走著,一陣陣香氣撲來,那是梅花盛放的香,還有各種說不出名的草木的氣味。他在園子裡晃了一晃,不是有意要上「碧漪堂」,但腳步卻自顧自地走來。

  夏雲還沒睡,幾支蠟燭照著她側臉,白玉似的面頗瑩瑩發亮。他們在窗邊睇看了一會兒,心房騷動著。

  幾天來他一直沒開過口,她見了他吩咐的湯藥,喝了嗎?什麼想法?是覺得他薄倖無情,還是舒了口氣?

  他摸不透她的心思──或許,他也不是真的想搞懂。搞懂了又如何?他自問。難道她是夏家人的身分,就能因此而改變?

  搖搖頭,本想就此回去,窗裡的人卻冷不防抬頭,那麼巧地望見了他。

  天色實在太黑了,她雖瞥見了人影,但卻看不清臉面。「那邊的人——是曹爺嗎?

  曹震遲疑了一會兒,才出聲一哼。

  真的是他!她擱下縫針,拿近蠟燭欲看。可再一想,看什麼啊!她暗罵自己傻。他過來,不就是想進來?

  「您等等,我來幫您開門——」

  她這麼一說,他不進去,感覺反而奇怪了。

  已在邊間睡下的蟠桃聽見聲響,立刻出聲。「小姐?」

  「沒事。」她喊聲,知道蟠桃早累了。蟠桃不像她拿針線拿慣了,接連幾天沒命地縫衣,一雙眼都紅了。「妳睡吧,有事我再喊妳。」

  她點亮廳堂裡的蠟燭,接著把門打開,穿著藍雲隱花緞袍的曹震踏了進來。兩人幾日未見,臉上都有些尷尬。

  腦中浮現的,盡是那夜歡愛的場面。

  「渴不渴?我沏壺茶。」她先說話。

  「碧漪堂」旁廳裡,總是燃著一只紅泥爐,只要把陶壺往上頭一擱,再添幾片炭,一忽兒就有熱茶可喝。

  她將茶盅擱在几上。「請。」

  曹震看她一眼,接著掀了掀茶蓋,一股似曾相識的氣味混著茶香而來。他舉杯啜了一口,認出是梅的香氣。

  「家裡有這種茶?」他問。

  「是我自個兒混的。」她往院裡一望。「外邊有那麼多梅,見它一朵一朵掉在地上,我覺得可惜。前幾日還閒的時候,我跟蟠桃兩人拾了好大一盤,曬乾添在茶裡,沒想到喝起來還頗具風韻。」

  經她一說他才明了,她髮間的花香從何而來。

  天天住在這梅花林裡,喝著摻了花片兒的茶,不沾染上幽香也難。

  他啜盡一杯,又要了一杯。

  見他喜歡,她拐進旁廳取來一陶罐。

  「不嫌棄的話,」她試探問:「帶點兒回去?」

  他看她一眼。「妳很懂這些事。」

  她聽得出來,他話裡帶一絲嘲諷——堂堂一個夏家千金,竟也學會一手村姑民婦物盡其用的智慧。

  她斂下長睫,半賭氣半辯解地說著:「或許您覺得可笑,但我們家,真走到了不錙銖必較、挖空心思,就快過不下去的地步……」

  他眨了眨眼睛。夏家的慘況,當年曹家也有過,只是好在曹家家底深厚,繼承家業的他也篤實爭氣,不過七、八年,就讓曹家起了新局。

  反觀夏家,就沒這好運道。

  「我沒怪妳的意思。」他承認,自己方才是有一點幸災樂禍,但一想到她年紀,本就不硬的心腸立刻又軟了。要不是真走到無以為繼的地步,哪個千金小姐,願意放著享福的日子不過,一逕煩心這些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瑣事。

  「累了,休息吧。」他揣起陶罐,心裡已有回自個兒院落的打算。

  她卻聽撞了,以為他要留宿「碧漪堂」,喊了聲「等等」,立即奔進房裡拾掇擺了一桌的衣料。

  他呆看她背影,心想這時才說要走,會不會太矯揉造作?

  畢竟他是狠心要讓她不好過的惡質男子。

  他告訴自己,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經洗刷不掉薄倖的惡名,那麼就乾脆點,壞到底算了。

  吹熄了蠟燭,曹震摸黑走進她房間。架在房中的花繃依舊,他走近身去,看見上頭的睡蓮圖多了幾瓣蓮,白綾底下細如蛛絲的繡線垂落。他捻起一摸,驚訝不已。

  夏雲回頭瞄見,表情有些忐忑。「怎麼了?」

  「細緻。」他指尖挲了挲凸浮在絹上的花瓣,看起來雖有立面,但摸起來卻平滑細膩,帶點兒撫摸姑娘家肌膚的況味。

  就這忽兒他想起她一身雪肌,動情時,也是這樣粉粉白白,摸起來又熱又軟的。而後再一望屏風架上,她幾天前披上的衣袍已經換了方向,大抵,是教人清洗過了。

  想到她房裡還放著他的衣裳,他心頭就暖。他還是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對一個夏家人的一舉一動如此上心,她不過是把他穿過的衣裳留在房裡邊,竟也能讓他歡喜得像是她做了什麼天大好事一般——

  正巧她從他身邊經過,他一拉,將她扯進懷中。

  一雙水眸帶點兒驚慌地仰望,他伸手挲了挲她粉白的面頰,輕輕在她眼角上一親。「幫我脫衣,明早作坊還有很多事情,得早點過去。」

  這幾句話挑明了,他今晚上,不會碰她。

  知道自己逃過一劫,理當開心才對,可說也奇,幫他寬衣的她暗揉了揉心窩,疑惑自己怎麼會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鬱悶?

  難不成妳很希望他碰妳?

  怎麼可能!她急忙揮去心頭的想法。那麼疼、又那麼嚇人的事,她怎麼可能還會想再來一次?她幫自己找著理由。肯定是晚上縫衣縫得太晚,腦子糊塗了,才會胡思亂想。

  沒錯!她深吐口氣,一定是這樣沒錯。

  僅穿著裡裳裡褲的曹震坐到床邊,不等她來,他自顧自地脫去鞋襪。

  她呆呆佇在房內,見他仰身躺下,兩人目光相交,雖然燭光昏暗,仍可見她臉邊浮現一抹紅。

  「妳不休息?」他一望鄰旁空位,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當然不是——」夏雲躊躇著。雖然兩人有了夫妻之實,可說真話,要她意識清醒地躺在他身邊,讓她有一點卻步。

  可一瞧曹震滿臉倦容,她知道自己再杵著不動,實在說不過去。

  不然──就拖慢一點,看他會不會等不及先睡!心頭主意打定,她轉身對著妝鏡解去頭簪,梳頭,直到卸去鞋襪,已是好一會兒之後的事情。

  但回頭,發現他依舊張著眼睛。

  逃不過了。她心裡嘆了一聲,認命地爬到他身邊躺下。

  「躺近一點。」他扯來錦被,密實地將她蓋上。

  三月初春的夜還有點兒涼,躺在被裡,她微寒的身子很快被他的體熱煨暖。就像受寒的野兔,她不自覺地朝他身側靠去。

  合上眼的曹震察覺,索性抱她入懷。

  倏地靠他這麼近,她警戒似地瞪大雙眼。只是過了一會兒,發覺他雙眼仍閉著。才知他並無反悔碰她的意思。

  她輕輕吁了口氣,僵直的背脊,這時才軟了下來。

  接著,倦意上湧。

  想她,也是一整天針線不停,紮紮實實忙了一天。

  尤其這會兒身子又被焐得這麼暖,她捂住小嘴打了個呵欠,然後看他一眼,確定他沒其他別的反應之後,這才安安心心地合上眼睛。

  沒一會兒,她睡著了。

  直到身邊人氣息吐勻,一直伴裝熟睡的曹震突然張開眼睛。

  望著身旁小小嬌影,心頭那股甜又漫了出來。這麼溫軟的身子骨,他手臂一緊,感覺使個勁就掐壞了。可一經相處才知道,這小人兒絕不像她外表那般嬌弱。想她自曬的梅花片兒茶,她辟絲繡花的巧手,還有掌管一家繡坊的能耐。說真的,把她囿在這「碧漪堂」,是大材小用了。

  他忍不住想,若今天是她接下這多出來的六千件絲棉襖,她會怎麼安派?是跟他一樣,賣著臉皮跟其他機戶求援,或能想出其他更好的法子?

  他有點兒想知道,可一想到她姓夏,立刻又推開心裡的好奇。

  罷了,他閉上眼睛。知道她會怎麼做又如何,那六千件絲棉襖早都發派出去了。

  睡吧,他告訴自己。明天還有好多事要操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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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8-4 02:50 PM


第五章

  自從開了先例,留宿她房裡之後,曹震過來「碧漪堂」的次數變勤了。不一定是留下來睡覺,有時只是吃頓飯、喝個茶,來的時間也不一定是晚上。

  只是他的改變,讓蟠桃很是提心吊膽。蟠桃本就畏懼不苟言笑的曹震,總覺得在他面前,手腳很容易變得不利索。

  夏雲倒是看不出轉變,她依舊每天花上大把時間趕縫絲棉襖。才過六、七日,她已縫了五件,速度就連曹家作坊的繡女也比不上。

  曹震有時會待在一旁看她縫上幾針,雖然開頭不喜她一拿起炭條針繡便渾然忘我的姿態,可看久了,也品出另一番滋味。她縫衣的模樣相當虔敬,文風不動,半天只見她小手下送上遞,連句話也不吭。偶有一回他來時,正好看見她偷空繡著睡蓮圖,繃架上辟成的絲,從淡白到梅紅,還摻有桃粉、淡紫、灰紅、深紅,還沒結上,已讓他覺得精緻萬分。

  曹震沒打擾她,坐在一旁等了許久,直到她繡倦了擱針,才聽他第一次開口。

  「怎麼會有這番手藝?」

  見他有心想問,又不帶調侃取笑的意味,夏雲自然無所隱瞞。

  「你應該聽說過我大娘是胥口有名的繡女之後。從小自我會走路,我娘就常帶著我到大娘坐鎮的繡閣,誠惶誠恐地學習怎麼拿針辟絲,當然開頭我也是半點不懂,但據我娘說,我從小就很會描圖。大概大娘見我有些慧根,還讓我陪哥哥一塊兒上私塾,回來就到她的繡閣,由她親自教我拿針。」

  聽起來,倒挺一家和樂的。曹震問:「妳大娘不嚴?」

  「嚴。」她端肅起表情。「擎針姿勢,還是描出來的花樣一有不對,板子立刻就來,一直打到我閉上眼睛也能做好為止。我大娘常說,老天賞了我一雙巧手,她的責任,就是把我琢磨成器──」

  順著她的話,他腦中浮現一個模樣小巧的她,腫著手、噙著眼淚,坐在偌大的花繃前學繡的模樣。

  「沒想過要跑?」他想:要是自己,早就逃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一雙手。「也不知是怎麼樣一個因緣際會,真的,我從沒想過要走,越是挨大娘板子,我就越想做好。」

  強!他暗笑。人說三歲見老,在她身上,可是一字不差。不管是年幼的她或是現在的她,說到底就是一個「強」字。一動了氣,就跟牛一樣倔強。

  「我累了。」他站起身,自顧自地解開外袍,懷裡掉下一只小囊,他眼明手快接住。

  「拿去。」他差點忘了,將小囊遞到她面前。

  她接過打開,是條壓裙的腰飾。細長的銀鍊下接一塊秀氣的銀鎖,上頭牡丹與花瓶,取其意「富貴平安」,下頭綴著響鈴、佛手、芙蓉玉飾等,作工相當細緻。

  她抬眼看他,一臉疑惑。

  他淡淡解釋:「有恩報恩,我聽柯總管說了,找平望鎮上尼庵幫忙的主意,是妳提的。」

  沒想到他會送她東西。捧著沈甸甸的銀鎖,她心頭有些暖。蟠桃先前說過的話不意從腦中閃過──「真搞不懂曹爺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情?」

  眼下,她也真覺得迷惑了。

  稍晚,夏雲卸下珠簪,穿著粉底繡小花的貼身紗衫上床。柔荑不意滑過曹震的手臂,那沁骨的涼意讓他心驚。

  他忍不住想,該不會是要她喝的湯藥性太寒,才會讓她身子暖不起來?

  心裡念頭一動,他手就把她給牽住了。男人身暖,沒一會兒把她手焐得發燙。她一時興起,把空著的左手一併塞進他手中。

  曹震低頭,瞧見她秀美的眼角帶著一點兒羞,像不太好意思對他撒嬌一般。

  而他,心動了。

  耐了幾天不碰她,終也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他俯低頭吻住她嫣紅的嘴,吸吮、輕囓、攪動。她雙眼輕閉地喘氣,敏感的身子很快有了反應。

  他以指尖捧著她臉頰,在她耳邊舔啃咬了一會兒後,頭一回問起她意見。「我要妳——可以嗎?」

  她一聽,臉頰驀地紅透。

  見她沒說出那字「不」,他微微一笑,將手滑進她衣裡,隔著兜衣揉捏她胸脯。

  夏雲雙眼閉起,別開頭,朱唇微喘。

  她欲拒還迎的模樣真的很美——他俯下頭沿著她臉頰親著,扯開她兜衣繫帶,那梅紅的兜衣蝶似地落在地板上。他吸住她胸乳,另一隻手撫著她突起的頂峰,將兩只白嫩胸乳吮得她又酥又麻、又疼又癢。

  她拱起身子呻吟,那嬌媚至極的聲音,令他的慾望更形脹硬。

  「摸我。」他拉來她緊揪著枕頭的右手,沿著自個兒胸膛一路下挲。

  或許是想起他先前說過的話──他會讓她學會所有能取悅他的方法,她表情頗奇妙,不安中夾雜著羞怯,還有惶恐。可他不由分說硬拉著她往下,鑽進褲裡握住裡邊的硬長。她雙頰倏地脹紅,記起它的模樣。

  「很舒服。」他微張著嘴嘆,熱熱的呼息間歇地拂過她肩膀。

  她眼睛瞟向他,感覺他俊秀的臉頰變得有些紅,黑瞳也不若以往深邃幽暗,帶著一點點眩暈與迷濛。

  因為她的手,正在他熱切地教導下,不斷揉捏、套動。

  兩人四目對上,他再一次吻住她唇。

  他舌尖方探進她嘴,她便赧著表情,學著他先前的姿態,輕輕吸了一下。

  他喘了一聲,呢喃說了句:「還要」。

  他的舌尖恣意翻攪著她,交疊的唇瓣傳來淫靡的啜吮聲。熱辣的吻簡直讓她喘不過氣來,只能發出間斷的嬌吟。

  「腿打開。」他空出一隻手扯鬆她褻褲繫帶,挑逗地撫著她閉合的腿間。

  她閉著眼嚶嚀一聲,耐不住他指小大催促,微微開了一丁點縫。

  雖只有一丁點,但已足夠讓他手指鑽入,勾挑。

  經他不客氣地撫逗,薄紅色的蕊瓣,已如花朵般盛放,期待他給予更強烈的刺激。

  她再也克制不住喉間的呻吟聲,感覺他指尖繞著蕊口打轉,每次都只滑進一些些,又壞心眼地溜了出來。

  「不要——」

  聲音傳進耳朵,她才發覺自己說了什麼。只見她一張臉變得又紅又燙,雙眼也吃驚地泛出了眼淚。

  他略撐起身子俯視她的眼。「男歡女愛,天經地義,有什麼好著慌的?」

  她搖著頭,因為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壓根兒談不上「天經地義」四字!

  「想要我做什麼?」他指尖仍在她穴口徘徊,泌出的閃亮汁液,已讓靜謐的房裡傳來極羞人的黏稠水聲。

  她不肯開口,還未從方才那一聲喊中回過神來。

  「不說,我就不動。」他咬著她耳朵呢喃,舌尖鑽進她耳窩,又把她豐潤的耳垂含在口中吸吮。停在她腿間的手指也依樣畫葫蘆,持續撫弄,直到她身子難以克制地發燙、躁動不安。

  「曹爺——」她哀求著,敵不過體內四竄的慾火。

  「想我怎麼做?」他不為所動,鐵了心要聽她親口說。

  「我──」她含著羞愧的眼淚終於滾落。「我要您──」

  就等她這句。

  他手指長長地刺入、搔弄、反覆來回進襲。

  她仰起喉嚨,呼息變得凌亂,櫻花般秀氣的腳趾也難耐地蜷緊。她很快攀上了高潮,可他卻不給她丁點喘息的機會。

  一指之後,再加一指,嬌弱敏感的花蕊幾快承受不住似地吞吐著他的長指,閃亮的汁液染濕了她腿根,還有他不斷進出的手指。過於劇烈的刺激讓夏雲渾身冒汗、全身顫抖,即使咬住下唇,也難以抑制那長長的呻吟。

  就在她再一次攀上高潮之巔,他終於好心地抽出手指。

  她嬌弱的身子一顫,張著嘴連連地喘氣。

  他扳摺起她虛軟的雙腿,將硬挺安放在她濕透的花穴上。為了彌補前一回的粗魯,他這一次特別拉長了撫逗的時間,鈍重的頂端挲蹭開口,花蕊歡迎似地吞吸著它。深吸口氣,他往前推進,感覺她背脊一抽,疼痛似地扭著身子。

  太快了嗎?他舔著她耳垂低問:「痛?」

  她張開含淚的雙眼,秀眉緊皺著,說不清此刻感覺是什麼。

  她眩暈地想,會疼是一定的,但疼之中又隱含著一股酥麻,是前一回她所沒嚐過的,不知道該拿它怎麼辦。

  「感覺……好奇怪……」這是她僅想得出的答案。

  是嗎?他忍著慾火吸吮她胸脯,另一隻手撫逗她敏感的花蒂。當她顫著身子略有推開他的動作時,他略往後一抽,再徹底地頂到深處。

  她抱著他肩膀,應和著他的律動款擺腰肢,完全壓抑不住地嬌吟。

  「啊——曹爺——啊——」

  他惱恨地看著她。可惡,竟露出這麼媚人的表情!

  他俯下身子,懲罰似地咬囓著她的唇瓣,糾纏不清地親吻著。

  「不要……不行了……」

  全身燙紅的夏雲不斷搖晃著頭,喉間發出語焉不詳的啜泣。不對勁,怎麼會有這麼舒服的感覺?再這樣下去,她一定會融化掉的……

  「不許妳拒絕我——」他霸道地親吻咬囓她唇瓣,逼迫她放棄掙扎的想望。「說,喜不喜歡我這麼碰妳?以後還要不要我這麼碰妳?」

  「不……」他兇猛的衝刺讓她腦袋糊成一團,幾乎聽不見他在說什麼。「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問妳的身子——」他猛地抽出毫無消萎狀態的堅挺。

  她驚喘一聲。

  「說不說?」他指尖邪佞地逗玩她敏感的花蒂,她身子敏感地一抽一抽。

  「啊……」她抑不住地說了。「喜、喜歡……」

  很乖。他低笑,再把沾染上她濕液的長物沈入她溢滿汁液的花蕊。

  就在這一瞬,她高高仰起脖子,痙攣地吟叫──

  就像氣力突然被抽走一般,她倏地暈了過去。

  察覺到她又失去意識,曹震放緩了進襲的力道,輕輕啄吻著她眼角、臉龐,才在她體內釋放了壓抑許久的白濁體液。

  他撐著身子,在她身上不住喘氣。

  又過頭了!他氣惱地責備自己的躁進。在其他女人面前,他總是遊刃有餘,絕少失去控制,獨獨對她,他就像中蠱似地難以自持。

  真不曉得會不會把她給弄壞了——氣息緩過之後,他翻開身子擁她入懷。一場歡愛,將她略寒的身子蒸得熱汗涔涔,就連他自己也是一身的汗。

  他幫她撥開黏在她額際的髮絲,那股似蘭似霧的幽香再次竄進他鼻間,他忍不住蹭了蹭。

  「唔……」感覺他的觸碰,她輕顫著眼睫發出低哼,還意圖想睜開眼睛。

  「別勉強了,累了就睡吧。」

  他讓她小巧的頭偎在他肩窩,另一隻手環著她纖弱的背,不自覺成了一個眷憐的姿態。

  聽著她逐漸轉勻的鼻息聲,他唇角不禁勾起。

  只是一察覺到自己的心思,他笑容又倏地消失。

  荒謬!他倏地將身子抽開,跨下床來。

  剛才那一瞬,他竟然因為懷抱著她,而覺得心滿意足?

  他抱頭呻吟。老天!難道你已經忘記她的身分,還有你當初答應過爹什麼?

  你會替他報仇,會讓夏家人嚐盡當年爹所接受的苦!

  剛才那絲滿足,他怎麼對得起含恨而終的爹!

  丟下了心頭驟升的濃情密愛,他毅然決然走出了「碧漪堂」。

  他告訴自己,可以碰她,可以利用她,甚至傷害她,就是不能跟她有任何一丁點的感情牽扯。

  別忘記了,她姓夏,是你發誓要替爹討回公道的夏家兒女!

  他沈沈地吐了口氣。

  這事早已註定好,再沒轉圜餘地。

  曹夏兩家,勢不兩立。

  ※※※※

  睡了一夜醒來,發覺枕邊無人,夏雲心裡有那麼一絲絲的悵然。

  她還記得昨晚的溫存,歡愛之後,他還溫柔地將她摟進懷裡。

  本以為他會在她房裡睡下的……她撫撫早已冰涼的枕頭,不知他什麼時候離開的,自己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聽見聲響,蟠桃捧著水盆進來。

  「早啊,小姐。」

  「早。」夏雲下床,看見被自己擱在妝檯上的銀鎖腰飾,心裡又甜了一下。不知他跟誰買下,作工還真是精巧。

  她指尖撥弄綴在最下頭的佛手跟響鈴,清脆的叮叮聲引來蟠桃的好奇。

  「好漂亮的腰飾——」蟠桃歪頭想了一會兒。「可它打哪兒來的,奴婢不記得小姐有這東西。」

  「曹爺給的。」她裝作不在意地結在腰上。「說是謝我幫他縫製絲棉襖。」

  怕蟠桃大意亂傳,她沒跟蟠桃透露自己出主意要柯總管去找尼庵幫忙的事。

  「您跟曹爺感情真好……」蟠桃笑得賊兮兮。

  「少胡說。」她隔著銅鏡望著蟠桃。「曹爺給我腰飾時說了,有恩報恩,妳別忘了下頭還有一句——」

  有仇報仇。

  蟠桃替自家小姐抱不平。「曹爺還真是死心眼,明明曹老爺的死,跟小姐您點關係也沒有。」

  「話不能這麼說。」夏雲平心靜氣。曹夏兩家的糾葛,她算想得很清楚了。「妳沒聽說過,『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對於曹家老爺,我們確實有虧欠。況且,今天換作是我,爹因為曹家人的背叛而氣到身染重病、撒手歸天,我想我對曹家人的恨,絕對不輸給曹爺對我。」

  話是這麼說沒錯,就是委屈了小姐——

  見蟠桃還想辯解,夏雲輕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快點幫我把頭髮打點好,我們還有好多事情得做呢!」

  稍晚,蟠桃縫衣縫累了,夏雲拉她到外邊活動活動筋骨。滿園的梅謝了一半,主僕兩人各拎著一只籃,拾著地上的落花。

  夏雲瞇眼望著開始結起的青梅,再過一陣,等梅子更大些,就可以開始摘果醃製梅醬了。

  一小婢過瞧見,覺得有趣,也過來幫忙。

  「醃梅子?」小婢歪著頭答:「要吃這東西,外頭買就好了,何苦自己動手?」

  曹家家大業大,就連婢女答話的口氣也不一樣。

  要換作夏家有這麼一座梅林,夏雲心想,自己肯定又醃又釀,把整座梅林徹徹底底利用了遍,才肯罷休。

  「曹爺喜歡吃醃梅嗎?」她問。

  小婢拾著落花,一邊回答:「曹爺是男人,應該不喜歡吧?」

  換句話說,她沒見自家少爺吃過。

  夏家主僕倆互看一眼。

  「回頭我來問問曹爺,說不定他肯把這些梅子交給我安排。」她又說。

  小婢突然停手,定定看了夏雲一會兒。「夏小姐,不是奴婢有意觸怒您,可是有件事,奴婢一直覺得好奇……」

  她不在意地點頭。「妳問。」

  「瞧您在『碧漪堂』過得挺愜意……」小婢眼珠子一轉。「您對我們曹家,一點都不感到愧疚?」

  蟠桃一聽,馬上衝過來要吵架。「妳說這什麼話!」

  「蟠桃,」她扯住蟠桃。「別衝動。」

  蟠桃一雙眼瞪得老大。「小姐,不是奴婢衝動,而是她——」

  「我知道,妳讓我回答。」按捺住蟠桃之後,她才望著小婢答:「要是不感到愧疚,我今天也不會在這兒了。」

  小婢眨了眨眼,表情頗不以為然。

  對於夏雲,曹家傭人——尤其是婢女,一直頗具敵意。一來因為她姓夏,二來是她跟自家少爺的關係。每個人都看得出來,少爺對她格外有心。雖然嘴上說曹夏不兩立,可哪有人會讓仇人之女住在自家最漂亮的院落裡邊?還有她每天的吃食,比她們傭人吃的不知好上多少倍。府裡邊早已傳得沸沸揚揚,說自家少爺,說不準愛上夏雲這個仇家之女了!

  「或許妳不信,但我是真的帶著贖罪的心意過來。」夏雲環顧梅林,風一吹,將她身上冰藍色的衣裳吹得裙擺飄飄,彷彿梅花仙子般出塵清靈。「我爹生前犯下的錯,我無力挽救,但我希望曹夏兩家的仇恨,能因為我的努力,有那麼一些些改變的曙光——」

  「妳想要改變?」小婢哼地把竹籃塞到夏雲手中。「等妳家裡也死了個人再說吧。」

  「妳怎麼這麼說話——」護主的蟠桃又生起氣來。

  「夠了蟠桃,別說了。」

  見夏雲不願惹事,小婢驕矜地一揚頭,扭身走了。

  「小姐!」蟠桃跺腳。「您幹麼老拉著我,瞧您都被欺負了——」

  「沒關係。」她絲毫不動怒。「何況她也沒說錯。」

  「但她們也不能老把帳往您頭上算啊!」蟠桃氣惱地望著手裡的竹籃。「什麼叫我們在這兒過得挺愜意?她都忘了,我們進來頭一天,連碗飯也沒得吃!」

  「好了好了,花也拾得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她好言相勸,拉著憤憤不平的蟠桃回「碧漪堂」。

  這樁紛爭,看似無疾而終,可夏雲沒想到,事情還是傳到了曹震耳裡。

  聽著柯總管轉述,眼盯著帳本的曹震頭也未抬地問:「她真這麼說?」

  「是啊,小的剛好就在附近,聽得一清二楚。」柯總管說。

  柯總管對夏雲的印象不錯,他天生喜歡手腳麻利腦筋聰慧的人,夏雲就合了這兩樣。尤其,她還長得漂亮,要不是她姓夏——唉唉,壞就壞在她姓夏。「小的已經罵過底下人了,有時間找夏小姐碎嘴,不如多花時間縫製棉襖。」

  原來她是這個心態。曹震擱下筆,細想夏雲在自己面前的表現,確實,她一直努力想幫上忙,打從進門,她便出主意要興盛曹家的繡藝。接著是征衣的事,她也幫上不少忙。

  只是這一點小忙,哪撫平得了他爹的仇恨,與他的喪父之痛?

  見少爺久不搭腔,柯總管換了個話問:「少爺,計家老爺的帖子,您去是不去?」

  他非去不可。曹震起身,表情不太情願。「叫亨菽過來。」

  「是。」柯總管一揖,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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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8-4 02:50 PM


第六章

  計家不大,六進的平房加上庭院,便是全部。曹震一路被計家總管迎領著進門,廳堂上已經擺好吃食,就等貴客上門。

  計家飯菜不講求細緻,但作料還算紮實,一隻塞滿糯米、紅棗、蓮子的肥鵝,剁成段的馬鮫魚鋪上厚薑、豆腐、豬油後蒸。湯是用大碗盛來,坐陪的計夫人一撈就是一隻雞腿。

  曹震拚命地吃,他深知計老爺脾性,最喜歡來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果不其然,一見曹震的吃相,計老爺笑得呵呵直笑。

  計老爺注意曹震頗久,只是曹計兩家地位懸殊,要不是有這三千件絲棉襖作引,計老爺哪好意思開口跟曹震推薦自家閨女。

  而屋裡,計家千金——計錦,已被她娘安排待在內廳,隔著一張竹簾偷窺她未來的夫婿。

  一見意氣風發,俊逸逼人的曹震,計錦一雙眼都亮了。

  她身旁的婢女掩著嘴笑。「怎麼樣小姐,您喜不喜歡吶?」

  「不理妳。」臉皮薄的計錦一推婢女手時,躲回房間去了。

  廳上,渾然不覺被人望著的曹震,正耐著性子聆聽計老爺的話說從前。

  「我們計家,世代織工,最興盛的時候,還曾經跟織造局領過活計。是這幾年我年紀大了,懶得跟那幫人交際——

  曹震臉上陪著笑,心裡卻是清清楚楚,他見過計家的繡活,顏色雖是鮮亮,針腳卻細膩不足。早個一、二十年或許還行得通,但現在,尤其與夏家的繡活一比,簡直是雲泥之別。

  而他也明白計老爺處心積慮跟他攀關係的原因,計老爺雖然生了兩子一女,但兩個兒子不過是平庸之徒,計家想再發揚光大,除非能人接手,大刀闊斧改掉一切冗習——至於這個能人是誰,他腦中驀地閃過夏雲身影,表情倏地一凜。

  夠了,你跟她不是那種關係。他叮嚀自己,別老把她記掛在心上。

  「對了,」計老爺話題一轉,說起他最最關心的一件事。「我上回跟曹爺提的,成親的事——」

  曹震眨了下眼睛,婉轉推拒。「晚輩上回也提過,這陣子實在太忙」

  「我就是知道你忙,」計老爺呵呵笑。「所以前兩天知府楊大人過來,我跟他提了這件事,他很有興趣,還交代我到時一定要送帖子過去」

  曹震垂下長睫。老狐狸,竟拿知府大人來壓他。

  話說到此,已是明著眼在過招。

  計老爺團團的臉上仍堆著笑,他不怕人說他高攀曹家,只怕抓不住曹震這如意金龜婿。

  只要能興盛家業,哪怕是皇親貴戚,只要有機會,計老爺全不放過,曹震只是目前看來最好的選擇而已。

  「晚輩謹記在心,到時好事若成,絕對不會忘了知府楊大人。」仍有脫身之計的曹震隨口允下。

  一切先等拿到計家三千件絲棉襖再說。

  ※※※※

  似貶個眼,一個月時間就過了。夏雲攬下的三十件,早在兩天前縫好交差。反倒是柯總管這邊,直到期限將至,仍湊不齊曹震交代的一百數。左思右想,只好上「碧漪堂」請夏雲幫忙。

  「還差多少?」

  柯總管為難地豎起五根指頭。「無論如何請夏小姐一定要幫忙想辦法,作坊那頭我問過了,他們也是趕得焦頭爛額,沒法再騰出手——」

  「就剩這麼一天……」夏雲沈吟著。不管她再厲害,一個人一天也只能攤上一件。「我有個主意,就看柯總管願不願意。」

  「您說。」柯總管連連點頭。

  「去夏家找張總管幫忙,有我的信,一定沒問題。」

  柯總管倒抽口氣。「這個……」

  「我知道您在顧忌什麼,但事有輕重緩急,眼下已經不是芥蒂曹夏兩家恩怨的時候。」夏雲好言相勸。「您想想,萬一明天就缺了您這幾件,您要曹爺怎跟織造大人交代?」

  不愧是夏雲,一下點中柯總管心事。

  柯總管挲著兩手,他是很心動,問題是曹爺──

  她再補了一句。「您放心,我絕絕對對不會跟任何人提,尤其是曹爺。」

  望著夏雲堅定的眼,柯總管牙一咬。「就憑您一句話。」他身子一彎。「請夏小姐全力幫忙。」

  夏雲微笑。「我立刻去寫信,也請柯總管準備好衣料,找個能幹嘴牢的下人過來。」

  一刻鐘後,一個身著青布衫、皂色鞋的男傭,揹著一只包袱悄悄從曹家後門離開。柯總管交代他到了夏家,一定要候到夏家人把四件絲棉襖做好交到他手上為止。

  夏家這頭,一接到主子來信,二話不說,立刻騰出八雙手,兩處分工,不到一天,四件絲棉襖已經趕了出來。

  一大早柯總管收到絲棉襖,加上夏雲的一件,感動得都要哭了。

  曹震這頭,也是徹夜沒睡。

  早在兩天前他開始派出信差,來回幾個機戶、尼庵,取回已然縫好的征衣。

  除了尼庵提早一天如數交出,其他通通都在趕。曹震心知大家都是看著情面幫忙,口頭上不好催促,只能派人在旁守候。就在織造大人第三回請人來喚的時候,曹家擔負的一萬一千數,終於完工。

  「卑職就知道曹爺辦事能力是全平望鎮一等一!」領命前來點收的沈師爺呵呵直笑。「這一萬一千件絲棉襖,織造局就收下了。」

  「多謝沈師爺。」收了沈師爺開立的字條,曹震不免俗地塞了份沈甸甸的賞銀回去。

  揣著懷中的意外之財,沈師爺笑容可掬,領著幾十名衙役,押車走了。

  總算。

  滿臉倦容的曹震深吐了口氣,接連幾天沒睡好,感覺人都變老了。

  「夏小姐呢?」他問著柯總管。

  跟在一旁的柯總管回答:「應該在休息吧。昨天小的差點湊不出答應少爺的數,只得找夏小姐幫忙。夏小姐二話不說,熬了一夜趕了出來。」

  這是柯總管答謝夏雲的方式——雖然沒明講,但話語裡滿是對她的稱道。

  曹震沒說話,點點頭,表示聽到了。

  稍晚,曹震一覺醒來,信步走來「碧漪堂」。林中的梅已然落盡,一顆顆青梅懸掛在枝頭上,滿園盡是青澀的氣味。他站在林中環顧了一會兒,唇上笑容未歇,回頭便看見夏雲俏麗的身影。

  穿著水青色長衫的她,被夕陽一映,舉手投足,渾身像鑲著金光般璀璨明豔。他心頭一緊,眼睛像被迷惑住似的,半天移不開眼。

  一旁是她的貼身婢女蟠桃,兩人正圍著一棵梅樹,仰頭不知在查探什麼。

  蟠桃的聲音遠遠傳來——

  「好了,小姐,奴婢要搖嘍?」

  夏雲一聽,立刻讓出位置。接著,在蟠桃使勁的搖晃下,一顆顆比糖葫蘆還大的肥碩梅子從樹上落下,咚咚咚的砸落聲,就像在下雨。

  「好了、好了,夠多了。」夏雲喚著,將一顆顆還未熟透的青梅拾進簍子裡。

  曹震站在一旁看著,直到主僕倆合力提著竹簍回「碧漪堂」,他才尾隨跟上。

  「妳們在做什麼?」

  正蹲在井邊的兩人抬頭,蟠桃趕忙起身招呼。「曾爺。」

  「您來得正好。」夏雲笑盈盈地說:「我正想差人問您,園子裡的梅子,您是否有其他用途,若沒有,可否交給我安排?」

  他肩一聳,算是答應了。

  「妳打算拿它們做什麼?」

  「醃梅。」

  他走近一望簍裡青澀的梅,牙根冷不防酸了起來。「太青了吧?」

  「哪會!這五分梅醃起來又脆又好——吃——」最愛吃醃梅的蟠桃搶白,但一與曹震眼睛對上,忙又把頭低了下去。「奴婢還有一些事,先去忙──」說完,她躬了躬身,一溜煙跑了。

  見蟠桃惶恐的背影,曹震忍不住說:「我這麼可怕?她看見我,就像老鼠看見貓一樣。」

  夏雲掩嘴偷笑,不敢直說。「渴不渴?還是我進去倒杯茶給您?」

  曹震搖頭。「妳忙妳的。」

  多看他一眼後,夏雲再次蹲下,把一顆顆泡在水裡的青梅洗淨,用一旁扁平的黑石輕輕敲破,再丟到另一盆井水裡。

  「以前做過?」瞧她熟稔的。

  她抬起眼看他。「是啊,我家園子也栽了兩株梅——」

  話出口後她才記起,那兩株梅,好像正是由曹家阡枝過去。

  曹震似也憶起,臉色倏地變了。

  不再說話,他袖子一甩逕自進屋。

  夏雲在外頭多留了一會兒,直到百多顆青梅全數弄好,才喚來蟠桃替手。

  蟠桃過來時遞給夏雲一碟蜂糖糕,是柯總管知道自家少爺在「碧漪堂」,特意命人送來。

  「小姐,」蟠桃竊聲。「奴婢剛往廳上瞄了一眼,曹爺不大開心?」

  是她的錯。夏雲輕輕一嘆,愁著不知怎麼彌補方才的失言,哪壺不開提哪壺就像她這樣,明知道曹夏兩家的淵源不能提,她偏又有口無心地說了出來。

  進了廳堂,沒看見他身影,正想著他該不會走掉了,卻聽見房裡傳來聲音。

  她心一驚,忽然記不起她昨兒偷空繡縫的「東西」,蟠桃收好了沒有。

  她端著木盤,急匆匆地闖進房裡。「曹爺──」

  正在花繃邊繡的曹震回頭。「怎麼?」

  「柯總管送來糕點——」說時她眼睛一溜,確定那「東西」沒擱在几上,這才鬆了口氣。「要不要我泡壺茶過來?」

  曹震回過頭去,雖沒說話,夏雲卻心領神會。

  人跟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麼難說,明明該是互相仇恨的兩人,卻在很多小事上頗有默契。

  她盡心地沏來一壺上好的龍井,當淡綠的茶湯注入青色的茶碗中,淡雅的茶香引來曹震的注目。他袍子一撩,落坐在房中椅上。

  夏雲遞來茶碗,同時盛了一塊蜂糖糕到他面前。

  鵝黃香甜、上頭布滿蜂巢似小洞的蜂糖糕入嘴清甜,配上龍井,本是一絕。曹震伴著她靜靜把糕點吃完,之後又續了杯茶,才抬頭問她刺繡的事。

  剛一邊看她的「睡蓮圖」,他突然想起計家那豔麗有餘,卻細緻不足的繡樣。心裡暗奇,同樣是繡坊,夏家卻沒這方面的困擾。為什麼?

  「若有一家老店,空有名聲,繡藝卻已大不如前,妳怎麼處置?」

  她擱下手裡的竹叉,抹了抹嘴。「兩個方式,一個治標一個治本。治標是多找人請教,看見模樣靈巧的繡片,一定得買回來細心研究人家如何繡——」

  這法子他知道,像他過來老看著「睡蓮圖」,就是在拆解她如何走針。「治本呢?」

  「讀書。」她答得篤定。「我大娘說,女子讀書,便能養心,養心之後再學技,就能超脫平庸,多幾分寫意。」

  曹震瞇起眼。這種「養心」技法,世上有幾戶人家做得?難怪夏家繡活會獨佔鰲頭。

  但這麼一想,他心裡又悶了。憑什麼夏家做得的事,他曹家做不得?

  他主意打定,回頭就送幾個有天分的繡女上私塾唸書去!

  夏雲又說了。「但是,讀書的人絕對不能是外人。」

  他眉一皺,正想問為什麼,可思緒一轉便曉得了。

  要是外人唸了書,再學了技,萬一起了二心,哪還留得住人。

  這麼一想,就知道夏雲大娘當年的用心。

  當時聽她說起,她大娘在她五歲的時候,已經開始要她描圖擎針、上私塾唸書,乍聽是刻薄了點。可要不是當年的刻薄,哪能養出她這麼玲瓏剔透的人兒,跟一雙巧奪天工的纖手?

  反觀他們曹家——他恨恨地想,就缺了這樣一個人才。

  他自忖,要是爹當年不那麼早死,說不定還能續個弦,幫他添幾個妹妹壯實他們曹家家業……一思及此,方才被她口中那兩株梅挑起的怨懟,倏地又冒了上來。

  都怪她爹背信忘義,氣死了爹!

  他黑著臉坐上床沿,下巴一點要她過來伺候。

  夏雲一瞧他臉色,就知道他的心情,細索方才對話,她倏地明白事出何因。

  她暗嘆。還真是動輒得咎,不回,怕他覺得怠慢;回了,他又生氣。

  她拖延似地移動腳步,繫在她腰上的銀鎖腰飾同時輕響。

  曹震往她腰際一望,心頭那股悶,忽地消散。

  原來她繫著呢!

  也真不知道是怎麼個因緣際會,她隨便一說,便能鬧得他心煩,但隨意一動,瞬間又解他煩憂。

  總的一句,就是在乎,只是他不願意承認。

  一承認,他爹死前的交代——報復夏家人,他如何做得出來?

  一待她接近,他立即環住她腰肢,生猛地吻住她。

  近來他總待在作坊監製那五千件絲棉襖,忙得連休息的時間也無,更別提過來「碧漪堂」與她歡愛。

  這麼一親,他心裡倒有一股夙願得償的懷念。

  她的身子,依舊那麼嬌馥柔軟。他的大掌沿著她腰臀上挲,接著停放在她鼓起的胸脯,細細地捻捏。

  夏雲顫著身子嬌喘,腰上的墜飾一鈴一鈴地亂響,他福至心靈,突然喊來婚桃。

  蟠桃在門外輕敲。「曹爺喊奴婢?」

  「用不著進來。」他一邊說,一雙手仍擱在夏雲身上,燙熱的鼻息陣陣拂過她纖細的頸脖。「妳去找亨菽,要他去我房裡拿櫃上的木匣,妳這麼說他就曉得了,拿到馬上把它送過來。」

  她臉紅似火地瞅他,不知他此舉何解。

  半晌,蟠桃回來,衣著整齊的曹震打開房門,接下木匣。他一放手,赤身露體的夏雲立刻躲進被子裡邊。

  他回頭看見,湊上來把被子掀開,不給她半點遮掩的機會。

  「曹爺——」她為難地捂著自己,羞澀的模樣更是挑起了他的慾念。

  「過來。」他下巴一努,同時打開手裡朱色堆漆的木匣子,取出兩只金製的耳飾。

  由花絲纏繞而成的金葉底下,甜俏地綴上五、六顆豆粒似的金鈴,金鈴雖小,鳴聲卻頗動聽。他探身親自幫她戴上耳飾,手指每每一動,金鈴便好聽地響著。

  這耳飾是他很久以前買的,覺得它聲音動聽,只是買下之後,遲遲未找到可以送交的人兒。

  「送妳。」

  「為什麼?」她驚訝地抬頭,金鈴一響。

  他拉長臉。「我送妳就收,問那麼多做什麼?」

  她心裡嘟囔,是他說的,有恩報恩,她才會想是不是他「又」知道了什麼──比方,她請夏家繡坊幫忙趕製征衣的事。

  不過他這麼一說,她便曉得,是自己想多了。

  他睇看著她的臉龐,她身上未著一物,卻戴著一對華麗耳墜,襯著她秀雅的面容,有一種奇突、妖嬈的豔,非常勾挑人心。

  俯下頭,他唇瓣自她耳垂一路下吮,略粗糙的指尖摸索著她的乳尖,她身子不由得輕顫了起來。

  她一動,耳上的金鈴就響。她眨眨大眼,驀地明白他刻意讓她戴上的原因。

  他貼在她耳邊慢條斯理地呢喃。「就像妳想的那樣——我想知道,等我進到妳身體裡邊,妳耳朵上的鈴鐺,會怎生地顫響──」

  邪惡!她瞠直了雙眼。可當他唇瓣滑至她胸脯,舔舐、捲弄那挺起的嬌蕊,體內四竄的慾望,讓她再也板不起臉駁斥他什麼。

  一發覺難耐的喘息聲從自己喉間流洩,她欲蓋彌彰地捂住嘴巴。

  他一瞧見,立刻拉開她的手。

  「誰准妳捂嘴?」他兇狠地瞇起眼睛。「我就是要聽妳呻吟、哭喊,哀求著要我要妳——」

  「為什麼?」她不懂他為何老是在善待她之後,又馬上教她難堪?難道他倆真沒有和平相處的一天?

  他鄙夷地笑。「妳到現在還問這種天真的話?妳該不會以為只要幫我曹家做一點事,就能彌補妳爹背信的罪孽?」

  她掉下眼淚。沒錯,她心底確實這麼想著,以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她有心努力,終也能盼到改變的曙光。可瞧他這表情,她心裡閃過先前曹家小婢在梅林裡說的話,難不成真被說中了,想彌補,只能拿命來償?

  「有空掉淚,不如把腿打開。」他故意挑用羞辱她的字眼,誰教她又讓他想起夏家人的罪!

  仇恨與慾火在他體內交織騰燒,讓他的觸碰都帶上一點殘酷的凌厲。

  他的手指鑽進她濡濕的腿間,知道她淚流滿面的時候,仍能對他的觸碰產生反應,他著實感到滿意,他就是喜歡逼她承認自己離不開他、需要他。

  另一方面,也是要安自己的心。雖然知道被關在「碧漪堂」的她哪兒也去不了,但她太水靈、太纖細,每每看著她,他心裡總有種恐懼,怕她隨時會從他面前消失不見似的。

  他需要其他更堅實的證據證明,她只會待在他身邊。

  他輕巧地戳探狹窄的入口,感覺它顫抖似地含納住自己。直到他手指全數沒進,她已經嬌喘連連,額間跟頸脖冒出薄薄的汗液。

  他俯下身舔去她身上的汗滴,濕濡的舌尖讓她敏感地扭起腰肢,清脆的鈴聲不絕於耳,他滿足地綻出笑來。

  「想不到妳也有這麼妖媚的一面——」他翻轉她身子,讓她背向著自己,粉嫩的雪臀高翹,腿根上盈滿興奮的汁液。他撩開衣擺解出自己的慾望,摩擦她濕濡的穴口。

  她俯下身,承受不住似地呻吟,突然他往前一挺,強大的壓迫讓她弓起身子喘息。

  「應該不疼了吧?」停在她體內,他猶可感覺她內襞陣陣的抽搐。身體上,她與他的契合在在讓他感覺驚訝,即使她的反應再微小,都能引發他盛大的慾念。

  但家世上,他與她卻是最不容結合的兩人。

  妳為什麼要生在夏家?妳為什麼偏偏是夏家人?

  在他惱恨的戳刺間,她纖細的腰肢嬌媚地搖擺著,耳上的金鈴不住顫響,配著她難以自抑的嬌吟,擾亂了一室的靜謐。

  天色,緩緩暗下,房中廝磨的兩人卻渾然未覺。

  藉著高掛的彎月,與懸於廊下的燈籠,縱使房內燈燭未點,他猶可清楚看見她難耐的表情,他心裡浮現嗜虐的快意。

  就在剛才,她身子一顫,堪堪要攀上喜樂之巔的同時,他卻惡劣地抽離身子,改舔吻她全身。

  她全身躁得像火燒般疼,可礙於姑娘家矜持,她硬是咬住下唇不說,也不管曹震如何逗她。

  「不說,我就不稱妳心、如妳意。」他閒涼地吻著她腳踝,將她每隻白貝似的腳趾都吮得濕透之後,猶不見他爬上她身體。

  欺負她,讓她難受地掉淚,好像已成了他的習慣。

  夏雲啜泣著,一頭青絲早就被她搖散搖亂,簪在上頭的步搖已不知搖甩到何處。

  「真這麼倔強?」他舔著她的臀側呢喃,吹一口氣後,再重咬一口,疼得她一陣呻吟。

  「求您——」體內騰燒的慾望簡直要將她逼瘋了,她輕扭著身子不停啜泣,鈴鐺聲淫靡地響著。

  「說出來。」他支起身子俯望著她的眼。

  她咬住下唇,粗喘了幾聲才好不容易吐出。「進來——」

  「原來妳耐不住的時候,還是會開口。」他滿意一笑,突然挺身脫去身上的衣袍。

  她紅著眼眶見他裸露出精壯的身子,還有底下怒衝的男物。

  「上來。」他粗魯地說:「是妳自己說想要,妳應該有辦法吧?」

  惡人!夏雲恨不得伸手刮他一耳光。怎麼有人能壞到這種地步?明知道她做不出這些事,偏又硬逼她做!可死僵在這兒也不是辦法——

  她掉著眼淚,幾快哭融了似地爬到他身上。

  「很乖。」他扶住她的細腰呢喃,為獎賞她的聽話,他含住她挺翹的乳尖輕逗。

  她顫著身子呻吟,幾又要癱軟在他懷中。

  「坐下。」他口中的熱氣拂過她胸前肌膚,握挺了男物,就等她鼓起勇氣。

  窄小的入口一抵住他的燙熱,她紅著臉低叫了一聲。雖然知道他不致會傷害她,可交歡初時的疼,仍舊深深印在她腦子裡。

  況且又是這羞人的姿勢——

  一點一滴,在曹震的幫忙下,她緊窒的甬道終於不情願地含納住鈍圓的前端。他喘著氣凝視她緋紅色的臉頰,因為慾望,她全身染上深淺不一的紅,簡直就像一朵盛放的海棠花。

  這朵花,是我一個人的!

  心裡佔有的慾望竄燒,趁她下坐,他猛地往上一頂,粗長的男物直入她細嫩的內裡,滿得她掉下了眼淚。

  「啊……啊……」她扭擺著腰,做出想逃開的舉動。

  可曹震不由分說地緊握她臀側,開始挺腰律動,媚人的鈴鐺聲和著她的嬌吟,織成了一片惑人心魂的樂音。

  她搖晃著腦袋,下身如火燒般燙熱的快意洋溢她全身,憑著本能吞吐著體內的硬物。見她迷惑似的表情,曹震再也無法佯裝無動於衷。

  激烈的情交,很快到達了難以承受的地步,就在他一陣兇猛的挺腰後,擱在他腿側的白嫩大腿不住輕顫,容納他的甬道也開始間歇地縮緊。

  她雙手緊抓著他臂膀,仰高了頸脖迎接那絕頂的快意。一見她這表情,他用力抓著她腰,奮力往上一送。

  她身子一震,感覺他的熱情在她體內爆開。

  「啊——」她虛軟地挨在他肩膀上,本以為慾望已吐的他,會就此放過自己。沒想到他腰一挺,突然將她放倒在床上。「曹——」

  「還沒結束。」他冷酷地說,接著將她兩腿摺彎到肩口,然後一挺。

  敏感的花穴再次接受摩擦,她忍不住哀叫。「不行——我受不了──」可嘴上這麼喊,她纖細的腰肢卻自有意識地扭擺了起來,迎接永不停歇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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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8-4 02:51 PM


第七章

  三千件絲棉襖一交出,計家這邊,便自以為曹計兩家的親事底定,自顧自籌辦起婚事來了。

  雖然開頭計夫人曾經勸過,急事緩辦,一切先等曹家送來聘金再說,可計老爺什麼話也聽不進,一大早便進來女兒閨房,要她快快繡出一個荷包,好讓自己送到曹家,充作定情之物。

  費了三天工夫,計錦總算交了一個,荷包上頭繡的是葡萄,取意「多子多孫」。計老爺看著葡萄繡,覺得自家女兒繡工真是厲害,興沖沖地拿到曹家獻寶。

  曹家這頭,夏雲騰空繡出來的香囊,也請亨菽代勞,送到他家主子面前。曹震又連著幾天沒回主屋,他先前允下的大買賣已逼到期限,只得日日留守作坊,深怕有一點拖延。

  見到香囊,曹震忍不住暗讚了聲好。米白緞底上繡的是株萱草,大概想著曹震是男人,繡得花枝招展,他未必帶得上身,所以只得文綠一色,細看,卻有無數深淺,交替過渡。纖長的莖葉或捲或舒、或長或短,蔓延無邊,又錯落有致。

  他不願細猜夏雲送香囊的心意,但心裡,多少是受用的。

  就這樣,他捧著香囊反覆把玩,直到柯總管過來。

  「少爺。」柯總管喊:「計家老爺親自過來了。」

  「請他到廳上坐。」他拿書冊蓋住夏雲的香囊,然後吩咐:「你到帳房支個三百兩銀子,等會兒好交給計老爺。」

  柯總管點頭,身一躬退下了。

  「曹賢姪。」計老爺團團地笑。他剛才進門,特意央柯總管帶他到作坊那兒晃了一圈,只見屋子裡邊人影幢幢,許多繡女人手一個花繃,低頭不知在趕製什麼。

  計老爺心想,忙好!忙表示前程似錦、錢囊充裕。他很是為自己的眼光感到驕傲,覺得幫自家閨女覓得了好夫婿。

  曹震一揖。「晚輩正打算走訪計府,把先前約定的酬銀奉上──」

  「不要緊不要緊。」計老爺搧著手。「我今天來也不是為了銀子的事,而是有個東西,想讓你瞧一瞧。」

  計老爺呷了口茶,感覺釣足了曹震胃口,才把懷中荷包取出。「你瞧瞧,是不是繡工精緻、堪稱一絕?」

  曹震垂眼望著荷包,心裡暗嘆,計家真的是無望了,這麼一個針跡冗繁、形色呆板的荷包,也敢自誇「堪稱一絕」?

  照計老爺說法,他想,那夏雲的香囊,不就成了神仙賜予?

  只是他嘴上仍陪著笑。「的確,相當精緻,不知這繡出自何人之手?」

  「你猜猜。」計老爺還想賣關子。

  曹震搖頭,懶得跟計老爺瞎起鬨,依他眼光,這荷包根本連一看的價值也無,直接扔掉算了。

  計老爺得意洋洋。「料你也猜不到,這荷包是我家閨女——錦兒繡的。」

  曹震索然地點頭。

  計老爺一心讓曹震知道自家閨女的脾性,遂多聊了幾樁過往趣事。曹震雖然唯唯諾諾,卻沒半句上心。

  好不容易,柯總管支來銀子,恭恭敬敬地交到計老爺手上。曹震坦承有要事得忙,不速之客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

  送走了客人,柯總管又進了書房。「計老爺還真是有心,還親上咱們家取銀子。」

  「不是。」又開始讀著帳本的曹震回說:「他是來送荷包的。」

  柯總管眨了眨眼睛,才看見遺在桌案上的葡萄荷包,仔細一瞧,他露了個忍俊不禁的表情。老天,這東西也值得跑上這一趟?

  「少爺,別怪小的多嘴,但小的實在好奇,這荷包——」

  曹震頭也不抬地轉述計老爺的話。

  聽得柯總管一陣好笑。可再一想,不對啊,這荷包分明就是一個定情物——難不成,少爺有意跟計家小姐成親?

  那夏小姐怎辦?柯總管心裡閃過夏雲娟秀的面容。

  忍不住,柯總管邊打量著曹震邊問:「少爺,難不成您跟計家——」

  「全是計老爺在一頭熱。」曹震正好也想提這件事,遂擱下筆。「你幫我想想,有什麼法子可以勸計老爺死心。當初要不是衝著計家能趕出那三千件絲棉襖,我早跟他說清楚了。」

  柯總管眉頭深鎖。難解啊!柯總管認識計老爺也不是一年、兩年,很知道他的行事作風。別看計老爺團團胖胖、笑容可掬,就覺得他人老實好唬哢,根本不是這樣。計家所以還能苟延殘喘至今,全憑計老爺認定了就死咬不放的脾氣。

  因此,計老爺還有個不雅的渾號,叫「計老龜」——少爺是文雅人,柯總管心想,肯定沒聽人喊過。

  「說真話,少爺,計老爺不是好打馬虎眼的人。」柯總管提了幾樁事當佐證。「跟計家的事,您恐怕要費點心神,坦坦白白同計老爺說清楚才好。」

  柯總管口中的計老爺,超乎曹震想像,當初他一心想著速解織造局那兒的燃眉之急,沒想到竟幫自己招惹來更大的麻煩。

  「我明白了,這事我會好好想想。」他斂眸深思。

  「還有件事。」柯總管又說:「再十天就清明,少爺還是照往例,親到老爺境前上香?」

  這麼快?!又到清明了……他眼一瞠。

  想一想,也對,梅樹每到三月結子,前幾天,不是還見夏雲拿著竹簍採梅?

  一想到清明,就想到爹;一想到爹,就忘不了他當年噴吐在自個兒身上那一灘紅血,還有夏雲。

  還有夏雲……

  柯總管離開後,他取出掩在書冊下的香囊,繡在其上的萱草依舊栩栩如生,只是看著它的人心裡,多了幾絲悵惘。

  這事他已經想過無數回,為什麼夏雲要姓夏?

  倘若她生在他人家,比方說計家,他收到這香囊,肯定開心到飛上天去。

  她與他,無論從人品、樣貌、才華、年紀上看,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偏偏,她是他唯一愛不得的女人。

  愛——他指尖挲過那細膩平滑的繡面,想不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在一個夏家人身上用上這個字眼。他愛上夏雲了?他搖搖頭,把香囊往桌上一扔,拂去心頭的滯悶。

  不可能的!他告訴自己。對於夏家,他只能有恨、有怨,絕對不會有愛。

  吸口氣,他想到一個懲罰夏雲的方式。他將夏雲的香囊丟進桌旁的木匣中,接著拿起計家小姐織來的荷包,收妥在腰上。

  然後,他高聲喚著柯總管。

  「備車,我要回府一趟。」

  ※※※※

  待在「碧漪堂」的夏雲,依舊在採她的青梅,只是今回多了不少人手。

  大概是她最先醃好的脆梅奏效。幾個小婢嚐了,覺得比外邊買的更甘、更脆、更好吃,一見她跟蟠桃拿著竹簍在採梅,幾人便捧來竹簍,問她怎麼挑梅。

  「記得了,有蟲咬過的不要,太小太青的不要,過熟的,像這樣看起來略黃的,就摘下來另放一簍,到時可以做梅醬、梅醋。」

  「梅醬好吃嗎?」一小婢問。

  「又酸又甜,好吃極了!」對梅子最有興趣的蟠桃回答:「做好之後把它填進麵餅一塊兒蒸,喔,那滋味,包管妳一吃就迷上。」

  「瞧妳那張臉。」另一名婢女喊著。「明明叫『蟠桃』,卻這麼愛吃梅,哪天要夏小姐幫妳改名字算了。」

  「對啊,就改叫青梅。」大夥兒哄笑。

  「渾話。」蟠桃啐著,一扭身,忙著洗她的梅子去了。

  曹震一進「碧漪堂」,便瞧見這一幕和樂融融的模樣——包括夏雲主僕在內,七、八人圍在井水邊,有說有笑地洗缸洗梅。

  一名婢女看見他來了,忙丟下手裡的梅子。「少爺。」

  「少爺。」其他人跟著喊道。

  不待他說,原本熱鬧的井邊,倏地溜得剩下夏家主僕兩人。

  蟠桃怯怯地站在夏雲身邊,一副深怕他怪罪的模樣。獨獨夏雲,還是神色泰然。

  「妳留在外邊。」望著蟠桃丟下這句話,他硬拉著夏雲往屋裡邊走。

  「曹爺?」

  「衣裳脫掉。」他冷聲說。

  此刻的他,好似又變回兩人初見時——那個殘忍又寡情的男人。他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她驚疑地搜尋他眸子,想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只是他把心思藏得太好,從他眼裡,她只看到怨恨。

  他恨她,這事一點都不稀奇。只是她不明白,先前那個送她腰飾、和顏悅色同她談天說地的男人,怎麼會忽然間消失不見了?

  見她不動,他瞇細了眼睛。「妳聽不懂我說的話?」

  他表情十足冷酷,不帶一絲感情。

  抖著手,她慢慢地把衣袍解開,再來是胸兜、褻褲——直到全身赤裸,連腳上的鞋襪都除淨之後,她微顫著身子接受他無情的打量。

  她還是一樣漂亮、纖細,一身雪肌,比剛做好的新鮮嫩豆腐還要吹彈可破。

  就是因為美,他才更覺生氣。

  要是她醜些、平凡粗魯些,他也不必接受內心的苛責,覺得違背了爹的遺願。

  他指掌輕挲過她細嫩的乳尖,當它敏感挺起時,他突然端起她的臉。「再過十天,妳知道是什麼日子?」

  她飛快推算著——她已經進曹家一個多月了,所以說──

  「清明。」

  罩住她胸脯的大手突然一掐,疼得她低喊了聲。

  他卻絲毫不憐憫,依舊冷然地說:「十五年前,我在我爹面前發誓,這一輩子,不管要花上多少時間,一定會幫他完成他的心願。」

  夏雲很清楚,曹老爺子的心願,肯定跟報復夏家脫不了干係。

  她忍著痛低喃:「所以我在這兒,我過來替我們夏家贖罪了,不是嗎?」

  不是。他審視她嬌美的容顏。若曹夏兩家的糾葛,真因她的獻身而宣告終結,為什麼此刻他感覺到的,不是夙願得償的喜悅,而是滿滿的苦澀與空虛?

  他竟有一種感覺——在強要了她身子之後,他非但沒羞辱到她半分,反而丟失了自己慣有的冷靜。

  他不禁懷疑自己做錯了什麼?

  是對她不夠殘酷?抑或是開頭自己就闖錯了路——他不應該報復?

  怎麼可能!

  他打從心底拒絕這個想法。

  報復不可能有錯!因為那是爹的遺願,他萬萬不可能認為自己的爹錯了,要說有錯——他望向瑟縮著的夏雲,也只能說是她爹的錯,是她身為夏家人的錯!

  「我正在想,清明那日,我該讓妳做些什麼,才能讓我爹在天上瞧得開心?」

  她驚恐地望著他無情的眸子。她清白都毀在他手上了,這樣還不夠?

  他眸子一謎。「或許,讓妳從這兒三跪九叩,一路拜到我爹墳前?」

  如果這麼做能消他心頭之恨——她深吸口氣說:「好。」

  他皺起眉,終於明白自己所以心煩不悅的原因。

  她從無二話,不管他提什麼主意,她總是答應,好像她真為了彌補她爹當年的錯,多委曲求全似。

  這樣比較起來,不斷以過去苦苦相逼的他,反倒成了不講理的惡人了!

  他端起她的下顎低語:「妳以為我的話只是隨口說說,不會真讓妳做?」

  「我從不覺得曹爺會說假話。」她細細的呼息拂在他臉上。「我也一樣,只要我點頭說好了,我就一定會做到。」

  他譏諷地微笑。「想不到以背信毀約著名的夏家人,也懂『說到做到』這四字怎寫?」

  「上去,自己把腿扳開。」他頭朝床上一點,故意說出會讓她臉紅難堪的字眼。「我教了妳那麼多次,妳應該已經學會怎麼做。」

  她下唇一抿,倔強地不露出受傷的表情。

  她現在明白了,這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中。包括讓她覺得,他倆之間似乎有那麼一絲轉圜的餘地。他現在就是來告訴她,少癡心妄想,他曹震,絕絕對對不會原諒夏家人。

  不要哭。她僵著身子爬到床上躺下,瞪大眼看著他寬衣解帶。她以為自己定可以像前幾回一樣,安然地忍過他給的羞辱,但就在他取出懷中的荷包,謹慎放在桌案上時,她整個人就像被雷劈到,木木然地瞪著那只荷包看。

  那不是她送的香囊。雖只是匆匆一瞥,但她很清楚,顏色跟大小都不一樣,他帶著其他姑娘繡給他的荷包——她手捂著胸口,一副喘不過氣的表情。

  她之所以震驚不已,不單單是因為他拿了別的姑娘贈予的荷包,更大的原因,是她察覺到自己的心。

  想不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愛上他了!

  她竟然愛上一個恨她入骨、與她夏家有著難解之仇的男人!

  瞄見她動搖的表情,曹震相當滿意。

  為了讓她更加難受,他甚至抓起了荷包,湊到她面前讓她細看。

  「如何,計家小姐送來的荷包?」

  她瞧了一眼荷包,又抬眼看他。他想聽她說什麼?她啞著聲音說了一句:「很漂亮。」

  「跟妳繡來的香囊一比,是差強人意,不過心意感人。」他小心翼翼地放下。「說不定過一陣,妳能幫我親自指點她一番。」

  她的反應就像被人潑了盆冷水般狼狽。他現在是在告訴她——他即將要跟計家小姐成親,是這個意思?

  「俗話說成家立業——」他笑容可掬地望著她的臉。「我年紀也不小了,有那麼一、兩個妻子人選,天經地義不是?」

  這話當然是假,但能夠看見她羞憤交加的表情,曹震惡劣地想,說點假話,也不算過分。

  我不該送他那個香囊的。她別開頭,忍住奪眶的眼淚。

  那個香囊——渾像個血淋淋的證據,雖然她在繡的當頭沒多細想,但她瞞不了自己,那針針線線,全藏著她沒說出口的情意。

  如今後悔,卻已太遲。

  「何必一臉委屈?」他貼上她身子,望著她蒼白的臉頰呢喃。「妳該不會告訴我,妳想進我曹家門,當我曹震的妻子?」

  她轉頭瞪他。「我從沒這麼想。」

  「妳是不應該這麼想。」他狠聲道,一方面,也是用來提醒自己。「妳是夏家人,在我有生之年,我絕對不會放過妳。」

  「即使你成親生子?」她忍不住問。

  「沒錯。」他冷笑一聲。「妳一輩子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即使我娶妻生子,妳也要給我待在這『碧漪堂』,繼續贖妳的罪,做我的禁臠。」

  他的話,乍聽雖然殘酷,內裡卻包含了另一種沒說出口的渴望——哪怕她恨他,他也要永遠地佔據她!

  兩雙眼瞳有如要迸出火花似地對望。

  「我生平第一次這麼痛恨一個人。」她咬牙切齒地說。

  他的心彷彿被人刺了一下,臉上卻掛著笑。「要怪,就怪妳爹。把腿打開——」他無預警地將手指探入猶未濕潤的蕊瓣。

  夏雲掉下了眼淚,知道眼前的男人已化身成復仇的野獸,一心只希望傷害她、見她難受。但她不願意坐以待斃,她想起他之前很愛逼她碰他,或許──在這件事情上,她還有改變他的機會。

  「會疼。」她顫抖地伸出手,按住他粗莽的手指。「曹爺,可否請您……再溫柔一些?」她大著膽子要求。

  他停手凝視她的眼,似乎很驚訝她的反應。

  「像您——」她頓了一頓,秀顏悄悄紅起。「上回……就很舒服……」

  說出這些話,已經耗足了她所有勇氣。但她也清楚,不試著要求,只能任他弄痛自己──

  她答應過娘,一定會想辦法讓自己好過一些。逃不了跟他歡好,她想,至少可以讓自己不那麼疼吧?

  曹震審視她的臉,心裡掙扎著,依不依她?

  報復與好奇在他心頭交戰,結果,是好奇贏了。

  「上回的事我已經忘記了。」他故意不配合。「但既然妳喜歡,就由妳來吧。」

  他雙手一環,在床上大方坐定,他倒要看看,她能大膽到什麼程度?

  紅著臉,她捂著胸口,緩坐起身。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要記掛身子會被他瞧光了去。曹震覺得好笑,但表情未變,靜靜等她自己靠上來。

  一雙小手,怯怯地按貼在他胸口。

  她的手好涼。他垂眼凝視她躊躇的小臉,粉白的臉頰混著羞怯的紅暈,再添上一雙燦也似的水眸,渾身散發幾可聞見的香氣。

  他心弦一動,倏地忘了報復她的念頭。

  只見她吸口氣,淺淺地啄了下他的唇瓣。

  這個吻透露了很多事,包括對他的情意——不管他對她再惡劣,她內心一角,猶然住著他身影。她只希望他對她仁慈一點。

  兩人目光交纏,過了一會兒,她才又挺起腰,主動加深這個吻。

  她嬌怯的舌一滑入他口唇,立刻被他舌尖纏住,又挑又攪,逗得她不住輕吟。

  「還有呢?」他手不上不下地撫著她的細腰,一副她不動,他也不動的神氣。

  她埋頭在他胸前躲了好一陣,才輕輕搭住他手,拉來靠在她胸脯上。

  他勾唇一笑。「這樣?」他手一張握住,兩指正好掐住峰尖,一邊揉捏,兼能刺激那嫣紅的花蕾。

  「啊……」夏雲媚眼如絲地睇著他,覺得全身都快融化了。

  他的唇貼著她耳朵呵著熱氣,愉快地瞧見她縮著脖子呻吟。

  「這樣就滿足了?」他舔著她的耳朵提醒。「記住,妳不說,我就不碰。」

  她喘著氣,內心無比掙扎。

  他也不逼,知道她定會照他意思說出口。在某方面,他了解她,比世上任何女人都還要多。

  果不其然,她開口了。

  「你、你的嘴——」

  「怎麼樣?」他不懷好意地等著。

  「碰……碰它……」她再怎麼大膽,還是吐不出「胸脯」兩字,只得以指代言,輕碰自己胸前。

  他低喃了一句「很乖」,接著架起她臂膀,張嘴吮上那粉紅緊縮的小蕊。

  「嗯……」她身子一震,忍不住抱著他的頭顱嬌哼。

  他舌尖兜著它輕彈、吸吮,抵在上顎拉長,再「嘖」地一聲放開。

  一陣濡濕泌出她腿間,來勢之洶湧,連他擱在她臀下的大腿也沾濕了。

  「喜歡我這麼碰妳?」他伸出一指,滑進泌出汁液的蕊瓣,配合他唇間的吮吸,不住進出蠢動的內裡。

  在他上下連貫的攻擊下,夏雲仰著脖子,就連忍住聲音或合上嘴巴的能力也無。

  嬌媚又羞人的呻吟不斷自她喉間發出,她扭擺著身子,就在堪堪攀上高潮之際,他突然惡劣地將手指抽出。

  她紅著眼眶搖頭,哀求地望著他的眼眸。

  「瞧瞧妳這表情,」他舔著她頰邊的汗滴呢喃。「誰料得到一、兩個月前,妳曾經哭著要我住手——」話聲方落,他突然將她翻倒在床上,扳起她的左腿,高高掛在自己肩上。

  她紅著眼睛喘著氣看他。

  「看在妳難得聽話的分上──」他抵住她濕透的蕊瓣,接著往前一頂。

  她閉上眼,深吸了口氣。

  依舊緊窄的甬道被勉強撐開,他瞇著眼感受被她緊緊包裹的快感,然後回抽,更深地往前撞擊。

  「難受?」見她緊皺著眉頭,他稍稍緩下腰間的擺動。

  她微張開眼,不自覺地給了極其撫媚的一睇。

  「好──好舒服——」

  原來是喜歡。他唇瓣一勾,意會地抱住她左腳,不斷往前挺衝,直到她尖叫、痙攣,全身沾滿濕滑的汗水,他才猛地抽出自己,翻著她的身,讓她背向自己。

  他從背後進入她,另一隻手捧住她蕊瓣前的小蒂,輕輕一揉,她身子就不住驚跳。他又大又硬的尖端繞著她入口打轉,直到她扭擺著雪臀央求,他才以一記沈重的刺入,停在她體內噴灑而出。

  兩人身疊著身不住喘息,乏極的夏雲雖然無力睜眼,但猶能感覺到他拉錦被,將她虛軟的身子蓋住。

  暖熱的大掌輕輕拂開她汗濕的髮,接著卸下她搖散的髮簪。

  她忍不住想,此時的他,是什麼樣的表情?

  不可能是恨。雖然他口中老喊著報復報復,可流淌在他指尖的憐惜,卻怎麼樣也遮掩不住。

  她記起之前,曾訝異自己為何恨不了他,她想,肯定是因為這個——屢屢在他舉動中感覺到的溫柔。

  嘆口氣,她為兩人無望的未來,感到深深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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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8-4 02:52 PM


第八章

  接連而來的忙碌中,時間很快過去。

  清明一到,家家戶戶扶老攜幼到祖墳清掃、上香,曹家也不例外。大清早天剛亮,廚子已經備好一桌春餅菜,盡是曹震他爹生前最愛吃的醬肘絲、韭黃肉絲。妥貼地包上幾捲,再添兩束鮮花、四樣鮮果,曹震帶著柯總管跟幾名傭人,浩浩蕩蕩來到城外七里處的惠山。

  曹家一發達,曹震便花了重金,把家境大肆整修過,還蓋了座涼亭在墳邊。萬一天雨,一夥人還可以暫待在亭裡避避。

  今回祭拜的人多了一個夏雲。因為他知道她身子不可能捱得起,所以曹震並沒像先前說的,真讓她從曹家大門一路跪行到惠山,不過也沒厚待她。上山時她跟一般僕傭一樣,混坐在擁擠的馬車裡,下車時也被安派了工作,捧著一簍鮮果,無人攙扶地來到墓地。

  雖然曹震每月都會派人過來灑掃,但山中草木本就長得瘋快,沒幾天又是野草叢生。

  「快快快——」何總管隨意指了幾個人。「把手裡東西找個地方擱好,拿鐮刀過來把墳頭整理整理。」

  婢女們怕傷手,全站在一旁不動。只有夏雲,聽了柯總管的話,立刻拿了鍊刀,一把草一把草割了起來。

  「夏小姐!」柯總管看見,忙過來喚。「您在旁邊休息就可以了——」

  「沒關係。」她拿出帕子一抹頭上的汗滴,表情並不勉強。「我都來了,多少該盡點力。」

  曹震在亭子裡遠遠看著,雖不曉得她是不是故意做給他看,但見她在大太陽底下忙得一身汗,他多少有些感動。

  清理完畢,曹家傭人手拿一炷香,在曹震身後站成了一排。

  夏雲因不是曹家人,自然被排除在外。

  曹震獻花、獻果,說完了祝禱庇佑等詞句,回頭,竟看見夏雲遠遠跪在眾人身後,雙手貼地,虔誠萬分地拜著。

  或許是因為她的表現奏效,曹震好幾天沒再用言語苛責她,夜裡若回府休息,也會上「碧漪堂」睡覺。

  而他留在「碧漪堂」的私物,不知不覺,也一天一天變多了。

  ※※※※

  半個月過去,李家的大買賣總算如期交出,曹震心知計家的事不能再拖,一日,他約好陪客,還有主角計老爺,在自家庭院設宴。

  接到曹震送來的短簡,計老爺心想肯定要談婚事,喜不自勝地赴宴。席中有兩名陪客,其一計老爺也認識,是織造大人跟前最紅的沈師爺。另一名後生叫曹新,跟曹震有著親戚關係。為了讓計老爺心甘情願放棄把女兒嫁給他,曹震花了幾天,自宗親裡找了一個樣貌身段皆不輸自己的才俊。

  而且,曹新今年剛通過院試,取了生員資格,年紀很輕,方才弱冠,可說是前途無量。

  曹新的遠房堂姊,很湊巧,就是沈師爺的妻子。

  得喊曹震一聲「小叔」的曹新,對於曹震安排的親事,只有一句「全憑小叔作主」。至於沈師爺,五十兩銀子一收,不管曹震說什麼,他都點頭應許。

  眼前一桌菜,全是為投計老爺所好——一盤酸辣鹹香的炒麻豆腐、一尾酷椒鱖魚、一盤醉蟹、一盤片得細薄的雲南宣威腿,最後上了一個熱氣騰騰的紫銅大花鍋。

  「來來來,吃菜,喝酒。」曹震身為主人,少不得殷勤相勸。酒酣耳熱,他開始聊起正事。

  「不瞞計老,其實我這個姪兒,前陣子我堂嫂一直來問我,認不認識哪戶殷實有為的人家,家裡還有未訂親的閨女——」

  「是是是,」計老爺還不知道曹震打什麼主意,不斷附和。「俗話說『成家立業』,男人娶了親沒了後顧之憂,才能在事業上有所拚搏。這位曹賢姪現已經通過院試,是該早早成親,讓家中兩老安心。」

  「晚輩也這麼認為。」曹震又敬了一盅。「可是晚輩左思右想,除了計老這頭,一時竟想不出其他理想對象——」

  「哪裡的事。」計老爺搧著手。「這事就交給我,待我回去打聽,三天就好,三天就給你一個好消息——」

  這時沈師爺開口了。「其實也不必捨近求遠,我記得計老爺不是生了兩子一女,怎麼,貴千金已經有了婚約?」

  「計老爺笑嘻嘻地答:「是還沒有,不過——」

  「既然沒有,」沈師爺插進話。「不正好可以跟我這個堂弟湊成一段佳緣?」

  計老爺一呆。怎麼會說到這上頭去?礙於沈師爺身分,計老爺不好當面反駁,只得看向曹震,希望他幫忙搭個話。

  沒想到他竟然說:「是啊,我也是這想法。曹新和計老千金年紀相仿,肯定很有話聊。至於計老這邊,人品跟家風又都誠實可靠——」

  計老爺霍地起身,一張圓臉怒紅。「你這話,敢情是要我把我家錦兒嫁給你這個姪子?」

  曹震微微一笑。「計老剛不也同意,我這姪子年輕有為,應該早早安排親事,安他爹娘的心?」

  計老爺被堵得說不出話來。他的的確確說了那番話,但他可沒說要把自己女兒嫁給這個叫什麼曹新的!

  計老爺早盤算好了,曹震家財萬貫,加上上無兩老,將來兩家結了親,他自然好開口要曹震幫忙幫襯計家的生意。如此一來,別說是女兒,連他計家幾十餘口的後半生,也都有了倚靠!

  結果,他竟然帶了個灰不溜丟的生員姪子,說什麼希望他姪子跟自個兒女兒結親,有沒有搞錯!

  過了院試,又不是中了進士、拿了官職!計老爺怎麼可能丟著一個鑲金帶銀的金龜婿不要,而要一個不知再幾年才能出頭的呆頭書生?

  計老爺還在想該怎麼駁斥曹震的話,沈師爺又說了──

  「瞧計老爺反應,該不會是認為我這個堂弟配不上貴府千金?」

  沈師爺的話,有那麼一點不高興的意味。

  計老爺一張臉忽紅忽白,再一望曹震表情,他忽然明白此宴的用意,難怪人家會說「宴無好宴、會無好會」。

  一見計老爺答不上來,曹震連忙緩頰。「計老爺要嫁閨女,心裡肯定會捨不得。計老爺,多讓我跟您說兩句,我姪兒府上,賣米已經賣了三代,雖是市井人家,卻頗有見識。您瞧我堂哥堂嫂把我姪兒養得這麼知書達禮就知道,一屋子都是喜讀書的人。」

  喜讀書又怎樣?會讀書,哪比得上會賺錢!計老爺心裡哼著。

  說來說去,他還是中意曹震這個金龜婿。

  只是沈師爺在場,他說不出「不要曹新」這句話。

  「何況──」曹震使個眼色,曹新立刻從懷裡取出葡萄荷包,恭敬地擱在桌上。「上回您拿來的荷包,我堂嫂見了多喜歡,一直問個不停,這麼別出心裁的繡活,到底是出自哪戶千金的手?我不好瞞她,只好把計老您說了出來。」

  聽見曹震這麼誇獎自個兒女兒,計老爺實在也生不出氣來。他沈了沈臉色,想了一想,指了指一旁,要曹震借步說話。

  兩人一到旁廳,計老爺不囉嗦,開門見山直接問:「聽你這意思,是不打算娶我們家錦兒了?」

  「計老爺,」曹震抱拳一躬。「當初您跟晚輩提起婚事,晚輩沒事先說清楚,是我不對。實不相瞞,我對娶妻生子這事,真的不大感興趣。」

  計老爺不肯接受。「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談什麼興趣不興趣!難不成你覺得我家錦兒配不上你?」

  計老爺把方才沈師爺說的話,依樣丟到曹震身上。

  真煩。曹震知道計老爺是不見黃河心不死,沒關係,他還有殺手鐧,包管有用。

  只見他露出為難的表情問:「您真的想知道?

  」廢話!計老爺虎著眼睛。「要不我站在這兒做什麼?」

  好吧。曹震牙一咬,突然握住計老爺的手,還上下輕撫了起來。

  「你——這是——」計老爺瞪大眼。

  「其實,」他軟著聲音說:「我比較喜歡男人,尤其是上了年紀的男人。」

  計老爺嚇得臉色發白,連退了好幾步。

  怎怎——怎會這樣?!計老爺瞪著曹震。明明長得眉清目秀、俊逸過人,怎怎怎……怎會有此癖好?

  難怪,他會遲至今日還不肯成親……計老爺自以為是地把事情擺在一塊兒,當作是正解。

  曹震繼續說:「那時聽您提起,希望我與府上千金成親,我的確相當開心,想說這麼一來,我就能時常以女婿身分,和您多說點話──」

  「不不不不——」計老爺慌住了,剛才曹震一摸他,他整個人就呆了,火速切斷了想跟曹震攀親引戚的想望。「老朽不才,雖說年紀是有一點,但我還是比較喜歡軟呼呼、甜蜜蜜的女人……」

  中計了。曹震暗笑,臉上卻流露失望的表情。「所以,您府上千金與曹新的婚事——」

  「就照你說的辦!」計老爺心想,嫁個米店少東,總比嫁個有龍陽癖的繡坊主人好,至少後半輩子不愁沒米吃!

  「那我們——」曹震才剛開口,計老爺便打斷他。

  「承蒙厚愛,但老朽真的是辦不到。不是老朽覺得曹爺您有哪裡不對不好,而是癖性不同,真的是癖性不同──」說到這兒,計老爺抱拳一躬,飛也似地搶出門去,好似跑慢一點,他就會被曹震怎麼樣了一般。

  事情總算解決了。曹震吁口氣。

  想到剛才自己搭著計老爺的胖手猛挲,不禁打了個哆嗦。

  他暗笑自己,真虧想得出這主意,還做得出來。

  這就證明了,人還是不要怕麻煩得好。像他,當初要是牙一咬拒絕了計老命的幫忙,也不會弄出這麼多問題,還得賠上清譽。

  不過話說回來——他倒也不覺得被人傳說他喜歡男人,有什麼麻煩就是。

  他甚至希望計老爺能四處亂講亂傳,好讓外頭那些愛打他主意的老爺夫人們死了心,他也落得耳根清靜!

  如願解決一樁心底事,他心滿意足地回到沈師爺跟姪兒等待的花廳。

  ※※※※

  只是,曹震沒想到,曹計兩家的糾葛,沒這麼快結束。

  計家這邊,計錦一聽她爹要她改嫁曹新,哭得是肝腸寸斷,隔天甚至不吃不喝,非要她爹想辦法改回來不可。

  自那天在家中偷看過曹震,計錦便芳心暗許,認定此生非曹震不嫁。

  知道女兒心意後,計老爺愁死了!又不能跟自個兒女兒挑白了說曹震愛男人不愛女人,只得拿出長輩威嚴,逼女兒非嫁曹新不可。

  曹新這邊,也在曹震的促使下,很快派來媒婆下聘。

  「我不嫁!」閨閣中,計錦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喊著。她不懂為什麼爹跟娘不肯成全她,她喜歡的是曹震,不是曹新啊!

  「錦兒!」計夫人耐著性子相勸。「妳爹說過,跟曹震的事,全是妳爹在一頭熱,人家曹震壓根兒沒提過要跟妳拜堂的事。」

  「可是他明明就到咱們家吃過飯了——」計錦跟她爹一樣,也是那個死脾——一認定什麼,就緊咬著不放。「娘,我不管,女兒就是想嫁曹震!」

  「妳這孩子,娘都勸成這樣了,妳怎麼還是說不通?」計夫人頭大。

  「要女兒點頭只有一個條件——讓我嫁曹震。」

  「不可能!」計夫人斬釘截鐵。「曹新家已經送來聘禮,娘跟爹也都允了人家了。」

  「那女兒就去死!」一聲喊後,計錦突然從坐著的床沿,撲撞到牆上。

  計夫人跟房裡的丫鬟嚇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攔。

  就差那麼一點,計錦被丫鬟抱住了。

  「放開我——讓我死了算了——」計錦哭號著。

  計夫人痛心地喊:「妳這傻丫頭,竟然在娘面前尋死覓活?」

  「不是女兒要讓娘難過……」計錦淒然地望著娘親。「而是女兒真的喜歡曹震,娘——我求您,您就成全女兒吧!」

  「妳要娘說多少次……」計夫人躊躇著,到底該不該把真相托出。不過看女兒執拗的模樣,她牙一咬。「好,既然妳好話不聽,那娘就直說了!妳心愛的曹震有龍陽癖,他不愛女人!」

  計錦的哭聲驀地停住。什麼?「……娘再說一次。」

  「曹震他愛男人,尤其是妳爹那種老男人!」說完,計夫人洩氣似地往椅子上一坐。「其實娘老早就在懷疑了,曹爺條件這麼好,怎麼都二十有七了,還遲遲不肯娶妻?現在真相大白,妳總該明白爹跟娘為何會答應曹新家的求親了。」

  「我不相信……」計錦軟軟地跌坐在地,一顆頭猛搖著。她不相信,那個風流倜儻、俊逸過人的美男子,竟然不喜歡女人。

  「妳不相信也得相信。小蘭,」計夫人喊著女兒的丫鬟。「把小姐攙到床上,再去端碗雞湯過來。」

  「是。」小蘭應聲,接著把呆住的小姐送上床,再福身退下。

  直到躺在床上,計錦才開始掉著眼淚,心如死灰。

  計夫人以為事情說穿之後,女兒該就能夠釋懷。沒想到過了半天,計錦依舊不吃飯。

  計夫人再次踏進女兒房間。

  「這回又是為什麼?」

  躺在床上的計錦不答,一旁的丫鬟等了一會兒,才開口代答——

  「小姐說她沒生趣。」

  這什麼理由!計夫人氣壞。「妳給我起來說清楚,什麼叫沒生趣?」

  「當然沒生趣啊。」計錦用著哭啞的聲音回話。「想我一個大姑娘,在曹爺眼裡,竟然還及不上爹,您要我怎麼活啊!」

  「胡鬧!」計夫人終於忍不住,隆隆的吼聲,隔三間房還能聽見。「妳現在馬上給我下床吃飯,我平常真的太縱容妳了」

  屋子另一頭,難得回家一趟的計倫——也就是計錦的二哥,聽見騷動,他忍不住問了一句:「娘怎麼了?」

  同樣坐在飯廳的計老爺搖搖手,難堪地說了一句:「別提了。」

  「自家人有什麼好瞞的!」計倫長計錦五歲,已成親的他,依舊不務正業,喜歡尋花問柳。「說不準孩兒能幫上點什麼——」

  「你真想幫忙,就給我提振起精神,乖乖回家跟你大哥一起接管織坊的工作。」計老爺沒好氣。「成天在外邊花天酒地,只會給我花錢桶樓子,能幫什麼忙?」

  「爹──」計倫嘆氣,他不愛回家就因為這個,一見面就叨唸個不停。「您也曉得我脾氣,不是乖乖待著做事的人。何況繡坊還有大哥,您沒聽說過一山不容二虎?」

  「你也敢稱自己是虎?」計老爺罵著。「你也曉得你大哥軟弱,管不動那群繡女,你呢,好歹還有一張嘴端得上檯面,也不知道該回家截長補短、兄弟齊心——」

  計倫高舉雙手投降,再聽下去他頭就要炸了。「好好好,我不跟您辯,我到妹妹房間看個究竟——」

  說完,計倫腳底抹油,趕緊跑了。

  快氣壞的計夫人一見二兒子過來,馬上說了:「倫兒你來得正好,來幫我勸勸你妹。」

  「娘別氣,您先回飯廳吃飯,這兒有我跟妹妹說。」計倫嘴甜,雖然幹不成大事,但比起木訥的大兒子,計夫人還是多疼他一些。

  母子倆又說了幾句,計倫總算把娘送出門去。

  「幫我好好勸勸她。」

  「會的、會的。」計倫把門關上,接著轉回妹妹床前。「好了,跟二哥說說怎麼一回事?」

  計錦「哇」一聲撲在二哥懷裡,抽抽噎噎,總算把來龍去脈細述了一遍。

  計倫開頭還津津有味地聽著,可聽到了最後,他眉頭皺了起來。

  不對!他搖頭。若說別人有龍陽之好,他可能還會相信,但曹震嘛——他可以斬釘截鐵地說,不可能!

  因為他最喜歡的花娘,「桃花扇」的纏娘,已不止一次為了伺候曹震而拋下他。

  能夠讓青樓女子如此醉心青睞的男人,怎麼可能有龍陽之好,爹跟娘肯定被騙了!

  只是曹震為什麼要說這個謊——計倫望著哭得雙眼紅腫的妹妹,再一想身段妖嬈、風姿綽約的纏娘,七七八八懂了。

  平心而論,若叫他選,他也會選纏娘而棄妹妹。

  但是,錦兒是他的妹妹!計倫霍地站起。身為哥哥的他,胳臂朝裡彎,總還是覺得自家妹妹漂亮可愛。

  「這事就包在哥哥身上,哥哥幫妳到外頭打聽,肯定給妳個清清楚楚的答案。」計倫將胸口拍得砰砰響。因為纏娘的關係,他也早想一會曹震,只是苦無機會。

  他倒要親眼瞧瞧,「那個」曹震,憑哪一點讓纏娘跟妹妹,如此死心塌地?

  聽見二哥的保證,計錦總算止住眼淚,露出久違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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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8-4 02:53 PM


第九章

  曹家這邊,一大清早,曹震剛在夏雲的伺候下換好衣裳,柯總管突然慌張跑來。

  「少爺──計家二少爺突然登門拜訪,指名要找您一談計小姐的事。」

  聽見「計小姐」三字,正在擰帕子的夏雲一呆,帕子倏地又掉回盆子裡。

  聽見聲響,曹震看了她一眼,才對著門外的柯總管說:「知道了,把他帶到書房,我即刻過去。」

  夏雲白著臉把帕子遞上。接連這幾天,兩人可說是相處甚歡,也不約而同地避開曹夏兩家恩怨不談。

  因為太幸福,讓她幾乎忘了那個葡萄荷包的存在。

  「您——要成親了?」

  看見她難過的神色,他突然有股想全盤托出的衝動。

  只是衝動稍縱即逝,他實在說不出口,先前所以拿出那葡萄荷包,是為了想傷害她,要讓她難受。

  他現在後悔,當初自己實在不應該那麼做。

  都幾歲人了他!

  拉不下臉告訴她實情,他只好板起臉回話。「不干妳事。」

  不過一見她震愕的表情,他立刻覺得後悔。

  原本想多解釋兩句,但一想起曹夏兩家恩怨,他隨即閉上嘴。

  不行!不可以太過仁慈,尤其是對她。

  腦中一個聲音提醒他──別忘了,她姓夏!是簽生前口口聲聲嚷著要報仇的夏家人!

  他牙一咬,狠心拋下一臉難過的夏雲,大步離開「碧漪堂」。

  曹宅這頭,喝了一夜酒的計倫環視曹震的書房。看過了外頭美輪美奐、精彩處處的庭園造景後,他反倒不習慣書房樸素的擺設。

  雖然桌椅用料,依舊比他自家精緻許多,但素白的牆面、漆黑的窗櫺,望上去就多了幾分肅穆。

  計倫被柯總管請坐在鋪了繡墊的椅上,熱茶方送上,腳步聲已然接近。抬眼,一偉岸身影躍進眼簾,計倫不禁一怔,頭一回覺得老天不公平!

  世間怎會有此人中龍鳳?!長得俊俏不說,竟還家財萬貫,兼又聰敏過人!

  大抵也是計倫酒意未退,才會如此容易上了火氣。

  「計二少爺,久仰大名。」曹震不冷不熱地招呼。

  計倫不悅地哼:「確定沒說錯?曹爺之前真的聽過我名字?」

  不務正業、性好女色的計家二少,曹震怎可能沒聽過?不過看計倫臉色,來意不善,曹震避重就輕。

  「當然,機戶界誰人不知計家二少爺能言善道,交友甚廣──」

  「曹爺真不愧是織造大人面前的紅人,真會說話。」計倫並不領情,他很清楚自己風評,也知道曹震盡挑好話說。「廢話不多說,我就挑白了問,曹爺為何瞞騙我爹娘,說你有龍陽之好?」

  曹震心頭一跳,但表情依舊冷靜。「是計老爺跟二少爺說的?」

  計倫揮手。「誰說的不都一樣?我只要你回答我,你是不是覺得我妹妹配不上你,才故意誆我爹說你喜歡男人?」

  曹震心想,事已至此,再瞞下去就難看了。

  他坦然說:「並不是覺得令妹匹配不上,而是一開頭就沒想過要跟令妹成親。」

  計倫皺眉。「這話不對吧,錦兒明明告訴我,是你自個兒尋上門提親——」

  「絕對沒這回事。」曹震搖頭。「計二少若不信,可以回頭請問計老爺,當時我只央請過他幫忙趕製三千件征衣,從沒說過要跟令妹成親。」

  計倫一聽,懂了。

  肯定是爹,藉那三千件征衣,半要脅地提出兩家聯姻的請求。至於曹震,也因為有求於人,沒有當場拒絕。

  「換句話說,你所以在我爹面前演那一齣戲,就是因為你不要我妹妹?」

  被看穿了。曹震沒吭氣,但答案早已寫在臉上。

  計倫拍桌而起。「欺人太甚!你把錦兒當成什麼?雖說她不是什麼天香國色,至少也是小家碧玉,溫柔和婉──」

  「我剛才說過,」曹震不卑不亢地答:「這跟令妹長得美醜無關,而是我從未想過要跟令妹成親——」

  「藉口!」計倫切進話尾。「你知道她因為不能跟你成親,掉了多少眼淚?」

  「錦兒姑娘的事我很抱歉,我並非有意傷害她。」

  「既然覺得抱歉,你現在就馬上到我家去,說你願意娶錦兒為妻。」

  「礙難從命。」曹震冷聲說道。「令尊已經接下我姪兒家的聘禮,我認為令妹跟曹新,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少把話說得那麼好聽!」計倫搶白。「你分明就是因為錦兒不夠漂亮,才會想辦法推到你姪兒身上——」

  「既然計二少這麼說我,」曹震反唇相稽。「那我也請問你,若今日我曹震只是路上的一個窮酸小子,長得也其貌不揚,敢問令尊令妹,可否還會像現在一樣中意我?」

  計倫瞠目結舌,答不出一字「會」。他心知肚明,不只是自個兒爹,包括妹妹,屬意曹震的原因,脫不出錢跟長相兩件事情。

  別說曹震有錯,他們計家同樣居心叵測。

  只是礙於顏面,計倫怎麼可能說自個兒爹跟妹妹有半點不對?

  他拔高了嗓門喊道:「你竟敢這麼說?你知道錦兒為了你,已經幾頓飯沒吃了?」

  曹震還是那句話。「我很抱歉。」

  「抱歉就拿出證明!」計倫猛地抓起曹震的手。「跟我到我家去!」

  曹震甩開。「辦不到。」

  「你——」計倫怒氣攻心,加上酒意衝腦,壓根兒沒細想自己的要求是否合理——他現在只是在鬥氣,想拗倒高高在上的曹震罷了。

  尤其這會兒,他又想起「桃花扇」裡的姑娘對他的評語,除了外貌跟家財,她們說他在床上也是一等一的勇猛,只要他勾一勾手,要她們不收銀子也行。

  孰可忍,孰不可忍!

  「無理取鬧。你喝醉了,等你酒醒,你會知道我的決定是對的。」

  「誰理你對不對,反正我現在就是要把你帶回我家——」

  曹震眼見計倫糾纏不休,猛地用力一推,沒想到越是激怒計倫。

  「我今天就拿我計倫這名字發誓,不把你帶回我家,我計倫兩字就倒過來寫──」

  計倫趁曹震來不及反應,突然擒抱住他。計倫個頭較矮,但身形比曹震還壯,加上喝醉了酒,下手完全不留情。

  兩人推搡的聲音終於驚擾了外頭的傭人,柯總管在傭人通知下趕來,嚇得臉色蒼白。

  「少爺——小的現在馬上找人過來幫忙——」

  「不必!」曹震喝止。他知道計倫對他無可奈何,也不想再節外生枝。只要自己防禦得當,忍過這一回,他思忖,將來計家肯定沒那個顏面再上門找麻煩。

  只是機關算盡,卻忘了喝醉酒的人不可理喻——

  騷動,很快傳進「碧漪堂」。

  「小姐不好了——」端著早膳的蟠桃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您哪還有那心神繡花?您聽我說,曹爺正在書房跟計二少爺打架呢!」

  聽見蟠桃的話,捻著針的夏雲一恍神,針刺了手,疼得她低呼一聲,忙吮指止血。

  「妳說慢點,什麼曹爺跟計二少打架——計二少不是來談婚事的嗎?」

  「誰曉得,奴婢根本沒時間問清楚!現在大夥兒全擠在書房那兒,您要不要也去看看?」

  當然要!

  主僕倆一前一後奔至書房,裡邊正打得如火如荼。

  夏雲鑽進人堆,立刻找著柯總管。

  她一瞧裡邊,曹震臉上掛彩,衣裳也亂了,忍不住抓著柯總管問:「怎麼不找人進去幫忙?」

  「我也想啊。」柯總管一雙眼直盯著裡頭。「可是少爺不肯,說他應付得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夏雲問出眾人心裡的問題。「怎麼會鬧成這樣子?」

  柯總管一看她臉,想說,又顧忌下人會四處亂傳。嘴一張,旋即又合上。「——總之,一言難盡。」

  兩個大男人,把書房攪得一團亂。不但椅子翻了、坐墊破了、桌子移了,就連桌案上的文房四寶,現在也被飛跌出去的計倫,撞得摔落在地上。

  「你鬧夠了沒有?」曹震氣惱地看著自己被扯破的衣袖,忽然瞥見人堆中,一臉焦心的夏雲。

  她來這兒做什麼!

  「柯總管,把所有人給我帶下去!」他怒氣騰騰地喊。

  「是是——」柯總管忙喚。「大夥兒回去幹活,別老杵在這兒——」

  柯總管的目光停在夏雲臉上,她看著他搖了搖頭,表示不想走。柯總管也搖了搖頭,意思主子的交代他沒法不聽。

  「柯總管——」夏雲望著踉蹌站起的計倫,不知怎麼搞的,一看到他倆,她心裡就有一種不安穩的感覺。

  好像──有什麼事情會發生一樣!

  柯總管推了她一把。「走走走,少爺的命令不能不聽——」

  夏雲被逼著走了一步,回頭,忽地看見計倫從地上拾起一把閃亮亮的東西──

  危險!

  一句話梗在她喉裡,嘴巴還來不及吐出,她已然推開身後的柯總管,飛也似地奔了過去。

  「你這傢伙,竟敢瞧不起我──」早已氣到失去理智的計倫喊道,高舉著利剪撲來。

  曹震旋即回頭,還來不及看清狀況,一道香風突然撲到自己身前,接著是一聲驚喊──

  「夏小姐!」

  什麼?曹震抱住倒向自己懷裡的嬌軟身子,頭一抬,就看見手握著利剪,一臉怔愣的計倫。

  發覺自己做了什麼,計倫嚇得酒也醒了。

  「咚」地一聲,沾滿紅血的剪子從計倫手裡落下。

  「我我我……跟我沒關係……是她自己撲上來……不是我故意……」

  夏雲!

  曹震驚愕地看著懷中人兒,豔紅的血麗似夏花,不斷從她胸口冒出,染濕了她身上湖綠的衫子。

  「妳——」

  這一瞬間,他像是回到了從前,才十二歲的時候,爹也曾吐了一大口血,染紅了他衣裳。

  他緊緊壓住不斷冒血的傷口,張口大喊:「快請大夫!」

  「啊——是!」柯總管急忙奔出門去。

  「我……」慌到極點的計倫看著亂成一團的曹家傭人,再一望夏雲胸口的傷,她身子那麼單薄,自己那一下又刺得那麼深——完了!他殺了人啦!計倫驚慌地抱住頭,忽然覷見可乘之機,竟然不負責任地想逃。

  一名傭人大喊:「啊!計二少跑了!快!快把他抓住!」

  「你們不要過來,我不是故意的──」計倫的尖喊聲,即使隔著牆也依舊清晰可聞。

  夏雲猛地抓住曹震手腕。「不要把事情鬧大,放了計二少……」

  雖然胸口痛到幾快厥過去,但她依舊惦著曹計兩家的婚事。

  不能讓曹震難做人——此時她腦袋只剩下這件事。

  「為什麼要幫我挨這一刀?」眼見血流不止,曹震難忍心痛地說。「我那樣對妳,妳明明可以不理我——」

  她上氣不接下氣地搖頭。「我怎麼可能不理?」好痛,她緊揪著他手腕,失血過多,她臉色蒼白如雪。「您就快要跟計小姐成婚……不能…在這節骨眼上出事……」

  直到現在,她還在想這些事!

  他牙一咬,再也說不出謊話。「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從沒有跟計小姐成婚的打算,那荷包,是我故意拿去氣妳的。」

  是嗎?她咳了一聲,一口血跟著從她嘴裡冒出。

  「我能說……太好了嗎?」她綻出一抹笑,可是眼淚也跟著落下,紛紛的,就像四月的梅雨。「我好痛……曹爺……有幾句話我怕我現在不說,就來不及了,唔……」她用力吸口氣,身子冰得就連她擱在他腕上的指尖,也成了青白色。

  曹震不斷壓著她胸口。該死!為什麼血流個不停?「大夫呢?大夫還沒請來嗎?」

  「已經派人去請了!」何總管跟著跪在夏雲身邊,不斷加油打氣。「夏小姐,您千萬撐過去啊,您可不能有事!」

  夏雲苦笑著,此時她已是拚著最後一點力氣,只因為有些話還沒說完。「曹爺,曹老爺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我真的……沒有能力彌補……這一回,萬一我捱不了,柯總管,麻煩你當個見證,轉告我娘……我一點都不後悔……來到曹家……」

  「我不准妳死!」曹震反握住她手,臉上的表情,是所有人從未見過的激動。

  兩行淚忽地從他眼眶掉下。

  曹爺——哭了?!

  這眼淚,是為她而掉的嗎?

  她抬起虛軟無力的手,正好接住那晶瑩剔透的淚珠。感覺到那暖熱的淚珠,她綻出一抹絕美的笑。

  能夠得到這兩顆眼淚,一切都值得了啊。

  「還有句話……我一定要說……」她再咳了一聲,聲音已細若蚊蚋,非得要貼在她嘴邊才能聽見。

  曹震看著她點頭。

  「我喜歡你……曹爺……我喜歡你……」

  最後一字說完,她又嘔了一口紅血,被他緊握的小手,陡然滑落。

  「夏雲!」曹震驚喊著。「不──」

  ※※※※

  都是他的錯,全都是他的錯。

  呆立在自個兒房門外,曹震木木然地看著婢女們來回跑著。大夫已在房裡,正吆喝著大夥兒抓藥熬藥。「碧漪堂」遠,曹震不想多搬動夏雲,遂把自己房間讓了出來。

  直到此刻,他腦海中猶然記得那紅血不斷外冒、染濕了她衣襟的畫面。還有她的手,又小又涼。他頭一次感覺生命如此纖弱易逝,任憑他怒喊著「不要死」,依舊沒辦法讓她睜開眼來。

  他還記得她昏厥之前說的那幾句話,她說她喜歡他——他手裡握著她特意繡給他的香囊,雙肩不住地顫抖。

  「妳不能有事……」他望著門扉喃喃說著。「妳還得醒過來親耳聽我說上一句喜歡。」

  在這一刻,他承認了,他喜歡她,他愛她——哪怕曹夏兩家之間還存在著難解的恩怨,他也不在乎了。

  人為什麼非得要落到難以回頭的地步,才會明白什麼事才是最重要的?對現在的他來說,最重要的,已不是當年對爹的承諾,也不是報仇,而是夏雲活著。

  他相信爹在天有靈,瞧見夏雲飛身擋下那一刀,也該覺得夠了。一命還一命,不管她爹生前對他們曹家做了多不好的事,在此刻,應該打平了。

  只是我還有機會,對她親口說上這幾句話嗎?

  晶瑩的珠淚再一次滾落,就掉在他手上枝葉蔓捲、栩栩如生的萱草繡上。

  男兒絕非無淚,只是未到傷心時。

  折騰了半天,大夫還沒出來報訊,柯總管倒先把夏雲她娘給請來了。

  來龍去脈,夏母已先聽柯總管說過,夏母一聽見女兒交代,說她不後悔過來曹家,差點哭暈了過去。

  夏母明白,女兒這一句話,除了不希望曹夏兩家糾葛再添一層之外,更也是希望她不要因此自責。

  我那善良溫柔的好女兒啊——夏母一來到曹震面前,好似已明白他懊悔不已的心情。夏母沒說出任何責備的話語,只是緊抓著帕子默默哭泣。

  「夏夫人不罵我?」曹震啞著聲音問:「是我自尊自大、任性妄為,才會造成現在的局面……」

  「千怪萬怪,只能怪夏雲她爹。」夏母抽泣著說。「我們家雲兒,從小就一直希望能彌補她爹當年犯下的錯。這不僅是為了你們曹家,也是她爹死前的遺願,只是……」夏母捂住臉。「我沒想到她會用這方式彌補,我的傻雲兒啊——」

  「夫人──」跟著夏母過來的婢女也是雙眼通紅。在夏家,除了夏雲同父異母的哥哥——夏颺之外,無一不喜歡夏雲這個小姐。

  一聽到她挨了一刀性命垂危,每個人都哭了。

  就在這時,房門開了。

  曹震一個箭步奔過。「大夫,雲兒她——」

  「曹爺,老朽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大夫搖頭,那憂戚的表情,只差沒說出「凶多吉少」四字。「現在只能看夏姑娘的造化了。若傷口能癒合,自然沒太大問題,怕就怕她身子太虛,熬不了……」

  曹震陡然一驚,想起她一直按他吩咐,每日喝著不易懷上孩子的涼藥。

  他雙手捏得死緊——萬一夏雲熬不過這一關,他難辭其咎!

  「不能再想想其他辦法?還是大夫您需要什麼藥材,您儘管說,我一定想辦法弄來!」

  大夫拍拍曹震肩膀表示安慰。「我知道我知道,您先定定神,我已經交代好丫鬟,每過兩個時辰就餵一次藥,您就暫且耐著性子等等看情況,好不?」

  要能等得下去,他還會窮站在這兒嗎?曹震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一旁的夏母只好來勸。

  「好了曹少爺,大夫忙亂了這麼些時候,一定累了,您就先讓他回去休息——」

  曹震望著夏母那神似夏雲的眉眼,只得把手放下,讓大夫先回家去。

  床上,緊合著雙眼的夏雲看起來又小又白,好似連身上的錦被也撐不住似。曹震輕撫她面頰,透指的冰涼讓他鼻頭發酸。站在一旁的夏母早已淚流滿面,可礙於曹震,只得緊絞著帕子忍住聲音。

  他驀地站起。「夏夫人,雲兒先交給您照顧。」

  夏母一愣。「您要上哪兒去?」

  他一抹臉,深吸口氣。「去跟我爹上香,求我爹,不要帶走她。」

  ※※※※

  曹家家祠裡,雙目通紅的曹震雙膝跪地,虔誠地高舉著香束。祠堂裡擺放著曹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兩束花插在瓶子裡,幽幽透著香氣。

  他前一次進來,是在夏雲同意以她抵償夏家宅邸的時候。當時他多意氣風發,認為自己終於幫爹討回公道——但現在,他忍不住要想,自己堅持要報復的舉動,會不會是個徹頭徹尾的錯?

  以前認定絕對無誤的事,因為夏雲那一擋,讓他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

  他不禁要問——曹夏兩家的恩怨,真有必要延續十幾二十年,最後還賠上夏雲一條命?

  「爹,您還記得清明那日,遠遠跪在您墓前的那個姑娘?她就是夏雲。孩兒這十幾年來,一直惦記著您的囑咐,蠶食鯨吞夏家無數家業,最後甚至連夏紳的女兒,也被孩兒硬搶進門來。孩兒對她做了很多事,說了很多難聽的話,但是她從來沒說過孩兒一句不是。」

  對他,她只有一句「好」。縱使他的要求讓她再難堪,她依舊勉為其難辦到。有仇報仇,他一直覺得是她夏家虧欠他的,可是為什麼,在她猛地撲進他懷裡,擋下那一刺後,他感覺到的不是報了仇的快樂,而是心痛、是悔不當初?

  夏紳有錯,他很確定,確實是夏家辜負他們曹家在先。但現在他開始在想,那跟她有什麼關係?除了夏紳是她爹之外,她做錯了什麼?

  沒有。

  她半點錯也沒有。

  曹震起身將香束插在銅爐裡,旋即跪回原位。

  「還有計家的事。爹,孩兒以前一直認為,只要能興盛咱們曹家家業,不管做出什麼樣的權宜之計,都是理所當然。但仔細一想,孩兒這種做法,跟當年夏紳背叛咱們家,又有何不同?」

  剛才,他依著夏雲的要求,放走了計倫。

  並不是對計倫無怨,而是他從夏雲身上學到了一點——冤家宜解不宜結。

  何況,他絕非無錯。

  當初他若不貪著計老爺的幫忙,坦然拒絕親事,今天計倫也不會尋上門來,要他給個交代。

  真正無辜的人是夏雲,她卻能做到毫無怨尤,包括他對她的傷害,她不但全部包容,還拚了命保護他,並且告訴他,她喜歡他。

  曹震啊曹震,你真的是輸了。他閉上眼睛流淚。

  他從懷裡掏出她繡給他的香囊,輕輕放在供桌上。

  「爹,您瞧瞧這繡,多精緻,這萱草簡直就像從泥地上拔起栽進去的一樣,您就曉得夏雲這姑娘多慧心巧手——爹,聽了孩兒這番話,您一定知道孩兒想說什麼。夏雲是孩兒想要廝守一生的人。其實孩兒老早就明白,孩兒喜歡夏雲,可是孩兒就是倔,非得要等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孩兒才肯承認……」

  案上,被長長香煙燻黑的牌位高高俯視,他深吸口氣,虔誠一拜。

  「所以,孩兒在這兒跟您請託,您別帶走她好嗎?」

  牌位無話,默默注視他跪在跟前的曹震,一刻鐘接著一刻鐘,一個時辰又過了一個時辰,直到日正當中,柯總管來尋,他依舊跪在原地不動。

  「少爺,您這是何苦?」柯總管過來攙著。「瞧您臉色白的!您到底在這兒跪了多久啊?」

  「夏雲醒了?」他抬眼問。

  柯總管搖頭。

  「那我繼續跪著。」他推開柯總管的手,擺明夏雲要是不醒,他也不會起來。

  他只能用這種方式陪著她,也是想讓爹在天之靈,明白他的決心。

  「不然,至少也吃點東西——」

  「我不餓。」他輕輕說。他是真的不餓,現在他身上,除了一顆心還跳著,其他全無感覺。

  柯總管搖頭嘆著,莫可奈何,只好請來夏母,希望自家少爺看在夏夫人面子上,多少吃一點東西。

  踏出祠堂時,柯總管望著青天祈求——老天吶,求求您保佑夏小姐,那麼好的一個姑娘,您可千萬不能讓她有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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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8-4 02:54 PM


第十章

  或許是曹震心意感動了上天,也或許是夏雲對人世的眷戀猶深,在餵服了無數珍貴補藥後,總算把她從鬼門關前救了回來。

  打從她昏迷那日,曹震喚人搬來軟榻,白日依舊在祠堂跪著,入夜便回到房裡,躺在軟榻上半睡半醒地陪她,餵她喝藥。

  點點滴滴,暫住在曹府的夏母全看在眼裡。她總也是嘆,若當年夫婿把持住自己,繼續和曹家交好,現今的曹震跟夏雲,不也是一段佳話?

  只能怪天意弄人。

  不過四天,健壯的他一下瘦了一大圈。當然,躺在床上的人兒也是。本就不大的巴掌臉,更是瘦削了。曹震看著看著,每每都要擔心,她會不會就這樣躺著躺著,人就從被窩裡頭消失不見了?

  她醒來那晚,曹震正躺在軟榻上,一直握著她的手不放。

  他知道她身子火力不旺,怕冷,尤其兩隻手,更是冷得讓人心驚。每到夜裡,他總要焐暖了她的手,才會安心睡下。

  也因為這樣,當她的手輕輕一抽,他立刻醒來。

  「雲兒?」他睜著通紅的雙眼細看,只見她長睫微顫,似有醒來的跡象。

  「來人!」他轉頭大喊。「蟠桃,快去請夏夫人過來,雲兒醒了!」

  睡在邊間的蟠桃聽見,也顧不得穿鞋,一骨碌從床上跳下,趕著去報喜訊。

  沒一會兒,大夥兒全擠在曹震房間。

  「雲兒,是娘,妳要是聽見就動一動手指,或眨個眼睛……」夏母緊握著女兒的手,雙眼濕紅地喚著。

  夏雲其實醒了,只是胸口疼到不行,四肢就像被一塊大石壓住,擠不出半點力氣回應。

  勉強到極點,只能化做眼淚。她好開心聽見娘的聲音,也知道定是曹震找娘過來的。她好想娘,好想快點睜眼看一看娘的臉。

  「妳真的醒了——啊!」夏母回頭拉來曹震。「快跟她說說話,讓她安心。」

  「雲兒……」曹震張開嘴巴,千言萬語,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

  一聽見他的聲音,兩滴淚又從她眼角滾落。

  是曹震──

  他還好嗎?

  曹震俯下身輕擦去她的眼淚。

  「別哭……」他嘴上這麼說,自己的眼淚卻掉個不停。

  瞧見這一幕,夏母悄悄起身,招了招手,要大夥兒全部退下。

  「謝天謝地,老天爺待我不薄,總算沒把妳招了回去。」他執起她的手吻著。

  她眼睛雖然張不開,但指尖猶能感覺到濕意。

  她一下明了,那是他的眼淚。

  別哭——揣著想幫他揩淚的意念,她指尖輕輕一顫。

  他捧著她手揉擦自己的臉,兩人心意相通,雖然她說不出口,但他全都知道。

  「我是喜極而泣……妳不知道,妳昏過去這幾天,我每天晚上不斷作著惡夢,全是妳撲到我面前幫我挨下那一刀的畫面,在夢裡妳流了好多血,像永遠都止不住一樣……」

  他呢呢喃喃地,把積累了四天的心焦與恐懼,還有愛意,一口氣說了出來。他要彌補沒適時表露心意的過錯,不管夏雲能聽進多少,至少在她還沒昏過去之前,他要她知道,他喜歡她,他要娶她為妻。

  「對不起,我太執著要報仇,才讓妳吃了那麼多苦頭。打從第一眼見到妳,我就認為我們倆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事實證明也是如此。只是我被仇恨蒙了心眼,越是覺得我們適合,就越想找妳麻煩、惹妳難過。」

  夏雲模模糊糊地聽著,想起過去兩人針鋒相對的情景,倒也興起一股歡喜冤家的甜蜜。

  人家說不是冤家不聚首,或許就是這個意思。

  好希望快點醒來啊,我想快點瞧瞧曹震的臉——意識再次飛散之前,她向老天爺祈求,同時耳畔響起曹震的聲音,

  「雲兒,妳聽見了嗎?我要娶妳為妻,用八人大轎,風風光光地迎妳進我曹家門──」

  聽見了

  雖然答不出話,可她柔白的臉上,悄悄綻了抹笑。

  ※※※※

  經過大夫仔細的調養,夏雲的身子總算一日日轉好。從只能半坐在床上,到能下床走動,總共花了三個月時間。

  雖然她胸上的疤痕再也消不了,但對曹震來說,能夠見她再望著自己笑,已是世上頂頂幸福的事。

  計家那頭,終也在黃道吉日把女兒嫁出門去。成親當日,曹震曾上曹新家祝賀,遠遠瞧見計倫,他非但不避,反而迎了上去。

  回頭一見曹震,計倫笑容頓失。「怎麼樣?」打從誤傷了夏雲,計倫一顆心便揣著,隨時等著曹震過來興師問罪。

  沒想到竟然不是!

  「我是來道歉的。」曹震誠摯地說:「也是來請教,你認為我該不該擇日登門拜訪,把瞞住的真相老老實實向令尊稟明?」

  計倫嚇了一大跳,他並非無理之人,只是上次喝醉酒,加上生氣,才會做出荒唐至極的舉動。

  這件事計倫沒膽跟他爹娘稟明,一直埋在心裡,壓得他內疚極了。

  今日聽見曹震的道歉,他汗顏地反省,自己竟沒想到過去跟夏雲說上一句對不起。

  「算了。」計倫擺擺雙手。「想不到真被你說中了,我妹妹跟妹婿,的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先前看妹妹為了曹震茶不思、飯不想,他這個當哥哥的,還真當她用情多深。怎知沒過兩天,曹新登門拜訪。原本心不甘情不願的妹妹一見曹新不比曹震遜色,馬上改變心意,說她願意出嫁。

  聽到消息,計倫不忍責備妹妹貪新厭舊,只是夜深人靜,想起曾為了她衝上曹家大鬧一頓,還誤傷了夏雲,實在有那麼一點——生氣!

  「是我得跟你說聲對不起。」計倫放下身段,問起他最最擔心的一件事。「夏姑娘……沒什麼大礙吧?」

  「她很好。」曹震微笑。

  曹震所以主動過來示好,也是聽了夏雲的話。她最愛說的「冤家宜解不宜結」——何況計家與曹家,今後也有了姻親關係。

  只是曹震的龍陽之好,在計老爺逢人就提的情況下,或許一輩子洗刷不了了。

  不過曹震不在乎,只要夏雲知道他不是就好了。

  糾結,到此總算釐清。

  踏出曹新家,曹震吁口氣,覺得雙肩一輕,人都清爽了起來。

  他回頭望著張燈結綵的曹新家微笑——接下來,就輪到他辦喜事了。

  ※※※※

  一個大好的日子,穿得一身喜氣的夏雲,在媒婆與婢女的簇擁下,俏盈盈地坐上曹家派來的八人大轎,敲鑼打鼓、歡天喜地繞行平望鎮一圈後,再轉進炮聲隆隆的曹家大門。

  坐在高位上的,是曹震見面得喊一聲「伯公」的曹家族中長老,。新人拜堂完婚,流水席上,曹震特別請來知名飯館「豐澤園」的廚子掌杓,十幾道精緻菜色加上美酒,吃得來客笑不攏嘴,大呼過癮。

  洞房花燭,曹震沒讓嬌妻空等太久,宴席上虛應完一輪後隨即躲回新房。為籌辦婚事,兩人已有月餘未見。

  俗話說「小別勝新婚」。他倆是小別,又是新婚,感覺自然更加甜蜜。

  「媒婆囑咐一定要喝的交杯酒──」夏雲將酒杯斟滿,送到曹震面前。

  「妳真美。」

  曹震耐不住地先親了她一口,本就嬌美迷人的她,再經過妝點,美若天仙。

  夏雲粉臉一紅。瞧他一臉深情,誰想得到幾個月前,他曾經當著她的臉怒吼,說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夏家人?

  人說世事難料,否極就會泰來,真是一點也沒錯。

  喝完交杯酒,曹震殷勤地幫妻子脫去嫁裳,瞧見她胸上的細疤,他難掩心疼地親著。

  「一定很疼——」

  「早就沒事了。」她輕撫著他臉頰,好俊的臉。想到自己真有一天能大大方方喚他的名,朝夕相處,她就感動到眼眶泛紅。

  簡直就像作夢──

  更好的是,這不是夢。

  這全是真的。

  「叫我『覺飛』。」他親著她的唇,說出自己的字,世上僅有她一人喚得。

  「覺飛。」她軟軟地喚。

  他愛聽她聲音,尤其愛她看他的眼神,像淌滿了蜜。

  「這些日子來想不想我?」

  籌辦婚事這段期間,礙於禮俗,夏雲不好住在曹家,只得回去夏家。足足一個月,兩人都沒辦法見面。

  他指尖撫過她合起的腿間,微笑發現,她已然有感覺。

  微微的濕液沾在他指上,他兜圈似地輕繞,再輕輕探入。

  「想──」緊偎在他肩上的夏雲低哼,身子忽地使不出力。

  「我也想妳,好想。」他吻著她,吞進她每一次難耐的呻吟,修長的指開始在她體內抽送。

  好一陣子不曾被他碰過的身子,敏感得驚人,他隨意一摸,便舒服到不行。她濕紅著眼眶凝視深愛的容顏,低喃著誘惑至極的話語。

  「我想看你——」

  他憐愛地一親她臉。「沒問題。」

  他起身脫去身上的喜袍,露出精實的身子。

  她的手讚嘆似地撫過他寬闊的臂膀、胸膛,最後停在他亢挺的男根旁,猶豫該不該大膽一碰。

  「來吧,我不會被妳碰壞的——」他吮著她的耳垂說。

  喘著氣,她伸手握住那熱硬似鐵,又絲滑如緞的圓柱。「我一直覺得它長得很嚇人——」

  「我嚇過妳?」他啄著她頸脖。

  她扭了下身子,嬌羞地說:「曾經。」

  「對不起。」他凝望著她的眼道歉。「我之前有很多舉動,確實讓妳相當難堪、難過──」

  她輕壓住他的嘴,不讓他再道歉。「都說好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了,而且——」她臉紅了下。「你做的那些舉動,也不全是只有難受……」

  他感動地啄著她的嘴,她就是這脾性教他心折。

  在她面前,再硬的心腸,也要化做繞指柔。

  不過另一個地方,倒不會因此而變軟就是。

  「妳喜歡我怎麼做?從前面還是從後邊,還是妳坐在我身上?」

  「才不說。」她羞得捂住臉。

  他低低笑著。「我啊,最喜歡妳坐在我身上,不但可以揉妳的胸脯,還可以看見妳欲仙欲死的表情。」

  藏在她手下的臉頰更紅了。

  「要不要?」他一路吻下她胸脯,吮住早已挺立的紅梅。「坐上來?」

  「啊——」她陶醉地哼著,身子被他引導地跨坐在他腿上。

  燙熱的長物在她濕潤的開口處磨蹭,直到她焦急地輕搥著他肩,他才好心地往上一頂。

  她仰起脖子喘息,感覺緊窒的內裡一點一滴地吮含住它。

  「噢——」她顫抖地吸氣,感覺他頂入自己深處,飽脹到似要撐破一般。

  但心裡,又覺得有股滿足。

  「雲兒——」他鼻息粗淺地吻著她的臉頰、嘴唇。

  兩人的舌在彼此唇瓣間磨蹭著。每每他這樣碰她,她就覺得好快樂,全身像快融化了一般。

  好幸福──

  「覺飛——」她偎貼在他肩上,在他連連的顛動中叫喚出她私有的名。她全身舒服到不行,很快攀上了高潮。

  他輕撫著她汗濕的背脊,直到她稍喘過氣,他才又把她放倒在床上,再一次頂進深處──

  夜很長、情正熱,他花了無數時間,把前後左右種種姿態全部使遍之後,終於才覺得心滿意足。

  實在饑渴太久了。

  他親著她被自己焐紅焐暖的胸脯,陶醉地看著黑眸微張,紅唇細喘的模樣。

  如此美麗佳人,竟是自己的妻。

  他真是全天下最最幸福的男人。

  「雲兒——」他細蹭著她臉頰,喃喃吐露愛語。「我有沒有跟妳說過,我有多愛妳?」

  累極的她綻出一抹笑。「今天……還沒。」

  「我愛妳。」他再親親她臉。「比山高、比海深——真不曉得這麼重要的事,我為什麼要拖這麼久才領會?」

  「有什麼關係?」她慵懶一睇。「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我們還年輕,還有好多好多的明天可以把握。」

  他緊握住她的手。經過這幾個月的調養,她手心不再像從前那般冰涼,他真歡喜。

  她先前曾經擔心過,喝了好幾個月的涼藥,她會不會因此再也懷不上孩子。好在大夫保證不會有事,只要把涼藥停下,多喝些補氣養身的湯藥,身子養壯就行了。

  「幸好老天爺把妳留給了我,要不然,那何其多的明日,對我,遂成了永遠逃不開的折磨。」

  她翻過身子凝視他的眼,知道他仍忘不了她幫他擋下的那一刀。

  她現在曉得了,看似冷淡的他,絕不是她之前以為的無情之人。他反倒比一般人更加情深意重——要不是如此,他怎麼會守著他爹臨死前的交代,一路守了十多年?

  「你不用擔心,我在佛堂前發過誓,會一直一直陪著你的。」

  「多久?」他盯著她問。

  「直到你厭膩了為止。」

  他綻出笑顏。「那妳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無數無數個輩子,都只能陪在我身邊,當我的愛妻了。」

  「你放心,我心甘情願。」她毫不猶豫。「啊,你瞧。」

  她指向窗外,一輪圓月破雲而出,照得屋裡多亮。

  他一摟她纖細的腰肢,嗅著她髮香,喃喃吟了句詩:「但願人長久──」

  心頭無數的祈願,全都包含在這句詩裡了。

  但願人長久──

  美麗的日子,正要開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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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8-4 02:54 PM


後記 艾珈

  撰寫《無情郎》這段時間,兩個小孩的學校接連運動會。雖然每一年校慶我都會參加,但因為看了太多他們在家時的「德行」,以致比賽前,我只給了兩大要求——不是想辦法贏別人跟得第一,而是不要跌倒、不要掉棒。

  他們的表現完全超出我預料!

  先說哥哥,男女混合大隊接力他跑男生第一棒。上了國中後,女生的跑步速度通常會減慢許多,不過哥哥班上還好,女同學都相當盡力。追到女生最後一棒,已是一、二、三、四名在纏鬥(距離相當近),哥哥班上位居第四。我知道他跑步速度不慢,但因為他不太有好勝心──他不是那種「老子就是要得第一」的人,以至於一遇上困難,只要被他發現前途渺茫,他十次有八次會選擇放棄。但這一次,我很驚奇地發現,他竟然竄過了前頭三名,跑到了第一——看見他身影當頭,我掉下了眼淚(喜悅的眼淚啦)。我跟一道去的妹妹說:「我頭一次覺得哥哥這麼帥!」
  妹妹這邊,他們班女生頭兩棒表現優異,但後來因為過於「溫良恭儉讓」的關係,接棒時不好意思站在最內側跑道,以致飛快掉到最末順位。妹妹是女生第十一棒(男女生各十二人),我站在四樓他們教室附近俯看,當妹妹發現他們班已淪為該梯次最後一名時,她的不悅完全表現在表情及舉動中。

  我想很少有女生,會在大庭廣眾下做出「大叔喝酒」的坐姿,加上臭臉。妹妹是他們班上的副班長,加上好勝心強,從小她就不喜歡輸的感覺(獅子座女生)——種種心情讓她在路上跑道時,背後像是燃燒著火燄,排在她身旁的他班女生一臉驚嚇(因為妹妹一直往後退,想盡早排到最內跑道)。接到棒時,她更是使勁地衝——以我從來沒看過的速度,超越了原本和她有一段距離的第五名。

  回家時我笑她:「妳跑時的氣勢,好有擋我者死的殺氣。」

  她說:「我那時真的很生氣,想說我們班怎麼可以跑成最後一名!」

  最末,妹妹班上奇蹟似地得到梯次第二(總共兩個梯次),總排名第三的成績。哥哥班,則是該梯次第二,總排名第五(哥哥學校班級較多,一共分成三梯比賽)。但不管最後成績如何,他們當時的表現都非常地亮眼。

  這件事跟《無情郎》多少能扯上一點關係——拉比較遠說,我們每個人,包括書中的男主角,還有我,都太把「既定印象」當作不可逆轉的事情在抱持著。在我這邊算是情況輕微,一次截然不同的表現就足以讓我的印象改變,但像《無情郎》的曹震,就會變得有點像睜眼瞎子,有眼無珠,有看沒到。

  我猜大夥兒在看見曹震像鬼打牆似的,對女主角一會兒好,又一會兒壞的表現,多半會想抓他過來痛扁一頓——但說真話,這種「一會兒好、一會兒壞」的表現,才是「人類」。

  我想每個人在元旦之前,總會立下志願說今年肯定要改掉某些惡習,甚至是減掉已不想要的體重──但一年過去,我們總會慚愧地發現,那些習慣或體重彷彿就像生了根似,不管我們怎麼捨棄,它們就是不斷回頭來尋。我們也常對自己生氣,但依舊無可奈何——曹震就跟我們一樣,內心不斷在拉扯。

  我並不想在書中描寫聖人之戀,我只想寫在我們每個人身上都看得到的心理癥結。在《無情郎》裡邊,就是要跟過去做個決斷,不再以過去的傷痛,作為裹足不前,或無法愛的理由。

  我希望大家都能像書中的男女主角一樣,找到專屬於我們的幸福。

  希望大家會喜歡這本書!下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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