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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lintwn 發表於 2013-9-7 03:09 PM

上官鼎 -【金令情潮】《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michlintwn 於 2013-9-11 02:39 PM 編輯

【書名】:金令情潮

【作者】:上官鼎

【內容簡介】:

    東許、南江、西秦、北李為武林四大世家,突然間為一神秘的江湖組織「五鳳幫」所挾,一時間平靜的江湖暗流湧動。

    南江門老家主突然暴亡,大公子不講兄弟之情,企圖將重病纏身的二弟江寒青火焚,為鎮遠鏢局鏢頭管天發所救,得脫死劫。江二公子此時身中散功、消肌、蝕骨數種慢性毒藥,鎮遠鏢局總鏢頭郭世汾深明大義,不惜冒著毀派的危險,護送江二公子至白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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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lintwn 發表於 2013-9-7 03:18 PM

第一章 武林世家

       一輪明月,從東山緩緩升起,照得山林間清澈如洗!

  這時正有一個身穿藍布夾袍,年約三十左右的漢子邁開大步,直向獨龍崗東首奔去,只要看他步履矯捷,便知是位武林中人。

  獨龍崗東首,有一座著名的古剎,叫做靈谷寺。

  青衫漢子奔行的極快,片刻工夫,已經到了宏偉庄嚴的靈谷寺前面,他略一住足,即卷起長衫下擺,雙足一點,凌空掠起,落在那土黃色的圍牆之上。

  當下一提真氣,飄落天井,越過長廊。走過第二進大殿。

  這是一座自成院落的敞廳,廳上掛著白色的靈幃,幃前長案上,還供著燭台香爐和香花家果。

  中間一方靈牌上,寫著:

  “顯考江公上峰府君之靈位”

  青衫人看清字跡,立即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仰臉說道:“恩公在上,晚輩管天發,日前聽到你老人家的噩耗,特地趕來替你老磕頭。恩公生前,名震南北,素為江湖同道所欽幕!晚輩末學后進,你老也許不會記得了?但晚輩身受大恩,無時感忘,如今人天永隔,更是圖報無隨了……”

  說到此處,不禁潸然淚下,一連叩了几個響頭,才行站起,走上几步,放幃而入。

  就在此時,突聽前院几聲“扑扑”輕響,似是有人從牆頭躍落,心頭不禁一動,忖道:“不知來的是什麼人?”

  管天發匆忙之間,無暇思索,趕緊腳尖點動,騰身躍起,一下隱入梁間。

  他堪堪藏好身子,只見階前已經有四條黑影,象幽靈般閃了進來!

  “都准備好了麼?”

  好冷的聲調,聽到耳中,使人有冷冽森寒之感!

  管天發心頭一沉,暗暗吃驚道:“此人來得悄無聲息,自己居然會一無所覺!”

  急忙探首瞧去,但見長案前面,已多了一幢黑影!

  此人同樣一身黑衣,分不清頭臉,但只要看他昂然站在中間,分辨氣勢,就可知比先前四個黑衣人的身份要高的多。

  這時那四個黑衣人已一齊躬下身來,答道:“稟令主,都准備好了。”

  中間那個黑衣人道:“好,立刻動手!”

  四個黑衣人躬身應“是”。立即有兩個人晃亮火招子,點燃起燭火。

  中間那人,身材頎長,穿的是一件黑色長衫,連一柄長劍,都套著黑色布囊,但兩個眼孔中,一雙眸子,精芒如電。

  管天發隱身梁上,屏息蜷伏,不敢稍動。

  為首的黑衣令主,已然大步往幃后走去,四個黑衣人緊隨身后而入,迅速從身邊取出鐵鑿,分左右奔向棺木兩邊。

  管天發瞧得心頭大為憤怒。這一情形,明明是要動恩公的棺木了!

  心念轉動,忍不住伸手朝身邊摸去!

  這一摸,他才想起自己為了對恩公表示崇敬,連隨身的兵刃暗器,都留在客廳店之中,並未攜帶。

  “唉,就算帶了兵刃,只怕也不是那黑衣令主的對手,何況對方共有五人之多!”

  一陣鐵鑿叮叮之聲,適才傳入耳朵,管天發全身血液,也隨著沸騰起來,暗暗切齒道:“管天發,金陵江府對你母子恩重如山,你豈能貪生怕死,眼看著賊人開棺毀屍……”

  念頭還未轉完,但聽“咯”的一聲輕響,棺蓋已被撬開!

  聲音入耳,管天發心情為之一緊,心情又激動起來,急急往下瞧去!

  他居高臨下,自然看得清楚,這一看,口中几乎“咦”出聲來!

  原來棺中衾枕凌亂,那有江上峰的屍体?

  兩名黑衣人掀開棺蓋,怔了一怔,立即躬身道:“啟稟令主……”

  黑衣令主不耐道:“把他的屍体扛出來。”

  兩名黑衣人依然躬著身道:“啟惠令主,棺中沒有屍体。”

  黑衣令主身軀陡然一震,眼孔中透射出兩道懾人的寒光。道:“你們說什麼?”

  話聲未落,人已疾如飄風,一下掠近,目注空棺,驚悸的問道:“這就奇了,我明明看他……”

  倏地住口,身形迅快地倒退一步,揮手道:“快把館蓋釘好。”

  四名黑衣人一齊動手,釘好棺蓋,黑衣令主冷喝一聲:“走!”

  大廳上燭火陡熄,五條人影,旋身飛蹤,穿射而出,去勢如箭,一瞬之間,已然走得不見蹤影。

  管天發輕輕吁了口氣。飄落地面,心中只是沉思:“恩公屍体不見,只存一具空棺,這是他老人家避仇假死呢還是死后怕仇家毀滅,故意移去呢?”

  尤其方才這位黑衣令主,自己走南闖北,在江湖上混了多年,似乎從沒有聽說過,有這樣一個全身黑衣的神秘組織,也沒有聽說過有“令主”的稱謂,此人究竟是什麼路數呢?

  不錯,此人方才瞧到空棺之后,似乎極為驚悸,當時他口中說了“我明明看他……”五字。

  底下的話,雖沒說出,但從他語氣推究,不外兩點:

  一是:“我明明看他死的。”

  二是:“我明明看他入殮的。”

  他看到恩公身故,也許只是在屋外偷看,並不一定是江湖中人,但如若他親眼看到恩公入殮,那就只有江府的親戚故舊。

  他心頭思潮起伏,覺得今晚所遇,其中定然隱藏著某一事故,而這件事,也定和恩公之死有關。

  自己身受江府大恩,無論如何,一定要查出黑衣令主的身份來歷不可。

  第二天一早,管天發穿了一件長衫,把兵刃用布囊包好,會帳出門,直向江府而來。

  隨著青衣漢子走進江府,青衣漢子連忙帶笑道:“管鏢頭這位就是咱們府里的楚總管。”

  管天發心中暗道:“敢情福老爹上了年紀,不管事了。”

  一面再一抱拳,道:“原來是楚總管,在下失敬了。”

  楚總管道:“不敢,兄弟是楚如風。”接著抬手肅容道:“管鏢頭遠來,請到里面坐。”

  穿過二門,進入大廳,楚總管連說“請坐”,兩人分賓主落坐,早有人端上兩盞香茶。

  楚總管目光投向管天發,含笑道:“兄弟聽說總鏢頭有事要見大公子,不知有何貴干?”

  管天發在江湖上奔走多年,這等重大之事,豈肯隨便說出?聞言笑了笑道:“在下路過金陵,聽說大先生過世,特來拜訪,方才聽貴府管家說,大公子出門去了!”

  楚總管點頭道:“正是,正是,大公子不在,總鏢頭若是有什麼事,和兄弟說也是一樣。”

  他身為總管,自然作得了主。

  管天發道:“在下想見見二公子,不知是否方便?”

  楚總管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陰陰一笑,道:“二公子不見外客,要請總鏢頭原諒。”

  管天發淡淡一笑道:“在下自幼蒙大先生大恩,常來府上,大公子、二公子雖有多時不見,說來原也是熟人。”

  楚總管趕忙抱了抱拳,陪笑道:“兄弟蒙大公子相邀,才來不久,管鏢頭幸勿見怪。”

  口氣一頓,接著打個哈哈,又道:“哈哈,管兄既是府中熟人,這話就說好了,二公子身体一向羸弱,自老庄主過世之后,哀毀逾但,舊病復發,現在書房中靜養,怕人驚擾,才不見外客,管兄莫要誤會了兄弟的意思。”

  管天發道:“楚總管說的是實情,兄弟怎敢見怪?”一面抬目道:“不知福老爹在不在?兄弟已有多年沒見面了,想看看他老人家。”

  楚總管含笑道:“福老爹隨大公子出去了,大概要一兩日回來。”

  管天發起身道:“總管不用客氣了,大公子既是要等一兩天回來,兄弟隔天再來,也是一樣。”

  突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楚總管。”

  楚總管口過頭去道:“紫鵑姑娘有什麼事?”

  管天發抬目瞧去,只見一名身穿淡青衣裙的美婢,手托茶盤,從屏后走出,微一欠身道:“二公子聽說管鏢頭回來了,請他到書房里相見。”

  楚總管皺皺眉道:“大概又是小鵑說的,大公子一再交待,二公子需要好好靜養,不可驚擾于他,小鵑就是喜歡多嘴。”

  那青衣使女笑了笑道:“二公子整日不出戶,閒得無事,聽說管鏢頭來了,甚是高興,才打發我來請的。”

  楚總管無可奈何地朝管天發道:“二公子既然打發紫鵑姑娘來請,管兄就請到書房稍坐,只是二公子病体初愈不宜和人多談,要請管兄原諒。”

  管天發道:“在下省得。”

  楚總管道:“管兄請吧。”

  紫鵑目光望了管天發一眼,欠欠身道:“婢子替管鏢頭帶路。”

  說罷,一手托著茶盤,轉身往里行去。

  管天發站起身,朝楚總管抱抱拳,就跟隨紫鵑身后而行。

  紫鵑款步徐行,把管天發領到門口,側身站定,一手打起門簾,欠了欠身道:“管鏢頭請進。”

  紫鵑隨著走入,含笑道:“管鏢頭請坐,我去請二公子出來。”

  說完,俏生生地往屋內走去。

  一陣腳步聲傳了過去,窗簾掀處,一個身材頎長,滿臉病容的青衣少年,一手扶在綠衣小丫頭,緩步走了出來。

  青衣少年不過二十來歲,生得劍眉風目,模樣原是十分英挺,只可惜面帶病容,沒有血色,就顯得蒼白瘦削,使人有弱不勝衣之感!

  這就是江南府的二公子江寒青了!

  管天發一愣,慌忙站起身,抱拳道:“在下管天發,見過二公子。”。

  江寒青還了一禮,含笑道:“管兄請坐,福老爹經常時常提起管兄,不知管兄還認識我麼?”

  管天發重新打置了江寒青几眼,笑道:“在下離開金陵的時候,二公子還不滿十歲,以后來過兩次,都沒見到二公子,如今長大了,要是在路上遇到,在下還真認不出來了。”

  江寒青含笑道:“我從小身体就不太好,一直住在外祖母家里,前些日子外祖母仙逝,才回金陵來住,我常聽福老爹說,管兄快快請坐。”

  說話之時,一手扶著綠衣小丫鬟肩頭,緩步走近一張綿墩交椅,坐了下來,一面說道:“小鵑,快去倒茶!”

  管天發看得暗暗搖頭,忖道:“恩公一世英名,威霸南北,二公子竟然在孱弱得需人扶持。”

  心念轉動,但覺一時有說不出的感觸!

  小鵑轉身出去,不多一會儿工夫,端著兩盞茶進來,送到管天發面前:“管鏢頭請用茶。”

  然后又有另一盞捧到江寒青手上。

  江寒青接過茶蠱,就著嘴唇,斯文地輕啜一口,望著管天發道:“小鵑剛才出門口,聽到管兄告訴江彪,曾說有要緊之事,要見小弟,不知管兄有何見教?”

  管天發道:“在下昨晚趕到金陵,就去靈谷寺,拜奠了恩公,今日一早,前來尊府,確有一件要事,要面見兩位公子的。”

  江寒青含笑道:“管兄有什麼事,但請明說,家兄不在,只要江家辦得到的,小弟無不盡力?”

  管天發道:“在下受府大恩,已是圖報不盡,哪敢再來給二公子添麻煩?”

  江寒青道:“那麼,管兄有何事?”

  管天發道:“在下昨晚在靈符寺,遇上了一件怪異之事。”

  江寒青平靜地說:“不知管兄在靈谷寺遇上了什麼怪異之事?”

  管天發這就把昨晚自己所見一一說來。聽到大院中有人飛落,自己藏身梁上,發現四個蒙臉黑衣漢子和一個穿黑衣的令主,每人攜帶鐵鑿,如何進入幃后……

  話未說完,江寒青身軀一震,雙目之中,陡然射出了兩道懾人寒芒,憤怒地說:“何方賊子,膽敢動我先父的棺木?”

  管天發瞧得心頭暗暗一凜,忖道:“這位二公子原來身懷上乘功力,那麼又怎會滿臉病容,連行動都需人扶持?莫非他故意深藏不露?”

  江寒青雙目之中,神光漸弱,急急問道:“管兄,后來如何了?”

  管天發道:“在下當時心頭甚是激動,但自忖決非那黑衣令主之敵,徒然送命,于事無補,只好盡力忍耐,那時他們已鑿開恩公棺木,但一望之下,發現相中並無恩公遺体……”

  江寒青神情猛震,身軀一陣顫動,失聲道:“棺中沒有先父遺体?那是被人盜走了,這……會是什麼人?”

  管天發道:“黑道中人的夜行衣裳,多半都是黑色,但像他們那樣以黑布黑衣套著頭臉的人,在下還沒聽人說過,就是“令主”這個稱謂,在下也第一次聽到。”

  江寒青想了想,又道:“管兄除了看到那黑衣令主身材欣長之外,他說話的口音,想必也聽清楚了?”

  管天發道:“此人語氣十分冷峭,在下聽得甚是清楚。”

  江寒青又道:“若是管兄再遇上此人,大概可以聽得出他的口音來麼?”

  管天發道:“只要遇上此人,在下自信可以聽得出來。”

  江寒青吁了口氣,歎息道:“先父遺体,為人所盜,但目前唯一可追究的線索。只有從這黑衣令主下手,此事還要管兄多多賜助才好。”

  管天發道:“二公子言重了,在下身受尊府大恩,區區微勞,在下義不容辭。”

  正說之間,突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了進來,口中叫道:“二公子……二公子。”

  小鵑急忙迎了出去,一手掀起簾子,低喝道:“什麼人,大驚小怪的!”

  只聽外面那人喘著氣道:“小……鵑姑娘,快稟報二公子,大公子負傷了,是楚總管命我請二公子來的。”

  小鵑吃了一驚,道:“什麼?大公子負了傷?”

  江寒青聽到耳中,身軀一震,急急說道:“小鵑,叫江成進來。”

  小鵑一側身,道:“二公子叫你進去。”

  江成跨進客廳,垂手叫了聲:“二公子。”

  江寒青上前攔著問道:“大哥怎麼了?”

  江成抹抹額上汗水,躬身道:“楚總管叫小的趕來稟報二公子,大公子在路上遇到伏擊,福老爹死了……”

  江寒青神情劇震,失聲道:“楚總管是聽誰說的?”

  江成道:“小的不清楚,是楚總管打發小的來的,大公子現在西花廳。”

  江寒青起身道:“管兄,我們一起去看看大哥。”

  管天發跟著站起,道:“二公子,先請。”

  小鵑連忙道:“二公子,小鵑扶你去。”

  江寒青道:“還是由紫鵑扶我去吧,你留在這里。”

  紫鵑答應一聲,過來扶著江寒青,和管天發一起離開書房。

  管天發心中忖道:“什麼人敢在路上伏擊大公子?莫非此事和昨晚黑衣令主有關?”

  回頭看去,二公子江寒青一臉焦急之色,一手扶著紫鵑肩頭,腳下卻走得極慢的,象是大病初愈,有氣無力的模樣!

  管天發不禁泛起一絲疑念:方才自己親眼看到二公子目中精光,湛然逼人,分明身具上乘內功,何以要裝得這副虛弱的模樣?

  若是說他深藏不露吧,此刻聽到兄長負傷,福老爹中伏身死,他臉上驚恐焦急的神情,自然流露,卻又不象有假的。

  越想越覺納罕,只是跟著江寒青身后,默默走出。

  不大工夫,行近西花廳,楚總管已大步迎了出來,欠身道:“楚如風見過二公子。”

  江寒青道:“大哥傷勢如何?”

  楚總管道:“大公子是外傷,還不礙事,福老爹中的是毒藥暗器,已經沒救了。”

  江寒青神色一黯,目蘊淚光,廢然歎道:“福老爹在咱們家里,已經三代了,沒想臨到晚年,還會這樣死法!”

  楚總管賠笑道:“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中亡。江湖中人,誰也保不定如何死法,福老爹上了年紀,原也來日無多了,二公子……”

  話聲未落,只聽花廳中響起一個清冷的聲音叫道:“二弟。”

  這喊聲自然是大公子江步青了!但這聲“二弟”聽到管天發耳中,心頭不由得猛然一震!

  江寒青快步走近江步青,低聲說道:“昨夜有人撬棺!”

  江步青面色一寒,道:“誰說的?”

  江寒青朝管天發一指,道:“是管兄說的,事情發生在昨晚,但爹的遺体,卻早已被人盜走了。”

  江步青身軀猛震,回頭道:“管兄如何知道的?”

  管天發道:“在下目前在路上聽到恩公噩耗,昨晚趕去靈谷寺拜尊,是親眼目睹之事。”

  江步青目光異芒一閃,道:“管兄請道其詳。”

  管天發就把昨晚經過,詳細再述一遍。

  江步青目蘊淚光,仰天說道:“爹一生之中,名滿江湖,處處以仁義待人,沒想到你老人家百年之后,屍骨未寒,竟被賊人盜走遺骸,不孝孩儿,真是罪孽深重……”

  說到傷心之處,不禁流下兩行熱淚,掩面痛哭。

  江寒青也睫承淚水,面露戚容!

  楚總管憤然變色道:“賊人敢動老庄主的遺体,當真是無法無天了!”

  隨著話聲,霍地站起,接道:“兄弟先請人把江虎、江龍叫來問問。”

  江步青右手猛力往桌上一拍,目中怒芒四射,切齒道:“金陵江家誓與這些賊人勢不兩立。”

  楚總管拱手道:“大公子息怒,老庄主遺体被盜,只怕已非近日之事,正如管兄所見,昨晚的黑衣令主,也扑了個空。”

  口氣一頓,接道:“據兄弟推想,這幫黑衣人,必然也在全力追查老庄主遺体的下落,兄弟馬上派人先查查金陵城中,有無可疑人物,一面再密函大江南北武林同道,暗中協助偵查,不伯找不出這兩幫人來。”

  江步青道:“如此甚好,你就快去辦吧。”

  楚總管一欠身,正待往外行去。

  江寒青叫聲:“楚總管且慢!”

  楚總管停住腳步道:“二公子有何吩咐?”

  江寒青道:“福老爹在咱們家里,已有三代,平日忠心耿耿,咱們要厚殮于他!”

  楚總管陪笑道:“二公子說的是,方才大公子也交待過兄弟了。”

  江寒青點點頭道:“好,那你就去吧。”

  楚總管連聲應是,匆匆往外而去。

  江步青目注江寒青,關切的道:“二弟,你身体還未復原,還是回書房休息去吧!”

  紫鵑接口道:“是啊,二公子該是服藥的時候了。”

  江寒青扶著椅子緩緩站起,朝管天發道:“管兄務必多住几日再走,沒事就到書房里來坐坐。”說完,紫鵑扶著回房而去。

  江步青望著江寒青后影,輕輕歎息一聲,說道:“二弟出身武林世家,身体卻比人家文弱書生還要文弱!”

  管天發道:“二公子這究竟是什麼病症?”

  江步青道:“據大夫說,二弟是先天不足,后天失調所致的,自從先父逝世之后,難免悲傷愈恒,身体就更見羸弱了!”

  說話之間,家人掌上燈來,接著楚總管匆匆走進,向江寒青報告了派人偵查金陵城中所有茶館,酒肆之事。

  接著家人擺上酒菜,江寒青留楚總管和管天發在花廳中同進晚餐,三人邊談邊吃,楚總管更是殷勤勸酒。

  吃到最后,管天發忽覺酒中似有一絲異味,心中暗暗一動,但卻不動聲色,依然把那盞酒喝了下去,推說量淺,不能再喝。

  楚總管也適可而止,吩咐使女替他盛飯。

  飯后,楚總管親自陪管天發到賓舍休息,然后拱手辭出。

  管天發等楚總管走后,急忙探懷取出一個磁瓶,擰開瓶塞,傾出兩粒藥丸,納入口中,就和身躺到床上。

  過不一回,只見一名小廝推門入,泡了一盞茶送來,一面伺候道:“管爺,小的給你送茶來了。”

  管天發躺著道:“你放到几上就得了。”

  那小廝道:“管爺需要什麼,但請吩咐。”

  管天發道:“不用了,我只想早些睡。”

  小廝應了聲“是”,就返身退出。輕輕拉上房門。

  管天發等小廝走后,就吹熄燈,但他並沒安歇,悄悄下榻,把棉被卷成一卷,然后脫下長衫,蓋在上面,黑暗之中,就像一個人躺臥模樣,自己卻在窗下角落上,席地而坐。

  經驗告訴他,目前自己已卷入復雜、險惡的旋渦,自己身受江府大恩,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何況此刻縱然想置身事外,也已經遲了,那麼只有暫時忍耐,靜待事情發展,再作計較。

  這座賓舍,位在前廳右側,自成院落,這時二更剛過,走廊上倏地出現了兩條幽靈似的人影!

  悄悄掩近窗前,立即一左一右,貼壁站定,似在傾耳諦聽室內的動靜。

  過了半晌,左首那人伸出手指沾著口水點破紙窗,湊過頭去,往里張望。

  室內,燈火早熄,依稀可以看到一個人躺臥榻上,也依稀可以聽到輕微的呼吸。

  左首那人迅速探懷取出一管黑黝黝的東西,對准榻上人影,但聽機簧輕響,一蓬藍芒,隔窗電射而入。

  就在機簧響起之時,室內依稀有人悶哼了一聲,就寂然無聲。

  左首那人點點頭,打了個手勢,輕捷無比地向長廊逸去。

  這時,黑暗中悄悄閃出另一條黑影,悄無聲息地墜了下去,這人正是管天發,他尾隨兩人,堪堪穿過長廊,前面兩人,已然折入跨院而去。

  管天發自小在江府走動,自然知道那跨院中,正是江府的賬房,遠望過去院中有燈光透出。一時不敢逼近,目光迅速一轉,長身縱上牆頭,藉著暗陰,隱蔽住身形,仔細朝四周打量了一陣。

  正待朝院中扑去,突然瞥見屋中走出一個纖巧人影,低頭疾行,一路往后進飛奔而去!

  管天發看得清楚,那纖巧人影,似是伺候二公子的小鵑,心中晴暗忖道:“她這時候,還來前院作甚?”

  心念方動,突覺身后有一縷勁風,朝自己左肩襲來!

  管天發心頭一凜,匆忙之中,沉肩側身,反腕一抄,把暗器接到手中,原來只是一顆綠豆大的瓦礫,心中一驚忖道:“此人好高明的手法!”

  急急回頭瞧去,只見東首屋脊上,正有一條人影朝自己打了個手勢,就凌空飛起,越過高牆,一閃不見。

  那黑影身法極快,待管天發越過高牆,那人已在十丈之外,站停身子,又朝管天發招了招手,翩然掠起。

  管天發凝足功力,跟蹤掠去,他此刻已發現前面那人對江府地形極熟,起落之間,處處都是利用一切陰影,掩蔽行藏,身法更是輕靈已極!

  管天發越追越覺心寒,暗忖道:“看他行動,分明似在躲開江府耳目,但卻有這麼高的輕功,他究竟是何來歷?要把自己誘往何處?”

  心念轉動之際,前面那人倏然瀉落,一閃而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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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lintwn 發表於 2013-9-7 03:20 PM

第二章 死里逃生

管天發哪里肯舍,縱身扑起,追到附近,立即伏下身子,又目環掃,但見院落深沉,哪里還有人影?

  正在打量之際,忽聽北首下,有人壓低聲音叫道:“管鏢頭,快請下來吧!”

  那是一個女子聲音,管天發猛然一驚!注目低聲喝道:“什麼人?”

  那女子低聲道:“小聲些!婢子是紫鵑。”

  管天發心中暗道:“原來方才那人,竟是二公子身邊的使女,此女一身輕功,分明還在自己之上,她把自己引來作甚?但人家既已出聲招呼,自非下去不可!”

  當下一提真氣,飄落地面,果見檐下站著一個苗條人影,迎著自己招招手道:“管鏢頭請隨小婢來。”

  管天發略一抱拳道:“姑娘把在下引來,不知有何見教?”

  紫鵑低聲道:“時機已迫,小婢有事相托,二公子就在書房中,你快隨我進去!”

  說完,一個轉身,當先穿窗而入。

  管天發方才只顧在屋面上追蹤飛掠,黑夜之間,分不清房舍,此時仔細探視,原來已追到書房后院。

  跟著紫鵑穿窗而入,她說得又如此鄭重,只好雙足一點跟著從窗戶中躍入。

  書房中一片黝黑,也沒點燈火!

  管天發飛身落地,凝目瞧去;窗前月色映照,只見江寒青倚几而坐,臉色蒼白,似是十分氣怒!

  紫鵑低聲道:“管鏢頭,時機急迫,小婢也無暇多說,楚如風奉命三更時分,在書房四周縱火,小婢想奉托管鏢頭背著二公子,趕快離開此地……”

  管天發聽得一怔,她口中說楚如風奉命縱火,那不是……

  只聽江寒青嘶啞地道:“紫鵑,你快走吧!不用為我耽心,我倒要看看他不顧手足之情,真待把我怎的?”

  紫鵑急道:“二公子,小婢求求你,時機稍縱即逝,他早已不念手足之情,全府上下,又都是他的心腹,據小婢所知,除了縱火之外,楚如風手下還有八支極霸道的黃蜂奪命針筒,此時不走,就來不及了!”

  江寒青道:“我不走!”

  紫鵑流淚道:“小婢死不足惜,老庄主遺骸被盜,至今不知落在何處,二公子身為人子,自有追究的責任,豈能坐以待斃?二公子不肯走,于事無補,還要落個不孝之名!”

  江寒青聽得動容,問道:“你要我到哪里去?”

  紫鵑道:“二公子只不過暫時離開此地,此刻先由管鏢頭背你出去。”

  管天發聽兩人口氣,心中已經明白了大半,連忙抱拳勸說道:“紫鵑姑娘說得極是,二公子還是暫時離開此地的好!”

  江寒青黯然道:“管兄,小弟真氣難聚,縱然離開此地,也是一個殘廢的人,真想不到……”

  紫鵑催道:“二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快些走吧!”

  管天發心知情勢已迫,立即伏下身去,說道:“二公子,快伏到在下的背上,有話出去再說不遲。”

  江寒青點點道:“如此多謝管兄了。”說著依言伏到管天發身上。

  管天發背起江寒青,回頭問道:“姑娘,咱們從哪里出去?”

  紫鵑道:“咱們仍從窗戶出去的好。”身形一晃,已然穿窗而出。

  管天發不敢怠慢,跟著掠出窗外。

  紫鵑回身掩上窗門,低聲道:“小婢替你帶路。”當先飛身上屋。

  管天發跟著騰身縱起,翻出圍牆之外。

  兩人一路疾行,奔行了半里來遙,紫鵑忽然腳下一停回身道:“管鏢頭請背二公子先行,可在城外五里處一座茶亭中等候,小婢還得回去一趟。”

  江寒青道:“你還要回去作甚?”

  紫鵑微微一笑道:“小婢要回去略作布置,免得引起他們疑心。”

  說完,不待管天發回答,轉身飛掠而去。

  管天發目送紫鵑遠去,心中暗暗忖道:“名震江湖的江府,果然臥虎藏龍,連一名使女的武功,都居然如此了得。”

  他背著江寒青,一面回頭道:“二公子,此地離府上極近,不宜久留,你若是不累,在下就背你出城去。”

  江寒青歎了口氣道:“小弟不累,只是有勞管兄,小弟實感不安!”

  管天發道:“二公子怎好如此說法,在下身受府上大恩,就是粉身碎骨,也難以圖報,些許微勞,算得什麼?”

  說話之時,就展開腳程,趕抵城牆,舉目向四周略一打量,一手往后托了江寒青身子,說道:“二公子小心,在下要上去了。”

  雙足猛蹬,使了一式“鷂子穿云”,雙臂一划,身如箭射,扑上城頭,再一提氣,飄然飛落城外。

  一路奔行,到得茶亭,遠處正好傳來三聲更鑼。

  管天發吁了口氣,蹲身放下江寒青,扶著他在石凳上坐下,說道:“二公子快歇一回。”

  江寒青臉色蒼白,目含淚光,感激地說:“家門不幸,先父屍骨未寒,就被賊人盜走,小弟又不見容于家兄,管兄仗義賜救,高誼不敢言謝,請受小弟一拜。”說完,突然拜了下去。

  管天發大吃一驚!慌忙把他扶住,說道:“二公子快快請起,你路上疲累,快歇上一歇,在下若非大先生,哪有今日?以后千万不可如此!”

  江寒青熱淚滿眶,回到凳上坐下,虛弱地說:“小弟武功若廢,被迫離家,前途茫茫,若不是先父遺骸被盜,人子之責未盡,當真是生不如死!”

  管天發笑道:“二公子大病初愈,体力未復,不要擔心,只要靜養些時候,自會痊好。”

  江寒青慘笑道:“管兄認為小弟真是大病初愈,体力未復麼?”

  管天發心頭一動,問道:“難道還另有原因?”

  江寒青微微閉目,落下兩行淚水,仰面向天,黯然說道:“管兄說的極是,自從先父見背,小弟痛哭了几場,就感覺真氣不暢,當時只當是傷心過度,有此現象,那知道這三個月來,竟然日甚一日,真氣渙散,終至行動都需人扶持……”

  管天發吃驚道:“二公子,那是運岔了氣!”

  江寒青搖搖頭道:“先前我也只當是運岔了氣,直到今晚,小鵑向我跪地痛哭,說是奉楚如風之命,暗中在我身上下了慢性散功毒藥……”

  管天發憤然道:“哼!好一個狠毒匹夫!”

  江寒青道:“他是大哥引進來的,在我身上下毒,自然也是奉命行事,唉!大哥一向對我極為愛護,想不到先父過世不久,竟然性格大變,絲毫不念同胞手足之情!”

  管天發張了張嘴,但又忍了下去,接著說道:“這麼說來,小鵑早就被他們買通了?”

  江寒青道:“他們要小鵑在我茶飯中下毒,原以替我治病為藉口,只是嚴禁她不可讓我知道;她自然並不知情,直到今晚,她聽大哥要楚如風調集府中人手,准備在書房縱火,她才知道自己做錯了事,說出內情,勸我趕快逃走,當時我還不予置信。

  “后來紫鵑來說,福老爹身中毒針,極可能也是大哥害死的,而且入夜之后,他們已在書房四周,堆置了不少易燃之物,准備三更縱火,同時也要殺害管兄,以圖滅口,我才要紫鵑趕去通知管兄,正好管兄也趕來了。”

  管天發暗暗忖道:“原來如此!”

  還未開口,但覺香風一颯,紫鵑提著一個包裹,翩然走了進來。

  江寒青抬目問道:“你回來了,他們是否發現我不在了?”

  紫鵑“嗤”地笑道:“他們縱火燒屋,志在掩蔽旁人耳目,自然不會疑心二公子早已離開了。”

  江寒青咬緊牙齒,一言不發,過了半晌,問道:“小鵑呢?”

  紫鵑道:“她仍留在府中。”

  江寒青點點頭,沒有說話。

  紫鵑眨動眼睛,問道:“再過一會,天就快亮了,二公子是否想好了到哪里去暫住几天?”

  管天發道:“在下之意,二公子和家師也是世交,不如到淮陽鏢局,先去住上些時候再說。”

  紫鵑沒待江寒青開口,接道:“二公子,管鏢頭說得極是,公子住到淮陽鏢局去,有管鏢頭就近照顧,小婢也可以放心了。”

  管天發心中暗道:“聽她口氣,似有別去之意。”一面說道:“姑娘不隨二公子去了麼?”

  紫鵑突然雙膝一屈,朝江寒青跪了下去,說道:“二公子此去揚州,有管鏢頭作伴,自可平安無事,小婢就此別過。”

  江寒青道:“你要離我去麼?”

  紫鵑叩首道:“小婢離家有年,想去探視雙親。”

  江寒青點頭道:“好,你去吧!”

  紫鵑道:“多謝二公子!”

  站起身子,把手中包裹,放到石桌上,又道:“這是二公子的衣衫和一包金葉子。”

  回身朝管天發襝衽一禮,道:“管鏢頭,二公子就托付你了。”

  管天發道:“姑娘好說,管某身受江府大恩,護送二公子,那是義不容辭之事。”

  紫鵑道:“小婢還有一事,要和管鏢頭說明。”

  管天發道:“姑娘清說。”

  紫鵲道:“小婢之見,他們縱火焚毀書房,以二公子業已葬身火窟,因此,二公子縱然離開了江府,最好掩去本來面目,免得引人注意,就是管鏢頭,大公子既有殺你滅口之意的,你也以小心為宜。”

  管天發心頭微凜,點頭道:“姑娘說得極是。”

  紫鵑道:“時光不早,小婢要告辭了,二公子路上多多保重。”

  說罷,朝江寒青道了福,就轉身出亭而去。

  管天發目送紫鵑遠去,不覺問道:“二公子,這位紫鵑姑娘,在府上很久了麼?”

  江寒青道:“不久,她是先父去世之后,由福老爹領她來的。”

  管天發口中不言,心里卻暗暗忖道:“她不早不晚,在恩公逝世之后,投身江府,而且又有一身極高武功,就令人不無可疑……”

  管天發望望天色,霍然道:“天色快亮了,路上就會有人,紫鵑姑娘說得不錯,咱們目前,確是不宜暴露了行藏的。”

  江寒青道:“尋便如何?”

  管天發道:“在下行走江湖,略諳易容之術,我立時動手替二公子易容,保管無人識得。”

  江寒青點了點頭道:“那就有勞管兄了。”

  頃刻之間,二公子已變成一個身弱多病的中年人,管天發也變了一個紫臉漢子,不覺贊道:“管兄易容之術,果然高明得很。”

  管天發熄去摺子,笑道:“在下這易容術,是從前敝局一位老鏢頭所傳。據說他得自異人,和一般江湖上的易容術不同,決不會被人瞧出破綻。”

  江寒青道:“一個人縱然改變了容貌,但聲音總聽得出來。”

  管天發笑了笑道:“江湖上一般人用的是變音丸,但那老嫖頭卻教在下學習老少不同的口音和各地方言,這比學易容還要難,在下每天五更起身,一個人跑到樹林里,跟自己說話,就這樣足足苦練了一年多時光,才算是勉強學會。”

  說話之時,他已把易容藥物,一齊收好,一手提起包裹,說道:“二公子,咱們該走了。”

  江寒青道:“管兄,小弟多承相救,此后管兄最好和我以兄弟相稱,千万不可再叫我二公子了。”

  管天發不待江寒青再說,蹲身把他背起,直向大路奔去。趕到渡口,這里離金陵已有十几里路,是一處小碼頭。

  管天發老遠就放下江寒青,扶著他慢慢走向碼頭,在一個吃食攤上坐下,要了兩碗豆汁和大餅油條。

  早有兩三個船家看到兩人像是要雇船模樣,就上來問道:“兩位客官要雇船麼?小的船上艙位干淨,又便宜,兩位要去哪里?”

  管天發道:“我大哥生了病,要趕回家去,直放揚州。”

  其中一個船家陪笑道:“那就坐小的船好了,小的專走揚州,上次有兩位相公,也是包了我的船,昨天才剛剛回來。”

  管天發點點頭。當下和他講好船價,就扶著江寒青下船,進入艙中,里面可坐可臥,收拾的倒也干淨,兩邊支起船窗門,還可憑窗眺望。

  第二天中午,船到瓜州,船家靠岸停泊,升火做飯。

  江寒青倚著船窗,朝外閒眺,瞥見江面上正有一葉扁舟,像箭一般駛了過來,遠望過去,那小舟后面,水花分裂,宛如一條銀線!

  心中暗驚奇:“這小舟行駛如此快法,足見划漿的人,腕力之強了。”

  不大工夫,那小舟已然駛近,只見船頭站著一個白衣書上,劍眉星目,唇紅齒白,當真如玉樹臨風,飄逸出群。

  船尾打漿的則是一個兩鬢花白的灰衣老蒼頭,腰背微駝,兩手運漿如飛!

  江寒青看得不覺一呆,想道:“一個老蒼頭竟有如此臂力!”

  方在思想之間,只覺船頭白衣書生忽然側過臉來,朝自己微微一笑,點首為禮。

  但因小舟去勢極快,轉眼之間,已從船側疾駛而過,水花飛濺,被一條大船擋住了視線。

  江寒青正在望著滾滾浪花出神,只聽管天發低聲問道:“二公子,你認識他麼?”

  江寒青“啊”了一聲,回過頭來,說道:“不認識。”

  管天發聽得一怔,道:“這就怪了,在下也因那小舟來的蹊蹺,這麼說來,莫非此人認出咱們來歷來了?這不可能?”

  到了瓜州,就和到了揚州一樣,三數十里路程,個把時辰,也就到了。

  淮陽鏢局,設在此城,是一所坐北朝南的大宅院,門前高懸一方白銅招牌,“淮揚鏢局”四個大字,擦得光可鑒人。

  管天發對鏢局里的情形,自然最熟悉不過,船抵揚州,他要船家緩緩搖到北城,折入小河,在一排綠楊深處靠岸,差不多已是上燈時分,才付了船資,扶著江寒青上岸。

  這里是淮陽鏢局的側門,管天發走近門前,輕輕叩了兩下。

  但聽門內響起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接著木門呀然開啟,一個勁裝青年當門而立,望著兩人微微一怔,道:“兩位有事請走前門……”

  管天發沒待他說完,低笑道:“六師弟。是我。”

  勁裝青年驚奇的道:“你是……三師兄!”

  管天發點點頭道:“六師弟不可聲張,師傅在這里?”

  勁裝青年道:“師傅在后院,剛吃過飯。”

  管天發道:“如此正好,六師弟快替咱們領路。”

  勁裝青年遲疑地望了管天發一眼,道:“三師兄又不是不知道路,怎的還要小弟領路?”

  管天發笑道:“我臉上易了容,如何進得去?有六師弟領路,就可省去不少唇舌。”

  勁裝青年目光轉到了江寒青身上,問道:“三師兄,這位是誰?”

  管天發道:“你不用多問,快些走吧!噢,還有一點,若是遇上師兄弟們,不可說出是我。”

  勁裝青年呆了一呆道:“那要怎麼說?”

  管天發道:“你就說是師傅吩咐你帶我們進去的。”

  勁裝青年為難地道:“這個……万一師傅責怪起來……”

  管天發道:“不要緊,一切都有我呢!”

  勁裝青年道:“好吧,小弟這就替你帶路。”

  說著,關上木門,轉身往里行去。

  管天發扶著江寒青隨著他身后而行,差幸這時正是晚餐時候,師兄弟們和鏢局中人都在前進廳院用膳,是以並沒遇上什麼人。

  勁裝青年領著兩人,直入后進一座小院落中,才停步問道:“三師兄要不要小弟通報一聲?”

  管天發道:“不用了,只是六師弟千万不可告訴任何人。”

  勁裝青年點點頭道:“小弟自會記住的了。”

  話聲方落,只聽屋中傳出一個威重的聲音喝道:“什麼人?”

  勁裝青年慌忙躬身道:“弟子嚴幼信。”

  那威重聲音問道:“有什麼事?”

  嚴幼信道:“是三師兄回來了。”

  那威重聲音哼了一聲道:“叫他進來!”

  管天發低聲說道:“家師就在里面,咱們進去。”

  扶著江寒青走上石階,跨進屋去。

  江寒青舉目打量,但見這是一間清靜的敞軒,燭光熊熊,上首一張交椅上,坐著一個面如紅棗,白髯垂胸的老者,不用說就是淮陽派掌門人,兼淮陽鏢局總嫖頭的金翅雕郭世汾了。

  管天發朝身后六師弟嚴幼信低聲說道:“六師弟,你替我挽扶一把,我去見過師傅。”

  嚴幼信點點頭,一手扶住江寒青的身子,管天發急忙走上前去,跪倒地上,剛叫了一聲:“師傅……”

  金翅雕郭世汾突然臉色一沉,虎目中暴射威棱,大喝道:“孽畜!你還敢來見我?”

  管天發眼看師傅神色不對,心頭大吃一驚,慌忙俯伏在地,道:“師傅息怒!弟子不知做錯了什麼,叫你老人家生這大的氣?”

  這話不說還好,這一開口,老鏢頭的氣可大了,雙腳猛然一頓!厲喝道:“孽畜!你做的好事,淮陽派這點基業,在江湖上撐了几百年,都要毀在你這不肖孽徒一人手里!你……你還有何面目來見我?”

  這話夠嚴重,連嚴幼信都有些惴惴不安!

  管天發更是汗流夾背,連連叩頭道:“弟子身受師門洪恩,十几年來,對你老人家的訓誨,刻刻在心,不敢絲毫瞞越。若是犯了門規,甘願領罰!還望師傅能夠使弟子死的明白……”

  郭世汾虎目圓睜,沒待管天發說完,喝道:“孽畜!你還敢強辯?難道你做了什麼,還要為師說嗎?”

  管天發嗑頭道:“弟子斗膽,但願師傅明白見示!”

  郭世汾怒哼一聲,道:“好!為師問你,這次從直隸回來,去了哪里?”

  管天發道:“弟子押鏢回來,途中聽到恩公江大先生逝世,弟子要他們先回鏢局,獨自趕去金陵祭奠……”

  郭世汾道:“路上可曾遇上鎮遠鏢局的人?”

  管天發道:“沒有!弟子剛從金陵回來。”

  郭世汾道:“你身為淮陽門下做人,堂堂正正,何以要改變容貌,偷偷摸摸地回來?”

  管天發道:“師傅在上,弟子另有隱情稟告。”

  郭世汾喝道:“好個孽畜,為師面前,你還敢隱瞞?”

  管天發俯首道:“弟子說的句句是實!”

  郭世汾聽得氣往上沖,怒聲道:“為師若不念你十几年來,尚無大錯,早就一掌把你斃了!”

  伸手從桌上取過一封書信,使勁往地上一擲,喝道:“這是剛才鎮遠鏢局万鎮山專程派人送來的信,你自己去看吧!”

  江寒青看得暗暗奇怪,忖道:“不知万老叔信上寫了什麼竟有這般的嚴重?”

  管天發聽師傅說出是鎮遠鏢局万鎮山來的信,心頭不禁一凜,拾起信封,抽出信柬,只看了兩行,不覺臉色大變,驚出一身冷汗!

  直等把一封書信看完,心頭業已明白過來,當下依然把信箋招好,裝入信封。

  郭世汾沒待他開口,冷嘿道:“孽畜!你還有何說?”

  管天發心頭暗暗松了口氣,叩頭道:“師傅,弟子另有下情奉稟!”

  郭世汾聲色俱厲,喝道:“人家人證俱全,你還要抵賴?”

  管天發神色鎮定,緩緩抬頭道:“弟子也有人證!”

  郭世汾臉上余怒未歇,目射威凌,沉喝道:“孽畜!為師面前,你還敢強辯?”

  管天發道:“弟子不敢!”接著說道:“弟子此次易容回來,實因此事關系重大!你老人家可否教六師弟在門外站定,所有本門師兄弟和局中鏢頭,未奉呼喚,不准擅入,弟子才敢稟明。”

  “好,幼信,你去門外站定,未奉為師呼喚,不准任何人進來!”

  嚴幼信應了聲“是”!管天發站起身子過去挽扶住江寒青,嚴幼信立即退出屋去。

  郭世汾目光轉到江寒青身上,問道:“此人是誰?”

  管天發先拉過一張椅子,低聲道:“二公子先請坐。”接著回身朝郭世汾答道:“師傅,這位就是江府的二公子了!”

  郭世汾聽得大奇,兩道目光注視著江寒青,口中方自“啊”了一聲!

  江寒青慌忙作了個長揖,道:“晚輩江寒青,拜見郭世叔!”

  郭世汾失聲道:“你是江二賢侄?這……這……”

  老鏢頭顯然大感意外,連說了兩個“這”字,底下的話,竟然說不出來!

  管天發慌忙接口道:“師傅,此中情形,甚是復雜,二公子易容而來,先讓他洗去易容藥再說。”

  江寒青揩去易容藥物,頓時露出一張略帶病容的清俊面貌。

  郭世汾看清江寒青面貌,怔了一怔,連連拱手,笑道:“江二賢侄遠來,老朽多多失禮。”

  接著朝管天發喝道:“天發,江二賢侄和你同來,怎不早說?”

  管天發道:“弟子和二公子易容而來,情非得已,你老人家多多原諒!”

  郭世汾皺皺濃眉,一手擬須,困惑地道:“此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故?”

  管天發就把自已經歷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郭世汾面色凝重,凜然道:“這就奇了!步青賢侄平日為人敦厚,怎會做出這等事來?”

  管天發道:“師傅,弟子覺得其中只怕另有文章。”

  郭世汾目光如炬,望著管天發道:“你的意見如何?說出為師聽聽!”

  管天發道:“弟子覺得那黑衣令主,大是可疑!”

  郭世汾道:“如何可疑?”

  管天發道:“那黑衣令主,極可能……唉!只是事無佐證,弟子總覺得他……”

  郭世汾道:“你認為黑衣令主就是江步青麼?”

  管天發道:“弟子不敢確定,只是從他身材和口音想來,大公子應該是嫌疑最重的人了!”

  江寒青身軀一震,凜然道:“管兄聽出黑衣令主的口音,真的和大哥很相似麼?”

  管天發道:“黑衣令主口音極為冷峻,但后音卻和大公子頗有几分相似之處。”

  江寒青心情一陣激動,含淚道:“大哥這是喪心病狂了!他……他居然連亡父的靈柩,也不肯放過?”

  郭世汾道:“江二賢侄但請寬心,僅憑聲音,也未必作得了准。老朽和令尊交誼非淺;此事老朽既然知道了,淮揚派決不袖手!只要偵查出黑衣令主下落,真相即可大白。倒是賢侄身中慢性奇毒,功力未復,應該好好調養。泰縣有一位姓唐的國手,醫道極精,善治疑難雜症,明日老朽使人把他請來,看看賢侄的病症。”

  江寒青含淚道:“多謝郭世叔!”

  管天發道:“師傅,鎮遠鏢局万老前輩這封信,你老人家要如何處置?”

  郭世汾濃眉一攏,沉吟道:“此事確也大有蹊蹺,万鎮山親自押送的鏢,竟然會在龍都附近出事……”

  江寒青心頭暗暗一怔,想道:“原來万世叔的鏢局里也出了岔子,莫非就是那只小鐵箱?”

  只聽郭世汾續道:“他認出十几個蒙面人中,有一個使的是本門“九宮刀”,而且有一名伙計,傷在“鷹爪功”下,你大師兄、二師兄平日都不使刀,這明明指的是你了!此事為師打算先敷衍他一陣子,慢慢再說。”

  管天發抬國道:“你老人家覺得這件事,是否和黑衣令主有關?”

  郭世汾愕然道:“怎麼,你認為這也是黑衣令主干的?”

  管天發道:“師傅莫要忘了,江大公子三天之前,並不在家!”

  郭世汾微微搖搖頭道:“這不可能,你難道不知道鎮遠鏢局,金陵江家還是大股?”

  管天發看了江寒青一眼,道:“弟子知道,但弟子總覺得這封信,也許是江大公子授意的。”

  郭世汾搖頭道:“万鎮山為人,為師最是清楚不過,除非有人假冒淮陽派門下,否則他不會給為師送這封信來,江步青是他后輩,左右不了他的。”

  江寒青道:“郭世叔說的極是,万老叔對晚輩兄弟,愛護備至,先父面前,也只有万老叔能夠說話,是以晚輩兄弟,平日對万老叔甚是尊敬,大哥縱有對管兄移禍之意,這話決不敢在万老叔面前提起。”

  郭世汾點頭笑道:“江二賢侄這話就對了,万鎮山既然送了信來,必有其事,為師明天要你二師兄去一趟鎮江,問清楚了再作道理。江二賢侄遠來,想必尚未用飯,你快去吩咐廚下,整治酒席,算是為師替他接風,然后再把為師隔壁那間房騰出來,作為二賢侄下榻之處。”

  管天發遲疑了一下,道:“師傅,弟子覺得這樣似有不妥!”

  郭世汾道:“如何不妥?”

  管天發道:“二公子離開江府之后,易容改裝,就是要他們認為二公子已經葬身火窟,這樣才能不引人注意,便于暗中查訪恩公遺骸。就是在咱們局中,也不宜聲張出去。”

  郭世汾一手捋須,頓首道:“晤!這話不錯!”

  管天發續道:“再以弟子來說,江大公子只要知道下落,定然會以全力對付,那是因為弟子至少已經知道了他部分密秘,必須殺以滅口,因此弟子暫時也不宜露面!”

  郭世汾不住點頭,口中“晤”了兩聲,說道:“這話不錯,你和江二賢任,就說是為師內侄,投奔為師來的好了。”

  話聲一落,抬頭喝道:“幼信!你進來。”

  嚴幼信答應一聲,走了進來。

  郭世汾道:“今晚之事,你不准對任何人泄漏,有人問起,你就說是洪澤湖小王集來,知道麼?”

  嚴幼信恭謹地說:“弟子知道!”

  郭世汾道:“好,你去關照廚下,做些酒萊來,另外把為師臥室左側,那個房間收拾一下,給你三師兄兩人下榻。”

  嚴幼信連聲應“是”,匆匆退了出去。

  管天發取出易容藥物,重又替江寒青易了容。

  不多一會儿,一名小廝,送上酒菜。

  兩人也不客氣,吃過晚餐。

  郭世汾道:“你們路上辛苦,早些去安歇吧!明天,老夫就著人把唐華倫請來,最要緊的還是二賢侄早日恢復健康。”

  當下就由嚴幼信領著兩人,到左首府中安歇。

  管天發躺在床上,輾轉不能入寐,披衣而起,悄悄開門出去,走到師傅房門口,正待舉手叩門……

  只聽師傅的聲音,在房中問道:“是天發麼?”

  管天發應了聲“是。”

  郭世汾道:“進來。”

  管天發推門而入,黑暗之中,只見師傅獨自坐在椅上,目光炯炯,望著自己,問道:“你此時來見為師有什麼事麼?”

  管天發慌忙趨前几步,噗地跪了下去,說道:“弟子正有一件事,來求你老人家成全!”

  郭世汾一手然須,頷首道:“你起來,有什麼為難之事,自有為師替你作主。”

  管天發道:“弟子再三思慮,想懇求你老人家把弟子逐出門牆!”

  “師傅總該知道,江大公子究竟是不是黑衣令主?尚難確定,就算他真是黑衣令主,但他仍然是金陵江家的大公子,淮陽派總不能和“南江”府為敵。”

  郭世汾一手捋須,沉吟不語。

  管天發又道:“師傅明日公告江湖同道,把弟子逐出門牆,一而賣了鎮遠鏢局万鎮山的面子,一面也好穩住江大公子,使他們不再防范淮揚派,不但對弟子有利無害,而且二公子留在咱們這里,也不致再惹人注意。”

  郭世汾濃眉微攏,問道:“你呢,有何打算?”

  管天發道:“弟子蒙古老師傅傳了易容之術,自信還無人認得出弟子面目,二公子留在這里,有你老人家照應,弟子准備潛回金陵,暗中查訪恩公遺体,和黑衣令主這幫人的動靜,相信總可找出一點眉目來。”

  郭世汾微微歎息一聲,領首道:“徒儿,你用心良苦,為師成全你這番義行……”

  管天發目含淚光,“噗”地再拜下去道:“師恩如山,弟子多謝師傅成全!”

  郭世汾凝重地道:“徒儿記著!為師只是支持你的意見,你仍然是淮陽派的人,必要時,為師會盡我淮陽派之力,助你行事。”

  管天發激動得熱淚盈眶,說道:“弟子自當謹記,定不有負師門!”

  郭世汾點頭道:“時間不早,你去睡吧。”

  管天發應了聲“是”,站起身子,便自告退。

  走廊上忽然響起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一個年約三十四五,身穿青布長衫的漢子,急步走了進來,一眼瞧見郭世汾,立即垂手肅立,叫了聲:“師傅。”

  郭世汾回頭道:“家宏,可是有事麼?”

  這青衫漢子正是淮陽派大弟子方家宏,聞言欠身恭敬的道:“弟子剛才聽到兩件消息,持來稟報。”

  郭世汾喝了口茶,問道:“什麼消息?”

  方家宏道:“第一件是金陵江家失火,二公子江寒青據說正在病中,搶救不及,葬身火窟。”

  郭世汾身軀陡然一震!雙目精光暴射,急急問道:“此話當真?”

  方家宏道:“據說這消息是昨晚從金陵來的人傳出來的,大概也不會錯了。”

  郭世汾仰首向天,黯然道:“江大先生一生以仁德待人,他二公子不該死得如此慘法!唔,還有一件,是什麼消息?”

  方家宏道:“第二個消息,據說鎮江鎮遠鏢局出了岔子……”

  郭世汾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一擺手,道:“不用說了,你三師弟可曾回來麼?”

  方家宏任了一怔,他看到師傅忽然臉色不對,慌忙躬身道:“師傅不是知道管師弟趕去金陵……”

  郭世汾沉聲道:“為師問你,他回來了沒有?”

  方家宏吃了一驚!回道:“管師弟還沒回來。”

  郭世汾沉哼道:“他還敢回來?”

  “砰”的一聲,把宜興紫沙茶壺,摔成粉碎!

  方家宏不知師傅為何生這麼大的氣,一時嚇得不敢作聲。

  郭世汾滿臉怒容,喝道:“你隨我進來!”說完,轉身往里走去。”

  方家宏哪敢多問,隨著師傅走進屋去。

  郭世汾隨手取過信柬,遞了過去,說道:“你看看這封信。”

  方家宏戰戰兢兢接過書信,心中訝道:“這不是昨天傍晚,鎮遠鏢局著人送來的書信?莫非這和他們失鏢之事有關?”

  心念轉動,立即抽出信箋,這一瞧,不由嚇得臉色劇變,雙手顫動,抬頭道:“師傅明鑒,管師弟平日……”

  郭世汾怒哼道:“這孽畜結交匪人,膽敢做出這等無法無天的事業,你給我立即公告周知,把他逐出門牆,從此不是我郭世汾的徒弟!”

  方家宏囁嚅道:“師傅,就憑万總鏢頭一封信,是非未明……”

  郭世汾怒喝道:“就憑這封信,還不夠麼?”

  方家宏還想再說,郭世汾揮手道:“你不用多說,立即照為師吩咐的去辦吧!”

  方家宏眼看師傅正在氣頭上,自己一時說不上去,只好躬身應“是。”正待退出……

  郭世汾喝:“且慢!”

  方家宏心中暗喜,慌忙站住。

  郭世汾道:“叫你二師弟進來。”

  方家宏又應了聲“是。”匆匆退了出去。

  不多一會儿,二弟子曹永泰走了進來,請示道:“師傅呼喚弟子,不知有何吩咐?”

  郭世汾和他低低說了一陣,曹永泰躬身領命,立即退出屋去。

  掌門人開除管天發之事,立時引起淮陽鏢局小小騷動,大家議論紛紛,誰也不知管天發究竟犯了什麼門規!

  尤其師兄弟們,平日感情極好,心中更是替其暗暗叫屈!

  巳牌時分,淮陽鏢局門口,來了兩騎駿馬!

  前面的馬上,是一個頭戴瓜皮帽,身穿青灰長衫的漢子,此人身材瘦高,鷂眼鷹鼻,臉色陰沉。

  后面那一騎則是一個花白胡須的紫袍老者,生得貌相清瘦,眼神奕奕,和藹之中,另有懾人威棱。

  這兩騎馬到得淮陽鏢局門口,前面馬上那個戴瓜皮帽的漢子,當先一躍下馬,取出一張大紅名帖,朝坐在大門內兩排長凳上的趟子手拱拱手,含笑道說:“煩請老哥們通報一聲,就說鎮江鎮遠鏢局万總鏢頭和金陵南江府總管楚如風,特來拜會郭掌門人。”

  其中一名慌忙雙手接過名帖,連連陪笑道:“万總鏢頭,楚總管請稍待,小的立時進去通報。”

  陸得貴跨進院落,便自站著,口中說道:“稟老爺子,小的陸得貴有事稟報。”

  小廳中響起郭世汾的聲音道:“幼信,你去叫他進來。”

  嚴幼信匆匆走出,朝陸得貴道:“師傅叫你進去。”

  陸得貴手持名帖,隨著嚴幼信走入客堂。

  只見老鏢頭正和兩個中年漢子談話,看到自己,立即轉過臉來,問道:“陸得貴,外面來了什麼人嗎?”

  陸得貴慌忙趨上一步,躬身道:“回老爺子,是鎮遠鏢局万總鏢頭和金陵南江府的楚總管,前來拜會。”雙手呈上名帖。

  郭世汾微微一楞,點頭道:“知道了,老夫馬上就來。”

  說罷,站起身,含笑道:“兩位賢侄請坐,老夫去去就來。”

  那焦黃臉漢子欠身道:“世叔只管請便。”

  陸得貴呈上名貼,就應該退出去了,但他卻依然站著不走,口中叫道:“老爺子!”

  郭世汾望了他一眼,笑道:“陸得貴,你又是輸光了,想預支工錢麼?好吧,去告訴單帳房,說我答應了,但只准借你三分之一,你是有家的人,總不能叫家小餓肚子。”

  陸得貴紅著臉,囁嚅的道:“老爺子,小的並不是要借錢,是……是有一件事,要稟報你老。”

  郭世汾揮揮手道:“有什麼事,待老夫回來再說。”

  陸得貴依然沒走,說道:“老爺子,這事十分重要……”

  郭世汾奇道:“你有什麼重要之事情?”

  陸得貴遲疑了一下,道:“老爺子,這是小的眼目睹千真万確的事……”

  郭世汾皺皺眉道:“老夫外面有客,你快些說吧!”

  陸得貴連聲應“是”,咽了口唾沫,才道:“老爺子知道,小的家在泗水,前几天隨管少鏢頭押鏢回來,管少鏢頭要去金陵祭奠江大先生,小的也想順便回家看看,就和管少鏢頭走了一路,直到龍潭才分的手……”

  郭世汾沉聲道:“不再提那孽徒了。”話聲一落,正待舉步,朝外行去。

  陸得貴急道:“老爺子,小的說的不是管少鏢頭,小的是說鎮遠鏢局的万總頭鏢!”

  郭世汾聽得一奇,停步道:“万總鏢頭有什麼事?”

  陸得貴又咽了一口唾沫,說道:“是,是,小的和管少鏢頭分手,差不多已是黃昏時候,不想這路上遇到一向在山東鏢局里做事的老鄉,他也要回泗水去,就在小館子里喝了一頓酒,結伴同行,趕了一夜路,第二天天還沒亮,經過龍都……”

  他嘮叨了半天,這口才入正題。

  郭世汾國注陸得貴,問道:“你們遇到鎮遠鏢局的鏢車?”

  陸得貴道:“小的和那位老鄉,幸虧走得疲乏了,在樹林子里歇,不然早就沒命了!”

  郭世汾催道:“你快些說!”

  陸得貴連聲應道:“是,是,小的兩人剛在林子里坐下,就看到有十几個黑衣蒙臉人,也朝樹林奔來,小的兩人一看來頭不對,就躲在草堆里,沒敢出聲!不一會,天色快亮時,大路上來了兩騎馬,小的聽他們說:“來了,來了!”就紛紛掠出林去,擋住了去路。”

  郭世汾道:“那是万總鏢頭麼?”

  陸得貴道:“是的,那万總鏢頭只帶了一個趟子手,小的因和他們相距較遠,沒聽清楚雙方說些什麼?接著就看他們動起手來,万總鏢頭以一敵十,一支長鞭使的呼拉拉直響,正在激戰中,突然聽到他大叫一聲,栽倒地上……”

  郭世汾神情一震,說道:“他負了傷?”

  陸得貴道:“死了!”

  郭世汾道:“別胡說,人死豈能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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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lintwn 發表於 2013-9-7 03:21 PM

第三章 醋浸大蒜

       這話沒錯,人家龍虎鞭万鎮山不是已經來了麼?這時候正坐在前面的大廳上呢!

  陸得貴連應了兩聲“是。”才道:“小的看他把万總鏢頭屍体拖進樹林,挖了個土坑埋了,接著有一個黑衣人,拾起他的龍虎鞭,脫下身上黑衣,朝為首一人拱手道:“令主有什麼吩咐?”

  “為首的黑衣人揮揮手道:‘沒事了,你去吧!’那人應了聲‘是’,扯下頭上黑布,騎上万總鏢頭的馬匹走了。”他說到這里,忽然問道:“老爺子,你當這人是誰?”

  郭世汾一手撫須,沉靜的道:“是誰?”

  陸得貴神情緊張,低聲道:“小的看得清楚,他扯下蒙面黑布,竟然又是一個万總鏢頭……”

  郭世汾虎目精芒閃動,沉聲道:“你沒看錯!”

  陸得貴認真的道:“小的和那老鄉看得清清楚楚,那會錯得了!”

  郭世汾沉吟了一下,道。“會有這等事?唔,你不是說還有一個趟子手麼,他也死了?”

  陸得貴道:“那趟子手早已被擊昏了,就由假万總鏢頭把他馱在馬上,帶走了。”

  郭世汾臉色凝重,注目問道:“你回來之后,告訴過什麼人嗎?”

  陸得貴道:“沒有,小的不敢亂說,今天要不是万總鏢頭來了,小的還不敢告訴老爺子呢!”

  郭世汾道:“這里差幸沒有外人,你以后不准對任何人吐露只字。”

  陸得貴道:“小的知道!”

  郭世汾道:“好,你隨我出去。”

  直到將近大廳,陸得貴跨上一步,低聲叫道:“老爺子。”

  郭世汾只“晤”了一聲。

  陸得貴認真的道:“小的方才所說,千真万確,你老可得留意!”

  郭世汾頷首道:“老夫知道。”

  郭世汾急步走出大廳,人還未到,就大笑一聲,道:“万老哥大駕光臨,兄弟有失迎呀!”

  方家宏慌忙站起,說道:“家師出來了。”

  万鎮山、楚如風同時站立起來。万鎮山洪聲笑道:“郭老哥,好久不見了。”轉身朝楚如風道:“這位就是領袖大江以北的淮陽派掌門人郭老哥!”

  一面又朝郭世汾道:“這是金陵江府的楚總管楚如風。”

  郭世汾雙手一拱,呵呵笑道:“久仰,久仰,兩位快快請坐!”

  郭世汾不待兩人開口,雙手一拱,說道:“万老哥鏢車被劫,兄弟深感痛心!淮陽派不幸,出了這樣的逆徒,也是兄弟始料不及,兄弟已把他逐出門牆,從此不再是我郭世汾的徒弟了!”

  他不問兩人來意,卻把將管天發逐出門牆之事,說在前面,一時倒教兩人開不得口!

  万鎮山微微一愣!苦笑道:“兄弟和老哥數十年交情,才敢著人先函奉達,意思是讓你老哥先知道此事,心里有個腹案。若是令高徒回來,也好留意住他!老哥這一斷然措施,令高徒聽到風聲,還敢回來麼?”

  郭世汾心頭暗暗冷笑,臉上陡現怒容,沉聲道:“這逆徒膽大妄為,作出這等無法無天的事來,兄弟一世英名,都葬送在這逆徒手里了,他不回來便罷,若敢回來,兄弟定把他立時成死,以謝天下!”

  說到憤怒之處,右腳輕輕一頓,地下一方青磚,立時被他踏得粉碎。

  楚如風陰森地笑道:“世老乃當今武林前輩,兄弟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問?”

  郭世汾道:“楚總管有何見教?”

  楚如風道:“世老把管鏢頭逐出門牆之后,不知作何打算?”

  郭世汾道:“兄弟已把逆徒逐出門牆,他已經不是我郭某的徒弟了。”

  楚如風陪笑道:“世老這話雖是不錯,但兄弟卻覺得世老還有一點值得商榷之處!”

  郭世汾目中神光一閃,道:“依楚總管之見呢?”

  楚如風陰笑道:“世老把他逐出門牆,乃是淮陽派處置門徒之事,但對鎮遠鏢局失鏢一節,世老似乎尚無明確交代。”

  郭世汾聽得心頭大為憤怒,但臉上卻絲毫不露!大笑道:“楚總管之意,那是要兄弟把逆徒追緝歸案了?”

  楚如風陪笑道:“管天發是世老門下,世老在道義上,也該有責任。”

  郭世汾一張棗紅臉,突然沉了下來,重重哼了一聲,道:“不知楚總管這話,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江大公子的意思?”

  楚如風皮笑肉不笑,陰陰的道:“兄弟說的話,原是江湖上一般常情,世老何須動氣?”

  郭世汾道:“江湖上一般常情,對此事並不適用!”

  楚如風冷笑道:“世老要這麼說,兄弟就無話可說了。”

  郭世汾目注楚如風,問道:“楚總管到江府任職,已有多久了?”

  楚如風道:“兄弟任職江府,還不到四個月。”

  郭世汾忽然仰天大笑道:“這就難怪楚總管連這點行情都沒有摸清楚,管天發是江大先生介紹給兄弟的,如以江湖一般常情而言,管天發出了紕漏,潛逃無蹤,兄弟應該責成江府,交出人來才是!”

  万鎮山雙眉緊攏,連連拱手道:“郭老哥千万別要誤會,敝局這趟鏢,實是非同小可,不然,兄弟就是賠上些銀子,也不敢來麻煩郭老哥了!”

  郭世汾道:“這麼說來,万老哥這趟鏢,不是普通紅貨了?”

  万鎮山只是緊握著雙手,連連搖頭:“普通紅貨,還可以折價賠償,就算兄弟賠不起,金陵江家還是敝局大股東,也不至于拿不出來;唉,但這趟鏢,卻是連江府也無從賠起!”

  郭世汾驚異的道:“万老哥說得如此嚴重,那究竟是什麼價值連城之物?”

  万鎮山長歎一聲道:“那是一只小鐵箱。”

  郭世汾道:“万老哥可知里面裝了什麼?”

  万鎮山道:“當日接鏢之時,兄弟外出未歸,那投保之人,是一位青衫少年,言明把東西送到蕪湖,敝局候帳房要他打開來看看,那客人說:“只要敝局把原物送到地頭,里面是價值連城的寶物,或是一錢不值的爛草繩,都和敝局無關。”說完,取出一張五千兩的銀票,往桌上一放,轉身就走。

  “敝局候帳房,覺得蕪湖相距極近,此事實在稀松得很,那知當天晚上,就有人送了封信來,大意說那只鐵箱,天下無人敢保,只要一出鎮江,就保不住,侯帳房當時沒了主意,只好派人向金陵求援。”

  他一口氣說到這里,略微一頓,接道:“第二天中午,兄弟就回轉鎮江,聽了侯帳房報告,覺得一只小鐵箱隨便揣在懷里就好,何況蕪湖也不是遙遠的地方,是以只帶了一名伙計上路。兄弟雖不信那封恐嚇信之言,但為了慎重起見,小鐵箱交由伙計藏在貼身,不料剛到龍都附近,就遭十几名黑衣蒙臉暴徒突襲,兄弟力戰負傷,那名伙計卻傷在“鷹爪功”下,小鐵箱終于被暴徒劫走了。”

  “兄弟趕回鏢局,才知步青賢侄已接到敝局候帳房派人求援的信息。連夜追來,但也在下蜀附近,遭人偷襲而負傷。兄弟這才不得不把實情,派人函告老哥。”

  郭世汾方才聽了陸得貴之言,心中只是疑信大半!聞言說道:“万老哥始終不知那小鐵箱內究是何物麼?”

  万鎮山道:“不知道。”

  郭世汾道:“那麼他留下的蕪湖地址,万兄可會派人去查過了麼?”

  万鎮山道:“查過了,此人留的地址,不但並無人家,也並無其人。”

  郭世汾道:“這就奇了!”

  万鎮山忽然壓低聲音道:“據兄弟推測,那只小鐵箱可能是河北李家的東西!”

  郭世汾愈聽愈奇,河北李家和東許、南江、西秦同列武林四大家,北李的東西,還會托鎮遠鏢局護送?

  心中想著,不覺說道:“會是河北李家之物?”

  万鎮山道:“兄弟據報的北李的葉總管數日前在淮陽遇伏身亡……”

  郭世汾道:“不錯,兄弟已經聽人說過,但此事和貴局保的小鐵箱有何關連?”

  万鎮山道:“據說那葉總管未死之前,身邊攜帶了一只小鐵箱。”

  郭世汾怔得一怔,道:“會有這等事?”

  万鎮山道:“郭老哥莫要忘了,仙人掌李光智就在北峽山白云觀養病。”

  郭世汾口中驚“啊”一聲!

  万鎮山續道:“兄弟認為這小鐵箱中所貯之物,說不定是和仙人掌生死有關!”

  郭世汾又是一怔,但心中疑念更熾!忖道:“鎮遠鏢局失鏢之后,前后不過三數天工夫,他那會這般清楚?”

  但臉上卻絲毫不露,故意皺皺濃眉道:“真如老哥所言,這小鐵箱果然干系不小!”

  万鎮山愁形于色道:“豈止干系不小,那小鐵箱真要是葉總管之物,北李豈肯甘休?一個不巧,說不定就因此結仇,敝局、江府和淮陽派,同樣卷入這場是非,因此,兄弟和楚總管巴巴的趕來揚州,大家商量商量。”

  郭世汾沉吟道:“万老哥可是‘胸有成竹’?”

  万鎮山道:“兄弟若有計較,也不來找郭兄了。實在是這幫匪徒,劫去鐵箱之后,不留絲毫痕跡,根本就煙消云散,找不出半點來龍去脈,只有……”

  說到口邊,忽然住口不言。

  郭世汾接口道:“只有逆徒那一點線索?”

  万鎮山訕訕地說:“兄弟和老哥叨了几十年的交情,兄弟只好承認,事實也是如此;管天發在郭老哥門下十几年了,他平日交些什麼朋友,老哥縱或不知,他同門師兄弟,也許會聽到一些,因此想請你老哥幫忙,選派几位得力高足,協助查訪她的下落。”

  郭世汾心中暗暗冷哼,道:“原來你們說了半天,目的並不在小鐵箱,而是放不過管天發!”

  楚如風立即接口道:“大公子要兄弟前來,因江南方面,已有江府出面,知會各地武林朋友,暗中注意,大江以北,想請世老關照一聲!”

  郭世汾毫不猶豫,點頭道:“淮陽派昔年若非江大先生出面,那里還能在江湖上站得住腳?此事既然干系重大,兄弟責無旁貸,自當遵辦,只是逆徒去向不明,咱們分頭偵查,自是最好不過。兄弟立時派人通知各地同道,協助緝拿叛徒,但他若是不在江淮一帶露面,莽莽江湖,兄弟就無法交卷了。”

  楚如風忙道:“這個自然,江南由金陵江府負責,江北就全仗世老了。”

  万鎮山呵呵大笑道:“只要郭老哥點了頭,江北這方面,咱們就用不著擔心了。”

  時間快近午刻,方家宏不待師傅吩咐,早已關照廚下整治了一席酒菜,開上廳來。

  郭世汾起身肅客,一面說道:“兩位遠來,請喝杯水酒,讓我稍盡地主之誼。”

  万鎮山笑著站起身來道:“叨擾,叨擾!到了揚州,兄弟也不和老哥客氣了。”

  三人分賓主坐定。郭世汾一直冷眼旁觀,這位龍虎鞭万鎮山無論行動,說什麼也不像是有人假冒。

  但陸得貴又說得極為認真,明明親眼目睹万鎮山身中暗器,埋在林中,他決不會對自己說謊!

  心中一直疑念不息,無法加以證明,此時不覺靈機一動,立即呵呵笑道:“兄弟差點忘了。有一件事,正要向万老哥面謝呢!”

  万鎮山聽得一愕,道:“郭老哥說的是什麼事?”

  郭世汾含笑道:“你還記得三個月前,兄弟趕去金陵,吊祭江大先生,正好遇上万老哥,閒談之中兄弟說起生平唯一嗜好就是酯浸大蒜,但那酸醋,就非鎮江元和園十年以上陳醋不可……”

  万鎮山輕“哦”一聲,笑道:“不錯,不錯,兄弟確曾聽到郭老哥說過此事。”

  三月前江大先生之喪,郭世汾確曾和万鎮山談了很久,但根本沒說起什麼“醋浸大蒜”。

  郭世汾聽得心頭悚然一驚,暗暗罵了聲:“見你娘的大頭鬼!”

  一面接著笑道:“過沒几天,你万老哥卻派專人送來了兩壇元和園十年以上的陳醋,兄弟拜領之下,自該當面致謝了。”

  万鎮山跟著笑道:“小意思,小意思。兩壇子醋,這值得了几兩銀子,郭老哥何足掛齒?”

  說到這里,接著哈哈一笑,又道:“說實在,元和圓的香醋,行費各省,遠近聞名,但十年以上的陳醋,可也不容易購得,貨棧里構了底,一共就只有兩壇,郭老哥若是再想多要一壇,起碼也得再等上五年。”

  這自然全是臨時編造之言,但在他口中說來,卻頭頭是道,煞有介事!

  郭世汾望著万鎮山,臉上滿堆笑容,心中卻是震驚無比,暗自忖道:“虧你還說小意思,實在這意思可不小了!由此看來,龍虎鞭万鎮山果然已經遇害,眼前此人,不知究竟是何來歷?他居然把万鎮山扮得維妙維肖!”

  口中依然敷衍道:“這是兄弟的口福,万老哥盛情,更為可感。”

  說著,轉臉朝楚如風道:“兄弟聽說二公子身体違和,近日不知康復了沒有?”

  楚如風聽他提起二公子,歎息道:“世老原來還不知道二公子已經去世了!”

  郭世汾故意大吃一驚,問道:“你是說寒青賢侄去世了?”

  楚如風凄然道:“二公子身体很弱,自從老庄主仙逝之后,哀毀逾恒,一直沒有起色,三日前府中不慎失火、搶救不及,二公子他葬身火窟;等到火勢扑滅時,二公子……二公子已成了一段焦炭……”

  郭世汾猛然一拍桌子,震得酒杯飛了起來,跌落地上,他還一無所覺,仰臉向天,喃喃說道:“江大先生一生仁德待人,徘難解紛,樂善好施,他的哲嗣,實在不該橫遭慘死!這究竟天道何存?”

  万鎮山也面有戚容,歎息道:“兄弟也是這麼說,寒青侄怎麼看也看不出他是夭折之相,誰想他竟會如此慘死,真叫人替老友傷心!”

  說罷,歎息不止。

  他雖口是心非,但這句“不是夭折之相”,倒給他說著了。

  郭世汾身為主人,不好多說,強為笑顏,說道:“來,來,酒涼了,兩位難得光臨,咱們吃酒吧!”

  話雖如此,但這一頓酒筵,自然吃得並不痛快。

  飯后,大家又坐談了一回,万鎮山,楚如風便起身告辭。

  郭世汾送走兩人,心頭覺得無比沉重!

  龍虎鞭万鎮山是有人假冒,似乎已不容置疑,只是一個人縱能易容變音,但舉止言笑,不可能模仿得如此逼真!

  以自己和他相好數十年,竟會當面看不出絲毫破綻,若非出言相試,對方露出了馬腳,几乎懷疑陸得貴所說的是白日夢話。

  此人究竟是誰?

  他假冒万鎮山,又有何企圖?

  如今想來,南江北李,居然在半月之間,連續出事,這就耐人尋味!

  陡地一個意念,在他心頭升起,同時也使他虎軀猛然一震!

  莫非他們對淮陽派已有下手之意?不然,管天發金陵之行,只不過看到黑衣令主開槍盜屍,開的既是空棺,他也並未當面指認,縱然黑衣令主就是江大公子,就是要殺他滅口,也毋須小題大做,安上他參與劫鏢的罪名?

  他們如此做法,若是僅僅為了管天發無法在淮陽立足,那麼憑万鎮山一封書信,也已足夠使自己相信,何用親自趕來?而且還加上一個南江府的總管!這明明是鎮遠鏢局同南江府即將采取某種行動的先聲!

  一念及此,不由得白眉陡豎,冷哼一聲,自言自語道:“我倒要看看你們敢對淮陽派明仗叫陣?還是暗計中傷?只要你們敢動,老夫索性就全抖開來,把事實真相,公諸江湖。

  話聲未落,瞥見方家宏垂著雙手,楞楞地站在廂房門首,敢情他從未見過師傅這等震怒,給嚇呆了!

  郭世汾目光一抬,沉聲道:“家宏,你几時進來的?”

  方家宏吃了一驚,急忙躬身道:“弟子才來。”

  郭世汾吩咐道:“你給我立時告訴賬房,從現在起,暫時不接任何生意,所有鏢頭,一律在局里待命!”

  方家宏驚疑地望著師傅,叫道:“師傅……”

  郭世汾又道:“還有你立時派人快馬去把二師叔、三師叔請來,統限明日午前趕到!”

  “嚴幼信你去東首邊門守著,二師兄回來,立即要他進來。”

  嚴幼信道:“弟子省得。”

  郭世汾道:“你派人去叫陸得貴進來。”

  嚴幼信躬身領命,匆匆出去。

  接著就把方才的情形向江寒青、管天發詳細地說了一遍。

  江寒青身軀微震這:“真會有這等事!”

  “世老對此事的看法如何?”

  郭世汾一手撫須,微微笑道:“此人也許就是黑衣令主一黨,目前老夫也猜不透他們路數。”

  他這是不願使江寒青增加精神上的負擔,是以並未明說。

  話聲未落,只聽門外響起陸得貴的聲音說道:“老爺子叫小的進來,不知有何吩咐?”

  郭世汾道:“你進來。”

  陸得貴依言走進,郭世汾吩咐道:“這二進院子,從現在起,由你當值,不論何人,未奉老夫傳喚,一律不准擅入。”

  陸得貴道:“几位少鏢頭呢?”

  郭世汾道:“老夫說過任何人,自然包括老夫門下弟子在內了。”

  陸得貴陪笑道:“小的遵命,有老爺子這句話,小的什麼人都不放他們進來就是了。”

  郭世汾一手捋須,笑道:“還有,待會永泰領了唐華佗進來,你可不能擋駕。”

  陸得貴奇道:“原來曹少鏢頭是接唐華佗去的?”

  郭世汾道:“你不用多問。”

  陸得貴連聲應“是”,躬躬身,就向院門外走去。

  這時二弟子曹永泰已領著唐華佗朝院中行來。

  郭世汾雙手一抱,洪聲道:“有勞先生光臨,兄弟失迎。”

  那唐華佗年約五旬,貌相清瘦,一手摸著花白胡子。

  兩人分賓主落座,郭世汾朝管天發、江寒青兩人道:“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唐先生,你們快見過禮。”

  一面朝唐華化道:“這是內侄王家祥,王家麟。洪澤湖小王集人。”

  管天發,江寒青同時抱拳為禮說道:“久仰唐先生大名。”

  唐華佗目光炯炯,打量兩人一下,連忙還禮道:“不敢,不敢,小王集王家有位王承斌王大俠不知兩位怎樣稱呼?”

  管天發忙道:“先生說的,是家伯父。”

  唐華佗呵呵笑道:“老朽和郭老鏢頭、王大俠,都是極熟的朋友,說起來全非外人。”

  “令兄如何被仇家暗中加害?”

  管天發道:“家兄近兩月來,日見消瘦,有氣無力,連動都需人扶持,想來定是中了人家暗算!”

  唐華佗目中神光一閃,問道:“如何會是中人暗算?”

  管天發道:“在下懷疑家兄之病,是中人暗算,這有兩種可能。”

  唐華倫注視著管天發問道:“哪兩種可能?”

  管天發道:“一種是被人下了慢性劇毒,另一種則是被某種武功所傷。”

  唐華佗吟道:“有此可能,只是令兄如是中了毒藥,老朽還可以對症下藥,化解体內之毒,但如為武功所傷,老朽可就無能為力了。”

  唐華佗摸著一把山羊胡子,點頭道:“兄弟看看再說。”

  起身走近臨窗一張長案前坐定。

  管天發急忙扶著江寒青在案旁木椅坐下,隨手取過一冊書,卷了一卷,替江寒青承擱手腕。

  唐華佗伸三個指頭,輕輕搭在江寒青脈門之上,雙目微閉,過了有一盞熱茶時光,手指一起,俟江寒青換過右手,三個指頭重又搭在腕脈上,閉目不語。

  這樣又足足過了一盞熱茶之久,唐華佗收回手去,睜開眼睛,又看了江寒青舌苔,徐徐說道:“脈象遲散,應是氣機不暢……”

  郭世汾道:“先生醫道精深,不知是否看出他病情原因何在?”

  唐華倫沉吟道:“以脈象來說,如是被武功殺了某處輕穴,則此一經穴,必有受傷痕跡,兄弟經仔細診脈,令侄並無顯著受傷痕跡,似非受傷之征候。”

  管天發道:“那麼家兄可有中毒之微?”

  唐華佗沉吟了一陣,道:“可能是,只是老朽一時也難以斷言……”

  他雙眉微攏,兩道炯炯有神,投注在管天發臉上說道,“老朽不敢自詡醫道高明,但也治療過不少疑難雜症,只是行針用藥,必有所本,要治令兄之病,必須先了解清楚令兄得病前后的情形、以資參證,醫家終究不是神仙,老朽要先問清楚了,方可判斷病情,對症下藥。”

  郭世汾道:“先生說得極是。家麟,唐先生要問什麼,你都得仔細回答,不可諱疾忌醫。”

  管天發應了聲是,問道:“不知先生要問什麼?”

  唐華佗道:“據老朽所知,毒藥約可分為兩類,一類是毒性極烈,服后立即發作,至多也不超過几個時辰,所謂子不見午是也,另一類,則是慢性毒藥,發作雖較為慢,但也不可能延長得太久。令兄遭人暗算,少說也有兩個月以上,那只有一個可能……”

  話到此處,忽然沉吟不語,作出思索之狀。

  管天發道:“先生說的,如何一個可能?”

  唐華佗道:“令兄中的既非烈性毒藥,那自然是慢性毒藥無疑。但慢性毒藥,也不可能拖延兩個月以上,因此老朽認為種慢性毒藥,極可能不是一次下的,如果下毒之人,算准分量,分作若干次下毒,自可使人一無所覺,毒性在体內逐漸增加,逐漸發作,才有此種病勢。”

  管天發聽得暗暗佩服,忖道:“唐華佗竟是一位名醫,說出來的話,几乎如同親眼目睹一般。”不覺點點頭道:“先生說得是。”

  唐華佗道:“據老朽在脈象上觀察,令兄一身武功,決非普通武師所能望其項背,因此,不論下烈性毒藥,或是下慢性毒藥,自然必須在令兄不知不覺間下手。如果只下一次酒菜茶水飲食之中,都可暗中偷下,因為人總有疏忽的時候,還較容易。

  “但如果照老朽方才的推測,此人在令兄身上,極可能分為若干次下毒,這就使老朽感到困惑了,因為此人若是府上的仇家,下手的機會,應該是可一而不可再,但他居然在以極少分量,暗中連續下毒,實是情理之外的事。”

  郭世汾、管天發都聽得聳然動容!

  唐華佗臉上一片嚴肅,問道:“因此老朽不得不問,令兄平日最接近的是些什麼人?”

  管天發道:“先生問舍間有些什麼人嗎?”

  唐華佗道:“老朽是問平日和令兄最近的人。”

  管天發道:“家兄立志練武,尚未成親,舍間除了家母之外,只有兩名使女,一名男工。”

  他說的自然是信口胡語,但接著說道:“三個月前,家兄在途中遇到三名厲害仇家,力戰不敵,泅水逃走,受了風寒,回家就寒熱交加,臥床達十天之久,都是由一名使女服侍湯藥,但家兄從此就漸漸羸弱下來,起初只當是病前失調,漸漸感到真氣渙散,行動都需人扶持了。”

  江寒青聽他臨時編了一番話,卻說得天衣無縫,把自己的情形,都說了出來,卻無一絲破綻,心中暗暗贊歎:“管兄年齡比自己沒大多少,江湖經驗卻勝過自己甚多。”

  唐華佗目中異采一閃,注視著管天發問道:“那個侍候湯藥的使女,可是在府上甚久了?”

  管天發呆了一呆,答道:“那使女到寒舍尚未半年。”

  郭世汾也暗暗點頭:“天發果然有些小聰明,他把小娟在二公子身上下毒之事,已然隱約點出來了。”

  唐華佗問道:“她現在是否尚在府上?”

  管天發故作吃驚道:“先生莫非懷疑是那使女下的毒麼?啊,她……已在一月之前,由她父母贖回去了。”

  唐華佗呵呵一笑,撫髯道:“這就是了,老朽雖無憑據,但此女被人買通,暗中在令兄身上下毒的嫌疑,當能極有可能。”

  郭世汾趁機道:“先生那是確定家兄中的是慢性毒藥了,不知可有醫治之道?”

  唐華佗道:“老鏢頭但請放心!兄弟即然出病情來了,醫治尚非難事,只是……”

  他忽然皺起雙眉,仰首向天,作出思索之狀,自言自語的道:“慢性毒藥……使人功力盡失,這……”

  突然雙目乍睜,霍然道:“莫非是散功毒藥?”

  郭世汾心中暗道:“唐華倫果然是華佗再世,這不是全說對了麼?”

  正待開口,管天發已經接口說道:“先生診斷,那是不會錯了,不知這散功毒藥,是否有藥可解?”

  唐華佗瞪著雙目,望著管天發的神情變化,徐徐一笑,道:“只要是散功毒藥,那就難不倒老朽了。”

  管天發喜形于色道:“家兄正是功力盡失,全仗先生賜救,那就照散功毒解藥配方好了。”

  唐華佗看在眼里,一面問道:“令兄今年貴庚?”

  管天發沒想到他突然有此一問,不覺得了一楞,才道:“家兄大我兩歲,今年二十九了。”

  唐華佗點點頭道:“好,老朽先替今兄配三天藥方,如系散功毒藥,那就不用再找老朽了,但如服藥之后,並無多大起色,老朽自會再來替令兄診治。”

  說完,從身邊摸出一個小小鋼輪,打開藥箱,仔細審視,取出几個磁瓶,倒出藥末,配起藥來了。

  管天發道:“先生能否多耽三天,等家兄痊愈了再走?”

  唐華佗一面配藥,一面說道:“老朽家中,每日都有上百病人,如何能在這里呆上三天?哈哈,老弟只管放心,老朽用藥,几十年來,都是一劑而愈,用不著第二劑。但以老朽和令伯父王大俠,郭老鏢頭的交誼,三日之后,不論今兄是否痊好,不用你們來接,老朽也要親自再來一次。就算令兄已經好了,病后也得調理。”

  管天發聽他要走,不由得抬回朝師傅望去。

  郭世汾含笑點頭:“唐先生說的,也是實情,每天從各地慕名而來的病人,確實不在少數,咱們總不能硬把唐先生留下來,不願急病求醫的人死活;三天之后,老夫會派人把他接來。”

  唐華佗聳著雙肩,干笑道:“是,是,醫家有割股之心。老朽家里,只怕已有不少病人等著,老朽立時就得趕回去。”

  他匆匆包好六包藥粉,放在桌上,說道:“這是三天的份量,早晚各服一包,溫水調服……”

  話聲未落,突聽院落中傳來陸得貴的叱喝聲:“喂,小姑娘,你來找什麼人?”

  只聽得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道:“快讓開,我是找唐先生的。”

  陸得貴道:“你怎麼進來的,還不快給我站住!”

  這里是淮陽鏢局的后院,外人如何會進來的呢?

  少女道:“我不是已經告訴你了,是找唐華佗來的。”

  陸得貴道:“這里沒有唐先生,你快出去。”

  少女聲音道:“我從泰縣一路趕了下來,唐華佗明明被你們請來了,就在里面,你騙人!”

  敢情那少女和他說話之時,已經往里跑進來了。

  陸得貴忽然“咦”了一聲,喝道:“你還不站住,你……敢往里跑?”

  郭世汾濃眉微皺,回頭道:“幼信,你出去看看。”

  話聲甫落,突見人影一閃。一個身穿蔥綠衣褲的少女,很快走了進來。

  嚴幼信待要攔阻,已是不及。

  只見那綠衣少女不過十六七歲,生得眉目清秀,胸前垂著兩條又黑又亮的辮子,一雙清澈大眼,烏溜溜一轉,嬌臉上綻出笑容,迎著唐華佗走去,脆聲叫道:“唐先生,你果然在這里,害得我找得好苦!”

  陸得貴跟在她身后,氣咻咻地趕了進來,喝道:“你……怎能亂問?”

  郭世汾雖覺此女來得蹊蹺,但因她和唐華佗招呼上了,也只好忍耐下來,朝陸得貴看了一眼,沒有作聲。

  陸得貴滿臉通紅,囁嚅地道:“老爺子,不……不是小的放她進來的,她……她趁小的不注意,一下子就沖了進來了。”

  這時唐華佗已經把藥箱挾起,准備告辭,恰綠衣少女迎了過來,不住皺皺眉,問道:“姑娘是誰?”

  綠衣少女道:“好啊,唐先生怎的連小婢也不認識了?我叫紫玫呀。”

  唐華佗干咳一聲,點點頭道:“不錯,你是紫玫姑娘,你來找老朽有什麼事?”

  小客廳上所有的人眼光全都落在那綠衣少女身上,誰也沒有說話。

  紫玫眨眨眼睛,奇道:“昨天傍晚的事,唐先生怎的忘了?小婢請你去給我家相公看病,你給了什麼藥?”

  唐華佗笑道:“不錯,不是姑娘說起,老朽差點忘了,咳,咳,老朽自然依據你家相公的病情,配的藥方。”

  紫玫哼道:“你給我們相公配的,不是毒藥?”

  管天發聽得心頭不禁一動,急急地朝師傅望去!

  郭世汾臉上也微微變色,但卻朝管天發輕輕地搖了搖頭,意思叫他繼續聽下去。

  唐華佗面上微微變色:“姑娘是在說笑了!”

  紫玫道:“誰和你說笑?我家相公服了你的藥,口吐白沫,昏迷不醒,我會巴巴地老遠趕來?”

  唐華佗目中神光一閃,作也道:“老朽醫了几十年病,那會配錯藥方?再說,老朽昨日傍晚,根本沒替你相公看病。小姑娘究是受了何人支使?那是存心和唐某過不去了。”

  紫玫氣憤地道:“你倒賴得干淨,哼!你才受人支使,有意拿藥害人,當著郭老鏢頭,你倒說說清楚,你究竟是受了什麼人的支使?”

  別看她年紀小,說起話來咄咄逼人,著實厲害!

  她這几句話,句句都象動地春雷,鑽進郭世汾、管天發師徒耳中,直聽得心弦狂震!

  唐華佗望著郭世汾面露苦笑,搖搖頭道:“郭老哥,几十年。你几時聽說兄弟害過人來?這小姑娘簡直胡說八道,這明明有存心砸兄弟的招牌!”

  說罷,連連搖手道:“看來兄弟只好告辭了。”

  紫玫攔在他面前,一手叉腰,冷哼一聲,道:“你不拿出解藥,休想走!你拿毒藥害了我家相公,還想害淮陽派的人?”

  唐華佗忍無可忍,怒喝道:“小丫頭!唐某和你無怨無仇,你竟敢含血噴人?”

  紫玫怒聲道:“你敢罵我?你拿毒藥給我家相公,難道還是假的,老實告訴你,昨晚你去看病的時候,我家老夫人早就聽出你的聲音不對,根本不象是唐……”

  唐華佗突然大喝一聲:“小丫頭,你敢這般侮蔑老夫!”

  搶手一掌,拍了過去!

  這一掌出手奇快,勢道極為凌厲!

  郭世汾又是一怔,唐華佗一向行醫,几十年來,從未聽說他還會武功,不覺笑道:“唐先生除了醫道之外,原來武功也高明得很。”

  唐華佗回頭道:“兄弟雖非江湖中人,但學上几手防身……”話未說完,他劈出的掌勢,已被紫玫化于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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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lintwn 發表於 2013-9-7 03:21 PM

第四章 綠衣少女

        紫玫滿臉不屑,又手站在他面前,冷冷道:“你怕我說出來是不是?我偏要說,唐華佗替我家老夫人看了多年的病,他的聲音,老夫人還會聽不出來?你明明是招搖的騙子!”

  唐華佗怒哼道:“老夫不願和你一般見識!”

  紫玫道:“那是你做賊心虛!”

  “別人不知你的底細,你當我也不知麼?”

  唐華佗道:“你知道什麼?”

  紫政冷冷的道:“你明明戴著人皮面具。”

  唐華佗目光閃動,冷笑道:“老夫面上戴了人皮面具麼?”

  紫玫冷笑道:“要不要我替你揭下來?”

  唐華佗道:“你很有自信?”

  紫玫揚手作勢,說到:“不信,我就剝下你一層皮來。”

  蓮步輕移,已到了唐華佗面前,身法之快,教人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

  唐華佗后退了兩步,把藥箱往几上一放,沉聲喝道:“你既非淮陽鏢局的人,老夫那就不用客氣了!”

  猛然欺身而上,揚手一掌,直向紫歡迎面劈了過去。這一掌蓄勢而發,手法威猛異常!

  紫攻輕輕一笑,道:“你早就不用客氣啦!”

  右手一起,五根白玉般的纖指,舒展如蘭,似是擘扣脈穴,又好象是拂截唐華佗的手臂。

  這一手之中,竟然暗藏著無數奇奧變化,使人目為之眩!

  金翅雕郭世汾看得暗暗一驚,忖道:“此女出手,好不怪異!”

  唐華佗一看無法拆解,逼得忙撤回掌勢,右足飛起一腳,閃電踢出!

  紫玫嬌哼一聲,拂出的纖手,忽然一沉,兩個指頭,很快朝他“中封穴”上點來。

  唐華佗心頭一驚,左足足尖點地,急忙向后斜躍開去。

  那身形剛落,眼前綠影一閃,紫玫已跟蹤而至,雙手疾發,急攻過來。

  唐華佗沒想到一個小小使女,竟有這等身手,怒吼一聲,雙掌連環劈出。

  那紫玫出手奇詭,三兩招功夫,已把唐華佗攻得手忙腳亂,喘不過氣來,差幸她似是沒有傷他之心,因此雖把唐華佗迫得步步后退,卻並末施展殺手。

  此時唐華佗已被逼得連退七八步,快近牆角,紫玫揚手一掌,朝他臉上拍來!

  唐華佗面露獰笑,左手一格,右掌突發,但見一只烏黑的手掌,快若奔雷,朝紫玫當胸印去!

  郭世汾心頭一凜,急急喝道:“五毒掌,姑娘不可硬接!”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紫玫嬌叱一聲:“你是找死!”

  身一側,不退反進,電光石火之間,業已變招換式,改拍擊為擒拿,纖纖五指,一下落在唐華佗右肩之上,但聽唐華佗一聲慘嚎,就往地上坐了下去。

  紫玫臉罩寒霜,冷冷的道:“若不是你施展這種歹毒武功,我也不會廢去你一條右臂的!”

  唐華佗目含怨毒,望了她一眼,一言不發,緩緩閉上了眼睛。

  大家聽她一說,舉目瞧去,只見唐華佗練有“五毒掌”的右手,軟軟垂下,果然已被廢去了。

  郭世汾暗暗一驚,忖道:“此女手法又快又奇,當真是生平僅見!”

  紫玫回頭朝郭世汾嫣然一笑道:“他人已被我所制,是真是假,你們自己去看吧,我要去啦!”說完,轉身往外就走。

  郭世汾忙道:“姑娘請留步!”急步追出,趕到階前,那里還有綠衣少女的蹤影?

  心頭不覺起了一股說不出的感慨!自己身為淮陽派一派掌門,和她只不過先后一步之差,竟會連人家的影子都看不到。

  他微微出了一會神,才回入廳中;只見管天發蹲著身子,正在仔細察看唐華佗的頭頸。

  嚴幼信站在邊上,一見師傅進來,急忙道:“師傅,唐華佗已經死了!”

  郭世汾身軀猛的一震,道:“如何死的?”

  管天發道:“服毒自殺的。”

  郭世汾濃眉一皺,急急問道:“他是否戴有人皮面具?”

  管天發道:“小侄還沒找得出來,如若他真的不是唐華佗,那麼他戴的這張人皮面具,該是江湖上制造得最精細的面具了。”

  郭世汾沉聲道:“只怕還有一張同樣精細的呢!”

  江寒青自從唐華佗進入客室之后,除了說過一句“久仰”,就一直裝作有病,沒有開口,這時說道:“世叔,那小姑娘走了麼?”

  郭世汾微微歎息道:“老夫追出去,她已經走了,唉,此女來歷,使人也不無懷疑……”

  話音甫落,突聽管天發道:“此人果然戴了人皮面具!”

  隨著話聲,手指在唐華倫頸項間,輕輕搓動,卷起一層浮皮,接著緩緩揭起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來!

  這時天色業已昏暗,嚴幼信在廳上點起了燈火。

  郭世汾凝目瞧去,但見唐華佗被揭下面具后,露出焦黃的臉頰,高顴鼠目,形容枯瘦,一望便知是個狡猾之徒!

  這時他口鼻之間,緩緩流出黑血,顯然是服了極毒的藥物致死。

  郭世汾雙目圓睜,怒哼道:“想不到會是他!”

  管天發抬目道:“師傅莫非認得此人不成?”

  郭世汾道:“他就是江湖上人稱要命郎中的崔長林。”

  管天發道:“怎地此人要假冒唐華佗呢?”

  但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進來,二弟曹永泰匆匆走入,剛叫了聲:“師傅……”目光落到要命郎中身上,不覺一呆!

  郭世汾道:“可是試出有毒麼?”

  曹永泰道:“弟子奉命把那包藥喂給狗吃了,不過盞茶工夫,那條狗就懶洋洋地伏地不動,怎麼趕它都不肯定動,只怕果是慢性毒藥。”

  原來方才郭世汾聽紫玫說出她家相公服了唐華佗的毒藥,心中生疑,悄悄命曹永泰拿了一包藥粉,出去找一條狗試試,是否有毒。

  郭世汾雙眉緊皺,望了江寒青一眼,沉聲道:“由此看來,這要命郎中,果然是你們仇家派來的人,他們大概已猜到你們兩人,投奔老夫而來……”

  這一回頭,瞥見那要命郎中的耳目口鼻之間,已經開始潰爛,一股濃重腥臭氣味,令人作嘔!

  郭世汾怒哼道:“好惡毒的藥物!看來他的屍体,也快要腐爛了,你跟陸得貴立時把他拖去后園埋了罷。”

  曹永泰答應一聲,雙手抓起要命郎中的屍体,匆匆往外走去。

  就在曹永泰堪堪離沉去,院落中又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聽方家宏的聲音在外叫道:“師傅,三師叔來了。”

  話聲方落,突見一個渾身血污的中年漢子,一腳跨了進來。這人中等身材,約莫四十五六年紀,身穿一件青綢夾衫,左肩已被鮮血濕透,長衫也給兵刃割破了几處,顯得甚是狼狽!

  郭世汾臉色大變,急急迎了過去,問道:“老三,你負了傷?”

  嚴幼信慌忙倒了一碗熱茶送上,說道:“師叔先喝口熱茶。”

  祝秀夫伸手接過茶碗,喝了一口,抬頭道:“不瞞大師兄說,今天要不是有人暗中相救,小弟只怕見不到大師兄了!”

  郭世汾濃眉剔動,沉聲說道:“你遇上了什麼事?”

  祝秀夫伸手撫撫左肩,說道:“小弟接到大師兄的信,就兼程趕來,剛到東門外大橋附近,就遇上五個穿黑衣的家伙

  郭世汾臉色一變,怒聲道:“果然是這批賊人!”

  祝秀夫詫異地道:“大師兄已經知道他們是誰麼?”

  郭世汾道:“此事說來話長,你先說下去。”

  祝秀夫道:“那五個黑衣漢象是守在橋邊,看見小弟,就迎了上來,其中一個說道:‘來的可是祝三俠麼’?

  小弟不知他們來歷,拱拱手道:‘兄弟正是祝秀夫,諸位……’

  那為首的黑衣人沒待小弟說完,笑了笑道:‘祝三俠匆匆由泰興趕來,不知有何貴干?’

  那為首的說,祝三俠還是回去的好。

  小弟道:‘為什麼?’

  那人陰惻惻笑道:‘免遭殺身之禍。’”

  但聽祝秀夫續道:“‘小弟聽得大怒!’笑道:‘就憑你們几個麼?’

  那人道:‘祝三俠一定要進城,咱們兄弟也不勉強,但只怕祝三俠到不了東門。’

  ‘小弟一怒之下,就和他們動了手。唉!誰知道這五個黑衣人,手下甚是了得。小弟和他們惡斗了五十來合,已是落盡下風!連左肩也被一個使三尖刀的刺中,流血不止!’

  小弟咬緊牙關,又和他們拼了十來招,正感無法支持,忽聽身后不遠,有人喝了聲‘打’!

  那圍攻小弟的五人,在這一瞬之間,五把兵刃,同時落到地上,紛紛向后躍退,小弟只見他們各自捧著右手,狼狽逃走。”

  郭世汾道:“三弟可曾見到那暗中出手的人麼?”

  祝秀夫歎了口氣道:“唉,小弟那時連氣也喘不過來,等到他們逃走后,再回過頭來,那人已經走了。但那聲‘打’,小弟卻聽得十分清楚,聲音尖細,極似女子聲音!”

  郭世汾道:“此人舉手之間,就擊落五名高手的兵刃,不知使的是什麼暗器?”

  祝秀夫道:“小弟當時也沒看得清楚;但他們走后,小弟卻在附近地上,拾到了三顆菩提子。”說完,探懷取出那三顆菩提子來。

  郭世汾伸手接過,攤在掌心,微微出神道:“用細小的菩提子當作暗器,就能擊落五名高手兵刃,此人打穴手法,江湖上已是罕見!”

  祝秀夫道:“大師兄說得極是,當年……”

  郭世汾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舉頭看看天色,說道:“三師弟從泰興趕來,已經到了,老二就在高鄧,怎麼此時還未到?莫非……”

  祝秀夫道:“大師兄也派人去請了二師兄來麼?”

  郭世汾臉色流露出焦灼之色,點點頭道:“不錯,我命家宏派人快馬去請你們兩人來的。”

  方家宏站在一旁,說道:“你老人家要兩位師叔明日午前趕來,二師叔也許要明天早晨才來到呢。”

  郭世汾搖搖頭道:“為師雖說要他們明日午前趕到,但你三師叔都趕來了,老二是個急性子的人,又那會等到明天呢?”

  忽聽外面一個洪亮聲音接著笑道:“哈哈,大師兄倒是摸透了小弟的脾氣,你派人快馬趕來,小弟哪能不立即趕到?”

  隨著話聲,走進一個五十出頭,手上提著一支旱煙管,身穿青布長衫的老者,此人正是郭世汾的二師弟開碑手任百川。

  郭世汾心頭放下一塊大石,喜道:“老二,你怎的才來?”

  開碑手任百川拱拱手道:“大師兄有所不知,適才小弟在路上碰上了几個毛賊……”

  目光一轉,忽然“咦”的一聲,道:“老三,你怎麼了?掛了彩?”

  郭世汾擺手道:“二弟,你先坐下來再說。”

  三人相繼落座。

  方家宏、嚴幼信上前和二師叔見了禮。

  任百川目光一轉,望著江寒青,管天發兩人,問道:“師兄,這兩位是誰?”

  郭世汾含笑道:“老二一來,就忙著說話,愚兄還沒引見哩;他們是愚兄兩個內侄,王家祥、王家麟。”

  一面朝江寒青、管天發說道:“你們快見過任二叔、祝三叔。”

  管天發扶著江寒青站起,朝兩人拱手為禮。

  郭世汾回頭朝方家宏吩咐道:“家宏你去吩咐廚下,整桌酒菜送來,替兩位師叔接風。”

  方家宏答應一聲,轉身而去。

  祝秀夫忍不住道:“二師哥,你不是說在路上遇到了几個毛賊麼?是不是穿黑衣的賊人?”

  任百川面露驚奇,瞧了祝秀夫左肩一眼,問道:“怎麼?你也遇上了?”

  祝秀夫笑道:“小弟剛才已經說過了,現在先聽聽二師哥你經過如何?”

  郭世汾點點頭道:“不錯,老二,先聽你的。”

  任百川吁了口氣,搖搖頭道:“說來慚愧!今天要不是有一位小姑娘出手,小弟此刻只怕早已躺在南門外了。”

  郭世汾道:“那是有人攔途截擊你了。”

  任百川道:“正是,小弟趕到南門,天色還未昏黑,就遇上五個黑衣匪徒突襲,小弟真沒想到,在咱們淮陽派地面上,居然有人敢截擊小弟!更沒想到這五個家伙,竟然都武藝高強;小弟以一敵五,除了招架,簡直沒有還手的能力。后來連招架都有了困難!那時天色已經快黑,忽然從樹林子里閃出一個小姑娘,她說她看不慣以眾凌寡,便三腳兩拳的把他們五人的兵器都奪了下來,還打了他們每人一個大大的耳光。”

  郭世汾目中異采一閃,問道:“這小姑娘,大概有多大年紀了?”

  任百川歎了口氣道:“說來真叫人難以置信,那小姑娘最多也不過十六七歲,但她出手之快,武功之奇,小弟活了五十來歲,真還是第一次遇上!”

  郭世汾點點頭道:“二師弟遇到的這位姑娘,可是一身綠衣,梳著兩條辮子?”

  任百川一揚眉道:“原來大師兄果然認識她!此女究竟是何來歷?”

  郭世汾一手捻須,含笑道:“她和你說了什麼?”

  任百川從懷中摸出一張紙條,說道:“那小姑娘說,她有件事方才忘記說了,所以叫小弟帶來一張字條,當面給大師兄,讓大師兄過目。”

  郭世汾道:“她在字條上寫了些什麼?”

  任百川笑道:“那時天色已黑,小弟急著趕來,就把字條揣在懷里,那有工夫去看?”

  說著,把字條遞了過去。

  郭世汾接到手上,打開字條,只見字跡頗為美秀,但又極潦草,一望而知是出于女孩子手筆,而又是匆促寫就。

  再看她寫的,卻是四句似詩非詩的句子,那是:

  “非往亦非來,非朝亦非暮,生在虛無中,敬在言詞上。”

  郭世汾看后皺皺眉頭,問道:“她還說了些什麼?”

  任百川道:“沒有,她只說這張字條十分重要,大師兄看了自會知道。”

  郭世汾道:“這就奇了!”

  任百川道:“她寫了什麼?”

  郭世汾把字條遞給任百川,一面沉吟著徐徐說道:“她叫你帶來這張字條,其中必有深意……”

  任百川看了一眼,道:“這是什麼意思?小弟可看不出來!”

  于是又把字條遞給了祝秀夫。

  祝秀夫也看不出道理來,搖搖頭道:“先別管它,大師兄,咱們局里究竟出了什麼事儿?”

  嚴幼信站在身旁,湊著頭看了一遍,回頭道:“三師哥,你來看看,她打的什麼啞謎?”

  任百川回頭道:“你三師哥在哪里?”

  嚴幼信被二師叔問得臉上一紅,囁嚅不敢開口。

  郭世汾道:“二師弟,此事說來話長,愚兄也不用對你們隱瞞了。”

  說著,朝管天發、江寒青兩人一指,說道:“他就是天發,這位是江大先生的二公子江寒青江二侄。”

  他此番話,直聽得任百川、祝秀夫兩人同時一怔!

  管天發慌忙躬身道:“弟子管天發叩見兩位師叔。”

  江寒青也抱抱拳道:“晚輩江寒青見過任二俠,祝三俠。”

  任、祝兩人一面還禮,一面朝著郭世汾道:“大師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郭世汾朝嚴幼信呶呶嘴,示意他站到門首去,一面就把江府所發生的,及万鎮山與楚如風趕來揚州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任百川聽得臉色大變,說道:“竟會有這等事?哦,老三,你呢,如何負的傷?”

  祝秀夫苦笑道:“小弟和二哥的遭遇,可說大同小異?”

  當下就把自己所遇,重新又說了一遍。

  郭世汾突然心頭一動,暗想:“龍虎鞭万鎮山既已證實有人偽裝頂替,莫非……”

  任百川聳眉道:“大師兄,那姑娘要小弟帶來的字條,她曾說過,此事十分重要,咱們研究研究,也許可以看出一點眉目來。”

  郭世汾然髯道:“老朽聽說江二賢侄精通翰墨,天發,你去取來,讓二賢侄瞧瞧。”

  管天發起身從几上取過字條,遞給了江寒青,說道:“二公子是否看得出來?”

  江寒青從管天發手中接過字條,看了兩遍,修眉微攏,略一思索,沉吟道:“這四句話中,似是隱藏著四個字……”

  “小侄猜倒是猜到了一點,只不知對不對?”

  任百川道:“世侄快說來聽聽。”

  江寒青道:“她第一句‘非往亦非來’,非往,不是過去,非來,也不是未來,那就是目前,似乎隱射著‘今’字。”

  江寒青又道:“第二句叫‘非朝亦非暮’,這和第一句意思相同,自朝至暮,正好是一天,非朝非暮,那該是指的晚上,隱射的當是‘晚’字了。”

  江寒青道:“第三句:‘生在虛無中’,取義無中生有,自是‘有’字,第四句‘敬在言上’,說得較為明顯,那是‘警’字了。”

  郭世汾歎了口氣,道:“三師弟,咱們有多少實力,只怕人家早就算得清清楚楚了,今晚賊人不來則已,如若來犯,必對傾巢出動,握有絕對勝算。”

  祝秀夫雙眉微聳,沉吟道:“大師弟,這幫賊人,莫非和今晨的万鎮山、楚如風來訪有關?”

  郭世汾大笑道:“自然有關,万鎮山既然已非本人,那就是賊黨了。”

  說到這里,接著歎息道:“本來天發說出江大公子,可能就是黑旗令主,愚兄還不敢相信,但證諸事實,這幫賊人,說不定就是以江大公子為首!”

  祝秀夫道:“大師兄,今晚之事咱們也該早有准備才好。”

  郭世汾沉思道:“目前剛是上燈時分,賊人若來必立即就會發動,咱們先吃飽了,再分配人手不遲。”

  一面回頭朝使女吩咐道:“你去把家宏叫來。”

  使女領命而去。

  大家因今晚有事,再也無心吃酒,匆匆飯罷。

  一會工夫,方家宏趕了進來,垂手道:“師傅呼喚徒儿,不知有什麼吩咐呢?”

  郭世汾道:“今天可有什麼人回來了?”

  方家宏道:“到金華去的胡師傅,和到合肥去的向師傅,都已經在下午回來了。”

  郭世汾點點頭,問道:“咱們局里,目前有几位師父?”

  方家宏道:“今天在局里的,原有五位,再加上胡師父、向師父,共有七位。”

  郭世汾道:“伙計呢?”

  方家宏聽得暗暗奇怪,望了師父一眼,說道:“大概有百名左右。”

  郭世汾道:“夠了,他們此刻都在局里麼?”

  方家宏應了聲“是”。

  郭世汾道:“你要陸得貴立刻傳話下去,今晚局里有緊急之事,所有伙計,不准外出。都要在局里候命。”

  方家宏領命走出,打發陸得貴去往前院傳話,然后返身走入。

  郭世汾抬目道:“你去請七位鏢頭到這里來。”

  方家宏躬身道:“弟子遵命。”

  說完,轉身疾奔而去。

  郭世汾轉臉朝沒羽箭祝秀夫道:“三師弟左肩負傷……”

  祝秀夫沒待他說完,搶著道:“大師兄,小弟這點傷勢,還不礙事。”

  郭世汾然須笑道:“愚兄知道,你的任務是守護這里。”

  祝秀夫道:“小弟趕來了,自然要和賊人見見真章,派小弟守護這里,那是大師兄怕我無力應戰麼?”

  郭世汾正容道:“賊人今晚大舉來犯,極可能已知江賢侄就在我們鏢局之中,咱們最主要的一件事,也就是保護江賢侄的安危,愚兄要你守護此地,可並不是因你負了傷,在這里休息。”

  祝秀夫霍然道:“小弟敬遵大師兄吩咐。”

  江寒青聽得心頭一陣感激,抬目道:“小侄一來,就給貴局帶來不少麻煩,實感不安!”

  郭世汾道:“就是賢侄不來,賊黨也決不會放過淮陽鏢局的,万鎮山就是很好一個例子……”

  語聲甫落,只聽院中響起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由一位五十來歲的老鏢頭為首,魚貫走進七人,最后是方家宏、曹水泰、嚴幼信三個。

  那為首的老鏢頭,朝任、祝兩人拱拱手,道:“原來任二爺、祝三爺都趕來了。”

  任、祝兩人托手還禮道:“向師父好。”

  郭世汾早已站了起來,含笑招呼道:“諸位師父請坐。”

  大家落坐之后,向師父問道:“總鏢頭,咱們局里發生了什麼事麼?”

  郭世汾道:“最近江湖上出現了一幫行動極之神秘的人物,為首的是一個黑旗令主,他手下擁有不少武功高強之人。”

  向師父臉露詫異,朝其余六人望了一眼,奇道:“黑旗令主?這個名字從未聽人說過,你們在江湖上有沒有聽到過?”

  其余六位鏢頭一齊搖搖頭道:“沒有。”

  郭世汾微微一笑道:“兄弟說几件事,諸位就知道了,約在十天之前,河北李家的葉總管在淮陰遇伏身死,几日前金陵江大公子,也在下蜀遇伏受傷,鎮遠鏢局,在最近失了一起鏢,這一連串的事故,據說都是黑旗令主所為……”

  向師傅等人不覺低“啊”了一聲。

  郭世汾又道:“兄弟得到極可靠的消息,黑旗令主這次行動,就是咱們淮陽鏢局了,因此兄弟要家宏關照賬房,暫時不接生意,一面派人快馬去把老二、老三請來,不料他們兩人趕來揚州,卻在城外,遭到几名黑衣人的襲擊,老三還負了傷

  向師傅道:“這幫賊人敢在揚州地面上,公然和咱們作對?”

  郭世汾輕輕吁了口氣道:“豈止如此,賊黨今晚極可能大舉來犯,企圖一舉消滅淮陽派,殺盡淮陽鏢局的人……”

  七位鏢頭全都聽得臉色倏變,有人厲聲道:“賊人敢來,咱們就給他們一個迎頭痛擊!”

  郭世汾點點頭,大笑說道:“英雄所見略同。”

  說罷,從袖中取出一張名單,又道:“兄弟擬就了一張拒攻防守名單,看看大家可有意見?”

  向師傅接過名單,念道:“前院:胡師傅、孫師傅率伙計二十名,攜匣拿兵刃,埋伏東廂。”

  “曾師傅、卜師傅率伙計二十名,攜匣拿刃,埋伏西廂。”

  “本師傅、黃師傅率伙計二十名,攜匣拿兵刃,居中策應。”

  “后院:祝秀夫、王家麟、管天發守護小廳。”

  “曹永泰、嚴幼信率伙計二十名。攜匣拿兵刃,埋伏院落兩側。”

  “總指揮:郭世汾、任百川。”

  “總聯絡:向博經、方家宏紡伙計二十名,攜匣拿兵刃,負責前后兩進及時援救事宜。”

  郭世汾一手拈須,目光緩緩掠過眾人說道:“諸位師傅覺得如何?”

  大家紛紛說道:“總鏢頭分配得最恰當也沒有了,咱就這麼辦。”

  郭世汾頷首道:“大家如果沒有意見,那就照這張名單行事,目前已經快要起更了,敵方雖未必立即發動,咱們也該早些准備才好。”

  七位鏢頭由向師傅為首,起身道:“總鏢頭說得極是,咱們告退了。”

  其余六人同時紛紛站起,朝郭世汾抱一禮,退了出去。

  方家宏、曹永泰、嚴幼信三人,也因各有職司,相繼走出。

  江寒青想到自己投奔淮陽派,原想暫時歇腳,再作道理,沒料到自己才來了一天光景,就給淮陽派帶來一連串的事故,心頭已然甚是憤慨。

  管天發慌忙站起,扶了江寒青朝房中走去。

  郭世汾望著他的背影,微微歎息道:“江賢侄一表人才,他日成就,決不在江大先生之下,只可惜目前身中慢性奇毒,當真是蛟龍困水,英雄無用武之地!”

  任百川道:“那唐華陀既由賊黨假冒而來,想必他本人已落入賊黨手中無礙,咱們這一帶,除了唐華佗,實在找不出第二位專治疑難雜症的名醫來,但江賢侄病勢不輕,只怕已不能再拖延時日了。”

  郭世汾濃眉緊攏,感慨的道:“江湖中,盡多欺世盜名之輩,真正精通醫道的能有几人?”

  祝秀夫突然拾目道:“大師兄,北峽山白云觀的天風道長,不也精擅歧黃之術麼?”

  郭世汾微微搖頭道:“天風道長,江湖上雖盛傳他醫道精深,但他為人冷傲孤僻,聲言不介入江湖恩怨,凡是武林中人前去求他,無不婉言謝絕,昔年八卦門掌門人固封。被玄陰九轉掌所傷,登山求治,亦遭閉門不納,差幸隨行的門下弟子,在他藥圃中,找到一株九轉還魂草,才算保住性命,咱們淮陽派和他家無交往,只怕未必肯替江侄醫治……”

  突然想起“北李”仙人掌李光智,不也正在北峽山白云觀養病?略微沉吟了一下,接著說道:“但除了天風道長,確實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且等過了今晚,咱們只好陪江賢侄上北峽山去試試了。”

  說話之間,但聽院外響起一陣輕快的腳步聲,迅疾向兩邊分散開了,霎時又歸靜寂。

  接著,只見曹永泰、嚴幼信兩人並肩走入,躬身道:“弟子已把伙計們埋伏好了,不知師傅還有什麼吩咐?”

  郭世汾點頭道:“好,待會如有賊人企圖沖入屋來,你們只管用匣弩招呼,記住!非到万不得已,不許現身和敵人動手。”

  曹永泰,嚴幼信躬身道:“弟子遵命。”

  說完,退了出去。

  郭世汾道:“時間差不多了。”大袖一揮,熄去了廳上燭火。

  就在此時,前院響起了几聲“忽哨”,緊接就是一陣軋軋弩聲,顯然鏢局前院,已經發現敵蹤!

  果然在一陣匣弩之后,傳來了几聲慘號悶響,就又漸趨沉寂。

  沉寂了約有一盞茶的工夫,驀然,一聲長嘯,划空而來,三連院落前面,響起一個冷峭的聲音喝道:“淮陽三俠,怎的老躲在屋中,還不出來答話?”

  郭世汾低聲喝道:“二師弟隨我出去。”

  話聲出口,人已大踏步走了出去,目光一掃,但見前面屋脊上,站著三個黑衣人。

  這三人裝束詭異,全身上下黑黝黝的分不清頭臉,除了露出一雙眼睛之外,就是一幢黑影。

  郭世汾仰天笑道:“三位何方高人?駕臨淮陽鏢局,恕郭某失迎!”

  中間那個黑衣人冷冷的道:“郭總鏢頭可知咱們來意麼?”

  郭世汾道:“正要請教。”

  站在左首的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人,此刻突然取出一面黑色三角小旗,兩手當胸,展了開來,沉聲道:“郭總嫖頭識得此旗麼?”

  “抱歉!郭某認不出來。”

  左首高大黑衣人道:“這是黑令旗,凡是大江南北的江湖同道,悉在‘黑旗令主’統轄之下,你明白了麼?”

  郭世汾道:“這就是三位的來意麼?”

  左首黑衣人道:“不錯,令主認為淮陽派在江北地面上頗具實力,應該早些投效旗下。”

  郭世汾問道:“你們令主何在?”

  中間黑衣人道:“本座就是。”

  郭世汾大笑道:“黑令旗既能統轄大江南北江湖同道,令主定必是一位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麼卻不以真面目示人?”

  黑旗令主冷曬道:“你只要知道本座是黑旗令主就好了。”

  任百川接道:“藏頭縮尾,行動鬼祟,算得什麼人物?”

  郭世汾道:“不錯,三位最好取下面罩,讓郭某瞧瞧再說不遲。”

  黑旗令主道:“總鏢頭認為本座一定是你們熟人麼?”

  郭世汾心頭一動,暗道:“此人果然狡猾,這話明明是說自己懷疑他是江大公子了!”

  一面呵呵笑道:“江湖上稍有頭臉的人物,郭某縱然不識,也該有個耳聞,令主既然來了,何吝一面?”

  黑旗令主冷冷一笑,突然伸手揭去了套在頭上的布袋。

  郭世汾凝目瞧去,月光之下,只見那黑旗令主竟是一個方面無須的中年人,心頭微微一怔,問道:“還有這兩位呢?”

  左首高大黑衣人和右首一個中等身材的黑衣人,同時揭去了面罩!

  左首是一個濃眉細目的老者,年約五旬。

  右首是一個也在五旬開外,臉型瘦削,膚色黝黑。

  這三人,自己竟然一個不識!

  黑旗令主緩緩覆上面罩,冷聲道:“總鏢頭認識本座麼?”

  郭世汾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是了,賊黨既能假扮万鎮山和唐華佗,自然精于易容之術,那麼自己看到的,又怎會是他們本來面目?”

  想到這里,故作詫異道:“恕我郭某眼拙,不識三位大駕。”

  黑旗令主森冷地道:“識不識無關緊要,但總鏢頭可知看到本應真面目的人,只有一條路可走了麼?”

  郭世汾道:“郭某洗耳恭聆。”

  黑旗令主道:“除了投效本旗,別無他途!”

  任百川怒哼道:“不見得!”

  黑旗令主仰首向天,冷峭的道:“難道你們忍令淮陽派數百年基業,毀于一旦麼?”

  郭世汾心頭怒不可遏,勃然變色!沉聲道:“就憑閣下?那未必毀得了淮陽派!”

  黑旗令主冷冷說道:“郭世汾,你當本座是虛言恐嚇麼?”

  任百川大喝道:“無知匪徒,今晚你們能夠全身而退,已算便宜了!”

  黑旗令主冷森的道:“看來不到黃河,你們是心不死的了。”

  話聲一落,回首朝左首黑衣人微微點了點頭,左首黑衣人突然把黑令旗,向空連揮三揮。

  郭世汾心頭暗暗一動,想道:“莫非他這是下令攻擊了麼?”

  心念方動,但見左右兩旁屋脊上,同時又出現了五六個蒙面黑衣人,連同正面的黑旗令主,正好品字形,把后院圍在中間。

  此時右首那個黑衣人突然大袖一揚,但聽“嗤”的一聲,一道藍色火焰,沖霄直上。

  這道火焰才一扛出,但聽前院登時響起了一片吆喝之聲和一片兵刃撞擊之聲!

  郭世汾濃眉倏揚,“嗆”的一聲,撤出雁翎刀,嗔目喝道:“淮陽派若不給你們一個厲害,今后也不用再在江湖上立足了!”

  話聲出口,瞥見黑旗令主三人身后,閃出一條人影!

  那人影才一出現,就是一陣軋軋急響,一排匣弩,勢若飛蝗,朝三人身后激射而至。

  右首那個中等身材的黑衣人,突然從背后撒出紫金擋,厲聲喝道:“豎子找死!”

  縱身朝那黑影扑了過去。

  原來那發射匣弩的正是方家宏,朗笑道:“蒙面賊看刀!”

  黑衣人見方家宏武功竟是不弱,立時厲喝一聲,紫金擋展開快打招數,但見一片擋影,排山倒海般狂攻過來。

  方家宏一時那敢大意,單刀避實就虛,以巧力和黑衣人在屋面上展開惡戰!

  這一剎那,在左右兩廂屋頂上出現的六個黑衣人,已然各拿兵器,飛躍而下。

  如今黑旗令主和左首的黑衣人尚未出手,自己和二師弟自然也不宜在此時出手,心念閃電一轉,立即沉聲喝道:“永泰、幼信何在?”

  曹永泰、嚴幼信早就躍躍欲試,聽到師傅一喝,立即答應一聲,長身縱出,不容敵人腳踏實地,兩柄單刀,卷風般攻過去。

  那從屋上飛身而下的六個黑衣人,武功全都不弱,但聽一陣鐺鐺急響,擋開兩人單刀,人影倏散,合圍而上,在天井中打了起來。

  開碑手任百川眼看曹永泰、嚴幼信以二敵六,對方個個都不是弱手,怕兩人有失,低聲道:“大師兄,小弟接應他們去。”

  郭世汾點點頭,任百川手中精鋼旱煙管一掄,飛射當場,還沒出手,但聽正面屋上有人陰笑一聲道:“任二俠有興趣,兄弟陪你玩玩!”

  一道人影,迎面瀉落,那正是站在黑旗令主左首的高大黑衣人,人影方落,已發出了一掌,向任百川劈來。

  任百川怒笑一聲,旱煙管交到左手,右掌一翻,施展“鷹爪手”反扣對方脈門。

  高大黑衣人發覺他這一抓勢道極大。倒也不敢便接,右掌一收,避開“鷹爪手”,左掌一記“袖里藏刀”,橫砍任百川右肋。

  兩人對拆兩招,各自被退得后退了一步,雙方都已覺出對方是自己生平中僅遇的高手!

  再說那使紫金擋的黑衣人和方家宏打了十几個回合之后,已看出方家宏的武功不如自己,不由得冷“嘿”一聲,招式突然一緊,放手搶攻。

  直逼得方家宏連連后退。

  黑衣人几招得手,主動殺機。

  三兩招工夫,已被圈在一片檔影之中,連間帶擋,勉強又支撐了三招,已是汗流浹背,情勢十分危急!

  只聽有人低喝道:“方老弟,這位朋友,還是交給我吧!”

  人影一閃而至,“呼”的一聲,朝黑衣人身后攻到。

  黑衣人心頭大怒,猛然一個回旋,紫金擋向后橫掃過去。

  但聽“鐺”的一聲金鐵交鳴,兩人同時覺得手上一麻,退后三尺。

  方家宏心知是向師傅趕到,趁他們一招交擊之際,身形閃動,疾退出去。

  “方老弟,快去接應你兩個師弟。”

  方家宏聽他一喝,哪敢停留?身形一旋,縱身往院中扑去。

  黑衣人目注向師傅,冷笑道:“朋友大概就是打虎將向師傅了?”

  向師傅道:“你知道就好。”

  黑衣人冷冷的道:“你也是淮陽派門下?”

  向師傅道:“這個你管不著!”

  黑衣人獰笑道:“朋友既然要替淮陽派賣命,那是自找死路怨不得人!”

  紫金擋一記“力劈華山”,迎面打去。

  向師傅大笑道:“來得好!”

  鑌鐵棍“橫槊中流”,迎著架去。

  兩招硬接,彼此心里都有了數,誰也不敢稍存輕敵之念,紫金擋,伏虎棍,各展所學,展開了一場狠斗。

  曹永泰、嚴幼信力敵六名黑衣人,原已落盡了下風,幸得方家宏及時加入,成了三對六,雖然還是以一敵二,但勉強已可撐持。

  這后進除了金翅雕郭世汾岸立階上,尚未出手之外,對面屋上的黑旗令主,也負手而立,生似對這場激戰,視若無睹。

  正在此時,對面屋脊的黑旗令主開口了:“郭總鏢頭,眼前情勢如何,你應看出來了吧!”

  郭世汾雙目盡赤,手中緊握著雁鋼刀,怒哼道:“郭某看不出來!”

  黑旗令主冷聲道:“淮陽派合起來也只有這點人手,你要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個個倒下去麼?”

  郭世汾心中一動,反問道:“難道你還有后援?”

  黑旗令主大笑道:“這不過是本應手下的第一批人馬,第二,第三批人馬,也快要到了,這是我最后一次忠告,只要你郭總鏢頭點個頭,投效黑令旗下,你仍然是領袖淮陽派的掌門人。”

  郭世汾聽得心頭暗震,大喝道:“住口!目前鹿死誰手,尚在未定之數,就是淮陽派戰到最后一人,郭某也不會投到你江湖敗類的黑令旗下,閣下有何本領,就和郭某一決死戰!”

  黑旗令主冷冷一笑道:“憑你還不配和本座動手,嘿,嘿!不到黃河心不死,郭總鏢頭你等著瞧吧!”

  郭世汾心頭甚是震怒。真想飛身上屋和他一拚!

  只因顧慮到屋中的江寒青行動需人扶持,對方真要再有后援趕來,三師弟劍傷雖然不重,但和管天發兩人,只怕未必阻攔得住,除非自己守在階上,才能不讓敵人關入。

  這一場戰局,眼前雖然尚呈均勢,但很明顯已是一個有敗無勝的局面,縱然賊黨沒有后援,時間一長,己方也必敗無疑。

  正在沉思之間,突聽兩聲長嘯,划空傳來!

  郭世汾聽得嘯聲,登時臉色大變,急急抬目望去。

  果然,隨著兩聲長嘯,正面屋脊上,又出現了兩個黑衣人!

  這兩人才一現身,東西兩廂的屋面上,也同時出現了七八名手執兵刃的黑衣漢子。

  只見那五短身材的黑衣人,朝黑旗令主躬身一禮,說道:“令主恕屬下遲來一步,不知有何吩咐?”

  黑旗令主一揮手,聲音冷竣地道:“把郭世汾拿下了!”

  他此言一出,那五短身材的黑衣人突然轉過身來,目光炯炯,朝郭世汾迅速投瞥了一眼,沉喝道:“師弟,咱們下去!”

  “郭某和你們拚了!”雁鋼刀一橫,攔著兩人就動起手來。

  適時但聽三師弟沒羽話祝秀夫高聲叫道:“大師兄,分一個給小弟吧!”

  長劍一擺,疾向那使劍的瘦高個子奔去!

  那瘦高個子舍了郭世汾,轉身和祝秀夫平斗在一起,雙劍並舉,展開了凌厲攻勢。

  正在情勢危急之時,猛聽半空中響起一聲洪喝:“好些魔崽子,果然在這里鬧事!”

  聲音入耳,一道人影,宛如灰鶴一般,凌空扑攫而下,人還未到,只見他雙手一推,早有兩名黑衣漢子“叭”的一聲,被震飛出一丈開外!

  接著,又有兩個黑衣人被一股極大吸力,跌跌拐拐地拉了過來。轉眼工夫,正在場中動手的黑衣人,一個個被他一招一推,摔得頭昏眼花,兵刃脫手,但連人家究竟是怎樣一個人,都沒看得清楚!

  這本是一個瞬間的事,淮陽派的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救兵,弄得目瞪口呆,驚奇不止!

  “嗆!”黑旗令主突然拔出長劍,冷喝一聲:“狂徒看劍!”

  雙腳一頓,飛身而起,劍勢在空中幻出一片寒芒,朝那人當頭罩落!

  這一下劍勢奇幻,凌厲絕倫,瞧得場中眾人,無不聳然動容!

  只聽那蒼老聲音大聲道:“魔崽子,憑你這點不成氣候的玩藝,也敢在我老人家面前獻丑?”

  話聲甫出,大家但聽一聲悶哼,緊接著又是“啪”的一聲脆響,人影倏分,黑旗令主身形暴退,手中長劍已經落到人家手上!

  不!那長劍已被人家一拗為二,並中折斷,丟到地上。

  黑旗令主目中驚芒連閃,冷厲地道:“朋友,報個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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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lintwn 發表於 2013-9-7 03:23 PM

第五章 北峽求醫

        大家這時才看清這位突如其來的救星,原來是個兩鬢花白,腰背微駝的灰衣老頭,只見他揮揮手,怒笑道:“魔崽子,你不配問我老人家的名號。還不給我夾著尾巴滾!”

  黑旗令主色厲內茬地,冷冷一曬,倏地一個旋身,沉聲喝道:“咱們走!”

  騰身向院外飛射而去。

  一干黑衣人也紛紛跟蹤飛起,剎那之間,走得一個不剩。

  灰衣駝背老頭朝郭世汾拱拱手,笑道:“老朽接應來遲,郭總鏢頭幸勿見責,老朽告辭了。”說完,正待縱身飛起。

  郭世汾如夢初醒,急急迎上去,抱拳道:“前輩高人,務請留步!”

  灰衣老頭笑了笑道:“老朽奉主人之命,前來接應,怎敢當得前輩高人之譽?”人隨聲起,如灰鶴凌空,倏然遠去!

  郭世汾目送灰衣老頭遠去,只見仰首出神,今晚若不是這位老人出手救援,淮陽派數百年基業,眼看就要毀在黑旗令主手下了!心中想著,不覺喃喃說道:“這位高人是誰呢?”

  開碑手任百川走近大師兄身邊,低低說道:“大師兄,小弟看他出手,和傳說中的縱鶴擒龍手極相近似。”

  郭世汾猛然一怔,回頭道:“你說他是昆侖派的人?”

  任百川道:“昆侖派雖已有几十年沒在江湖走動,但這可並不是表示昆侖派沒有傳人。”

  郭世汾點點頭道:“這話有些道理,哦,他臨去時說的,奉主人之命,這主人又是誰呢?”

  管天發在旁接口道:“師傅,弟子曾見過這位老人家的主人。”

  郭世汾巨目一掄,回頭道:“你快說!”

  “你在哪里見過這位老人家的主人?”

  管天發道:“瓜州。”

  一面就把那天看到一葉小舟,船頭站一位白衣書生,在船尾打漿的是一個兩鬢花白,腰背微駝的老蒼頭,就是方才退敵的這位老人家,詳細說了一遍。

  郭世汾道:“那位白衣書生,有多大年紀了?”

  管天發道:“大概只有十八九歲,生得瀟灑出群,甚是英俊。”

  郭世汾一手拈須,沉吟不語。

  只見方家宏悄悄走入。垂手道:“啟稟師傅,還有一件事,弟子還沒向師傅報告。”

  郭世汾向道:“什麼事?”

  方家宏道:“今晚襲擊前院的賊黨,武功個個了得,六位師傅和局里的伙計,奮勇抵敵,但賊勢甚強,還是抵擋不住,據胡師傅和几位伙計異口同聲說,有人躲在暗處相助,只要咱們有人一落下風,暗處就有石子飛出,朝對方打出,這些石子,不是打上腦袋,就是打上鼻子,把那些黑衣人打得頭破血流,還不知道石子是哪里來的,差幸有人暗中打出石子,咱們這邊的人,才算沒有吃大虧!”

  任百川笑道:“這暗中出手相助的人,定是那位綠衣小姑娘無疑。”

  方家宏道:“據李師傅說,這隱身暗中相助的人,好像不止一個,他親眼看到左右兩邊屋上,同時打出石子,而且當時院中到處都搏斗得十分激烈,一個人也確實無暇兼顧。”

  祝秀夫道:“大師兄,據小弟推想,那白衣書生、駝背老人和綠衣姑娘,該是一路的人。”

  任百川點頭道:“他們似是早已偵知賊黨動靜,才一再對咱們暗中相助。”

  郭世汾皺著濃眉道:“人家一再相助,但咱們卻連人家一點影子都想不起來。”

  管天發道:“據弟子猜想,那白衣書生,從水路跟蹤咱們船只而來,那是暗中保護二公子來的了。”

  方家宏聽得大奇,瞧著管天發,失聲道:“你是三師弟?”

  郭世汾朝他微微搖手,道:“此事對外不准泄露!”

  這一晚,淮陽派大獲全勝,賊黨退去之后,下半夜自然就平安無事。

  第二天清晨,日頭漸漸升高,江寒青一覺醒轉,耳邊聽到一陣陣的水浪擊船之聲,心中不覺大奇,睜眼一瞧,自己不正是躺在船艙之中!

  只聽郭世汾的聲音低低說道:“賢侄醒來了麼?”

  江寒青聽得一怔!再一諦視,原來是淮陽派掌門人金翅雕郭世汾,開碑手任百川和管天發。

  心頭更覺得驚疑不定!緩緩坐起身子,問道:“世叔,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郭世汾摸著胡子,笑道:“賢侄想必腹中饑餓,先吃些早點再說。”

  管天發取過一個台盒放到江寒青面前,含笑道:“這是特地替江兄准備的,已經快涼了,江兄快吃吧!”

  陡然想到昨晚賊黨可能已大舉襲擊淮陽鏢局。

  想到這里,只覺心頭一沉!急急問道:“世叔,昨晚賊黨來犯,不知道結果如何?”

  郭世汾笑道:“賢侄只管放心,昨晚賊勢雖強,但幸有高人相助,乃無功而退,咱們並無什麼損傷。”當下就把昨晚之事,扼要說了一遍。

  郭世汾笑道:“賊黨昨晚襲擊失利,老朽估量他們在短時期內,決不敢再來,賢侄身中慢性奇毒,治療愈早愈好,因此老朽決定陪你去一趟北峽山白云觀。”

  江寒青心頭一陣感激。

  郭世汾道:“令尊在日,賢侄可曾聽令尊說起過‘天風道長’麼?”

  江寒青想了想道:“小侄自小多病,一直由外祖母扶養長大,年前外祖母逝世,才回金陵,沒聽先父說起過‘天風道長’。”

  忽然輕“哦”一聲道:“小怪差點忘了,大前年先父五十壽辰,曾有一名道童,送來的壽禮是兩顆藥丸,聽說是白云觀‘天風道長’送的。”

  郭世汾聽的呵呵笑道:“那一定是‘雪芝丹’了。”

  江寒青道:“‘雪芝丹’很貴重麼?”

  郭世汾道:“據說天風道長昔年無意在天山得了兩顆五百年以上的雪蓮子,后來又在黃山掘得一株靈芝。”

  他心中一喜,化了數年工夫,采集不少靈藥,煉成一爐丹藥,名為“雪芝丹”。在他當時的想法,煉成此丹,定然功能起死回生。

  但經他試了几次,才知花了數年心力,煉制的“雪芝丹”,除了大補真元,具有延年益壽之功外,別無特別用途。但他還是視同奇珍,從不輕易贈人。令尊五十大慶,他送上兩顆“雪芝丹”,那已經是天大的人情了。”

  任百川笑道:“從這一點看來,天風道長和江大先生已不算是泛泛之交了。”

  郭世汾點點頭道:“這樣就好,我擔心的是到了白云觀,遭他閉門不納。”

  目下除了天風道長,老朽實在想不出能替賢侄治療的人來。此去北峽山,老朽原也絲毫沒有把握!但方才聽賢侄說起,令尊五十大慶,他曾以兩顆“雪芝丹”為壽禮,如果他和令尊並無交誼可言,決不肯把他視為奇珍的“雪芝丹”當作壽禮。

  因此倒使老朽對此行增加了不少信心!”

  這樣又走了一二十里路程,郭世汾忽然腳下一停,遙指前面一座插天高峰,說道:“前面那座山峰左首,有一道峽谷,通向峰腰,那就是白云峽了。”正棄進山峰之下。

  忽聽迎面一塊大岩石后,有人喝道:“來人止步!”

  兩個身穿藍布勁裝,背負兵刃的中年漢子,由岩后轉了出來,擋住去路。

  左面一個打量了三人一眼,拱拱手道:“三位可是要去白云峽麼?”

  郭世汾站停身子,抱拳笑道:“不錯,兩位是……”

  右面一個立時接口道:“白云觀主外出未歸,三位不用去了。”

  郭世汾果得一呆,道:“觀主外出未歸……”

  突然心中一動,忖道:“仙人掌李光智正在白云觀養病,天風道長豈會外出?此話顯系托詞。”

  心念迅速轉動,不覺一拂長髯,笑道:“老朽和觀主乃是素稔,敝戚身患重症,老朽親自伴送而來,必須面見觀主,觀主若是不在,咱們就在觀中等他也是一樣。”

  “老英雄原諒,在下兩人奉命守護谷口,在這一個月之內,不准放任何人上山,老英雄和觀主縱有深交,也不能上去。”

  郭世汾臉色微沉道:“兩位是奉何人之命?”

  右面漢子冷冷說道:“自然是奉觀主之命了。”

  郭世汾眼中神光湛湛,逼注兩人,冷笑道:“兩位不是白云觀的人!”

  兩個漢子臉色又是一變,右面漢子道:“在下兩人奉命行事,三位還是請回的好。”

  郭世汾大笑道:“老朽非上去不可呢?”

  兩個漢子霍地后退一步,冷笑道:“三位要硬闖,那就不妨試試!”

  就在后退之時,兩人同時迅快撤下兵刃,左面一個,手中執兩柄虎頭鈞,右面一個則是一雙短拐。

  郭世汾一見兩人亮出來的兵刃,心中又是一動,暗道:“雙鈞、雙拐、雙鞭、雙戟,不就是河北李家四虎將的八件成名兵器麼?”

  雙眉微微一皺,但卻並未叫破。

  管天發低聲道:“師傅,他們是河北……”

  郭世汾沒待他話說出口,急忙以目示意,叫他不要作聲。

  河北李家的四虎將,說穿了,只是李家的四名家丁,因為他們跟隨仙人掌李光智多年,得到老主人的點撥,在江湖上掙得四虎將之名。

  自己和他們動手,已經勝之不武,大師兄乃是淮陽一派的掌門人,和李家四個手下人物動手相博,豈不辱沒了身份?

  這時谷口又出現了兩條人影。

  郭世汾看清來人,不由得暗暗皺了一下眉,忖道:“燕山雙杰,果然又是李家的人!看來和河北李家,梁子是結定的了!”

  原來燕山雙杰,乃是仙人掌李光智手下得力人物。

  只見燕山雙杰雙手抱掌,問道:“兩位老哥莫非是威震大江以北的郭大俠、任二俠麼?”

  郭世汾被他一口叫出自己身份,也只好抱拳答禮,面露詫異,笑道:“老朽正是郭世汾,兩位大概是燕山雙杰了,幸會!幸會!”

  任百川笑道:“楊老哥誇獎了!兩位老哥會在此地現身,那麼這四位,該當是河北李家四虎將了。”

  “你知道就好!”

  任百川目中精芒一閃,大笑道:“任某想不出好在哪里?”

  雙杰之一康文輝楞楞眉,拱手道:“郭大俠、任二俠兩位,遠上白云峽,不知有何貴干?”

  郭世汾朝岩石上坐著的江寒青,管天發兩人一指,道:“康老哥見詢,老朽也不好隱瞞:這是老朽兩個內侄。大內侄王家樣,三月前中人暗算,身罹奇疾,群醫束手,因此由老朽兄弟親自護送,打算送上白云觀去求醫?”

  康文輝沉吟道:“康大俠這麼說,實在使在下兄弟感到為難!”

  郭世汾奇道:“兩位有何為難之處?”

  康文輝道:“郭大俠有所不知,李老庄主就在觀中養病,不能有人驚擾。”

  郭世汾心知多說無益,一拂長髯,呵呵笑道:“老朽遠道而來,為內侄求醫,總不能因仙人掌李老朽在白云觀養病就此回轉,兩位替老朽著想,不知有何可行之道?”

  這話說得含蓄,但已隱含要對方划道之意。

  康文輝自然聽得出來,拱拱手道:“郭大俠一派掌門,威振淮陽,在下兄弟天大膽子,也不敢多言攔阻,只是在下奉命守谷,不能讓任何人進入白云峽去,職責所在,實非得已!郭大俠唯一可行之道,就是擊敗在下兄弟,闖過此關,也好叫在下有個交代。”

  郭世汾點頭道:“康老哥既然這麼說法,老哥只有告命奉陪了。”

  康文輝歉然道:“事非得已,郭大俠多多原諒!”

  郭世汾大笑道:“康老哥好說,不知兩位要如何賜教?”

  康文輝道:“郭大俠、任二俠正好兩位,咱們自然一對一向兩位領教了。”

  郭世汾道:“如此甚好,康老哥請亮兵刃。”

  康文輝拔出肩頭闊劍,抱劍卓立,欠身道:“郭大俠請。”

  郭世汾凝立不動,微笑道:“還是康兄先請。”

  康文輝知他自持身份,不肯先行出手,這就欠身道:“郭大俠這般謙讓,在下有僭了。”闊劍一頓,緩緩出手向郭世汾右肩點去。

  康文輝對這位名震江淮的淮陽派掌門人,自然更不敢稍存輕敵之念,長劍不住的划著八卦象,施展出他平日從不輕易使用的“龍形八卦劍法”,劍勢如風起云涌,滾滾不絕。

  兩人這一動手,刀劍各展生平絕學,當真是旗鼓相當,各有所長,一時間頗難分得出高下。

  就在兩人交手之初,楊士杰從腰間取下兩支槍扦,旋緊接起,登時變成了一支長槍,睨著任百川,冷冷說道:“在下也得向任二俠討教几招了吧!”

  任百川聳聳肩笑道:“這支煙管,兄弟已經用了十年,平日還算趁手,但和楊老哥的長槍相比,就顯得短了些。”

  楊士杰道:“我看任二俠還是換一件兵器的好。”

  任百川掂掂旱煙管,道:“短一點不要緊,古人說得好,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大概也可以過的去了。”

  楊士杰冷哼一聲,道:“任二俠小心了!”

  長槍起處,突然間泛起點點寒芒,朝任百川身前灑來。

  任百川揮起旱煙管,朝槍上撥去,但聽“當”的一聲金鐵交鳴,任百川腳下跟著一個踉蹌,似是被震得站立不穩!

  楊士杰心中暗暗冷笑:“開碑手任百川原來不過如此!”

  這一首先機,如何肯輕易放過?手中長槍疾振,一片槍尖,急如驟雨,朝任百川灑蓋過去。

  就在此時,任百川一聲輕笑,身形一矮,側身疾欺而進,從他手上飛出一點黑影,快如流星,“呼”的一聲,直向楊士杰當胸砸來。

  楊士杰慌忙側身躲過,一槍反向任百川刺來。

  任百川成竹在胸,豈肯讓他有還手的機會?旱煙管縱打橫擊,著著緊逼。

  兩人激戰了几十個回合,任百川突然一個大轉身,避開楊士杰刺向肋下的槍尖,左掌閃電般橫向楊士杰肩頭拍去!

  就在他轉身之際,旱煙管上的鐵煙袋,卻由下向上,直擊對方面門。

  楊士杰一槍刺空,心知要糟,趕忙側身一閃,避開任百川擊來掌勢,左手一記“巧打金針”,手掌從側面推開鐵煙袋。

  卻不防任百川重施故技,鐵膽受震,朝外蕩去,旱煙管突然一沉,由緩變快,一下敲在楊士杰左腳膝蓋之上。

  這一下出手雖然不重,但膝蓋上原是麻穴,楊士杰如何受得了?但覺整條左腿驟然一麻,身子失去重心,不由得往前一傾。

  任百川趁勢一腳,把楊士杰一個身子,像皮球般踢滾出去。

  任百川身形一閃,連連拱手道:“對不住,對不住!兄弟一時失手,不知楊老哥摔傷了哪里?”

  楊士杰雙目盡赤,怒聲大喝道:“匹夫!你敢不敢再和老子打上三百招?”

  右手一送,又是一槍挑了過來。

  任百川連躲帶閃,口中笑道:“楊老哥息怒!勝敗兵家常事,何用發這大的脾氣?咱們都是江湖上人,輸也該輸得光棍。”

  楊士杰氣得七竅生煙,大喝道:“匹夫住口!你不過以詭計取巧,楊某几時輸了?”

  槍隨人發,扑了過去。

  這時郭世汾和康文輝也正打到緊要關頭,康文輝但覺手上一震,長劍已被郭世汾封出門外,眼前人影一閃,郭世汾五指如鉤,已然前胸抓到!

  這一記正是金翅雕郭世汾仗以成名的“鷹爪功”,康文輝哪會不識?心頭陡然一驚,再想讓避,已是不及了!

  但覺胸前被人輕輕按了一把,匆忙中趕緊向后疾退三尺,抬目瞧去,郭世汾並不追擊,臉含微笑,站在那里。

  康文輝久經大敵,自然知道這是郭世汾手下留了情,真要被他“鷹爪功”抓上的話,縱然不死,也得身負重傷!不覺臉上一熱,慌忙收劍,抱拳道:“多蒙郭大俠手下留情,兄弟認輸了!”

  郭世汾笑道:“康老哥劍法精湛,老朽至為欽佩。”

  康文輝回頭瞧去,盟弟和任百川依然追逐不休,不覺皺皺眉,喝道:“楊二弟還不住手!”

  楊士杰聽到盟兄的喝聲,果然停了下來,憤憤的道:“老大,兄弟並沒輸給他!”

  康文輝馬臉一沉,喝道:“咱們走!”

  說完,轉身朝郭世汾略一抱拳,率著李家四虎將,朝谷中疾奔而去。

  郭世汾目送他們遠去后,長長吁了一口氣,回頭道:“咱們也可以走了。”

  任百川裝好一袋煙絲,找著火絨,連吸了兩口,笑道:“只怕咱們從此和李家結下了梁子。”

  郭世汾毅然說道:“那也顧不得了。”

  管天發背起江寒青,仍由郭世汾領先,任百川繼后。

  進入峽谷。

  郭世汾住足四顧,忽然朝前面山腰處指了指道:“那里大概就是白云觀了。”

  大家繼續前行。

  山岩間,一條白石小徑,曲折相通,有茅亭如蓋,石几石凳,可供息足,額曰:且止亭。

  再過去就是白云觀,修竹千竿,黃牆一角,那就是白云觀了。

  一行四人,剛到亭下,但見几條人影,從白云觀飛奔而來。郭世汾濃眉微皺,心中暗身沉道:“敢情李家又有人趕出來了!”

  任百川跨上一步,低聲道:“大師兄,又是李家的人麼?”

  郭世汾回頭道:“咱們且在茅亭中歇歇再走。”

  說完,當先跨入茅亭,管天發扶著江寒青在石凳上坐下。

  江寒青感歎的道:“為了小侄,使兩位老叔無端和河北李家結怨,真叫小侄深感不安!”

  任百川憤然道:“李光智在白云觀養病,就不准別人前來,實在也欺人太甚了!”

  郭世汾連忙攔住說道:“老二,人家也許別有隱衷,咱們不可如此說法。”

  語聲未了,几條人影,已然奔近亭前。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白臉少年,身穿著一襲藍綢長衫,看去不過二十出頭,生得劍眉朗目,臉型瘦削,只是眉宇之間,帶些驕矜之氣。

  身后緊跟著四人,正是李家四虎將。

  那藍衫少年趕到亭下,俊目中神光如電,掃了郭世汾等四人一眼,嘴含冷笑!突然手中折扇一指,回頭問道:“就是這四個人麼?”

  四虎將中為首一個欠身應了聲“是”。

  藍衫少年臉露不屑,一陣冷笑,折扇一抬,指著亭中問道:“你們就是淮陽派來的,誰是郭世汾?”

  任百川看他一臉驕矜之色,朝自己四人指指點點的模樣,心頭已是暗暗怒惱,此時再聽他直呼大師兄姓名,不覺臉色一沉!正待發作……

  郭世汾卻毫不介意的站了起來,拱拱手,含笑道:“老朽就是郭世汾,小哥如何稱呼?”

  四虎將中為首一個道:“這是我家公子。”

  原來他竟是仙人掌李光智的儿子,難怪他狂妄得目中無人!

  郭世汾“哦”了一聲,含笑道:“原來是李公子,老朽失敬了。”

  李公子依然冷冷地道:“郭朋友大概已經知道了家父正在白云觀養病了?”

  郭世汾道:“老朽方才聽康老哥說過了。”

  李公子冷聲道:“知道就好,家父養病期間,不能有人驚擾,郭朋友四位,那就回去吧!”

  郭世汾身為淮陽派掌門人,在江湖上誰不敬重。聽他這般口氣,就是涵養最好,也不覺心頭有氣!但他還是忍了下來,陪笑道:“老朽內侄,身中奇毒,只有天風道長能治……”

  李公子不耐道:“在下不喜多說,咱們話已說完,四位還是早些走的好。”

  “淮陽派在江北地頭上,小有名氣,但還不在河北李家的眼里!”

  這話郭世汾可受不了啦,一手拂髯,大笑道:“河北李家,名列武林四大世家,自然不會把區區淮陽派放在眼里。老朽陪同內侄,前來求醫,並不是和府上比家世來的。”

  李公子道:“郭朋友要是不服氣,何妨試試,只要勝得在下,就沒有人再阻攔你們了。”

  任百川道:“你早說此話,不就成了麼?任某正要瞧瞧威震河北的李家,究竟有些什麼驚人之藝,值得后生小子這般狂妄!”

  李公子目中冷芒一閃,冷笑道:“就憑你?”

  任百川道:“難道還不夠麼?”

  李公子折扇一指,冷冷說道:“四位最好一齊動手!”

  任百川几乎氣炸了肺!暗道:“自己在江湖上成名几十年,從沒遇到這等狂妄之人!”

  就在此時,只聽郭世汾以傳音入密說道:“老二,此人口出大言,定有驚人之處,你可得小心!”

  任百川也是久經大敵之人,聽了大師兄的傳音示警,心頭不覺一凜!立時澄心靜慮,抑制怒火,一面拱拱手道:“在下叨教了。”

  他右手朝前一推,旱煙管上系著的一枚鐵膽,“呼”的一聲,平飛砸出。

  他這一招,名為“流星追月”,飛出鐵膽,可虛可實,只要對方注意鐵膽,出手封解,旱煙管一點管影,就同流星一般,后發先到,乘虛直入,使人防不勝防,端的十分厲害!

  李公子面露冷笑,驀地跨進一步,手中折扇豁然打開,扇面輕輕一翻,迎著鐵膽拂出。

  他這一拂,似是含蘊著強勁無比的力道,不但一下把任百川飛砸而來的鐵膽撥開,而且一股反震之力,把鐵膽震的直彈過去。

  任百川做夢也想不到,對方肩上會有這等怪異的力道,自己這招“流星追月”,后半招旱煙管還未打出,鐵膽已經被震得反彈回來;不由大吃一驚!一時間收勢不及,急忙身形一例,向后斜遲半步。

  哪知就在此時,李公子一聲冷笑,突然身發如電,直欺而上,打開的扇面倏地一合,直向任百川右胸“將台穴”點來。

  這一著快得如同電光石火;任百川也是打穴名家,心頭猛然一凜!趕忙吸氣后躍,一招之下,已被迫得后退了八尺!

  李公子站在原地,也不追擊,豁的一聲,展開折扇,當胸輕搖,冷冷說道:“這是第一招!”

  開碑手任百川在淮陽派中,除了大師兄郭世汾,也算得第二把好手,大江以北,誰不翹起拇指,尊他一聲任二俠!

  今天在人家河北李家一個后生小輩手中,第一招就被逼得連連后退,已覺臉上無光!

  再經李公子這麼一說,哪還忍受得了?不由怒喝一聲,奮起全力,旱煙管左右揮動,灑出一片管影,急攻過去。

  李公子根本未加理會,手搖折扇,凝立不動,直等任百川一片急驟的管影快到近身,只一側身,折扇又疾快的合攏,左右撥動。

  扇管交擊,響起“篤”“篤”兩聲輕響,任百川的凌厲攻勢,又被他悉數震散;一點扇影,貼著旱煙管滑上,直指任百川右手“腕脈穴”。

  這一招出手奇幻,任百川根本連看都沒看清楚,對方如何出手,化解了自己的攻勢;不得不急收煙管,向右側躍開一步。

  李公子目光冷峻,微曬道:“在下說出二十招,實在是高估了任朋友!如此看來。你能在李某扇下走得出十招已經不錯了,現在是第二招。”

  交手兩招,勝負之勢已極明顯,任百川兩次被逼,往后躍退,已證明了奇幻莫測的折扇招式,開碑手根本就無從招架;他說的走不出十招,確也不是徒托空言。

  這下連金翅雕郭世汾也看得心頭震動!

  就在郭世汾濃眉微攏拈須沉吟之際,茅亭中的江寒青和管天發坐在凳上,好像也在商量什麼。

  江寒青一邊低聲說,一邊還用手指在石桌上比划;管天發只是靜靜傾聽,有時也點著頭。

  眨眼工夫,兩人激戰了將近十來個照面,李公子已是打得不耐。冷俊的瘦削臉上,隱隱透現殺機!

  驀地身形一個疾轉,口中大喝一聲:“撒手!”

  折扇由側面攻入,一撥一划,一點扇影,快同流星,直向任百川右肩“肩井穴”射來!

  任百川旱煙管使了一記“撥亂反正”,迎著李公子折扇掃出,管勢一橫之際,一枚鐵膽,同時朝對方肩頭砸去。

  哪知李公子手臂突然一振,折扇往上挑起,但聽“嗒”的一聲,扇管交擊,任百川但覺他折扇往上傳來一股極大震力,旱煙管几乎把握不住!

  李公子出手如電,鐵骨折扇和旱煙管一記交擊,立即趁勢疾落,一下敲在任百川右肩之上。

  任百川被他折扇一震一敲,右肩驟然一麻,半邊身子,力道頓失,五指一松,旱煙管隨同鐵膽,呼的一聲,朝空中飛出!

  兵對脫手,任百川隱怒交迸,暴喝一聲,蓄勢已久的左手,五指箕張,當胸抓去。

  這一段話,前后也不過一瞬間事,任百川肩頭被人家鐵肩擊中,他左手抓出,同樣快得如同電光石火,李公子沒想到任百川會在被自己折扇敲中之后,左手會向自己抓來!

  身形一閃,避讓來勢,但聽“嘶”的一聲,胸前一片衣衫,已被任百川“鷹爪功”抓裂,撕下了一塊。

  但任百川也在此時,突然雙腳一軟,一屁股朝地上坐了下去。

  原來任百川仗著功力深厚,肩頭雖被李公子折扇敲中,他硬行把氣摒住,直待左手抓出,才跌坐了下去。

  李公子長衫被人抓裂,星目中寒芒直射,望著跌坐下去的任百川,隱透殺機,冷笑道:“你雖撕破了我的長衫,但仍未走出十招!”

  話聲一落,突然跨上一步,飛起一腳,朝任百川踢去。

  郭世汾睹狀大驚!沉喝道:“李公子請住手!”“嚓”的一聲,人已隨著喝聲掠了過去。

  任百川只是見他折扇敲中肩頭,穴道並未受制,眼看李公子一腳踢來,急忙一個“懶驢打滾”,滾出去五六尺遠,身形一弓,躍將起來,道:“這一腳,該湊滿十招了吧?”

  李公子手搖折扇,只是冷冷一哼,目光抬處,落到了郭世汾身上,傲然道:“現在該你了,是不是?”

  郭世汾為人素極穩重,他被李公子這般輕蔑口氣,激怒得心頭火發,他已然看出對方身懷絕學,就是自己下場,只怕也跟任百川一樣。

  他心念閃電一轉,一手捋髯,點頭道:“老朽自當叨教。”

  話聲甫落,管天發突然站起,大步走了出去,叫道:“姨丈,讓弟子來會會他。”

  郭世汾暗自皺了下眉,心想:“連你二師叔都不是他對手,你上去也只是徒然自取其辱。”

  心中想著,一面微微搖頭道:“賢侄只管去照顧你兄長,還是由我領教李公子几招的好。”

  哪知管天發卻是不肯退后,說道:“姨丈身為一派掌門,若是仙人掌李老庄主親來,你老人家出手,也還差不多;如今李公子只是李家一個后輩,姨丈和他動手,豈不有失身份?還是由小侄代勞,會會他吧!”

  “李公子身懷絕學,你豈是他的對手,還不快退下去!”

  管天發望著郭世汾,急道:“小伍自問足可對付,姨丈不用替小侄耽心!”

  正在沉吟之際,只聽坐在茅屋中的江寒青有氣無力地道:“姨丈,舍弟既然想和李公子討教几招,姨丈何不讓他試試?”

  郭世汾心頭不覺一動,但還是想不出江寒青何以會在此時,幫著管天發說話?

  李公子手搖折扇,站在那里,已是等得不耐,冷笑道:“你們商量好了沒有?”

  管天發笑道:“閣下何用性急?反正總會有人打發你回去的。”

  李公子目射凌光,仰天朗聲笑道:“打發在下的人,江湖上還不多見!”

  管天發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閣下這話,不嫌太自負了麼?”

  李公子冷哼道:“這話對淮陽派來說,一點也不自負!”

  管天發劍眉挑動,“嚓”的一聲,抽出單刀,怒笑道:“那就讓你見識見識淮陽派的刀法!”

  郭世汾眼看李公子口中又提到淮陽派,心頭也不能不覺動了真火!大聲笑道:“家麟,咱們難得遇上李公子這樣的高人,你就去領教他几手高招。待會儿,說不得姨丈也要向他討教呢!”

  李公子俊目放光,折扇一指兩人,傲然道:“你們干脆一起上吧,在下沒時間和你們嚕唆!”

  管天發笑說道:“我方才已經說過了,除非是令尊親來,我姨丈才會出手;憑你李公子,何用勞動他老人家?”

  李公子目中殺機隱現,冷聲道:“你可以出手了。”

  管天發說道:“你不是急著要動手麼?等我出手,只怕你就沒有機會了!”

  李公子似是被他激怒,冷喝一聲:“你小心了!”

  折扇一合,隨手一揮間起一道半月形的扇影,直向管天發身前划到。

  這一招看去雖是平常手法,但出手如電,帶起豁然風聲,一柄折扇,恍如一把牛刀,大有開膛剖腹之勢!

  管天發大吃一驚!迅速后退半步,單刀平胸推出,使的正是淮陽派“九宮刀法”中一記”置腹推心”。

  但聽“鐺”的一聲,管天發被震得后退了兩步,只覺右手一陣酸麻,單刀几乎脫手飛出!

  郭世汾看得暗暗皺了下眉,想到:“天發第一招上就使這招,怎好和他硬拼?”

  李公子冷哼了一聲,突然欺身而上,折扇一合,抖手間飛出兩點寒星,分取管天發雙肩“肩進穴”。

  管天發突然身形一弓,雙手捧刀,使了一記“卞庄刺虎”,單刀直向李公子腹部刺去。

  這一著避敵反擊,刀挾尖風,倒也快捷無比。

  李公子身形一例,折扇疾落,“鐺”的一聲,敲在他刀背之上。

  管天發差幸兩手握著手柄,沒被震落,但覺刀勢往下一沉,當下一咬牙,牢牢握住單刀,但腳下那還收得住勢,不由自主地往前沖出了兩步!

  郭世汾早知管天發不是李公子的對手,看抱著單刀往前沖去,暗暗叫了聲:“好險!”

  李公子也不追擊,縱聲大笑道:“你能擋得住在下兩扇,在江湖上也算是一名好手了,這第三招你可小心了!”

  手腕搖處,飛灑出重重扇影。

  他這一招來勢奇幻,有如風起云涌,閃起了無數折扇幻影,分由四方攻到,使人無法分辨出攻向何處?

  郭世汾暗叫一聲:“要糟!”

  一提真氣,力注刀身,雙目全神貫注,只要管天發一遇險招,立時就出手搶救!

  管天發好像從未見過這等奇幻聲勢,手握單刀,向后連退了兩步。

  這原是電光石火之勢,李公子挾著重重扇影,勢如風卷而來,就在此時,突聽管天發大喝一聲,揉身疾上!

  緊接著刀光乍現,只聽一陣“叮”“叮”金鐵交鳴。那李公子重重扇勢,竟然被管天發悉數擋開!

  這一下連全神貫注的郭世汾、任百川都沒看清楚,但兩人心頭有數;管天發擋開李公子這招奇幻扇勢的刀招,並不是淮陽派的“九宮刀法”!

  人影倏然分開,管天發站立當地,似乎有些發呆,臉上汗水滾滾而下……

  李公子臉色鐵青!一柄鐵骨折扇已經落到地上,右肩也被刀鋒划破,衣袖上一片段紅,血流如注,左手掩著傷口,敢情傷得不輕!

  李家四虎將眼看公子負傷,個個臉色大變,一齊躍身掠出。

  李公子目光冷峻,盯著管天發,冷冷問道:“你方才這一招,是唯一能擋開我扇勢的刀法了,不知是何人所傳?”

  管天發定過神來,仰天大笑道:“這還用問?在下是淮陽派的人,這招刀法,自是出自在下師門。”

  李公子臉露不信,冷笑一聲,轉身就走,四虎將從地上拾起折扇,跟著飛步而去。

  郭世汾急急問道:“孩子,你沒受傷吧?”

  管天發抹抹汗水,抬頭笑道:“還好,小侄只是手臂被他震得有些發麻。”

  任百川含笑道:“很好,你總算替淮陽派挽回了面子!”

  郭世汾望了管天發一眼,並未說話。

  管天發自然看得出師父的臉色,連忙笑道:“小侄是僥幸獲勝,方才這一招,還是大哥臨時教的。”

  郭世汾聽說方才破解李公子的刀法,出自江寒青所授,心頭登時釋然,一手拈須,點點頭,歎息道:“江賢侄家學淵博,果然是迥異尋常的手法……”

  口中說著,心頭卻暗暗想道:“江賢侄素來身体羸弱,自小由他外祖母扶養,這招手法,神妙絕倫,也不像是大先生的家數……”

  “大師兄,又有人來啦。”

  郭世汾目射凌威,拂髯笑道:“今日之事,終難善了,讓他們來吧!”

  一回工夫,那人影業已奔近,原來是個手持拂塵的青袍道人,只見他腳下一緩,稽首道:“諸位施主,可是淮陽派來的麼?”

  郭世汾道:“不錯!”

  青袍道人又道:“不知哪一位是淮陽派掌門人郭大俠?”

  郭世汾道:“老朽就是。”

  青袍道人慌忙行禮道:“觀主聽得郭大俠駕臨白云坪,特命小道前來迎擋。”

  郭世汾心中暗道:“原來天風道長是個欺善怕惡的人!”

  但這話不過只是肚里想想而已,嘴上卻客氣地道:“不敢,老朽來得冒昧!”

  青袍道人躬身道:“觀主已在觀中恭候,諸位請到觀中待茶。”

  說完,打了個稽首,便在前面引路。

  郭世汾仰天舒了口氣,他這一路上耽心天風道長不肯延見的心事,總算放下來了,心境也就突然開朗了許多!這就隨同青袍道人,緩步而行。

  管天發背起江寒青,緊隨師傅,二師叔身后,朝白云坪行來。

  穿出竹林,一路跟著那道人。但見一片數丈開闊的空地,地上嫩草如茵。

  中間一道白石舖成的平整道路,直達觀前,門上橫匾寫道:“白云觀”三個金字。

  青袍道人回身打了個稽首道:“觀主已在后進客室候駕。郭大俠四位隨小道來。”

  郭世汾含笑道:“道兄請先。”

  青袍道人轉身直向觀中行去,穿過大殿,從左廊折入后院,但見一排三間敞軒,庭前花架上,放著數十盆花,清香扑鼻,幽靜已極!

  郭世汾暗暗想道:“不知仙人掌李興智住在哪里?”

  就在這時,但見一個推頭道髻,身穿青布道袍,貌相清懼,黑須飄胸的老道人,已從階上迎將出來,臉含笑容,稽首道:“郭大俠,任二俠遠來寒山,貧道有失遠迎。”

  青袍道人慌忙低聲說道:“觀主出來了。”

  郭世汾舉目瞧去,這位白云觀主天風道長,果是仙風道骨,一派出塵氣概,心中暗道:“江湖上都說天風道長生性冷僻,如今見了面,卻是和氣得很,由此可見傳言失實。”

  一面慌忙趨前一步,拱手道:“老朽冒昧登山,有擾道長清修。”

  天風道長呵呵笑道:“郭大俠好說,敝觀終年也難得有嘉客位止,郭大俠、任二俠快請屋中奉茶。”說完,連連抬手肅客。

  几個相繼進室中,但見几明窗淨,不染纖塵,布置得甚是古雅。天風道長讓四人坐下,一名道童送上香茶。

  天風道長沒待郭世汾開口,含笑望了江寒青、管天發兩人一眼,問道:“這兩位小施主是郭大俠……”

  郭世汾忙道:“他們是老朽兩位內侄,王家祥、王家麟。”

  一面回頭朝兩人說道:“你們快來見過觀主。”

  江寒青、管天發同時站起來,朝天風道長抱拳為禮道:“晚輩見過觀主。”

  天風道長連忙還禮,道:“不敢,兩位小施主請坐。”

  郭世汾正待開口說明來意。

  哪知天風道長已然轉過頭來,含笑問道:“郭大俠令內侄可是有什麼不適麼?”

  這倒好,他居然先開口了!

  郭世汾拱拱手道:“道長神目如電!老朽就是為了內任身中奇毒,群醫束手,只好陪他前來,面懇道長施救。”

  天風道長聽到“奇毒”二字,不由得臉色微微一變!

  問道:“奇毒?令內侄中的什麼奇毒?”

  郭世汾道:“身子日見羸弱,漸漸感到真氣渙散,連行動都需人扶持了。”

  天風道長臉色又是一變,道:“這……這……”

  他口中連說了兩個“這”字,拈須沉吟著道:“讓貧道看看他脈象再說。”

  天風道長搬過一把椅子,在江寒青對面坐下,江寒青伸出左手仰擱几上,天風道長三個指頭,輕輕搭在江寒青脈門上,雙目微閉。

  足足過了盞茶光景,手指一提,等江寒青換過右手,手指重又落在他腕脈上,閉目不語。

  這樣,又過了一盞熱茶時光,才緩緩睜開眼來,雙眉微攏。望了江寒青一眼,轉臉朝郭世汾說道:“貧道有一句話,說出來了,郭大俠幸勿見怪!”

  郭世汾抱拳道:“道長有何教言,但請明說。”

  天風道長道:“貧道想知道令內侄臉上是否經過易容而來?”

  郭世汾心中暗道:“這老道士眼光果然厲害!”

  心念轉動之際,目光朝屋外一掠,忽然湊過頭去,臉色凝重,低聲道:“老朽有一件極為機密之事,要和道長面陳,可否到道長靜室再談?”

  天風道長微微一笑道:“未得貧道允許,白云觀不啻銅牆鐵壁,任他江湖上一等一的高人,也休想闖得進來!郭大俠有何機密之言了?既已進入敝觀,只管高聲談論,不慮外泄。”

  任百川暗暗忖道:“他倒自負得很!”

  郭世汾道:“道長既然這麼說法,老朽自可放心,不瞞道長說,他實非老朽內侄……”

  天風道長微微頷首道:“這點貧道早已料到了一些,但不知這位小施主究是何人?”

  郭世汾道:“他是江大先生的二公子寒青世侄。”

  天風道長身子,陡然一震!目中神光閃動,驚奇的說道:“是江二公子?”

  郭世汾道:“天發,你快替二公子洗去臉上易容藥物。”

  天風道長兩道冷電般眼神,一眨不眨的注視在江寒青臉上,過了半晌,才伸出手去,翻起他眼皮,又仔細察看了一陣,沉“哼”一聲道:“果然又是……”話聲出口,似是忽然發覺失言,倏地住口!

  郭世汾自然聽得出他言詞吞吐,似有未盡,心中暗暗生疑!急忙問道:“道長醫道精深,不知是否看出江賢侄的病症來了?”

  天風道長一手拂須,徐徐說道:“據貧道觀察,二公子中的並非一種毒藥……”

  郭世汾吃驚的道:“那是几種毒物混合的了?”

  天風道長道:“不錯,貧道已經知道的,就有散功、敗血、消形三種慢性毒藥;也許還有其他奇毒尚未發作……”說到這里,又忽然住口。

  郭世汾一直望著天風道長,自是聽得出來,心頭更覺動疑!

  管天發聽得暗暗一震!忍不住問道:“道長說的三種毒藥,不知有解藥?”

  天風道長微微搖頭道:“光是其中任何一種,也許有救藥。”

  管天發道:“三種毒藥混合一起,就沒有藥救了麼?”

  天風道長道:“所謂解毒藥物,不外分解克制某劇毒之分解就是中和藥性,使它漸漸化解。克制就是以毒攻毒,壓制毒性,不讓它發作。說穿了,凡是解毒藥物,本身還是含有強烈毒性、能解甲種劇毒,也許對乙種劇毒。反有助長是之勢,因此解毒,千万不可弄錯!

  “臂如江湖上使用毒藥暗器。一定有他獨門解藥,試想江湖上煉制毒藥的行家,不在少數,難道都不能配制解藥?中了毒暗器,非他獨門解藥不可?這就是所有解毒藥物各有一定事解某種劇毒,差之毫厘,就謬以千里。二公子……”

  突然住口,目注窗外,沉喝道:“窗外何人?”

  郭世汾、任百川同時警覺,霍地站了起來!

  天風道長不見有人答應,身法更快,几乎在他喝聲甫出,人已一下掠近門口,但也只是依稀看到一個影子,一閃而逝。

  心頭不覺暗暗一凜,忖道:“此人不知是誰?”

  但他臉上卻是絲毫未露,轉身緩步而入,含笑道:“方才許是觀中道友從后院前經過,兩位幸勿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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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lintwn 發表於 2013-9-7 03:24 PM

第六章 神秘書生

        江寒青淡淡一笑道:“道長可是說在下已是無藥可救了麼?”

  天風道長笑了一笑道:“二公子身中几種奇毒,普天之下,只有兩種藥物可解。”

  天風道長徐徐說道:“第一是東海雙仙,昔年采集宇內名山大川,集三百六十一種罕世靈藥煉制的‘万應回天丹’治傷療毒,有起死回生之功。”

  “道長,那第二種藥物呢?”

  天風道長不假思索,說道:“都拉草。”

  管天發問道:“道長在白云峽遍種藥材,不知有沒有都拉草?”

  天風道長微笑道:“采藥之人最怕都拉草。要是白云峽種上一株都拉草,這遍山藥草。那是悉數完了。”

  管天發道:“那為什麼?”

  天風道長道:“都拉草出自滇南池西,因為它能解諸藥,倘誤入藥室,便百藥無效,所以采藥之人,都不敢去碰它了。”

  管天發喜道:“既然都拉草可解二公子身上奇毒,晚輩立即動身趕去滇南,只不知都拉草如何形狀,道長能否賜告?”

  天風道長道:“都拉草形狀似鑼子而黑。但另有一種毒草,和它形狀相近似;倘誤服這種毒草,必令人全身發黑而死?縱是當地土人,也不易辨認。”

  管天發道:“這兩種草藥,總有不同之處!”

  天風道長點頭道:“小施主說得極是!要認這兩種性道迥異的草藥,只有它開花之時,都拉草花色純白,另一種毒草,則是色呈紅紫。”

  管天發拱手說道:“多承道長指點。”

  說完,站身,說道:“師傅,弟子這就趕去滇南,務必把都拉草找到……”

  天風道長沒待他說完,連連搖手道:“小施主且慢!”

  管天發問道:“道長還有什麼指教?”

  天風道長道:“此去滇南,不下數十里,往返需時;貧道方才診察江公子脈象,只怕不出一月,体內劇毒,隨即發作了。”

  管天發道:“晚輩日夜趨程,有一個月時間,大概也差不多了。”

  天風道長搖頭道:“小施主且聽貧道一言,一來小施主不諳藥性,二來對池西地形不熟,都拉草生在深山之中,也不易尋獲,去了也是徒勞跋涉。”

  管天發道:“二公子体內奇毒,即將發作,既有都拉草可解,總不能坐視不救!”

  天風道長微微一笑道:“小施主說的原也不錯。但二公子既然到了白云坪,貧道之意,還是安心在敞處住上些時,容貧道仔細想想,另求辦法,若是一月之內,貧道仍然無法解除二公子身上奇毒,到了万不得已,貧道也有最后一種方法……”

  管天發問道:“不知那是什麼方法?”

  天風道長道:“那就只有施行‘金針過穴’之法為二公子祛毒了。”

  管天發道:“道長既能施展‘金針過穴’祛除劇毒,何以不能在目前立即替二公子醫治呢?”

  天風道長笑了道:“這是万不得已之事;因為金針過穴,雖能祛除体內奇毒,但元氣大傷,縱能保得性命,一生就不能再練武功了。”

  管天發臉色微變,道:“這個如何使得?”

  天風道長舒了口氣道:“貧道說過,這是万不得已的事。”

  管天發道:“那還不如由晚輩趕去滇南的好。”

  天風道長道:“此事性急不得,小施主和郭大俠、任二俠只管在敞觀住下,二公子身中奇毒,自有貧道設法。”

  管天發道:“道長既無把握,到了最后,還是要施行‘金針過穴’豈不是害了二公子麼?”

  郭世汾原因自己有許多話不便直說,是以任由管天發去問,不加阻攔,但此時眼看管天發出言頂撞天風道長。自己一行,終究是求人而來,自己再不把話岔開,豈不使天風道長難堪?一念及此,正待開口……

  只見天風道長神情尷尬,摸著長須,沉吟道:“貧道勸小施主不必跋涉,實因貧道已派小徒兼程趕進滇南,采取都拉草,最遲不出一月,必可趕返。”

  郭世汾心中不禁一動,暗道:“莫非仙人掌李光智也中了几種劇毒,非都拉草不治?”

  任百川問道:“不知這是為何?”

  天風道長望了几人一眼,無可奈何地道:“任二俠見詢,貧道也不好隱瞞,仙人掌李老施主被人暗害,身罹奇毒,只有都拉草能解。”

  郭世汾聽得心頭一震!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一面故作吃驚,問道:“不知李大庄主中的是什麼奇毒?”

  天風道長長長舒了口氣,搖頭道:“此事說來奇怪,李老施主所中奇毒,和江二公子几乎如出一轍。”

  郭世汾臉色一變道:“如此說來,他也是著了黑旗令主的道儿了!”

  天風道長目注郭世汾,訝異的道:“郭大俠說的黑旗令主,不知是什麼人?”

  郭世汾道:“黑旗令主自稱統率大江南北,是一幫黑布蒙臉,身穿黑衣的神秘人物。江賢侄前去揚州敞局的次日,黑旗令主就率領數十名高手,夜襲敞派,因此老朽懷疑江賢侄身中之毒,也是這幫人下的了。”

  天風道長修眉微攏,沉吟道:“江湖上還有黑旗令主這麼一幫神秘人物?貧道倒是還未聽人說過。”

  說到這里,一面含笑道:“郭大俠四位遠來敝觀,這几間靜室,就權充四位歇息之處,需要什麼,但請吩咐,只是有一點,貧道必須和郭大俠聲明在先。”

  郭世汾道:“道長有什麼話,但請明說。”

  天風道長打了個稽首,歉然道:“郭大俠四位,暫住敝觀,貧道至感榮幸,自然並無限制諸位行動之意;只是西首院落是李老施主養病之地,為了避免雙方不必要的誤會,四位最好莫去西首院落走動。”

  郭世汾笑道:“這個自然,李大庄主在西院養痾,縱是道長不說,咱們河水不犯井水,也不至去驚動他們。”

  這話是說只要李家的人不來驚擾東院,咱們不會去西院惹事的。

  天風道長微微一笑道:“如此就好,還有一點,貧道也必須附帶說明,就是除了李老庄主養病的西院之外,白云觀任何一處,諸位都可任意走動,不受拘束如外出散步,最好以觀前草坪為限,幸勿進入竹林!”

  郭世汾點點頭,道:“老朽自當謹記。”

  天風道長起身道:“四位且請稍息,貧道告退了。”

  郭世汾慌忙起身相送,拱手道:“道長只管請便。”

  天風道長訂了個稽首,轉身往室外行去。

  郭世汾心中暗暗想道:“這三間房舍,自成院落,倒也清靜。”

  當下決定江寒青,管天發居住左首一間臥室,自己和任百川居住右首臥室,分配停當,管天發就扶著江寒青,進入左首臥室休息。

  剛剛睡下,突然聽得外面天風道長聲音,徐徐說道:“三位施主能在白云坪八卦圃中,穿行無阻,足見高明,不知是何方高人?”

  青衫文士微曬道:“白云坪這點布置,大概只能阻攔山中野獸,那也算不得什麼高明!在下從來不喜以名號唬人,觀主不問也罷。”

  郭世汾心中暗道:“此人好狂的口氣。”隨之走出房門隱身在黑夜里。只見天風道長修眉微軒,郎笑道:“三位夜闖白云坪,自非無名之輩。施主這等藏頭露尾,算得什麼人物?”

  青衫文士突然從他蒙面青紗中射出兩道懾人寒光,大笑道:“觀主一定要問,在下‘青旗令主’是也。”

  天風道長凝重的道:“三位深夜而來,不知有何見教?”

  青旗令主問道:“在下聽說仙人掌李大俠就在貴觀養病,不知可有其事?”

  郭世汾暗道:“原來他是找仙人掌來的!”

  天風道長臉色微變!點頭道:“不錯,李老施主的確在敞觀養痾。”

  青旗令主微一抱拳,笑道:“多承指點,在下打擾了。”

  話聲一落,回頭朝身后兩人道:“咱們進去。”舉步朝白云觀大門走來。

  天風道長神色庄嚴,沉喝道:“且慢。”

  青旗令主兩道湛湛眼神,微露異色接道:“在下專程拜會李大俠而來,觀主有何指教?”

  天風道長平靜地道:“李老施主在敝觀養病,不見外客,白云觀也不容有人亂闖!”

  青旗令主仰首向天,徐徐說道:“李大俠若是知道在下來了,那是非見不可,此事似乎與觀主無關。”

  天風道長指塵當胸,臉上神情凝重,沉聲道:“白云觀從不卷入江湖是非,卻也並不怕事!施主定要硬闖,就得勝了貧道。”

  青旗令主蒙臉青紗之中,寒光閃動,冷冷一笑道:“此事原和觀主無關,觀主定要把它攬在身上。到時只怕后悔莫及!”

  天風道長發出一聲宏亮長笑,道:“施主有多少能耐,敢口出狂言,貧道……”

  話聲未落,但聽‘嘶’的一聲,一道人影划空而來,瀉落當場。

  郭世汾看得暗暗贊歎道:“這位李公子,年事甚輕,一身武功,放在當今武林,也足可算得上一流高手之列!”

  心念轉動之際,只見李公子藍衫飄忽,卓立當場,朝天風道長抱拳一禮,口中朗朗說道:“跳梁小丑,何用道長出手,他們既是沖著李家來的,自有晚輩打發他們回去。”

  青旗令主眼中寒芒連閃,拱拱手道:“來的可是李公子麼?”

  李公子傲然道:“兄弟正是李維能。”

  青旗令主哈哈笑道:“如此正好,在下專程趕上白云觀,就是要找李公子來的。”

  李公子神色冷峻,哼道:“找我何事?”

  青旗令主道:“在下頗想和李公子作一次懇談。”

  李公子似已不耐!冷聲道:“你要和我談什麼?”

  青旗今主微笑道:“有關令尊李大俠之事……”

  李公子突然身軀一震,目中寒光暴射!厲聲道:“家父身中奇毒,就是你暗中施放的了?”

  青旗令主頷首,說道:“你說對了……”

  李公子雙眉一挑,怒笑道:“鼠輩,本公子今晚先收拾了你再說!”

  “說”字出口,右臂一拾,一點星影,疾如星火。朝著青旗令主“璇璣穴”上點去。

  這一著出手奇快,話聲出口,折扇也同時點到;青旗令主哈哈一笑,回身后退,一面說道:“在下此來,原是一番好意,李公子難道不想替今尊解毒麼?”

  李公子目露殺機,陰沉沉道:“你聽說過殺雞取卵麼?本公子殺了你。再取你身上解藥!”

  口中說著,人已如影隨形,欺身直上,揮手又是一扇,點了過去。

  青旗令主一吸真氣,身形離地飄起,依然朗笑道:“可惜解藥並不在在下身上。”

  李公子折扇直指,冷聲道:“咱們並不一定要你的解藥。”

  青旗令主一路繞著草坪,向后疾退,一面大笑道:“你認為找到都拉草,就能解救令尊身上之毒了麼?”

  李公子臉色鐵青,折扇一指,冷哼道:“咱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說的,閣下請亮兵刃!”

  青旗令主陰陰一笑道:“李公子如容在下把話說完,就不至急于要和在下動手了。”

  李公子強忍心頭怒火,喝道:“有什麼話,你快說吧!”

  青旗令主悠然道:“在下未說出此行來意之前,想先請李公子看一個人。”不待李公子回答,舉起雙手,輕輕擊了三掌。

  但見竹林外人影一閃,飛快的奔出一個身穿灰色勁裝,背負長劍的漢子,朝青旗令主躬身說道:“屬下在此。”

  天風道長自從李公子現身之后,就一直站在階上,靜靜的聽著兩人說話,此刻驟睹青衣漢子不由得身軀一震,修眉軒動!沉聲道:“秦士珍,為師派你趕赴滇西,你膽敢背叛為師,投到匪人手下去了!”

  只見青旗令主微一擺手道:“你照實告訴他們。”

  秦士珍(灰衫漢子)躬身應“是”,朝天風道長扑地跪了下去,哭道:“師傅,弟子對不起你老人家!”

  天風道長氣得臉色發黃,冷笑一聲道:“逆徒,你欺師滅祖,哪里還有我這個師傅?”

  秦士珍眼中不覺流下淚來,垂首道:“弟子追隨師傅二十余年,師恩未報,心中甚是慚愧,只是弟子有不得已的苦衷,伏望師傅垂察!”

  天風道長向青旗令主說道:“逆徒有你這位令主撐腰,才敢背叛師門,蔑視師命,看來貧道要清理門戶,就得先向令主討教了。”

  青旗令主淡淡一笑道:“觀主不明事理。”

  天風道長怒道:“貧道如何不明事理?”

  青旗令主道:“他並沒有忘了師恩,投到青旗令下,實是他老母的意思。”

  天風道長突然“啊”了一聲,點頭道:“秦士珍事母至孝,那是你劫擄了他的母親,脅迫他投到你手下的了!”

  天風道長望了秦士珍一眼,神色黯然,點點頭道:“你雖是受人脅迫,但卻誤了大事……”

  青旗令主插口道:“他並沒誤你大事。”

  天風道長沒加理會,續道:“為師念你平日事母至孝,姑且成全你的孝道;從今以后,不准你再提是白云觀門下,你可以去了!”

  秦士珍連連叩頭,大哭道:“弟子若非老母無人奉養,恨不得一死以謝師恩!”

  天風道長道:“你已經不是白云觀的門下,不用再叫我師傅了。”

  秦士珍朝天風道長叩了几個頭,才含淚退下。

  青旗令主在蒙面青紗之中,一抬目光,望著天風道長,徐徐說道:“在下方才曾說,秦士珍並未誤了觀主大事,不知觀主是否相信?”

  天風道長冷哼道:“貧道不知令主何所指而言?”

  青旗令主道:“觀主派令徒遠赴滇西,自然是為了都拉草而去;縱令徒采來了都拉草,只怕也未必能使仙人掌李大俠安然無恙。”

  天風道長道:“都拉草遠在滇西,往返費時,其實李施主已經用不著都拉草了。”

  青旗令主點頭道:“觀主說對了,李大俠確實用不著都拉草。”

  天風道長道:“貧道是說令主既然到白云坪,咱們也就不用舍近求遠了。”

  青旗令主連連應道:“正是,正是,在下就為大俠之事而來。”

  天風道長大笑一聲道:“貧道之意,是要把令主留下,不就和采到都拉草一樣麼?”

  青旗令主依然點點頭道:“要使李大俠安然無恙,在下何止勝過都拉草百倍!”

  郭世汾突然心中一動,暗道:“這青旗令主口氣不對!”

  天風道長和青旗令主說話之時,李公子和火靈官黃贊化已暗暗蓄勢,准備配合天風道長,一舉把青旗令主制住。

  只要擒住了他,還怕不交出解藥來?

  青旗令主似是毫無所覺,忽然轉臉朝李公子問道:“公子可懂得在下的意思麼?”

  李公子凜然道:“本公子不懂你的意思。”

  青旗令主輕笑道:“在下是說,都拉草對李大俠實是毫無用處,因為……”

  說到這里,突然住口。

  不!他面對李公子雖沒說出聲來!但嘴皮卻在微微動著,分明底下的話,是以“傳音入密”和李公子交談著。

  只見李公子瘦削的臉上,流露出將信將疑的神色,目注青旗令主,冷冷喝道:“你此話當真?”

  青旗令主悠然道:“在下就是為此事而來,李公子要是不信,何妨進去瞧瞧,在下就在此地恭候大駕。”

  李公子迅速的轉過身去,朝天風道長拱拱手道:“道長請在此稍待,晚輩去去就來。”

  話聲一落,人已長身跳起,一道藍影,去勢如箭,掠空急射而去。

  天風道長不知青旗令主和他說了些什麼,要待追上去問問清楚,又因強敵當前,自己不便離開,只好站著不動。

  郭世汾看得心頭大奇,暗暗忖道:“青旗令主果然另有詭謀!”

  約莫過了盞茶工夫,但見李公子手持折扇,另一只手上,似是也拿著一件東西,滿臉怒容,從觀中急步往外走來。

  他身后緊隨兩名家人,一前一后扛著一塊門板,門板上躺臥了一個昏迷不醒的病人。

  天風道長神情陡然一凜;連忙迎了過去,急問道:“李老施主怎麼樣了?”

  李公子氣憤的道:“這人不是家父!”

  天風道長驀然一驚道:“那是什麼人?”

  李公子左手揚道:“是賊黨,他臉上戴著人皮面具,裝扮得和家父一模一樣……”

  天風道長詫異的道:“這就奇了!此人戴了面具,假扮李老施主,貧道怎會一點也看不出來?”

  郭世汾暗暗忖道:“是呀,江賢侄臉上易了容,老道士一眼就看出來了,有人假冒仙人掌李光智,戴了一張人皮面具,他怎會始終不曾發現呢?”

  几句話的時間,李公子已經奔下石階,手中折扇,朝青旗令主一指,怒聲喝道:“你們把家父弄到哪里去了?”

  青旗令主背負著雙手,微微一笑道:“在下沒騙你吧!”

  李公子雙目冒火,厲聲喝道:“我問你!你們偷天換日把家父弄走,究竟有什麼條件?”

  青旗令主清朗笑道:“這話還差不多!”

  就在此時,但見燈光一閃,一名青衣使女手持燈籠,從觀中走出,接著是一個身穿蔥綠衣裙的少婦,一手扶在一個丫鬟肩頭,蓮步細碎,款款行來。

  這綠衣少婦不過二十四五,生得眉眼盈盈,嬌嬈多姿,這時粉頰上滿是淚痕,纖纖玉手執著一方繡花羅帕,邊走邊拭,模樣儿更是楚楚動人!

  行到階前,口中咽聲道:“大公子,你還沒把賊人拿下麼?他們把老爺子綁架到哪里去了呢?”

  隨著話聲,柳腰輕扭,轉身朝天風道長身前走去,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福了福,嗚咽的道:“道長,你和咱們老爺子是多年知交,賊人偷天換日綁走了老爺子,求求道長,務必把咱們老爺了救回來,賤妾一生感激不盡!”

  天風道長連忙還禮道:“如夫人不用耽心,對方正在和大公子提條件呢?”

  郭世汾心中暗道:“數年前江湖上盛傳仙人掌李光智,納了一個賣笑的女子為妄,大概就是此女了。”

  綠衣少婦悄悄走近李公子身邊,低聲道:“賊人要多少銀子?只要老爺子安然無恙,咱們就答應了吧。”

  李公子目光一抬,冷冷地說道:“閣下有什麼條件,盡管說出來聽聽吧。”

  青旗令主道:“其實這也不能說是什麼條件。李大俠威震黃河兩岸,垂三十年,如今已是花甲老人,古人說得好,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說實在也該在家里享享清福了。”

  李公子冷聲道:“閣下之意,是壓迫家父退出江湖了?”

  青旗令主道:“在下說的原是一番好意,一個人成名不易,久享盛名更不易,急流勇退,才是最好的收場!李公子身為人子,難道不希望花甲老父在家納福,還要令尊垂暮之年,在江湖上逐鹿爭雄麼?”

  李公子顯然為他言詞所動,略作沉吟后,抬目問道:“就是這個條件麼?”

  青旗令主道:“還有一件事,也不能算是條件,敝上久慕李公子少年有為,意欲聘請台端擔任本旗副令主職務,不知李公子意下如何?”

  郭世汾暗想道:“這真是口蜜腹劍,說得好聽!既要仙人掌李光智退出江湖,又再要他儿子擔任副令主,這麼一來,河北李家不是名存實亡了麼?”

  青旗令主笑了笑道:“就是這兩點,未悉李公子高見如何?”

  綠衣少婦不待李公子開口,急忙說道:“大公子,他說的這兩個條件,你答應了吧!”她一雙俏目,望著李公子,滿臉都是央求神色。

  李公子一臉肅穆,沉吟有頃,徐徐說道:“閣下釋放了家父之后,我自會勸說他老人家,不再過問江湖之事,至于要我擔任副令主一節,恕難從命!”

  青旗令主冷笑道:“李公子,這可不是討價還價的時候!”

  李公子目中冷芒直射,厲聲道:“本公子不答應,你們就不放家父,是麼?”

  青旗令主道:“敝上久慕李公子之名,李公子要是不肯屈就,在下就無法向敝上履命了。”

  綠衣少婦眼淚汪汪,扑地朝李公子面前跪下去,哭道:“大公子,求求你!只有你答應了,他們才肯放老爺子回來,可憐老爺子已是上了年紀的人了……”

  李公子跺跺腳,很快閃了開去,搖手道:“沈姨娘快請起來,我……我……自有主張。”

  綠衣少婦拭著眼淚,盈盈站起。

  青旗令主輕笑道:“只要李公子點個頭,在下保證李大俠安然無恙回到府上。”

  就在此時,突聽遠處忽然傳來几聲叱喝!

  天風道長神色一變,問道:“令主手下,分几批偷襲白云觀而來?”

  青旗令主淡淡一笑道:“觀主毋須耽心,在下保證沒人偷襲你白云觀的。”

  這兩句話的工夫,果然一切重歸沉寂,不再聽得半點聲音,好似在方才的叱喝之聲,根本就沒有這回事!”

  這時郭世汾也聽見方才的叱喝之聲,急忙趕回后院。

  就在他跨進門限,目光迅速一瞥之際,就發現入門不遠的地上,直挺挺躺臥著兩個人!

  這一下直瞧得金翅雕郭世汾心頭猛地一沉!

  急急掠近身去,低頭一瞧,這兩個一身黑色勁裝、面蒙黑布,分明是黑旗令主手下賊黨,似是被人制住了穴道。

  一時無暇多看,直起身子,凝目瞧去,但見左右兩側,相距不遠地上,同樣躺著三個黑衣人。

  再一抬頭,右首靠壁一張椅上,還有一個人低頭坐在那里打盹,那不是任二弟還會是誰?

  郭世汾立即一個箭步,掠到他面前,仔細一瞧,敢情他也被人制住了穴道,動彈不得。

  當下伸出手去,在他身上輕輕拍了一掌。

  任百川好像是睡得很熟,只是身子晃動一下,依然並未醒轉!不,這一掌並沒有解開他身上被閉的穴道。

  郭世汾怔了一證,手掌疾落,連拍了他五處大穴,但任百川還是一動不動,心頭不禁大感驚凜,暗道:“這是什麼怪異手法?”

  心念轉動,人已迅疾往里竄去!

  穿過客廳,目光一轉,但見屏后暗處,隱伏著一個人影,不用多看,就可認出,那人懷抱單刀,正是管天發!

  他聽到聲息,仍是絲毫不動,顯然是也已被人所制。

  這回不須多看,手起掌落,迅速的連拍了几掌;他心頭已經有數,任二弟被人用怪異手法閉住脈穴,自己無法解開,管天發自然也不會例外。奇怪的是五個賊黨,也同樣的被人制住了穴道,這會是誰……

  “啊!”突然間,他好像想起了什麼,舍了管天發,急急返身奔出,直向左首廂房行來。

  到達門口,心頭止不住忐忑不安,忖道:“江賢侄真要是遭了賊人毒手,我郭某還有何面目做人?”

  左廂房門原是虛掩著的,一推便開,郭世汾橫刀當響,身形一側,疾快的閃入房中。

  目光斜照,但見靠上首一張床前,正有一個白衣人側身而坐,一只右手按在江寒青頭頂“百會穴”上,對郭世汾的逼近身后,渾如不覺!

  這下直瞧得郭世汾心頭大凜,雙目精光暴射,沉喝道:“朋友膽子不小!”

  一掄雁鋼刀,直砍白衣人背心。

  這一刀他含憤出手,快捷凌厲,兼而有之!

  那白衣人不聞不問,生似一無所覺,直等郭世汾遞出刀尖,快要及身,依然連頭也沒回。

  左手向后輕輕一揮,揚起一點袖角,迎著雁鋼刀上卷來。

  郭世汾暗暗冷笑一聲,刀勢突然加迅,勁透刀尖,猛力往前刺去,就在此時,突覺刀上一震!

  白衣人拂來的衣袖,正好拐在刀尖之上。

  那一角衣袖,竟然柔中有剛,暗蘊震力,這一下直震得郭世汾虎口隱隱發麻,心頭不由大吃一驚!

  急急向后躍退,抬目瞧去,那白衣人依然一手按著江寒青頂門,側身而坐,連動也沒動。

  郭世汾急怒交迸,哪里還顧得厲害!

  口中斷喝一聲,揉身直扑面上,手腕一振,雁鋼刀刀尖上飛射出九點寒星,分襲白衣人背后九處大穴。

  他乃久經大敵之人,方才出手第一招上,就被人家一角衣袖逼退,第二招自然不敢輕率從事,這一記“九星曙空”,正是淮陽派“九宮刀法”中的厲害殺著!

  九點刀光,几乎籠罩了白衣人背后所有大穴,對方縱想躲開,也無法躲閃得開。

  見只白衣人身形微微一側,左手掌舒展,似扣似拂,朝郭世汾執刀右腕擊來。

  這一著看似緩慢,實則快同星火,雖是一拂之執,實則含蘊極為神奇的招術。

  郭世汾見多識廣,自然識得厲害,自己若不撤招后退,必然會被他擊中腦脈,心頭暗暗一凜,趕緊收刀后躍。

  一連兩招,都被人家逼退!

  金翅雕不覺動了真火,心中暗道:“老夫不相信你一只左手,真能接得住我几招?”

  心念一動,人已跟著扑,手中雁鋼刀,突然一緊,刷,刷,刷刷,一片刀光,連續劈出。

  這一掄急攻,乃是“九宮刀法”中的“奪命九式”,招招后接,一氣呵成,名雖九招,實則連綿不絕,如同一刀,變化奇奧,可說是淮陽派的鎮派絕技;郭世汾和人對敵,從不輕易施展。

  此刻在他手上使出,果然非同小可!

  剎那之間,這兩丈寬,三丈長的一間廂房,几乎有半間房屋全被閃閃生花的耀眼刀光所籠罩!

  那白衣人在郭世汾凌厲刀勢襲擊之下,也不覺回過頭來,朝郭世汾望了一眼,左手揮動,隨著反擊而出。

  郭世汾和他目光一對,只覺對方兩道湛湛眼神,如挾霜刃,雖在黑夜之中,神光如電!

  心頭暗暗一驚,忖道:“此人好精深的內功!”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白衣人左手揮動,奇招突發,斬脈突穴,極盡詭異!

  郭世汾“奪命九式”,登時受了壓制,被迫得竟然施展不開,腳下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這下真把這位淮陽派掌門人驚愣得不知所云。

  他自從出道以來,數十年歲月之中,也不知會過多少成名高手,但從沒遇上過像今晚這白衣人這等高絕身手之人。

  居然側坐在身子,連頭也不回,僅憑一只左手,就破解了自己從不輕使的“奪命九式”,還被逼得后退一步!突然,他似想到了什麼,一張棗紅臉上,登時流露出無比驚詫之色,口中喃喃說道:“莫非這是武林中失傳已久的突穴斬脈手法不成?”

  就在此時,但聽身后微風一颯,從房外飛快的閃進一個人來!

  郭世汾急急轉過身來,但見來人是十六七歲的少女,胸前垂著兩條又黑又亮的辮子。

  那不是揭穿賊黨假冒唐華佗身份,就飄然而去的紫玫嗎?

  紫玫閃進屋來,眨動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口中“咦”了一聲,說道:“總鏢頭,你這是做什麼?”

  郭世汾吁口氣,道:“姑娘來得正好,老朽……”

  紫攻不待他開口,“哧”地笑出聲來,說道:“總鏢頭誤會了,他是我家相公。”

  郭世汾心頭一驚,奇道:“他是你家相公?”

  紫玫抿抿嘴,笑道:“是啊,我家相公,為了江二公子身中奇毒,特地親自趕去東海,求取解藥……”

  那白衣人一手按在江寒青頭頂,突然轉過頭來,兩道熠熠眼神,看了紫玫一眼,又緩緩回過頭去。

  紫玫話聲未落,嚇得趕忙住口,朝郭世汾吐吐舌尖,接著低聲道:“我家相公方才給江二公子服下解藥,這時正以本身真氣替二公子打通經脈,不可有人驚擾,總鏢頭還是請到外面休息吧!”

  若非白衣人武功奇高,自己一時不察,几乎誤了大事!

  想到這里,一張老臉,不禁驟然紅了起來,連忙拱手道:“姑娘說得極是?老朽自當在室外恭候。”

  話聲出口,忽然想起任二弟和管天發還被制住穴道,自己無法解開,這就接著說道:“老朽還有一件事,要煩勞姑娘。”

  紫玫道:“總鏢頭有什麼事?”

  郭世汾道:“老朽二師弟和小徒兩人,均被人點閉穴道,所取部位和一般手法過異,可能是你家相公的獨門手法……”

  紫玫沒待他說完,笑著問道:“總鏢頭可是要小婢出去看看嗎?”

  郭世汾道:“老朽正是此意。”

  紫攻手上拿著一個白玉葫蘆,朝郭世汾晃了晃,笑道:“我把這葫蘆‘雪芝丹’拿給相公,立時就來。”

  郭世汾心中暗道:“雪芝丹,天風道長視若奇珍,她從哪里弄來的?”

  但這話只是心里想想,並沒說出口來,朝紫玫點點頭,就返身退出廂房。

  剛點起燈火,紫玫果然悄悄跟了出來,抿嘴笑道:“小婢和紫鵑姐姐,一路暗中跟著總鏢頭來的,總鏢頭大概不知道呢。”

  郭世汾心中一動,暗道:“這就是了,任二弟和李家四虎將動手之時,忽然反敗為勝,敢情是她們暗中出手相助。”

  一點頭道:“老朽不知你家相公,也跟隨著老朽等人而來。”

  紫玫道:“我們相公才沒有跟著來呢,他趕去東海求藥,要我們暗中保護江二公子,小婢和紫鵑姐姐,一路跟著總鏢頭來的。”

  郭世汾道:“你家相公那是今晚剛來的了?”

  紫玫道:“是啊!相公一到這里,紫鵑姐姐就有事先走了,相公因江二公子久病之軀,元氣大虛,非這里觀主“雪芝丹”不易復原,才叫小婢到老道士靜室里去找,這些人大概都被我家相公點了死穴。”

  郭世汾聽得吃了一驚,忙道:“點了死穴?”

  紫玫輕笑道:“小婢是說几個賊人咯!”

  說話之時,走近任百川身邊,舉手在他肩后輕輕拍擊了一掌。

  郭世汾細看紫攻手法,心中暗道:“看來她們相公所取部位,似是經外奇穴了。”

  任百川身軀微微一震,慎地睜開眼來,瞧到大師兄站在面前,急忙立起身子,問道:“大師兄,賊人都打發了麼?”

  郭世汾含笑擺了擺手,一面朝紫玫道:“小徒還在后面,老朽替姑娘領路。”

  紫玫婿然笑道:“不用啦,我知道。”

  隨著話聲,像一陣風般往屋后而去。

  任百川奇道:“她就是揚州南門外替小弟解圍的那位小姑娘了。”

  郭世汾頷首道:“這位姑娘叫做紫玫,那天揭穿要命郎中假扮華佗的,也就是她,她們奉命暗中保護江賢侄的。”

  任百川望著躺在地上的五名賊人,問道:“如此說來,這些賊人,也是紫玫姑娘制住的了?”

  郭世汾低聲道:“她們相公也趕來了,正在替江賢侄療毒。”

  任百川愈聽愈奇,問道:“她們相公是誰?”

  話聲甫落,紫玫解開管天發穴道,一同走了出來。

  郭世汾迎了上來,拱手道:“有勞姑娘,老夫這里謝了。”

  紫玫慌忙還禮道:“總鏢頭這等說法,小婢如何敢當?”

  郭世汾道:“老朽還要跟姑娘請教一事,不知你們相公高姓大名,如何稱呼?”

  紫玫抿抿嘴道:“總鏢頭待會還是問我家相公吧,小婢可不敢說。”

  她沒待郭世份再說,接道:“我家相公說不定有事使喚,小婢進去看看。”

  說完,轉身朝廂房中走去。

  管天發低著頭走近師傅面前,躬身道:“弟子無能,致遭賊人暗算,實在無顏來見你老人家。”

  任百川接口道:“你不要自責,連師叔都在不知不覺間被人點了穴道。”

  郭世汾笑道:“點你們穴道的是那位紫玫姑娘的主人,正在房中替江賢侄療毒,啊,天發,你過去瞧,這几個賊人,是否全部都死了?”

  管天發領命走近五名賊人身邊,俯下手去,探手一摸,立即收起身道:“回師傅,他們都已氣絕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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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lintwn 發表於 2013-9-7 03:28 PM

第七章 真假令主

        郭世汾點頭道:“果然都點了死穴。”

  一面轉臉朝任百川問道:“二弟方才沒看到那位相公麼?”

  任百川道:“沒有,大師兄走后,小弟一直坐守在這里,直到方才院前發現賊蹤,小弟因他們沒闖進來,也就沒有出聲,今晚來的賊人,身手全部極高,大概他們看看屋內毫無動靜,就往里掠來,小弟正待出手,那知他們飛掠入屋,居然一個個倒了下來,小弟也在那時,只覺身上一麻,以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郭世汾聽得聳然動容,仰首說道:“隔空點穴,這位相公具此神功,真是武林中難得一見的高人。”

  任百川笑道:“看來黑旗令主今晚又鎩羽而歸了。”

  郭世汾微微搖頭,歎息道:“今晚來的是青旗令主,河北李家只怕和他們訂了城下之盟。”

  任百川吃驚道:“來的青旗令主?大師兄說河北李家已經屈服了?”

  郭世汾道:“在白云觀養病的仙人掌李光智,只是賊黨所喬裝,真的李光智已經落在人家手里,叫他們哪得不屈服呢?”

  當下就把剛才看到之事,大概說了一遍。

  這時左廂房門啟開,緩步走出一個身穿月白儒衫的少年書生,身后緊跟著紫玫,手捧葫蘆。

  郭世汾慌忙起身迎了過去,拱手道:“承蒙公子遠道趕來,替江賢侄治療奇毒,老朽方才多有冒犯,還請公子海涵。這里老朽謝了。”

  白衣書生微微一笑,還禮道:“總鏢頭,好說好說,些許微勞,不敢當謝。”

  郭世汾方才和他動手相搏,白衣書生一直側身而坐,並未看清他的面貌。

  此時和他對面說話,但覺白衣書生最多不過十八九歲,生得劍眉星目,唇紅齒白,加上一身白衣,當真如玉樹臨風,使人有飄逸脫俗之感!

  一時不覺一呆,若非自己親身經厲,真不敢相信,眼前這位纖弱秀雅的少年書生,竟會是一位身懷曠代絕技的異人!

  一面連連抱拳道:“老朽還未請教公子高姓大名。”

  白衣書生俊臉忽然一紅,微露羞怩,說道:“在下董若冰。”

  郭世汾道:“原來是董公子。”接著趕緊替任百川、管天發兩人引見。

  董若冰略一抱拳,含笑道:“任二俠,管鏢頭請了,在下適才冒犯之處,兩位幸勿見怪。”

  任百川連說不敢,郭世汾抬抬手道:“董公子請坐了好說。”

  董若冰道:“不用了,在下還有事。”

  郭世汾聽說他要走,不覺怔得一怔,抬目問道:“江賢侄……”

  董若冰不待他說出,展齒一笑,道:“江二公子服下解毒靈藥,劇毒業已盡除,只是本身元氣,被慢性毒藥長期耗蝕.雖經在下替他打通全身經脈,仍須稍作養息……”

  說到這里,紫玫手上取過白玉葫蘆,遞到了郭世汾手上.說道:“這是天風道長煉制的‘雪芝丹’,不失為目前武林中唯一大補真元的靈藥,江二公子要大量服用,方可奏功。這里共有一百二十顆,每日三次,每次十顆,服藥之后,必須立即運功調氣,使藥力行開,大約有四天時間,也就可以復原了。”

  郭世汾接過葫蘆,遲疑的道:“這個……天風道長……”

  董若冰淡淡一笑道:“我已命紫玫留下了話,他知道是我所取,決不會對總鏢頭有所誤會。”

  這話口氣不小,但他說來自然,使人覺不出他有傲氣凌人之處。

  郭世汾不知董若冰的身世來歷,只覺這位少年公子氣質高華、他說出來的話,不容旁人置疑。

  就隨即點頭笑道:“董公子既是如此說了,老朽自可放心。”

  董若冰又道:“在下方才點了江二公子睡穴,天亮之前自會醒轉,有勞總鏢頭代為問候,在下告辭了。”說完,略一拱手,轉身往外行走。

  郭世汾、任百川和他們只是初次相認,人家既說要走,自己自然不便挽留,郭世汾隨手把玉葫蘆交給了管天發,和任百川起身相送。

  董若冰走近門口,忽然腳下一停,轉身說道:“江湖形勢日非,賊黨夜襲貴局非偶然,自己之事,不嫌交淺言深,總鏢頭也應該有所警惕了。”

  “董公子金玉良言,老朽自當謹記。”

  董若冰語聲一落,等著紫玫,飄然而去。

  任百川一直站在大師兄身邊,他干咳一聲,試探問道:“董公子臨行時,似有勸咱們歇手之意,大師兄覺得如何?”

  郭世汾突然回過頭來,一手拂須,認真地道:“他說的的確是金玉良言,愚兄也有此感,咱們淮陽鏢局,在江湖上能夠几十年一帆風順,第一是江湖同道顧全道義,第二是正好遇上江湖升平無事,真要說到武功,不是愚兄泄氣,就憑咱們淮陽派這點功夫,實在是夠僥幸的了。”

  任百川自然知道大師兄說出此話,心情極為沉重,凜然問道:“依大師兄之見呢?”

  郭世汾道:“目前江湖凶兆已萌,以南江、北李的聲勢,尚且先后出事,愚兄決意等回去之后,就收歇鏢局,第一免得咱們淮陽派弟子在外發生意外,第二也可使人手集中,增加實力,以愚兄看法,黑旗令主既然找上咱們淮陽派,決不會就此甘休,再不收歇鏢局,只怕意外事件,全接踵而來,到了那時,就來不及了。”

  任百川點頭道:“大師兄顧慮極是,但黑旗令主既然找上了咱們,難道咱們淮陽派就此偃旗息鼓,退出了江湖了麼?”

  郭世汾微笑道:“淮陽派自從創立門戶,已歷數百年,咱們几時怕過事來?只是眼前敵暗我明,人家要找上了咱們,目標顯著,咱們卻連人家一點影子也摸不到。再說南江府只怕已淪魔掌,江二賢侄縱然奇毒已解,但除了他單人只劍,已無可用之人,叫他如何辦事?咱們收歇鏢局,正好盡我淮陽派全為,不但要助他收復府第,清除賊黨,最重要的,還有兩件大事。”

  任百川道:“那是兩件什麼大事……”

  郭世汾仰首向天,徐徐說道:“第一件必須找出黑旗令主的幕后主持人物,把他們全部陰謀,公之于世……”

  任百川道:“第二件呢?”

  郭世汾臉色突轉凝重,雙手握拳,低沉的道:“我要找出江大先生的死因。”

  任百川駭然道:“大師兄是說江大先生是被人害死的?”

  郭世汾點頭道:“不錯,愚兄金陵吊喪回來,內心一直覺得江大先生死得太突然,自從江賢侄到了咱們鏢局之后,這一疑念,已使我逐漸加深,今晚目擊河北李家發生的變故,江大先生道人暗算,已是無可置疑的事了。”

  說到這里,忽然神色一正,接著低聲道:“此事只是你我兄弟交談,目前還不宜讓江賢侄知道。”

  任百川連忙點頭道:“小弟省得。”

  兩人回進客室,只見五具賊人屍体,已經化作了一灘黃水。

  管天發敢情沒有師傅吩咐,依然垂手站在那里。

  任百川回頭朝管天發問道:“你進去看過江二公子了麼?”

  管天發躬身道:“弟子進去看了,二公子睡得極熟。”

  任百川道:“不知他身上的几種奇毒,是不是真的解了。”

  郭世汾莞爾笑道:“自然真的解了。”

  郭世汾微笑道:“這位董公子,一身武功,無一不是曠絕江湖的奇學,如果愚兄猜得不錯,他可能和東海雙仙有著極深的淵源。”

  任百川點頭道:“小弟也覺得這位董公子是個大有來歷的人……”

  郭世汾回頭看去,管天發依然垂手侍立,這就說道:“時間不早,你依然可以休息了。”

  管天發應了聲“是”,接著說道:“弟子方才想到了一件事,想稟知師傅,師叔兩位老人家。”

  郭世汾目光一注,問道:“你想到了什麼?”

  管天發道:“弟子方才聽你老人家說起,河北李大庄主被賤人以假換真之事,弟子有一點愚昧的看法,不知對不對?”

  郭世汾點點頭道:“你的看法如何,不妨說出來聽聽?”

  管天發道:“弟子覺得身中奇毒,在這里養病的李大庄主,並非賊人所喬裝,青旗今主故意把他說成假的。也許是他們的一種手法……”

  郭世汾雖知管天發為人機智,平日頗有見解,此刻聽他說出仙人掌李光智並非賊人喬裝的話來,不禁愕然道:“此話怎說?”

  管天發道:“弟子覺得李大庄主名列武林四大世家,武功閱歷,必然超人一等,被人下毒的機會,應該不多,但他竟被人下了奇毒,這和江二公子的情形,定然極相近似,那就是家中已有賊黨臥底,而且此人必然也是李大庄主的心腹之人。”

  郭世汾聽得微微點頭。

  管天發又道:“李大庄主平日很少出門,而且中毒之后,也必有許多人守護,即以這次前來白云觀養病為例,除了李大公子隨侍在側,還有燕山漢杰和李家四虎將等人隨行,縱有賊人臥底,但要偷天換日,以假易真,把他劫持出來,應該是絕無可能之事。”

  郭世汾一手拂須,沉吟道:“你說的雖頗合情理,但為師方才看到李公子手中持著一張人皮面具,那自然是從假李光智臉上揭下來的,再說那躺臥在門板上的李光智,身材雖和李光智相似,但卻非李光智本人。”

  管天發道:“據弟子推想,賊黨要在黃河兩岸,擴展勢力,河北李家,自然是最大的阻礙,他們也自然不僅僅以李大庄主退出江湖,就會滿足。要在黃河兩岸擴展勢力,必須清除李家的勢力,但消除李家的勢力,不如把李家的勢力收為己用,這就是賊黨要千方百計,把李大庄主換出來的主要目的。”

  任百川道:“天發說得不錯,他們此一明謀,正和金陵江府的被賊人控制,頗相近似。”

  郭世汾聽得聳然動容,說道:“你不是說李光智不可能被賊人換出來麼?”

  管天發道:“是的,就是因為賊黨必須掌握李大庄主,他雖中奇毒,昏迷不醒,但又無法把他偷運出來。因此才由青旗令主出面,指目前毒迷的大庄主,並非本人……”

  郭世汾道:“此話如何解釋?”

  管天友道:“弟子認為李家既有賊黨臥底,這人又是李大庄主平日極為親近之人,他們可能預先依照李大庄主的容貌,做好一張人皮面具,然后在李大庄主臉上加以易容,裝成另一個人,再覆上人皮面具,真的豈不就變成假的?”

  “李公子聽了青旗令主的話,心中已有先人之見,匆匆趕回去,揭開人皮面具,一看果真不是乃父,心情定然十分激動,自是不可能仔細察看,任由賊黨抬走,以真換假,河北李家從此就輕易落入人掌握了!”

  郭世汾聽到這里,不禁臉色大變,連連點頭道:“不錯,這確是一個可怕的陰謀,南江、北李一旦被賊黨掌握,武林大勢至少已有三分之一受控制了!”

  任百川道:“大師兄,咱們既然知道,那就不該坐視。”

  郭世汾搖頭道:“已經遲了,此刻前面早已不聞聲息,賊黨想已計逞而去。”

  任百川道:“李公子縱然接受了賊黨條件,咱們如能及時告訴于他,也好早作准備。”

  郭世汾依然搖搖頭,道:“咱們除非當場就指出賊人陰謀,洗去李光智臉上易容藥物;如今既無證佐,僅憑天發推想,那能去告訴人家?再說賊黨臥底之人,既是李光智的親信,打草驚蛇,反而使賊人有了警覺。”

  任百川道:“那該如何?”

  郭世汾道:“此事只有等明天見了天風道長,向他略作暗示,以天風道長和李光智的交情,由他轉告李公子,較為妥當。”

  說著,起身道:“大概快四更了,天發去睡吧。”

  再說江寒青奇毒初清,在這四天當中,一日三次服用“雪芝丹”,必須及時運功行氣,使藥力迅速行開。因此除了整日靜坐行動,不用進食。

  中午時分,兩名道童手托木盤,在桌上擺好了素菜,一齊躬身道:“郭老施主請用飯了。”

  郭世汾道:“觀主很忙麼,今日一朝怎的不見觀主前來?”

  一名道童躬身答道:“觀主有事下山去了。”

  郭世汾聽得一怔,道:“觀主几時下山去的?”

  那道童道:“觀主是昨晚走的,因時間已晚,去得倉促,不便驚動,曾囑小道,一二日內即可回轉,務請郭施主四位,安心留在敝觀。”

  郭世汾接首問道:“李家的人也都走了麼?”

  那道童點頭道:“郭老施主說得極是,李家的人,今天早就下山去了。”

  一連四天,白云觀在寧靜中度過,但天風道長卻一直沒有回山。

  江寒青在四天當中,服下了一百三十顆“雪芝丹”。

  江寒青一口氣就服下了半爐“雪芝丹”,難怪他能在極短暫的時日之內,神光煥發,功力盡復了。

  第五天,郭世汾手上托著一只白磁茗碗,悠閒地站在階上。

  任百川一清早就裝了一筒旱煙,手勢旱煙管,口中吐著白煙;兩人站得很近,似在低聲說話。

  這時但聽一陣輕快的步履聲,傳了過去。兩人同時回頭去,只見江寒青青衫飄忽,瀟灑地走了出來,一見兩人,立即拱手作揖道:“郭世叔,任二叔早。”

  郭世汾這一回頭,但見江寒青臉色紅潤,星目含光,數日前的滿臉病容,業已一掃而清,越顯得唇紅齒白,英氣逼人,不覺呵呵大笑,道:“恭喜賢侄,在短短四天之中,奇毒盡除,体力全復了。”

  “賢侄奇毒初愈,仍然好好休養,老朽之意,賢侄還是暫回敝局,住上些時,等老朽稍作摒擋,淮陽自當竭盡全力。協助賢侄……”

  江寒青沒待郭世汾說完,目含淚光,作了個長輯道:“寒門不幸,先嚴遺体遭盜,家兄不顧手足之情,毒害小侄;而且從種種跡象判斷,黑旗令主極可能就是家兄,他這等倒行逆施,其中必有隱情。每念及此,真叫小侄一刻也安不下心來!如今小侄奇毒已除,身体也復原了意欲立即趕去金陵,郭世叔這番盛意,小侄只有心領了。”

  “賢侄既然如此說法,老朽也不便多說;只是賢侄一人前去,總究人單勢孤,老朽之意不如要天發和你同去,他的武功不濟,就在江湖上走了多年,為人思密細心,遇事也好有個商量,再則天發略諳易容之術,對賢侄此行,不無幫助,不知賢任意下如何?”

  江寒青拱拱手道:“郭世叔設想周到,能得管兄同行,小侄求之不得。”

  “世叔這份高義,小侄自當謹記,寒門已淪入魔掌,日后仰仗之處正多,世叔請受小侄一拜。”

  說完,含淚拜了下去。

  郭世汾慌忙一把拉住,說道:“賢侄千万不可如此,昔年要是沒有大先生支持,江湖上早就沒有淮陽派了,但願賢侄消除賊黨,重振南江威名,淮陽派赴湯蹈火,義不容辭。”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當下由郭世汾留了一封書信,向天風道長致謝,並說內侄王家祥身中奇毒,既有“都拉草”能解,當去滇南設法尋求等語。

  為了不使觀中道童生疑,仍由管天發背起江寒青,離開自云觀,往山頭而去。

  金陵城里烏衣巷口,走出一個身穿藍衣套的小老頭,腰間圍一万白布圍裙。已經髒得發黑,手中提了一個食盒,興沖沖地朝江府大門走去!

  一名家人瞧到藍布衣褂的小老頭,老遠招呼道:“王老實,怎麼是你親自送來?小侄子呢?不干啦?”

  王老實巴結地趨前兩步,彎著腰,陪笑道:“兩位管家早,小三子他娘生病,昨晚就回家了,大公子吃慣了小老儿做的湯包,不准時送來,怎麼行?”另一名家人笑道:“今天你可白跑了?”

  王老實愕然道:“怎麼?大公子已經用過早點了?咳,小老儿早該送來了,只是……只是小三子一走,小老儿店里人手不夠,忙不過來,咳,大公子一定責怪下來了,小老儿真是該死……”

  先前招呼的那個家人笑了笑道:“別說了,老實告訴你,大公子出門去了。”

  王老實奇道:“昨天怎的沒聽說起?大公子上哪儿去了?”

  先前那個道:“昨晚動身的。”

  王老實看了兩人一眼,該笑道:“成爺,彪爺都是大公子身邊的紅人,怎麼沒跟大公子去?”

  原來這兩個人是江成、江彪。

  先前那個人道:“是江立去了。”

  王老實又道:“不知大公子要几時才回來?”先前那個剛要開口,突然門內傳來一個冷峻的聲音,問道:“江成,你們在跟誰說話?”

  江成身形一震,慌忙帶笑說道:“總管早。”

  這時門內已經緩步走出一人,那是頭戴瓜皮帽,身穿青灰袍的瘦高個子,生得雞眼,鷹鼻,耳后見腮,臉色死板陰沉,一看就知是個不好說話的人,這時背負雙手,跨出門檻,目光就落到王老實身上,沉聲問道:“此人是誰?”江成忙道:“楚總管,他是烏衣巷口王老實包子店的老板。”

  王老實連連躬腰,陪笑道:“總管爺,小老儿是給公子送早點來的。”

  楚總管一聲不作,盯著王老實看了好一會,臉上漸露不耐,冷聲道:“大公子不在。”

  王老實陪笑道:“是,是,小老儿方才聽成管家說了。”

  楚總管哼了一聲,揮手道:“你可以回去了。”

  王老實怔得一怔,抬頭看看楚總管那張灰沉沉死板板的臉孔,連連的躬身道:“是,是,小老儿走,走……”

  當天晚上,大約二更方過!

  南江府偌大一片屋宇,燈火全熄,重重屋脊,全在夜色籠罩之下。

  驀地,大路上馳來了兩條人影,一前一后,有若兩點流星,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瞬息之間,已經奔近江府。

  暗影中突然閃出兩名手持單刀的漢子,沉聲喝道:“什麼人敢夜闖江府?”

  前面那條黑影候地一停,轉臉道:“我!”

  這一聲“我”聽得暗影中兩名漢子一個哆嗦,慌忙躬身道:“大公子回來了。”

  前面黑影不用說,正是江府的大公子江步青,他口中哼了一聲,吩咐道:“江彪,你叫楚總管立即到我書房里來。”

  暗影中有人應了聲“是”,立即飛身下去。

  江步青又回頭道:“江立,隨我來。”

  江立緊隨大公子身子,躍落廊前,眼入書房,隨手打亮火摺子,點燃起燈燭。

  火光一亮,這下看清楚了!

  原來江大公子身上竟然穿著一件黑色長衫,臉上也蒙著黑布,只露出兩個眼孔。

  江立同樣頭套黑色布袋,身穿黑色夜行衣靠,難怪江彪認不出來。

  這時,但見室內門簾掀處,一名綠衣小鬟手捧香茗,走了出來,躬身道:“大公子回來了,請用茶。”

  江步青乍乍睹小鵑,星目之中,似是飛過一絲異樣神采,微一擺手道:“這里不用你侍候了。”

  小鵑放下茶碗,口中應了聲“是”,正待退出。

  江步青突然叫道:“小鵑。”

  小鵑聽得微微一怔,回身站停,抬目朝江步青望來,欠身道:“大公子有什麼吩咐?”

  江步青似有所覺,口中乾咳一聲,沉聲道:“你去叫胡帳房來,就說我有事相請。”

  這兩句話,聲音就說得較為凌峻,小鵑答應一聲,轉身而去。

  江步青好像有極大心事,一手托著茶碗,只是怔怔地出神。

  適時,一陣輕快的步履聲,從廊外傳來,江立伺立門口;轉頭朝江步青輕輕咳嗽一聲。

  腳步聲及門而止,接著一個瘦高人影掀簾而入,正是總管楚如風,他一腳跨進書房,立即拱手作揖道:“屬下見過大公子。”

  江步青道:“總管請坐。”

  楚如風面露驚疑,走上兩步,關切的道:“大公子連夜回返,莫非出了什麼事故?”

  江步青緩緩放下茶盞,說道:“你且坐下來再說。”

  楚如風望望江步青,欲言又止,依言在下首把椅子上坐下。

  江步青轉過臉去,目注楚如風,冷聲問道:“你知道我這次有什麼事去的麼?”

  楚如風神情微震,陪笑道:“大公子臨行時沒和屬下多說,屬下哪會知道?”

  江步青口中輕哼一聲,正待開口……

  只聽門口外響起一個尖老聲音,說道:“老朽胡俊才,謁見大公子來了。”

  江步青回頭說道:“胡帳房請進來。”

  門外應了聲“是”,側身走進一個五十來歲,尖瘦臉,留著一把山羊胡子的老頭,拱拱手,尖笑道:“大公子見召,不知有什麼吩咐?”

  江步青拾手道:“胡帳房,你也坐下來。”

  胡帳房聳著雙肩,在楚總管對面坐下;一面尖笑道:“大公子這次出門,回來得好快。”

  江步青面色深沉,右手緊握著拳頭。沉聲說道:“你們做錯了一件事情。”

  楚如風吃驚道:“不知屬下做錯了什麼?”

  江步青目視兩人,一個字,一個字的道:“是關于寒青的事……”

  他故意拖長語氣,不往下說。

  楚如風神色微變,急急問道:“大公子是說他沒死?”

  江步青口中“唔”了一聲,還未說話。

  胡帳房連連搖頭道:“這不可能,咱們在東書房四周,布置了八支‘黃蜂奪命針’,武功最好的人,也逃不出,何況江寒青連行動都需人扶持,如何逃得出去?”

  他身為江府帳房,居然敢直呼“江寒青”之名,連二公子也不稱呼一聲!

  江步青目中,寒星一閃,沒有作聲。

  楚如風道:“但當晚咱們有兩名兄弟失蹤,而且淮陽派門下的管天發,也逃逸無蹤,二公子真要沒死,可能就是管天發把他救出去的了。”

  江步青冷冷一笑道:“還說什麼可能?人家人都到了金陵。”

  胡帳房雙肩一聳,干笑道:“那也只是一個廢物罷了……”

  江步青臉色微微一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冷峻笑問道:“胡帳房,你怎知他只是一個廢物?”

  胡帳房尖笑道:“江寒青服下的,是催命郎中崔長林親手以數種奇毒配合而成的混性藥,就是一等一的高手,也挨不過百日,何況江寒青只不過是個癆病鬼……”

  江步青劍眉微軒,沉喝道:“胡俊才,你……”

  胡帳房機伶伶一顫,迅快地抬回朝江步青望去。

  楚如風也神色一動,目有異色。

  江步青面情冷肅,緩緩放下茶碗,目注胡帳房,冷笑道:“你莫要忘了,催命郎中一去不返,他能配毒藥,難道就不配制解藥?”

  胡帳房松了口氣,干笑道:“大公子放心,者朽曾聽催命郎中說過,這几種毒藥,性道各異,配在一起,天下再也無藥可解。”

  江步青突然仰首向夭,發出一聲朗朗長笑!

  這笑聲有如龍吟一般,歷久不絕,直震得兩人耳鼓嗡嗡作響!

  楚如風、胡帳房同時感到心頭一沉,迅速互望了一眼,臉上流露出驚駭疑慮之色!

  胡帳房終究在江府管帳多年,聽出聲音有異,猛一抬頭,駭然道:“你……不是大公子……”

  楚如風也不是胡涂人,霍然站起,一腳踢開椅子,獰笑道:“你是……”

  江步青雙目神光暴射,朗笑道:“你們想不到吧?”

  話聲方落,陡聽廊前響起一個冷峻的聲音,接口道:“兄弟早就料到是你了!”

  就在這冷峻聲音響起,楚如風、胡帳房身形霍然一分,往后躍退。

  江步青哪容他們逃出手去?口中冷冷一哼,動身閃動,但聽兩聲悶哼同時響起,楚如風、胡帳房兩個身子,同時“咕咚”一聲栽倒在地上。

  這下當真快得如同電光石火,一下制住兩人,江步青已回到原處,從桌上取過黑布,往臉上一蒙,抬目喝道:“什麼人?”

  就在此時,門簾無風自啟,兩個人影,從門外緩步走了進來!

  江立倏退一步,手中朴刀一橫,正待出手!

  江步青沉聲喝道:“江立,你過來。”

  江立聽到喝聲,迅快地退到了江步青身邊。

  江步青岸立不動,兩道焰焰眼神,直向門外投去!

  但見當前一人,身材頎長,身上穿一件黑綢長衫,臉蒙黑紗。身后一人,一身黑色勁裝,頭上套著黑布袋,只留兩個眼孔。

  這兩個人一身,打扮簡直和江大公子主仆一模一樣。

  江步青看清兩人裝束,神情猛震,如道雷殛,扶在書桌上的手,止不住起了一陣極微地顫抖!

  黑衣人望了江步青一眼,冷曬道:“你扮得很像。”

  目光一轉,落到地上兩個人身上,接著說道:“能把他們兩人一下控制住,手法之快,也足見高明!”隨著話聲緩步走了過去,伸手拍開了兩人穴道。

  楚如風、胡帳房同時一躍而起,一臉惶恐的朝黑衣人躬下身去,說道:“屬下……”

  黑衣人沒待他們說話,一擺手道:“你們站到邊上去。”

  楚如風、胡帳房神色恭敬,立時退后兩步,垂手而立。

  江步青心情激動,眼睜睜看著對方解開兩人穴道,並未阻攔,兩道目光,只是緊緊凝注在黑衣人身上。

  過了半晌,才憤然道:“南江府第,果然已被跳梁小丑所竅據,閣下大概就是黑旗令主了吧?”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不錯,閣下呢?你既非黑旗令主,何用喬裝而來?”

  原來他果然是黑旗令主!

  原來黑旗令主並不是江步青!

  江步青怒聲道:“你承認了就好,我正要找你。”

  黑旗令主道:“你找我何事?”

  江步青道:“我要你取下蒙臉黑布來。”

  黑旗令主道:“那為什麼?”

  江步青突然逼一步,喝道:“我要看看你的本來面目。”

  黑旗令主靜立如故,冷冷說道:“你認為我是你的熟人?”

  江步青氣憤地道:“豈止熟人,你……”突然揚手朝黑旗令主臉上抓去。

  黑旗令主早有准備,口中冷哼一聲,道:“你當我……”

  身形一動,疾快的閃了開去!

  他閃出的身法雖快,但江步青抓去的手勢,比他更快!

  話聲未落,“你當我是誰”,“是誰”兩字尚未出口,但覺臉上一涼,蒙面黑布已然到了江步青手上。

  這下當真把黑旗令主驚出一身冷汗,他做夢也想不到對方身手竟有如此高明!站停身子,冷冷道:“閣下果然高明,現在你該看清楚了吧?”

  蒙面黑布被揭開之后。露出來的本來面目,是個方面無須的中年人!

  江步青劍眉軒動,目射寒星,冷笑道:“你還要我動手麼?”

  黑旗令主道:“此話怎說?”

  江步青一襲長衫,不住地波動,喝道:“揭下你的人皮面具來!”

  黑旗令主道:“閣下認為我還戴著人皮面具?”

  江步青神情激動地道:“你當我還不知道麼?”

  黑旗令主冷聲道:“只怕你認錯了人。”

  江步青身軀一陣顫抖,大聲道:“你……難道……不是?”

  黑旗令主冷靜地道:“你說,你究竟把我當作了誰?”

  江步青目中隱含淚光,顫聲道:“你……你就是我大哥……步青!”

  他這句話好像化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來的。

  原來他不是江步青,卻是江二公子喬裝來的,那麼他身邊的江立,自然是管天發了。

  黑旗令主仰天大笑道:“這麼說來,你果然是江二公子了?”

  江寒青一手揭去蒙面黑紗,朝臉上一陣拭抹,登時露出一張俊美的容貌,說道:“我自然是寒青了。”

  黑旗令主朝他望了一眼,目光迅快地落到江立身上,道:“能和江二公子作伴者,當然也不是無名之輩了。”

  管天發同樣摘下蒙面布袋,同樣用布袋在臉上一陣試抹,口中冷笑道:“在下只是一個無名小卒,江大公子未必認識。”

  他說的一口北方話,就是拭去了易容藥物,也是一張粗眉環眼的生面孔!

  黑旗今主似乎微微一怔,嘿然笑道:“可惜本座不是江大公子,江大公子也許會認識你。”

  江寒青臉色微變,驚疑不定,喝道:“你究竟是誰?”

  黑旗令主道:“二公子不是已經知道了麼?本座就是黑旗令主。”

  江寒青激動的道:“你一直假扮了我大哥?”

  黑旗令主淡淡一笑道:“你到現在才知道麼?”

  江寒青厲聲道:“你把我大哥怎麼樣了?”

  黑旗令主朗笑一聲道:“放心,直到目前為止,令兄還是好好的。”

  江寒青一手按劍,問道:“你把我大哥囚在何處?”

  黑旗今主道:“不遠,二公子若想探望令兄,本座倒可領你前去。”

  管天發道:“你有條件?”

  黑旗令主微曬道:“就是有條件,也總要等江公子見過大公子再說吧。”

  管天發心頭暗暗一動,忖道:“如此看來,自己兩人一入金陵d,就已在對方監視之中,今晚之事,極似他們早已安排好了的陷阱!”

  江寒青聽他願意領自己去看大哥,手足情深,急忙說道:“此時就去麼?”

  黑旗令主道:“自然此刻就去,在下替江二公子帶路。”

  說完,當先轉身朝門外行去。

  江寒青霍地轉過身去,威目掃過楚如風、胡帳房兩人,冷哼道:“等我回來,再收拾你們。”話聲出口,人已緊隨黑旗令主飛掠而出。

  管天發和江立則又緊隨在兩人身后,兩前兩后。四道人影,一路往南奔行。

  片刻工夫,已經趕到了雨花台。

  黑旗令主奔近雨花台,忽然腳下一緩,站停下來。

  江寒青緊隨他的而行,一見對方忽然停住,也及時收勢,目光迅速朝四下一轉,問道:“到了麼?”

  黑旗令主臉上露出詭秘的笑容,一手摸摸下巴,口中“唔”了一聲,然后緩緩說道:“本座適才想起了一件事。”

  兩句話工夫,管天發、江立兩人也相繼掠到。

  江寒青冷笑道:“閣下又想起了什麼?”

  黑旗令主傲然道:“本座方才雖曾答應二公子,領你前來探望今兄,但不知江二公子是否值得本座親自招待?”

  江寒青目中寒星飛閃,朗笑道:“閣下此言,那是有意想量量江某的武學了?”

  黑旗令主道:“不錯,因為令兄住處,乃是本旗一處隱密所在,除了本應親自領路,什麼人也休想進得去,江二公子若不露上一手,本座豈不虛此一行?”

  江寒青點頭道:“很好,閣下有意賜教,江某決不會使你失望。”

  管天發心中暗暗一動,忖道:“時當深夜,地處城郊,黑旗令主把自己兩人引來,顯然他預先在此地埋伏了高手,用心是不擇手段,殺死自己兩人。”

  心念轉動之際,目光朝樹林暗影中一瞥,冷笑道:“就只有你今主一個人和二公子動手麼?”

  黑旗令主詭笑道:“當然不止本座一人。”

  江寒青大笑道:“聽閣下口氣,隱藏暗處的人,似乎不止一位,既然約了幫手,何不就一起請出來,讓江某見識見識?”

  黑旗令主冷冷笑道:“江二公子口氣不小,本座何曾約了幫手,隱身林中的,乃是本旗四位護法。”

  管天發心中又是一動,忖道:“原來黑令旗下,還有四個護法,賊黨組織倒是不小!”

  黑旗令主話聲一落,隨即高聲說道:“四位護法可以出來了!”

  樹林暗處,突然飛起四道人影,輕捷無聲地落到四周,正好把江寒青、管天發兩人圍在中間。

  管天發目光一掃,只見這四個人雖是高矮不等,但身上卻穿著一式黑綢長衫,神情陰冷,一望而知,都戴著人皮面具。

  仔細看去,其中一人,身材瘦小,極似江府帳房胡俊才,但卻不見身材高大的楚如風,心中暗道:“看來胡俊才的身份,似是還在楚如風之上!”

  江寒青依然瀟灑地卓立當場,似是對飛落四人,毫不放在眼里,點頭道:“諸位一齊現身,想必早有聯手之意,那就請亮兵刃。”

  說到這里,緩緩回過頭來,朝管天發抱抱拳道:“杜兄且請后退,兄弟要一個人會會他們。”

  原來管天發化了姓名,因此他以杜兄相稱。

  管天發早知江寒青一身武功,高出自己甚多,但對方共有五人之多,不知他一個人是否對付得了?

  心下雖是猶豫,但還是依言退后了數步。

  黑旗令主仰天一聲長笑道:“江二公這份豪氣,兄弟欽佩得很!”

  “嗆”的一聲,抽出了長劍,回頭笑道:“那麼咱們也不用客氣了。”

  這一瞬之間,伺立周圍的四個黑衣人也各自亮出了兵刃!

  這四人中,身材瘦小像胡俊才的那人,使的是紫金鐺,另外一個五短身裁的,使一對虯龍棒,其余兩人,使的是長劍。

  黑旗令主手中長劍一揚,冷聲道:“江二公子准備好了麼?”

  江寒青身上雖也佩掛著長劍,但他連劍把也沒摸一下,傲然道:“諸位但請出手。”

  這話說得夠狂!

  對方五人,全已亮了兵刃,而且形成合圍之勢,他居然連長劍都未出鞘,還叫人家只管出手。

  黑旗令主聽得心頭雖是冒火,但對江二公子確也有些莫測高深,陰笑一聲道:“兄弟恭敬不如從命,有請了!”

  話聲出口,人已直欺而上,振腕一劍,當胸點擊過去。

  這一劍,看來平淡無奇,實則乃是劍術中的一招奇學,一劍出手,暗藏著三招變化,不管敵人用劍招架,或是蹤身閃避,都難逃出那三招變化之外。

  黑旗令主在第一招上就施展出看家本領,固然對江二公子不敢絲毫輕視,而且這一招可虛可實,一半也是含有試探之意。

  江寒青卓然而立,根本連看也沒看,直等黑旗令主一點劍影快要及身,忽的隨手一揮,立時寒光電奔,閃起一道銀虹,“鏘”的一聲,擊在黑旗令主長劍之上。

  他這一劍出手之快,場中五名高手,誰也沒有看清他是如何拔劍還擊的!

  黑旗令主在這一招上,縱然可虛可實,暗藏變化,但那有時間變招?只覺得手腕一震,長劍几乎要脫手飛出!

  心頭猛吃一驚,趕忙一吸真氣,向后退了三步。

  就在黑旗退主一退之時,四個黑衣人已然同時發動!

  紫金擋、虯龍棒和兩柄長劍,分由兩個方位疾攻而上,人影倏合,勁風激湯,聲勢極為駭人!

  象這樣五件兵器,同時攻到,實在叫人無從出手招架,管天發看得心頭方自一緊!

  但聽一陣金鐵相觸的鏘鏘之聲響處,四個黑衣人疾扑面上的身形,去勢既快,退得更快,江寒青一劍掃過,各自被震得后退不迭。

  黑旗今主一退即進,口中大喝一聲,長劍揮舞,幻化出一片寒芒,劍光流動,分襲江寒青“玄機”“將絕”三處大穴(將台穴左右各一)。

  江寒青一劍堪堪逼退四人,長劍猶未收回,黑旗令主已經攻到,只見他從容揮劍,劍尖一顫,順勢指襲黑旗令主握劍右腕。

  這真是電炮石火般事,黑旗令主第二招被迫躍退,和四個黑衣人被震后退,几乎使人分不出先后!

  江寒青一劍副退黑旗令主,並不趁機還擊,身形一轉,忽然離地飛起,直向使紫金擋的瘦小黑衣人划空飛來,喝道:“你是胡俊才?”

  聲音甫落,人已到了瘦小黑衣人身前。

  使紫金擋的瘦小黑衣人心頭一凜,雙肩晃動,向后疾退五尺。

  江寒青雙目寒光電射,冷笑道:“你怎的不敢回答?這多年來,我家待你不博,你是賊黨臥底之人,還是賣身投靠,當上了黑旗護法?”

  這几句話,說得聲色俱厲,人隨聲進,倏然逼近過去。

  那瘦小黑衣人雖是對江寒青心懷畏懼,但形勢所逼,硬起頭皮,一聲不作,手中紫金擋一記“鐵騎突出”挾著凌厲風聲,朝前推出。

  江寒青劍眉候挑,沉喝道:“你敢對我動手?”

  長劍一振,但聽“當”的一聲金鐵大震,勢猛沉力的紫金擋,突然脫手飛出!

  寒興一閃,瘦小黑衣人大叫一聲,一只左耳,已被劍尖削落,左手掩著耳朵,往后躍退,鮮血不停的從指縫之間涌出。

  其余三個黑衣人搶救不及,一挺兵刃,同時向江寒青身后欺來。

  江寒青長劍橫胸,倏地一個轉身,目中隱射出殺機,冷喝道:“你們也想留點記號麼?”

  三個黑衣人見他舉手之間,震飛瘦小黑衣人的紫金擋,還削去了一只耳朵,心中不禁頓生寒意!

  黑旗令主和江寒青連接兩招,但覺對方隨手一擊,劍上震力極強,也想到憑自己几人,決難勝得過江二公子。

  口中朗朗笑,鏘的一聲,返劍入匣,說道:“江二公子絕藝驚人,咱們已經領教了,四位護法退。”

  四個黑衣人聞言立即兵刃一收,向后躍退,四道人影身形一旋,倏然飛起,去勢如箭,眨眼之間,就去得沒了蹤影。

  江寒青神色冷傲,說道:“閣下是否覺得江某還值得親自招待麼?”

  黑旗令主雙手一拱,大笑道:“江二公子家學淵源,令人佩服,兄弟當奉陪一行。”

  話聲一落,略一抬手:“二公子請。”

  江寒青道:“江某不諳路徑,還是閣下請先。”

  黑旗令主道:“如此,兄弟有僭了。”

  轉身大步朝林中行去。

  入林不遠,但見一座古墓,矗立林中,四周古木參天,枝何交結,几乎把中間一片空隙,全部遮蓋住了,不見天光。

  幽黑陰森,鬼影幢幢!

  黑旗令主腳下絲毫沒停,走到古墓石碑前面,緩緩伸雙手,扶著石碑,向右推去。

  江寒青、管天發靜靜站在墓前,留心察看,但見黑旗令主雙手平推,似是十分吃力。

  高大沉重的墓碑,漸漸向右移開,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洞窟。

  黑旗令主雙手一收,回頭道:“兄弟替江二公子領路。”

  說完,正待俯身往窟中走去。

  江寒青喝道:“且慢!”

  黑旗令頭停住身形,回頭道:“江二公子還有什麼見教?”

  江寒青:“家兄就被囚在這古墓麼?”

  黑旗令主赧然笑道:“兄弟說出來的話,向來作數,豈會故意引你入伏?”說完,連頭也沒回,迅速的往墓窟中鑽了進去。

  江寒青那還肯怠慢,立即跟著走去。

  管天發迅速的掠上一步,遞過火把子,同時低聲道:“二公子帶上火摺子。”

  江寒青伸手接過,晃亮火摺,俯身而入;墓窟入口,是一道往下的石級,底下一片黑窟,似極深遠。

  這一瞬工夫,搶先而入的黑旗令主已走得不見。

  江寒青藝高膽大,毫不在意,舉步往下行走,走了約有三四十級,石階已盡,眼前地勢豁然開朗。

  江寒青舉起火摺子向四周圍一照,但見自己立身之處,似是一座寬廣的大廳,中間一張石桌上,放著香爐燭台。

  桌后石椅上還有一方豎立的靈牌,偌大一座地下靈堂,陰森幽暗,鬼氣沉沉,哪里還有黑旗令主蹤影?

  暗影中緩緩走出一人,正是黑旗令主,低沉地道:“兄弟料理一些瑣事,有勞兩位久候了。”

  江寒青連頭也不回,沉聲道:“家兄究在何處?”

  黑旗令主陰笑道:“兄弟不是替你帶路來了麼?”說完,舉步朝左首石壁走了過去。

  管天發從江寒青手上接過火摺,跟了過去。

  只見黑旗令主走近左壁,相距還有三尺來遠,便自停了下來,左手虛空揚掌,朝那壁上遙遙一按。

  這一按,石壁上一陣軋軋輕響,頓時現出一道門戶。

  管天發早已暗暗的留上了心,看他右手虛空作勢之際,左腳腳尖卻迅速的采在壁下一塊青石上。

  那方青石似是微微一沉,壁間才軋軋之聲!

  心中不覺暗暗好笑:“任你鬼計多端,故意裝作,也休想瞞得過我!”

  暗門已現,黑旗令主斜退一步,拾手肅容道:“江公子請。”

  江寒青冷冷一笑,道:“閣下請先。”

  黑旗今主臉帶詭笑,一言不發,毅然舉步,道先跨了進去。

  江寒青相隨而入,管天發緊跟兩人身后,炯炯目光,不住地向兩邊轉動搜索。

  這道門戶里面,是一條平整的甬道,黑旗令主腳下奔行極快,身開一閃,忽然隱去不見。

  江寒青迅速地跟了過去,接連轉了兩個彎,但覺眼前一亮,景物為之一變。

  原來這兩個轉彎,已經到了一間石室門口,室中陳設精致,除了椅几、書桌外,上首靠壁,還有一張錦榻。

  室頂掛一盞琉璃燈,柔和燈光,照得室中甚是明亮。

  黑旗令主已然緩步走了進去。

  室中一把交椅上,坐著一個青衫人,此刻霍然起立,冷聲喝道:“閣下又來做甚?”

  黑旗令主低沉一笑,道:“你看看是什麼人來了?”

  青衫人身材頎長,眉目清朗,赫然正是江大公子江步青!

  江寒青這一瞬間,但覺心頭激動,目含淚光,一個箭步驚了過去,口中叫道:“大哥,是小弟來了。”

  江步青似是大感意外,征了一怔,目注江寒青,驚喜交雜的道:“二弟……”

  突然搶了過來,兩手緊緊抓住江寒青雙手,眼包淚水,張張口,竟然說不出話來!

  這是手足情深,真情流露,也最為感人!

  管天發堪堪跟著進石室,耳中聽到這聲“二弟”,心頭不由得猛一凜!

  若是他沒有聽錯,這清冷聲音,几乎和他上次在江府中聽到的那是“二弟”極似出一人之口。

  江步青為人精干,雖在兄弟重逢悲喜交集之際仍能保持冷靜,瞿然道:“二弟,你怎會找到這里來的?”

  江寒青朝黑旗令主一指,道:“是這位朋友帶小弟來的。”

  接著又替江步青、管天發二人介紹,道:“大哥,這位是杜九如杜老哥,這是我大哥步青。”

  江步青、管天發各自說了几句久仰的話。

  黑旗令主冷冷一笑道:“賢昆仲已有數月不見,正該好好談談,恕兄弟失陪。”話聲出口,身形突起,閃電般朝門外射去。

  江步青臉色一變,沉聲喝道:“快截住他!”

  縱身扑起,左手一探,五指似鈞,直向黑旗令主身后抓去。

  他這一下搶在江寒青前面出手,那是還不知道二弟之能,但這一出手,卻也正好擋在江寒青的身前。

  這真是快得如同電光石火,一閃即逝,但聽“嘶”的一聲,江步青抓裂了黑衣令主背后一塊黑衫。

  黑旗令主也在這一瞬間,飛快掠出室外,石門同時很快的關起來。

  江步青一步之差,追到門口,石門已閉,不由得怒哼一聲,揚手一掌,朝門上拍去,但聽蓬然震動,那道石門動也沒動。

  江步青目閃寒光,瘦削臉上飛起一絲歉疚之色,憤憤地道:“二弟,賊人以愚兄為餌,把你引來,那是存心和咱們江家作對了。”

  江寒青道:“大哥還不知道這幫賊人底細麼?”

  江步青苦笑道:“愚兄被囚斗室,已有三月之久,除了只知方才那個賊首,叫做令主之外,其余就一無所知了。”

  忽然目光注視在江寒青臉上,驚奇地道:“二弟,三個月不見,你已經長大了,臉上神色,也比從前好得多了!”

  江寒青道:“小弟被賊黨暗下奇毒,連行動也需人扶持,多虧這位管兄相救。”

  江步青奇道:“那一位管兄?”

  寒青笑道:“這位就是淮陽門下的管天發兄,杜九如只是個化名罷了。”

  江步青目中異采一閃,哦了一聲,笑道:“原來管兄易容而來,難怪兄弟不認識了。”

  說話之時,抬頭看去,只見管天發蹲著身子,在門口仔細察看,還不時的用刀柄在石門四周敲打。

  不覺笑了笑道:“管兄,你還是坐下來歇一會吧,兄弟被他們囚禁之初,也和管兄一樣,只想尋找出路,但卻始終沒有找到。”

  管天發回頭道:“兄弟不信這間石室,沒有從里面開啟的消息。”

  江步青不好多說,望著江寒青道:“二弟,你說被賊黨暗下奇毒,后來如何?”

  江寒青傍著大哥坐下,微微歎息道:“此中經過,一言難盡……”

  當下就把楚如風如何脅迫小鵑,在自己飲食中下毒……”

  江步青詫異地問道:“楚如風是誰?”

  江寒青道:“楚如風是黑旗令主假冒大哥之后,任用的總管。”

  江寒青又將黑旗令主企圖深夜開棺盜屍之事告訴江步青。

  江步青身軀陡震,怒聲道:“這廝到底和咱們江家何怨何仇?但敢開棺盜屍?”

  江寒青道:“大哥且請聽小弟說下去。”

  繼續把胡賬房、楚如風如何陪同自己上白云觀求治……

  突聽管天發大聲叫道:“在這里了!”

  兩人回頭看去,只見管天發移開書櫥,面對右首一道石壁,哈哈大笑!

  江寒青心知管天發為人精細,必然發現了什麼,急忙含笑道:“管兄找到出路了麼?”

  管天發笑道:“兄弟覺得這間石室,位置正當地底石室之中,不似專作囚人之用,那就不可能沒有從里面開啟門戶的消息,哈哈,果然不出兄弟之料,這間石室,左右原有兩道門戶,只是右首這道門戶以書櫥巧妙遮掩,不易被人發現……”

  江步青聽得跳了起來,喜道:“兄弟當日,也曾移開書櫥,仔細看過,怎麼沒看出門戶來?”

  管天發朝腳下一塊青石指了指,笑道:“這大概就是開啟石門的樞鈕了。”

  江步青道:“管兄如何看出來的呢?”

  管天發笑道:“兄弟方才看那黑旗令主,開啟石室門戶,左足腳尖曾蹴了一方青石一下。”

  江寒青輕哦一聲,道:“這就是了,小弟方才看他右手空虛作勢,心下始終不解,這石室門戶是如何開啟的?”

  江步青道:“管兄既然發現了門戶,快試試是否能開?”

  他被囚在這不見天日的古墓地室,已達三個月之久,此時聽到管天發找到了門戶樞鈕,自然急于出去。

  管天發道:“兩位讓開些,也許這道門戶中,有歹毒的機關埋伏,亦未可知。”

  江步青點頭道:“管兄顧慮極是,二弟,咱們退后几步。”

  說完,伸手一拉江寒青,后退了几步。

  管天發舉起腳尖,朝牆腳那方青石輕輕踏去!

  這一踏,那方青石果然應足往下一沉,接著就響起一陣軋軋輕震!

  管天發迅快的往后躍退,舉目瞧去,但見石壁緩緩朝兩邊移開,露出了一道門戶!

  江步青大喜過望,爽朗的笑道:“管兄,真有你的,咱們出去!”

  說完,正待舉步朝外行去。

  管天發趕忙伸手一攔,說道:“大公子且慢,還是容我開道。”

  左手晃亮火摺子,右手抽出單刀,豎立胸前,小心翼翼的,住門外走去。

  跨出暗門,是一條曲折的甬道,一如適才進來時的那條甬道一般,只是進來時的甬道,是在左邊,這條甬道的位置,已在石室右邊。

  三人走完甬道,眼前又有一堵石壁,擋住了去路。

  管天發走近壁前,用火一照,牆腳下果然又有一塊凸出的青石,這回他毫不猶豫,依然葫蘆,一腳踏在青石之上。

  石門開處,三個魚貫走出,已然回到了古墓靈堂之上!

  這一路行來,居然不見絲毫動靜,也無人攔擊,好像這座古墓之中,只有他們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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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lintwn 發表於 2013-9-7 03:29 PM

第八章 惡毒陷阱

        午牌時光,江府上下所有的人,全數在前集合。

  大家昨晚眼看已經葬身火窟的二公子,突然和大公子一同來,尤其大公子當眾宣布楚總管、胡帳房勾結匪人。

  而楚、胡兩人和府中八名附匪家丁,也同時潛逃無蹤。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已使全府上下的人,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這時大家在廳上集合,分男左女右,站立兩邊,雖不敢交頭接耳,互相探詢,但每人心頭,都好像壓著沉鉛一般,暗暗揣測不止。

  就在此時,大公子江步青,二公子江寒青和那位姓杜的漢子,一齊步入大廳,走到上首。

  江步青在當中站定,首先說明自己道匪徒劫持,由賊人假冒在府中出現,任命賊黨楚如風為本府總管,和賬房胡俊才狼狽為奸,暗中謀害二公子,縱火焚屋。

  幸而二公子得到消息,連夜逃出,前往淮陽鏢局,治好身上奇毒,把自己從古墓救出,大概說了一遍。

  家人們聽大公子說完這段曲折離奇的經過,不由全都變色,但接著又興奮的鼓起掌來。

  江步青等大家掌聲停住,接著當眾宣布聘任杜九如為本府總管。

  自即日起,府中一切大小事務,均由新任總管全權處理,如敢違抗,杜總管不須向本人報告,有權處決等語。

  當下替大家引見新任總管杜九如,並由杜總管接江府花名冊遂一點名。

  管天發對每一個人都暗自端詳了一番,記在心里。

  接著江步青吩咐開席,大廳上擺起了一席酒菜。

  這是慶功宴,慶祝南江府重光,也慶祝大公子、二公子脫險歸來,和新任總管杜九如之事。

  管天發對江步青,心中原有極大懷疑,只是不好對江寒青直說,經過半天時間仔細察看,又覺大公子不像有假,心頭疑念,漸漸打消。

  飯后,回到東花廳,江步青兄弟兩人正在書房中閒談,江步青含笑招呼道:“杜兄辛苦了,快請坐下來。”

  管天發依言坐下,一名使女端上一盅香茗,放到几上,說道:“杜總管用茶。”

  江寒青笑道:“方才我正和大哥正在討論黑旗令主,處心積慮,謀奪咱們基業,此番挫折,但未必就此甘心,這是一件事。另一件則是先父遺屍被盜,咱們兄弟身為人子,更是寢食難安,好在這里有管兄輔佐大哥,從明天起,我想出去走走,查訪先父遺屍,究是被什麼人盜去的?不知管兄有何高見?”

  管天發接道:“兄弟只是一得之愚,供大公子、二公子參考,兄弟覺得金陵城中,臥藏龍,黑旗令主和盜走大先生遺骸的賊人,他們的巢穴,極可能就在城中,咱們只要多查訪,不難發現。”

  江寒青劍眉一軒,決然道:“從明天起,我就著手先從城內查起,非把這兩幫賊徒的巢穴找出來不可。”

  事情就這樣決定,第二天,江寒青由管天發替他掩去本來面目,裝扮成一個中年文士,悄然出門。

  一連三天,偌大的金陵城,已經去了三分之二,不但沒遇上形跡可疑的人,甚至連會武的人,也不多見。

  回到府中,心頭冗自感到悶悶不樂,弟兄兩人一同在花廳用晚餐,江步青因兄弟白天勞累,就要他早些回房安息。

  江寒青回轉西首院落,小鵑早已在院中相候,一見二公子歸來,立即屈下一膝,迎著笑道:“二公子回來了。”

  原來自從江寒青回府之后,因西花廳和書房同毀于火,就替他收拾了西首一進院落,作為臥室,仍把小鵑拔來伺候于他。

  江寒青揮了揮手,說道:“不用多禮。”自顧自舉步往內室走去。

  小鵑倒了一盅茶,跟著走入,說道:“二公子,請用茶。”

  江寒青點頭道:“你放在几上就好。”

  小鵑把茶碗放到几上,望望二公子,口中說道:“二公子。”

  江寒青抬目,問道:“你有什麼事?”

  小鵑道:“小婢想問問二公子,紫鵑姊姊怎麼沒跟二公子回來?”

  江寒青“嗯”了一聲道:“紫鵑麼?當日我們逃出府去,她就走了。”

  小鵑奇道:“她沒告訴二公子到哪里去的?”

  江寒青道:“她說是回家探親去的!”

  伸手取過茶碗,緩緩喝了一口,回頭看去,小鵑依然站著沒走,不覺問道:“小鵑,你還有什麼事嗎?”

  小鵑張張嘴,似欲說話,但又輕輕搖頭道:“沒……沒有。”

  江寒青看她吞吞吐吐的模樣,覺得她定然有事,但心中卻因一連三日,打不出兩幫賊人絲毫頭緒,想在夜晚出去,看看賊黨有無動靜?是以對小鵑欲言還止,就不願多問,說道:“我要休息一下,不用伺候了。”

  小鵑應了聲“是”。便自悄悄退去。

  時近二更,江寒青換了一身青色勁裝,佩上長劍,輕啟室門,閃身而出,突然一提真氣,飛身上屋。

  一時之間,不知該往何處去好?正在住足四顧之際,瞥見北首一座民房上,忽然飛起一條黑影,向西投去,一閃不見。

  這一發現,那還怠慢,立即長身掠起,朝西追去。

  這一路他只是凝足功力疾行,宛如箭矢划空,眨眼工夫,已追出半里來路,凝目望去!

  心中不禁暗暗驚奇,忖道:“此人不知是何來歷?竟然有這麼高的輕功!”

  江寒青暗罵一聲:“好個賊子,今晚看你往哪里跑?”

  人隨念起,雙腳一頓。身化長虹側尾追去。

  兩條黑影,一前一后,在夜色之中,有若兩點流星,快得使人目不暇接,不消片刻;已經追到清涼山麓!

  前面黑影在飛行之中,突然身形一折,閃電般朝左側一片樹林中飛射而入。

  江寒青迫近山麓,早已防他有此一著,驀地一吸真氣,腳尖輕觸荒草尖端,人似御風而行。

  瞬間便以追到,身形突然沖天飛來,疾如鷹扑,朝林中急射下去。

  這一式當真快得無以復加,但前面那條黑影,終究先了一步,等他追入林中,依然扑了個空!

  夜黑林暗,人影已渺,除了細細松風,聽不到一點聲息。

  江寒青耳目並用,正待深入搜索,突聽七八丈外,傳來一聲輕微的划空輕嘶,似是有人從林中竄出!

  聲音入耳,江寒青不覺怔了一怔,方才那人,輕功雖是了得,但和自己不過前后一步之差。

  自己施展“天龍御風”身法,扑入樹林,此人除了凝神屏息,潛伏不動,才不致被自己發現,絕不可能在自己入林之先,逃出去數丈之外。

  那麼這聲輕嘶,必是另外一個人無疑!

  他雖無江湖經驗,但原是絕頂聰明的人,登時想到方才一路追蹤下來,就有兩次和這情形頗相近似!

  就是在自己快要追上之際,前面人影,忽然隱去,等自己剛一停身,那人影卻在較遠之處出現。

  這明明是一路有人接替,故意把自己引來。

  念頭連轉,不覺暗暗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們究竟要把我引那里去?”

  江寒青有此發現,自然更不肯舍,雙腳點處,身如一縷輕煙,直向山徑追來!

  前面竹林中,乃是一座尼庵,此人轉過山腳,就不見蹤影,莫非這座尼庵,是藏垢納污之處?

  他為人聰明精細,想到賊人一路把自己引來,可能是一個陷阱,讓自己自投羅網。

  自己既然追到此地,說什麼也得進去瞧瞧!心念一決,立即舉步往竹林中走去。

  “這座尼庵,平日不准游客入內,顯然有著蹊蹺,說不定就是賊黨巢穴所在!”

  一時那還遲疑,微一提氣,人已悄然躍登圍牆。

  目光迅速一轉,只見前面大殿,一片黝黑,並無異狀,那后面禪房,隱約似有燈光透出。

  心下不覺大疑,想道:“這人把自己引來此地,究竟有何企圖?”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驀然發現情形不對!

  原來左手一排禪房,也正是有燈光透出之處,兩扇窗戶,其中一扇似是被人用掌力震碎,但屋內卻毫無聲息,不見人影!

  尤其在窗戶左首,明明就有一道房門,更毋須震碎窗戶。

  這點起燃燈燭,和震碎窗戶,又明明是有意安排,好用以引起自己注意,非過去瞧瞧不可!

  這到底是弄的什麼玄虛?事到如今,江寒青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非下去瞧個究竟不可。

  他緩緩吸了口氣,功聚雙掌,飄然飛落在左廊窗下,舉目朝里望去!

  這一瞧,直把江二公子看的劍眉陡豎,臉色大變,腳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別過頭去。

  原來那禪榻上被褥凌亂,躺臥著一個全身赤裸的少女,玉体橫陳,胸口被人一劍刺穿,血流如注,還有一滴一滴地從榻上流下!

  只因傷在要害,敢情業已氣絕多時!

  這情形不用說是遭人強暴,先奸后殺!

  江寒青心頭猛然一動,暗暗想道:“此人把自己一路引來,果然是一個惡毒的陷阱,這明明是,想移禍于我……”

  就在江寒青飛落左廊的同時,右首一間禪房中,悄悄閃出一條人影,那人宛如鬼魅一般,才一現身,就疾快地往外閃去,瞬即不見!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江寒青看清房中景象,心念方動,陡聽身后風聲一颯,有人嬌呼一聲,喝道:“万惡淫賊,原來你還沒走!”

  一縷劍風,直向背后刺到!

  江寒青候地轉過身去,在他轉身之際,寒光一閃,右手長劍出鞘,鏘的一聲,壓住對方疾刺而來的劍尖。

  目光抬處,只見偷襲自己的是一個年約二十四五的緇衣帶發女尼!

  此刻手仗長劍,一張黑里帶俏的臉上,滿是怒容,俏臉緊盯著自己,几乎要冒出火來!

  江寒青劍眉微微一動,立即收回劍去,含笑道:“師父請勿誤會,在下江寒青,追……”

  他原想說“追賊來此”,但只說了個“追”字。

  那帶發女尼長劍一抽,恨恨地道:“你方才已經說過,我早知道你是江寒青了。”

  抖手一劍,刺了過來。

  江寒青聽的又是一怔,急急舉劍一拍,又是鏘的一聲,把帶發女尼的長劍壓住,正容道:“在下剛從山下追蹤一人至此,才發現禪房中一位姑娘遭人殺害……”

  帶發女尼怒叱道:“惡賊住口,你制住我穴道之時,就自報名號,這時還想狡賴?”

  口中說著,右腕伸縮之間,接連刺出三劍,寒光閃動,同時急襲江寒青身前三處大穴。

  江寒青自然不會把她放在心上,但聽了帶發女尼的話,不覺機伶伶地打了個寒噤,心中暗暗想到:“是了,那賊人定是裝扮作我的模樣,有意在這里做下奸殺血案,意圖嫁禍,這賊人當真可惡之極。”

  心念轉動,身形輕輕一閃,避開帶發女尼刺來劍勢,喝道:“師父住手,請聽江某一言。”

  帶發女尼哪里肯聽,厲聲喝道:“万惡淫賊,你不過仗著父兄一點名頭,色迷心竅,居然乘師傅不在,找上紫竹庵來,奸殺秀蘭妹子,你還有何說?”

  人隨聲上,右手揮舞之間,一柄長劍,宛如風擺柳條。點點寒星,漫天流動,飛灑過來。

  好一手峨眉“亂披風劍法”!

  江寒青見她不容自己分說,一味急攻,心頭不覺大怒,喝道:“好個不明事理的尼姑,在下已經一再容讓,你當江某是怕事的人麼?”長劍突然朝一片劍影中揮去!

  這一劍當真是奇招突出,但聽鏗然劍鳴,響起了一聲金鐵大震!

  帶發女尼口中驚啊一聲,一柄長劍已被震得脫手飛出,當啷墜地!

  這一下直把帶發女尼驚出一身冷汗,疾快向后躍退,一張悄臉,氣得煞白!

  就在此時,但聽半空中,響起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施主不可傷人!”

  “嘶”、“嘶”兩聲,兩道人影,快若殞星,瀉落院中。

  江寒青原無傷人之意,震飛帶發女尼長劍,早已岸立不動,並未追擊,此刻眼看又有人趕來,暗暗皺眉。

  舉目看去,這瀉落兩人,一個是灰袖老僧,方面大耳,年在五旬開外。一個是身穿天藍長衫的漢子,年約三旬。

  灰袍老僧雙手合十,口誦佛號,道:“阿彌陀佛,咱們還是來遲了一步。”

  藍衫漢子霍地轉過身來,翻起長衫,“嗆”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柄狹長緬刀,滿臉殺氣,朝江寒青一指,厲聲喝道:“淫賊,你就是江寒青?”

  他和江寒青素未謀面,居然一口叫出江寒青名字來。

  江寒青事到臨頭,只好沉著氣,抱抱拳道:“在下正是江寒青……”

  藍衫漢子雙目盡赤,點頭道:“很好,你既然承認了,殺人償命,那就拿命來吧!”

  突然欺扑面上,一招“飛瀑流星”,迎面直劈過來。

  江寒青目中星芒一閃,喝道:“你給我住手!”

  不躲不閃,左腳輕輕一提,嗒的一聲,已把對方掃來的緬刀,踩在腳尖之下。

  那藍衫漢子大吃一驚,用力一抽,哪能抽得動分毫?急忙五指一松,棄了緬刀,往后躍退。

  灰袖老僧神色微凜,目注江寒青,冷聲道:“施主身手不凡,果然不愧是南江后人。”

  老和尚話雖說的客氣,但卻滿臉俱是不屑之色,意思似是說南江不該有你這樣不肖的儿子!

  要知道江湖上人,最犯忌的就是淫字。所謂万惡淫為首,正派之人,固然深痛惡絕。就是黑道上也為人所不齒。

  江寒青聽他說出“南江后人”四字,不禁面色微變,兩道寒電般眼神,直注灰袖老僧,緩緩說道:“大師也認為這宗奸殺案,是江某所為的麼?”

  灰袍老僧心頭暗暗一凜,想道:“這位江二公子內功竟有這般精純,看來還不易對付!”

  口中低喧一聲佛號,說道:“阿彌陀佛,凶案發生之后,這里除了施主,別無他人,施主又怎生解說?”

  江寒青面向覺勝法師,正容道:“今晚之事,乃是有人預先布置好的陷餅,意圖嫁禍在下,在下此時說來,三位也許不會見信,但在下必須把此中經過,向三位說個明白,信不信悉聽尊便。”

  說完,就把自己發現賊蹤,一路追上清涼寺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覺勝法師凜然道:“施主此話當真?”

  江寒青道:“江某若是真凶,在大師兩位尚未趕到之前,足可殺人滅口,從容離去,何用在這里,逗留下去?”

  覺勝法師將信將疑道:“施主認為這凶殺案是什麼人干的?”

  江寒青道:“大師可曾聽到過黑旗令主麼?”

  覺勝法師臉露詫容道:“黑旗令主?貧袖從未聽人說過。”

  江寒青目射寒凌,恨恨地道:“這幫匪徒以黑布蒙臉,身穿黑衣,行動極為詭秘,據在下所知,他們巢穴,極可能就在金陵城中……”

  青衣人嚴秀俠冷笑道:“閣下這等捕風捉影之言,不知有何根據?”

  江寒青目中寒星飛閃,凜然道:“用不著依據,少則三天,多則十日,在下自會找出真凶。還你公道。”

  說完,長身掠起,一道人影,直向牆外激射而去。

  嚴秀俠怒哼一聲,正待追蹤扑去。

  覺勝法師趕忙一把拉住,低聲道:“嚴賢侄不用追了。”

  嚴秀俠憤憤地道:“師叔,舍妹含辱而死,難道任由他走了不成?”

  覺勝法師道:“賢侄怎的如此沉不住氣?江二公子說的也許不假,目前先把你妹子收鹼了再說,此事自有這里無塵師太和老衲替你作主。”

  江寒青出得紫竹庵,心頭憤怒已極,一路提氣飛掠,片刻工夫,便已趕返府中,飛落前院,舉手在窗上輕輕叩了兩下,一喊道:“管兄。”

  管天發從睡夢中驚醒過來,急急披衣而起,開出門,一眼瞧到江寒青穿著一身夜行衣靠,站在窗前,不由吃驚的道:“二公子出了什麼事?”

  江寒青道:“不錯,小弟確是遇上了一件十分棘手之事,特來和管兄商量。”

  管天發吃驚道:“二公子究竟遇上了什麼事故?”

  江寒青把方才之事,一字不漏,詳細說了一遍。

  管天發吃驚道:“這是別人經過周密部署的陷阱,正好無塵師太不在,才促成他們這一條毒計。”

  江寒青道:“紫竹庵的無塵師太很厲害麼?”

  管天發道:“無塵師太還是峨眉掌教無垢大師的師姐,江湖上出名難纏的人物。”

  話鋒一轉,接著道:“這件事不但牽涉到少林、峨眉兩派,而且還牽連到西秦……”

  江寒青道:“這和西秦又有什麼關系?”

  管天發道:“那嚴秀俠外號鐵書生,是少林入室弟子,他妹子拜在紫竹席無塵師大門下,這還不說,最麻煩的是嚴秀俠的叔父嚴友三,人稱紅臉判官,意思是在他的手下,有死無生。”

  江寒青問道:“他是秦家的什麼人?”

  管天發道:“總管,但他在太平堡的實際權力,無異是一堡之主。”

  江寒青對江湖的事故,一無所知?不覺問道:“此話怎說?”

  管天發道:“太平堡主秦仁鄉,一生好道,據說在三年前,忽然棄家出走,至今尚無消息,堡中一切事宜,均由嚴友三作主,據說他一生不曾娶妻,把嚴秀俠兄妹視如己出,賊黨送上嚴家兄妹,作為嫁禍之計,當真是一著最毒辣的棋子。”

  江寒青道:“嚴友三縱是難惹,也該分清是非。”

  管天發搔搔頭皮,苦笑道:“紅臉判官為人剛愎,何況此事賊黨安排的甚是周密,找不出絲毫破綻,所有人證,都是對咱們不利……”

  江寒青劍眉連軒,道:“小弟已經答應他們,少則三天多則十日,必可找出真凶,把事情弄一個水落石出,小弟一腳趕來,就是找管兄商量來的。”

  管天發微微搖頭,道:“這事只怕不易,賊黨既然使出嫁禍之計,志在打擊南江威信,而且這一奸殺凶案,牽連到少林、峨眉和西秦三家。賊黨只要潛伏上一段時間,咱們交不出真凶,自有這三家的人,找咱們算帳,南江府縱不垮台,也將名聲掃地,無法在江湖立足了。”

  江寒青目中隱露殺氣,切齒道:“這批賊人,真是該死!”

  管天發沉吟半晌,才抬頭道:“二公子還沒有見過大公子麼?”

  江寒青道:“沒有。”

  管天發道:“兄弟覺得此事牽連極大,還是見過大公子,再作商量的好。”

  江寒青點頭道:“管兄說得極是,咱們這就找大哥去。”

  第二天巳午之交,南江府大門前面,來了四個人。

  這四人中為首的是一個褶衣老尼,一手不住撥著十八顆佛香念球,臉色顯得異常陰沉。

  在老尼后面,緊跟著一個身材苗條的帶發女尼,生得黑里帶紅,婀娜動人。

  稍后,是一個大耳的灰袍老僧,和一個三旬左右的藍衫漢子。

  這一行人剛一走近階前,為首的褶衣老尼已然沉聲喝道:“快去通報你們大公子,就說紫竹庵無塵師太和清涼寺覺勝法師求見。”

  “兩位師父請稍待,小的立即進去通報。”

  一會工夫,江步青青衫飄忽,急步迎了出來,連連拱手說道:“老師太、老法師佛駕光臨,恕在下迎候來遲。”

  說罷垂手肅客,把四人迎入大廳,分賓主落坐,家丁端上香茗。

  覺勝法師合十一禮,然后朝身邊藍衫漢子一指,說道:“江施主,貧僧替你引見,這是貧僧師侄,洛陽嚴秀俠。”

  江步青故作吃驚,修眉一軒,拱手笑道:“幸會,幸會。嚴兄俠名中原,兄弟久所仰慕。”

  嚴秀俠只是略一抱拳,冷冷地道:“兄弟也久仰江大公子之名。”

  無塵師太鐵青著臉,問道:“二公子呢?”

  江步青道:“寒青不幸,自從父去世之后,在下遇賊人挾持,達三月之久,才于日前清除賊黨,重回家門。”

  無塵師太沉聲道:“這個貧尼已略有所聞。”

  江步青道:“二弟連日來偵察賊黨,迄仍外出末歸,老師太不知有何見教?”

  無塵師太冷哼一聲道:“好個偵查賊黨,大公子可知令弟在外的行為麼?”

  江步青吃驚道:“二弟可是什麼地方開罪了老師太麼?”

  無塵師太冷聲道:“南江府威震江湖,有財勢,二公子若僅開罪貧尼,貧尼斗膽也不敢找上門。”

  江步青臉色驚凝不定,陪笑道:“二弟年幼無知,還望老師太多多擔待。”無塵師太怒哼道:“擔待?大公子說的倒是輕松。”

  江步青愈聽愈驚,望著無塵師太說道:“二弟究有何事,還望老師太明白見示才好。”

  無塵師太一手撥著佛珠,冷冷道:“令弟淫惡滔天,貧尼不願多說,你還是問嚴施主吧。”

  江步青聽她說出“淫惡滔天”四字,不禁臉色微變,轉臉朝嚴秀俠笑道:“不知二弟在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故,嚴兄多多指教。”

  嚴秀俠臉現悲痛之色,切齒道:“令弟昨晚夜入紫竹庵,持強奸殺舍妹。”

  江步青心身陡震,吃驚道:“嚴兄此話當真?”

  嚴秀俠朝覺勝法師,了因女尼一指,冷笑道:“昨晚發生之事,有師叔和了因師妹為證,大公子還不相信嗎?”

  江步青臉色凝重,抬目望了覺勝法師一眼,徐徐說道:“老法師少林高僧,兄弟那會不信?只是此事經過如何?嚴秀俠能否說的詳細一點?”

  嚴秀俠道:“舍妹拜在老師太門下學藝,兄弟每年都要從洛陽趕來探望舍妹,不想昨天才到金陵,當晚就發生了這件不幸之事……”

  他口氣微頓,續道:“此事發生在昨晚二更時光,令弟潛入紫竹庵,了因師妹穴道受制,只聽舍妹驚叫一聲,等兄弟和師叔聞訊趕去,舍妹已經橫屍榻上,令弟恃技震飛了因師妹寶劍,正待殺人滅口。”

  江步青雙眉微攏,說道:“二弟怎會做出這等事來?”

  無塵師太一掌拍在茶几上,厲聲道:“你兄弟,做出這等不齒于武林的事來,人證俱在,難道還是假的不成?”

  但聽“拍”的一聲,一張紫檀茶几,登時她這一掌擊成粉碎。

  江步青深沉地道:“老師太歇怒,舍弟此等行徑,實與他平日為人不類……”

  無塵師大怒哼道:“那是咱們存心誣賴南江府來的了。”

  江步青作色道:“令徒遭人奸殺,固然是冤有頭,債有主,但此事也關系舍弟一生名譽,在下並無偏袒舍弟之意,但老師太也總該讓在下事情問清楚了。”

  “老師太只管放心,此事如果確是舍弟所為,在下不偏袒,自當命舍弟自縛雙手,送上紫竹庵,任由老師太處置,但如確是賊人設計陷害,嫁禍舍弟,也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在下也當盡我之力,找出真凶,送上紫竹庵去,只是要者師太寬限些日期。”

  無塵師太道:“依大公子之見,要多少日才能緝獲真凶?”

  江步青略作思索,抬頭道:“在下之意,少則十日,多則一月,必可向老師太復命。”

  無塵師太目射芒,怒哼道:“這話是你江大公子說的。”

  江步青點頭道:“不錯,在下說出的話,自然算數。”

  無塵師太倏地站起身來,說道:“很好,很好,老法師,咱們可以走了。”

  無塵師太、覺勝法師一行四人,離開南江府,剛到清涼山麓!

  只見一名灰衣僧人停立道左,看到四人,立即趨步上來,雙手合十,恭敬的朝覺勝法師行了一禮,說道:“小僧在此恭候主持多時了。”

  覺勝法師目中閃過一絲訝異之色,問道:“普濟,可是寺里有什麼事嗎?”

  那叫普濟的灰衣僧人答道:“小僧奉知客師父之命有一封十分緊要的書信,必須立即送呈主持,特命小僧在此等侯。”

  覺勝法師聽得奇怪,問道:“書信呢?”

  灰衣僧人從懷中摸出一封書信,雙手呈上。

  覺勝法師接過書信問道:“這信是什麼人送來的?”

  灰衣僧人道:“方才有一位管家模樣的人送來,他告訴知客師父說,務必立即呈主持親拆。”

  覺勝法師口中沉吟一聲,撕開封口,抽出一張素箋,只看了一眼,臉色不禁微變,把信箋朝無塵師太遞了過去,說道:“老師太請看此信。”

  無塵師太道:“這信和貧尼有關麼?”

  隨手接過信,只見上面寫著:

  “書奉無塵師太,覺勝老法師蓮座。恭請立即移駕鬼臉城一晤,不勝恭候之至,江寒青拜上。”

  好一手龍飛鳳舞的趙体行書,逸飄瀟灑,字如其人!

  無塵師太怒形于色冷哼一聲,說道:“他仗著死去的老子的一點名頭,居然敢和我們下書訂約。”

  覺勝法師低宣一聲佛號,道:“老師太尊意如何?”

  無塵師大道:“他既敢下書訂約,咱們自然非去不可。”

  嚴秀俠在旁問到:“師叔,可是江寒青的信麼?”

  覺勝法師點點頭道:“不錯,不過他信中只約了老師太和師叔兩人,因此老衲之意,你最好先回寺去,不宜和老衲同行。”

  嚴秀俠遲疑了下,道:“師叔,他殺害妹子,弟子……”

  覺勝法師沒待他說完,含笑道:“師叔不是不讓你去,他只約老師太和老衲兩人,也許另有隱密,不願太多人知道,有老師太和師叔同去,你還不放心麼?”

  嚴秀俠道:“弟子不敢。”

  無塵師太回頭道:“了因,你也先回庵去。”

  了因躬身應“是”。

  無塵師太抬手道:“老法師,咱們走吧!”

  一僧一尼連袂向鬼瞼城趕去。

  無塵師大、覺勝法師堪堪跨過清涼門,只聽一個清爽的聲音,朗朗笑道:“兩位佛駕蒞臨,江某恭候多時了。”

  兩人舉目望去,但見一塊矗立的巨石之上,負手站著一個劍眉朗目,唇紅齒白的青衫少年,臉含笑容,頷首招呼。

  覺勝法師合十道:“有勞施主久候。”

  無塵師太目光電射,冷喝道:“你就是江寒青麼?”

  青衫少年瀟灑一笑,道:“正是區區。”

  隨著話聲,也不晃肩,點足,身如落葉,翩然飛起,落到兩人面前。

  無塵師太怒哼一聲,道:“好個淫賊!”

  江寒青微笑道:“在下約兩位前來,卻是有話奉告。”

  無塵師太冷哼一聲,道:“有話快說。”

  江寒青好整以暇,舉手拍拍長衫的灰塵,徐徐抬頭,說道:“江某不喜在說話之時,看人在面前擺弄兵刃,含有威脅意味,老師最好把寶劍暫行收起。”

  無塵師太目含厲芒,憤憤地把長劍往地上一插,說道:“你現在可以了。”

  江寒青淡然一笑,目視兩人,問道:“兩位方才去過寒舍了麼?”

  覺勝法師道:“不錯,貧僧和老師太剛從府上回來。”

  江寒青道:“做什麼去的?”

  無塵師太怒聲道:

  “你犯下滔天淫惡,老尼找你去的。”

  江寒青道:

  “在下現在不是就在兩位面前了麼?”

  無塵師太道:“你是江上峰的儿子,咱們不找南江府要人,還要到哪里去要人?”

  江寒青說道:“在下要奉告兩位的,也就在此,兩位若是再去找家兄無理取鬧,休怪江某無禮。”

  說到最后一句,雙目棱芒飛閃,射出兩道懾人寒光,凌威逼人!

  覺勝法師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此話怎說?”

  江寒青笑道:“在下這話,老法師還聽不懂麼?”

  無塵師太早已忍耐不住,拔出長劍,厲聲喝道:“淫賊你有多大能耐,老尼倒要領教領教。”

  江寒青點點頭輕笑道:“也好,若是不讓兩位見見真功,還當在下徒托空言呢!”

  “刷”的抽出長劍,橫目道:“兩位還是一起上吧!”

  無塵師太大怒道:“無知鼠輩,你勝得老尼再說。看劍!”

  嘶的一聲,一劍刺了出去。

  這一劍是她練劍數十年的絕招,劍勢凌厲,罩定了江寒青胸前八大死穴!

  江寒青冷冷一笑,振腕發劍,朝上挑去,但聽鏘然劍鳴,無塵師太一柄精鋼長劍,突然化作一道長虹,脫手飛出!

  江寒青劍勢疾落,一下拍在無塵師太“肩井穴”上。

  無塵師大全身一麻,那里還有抗拒之能,一跤躍坐下去。

  覺勝法師睹狀大驚,縱身掠出,沉喝道:“江施主還想逞凶麼?”

  他躍出之勢,敢情太以性急,竟然收勢不住,腳下一個踉蹌,向前沖出一步。

  江寒青面露不屑,望了覺勝法師一眼,徐徐說道:“不錯,現在該輪到你了。”

  覺勝法師和江寒青相距五尺,他合掌當胸,點點頭說道:“老衲當得領教。”

  自然不敢稍存輕敵之念,緩緩提吸真氣,凝聚雙掌。

  那知這一提氣,覺一身真力,忽然無法提聚,不禁臉色陡變,目注江寒青厲聲道:“江施主,你暗使狡計,在老衲身上,做了什麼手腳?”

  江寒青仰首冷曬道:“笑話?江某几時在你身上做了手腳?”

  覺勝法師切齒道:“江寒青,你犯下滔天淫惡,還敢在老師太和貧衲身上,暗施劇毒,當真是豺狼成性,蛇蠍行為,貧僧縱然……”

  江寒青沒待他說完,劍眉候挑,怒聲喝道:“住口,老和尚,你對本公子出言不遜,那是不要命了!”

  揮手一劍,拍了過來。

  覺勝法師枉有一身功力,避無可避。同樣被他劍脊拍中“肩井穴”,身不由己地往地上跌坐下去!

  江寒青仰頭大笑一聲,手中長劍朝兩人一指,得意地道:“出身峨眉、少林的一尼一僧,原來稀松得很,在下方才說過,兩位有本領只管找我江某算帳,不許你們再找家兄無理取鬧。”

  無塵師太氣得臉若死灰,目皆欲裂,切齒道:“無恥淫賊,你有種就殺了老尼。”

  江寒青目中星芒一閃,輕笑道:“在下奉邀兩位來此,原無傷人之意,老尼姑,你一再出言頂撞,可就怪不得江某,今天若不給你們一點顏色,你還當在下怕峨眉派,少林寺呢,在下也不傷你們性命,各自留下一只左耳,以示薄微……”

  長劍一起,正待朝無塵師太面頰削落!

  就在此時,一道人影從清涼門疾掠而來,口中大聲叫道:“二弟,住手!”

  江寒青猛一抬頭,看清追蹤趕來的正是大哥江步青,口中低哼一聲:“便宜了你們。”

  雙足頓處,身化一道輕煙,匆匆朝北投去。

  江步青飛掠而來,口中大聲叫道:“二弟……”

  等他飛落當地,驟睹無塵師大,覺勝法師二個跌坐地上,不覺失聲驚啊,腳下一停,急急問道:“兩位老師父怎麼了?”

  覺勝法師口喧佛號,低沉的道:“江大公子來得正好,貧衲和老師太都被令弟暗施手腳,中了奇毒。”

  江步青吃驚道:“會有這等事?唉,小弟……”

  適時,另一道人影,也相繼趕到,接口說道:“大公子一定看錯了,方才那人,並非二公子。”

  這隨后趕來的正是南江府新任總管管天發!

  江步青似乎感到有些意外,身軀微震,勉強笑道:“杜總管怎麼也趕來了。”

  管天發笑了笑道:“屬下怕大公子一人涉險,持率几名家丁趕來馳援,只是遲來一步,讓賊子逃走了。”

  這几句話的工夫,果見四名勁裝佩刀漢子,從清涼門奔了過來。

  江步青含笑點首道:“兩位老師父都中了賊人暗算,咱們先把他們抬出去再說。”

  再說那江寒青匆匆朝北飛掠而去,鬼臉城北首松林間,同時有一道人影,跟蹤飛起。

  前面的江寒青一路急掠,去勢較快。

  后面這道人影,似是心存顧忌,處處掩蔽行藏好像不願讓前面的人發現,飛行的較慢。

  他雖然落后一步,但一路暗中尾隨,始終不讓對方脫出視線。

  這時已是黃昏時分,暮霾漸深,田野間已然籠罩起一片蒼茫暮色!

  兩條人影,就在暮色之中,一前一后,有如浮矢掠空,貼地低飛。

  天色愈來愈黑,這一陣工夫,差不多已奔出二三十里路程,前面樹林間,隱隱有燈光射出,那是一座庄院,矗立在夜色之中,遠遠望去,似有几進屋宇。

  前面的江寒青身形突然加快,提氣疾掠,朝那大宅中投去。

  后面那道人影到了此時,也毫不怠慢,同樣猛吸真氣,施展上乘輕功,快如離弦之矢,急起直追!

  兩道人影,几乎同時瀉落庄院之中,只是江寒青稍前一步,翩然飛落中院,那是一間朝南的樓房,此刻窗中還有燈光射出。

  后面一道人影,銜尾而來,身形一落,立即閃入暗處。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江寒青飄落窗前,舉手在花格子窗上,輕輕叩了兩下。

  只聽里面立時響起了一個嬌脆的聲音,應道:“來了,來了。”

  兩扇窗戶,呀然開啟,一名青衣俏婢,探頭朝外望來,喜道:“姑娘回來了。”

  奇怪,她居然把江寒青稱作了“姑娘”!

  江寒青輕嗯一聲,微一提氣,便已穿窗而入。

  青衣俏婢忙道:“小婢給你倒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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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lintwn 發表於 2013-9-7 03:29 PM

第九章 層出不窮

        江塞寒青長長舒了一口氣,說道:“不用拉,我累得很,你先替我把靴脫了。”

  青衣俏婢答應一聲,伺候著他脫下長衫,然后跪屈一膝,再替他脫下靴子。

  這一脫下長衫,脫下粉底快靴,江寒青哪里還是江寒青?

  他,赫然竟是一個女子,一個二九年華的美麗女郎!

  看,她不是正從臉上揭下一張人皮面具?

  她,有一雙剪水般的雙瞳,也有一張紅菱似的小嘴,配著她白里透紅的俏臉,雖非人間絕色,卻也算得上紅粉佳麗。

  再加她脫下了長衫,露出一身緊身青綢勁裝,鼓騰騰的胸脯,和窄窄的腰身,更顯得婀娜動人!

  那女郎已然嬌慵無力地在一張櫃台前面,坐了下來!

  一手慢騰騰地打開盤在頭上的發辮,黑亮的秀發,披散下來,有如春云委地!

  驀然,窗前輕風一颯,室內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人影!

  青衣俏婢驚啊一聲,忙不迭后退了兩步,嬌叱道:“你是什麼人?”

  疾快的從腰間抽出一柄短劍,振腕之間,幻起三朵劍花,朝那人迎面刺去。

  那人一聲不作,凝立不動,直等青衣俏婢劍尖快要及身,突然屈指朝外彈去。

  但聽“錚”的一聲,青衣俏婢連人帶劍,被震得跟蹌后退。

  那人也不追擊,緩緩轉過臉去,目注青衣女郎,冷冷地道:“你究是何人?”

  青衣女郎已從鏡中看清那人書生打扮,身穿一件破舊青衫,是個面容略顯蒼白的中年人。

  她也沒轉過身來,只是對著大銅鏡,冷冷一笑,反問道:“你呢?你是什麼人?”

  青衣俏婢被中年文士一指彈在劍脊之上,震得后退了兩步,一柄短劍,几乎被震得脫手,心下不禁大吃一驚!

  但她仗著有姑娘在旁,膽氣一壯,道:“好啊,你膽敢在咱們姑娘房里撒野,那是不要命了!”

  短劍一挺,欺身朝中年文士后腰刺來。

  青衣女士隨手取過一條絲帕,往秀發上一扎,俏生生站起身來,喝道:“小香,快退開去,你不是他的對手。”

  這話說得已經遲了!

  青衣俏婢小香短劍寒光一閃,堪堪遞出!

  中年文士連頭也沒回,右手兩個指頭朝后夾住,已把刺來劍夾住!

  小香狠命的一轉,短劍被人家兩個指頭夾住,就好像生了根一般,哪里轉得動分毫?用力一抽。依然動也不動。

  心頭一急,左手中食二指一駢,閃電般向中年文士背后“靈台穴”上點去!

  這一著,她出指如風,中年文士總究竟背后沒長眼睛,哪里避閃得開?但聽“扑”的一聲,點個正著!

  小香兩個指頭,一下點上中年文士穴道,但覺有如戳在鐵石之上,兩根嫩得像春筍般的纖指,這下几乎一起折斷,直痛得她睫含淚水,口中“啊喲”一聲,急急往后躍退。

  中年文士頭都沒回,兩個指頭夾著短劍,輕輕丟起。

  短劍化作一道白光,脫手朝梁上激射而去,但聽“奪”的一聲,連柄沒入梁間,只余一縷青色絲穗留在外。。

  青衣女郎目光斜睨,冷笑道:“好功夫,你這是向我示威吧?”

  中年文士丟出短劍,連看也沒看一眼,冷聲道:“不敢,姑娘怎不回答在下問你的話?”

  青衣女郎道:“你不是也沒回答我問的話麼?”

  中年文上嘴角微撤,曬道:“在下只想知道姑娘假冒江二公子,究是為了什麼?”

  青衣女郎瞧了他一眼,反問道:“閣下是那江二公子的什麼人?”

  中年文士道:“一不沾親,二不帶故。”

  青衣女郎也朱唇微撇,輕哼道:“非親非故,閣下為何要替江二公子出頭?”

  中年文士雙眉挑動,但依然忍了下去,冷聲道:“在下要查的是紫竹庵那件奸殺血案。”

  青衣女郎冷笑道:“閣下要查奸殺凶案,那就問錯了人。”

  中年文士問道:“在下錯什麼了?”

  青衣女郎臉頰飛紅,跺跺腳道:“你總看清楚了,我也是女的呀。”

  這話沒錯,難道一個女孩儿家還能做出奸殺凶案來?

  中年文士不由聽得一呆,接著冷冷笑道:“那姑娘至少是几個假扮江公子的人中的一個,那是不會錯的了。”

  青衣女郎忽然展齒一笑,道:“不用說啦,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

  中年文士笑道:“你知道了更好。”

  青衣女郎道:“你就是江二公子,對不對?”

  中年文士雙目之中陡然射出兩道森冷如電的神光。直通青衣女郎,沉聲道:“不錯,不錯,在下就是江某,姑娘現在總該想到如何自處之道吧?”

  青衣女郎神色自若,緩緩說道:“這個我倒沒有想到過。”

  江寒青(中年文士)凜然道:“那麼就委屈姑娘戴上面具,隨我走一趟紫竹庵。”

  青衣女郎臉上似笑非笑,冷然道:“我為什麼要跟你去?”

  江寒青眉一軒,說道:“姑娘最好是隨在下去一趟。”

  青衣女郎頭道:“我要是不去呢?”

  江寒青道:“只怕由不得姑娘作主。”

  青衣女郎嬌哼道:“你想和我動手?”

  江寒青道:“如是姑娘迫得在下非動手不可,那也只好如此了。”

  青衣女郎柳眉輕挑,笑道:“久聞江二公子武功高強,我正想要討教呢!”

  江寒青道:“好吧,姑娘若是輸了,就得跟在下走。”

  青衣女郎嬌笑一聲,劍如靈蛇,輕輕一滑,劍尖突然往上挑起,一點寒光,直奔江寒青咽喉!

  她出手奇快,江寒青微微一怔,心想:“此女劍法倒是快捷得很。”

  劍勢上翹,以同樣快速,朝外封出。

  青衣女郎沒待劍抬使老,半途變招,一點劍影,隨勢直落,快速無倫地朝江寒青胸腹直划而下。

  江寒青射出劍勢,居然封了個空,心中不覺吃了一驚,暗道:“看來自己倒是輕估她了。”

  急急一收腹胸,向后退出一步。

  青衣女郎一著估先,長劍電閃,一連刺出七劍,這七劍不但一氣呵成,記記都指襲几處要害,煞是狠毒凌厲!

  江寒青被她這七劍逼得無法還手,腳下不由得又退了一步,目注青衣女郎,突然還擊一劍。

  青衣女郎看他在自己一輪快攻之下,明明已隱劣勢,那還容得江寒青出手,口中嬌叱一聲,纖手疾揮。

  第八招上忽展絕學,還劍漾起斗大一個劍花,在電光石火之間,忽然爆出八朵銀花,罩定江寒青胸前八大死穴。

  只要容她劍尖觸上,江寒青縱然不死,也得身負重傷!

  就在此時,但聽江寒青一聲朗笑:“姑娘小心了!”

  寒光連閃,緊接著,但聽響起一陣“叮”、“叮”輕響。

  青衣女郎罩定江寒青前胸,冉冉飛來的八朵銀花,都被江寒青劍尖點了一下。

  八朵銀花一閃而沒,青衣女郎一柄長劍已被江寒青的劍尖壓住。

  要待撤劍,已是不及,但覺劍勢往下一沉,再也掌握不住,拍的一聲,落到樓板之上,心頭猛吃一驚,急急往后躍退。

  江寒青也不追擊,岸然道:“姑娘已經輸了,該隨在下走了吧?”

  青衣女郎笑了笑道:“姓名自然有,養父若肯告訴你,自會和你說的,我可不敢泄他老人家的來歷。”

  江寒青心頭暗暗一動,忖道:“莫非她義父的身份,還高過黑旗令主不成?”

  口中依然冷冷一笑道:“姑娘既然不肯說出你義父的來歷,那麼姑娘呢?總該有個稱呼吧?”

  青衣女郎雙頰微酡,問道:“你一定要知道麼?”

  江寒青原是無心之言,但話聲出口,立時發覺自己不該探問人家年輕姑娘的名字,此刻只好冷聲說道:“在下只是隨便問問,你若是不願說,那就算了。”

  青衣女郎臻首微低,低聲說道:“我叫司徒蘭。”

  人家大大方方說出名字來了,江寒青反而覺得無話可說,這就問道:“請問司徒姑娘,在下什麼時候見你義父?”

  司徒蘭道:“我義父上午不見賓客,大概要待到明天午后才能延見,今晚只好委屈二公子在這里暫宿一宵了。”

  說完,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傾了一粒白色藥丸,托在掌心,說道:“這是飄香帕解藥,服下之后,可使你四肢恢復活動。”

  江寒青問道:“你不怕在下走了麼?”

  司徒蘭笑道:“我這飄香帕,雖是中人不迷,藥性並不霸道,但在体內消失得很慢,要過了三天,才能恢復,我給你一顆解藥,只能解去三分之一,就是四肢可以活動,但不是恢復功力。”

  江寒青冷笑道:“難怪姑娘有這麼大方。”

  司徒蘭笑了笑道:“情非得已,江二公子多多包涵。”

  說著伸出兩個五指,拈起藥丸,低低說道:“我話都說清楚了,你總可以把這顆藥丸吞下去了吧?”

  江寒青心中暗想:“四肢能夠活動,總比這般形同癱瘓要好得多。”

  想罷,果然張開口來。

  司徒蘭手指抬著藥丸,輕輕放入江寒青口中,然后說道:“好啦,我要失陪了,二公子不用客氣,需要什麼,只管吩咐小香就是了。”

  說完,回眸一笑,翩然往房外走去,一面吩咐道:“小香,江二公子還沒用飯,你去吩咐廚房,做几式可口的酒菜送來。”

  小香應了一聲,扭腰朝門外就走。

  江寒青緩緩伸展了一下手腳,四肢果然已能活動,只是無法運氣,心頭暗暗駭異:“自己只不過聞到了一點香氣,竟有這般厲害!”

  他既然知道司徒蘭義父要見自己,而對方身份又如此隱秘,極可能就是黑旗令主這幫人的首腦人物。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此刻別說功力盡失,無法逃得出去,說是不曾被迷香所制,也非留下來會會此人不可!

  他在房中來回踱步,心中只是盤算著自己必須在這一晚之間,設法解除身上迷藥才好。

  房門勿然開啟,小香手托朱漆木盤,輕步走了進來,嫣然笑道:“二公子請用酒飯了。”

  說罷,放下木盤,取出四式菜飯,一盤炒面,一壺美酒,和一副杯筷,一齊在桌上擺好,然后斟了一杯酒,回眸說道:“二公子請坐下來。”

  江寒青確也感到腹中饑餓,點點頭道:“在下確也有點餓。”

  當下緩步走到桌前,在椅上坐下,舉筷吃起來。

  他腹中本已饑餓,這一放懷吃喝,不大工夫,酒菜炒面,都被吃得盤底朝天。

  小香站在一旁,直等江寒青吃完,才微微一笑道:“二公子吃飽了麼?”

  江寒青笑道:“吃飽了,在下從未吃得有今晚這麼多的!”

  小香甜甜一笑道:“那一定是味道很好了,本來嘛,這是姑娘特別關照的,廚師們自然非燒几個最拿手的萊來不可。”

  江寒青道:“姑娘是專門伺候司徒姑娘一人的麼?”

  小香抿抿嘴,笑道:“今晚卻派來伺候江二公子來了。”

  江寒青道:“那也許是你家姑娘怕在下逃走,特地要派你監視在下來的。”

  小香小嘴一噘,哼道:“二公子說出這樣話來,真沒良心,我們姑娘把你特若上賓,連自己的房間,都讓給了你,老實說,我們姑娘一向冷面冰心,從不假人詞色,就是對她同門師兄弟,也沒像對你二公子這般禮遇了。”

  江寒青心中暗道:“原來她還有師兄弟。”

  一面微笑道:“在下只是和姑娘說著玩的,姑娘倒認真起來了。”

  小香總究年紀還小,被他說得臉上一紅,道:“誰認真了?”

  江寒青趁機問道:“這里真是司徒姑娘的閨房麼?”

  小香道:“自然是我家姑娘的房間,你看不出來麼?”

  江寒青故意皺皺眉道:“在下怎能占住司徒姑娘的閨房?姑娘還是給在下換一間的好。”

  小香神秘一笑道:“這是我家姑娘的意思,你不要辜負了我家小姐的心意。”說話間司徒蘭走進房間,小香見小姐進來,就轉身退出房門。

  江寒青見司徒蘭像有話要說,就問道:“姑娘是否有話要講?”司徒蘭笑道:“有一事要告訴你,秀蘭是本姑娘所殺!”

  江寒青聽得大感意外,几乎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愕然道:“會是姑娘殺的?”

  司徒蘭問道:“怎麼啦,你不相信?”

  江寒青冷笑道:“確是難以令人置信。”

  司徒蘭徐徐說道:“因為她背叛了本門。”

  這話更出江寒青意外,怔了一怔,道:“那嚴姑娘會是貴門的人?”

  “貴門究竟是什麼名稱?”

  司徒蘭道:“抱歉,這是本門的機密,因為目前還不到公開的時候,恕我難以奉告。”

  江寒青心是暗道:“聽她口氣,此一名稱尚未公開的門戶,不但行動詭秘,而且聲勢也似乎不小。”

  司徒蘭見他微微出神,也不言語,只是淡淡一笑,過了一會,低語道:“我也有一件事。要請教二公子,不知肯不肯說?”

  江寒青道:“什麼事?”

  司徒蘭美目流動,脈脈含情的道:“二公子武功絕世,小妹心折之極,不知是那一位前輩高人門下?”

  江寒青道:“家師世外之人,從未在江湖走動,也不願人知,連在下自己都不知他老人家的名號。”

  司徒蘭“嗤”地笑道:“哪有徒弟連自己師父名號都不知道的?二公子那是不肯告訴我了。”

  江寒青道:“在下說的,全是實情,並非不肯告訴姑娘,日前家兄見詢,在下也是如此回答的,難道在下還會瞞騙家兄麼?”

  司徒蘭故意噘噘嘴,道:“誰知道?”

  兩人沉默有頃,司徒蘭忽然凝睇笑道:“二公子,我們換個題目談談,好麼?”

  江寒青道:“姑娘要談什麼?”

  司徒蘭輕嗯一聲道:“隨便啦,譬如……”

  話未說完,突聽一陣細碎而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進來,接著房門口有人輕咳一聲,響起小香的聲音叫道:“姑娘……”

  司徒蘭雙頰微微一紅,回頭輕叱道:“小香,你鬼鬼祟祟的,又是什麼事?”

  門簾一掀,小香側身閃入,欠欠身道:“方才老主人傳諭,要姑娘立刻陪同江二公子前去。”

  司徒蘭臉露驚奇,詫異地說道:“義父上午從來不接見賓客,這時候他老人家行功甫畢,就要見江二公子了。”

  說話之時,人已盈盈站起,朝江寒青含笑道:“義父大概久仰二公子英名,才破例在早晨延見,小妹這就陪你下去。”

  江寒青心情復雜,自然也想早些見到這位神秘老人,也許可以從他口中,聽出一些眉目,聞言立即站了起來。

  司徒蘭看他站起,回頭低聲說道:“我們走吧!”

  小香慌忙閃身替兩人打起門簾。

  司徒蘭走在前面,領著江寒青走下樓梯,折入一條長廊,一路往前院行去。

  江寒青跟在她身后,暗暗留神,只覺這座巨宅,有著不少房舍,但一路行來,卻不見一個人影,仿佛是無人居住的空宅!

  不大工夫,已經行到中院,司徒蘭回眸一笑,低語道:“到啦!”

  跨入院門,迎面階上,一左一右站著兩名佩劍使女,一眼看到司徒蘭,立時躬身行禮。

  司徒蘭朝她們略微點頭,便引著江寒青進入堂中,朝左首一道門戶走了過去。

  這左廂門口,同樣站著兩名佩劍使女,慌忙替司徒蘭打起門簾。

  只聽一個清冷的聲音說道:“蘭儿來了麼?”

  司徒蘭在門口一停,躬身應道:“女儿陪同江二公子來了。”

  清冷聲音道:“帶他進來。”

  司徒蘭回過身來,悄聲道:“這說話的就是義父,你隨我進去。”

  說罷,舉步往房中行去。

  江寒青相隨而入,但見這間廂房,陳設簡單,上首是一張紫檀雕花坑床,兩邊放著兩個高腳花盆架,盆中夏蘭盛開,滿室幽香扑鼻!

  坑床下首,左右各有四把椅子,也都是紫檀雕花,形式古雅。

  木坑上踞坐著一個青袍紅臉老者,身材雄偉,胸前飄著一片片長髯,面貌冷峻,兩道炯炯目光,直向江寒青射來,頷首道:“你就是江二公子麼?”

  江寒青昂首道:“不錯,在下正是江寒青。”

  青袍老人聲音冷漠,抬手道:“請坐。”

  江寒青也不客氣,大模大樣地在左首一張椅上,坐了下來,司徒蘭傍著他下首坐下。

  青袍老人道:“江二公子光臨敝宅,老夫深表歡迎。”

  他口中說的雖是客氣,但口氣還是十分清冷。

  江寒青道:“尊駕見召,在下先想請教老丈如何稱呼?”

  青袍老人冷冷道:“老夫不喜和人通姓道名。”

  回答得干脆!

  江寒青仰臉曬道:“那是江某多此一問了。”

  青抱老人臉色微沉,哼道:“你很自負。”

  江寒青道:“江某生來就是如此。”

  青袍老人道:“老夫面前,你敢如此說話?”

  江寒青大笑道:“縱然刀劍加頸,江某何懼之有?”

  青袍老人嘿然道:“那很好,老夫就要你嘗嘗刀劍加頸的滋味。”

  司徒蘭聽得心頭暗暗焦急,叫道:“干爹……”

  青袍老人望了她一眼,問道:“蘭儿,你有什麼事?”

  司徒蘭道:“你老人家不是有話要和江二公子談麼?”

  青袍老人口中沉唔一聲。

  司徒蘭低低地道:“那就好好的和他說咯!”

  青袍老人微微一怔,兩道森森眼神,朝兩人瞥了一眼,但覺眼前這位江二公子少年英俊,才貌出眾,和自己義女,真是珠聯壁合的一對!

  不覺看得暗暗點頭,一手摸著長髯,微笑道:“只要他好好說話,干爹並無難為他之意。”

  司徒蘭被干爹笑得臉上一紅,低聲道:“二公子,你也別負氣咯,大家好好的說,不好麼?”

  江寒青道:“令義父有何指教,盡管請說。”

  青袍老人這一瞬間,臉果然和緩下來,聲音也轉變的至為平和,徐徐說道:“老夫有一件事,要向二公子請教,希望你實言相告才好。”

  江寒青道:“老丈要問什麼?”

  青袍老人道:“令尊江大先生,和老夫也有過一面之緣,三月前傳出噩耗,聽說他已歸道山,不知是真是假?”

  江寒青聽得不覺一怔,心中暗道:“原來他還當父親並未身死!”

  心念轉動,一面正容道:“先父一向健朗,突告病故,確是太以突然,在下和家兄均隨在,親視含殮,豈會有假?”

  青袍老人兩道深凜目光,一瞬不瞬得緊盯在江寒青臉上,似乎是仔細察看著他說的是真是假?口中意味深長的發出兩聲嘿嘿輕笑,說道:“如此說來,江大先生是真的故世了。”

  江寒青心頭突然一動,暗道:“他言中之意,似就不信父親已經去世,莫非父親遺体被盜之事,和他們有關?”

  想到這里,不覺冷笑道:“聽老丈口氣,似是懷疑先父詐死了?”

  青袍老人臉色平靜,徐徐說道:“有這等想法的,只怕不止老夫一人。”

  江寒青劍眉軒動,憤然道:“真是荒謬已極!”

  青施老人手拂長髯,說道:“老夫到底哪里荒謬了?令尊死后,僅一個空棺,總是不爭的事實!”

  江寒青目中寒星飛閃,霍地站起,厲聲道:“黑旗令主開棺盜屍,是你支使的了!”

  青袍老人微曬道:“令尊死后,棺中並無屍体,江湖上已是盡人皆知,老夫生著耳朵,總可以聽到吧?”

  江寒青道:“老丈手下,把江某引去紫竹庵,設下這惡毒隱阱,移禍于我,又是為了什麼?”

  青袍老人淡淡一笑道:“那是本門處決叛徒,與你江二公子無關。”

  江寒青心頭暗暗冷哼,忖道:“你倒推得干淨。”

  只聽青袍老人接道:“老夫邀晤江二公子,實有一事和你商量。”

  江寒青心中一動,暗道:“來了,不知他要和自己相商什麼。”

  一面故作訝容,問道:“老丈有什麼事,但請明說。”

  青抱老人臉掛微笑,緩緩說道:“主上聽說江二公子武功卓絕,有意邀你參加本門。”

  江寒青心頭不覺一震,暗道:“自己還當他是這幫人的手腦,原來還有主上!”

  心念閃電一轉,抬目問道:“老丈說的主上,又是何許人物?”

  青袍老人一手捋須,神秘一笑道:“主上自然是一門之主了。”

  江寒青豈有放過機會,接著頭號道:“貴門總該有個名稱吧?”

  青袍老人道:“不錯,但本門還不到公開的時候。”

  江寒青冷冷一笑道:“老丈既邀江某參加,卻又連貴門名稱,貴上名號,都秘不見告,豈不是等于空談了麼?”

  青袍老人微笑道:“江公子加入本門之后,自會知道。”

  江寒青道:“在下先要知道了,方可考慮。”

  青袍老人道:“老夫可以奉告的,是本門以排解武林紛爭,泯除門戶私見為宗旨,決非黑道幫會,這一點,江二公子盡可放心。”

  他不待江寒青發問,接著笑道:“本門羅致人才,以武功高低,分授職位,俾人盡其才,江二公子加盟本門,職位當不在老夫之下。”

  江寒青道:“老丈在貴門中是什麼職位?”

  青袍老人似是不願正面回答,淡淡一笑道:“老夫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江寒青暗忖:“此人口氣不小,看來他在這幫人中地位果然不低!”

  青袍老人見他沒有作聲,頓了一頓,續道:“老夫不妨實言相告,數月之前,老夫奉主上之命,造訪令尊,擬以本門護法名義,挽請令尊出任……”

  江寒青不待他說完,接口道:“先父不答應?”

  青袍老人答道:“令尊也並未拒絕。”

  江寒青暗想:“父親為人方正,豈肯擔任你們護法之職?”

  青袍老人答道:“或惜為時不久,令尊就傳出噩耗,這護法之職,虛懸已久,如由江二公子出任,子就父職,不失為武林佳話。”

  江寒青心頭突然一動,暗想:“難怪他方才一再訊問父親是否真的故世?原來他們一直懷疑父親因不願就護法一職,詐稱身死。”

  當下心念一轉,冷冷道:“可惜江某並無興趣。”

  青袍老人臉色微變,望了司徒蘭一眼,嘿然道:“你最好仔細考慮一下。”

  他說到“考慮”二字,語氣特別加重,似乎滿含著威脅意味!

  江寒青靈機一動,傲然道:“江某對貴門一無所知,那也用不著考慮了。”

  青袍老人突然大笑道:“江二公子,你可知道除了投入本門,別無第二條路可行麼。”

  司徒蘭心下一急,別過頭來,朝江寒青暗暗使了一個眼色,起身道:“干爹,江二公子不諳本門禁律,還是由女儿再勸勸他……”

  青袍老人頓首道:“好吧,你要他靜靜地想一想,明天再作答復。”

  司徒蘭躬身道:“女儿知道。”

  青袍老人揮了揮手道:“你帶他出去。”

  司徒蘭轉過身來,道:“江二公子請隨我來。”

  江寒青也不和青袍老人招呼,昂然站起,隨著司徒蘭走出中院。

  司徒蘭四顧無人,回頭低聲說道:“你怎麼好對我干爹這般說法?”

  江寒青冷笑道:“在下什麼地方說錯了?”

  司徒蘭道:“我沒說你的不對,只是不能和我干爹鬧僵了。”

  江寒青道:“那為什麼?”

  司徒蘭低低的道:“我是為你好,你不知道,本門規定,非友即敵,非生即死,除了投效本門,只有……”

  忽然住口不言。

  江寒青劍眉一軒,道:“就得處死麼?”

  司徒蘭道:“你知道就好了,我義父今天對你算是特別優容,方才我真替你耽心!”

  江寒青哼了一聲,冷冷道:“多謝姑娘。”

  兩人邊說邊走,堪堪回到后院,突聽前面傳來了几聲叱喝,和一陣金鐵交擊之聲!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司徒蘭腳下方自一停,但聞一聲蒼勁長笑,緊接著又是一陣急驟的兵刃擊撞,紛沓傳來!

  江寒青暗自忖道:“前院似是來了很多強敵。”

  司徒蘭一臉俱是驚詫之色,口中輕咦一聲,說道:“江二公子請先上樓去,小妹到前院看看就來。”

  說完,轉身忙朝外行去。

  江寒青心中暗道:“這找上門來的,莫非是大哥趕來相救?再不,就是無塵師太和覺勝法師等人。”

  江寒青心頭思緒紊亂,一時只作不聞,登上樓梯,走近房門,一手掀簾而入!

  就在此時,突覺一縷指風,迎面襲來,身上一麻,頓時失去知覺。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江寒青但覺身軀一震,似是被人拍開了穴道,倏地睜開眼來,但見自己躺在一張云床之上。塌前站著一個青袍道人,黑須飄胸,右手執著拂塵,臉含微笑,稽首道:“江二公子請了。”

  江寒青翻身坐起,只覺自己雙臂,依然被人點了穴道,無法舉動,心頭甚是憤怒,喝道:“你們究竟要把江某怎樣?”

  青袍道人歉然說道:“江二公子多多原諒,貧道乃奉命行事,情不得已。”

  江寒青冷笑說道:“你是奉那青袍老人之命來的?江某頂天立地,縱然刀劍加身,也不會加入爾等匪類組織。”

  青袍道人呆了一呆,忽然會意過來,微微一笑,道:“江二公子誤會了。”

  江寒青道:“江某一點也沒有誤會。”

  青袍道人笑道:“江二公子說的青袍老人,當是龍潭大宅中的賊黨了,咱們突襲龍漠賊巢,江二公子就是從那里救出來的。”

  江寒青疑惑道:“你們不是一路的?”

  青袍道人道:“如果是我流香谷的人,貧道焉有不承認之理?”

  “流香谷的人”,江寒青愈聽愈覺復雜,攢攢眉,問道:“那龍潭大宅的一幫人,究竟是何來歷?”

  青袍道人道:“這批人的來歷,貧道也弄不清楚,只知他們首腦人物甚是神秘,目下已經羅致了不少江湖高手……”

  江寒青道:“你們流香谷呢?”

  青袍道人微微一怔,笑道:“流香谷主持江湖正義,不可與他們相提並論。”

  江寒青冷冷一笑道:“他們把在下擄來,又是為了什麼?”

  青袍道人道:“這真是莫大的誤會,江二公子要是不信,單堂主正在客廳中相候,貧道這就領施主前去。”

  江寒青起身道:“好,在下就去見見你們單堂主。”

  青袍道人踏著白石小徑,緩步而行,走到一座敞軒前面,回頭說道:“江二公子請隨貧道進去。”

  江寒青隨著他進入敞軒,抬頭望去,只見上首一把交椅上,端坐著一個身軀高大的獨目灰袍老人,生相威猛,大概就是單堂主。

  在那獨目老者的左邊椅上,坐的是一個臉如淡金的中年人。

  身邊,卻空著一把椅子,並無人坐。

  只聽獨目老者的威重聲音問道:“江二公子來了麼?”

  青袍老人連忙稽首應“是”,身形一轉,轉臉朝江寒青道:“貧道替江二公子引見,這位就是單堂主。”

  接著又朝淡金臉漢子一指,說道:“這位是宮副堂主。”

  獨目老者領首為禮,抬抬首道:“請坐。”

  那淡金臉漢子也含笑抱了抱拳。

  江寒青雙手穴道受制,昂然點頭,就在獨目老者對面椅上坐了下來。並問道:“你們救我來此是何用意?”

  獨目老者道:“敞谷主想請江二公子前往一晤,究竟何事。老夫也不知道。”

  江寒青道:“目前江湖上出現的黑旗令主和青旗令主,可是堂主手下?”

  獨目長者很快答道:“不是。”

  江寒青道:“堂主可知他們的來歷?”

  獨目老者沉吟了一下,道:“不知道。”

  江寒青道:“堂主難道沒有聽人說過麼?”

  獨目老者道:“老夫最近聽說,確有一幫神秘人物,在金陵城中出沒,直到昨晚,才知江二公子已落在他們手中,老夫就是從他們巢穴中把你救出來的。”

  江寒青道:“堂主既然從他們手中,把江某救出來,豈會不知道他們來歷?”

  獨目老者不耐地道:“老夫已經說過,不知道他們來歷,你不用再問了。”

  江寒青心中暗想:“聽他口氣,似是已知對方來歷,只是不肯和自己說罷了。”

  停了一停,又抬目問道:“在下還有一件事,要請問堂主。”

  “好吧,你說出來聽聽,老夫知道的,自可回答于你。”

  江寒青道:“先父遺骸被盜,不知單堂主可曾知道?”

  獨目老者怔了怔,點頭道:“老夫聽到江湖傳言,江大先生遺体被盜,詳情如何,老夫就不得而知了。”

  好個不得而知!

  江寒青再也忍不住,目中寒星飛閃,冷笑一聲道:“不是貴堂主手下盜去的麼?”

  坐在獨目老者左邊的淡金臉漢子,臉色一沉,道:“江二公子說話最好有個分寸。”

  江寒青大怒道:“江某几時說錯了?”

  獨目老者朝淡金臉漢子微一擺手,然后嘿然笑道:“江二公子認為令尊遺骸,是流香谷的人盜走了?”

  江寒青道:“不錯,目前只有你們兩股神秘力量,出沒江湖,黑旗令主夤夜開棺盜屍,但已只是一具空棺,此事即非他們所為,除了你們,還有第三幫人麼?”

  獨目老者仰天大笑道:“武斷得好,流香谷以主持江湖正義為宗旨,豈肯效江湖下五門毛賊行徑,開棺盜屍?再說咱們和江大先生何怨何仇?盜他遺骸,又有何用?”

  江寒青聽他口氣,似乎不假,一時之間,心頭更覺沒了主張,暗道:“這開棺盜屍之人,既非黑旗令主,又非流香谷的人所為,那是什麼人盜去的呢?”

  只聽獨目老者徐徐說道:“目前江湖亂象已萌,暗潮迭起,敞谷主請你們四大世家的人,前往一晤,也許和整個武林大局有關,閣下有什麼話,見了敝谷主,再說不遲。”

  江寒青暗道:“原來他們谷主還邀了東許、西秦、北李三家的人。”

  不覺抬目問道:“貴谷主現在何處?”

  獨目老者道:“谷主一再指示,不到時機,不得和對方沖突,老夫奉命迎接閣下而來,因你昨晚已落人手,不得不突襲對方在江南的巢穴,把你救出來,但如此一來,必然引起對方警覺,因此老夫不能在金陵城中多事耽擱,決定在黃昏前離去,此時已是未牌時光,距我們動身,已不過一個時辰,老夫還有許多事情待辦,咱們談話,到此為止,江二公子也毋須多問了。”

  江寒青聽得一怔,心想,“好哪,自己原來還在金陵城中,這所道觀不知是什麼名稱?”

  獨目老者的話聲一落,回頭朝青袍道人道:“道兄仍請領江二公子回靜室休息,急速回來,老夫另有要事相商。”

  青袍道人欠一欠身道:“屬下遵命。”

  回身朝江寒青打了個稽首道:“貧道送江二公子回去。”

  江寒青想到自己身中司徒蘭“飄香帕”迷藥,藥性尚未消失,目前武功等于全失,只好暫時忍耐,據司徒蘭說,“飄香帕”需經三天時光,藥力自然消滅,那麼且等后天迷藥失效,再作道理。

  心念轉動,青袍道人匆匆走進,朝江寒青打著稽首,含笑道:“單堂主立時就要動身,貧道還得和江二公子打個商量。”

  江寒青道:“商量什麼?”

  青袍道人伸手從大袖中取出一方黑布,歉然道:“說來實在失敬之至,江二公子出去之時,最好蒙上了眼睛。”

  江寒青冷笑道:“怕在下日后找上寶觀?”

  青袍道人陪笑道:“目前是友是敵尚難定論。江二公子多多原諒。”

  江寒青道:“道長但請縛上就是了。”

  青袍道人道:“如此,貧道失禮了。”

  說完,就用黑布香江寒青縛上雙目,一面說道:“貧道扶江二公子出去。”

  江寒青也不說話,由他扶著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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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lintwn 發表於 2013-9-7 03:30 PM

第十章 飄香解藥

        又過了一回,兩邊人聲愈來愈雜,江寒青閉著眼睛,也可以猜想的到,這里到了一處大鎮集。

  車子終于停下來了,只聽有人趨近車前,恭聲說道:“單大掌櫃請這里下來,小的已經恭候多時了。”

  單堂主掀起車簾,當先跨下車去,問道:“房間准備好了麼?”

  那人回道:“小的昨晚就定下了,后進已經全包下來。”

  江寒青心是暗想道:“原來要在這里住店,這倒好,晚上趕路,白天投宿。”

  單堂主點頭道:“很好。”

  接著回頭道:“宮老弟,可以請二公子下車了。”

  江寒青跨下車門,單堂主一把挽住江寒青手臂,呵呵笑道:“公子辛苦了,咱們就在這里打個尖再走。”

  那漢子立即在前引路,朝客店中走去。

  這里敢情是一條橫街,地勢較為僻靜,江寒青在單堂主、宮副堂主,和一名扮作鏢頭模樣的漢子的簇擁之下。直入后進。

  敢情這一進店屋,是專門接待過路的達官貴人之用,一排五間,自成院落,相當幽靜。

  兩名店伙巴結地跟了進來,一個手上捧著臉水,說道:“几位客官洗把臉。”

  單堂主一擺手道:“老夫等人,一晚未睡,先要休息一回。”

  店伙放下臉水,笑道:“那麼小的替諸位去泡茶水。”

  說完,便自退了出去。

  單堂主轉身吩咐道:“二公子路上累了,宮老弟先陪他到左首房中休息。”

  宮副堂主答應一聲,含笑道:“兄弟替二公子帶路。”

  江寒青暗暗冷哼:“這明明是要姓宮的監視自己。”

  當下點點頭道:“在下確也有些累了。”

  隨著,宮副堂主進入了左首一間房中。

  那是一個雙舖房間,收拾的相當干淨,除了對面兩張床舖,臨窗還有兩張雕花椅子,和一張茶几。

  兩人堪堪坐下,一名店伙計已經手托茶盤,閃了進來,含笑道:“兩位客官請用茶。”

  放下茶盤,取出兩個磁碗,倒了一蠱茶,送到姓宮的面前,諂笑道:“這小店特別給上房貴客准備的真正杭州龍井,客官喝上一口,便知這是最好的雨前茶了。”

  他一邊說話,一邊又倒了一蠱,雙手送到江寒青面前,目光在他臉上輕輕瞟過。

  江寒青但覺這房伙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看過似是極熟,心頭方自一怔,只聽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快把這蠱酒茶喝下去。”

  這是司徒蘭的聲音,江寒青心頭一動,伸手接過茶碗,不由的舉目朝店伙瞧去!

  那不是司徒蘭還有誰?

  她眨眨眼睛,微笑道:“客官需要什麼,只管吩咐小的。”

  宮副堂主揮了揮手,說道:“不用了。”

  店伙連聲應是,躬躬腰,很快退出去,順手替兩人拉上房門。

  江寒青目送司徒蘭走后,心頭暗想:“她喬裝店伙,送來茶水,莫非這蠱茶內,放了飄香帕解藥?不然;她不會暗中叮囑,要自己把這蠱茶喝下去。”

  接著又想,據自己連日觀察,他們這兩幫人,勾心斗角,都不似好路數,目前自己最需要的,自然是解去身中迷藥了。

  這就托了茶蠱,緩緩喝著。

  宮副堂主在江湖上多年,心機極沉,一手端著茶蠱,並不立時就喝,目注茶碗,似是仔細察看茶水的顏色,還湊近鼻子,聞了一回,才點頭道:“這茶葉,倒確是上好龍井。”

  說著,也就輕輕啜了一口。

  江寒青看在眼里,忖道:“這人看來極富心機,難怪單堂主要派他來監視自己了。”

  心中想著,把一蠱茶水喝了下去,故意打了個呵欠,說道:“宮副堂主不累麼,在下可要休息一會了。”

  宮副堂主忙道:“二公子只管請睡,咱們下午還要趕路呢!”

  江寒青也不和他多說,和衣在舖上躺下,他心中有數,司徒蘭喬裝店伙,送來的這蠱茶水,准是解藥。

  因此側身臥下,背著富副堂主。暗暗運氣一試,果然這一會工夫,迷藥頓解,周身氣機,已能隨意運轉。

  他自從在白云觀,四天之內,眼下了天風道長精練的半葫蘆“雪芝丹”,功力精進,大非昔比,這一運氣行功。方才被青袍道人點住的几處穴道,不用運功沖穴,便已豁然自解。

  宮副堂主看他和衣而臥,只當他車行顛簸,一晚未睡,一個被點了几處穴道的人,血氣不暢,自然容易疲乏,當下也並不在意,就在江寒青對面舖上,跌坐行功。

  中午時分,那名扮作鏢頭模樣的漢子,進來請兩人用飯,江寒青和宮副堂主跨出房門,中間客堂上,店伙已經擺好一桌酒菜。

  單堂主招呼大家入席,酒菜倒十分豐盛。

  單堂主親自斟了一杯酒,含笑道:“江二公子,老夫敬你一杯。”

  江寒青迷藥已解,心中已然了無所懼,舉杯笑道:“不敢,在下敬堂主。”

  兩人對干了一杯。

  江寒青趁機道:“在下有幸和單堂主同行,只是,尚未請教三位的大名。”

  單堂主道:“老夫單曉天。”

  接著朝宮副堂主,和那扮作鏢頭模樣的漢子一指,說道:“宮老弟名君武,這是卜香主大元。”

  江寒青不知他們說的是否真名?連忙拱手,道:“江某久仰。”

  一面又和宮、卜兩人互飲一杯。

  單曉天道:“依老夫看來,江二公子倒是海量,只是咱們午后仍須趕路,盡此一壺為限,到了地頭,咱們再痛痛快快地喝上一頓。”

  江寒青道:“在下想請教堂主一事。”

  單曉天問道:“二公子要問些什麼?”

  江寒青道:“咱們已經趕了一晚路,不知貴谷主現在何處。”

  單曉天道:“老夫奉命迎賓,谷主並未出谷,自然在流香谷中了。”

  江寒青心中暗道:“這話不是白說了?”

  臉上淡淡一笑,道:“堂主若是認為可以見告,在下想請教流香谷究竟是什麼地方?”

  單曉天拂須笑道:“二公子見詢,老夫不敢相瞞,此去流香谷,還有四五天路程。”

  江寒青聽得一呆,暗想:“自己只當他們谷主就在附近,還有四五天路程,那不是還在千里之外?”

  正想之間,只見一名青衣漢子,匆匆走入。

  卜大元目光一動,立即從席間站起,迎了過去,低聲問道:“有什麼事?”

  那漢子躬躬身道:“趕車的鄭老六要小的進來轉稟香主,方才有一個和尚,在客店門前徘徊不去,行跡十分可疑。”

  卜大元道:“和尚化緣,也是常有的事,你出去好了。”

  那漢子應了聲“是”,又道:“回香主,那和尚還在咱們馬車邊上,探頭探腦的,只怕是對方的眼線。”

  卜大元冷冷一笑,揮手道:“知道了。”

  那漢子欠身一禮,便自退去。

  卜大元依然回到席上,也沒向單堂主報告。

  他們說話聲音雖輕,江寒青聽清楚了,單堂主可能也已聽到,敢情礙著江寒青,是以並沒多問。

  大家匆匆飯罷,單曉天吩咐伙計結過店帳,賞了店伙一錠銀子,便和江寒青、宮君武兩人一起步出店門。

  卜大元早已站在店門前等候,一見三人走出,就揮了揮手,趕車的立即驅車過來,掀起了車簾。

  江寒青目光轉動,果見對西街角上,站著一個灰衣和尚,看到自己,就匆匆轉身走去。

  單曉天獨目中寒芒一閃,面露冷笑。

  卜大元等江寒青、單曉天、宮君武三人上車之后,迅速跨上車前,和趕車的坐在一起,趕車的不待吩咐,揚起長鞭,驅車上路。

  車行漸漸加速,江寒青不知方才打尖的是什麼地方,但車子逐漸加快,就是說明已經出了城鎮。

  他心中只是暗自思忖:司徒蘭喬裝店伙,決不會單純的給自己送來解藥,店門外那個和尚,自然也是他們同黨喬裝的無疑,那麼他們的人手,極可能已在前途埋伏。

  司徒蘭因自己落在流香谷這幫人的手中,才暗中替自己解去身上迷藥,這用意極為明顯,自然是希望自己和他們聯手,共同對付流香谷的人。

  自己對這兩幫人的來歷底細,一無所知,這樣莫名其妙的卷入在他們中間,如能善為運用,在他們雙方口中,至少也可以聽出一些眉目。

  主意打定,心頭登時覺得開朗了許多,只是斜倚著車廂,閉目養神。在他心想,不出十里,青袍老人和司徒蘭等人,必然會在前面攔路。

  那知過了十里路,竟然太平無事,不禁暗暗覺得奇怪,心想:青袍老人、司徒蘭那一幫人,決不會沒有動靜。

  車子又行駛了十几里路,只聽坐在車前的卜大元低聲說道:“宮副堂主,前面山石上,坐著兩名灰衣僧人,似在等候什麼。”

  宮君武嘴角間微微一哼,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卜大元忽然壓低聲音道:“他們站起來了!”

  話聲未落,陡聽有人大聲喝道:“停車!”

  接著但聽唏聿聿馬嘯之聲,車子前行之勢,登時一停,響起卜大元怒喝之聲,道:“你們兩個賊和尚,大概瞎了眼睛,攔在路上,可是不要命了?”

  只聽一個和尚說道:“施主怎好出口傷人,貧僧奉命在此恭候。”

  卜大元怒哼道:“你們奉何人之命?”

  那僧人道:“貧僧少林門下。”

  卜大元冷笑道:“少林和尚,也未必唬得了人。”

  坐在車中的單曉天雙目倏睜,沉聲道:“宮副堂主下去看看。”

  宮君武一側身躍下車去,但見兩名灰衣僧人站立道左,敢情人手還沒到齊。

  卜大元一見宮副堂主躍下車來,立即躬身說道:“副掌櫃大概聽清楚了,這兩個和尚,攔住咱們車子,自稱是少林寺的和尚。”

  宮君武目光冷峻,望了望兩個灰衣僧人一眼,問道:“兩位大和尚有何見教?”

  左邊一個僧人打量了宮君武一眼,合十道:“貧僧奉主持之命,在此恭候諸位大駕。”

  宮君武道:“你們主持何在?”

  那僧人道:“施主稍待,敝寺主持就可快到……”

  話聲未落,但見一片密林之中,緩步走出一個緇衣老尼,兩個灰衣老僧,三人身后,跟著一個中年勁裝漢子,和四個腰佩戒刀的灰衣僧人。

  宮君武目光一轉,不禁暗暗皺眉,心中暗道:“他們從哪里得來的消息?”

  原來這一撥人,正是紫竹庵主無塵師太,和她徒弟了因女尼,清涼寺主持覺勝法師,勁裝漢子是鐵書生嚴秀俠,尤其要覺勝法師左首的一個枯瘦老者,赫然竟是少林羅漢堂主持覺明禪師,少林寺中有數的高手。

  無塵師太面情冷漠,兩道熠熠有光的眼神,掠過馬車,落到了宮君武身上,冷冷問道:“你們從金陵來的呢?”

  宮君武同樣冷冷地回答道:“不錯。”

  無塵師大道:“車上何人?”

  宮君武道:“老師太大概就是紫竹庵主了。”

  無塵師太心中暗暗一怔,尋思:“他怎麼知道我是誰?”

  一面冷哼道:“老尼問你車中何人?”

  宮君武道:“敝谷單堂主!”

  這話答得干脆,倒叫無塵師太又是一怔,接著冷厲地喝道:“叫他下來!”

  宮君武淡淡一笑道:“憑師大一句話,敝堂主就非下來不可麼?”

  無塵師太臉罩寒霜,怒聲道:“依你呢?”

  宮君武道:“師太在攔車之前,可曾打聽過了。”

  無塵師太道:“老記早已打聽的一清二楚。”

  宮君武冷傲的道:“那很好,師太既然知道敝谷來歷,就不該攔路了。”

  無塵師太道:“江湖上盡多邪門左道,牛鬼蛇神之輩,老尼用不著去費這些心思,你們車子之上……”

  宮君武雙目寒芒飛閃,打斷她話頭,突然仰天一聲大笑道:“庵主這話,那是沖著敝谷來的了,敝谷不願和武林同道結怨,可也不是怕事之徒。”

  無塵師太一襲緇衣,突然無風自動,似要發作。

  少林覺明禪師突然好像想起一事,急忙以傳音入密朝身邊覺勝法師低低說了兩句。

  覺勝法師臉色微變,立即跨前一步合十道:“貧僧斗膽,想請教施主一聲,不知施主是哪一路的高人?”

  宮君武還沒回答,只聽身后響起一個威重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說道:“流香谷。”

  覺勝法師循聲看去,但見車邊已經多了一個身軀高大的灰袍獨目老者,臉含微笑,接道:“老朽還當是什麼不開眼的跳梁小丑,攔路打劫,原來是少林、峨眉的高人,兄弟幸會之至。”

  覺明禪師聽到“流香谷”三字,心中一動,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覺勝禪師心頭暗暗一驚,忖道:“此人好快的身法,自己居然沒看到他是如何下來的?”

  一面低首合十道:“阿彌陀佛,老檀樾果然高明,請恕貧僧眼拙,不知尊駕如何稱呼?”

  覺明禪師忙道:“這位老檀樾就是名滿川陝的單大俠單曉天,師弟不可失禮。”

  覺勝法師聽的猛然一震,暗道:“獨目閻羅單曉天在川陝一帶,聲名甚著,怎會當了流香谷的堂主?”

  心念閃電一轉,慌忙合掌道:“原來是單老施主,貧僧失敬了。”

  悠然坐在車廂中的江寒青所得心頭也自一動,忖道:“原來‘單曉天’倒是他的真實姓名。”

  只聽單曉天干咳一聲,說道:“少林、峨眉,領袖武林,三位大師也俱是望重一時的得道高僧,老朽想請教一事,三位佛駕連袂而來,攔阻老朽車子,有何見教,尚請直說。”

  無塵師太道:“很好,單大俠見詢,老尼就直說了,你們車中,可有江上峰的二儿子江寒青麼?”

  單曉天點頭道:“不錯,江二公子確在車中。”

  無塵師太道:“很好,單大俠大概總會聽到有關紫竹庵發生的奸殺凶案了?”

  單曉天道:“兄弟近日曾聽江湖同道說過此事。”

  無塵師大道:“老尼徒儿遭賊子奸殺,此仇該不該報?”

  單曉天道:“師傅為徒儿復仇,自是應該的了。”

  無塵師太道:“如此很好,單大俠就請把江寒青交與老尼處置。”

  單曉天哈哈一笑道:“紫竹庵血案,兄弟不明內情,不敢妄置一語,師太要找江二公子,兄弟自是不敢阻攔,只是此次兄弟奉敝谷主之命,專程迎接江二公子來的……”

  無塵師太冷厲地道:“老尼不管這些,人在車中,單大俠就叫他出來受死。”

  單曉天獨目一動,洪笑道:“師太此言錯矣,兄弟奉命迎賓,豈能中途而廢,師太要找江二公子,也不忙在一時。”

  無塵師太怒哼道:“老尼耐性有限,單大俠若是非架這場梁子不可,就請划下道來。”

  單曉天臉色也漸漸沉下來,冷傲地道:“這是師太一個人的意思,還是少林兩位高僧也有此意?”

  無塵師太憤怒之極,道:“就算是老尼一個人的意思,單大俠又待怎樣?”

  覺勝法師合十道:“阿彌陀佛,單大俠有所未知,老師太門下遇難的這位令高徒,乃是貧僧師侄的胞妹,貧僧自然也難以置身事外。”

  覺明禪師道:“不錯,那嚴秀俠就是貧僧小徒。”

  這三人異同聲,顯然大有動手之意,尤其覺明禪師身為少林寺羅漢堂主持,說出來的話,更具份量。

  只聽一聲朗朗長笑,車簾掀處,江寒青已從車上跨了下來,雙手一拱,說道:“江某在此,三位師父意欲何為?”

  單曉天暗暗一震,道:“自己下車之時,明明點了他兩處穴道,他如何解開的?”

  無塵師太目光森寒,厲喝道:“淫賊!還不束手就縛?”

  江寒青臉含微笑,目光緩緩掠過對方諸人,雖后落到無塵師太臉上,說道:“老師太要找的是江某?還是殺害令徒的凶手?”

  無塵師太怒喝道:“你就是万惡淫賊,咱們要找的就是你。”

  江寒青從容說道:“諸位都是有道高人,要找江某,我就在諸位面前,但若是要找殺害令徒的凶手,那麼找上江某,就大錯持錯了。”

  無塵師太喝道:“住口!我大徒儿了因親眼目睹,還會錯麼?”

  江寒青笑道:“別說是老師太的令高徒,就是老師太和覺勝大師兩位,親自在鬼臉城遇上了假冒之人,兩位可曾看出來了?”

  無塵師太聽他提起鬼臉城,不覺更是氣惱,怒聲道:“老尼活了一大把年紀,豈是你一個黃口小儿瞞騙得過的?”

  江寒青道:“但老師太卻被人家瞞騙過去了。”

  “在下雖還不清楚對方來歷,但已略知概梗。”

  覺明禪師忍不住合掌道:“江施主能否明白見告?”

  江寒青道:“三位大師總該聽到了黑旗令主夜襲淮陽派,和青旗令主在北峽山白云觀威逼河北李家的事吧。”

  無塵師太哼道:“這些事,與你何干?”

  江寒青沒加理會,接著說道:“這黑旗令主和青旗令主,上面還有一個主腦人物,他手下布置了不少江湖高手,行動極為詭秘……”

  覺明、覺勝和無塵師太三人,都在靜心聆聽,沒人插口。

  江寒青微微一頓,又道:“日前老法師、老師太二位應約往鬼臉城之際,在下就隱身在北首一片樹林之中,那假冒在下之人,匆匆逃逸,在下一直追到龍潭附近,一處大宅之中,誤中迷香,致為對方所擒,今日午前,由這位單堂主把在下救出。”

  覺明禪師道:“江施主不是說已略知他們的概梗了麼?”

  江寒青道:“不錯,那大宅主人是一個青袍老人,曾勸在下投效,擔任他們護法職務……”

  覺明禪師動容道:“他們可曾告訴江施主是何名稱。”

  江寒青道:“他們不肯和在下明說。據在下所知,老師太令徒嚴姑娘,也並非奸殺……”

  無塵師太道:“不是奸殺,還是什麼?”

  江寒青道:“那嚴姑娘致死之因,是犯了他們叛幫之罪。”

  話聲未落,突聽嚴秀俠大喝道:“匹夫住口,我妹子豈會投入賊黨?你這等胡說八道,顯是理屈詞窮,故意捏造的了。”

  了因女尼站在無塵師太身邊,俏目一動,一張黑里帶俏的臉上,飛過一絲森冷的笑容,但沒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麼?

  無塵師太臉如寒霜,轉頭朝覺明禪師道:“老禪師不用聽他胡說了,此子說的,滿口俱是胡言。”

  江寒青目中寒星一閃,冷然道:“在下哪里胡說了?”

  無塵師太冷笑道:“龍潭附近,只有一處大宅,那是鎮江鎮遠鏢局的產業,几時成了賊巢?只此一樁,就使人無法信服!”

  覺勝法師點點頭道:“老師太說得不錯,那龍潭只是一個小小村落,居住的人,都是當地平民,只有一所大宅,那是龍虎鞭万老施主准備退休后住的,目前還是一座空宅。”

  無法師太續道:“第二件事是嚴秀姑為人溫婉,拜在老尼門下,終日不出庵門一步,怎會投到賊人門里去?這淫賊奸殺了秀姑,還敢橫加還蔑,老尼今日饒你不得!”

  說到怒處,正待伸手拔劍!

  只聽林中有人清朗笑道:“他說得不假!”

  大家回頭看去,但見隨著話聲,走出一個青衫少年書生來!

  這人身材頎長,生得劍目朗目,面如傅粉,飄然行來,好不瀟灑。

  你當這人是誰?哈,任誰也想不到從林中走出來的,赫然又是一個江二公子!

  兩人無論身材、面貌、神態、服飾,無不一模一樣,不知道的人,不把他們當作孿生兄弟才怪!

  這下不僅瞧得覺明、覺勝法師和無塵師太等人,凜然變色,就是流香谷的單曉天、宮君武、卜大元三人,也大感驚異,只有江寒青心頭明白,這假扮自己的乃是司徒蘭。

  無塵師太目光電射,逼注假江寒青,沉喝道:“你是什麼人?”

  假江寒青展然笑道:“區區江寒青是也。”

  他這一笑,露出一口整齊得如同編貝般的白齒,越顯得嘴紅齒白,風流俊俏!

  無塵師太緇衣波動,神色嚴肅,喝道:“嚴秀姑就是你殺的麼?”

  假江寒青道:“你怎知道是我殺的?”

  無塵師太厲聲道:“好小子,老尼先斃了你。”

  舉手一掌,直劈過去。

  她在極端憤怒之時,出手一擊,已是運集之畢生功力,一股強勁無倫的掌風,勢若雷奔,直身假江寒青當胸撞到!

  假江寒青劍眉一場,微曬道:“老尼姑,你好沒來由!”

  左手衣袖,向前輕輕一拂。

  在場之人,都知無塵師太還是峨眉掌教的師姐,在當今江湖上,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久以難惹出名,就是各大門派掌門人,也對她尊敬三分。

  此眼看無塵師太一掌出手,罡力如刀,威勢奇強,那假江寒青卻只是揮揮衣袖,看上去毫未用力。

  心中各自看得奇怪,此人這般托大,這一掌,看他如何承受得住?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無塵師大向自暗暗冷哼:“小子,你這是找死……”

  念頭還未轉完,只覺自己劈出的罡力,似被一股無形潛力所吸引,方向一偏,隨著假江寒青拂出衣袖,向一側撞去!

  心頭不禁大驚,要待收回掌勢,已是遲了,一時間收勢不住,一個身子不由自主地跟著朝前沖出了半步。

  但聽“呼”的一聲,一團罡氣,呼嘯掠過假江寒青身邊,直向空地上沖撞出去。

  無塵師太被假江寒青一記奇奧武學,引開她的掌力,已使全場之人感到無比震驚。

  江寒青也不覺怔了一怔,暗道:“看不出司徒姑娘竟有這等高深的武功!”

  覺勝禪師回過頭朝覺明禪師低低說道:“師兄可曾看出他這一記手法,是何來歷?”

  覺明禪師臉色凝重,低聲道:“愚兄若是沒看走眼,此人使的當是佛門‘接引神功’。”

  覺勝禪師奇道:“會是佛門神功,他……”

  話聲未落,覺明禪師已然舉步走了出去。

  覺明禪師朝那江寒青合十一禮,徐徐說道:“施主身手不見,不知假冒江二公子,殺害紫竹庵主門下嚴秀姑,究是為了什麼?”

  假江寒青似是被他問得答不上話來,淡淡一笑,道:“在下找江兄有事,諸位有話,隔天再談吧。”

  覺明禪師庄嚴的道:“人命關天,施主想走,只怕沒有這般容易。”

  假江寒青目光轉動,似有為難之色,沉吟道:“諸位之中,自認有人勝得過在下,在下自當留下。”

  覺明禪師臉色微變,但依然平靜的道:“貧僧覺得施主武功大有來歷,希望施主能把師承門派見告……”

  假江寒青沒待說完,攔著說道:“在下另有要事,無暇多說,也無可奉告。”

  覺明禪師道:“施主口氣這等托大,也未兔太以藐視貧僧了。”

  假江寒青道:“大師有意賜教,還是從武功上分勝負吧!”

  覺明禪師右手禪杖拄地,呵呵笑道:“施主說得干脆,貧僧說不得只好奉陪。”

  就在此時,但聽遠處傳來了一聲大笑!

  那笑聲不但響徹云霄,悠長清越,而且由遠而近,來勢極速!

  大家在聽到那長笑之后,一道人影,已如天馬行空,划空而來,眨眼間,瀉落當場。

  那是一個身軀高大的紅臉老人,只見他濃眉虎目,臉如重棗,穿一襲天藍長袍,背負長劍,生得好不威武!

  鐵書生嚴秀俠大喜過望,急忙趕上前去躬身道:“侄儿見過叔父。”

  原來這紅臉老人,正是名滿江湖的江西太平堡(西秦)總管紅臉判宮嚴友三。

  他飛身落地,只朝嚴秀俠略微頷首,雙手抱拳,向無塵師太、覺明、覺勝三人,拱拱手道:“老師太,老禪師請了,兄弟聞訊趕來,還是遲了一步……”

  無塵師太、覺明禪師等三人連忙還了一禮。

  無塵師大道:“嚴大俠來得正好,奸殺秀姑的凶手,已經被咱們截住了。”

  紅臉判官巨目一掃,落到了獨目閻羅單曉天身上,神情微微一怔,抱拳道:“單兄也在這里麼?”

  獨目閻羅單曉天也抱抱拳道:“嚴老哥好。”

  紅臉判官嚴友三忽然之間,目光已落到了假江寒青身上,洪喝道:“你就是江寒青麼?”

  假江寒青傲然道:“不錯,正是區區。”

  嚴友三望望江寒青,眼看兩人面貌衣著都十分相似,覺得可疑,朝江寒青一指,問道:“他是什麼人。”

  假江寒青輕笑道:“他也是江寒青。”

  嚴友三雙目一瞪,怒哼道:“好小子,你敢戲耍老夫。”呼的一掌,迎面劈了過去。

  假江寒青雙腳未動,只是雙肩微微一動,便把紅臉判官的一記掌風,讓了過去。

  嚴友三一掌落空,突然大喝一聲:“老夫先斃了你再說!”

  手腕一抬,從肩頭撤下長劍,隨手一指,青虹吞吐,就是一記“拔草尋蛇”,劍尖直指假江寒青咽喉。

  他性如烈火,聽得江寒青三字,已是動了殺機,這一劍出手之快、之准、之辣,當真不愧紅臉判官之名。

  假江寒青冷冷一笑,他手無寸鐵,卻是不慌不忙,身形向后斜側,右手一招“冰封長河”,劈出一股潛力,把紅臉判官劍勢,封出門外,左手抬處,倏忽之間,連續拍出三掌。紅臉判官后退不迭!

  他縱橫江湖几十年,從未有過一招之下,就被人家逼的后退不迭。

  心頭不由又驚又怒,暴喝一聲,突然欺身而上,長劍左右閃動,一片銀芒,直向假江寒青罩了過去。

  假江寒青左右前后,盡為劍光所籠罩。

  只見假江寒青身形輕輕一閃,已然脫出劍光之外。

  這一下身法奇妙,不但閃出紅臉判官狂風驟雨般的攻勢,而且還一下欺到了嚴友三右側!

  右手一揮,似拿似拍,朝嚴友三執劍右肘“曲池穴”上拂去!

  嚴友三劍勢出手,但覺眼前人影頓杳,同時疾風嘶然,直向自己右肘划來,匆忙之間,連對方人影都沒看清楚,忙一吸真氣,疾退出七八尺遠。

  但假江寒青並不追擊,身形一晃,落到江寒青身邊,含笑說道:“江兄,我們走吧!”

  也不待江寒青回答,一把握住他胳臂,拉著就走,兩條人影,飄然掠起,起落之間,就已掠出三數丈外!

  嚴友三雙目通紅,迅疾一掃,喝道:“咱們追!”

  卻被覺明攔住,勸道:“嚴大俠不用追了。”

  嚴友三怒道:“老禪師這是為何?”

  覺明禪師豎掌當胸,低喧一聲佛號道:“兩位有所不知,此人一身武功,世所罕見,隨手一擊,無不奇奧難測,真要動起手來,只怕合咱們几人之力,也未必能勝得過他。”

  說話之時,回頭看去,原來這一瞬工夫,獨目閻羅單曉天等人,也已走得不見影。

  覺明禪師目光一動,朝覺勝法師問道:“流香谷的人也走了麼?”

  覺勝法師合掌道:“那單老施主剛走不久,小弟因師兄方才關照,他們不先出手,不可妄動,故而任由他們離去。”

  覺明禪師點頭:“如此甚好。”

  正說之間,瞥見一道人影,急奔而來!

  那是一個青衣勁裝漢子,一眼瞧到嚴友三,立即躬身一禮,說道:“啟稟總管,金陵有緊急傳書,請總管過目。”

  說完,雙手送上一個小小紙卷。

  嚴友三只看了一眼,立時神色一變,拱拱手道:“兄弟另有要事,要先行一步了。”

  說完,帶著青衣漢子匆匆而去。

  無塵師太聽得,不禁冷笑一聲。

  覺明禪師只作不聞,接道:“如今這個假扮二公子的人,武功奇奧,出人意表,此事顯得更不尋常,貧袖必須立時趕回寺去,稟知方丈。”

  無塵師太寒著臉,回頭冷冷喝道:“了因,咱們走。”

  江寒青被假江寒青拉著手,一路飛奔疾掠,眨眼工夫,已奔出數里之遙!

  江寒青腳下一停,說道:“姑娘可以放手了。”

  假江寒青暗暗一驚,拉著江寒青的手,立時一松,兩道清澈如水的眼神,盯在寒青臉上,道:“你……”

  江寒青和人家目光一觸,立時覺得心里一跳,趕忙避開,問道:“司徒姑娘要帶在下到那里去?”

  假江寒青眼珠一轉,忽然輕笑道:“江兄口中的司徒姑娘,大概是你的紅粉知己了。”

  江寒青目注對方,奇道:“難道你不是司徒姑娘?”

  假江寒青瀟灑一笑:“江兄只怕看錯了,兄弟並不是江兄的意中人。”

  江寒青被他說得臉上一紅,自己方才原已覺得奇怪,前晚司徒蘭和自己動過手,她武功雖然了得,但和自己相比,還不止遜上一籌。

  或是,眼前此人,隨手一擊,無不奇奧難測,武功之高,還在自己之上。

  老實說,自己任由她拉著就走,原是一時好奇,要看看她究竟把自己帶到哪里去?

  此刻聽他果然不是司徒蘭,心下不覺一楞,注目問道:“閣下究竟是何人,要扮作江某模樣,究竟有何企圖?”

  假江寒青微笑道:“兄弟方才路過此地,臨時扮作江兄模樣,只是為了替江兄解圍而已。”

  江寒青疑信參半,問道:“閣下認識江某?”

  假江寒青展齒一笑,仰臉道:“江公子武林少俠,名滿金陵,天下何人不識君?何況兄弟和江二公子還有數面之雅呢!”

  江寒青尋思自己從沒在江湖走動,那里想得出這“數面之雅”的人來?不覺劍眉微蹙,拱拱手道:“兄台究是何人?恕江某實在想不起了。”

  假江寒青望著他淡淡一笑,伸手續緩從臉上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

  江寒青一直注視他的舉動。

  對方揭下面具,登時露出一張白里透紅的俊臉,劍眉如黛,鳳目如星,嘴紅齒白,臉含微笑。

  江寒青看的眼睛一直,忽然大喜過望,一把握住對方雙手,激動的道:“你不是董兄麼?想煞小弟了。”

  原來眼前這位俊少年,正是瓜州船上見過的白衣書生,也就是在白云觀替江寒青療毒的董若冰!

  董若冰被他握住雙手,俊臉微微一紅,笑道:“兄弟正是董若冰,江兄倒還記得兄弟。”

  江寒青緩緩放開雙手,感激地說:“董兄大恩,小弟怎敢或忘?”

  董若冰淡淡一笑,道:“江兄言重了。”

  江寒青笑道:“雖然在瓜州船上,和董兄雖然只有匆匆一瞥,但那時小弟心中,就有了訂交之意。”

  董若冰目光一注,側臉笑道:“你這話可是由衷之言麼?”

  江寒青道:“小弟說的,全在肺腑之言。”

  董若冰臉上閃過一絲喜悅,卻又雙眉微蹙,目中情義深長,徐徐說道:“我也和江兄一樣。”

  江寒青笑道:“這叫做惺惺相惜,一見如故……”

  說話之時,目光一抬,觸到了董若冰的眼光,只覺這一瞬工夫,他眼中湛湛逼人的神光,忽然化作了一片柔情,好像是三月里的春風,吹到面上,使人有暖洋洋的感覺!

  江寒青本來還有話要說,但一接觸到董若冰的眼神,不覺呆了,忘記了要說什麼。

  董若冰似有所覺,心頭微微一顫,眼神立即斂去,含笑道:“江兄好像還有未盡之言。”

  江寒青道:“小弟心里確有一件事,想和董兄商量。”

  董若冰道:“江兄有什麼話,只管請說。”

  江寒青道:“小弟身受董兄的大恩……”

  董若冰輕笑道:“不要再說了,人之相知,貴在知心,大恩小恩的一直掛在嘴上,不嫌太俗氣了麼?”

  江寒青被他說得臉上一紅,點頭道:“小弟和董兄一見如故,意欲高攀,和董兄結個兄弟,不知董兄意下如何?”

  董若冰咬著下唇,微一沉吟,笑道:“人生聚散無常,江兄既然有意和兄弟結為金蘭,兄弟自然是不好推辭的了。”

  江寒青大喜道:“小弟早已心存仰慕,能和董兄結成兄弟,真是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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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lintwn 發表於 2013-9-7 03:31 PM

第十一章 銅面宮主

        當下兩人就在林前撮土為香,各自向空拜了几拜,一序年齡。江寒青今年十八,董若冰也是十八,只是董若冰比江寒青大了三個月。

  董若冰摸摸頭上儒,欣然道:“我大你三個月,還是你的大……哥呢!”

  江寒青神色恭敬,作了個長揖,說道:“小弟見過大哥。”

  董若冰抿抿嘴,笑道:“兄弟少禮。”

  一面注目問道:“兄弟,你那位紅粉知己司徒姑娘,長得一定很美,是麼?”

  江寒青臉上一紅,道:“大哥休得取笑。”

  董若冰道:“我和兄弟說的是正經話。”

  江寒青道:“方才小弟把大哥當作司徒姑娘,那是因為司徒姑娘曾假扮小弟,在紫竹庵殺害嚴秀姑,后來又把無塵師太、覺勝法師二人,引去鬼臉城,加以折辱,終于被小弟識破,追蹤尋去,又被她在動手之際,暗施迷香,說實在的,小弟和她應該是敵非友,哪里說得上是紅粉知己?”

  董若冰眨動眼睛,含笑道:“我是問你司徒姑娘,生得美不美?”

  江寒青道:“若論司徒姑娘,倒確是麗質天生,刁蠻多情。”

  董若冰“嗤”的笑道:“看來她對你一定是情有獨鐘。”

  江寒青搖搖頭道:“他們似是一個極神秘的門派,以種種跡象看來,終必為害江湖,司徒姑娘當時奉命勸說小弟投效他們之時,曾說非友即敵,非生即死,小弟沒有答應,早已成了仇敵。”

  董若冰道:“只要司徒姑娘對你有情就好,管他是什麼人門下?可借家師要我立即回山。不然我真想去看看司徒姑娘呢。”

  江寒青道:“大哥要走了麼?”

  董若冰道:“家師命我立即回去,我自然就要走了。”

  江寒青神色一黯道:“大哥此次回山,不知要何時才能相晤?”

  董若冰伸手摸摸鬢邊,笑道:“少則一月,多則三月,我自會找你來的。”

  說到這里,口氣微微一頓,接著說道:“兄弟藝出竹老門下,江湖上已少對手,只是目前亂兆已萌,據說几個蟄伏多年的厲害魔頭,已有蠢動之勢,兄弟遇上的兩幫神秘人物,極可能是某些野心未泯的魔頭在暗中主待……”

  江寒青聽他說出“竹老門下”,心中暗暗一震,忖道:“師父的名號,連自己也直到臨別之時,才知道的。他從哪里聽來的呢?”

  董若冰兩道清澈如水的目光,看著江寒青,笑了笑道:“據我猜想,他們不是已經知道兄弟的來歷。便是看出兄弟的武功極高,企圖拉你入伙,即以他們選上紫竹庵老師太門下的嚴秀姑,假扮兄弟加以殺害這一點來說,無非因為嚴秀姑一人,可以牽連出少林、峨眉兩大門派,如此一來,逼得兄弟無法在江湖立足,自然只有投入他們一途……”

  江寒青聽得瞿然一驚,說道:“大哥說得極是,這一點,小弟倒是沒有想到。”

  董若冰微微一笑,從袖中取出一件東西,迅快塞入江寒青手中,低聲說道:“因此,我覺得兄弟目前,不宜再以真面目在江湖出現,這是一張人皮面具,制作十分精細,戴在臉上,不易被人瞧得出來,你快收了。”

  江寒青只覺手中果然多了一件輕若無物,薄如蟬翼的東西,心中一陣感激,說道:“大哥自己呢?”

  董若冰笑道:“好了,我要走了,兄弟多多保重……”

  掉轉頭,緩步而去。

  江寒青見他要走,心頭覺得不舍,不覺追上兩步,叫道:“大哥,我送你一程。”

  董若冰回頭笑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最多過了三個月,我自會來看你的。”

  話聲一落,身形突然加快,但見青影飄掠,人如電光閃動,兩起兩落,已到了數十丈外,漸漸地被山林遮住,不見蹤影。

  江寒青目送董若冰遠去,心頭若有所失,一個人怔怔的站了一會,突然間,好似想起了什麼,把人皮面具往懷中一塞,長長掠起,展開上乘輕功,飛也似的朝原路急奔而來。

  不過頓飯工夫,就已趕到當地,舉目四顧,雙方的人,早已走得一個不見。

  江寒青暗暗皺了下眉。忖道:“自己只當他們已經動上了手,流香谷的人,對自己太重要了,父親遺骸,極可能就是他們盜走的,自己非追上他們不可。”

  心念轉動,人已俯下身去,在地上仔細察看了一陣車輪痕跡,一路尋了下去。

  趕了十几里路,車輪已經折上大路,朝西而去,他平日很少出門,不識路徑,心中又急于追上單堂主等人,是以只是循著路上輪跡追蹤。

  天色漸漸接近黃昏,前面出現了一座城牆,車輪痕跡,到了此處,不用說是朝城中去的。

  江寒青趕到城下,才知道這里是句容縣,這就不對了,再往西去,不是又回到金陵去了?

  他們昨晚從金陵出發,今日一早,打尖的地方,說不定就是句容,自己一時大意,找錯方向,又找了回來,但方才自己看得十分仔細,當地車輪痕跡,明明只有一條,除了他們棄車而去,不然,這輛馬車,怎會平空不見了呢?

  再要回去,只伯也追不上了。

  心中雖覺懊惱,但繼而一想,也許可以從司徒蘭這幫人口中聽到流香谷單堂主的消息。

  心念一決,四顧無人,就取出面具,戴到臉上,匆匆趕路。

  以他的腳程,自然不消片刻工夫,就趕到龍潭。

  江寒青藝高膽大,陡地一提真氣,身軀騰空飛起,快得同划空流矢,越過圍牆,落在屋面之上,借著夜色掩護,一連兩個起落,便已到了后進,輕輕飄落窗前。

  這一角小樓,正是司徒蘭的臥室,但卻仍然不見一點燈光。

  江寒青暗暗覺得奇怪,心想:“難道她還沒回來?”

  即手一推,窗戶應手而啟,房中黑黝黝的果然不見人影,這就穿窗而入,在中間站停,舉目朝四下一陣打量。

  他目能夜視,這一瞧,直把藝高膽大的江寒青,不禁打了一個寒噤,暗暗稱奇!

  這間房子,他曾經住過一宵,自然十分熟悉,此刻牙床奩鏡,桌椅擺投,雖然並無移動,但只隔了一個晚上,不但錦帳繡被俱已不見,而且那張自己吃過飯的八仙桌、睡過覺的雕花床,竟然積塵盈寸!

  連那妝台一面大銅鏡上,還掛著蛛網蛛絲,一看就知已有許久沒有人住!

  這是多麼詭異離奇之事?莫非自己遇上鬼了?

  剎那之間,這間“香閨”,頓時使人覺得陰氣森森,充滿了恐怖!

  江寒青漸漸定了定神,他心中有數,司徒蘭當然不會是鬼,這幫人行動神秘,也許因為他們形跡已露,才故弄玄虛。

  心急疾轉,就推開房門,從樓梯而下,穿過兩進房屋,一直找到青袍老人住處,果然一大的宅院之中,早已不見一人,而且,每一間房舍,都是積著厚厚的塵灰。

  江寒青突然想起董若冰的話來:“他們殺害秀姑,無非因為可以從嚴秀姑身上,牽連出少林、峨眉兩派,逼得自己無法在江湖立足,只有投入他們一途……”

  “不錯,一定是這樣,那自己今天向無塵師太說的那一番話,豈不全成了謊言?”

  想到這里,不禁怒哼一聲,自言自語的道:“這一幫人,當真可惡的很!”

  步出院子,正待離去,突聽一陣扑扑輕響,一只灰鴿從檐前飛落!

  江寒青覺得奇怪,夜色已深,何來飛鴿?

  就在他思忖之間,那頭灰鴿在階上走了几下,忽然振翅飛起!

  江寒青看它飛起,心中突然一動,雙肩一晃,身形比電還快,跟蹤飛起,一把抓住灰鴿,回落地面,低頭看去,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這頭灰鴿腳上,縛著一個小小竹管,里面裝了一個紙卷,打開一瞧,只覺紙上寫著:“著于五更前,率屬至大茅峰下候命。”上面還印著一顆小小的朱鈴。

  “五更在大茅峰候命。”江寒青不覺抬頭一看天色,心想:“此刻差不多只是初更時光,從這里趕去茅山,還來得及。”

  一念及此,那還猶豫,長身掠起,堪堪飛上圍牆,瞥見四五條人影,疾如鷹隼,飛掠而來!

  江寒青目光何等銳利,不待對方扑起,早已輕輕一閃,隱入暗處!

  只見當光一人,正是紫竹庵主無塵師太和她門下了因女尼,接著是少林覺明禪師,清涼寺主持覺勝,鐵書生嚴秀俠。

  一行五人,先后飛落天井,身形一停,只聽覺勝法師低聲道:“奇怪,宅中若是有人,怎會一無戒備?”

  無塵師太哼道:“兩位大師聽信那淫賊的話,據老尼看來,根本不像有人。”

  覺勝法師道,“咱們且進去瞧瞧吧。”

  無塵師太冷冷說道:“來了自然要進去。”

  江寒青暗暗攢眉,他們這一來,自己更是有口難辯了,他急于趕去茅山,眼看他們魚貫往里行去,立即一提真氣,朝牆外飛落。

  只聽身后響起覺明禪師一聲沉喝:“什麼人?”

  江寒青沒加理會,身形突然加快,掠出樹林,連頭也沒回,一路施展輕功,朝茅山趕去。

  他身具上乘武學,不過一個多更次,已然趕到了茅山腳下。

  “此刻已經快近三更,這附近一片荒涼,無人可問,自己到哪里去找大茅峰呢?

  正在思忖之間,瞥見遠處樹林間,忽然轉出了一簇人影,飛也似的朝山腳奔來。

  江寒青心中一動,立即一提真氣,飛身上樹。

  不過片刻工夫,那一行人已經奔近樹下,領頭一人身材瘦小,青衫佩劍,面蒙青紗,一路行來有如行云流水,身法極為輕快,一望而知是個身負上乘武功的人。

  江寒青看得心中一喜,暗道:“青旗令主!原來他們也是奉命趕去大茅峰的;自己正愁沒人引路,只要跟他們去,就不會錯了。”

  心念轉動之際,但聽一陣衣袂飄風之聲,青旗令主腳下極快,已然從樹下急奔而過。

  身后一共約有二十几人,一式青色勁裝,頭上套著青色布袋,只留兩個眼孔,腰跨單刀,步履輕捷,緊隨青旗令主身后而行。

  這一行人,除了“沙沙”的輕快步聲,聽不到一點聲息。

  江寒青等到最后一人經過之時,突然以最快身法,疾如鷹隼,直扑而下。人還未到,一縷指風,已悄無聲息的點上了那人腦后“啞門穴”,伸手抓住衣領,飛閃入林?迅快的剝下青衣人衣衫,換到身上,覆上蒙頭布袋,飛身追了上去。

  一行人正奔行之間,自然不會顧到后面的人,江寒青輕而易舉地混入他們行列之中。

  大家依序追隨青旗令主之后,只是放腳奔行,一口氣走了十几里路,翻過兩座山峰,前面的青旗令主奔到一株數人合抱的楓樹之下,漸漸放慢腳步,停了下來。

  二十几個大漢迅快地排成一列橫隊,垂手而立,面對青旗令主,似是等待他的命令。

  青旗令主兩點寒星般的目光,緩緩從眾人臉上掃過,似在清點人數,然后點點頭,發出清冷的聲音說道:“大家可以在此稍息。”

  江寒青聽得暗自一怔,只覺青旗令主的口音,極為耳熟。

  二十几名漢子依然垂手恭立,誰也沒有作聲。

  江寒青留神察看,只見青旗令主負手站在那里,不住地向四外張望,似是在等待什麼?心中暗暗思索:“他何以要在這棵大樹底下,停了下來?莫非他也不知如何走法?”

  這樣足足等了一盞熱茶工夫,但見西首亮起一盞綠陰陰的燈光。

  青旗令主立即向眾人揮揮手,當先朝那燈光奔去。

  那慘綠燈光明滅不定,有如鬼火一般,冉冉在前引路,青旗令主率領著一隊人,排成一條長龍,隨著燈光指示,一路疾行。

  片刻工夫,已奔到一座插天高峰之下,慘綠燈先一閃而來。

  青旗令主慌忙站定,身后眾人,也跟著止步。

  只聽前面有人高聲喝道:“繳驗令旗。”

  那人問道:“來了多少人?”

  青旗令主答道:“本旗屬下一共二十四名。”

  那人又道:“可以進去了。”

  大家魚貫而入,排成了一行,站在青旗令主身后。

  江寒青目光瞟動,發現天井右首,已有兩行人,先在那里。

  第一行,一色紫衣蒙面,敢情是紫旗令主的手下。

  第二行,一色灰衣蒙面,領頭之人,卻穿著一身白衣,敢情是白旗令主了。

  再看殿上,高燃起四支紅燭,照得一片通明,右首一把交椅上,已經坐著一個身軀偉岸的紅臉老人,身穿著青布長袍,胸前飄著一片花白長髯,面目冷峻!

  此人江寒青自然認識,正是司徒蘭的義父。

  中間放著一把交椅,卻還空著,顯見“主上”還沒有來。

  此時又有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了過來,江寒青因在場之人,一個個肅然而立,一動不動,自己也不好轉頭瞧去。

  這不過一瞬間的事,只見一個黑衣佩劍,面蒙黑紗的人,串著一行黑衣武士魚貫走進,排到了階前左首。

  不用說,這一隊人,是黑旗令主的手下了。

  江寒青看著他后形,心中暗道:“此人身材,真有几分象自己大哥,難怪他假冒大哥,達三月之久,沒有一個人看出他的破綻來。”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之久,突聽觀前傳來一聲大喝:“三宮主駕到。”

  緊隨四名綠衣使女身后,走進一個銅面綠袍的人來。

  在銅面人后面,還有一個身穿竹布長衫的老頭,臉上沒戴面具,鷂目鷹鼻,生相極為陰沉。

  江寒青不知這兩人,哪一個是三宮主?

  青袍老人早已在階上停立,這時立即躬下身去,說道:“屬下參見三宮主。”

  但見銅面人欠欠身,還了一禮,說道:“靳老不必多禮。”

  聲音清脆,一聽就知是個女子。

  江寒青暗道:“看來這青袍老人身份果然不低!”

  青袍老人接著朝穿竹布長衫的老者拱拱手道:“郭護法隨同三宮主而來,兄弟失迎了。”

  竹市長衫老者皮笑肉不笑,拱手笑道:“靳壇主好說。”

  步入大殿三宮主在上首一把交椅上座下,緩緩從大袖之中,取出一個黃色大信封,接著說道:“大宮主有諭令在此,請靳老過目。”

  靳壇主神色恭敬,雙手接過封套,打開封口,抽出一張黃箋,略一過目,臉色微變,欠身道:“屬下謹遵諭令。”

  三宮主道:“大宮主對靳老一向器重,當日要靳老兼主江南總分壇,原是一時權宜之計,如今靳者重回總壇,正是大宮主異倚之深了。”

  江寒青暗道:“原來他們在江南的機構,是一個分壇,不知調走靳壇主,換什麼人來了?”

  靳壇主道:“三宮主可有什麼指示?”

  三宮主道:“沒有了。”

  靳壇主抱拳道:“三宮主既無指示,老朽這就告辭了。”

  三宮主站起身道:“本宮恭送靳老回壇。”

  靳壇主說道:“不敢勞動三宮主了。”

  說完,又朝郭護法拱拱手,大步朝階下走來。

  只見三宮主回頭低低說了一句。

  一名綠衣少女坎步走到階前,嬌聲道:“三宮主請紫旗令主上殿。”

  紫旗令主應聲而出,恭敬地步上石階,跨入大殿,躬身道:“弟子叩見三師叔。”

  三宮主冷冷地說道:“不用多禮了。”

  紫旗令主應了聲“是”,垂手站立。

  三宮主道:“你且說說東許的情形。”

  江寒青聽她提起“東許”,不覺凝神傾聽。

  紫旗令主道:“許敬伯的万笏山庄,閉門謝客,平日不和外界往來,每月一次,采購雜物,亦由門人子弟擔任。除此之外,從不外出……”

  三宮主道:“開林四大世家,只有東許万笏山庄,無人知道內情,據說,許敬伯精通土木消息,他庄中到處都有機關布置,因此靳壇主指示弟子,必須全盤了解,才能……”

  三宮主哼道:“你師父就是因為靳老太過持重。才把他調回總壇去的,你身為五鳳門大弟子,總該知道咱們若是不依武林四大世家,就無法問鼎中原……”

  江寒青暗暗哦了一聲,忖道:“原來他們叫五鳳門,掌握武林四大世家,這幫人果然有著極大野心!”

  紫旗令主唯唯不敢作聲。

  三宮主問道:“你要多少時間,才能完成?”

  紫旗令主囁嚅道:“弟子已經在他們平時采購雜物的店舖,安置了人,只是一時……”

  三宮主冷冷一笑,道:“哪要等到几時去?你師父要我告訴大家,非友即敵,凡是不能收為己用的,就干脆毀滅它。區區万笏山庄能有多大氣候?我給你一個月的期限,到時如果仍然無法使許敬伯投效本門,就把万笏山庄毀了,也好給江湖上立一個榜樣。”

  紫旗令主躬身道:“遵命。”

  三宮主哼了一聲,揮揮手,令他站到邊上。

  綠衣使女道:“白旗令主。”

  白旗令主應聲趨入,朝上躬身施禮。

  三宮主道:“西秦呢?”

  白旗令主垂手道:“太平堡主秦仁卿,已在三年前棄家出走,至今不明下落,堡中全由總管紅臉判官嚴友三負責。”

  三宮主不耐道:“我問你事情辦得如何了?”

  白旗令主道:“靳壇主因嚴友三不但武功極高,而且和少林方丈,私交極深,因此主張……”

  三宮主冷笑道:“他主張暫緩進行?”

  白旗令主道:“不是,靳壇主因為南江府的江二公子武功奇高,主張借刀殺人,讓他們先造成自相殘殺之局……”

  江寒青暗道:“好毒辣的借刀殺人!”

  三宮主道:“你一點事情也沒有做?”

  白旗令主道:“此次紅臉判官趕來金陵,帶了秦仁卿的女儿同行,弟子已把秦女拿來……”

  三宮主道:“這樣也好,咱們不妨以秦仁卿的女儿為餌,就此把嚴友三除去。”

  說到這里,回頭朝郭護法道:“要除去嚴友三,只怕要郭護法親自出馬才行,若是人手不夠,他們都在這里,任憑郭護法調遣。”

  郭護法起身道:“屬下遵命。”

  三宮主又揮揮手,命白旗令主退下。

  綠衣使女接著又喊道:“青旗令主。”

  青旗令主應聲趨入,朝上躬身施禮。

  三宮主道:“人去了麼?”

  青旗令主躬身道:“已經走了。”

  江寒青曾聽管天發說過,當時在白云觀養病的仙人掌李光智,經他儿子李維能親手在臉上揭下一張人皮面具,因為有人在他臉上先易過容,再戴上人皮面具。

  當時李公子匆忙之間,揭開面具一看,果然不是乃父,自然心情激動,無暇多看,這樣真李光智,就變成假李光智,任人帶走。

  此刻所青旗令主說出“已經走了”,那是他們已經派人把李光智送回去了,這次送回去的,當然是假冒之人。

  如此一來,“北李”不就落人了五鳳門的掌握之中?

  “啊!”江寒青心中暗“啊”一聲,迅速忖道:“原來這青旗令主的口音,竟是司徒蘭!”

  三宮主點點頭道:“很好,你先站到邊上去。”

  青旗令主又躬了躬身,然后退到白旗令主下首站定。

  江寒青心中暗想:“現在該輪到我家了,不知他們有些什麼陰謀?”

  心念轉動,但聽綠衣使女喊道:“黑旗令主。”

  黑旗令主急步趨入大殿。

  江寒青更是全神凝聚,仔細地聆聽。

  但見三宮主微微頓首道:“我在總壇,已經詳細看了你的報告,你們四人之中,以你的成績最好,你師父要我面予嘉獎。”

  黑旗令主躬身道:“我謝師父洪恩,師叔過獎。”

  江寒青聽得暗暗一凜,心想他們四個令主之中,以黑旗令主成績最好,那不是說,武林四大世家中,金陵南江府最糟了麼?”

  三宮主又道:“江上峰究竟是生是死,你查清楚了麼?”

  江寒青聽他提父親,心中暗道:“他們好像對父親之死,一直不能放心……”

  只聽黑旗令主躬身說道:“據弟子調查,江上峰確已去世,江二公子正在到處查訪開棺盜屍之人。”

  三宮主冷笑道:“據本宮得到的消息,一月之前,有人看到過江上峰的令牌,曾在江南一帶出現,江上峰若是真的死了,怎會再有他的令牌傳出?”

  江寒青暗暗一怔,忖道:“有人傳出爹的金牌,那一定是某些不肖之徒,借名招援了。”

  黑旗令主聽得身軀一震,說道:“弟子怎的不知此事?”

  三宮主道:“所以你要和各方面,多多保持聯絡。”

  黑旗令主躬身道:“師叔教訓的極是。”

  三宮主道:“還有一件事,我來的時候,聽說曾有一個假冒江二公子的人,武功奇高,連敗紅臉判官嚴友三、少林覺明、清涼寺覺勝,和紫竹庵無塵師太四人,你可知道此人來歷?”

  黑旗令主道:“靳壇主指示,把說服江二公子之事,交由三師妹負責,今日之事,弟子並未在場。”

  三宮主點點頭,轉臉朝青旗令主問道:“你是否在場?”

  青旗令主道:“弟子因這假冒江二公子的人,武功極高,只是遠遠尾隨,不敢過于逼近,僅知此人姓梅,旁的就不知道了。”

  三宮主道:“此人來歷,你必須立即查明,向我報告。”

  青旗令主道:“弟子遵命。”

  三宮主又道:“還有,那江二公子,聽說一身武功,造詣不凡,如能爭取他投效本門,自是最好不過,若是無法爭取,也決不容許他和本門作對。”

  青旗令主俯首道:“弟子自當盡力而為。”

  三宮主忽然目光一拾,揮揮手道:“青鸞,快去接過宮中令諭。”

  青旗令主慌忙退后一步,站到了白旗令主和黑旗令主之間。

  江寒青不知門外來了何人,不敢回頭去看,只見一名綠衣使女答應一聲,趨到階前,從懷中取出一面綠色小旗,臨風招展了几下。

  但聽空中響起一陣鳥羽划空之聲,接著一頭白色信鴿,在天井上空盤旋一匝,緩緩飛落。

  綠衣使女雙手,向空作捧物之狀,那白鴿雙翅一斂,熟練的落在她雙掌之上。

  綠衣使女雙手捧著一頭潔白如雪的信鴿,然后騰出右手,從白鴿腳下取下一個竹筒,雙手往上一送。

  那白鴿雙翅一展,一陣扑扑輕響,破空飛去。

  綠衣使女迅速地從竹管中取出一卷白紙,回身送到三宮主手上。

  三宮主展開紙卷,看了一眼,緩緩摺好,放入懷中,回頭朝郭護法問道:“郭護法見多識廣,不知可曾聽說過流香谷麼?”

  郭護法一手拈須,欠身道:“三宮主說的流香谷,不知是地名,還是什麼?江湖上好像並無這個名稱。”

  三宮主道:“大師兄在諭令上並未說明,只是要咱們偵查流香谷這幫人的行動。”

  郭護法沉吟道:“流香谷?那是幫會名稱了?”

  青旗令主忽然閃身道:“啟稟三師叔,弟子見過流香谷的人。”

  三宮主回頭朝青旗令主望來,道:“你知道流香谷究是何許人物?”

  青旗令主道:“流香谷似是網羅了不少武林高手,前些日子,金陵城中,曾出現過一幫神秘人物,但忽然隱去,就一直不曾出現過。前天突襲我們分壇,劫走江二公子,我們擒到的几個人也均服毒自戕,一句話也問不出來,直到昨天早晨,才發現一輛可疑的馬車,暗隨著江二公子,在句容打尖,那押運的人,好像身份不低,還是流香谷的一個堂主。”

  三宮主問道:“叫什麼名字?”

  青旗令主道:“叫做單曉天。”

  郭護法神情一怔,道:“會是獨目閻羅單曉天?晤,令主看他是否瞎了一只左眼?”

  青旗令主道:“護法說的極是,此人確是瞎了左眼。”

  郭護法沉聲道:“果然是他,這就奇了!”

  三宮主道:“郭護法莫非認識他麼?”

  郭護法道:“屬下昔年曾和他有過一面之緣,此人在川陝一帶,聲名甚著,可說是西北一方雄主,怎會去當流香谷一名堂主……”

  他沒待三宮主發問,接著說道:“如此看來,流香谷這幫人,倒是不可輕估!”

  江寒青暗道:“聽他口氣,那單堂主果然是一位十分厲害的人物。”

  青旗令主接口道:“弟子曾聽少林覺明禪師和清涼寺主持覺勝法師說:“這位老檀越,是名滿川陝的單大俠,要他師弟不可失禮。”

  三宮主冷冷哼了一聲道:“我不信流香谷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他們既敢沖著咱們五鳳門來,我倒非斗斗他們不可。”

  說到這里,兩道目光,朝恭身而立的四名令主掠過,吩咐道:“你們立即給我查明流香谷這伙人的行蹤,我要親自會會那流香谷主。”

  四名令主齊聲道:“弟子教領三師叔法諭。”

  三宮主又道:“你們可以暫留此地,聽候郭護法調遣,除去嚴友三之后,白旗令下必須立時派人接替……”白旗令主應了聲“是。”

  江寒青暗忖道:“她說的派人接替,大概就是派人假冒嚴友三了。”

  三宮主續道:“還有無塵老尼和清涼寺的覺勝,也可趁此機會,一並除去,但必須注意的一點,就是要放過少林寺覺明和尚。”

  郭護法陰笑道:“三宮主高明,這個不勞吩咐,昨天他們沿路攔截了單曉天,咱們只要留下覺明和尚一個活口,他自會把這筆帳記到流香谷頭上,讓少林、峨眉兩派找他們去。”

  江寒青先前可沒聽出三宮主吩咐他們放過少林覺明法師,用意何在?只當她不願找惹少林寺,此刻再聽郭護法一說,心下不禁暗暗震驚,忖道:“這妖女心機好不深沉?”

  只聽三宮主格的一聲嬌笑,說道:“我就是這個意思。”

  女人的嬌笑,該是何等動人的聲音?但她這聲笑,卻是充滿了殺機!

  郭護法道:“三宮主放心,此事交給屬下去辦就是了。”

  三宮主點頭笑道:“大宮主一直稱道郭護法足智多謀,武功高強,有郭護法全權處理,本宮自然放心。”說完,已然站起身子,緩步朝外行來。

  四名綠衣使女,立即點起宮燈,兩前兩后,簇擁而去。

  郭護法率領四名令主,神色恭敬地送至階前,一齊趨身為禮。

  江寒青心中暗道:“此女接替靳壇主,主持五鳳門江南總分壇,手段比靳壇主更要毒辣得多,只怕大江南北,立時就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此事既然給自己遇上,豈能袖手?可惜大家站著不動,自己無法分身,不然,應該先知道她住在哪里才好。”

  他站在后面,心中暗自分析,從三宮主一番指示中,可以看出五鳳門江南分壇,有兩個目標:

  一、掌握武林四大世家,收為己用。

  二、挑起少林、峨眉和流香谷的沖突。

  如此行動來分,又有集体行動和分別行動。

  集体行動:由郭護法統率四名令主。

  一、除去紅臉判官嚴友三,然后以人假冒嚴友三,攫取太平堡。

  二、對付紫竹庵主無塵師太和清涼寺主持覺勝法師。

  分別行動:

  一、紫旗令主對付姑蘇万笏山庄。(東許)

  二、白旗令主對付江西太平堡。(西秦)

  三、青旗令主對付河北李家。

  四、黑旗令主對付金陵南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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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lintwn 發表於 2013-9-7 03:32 PM

第十二章 有心栽花

        另外青旗令主還有兩個任務:

  一、調查董大哥來歷。

  二、說服自己,投效五鳳門。

  正在思忖間,只聽郭護法問道:“陸香主可知嚴友三現在何處?”

  白旗令主答道:“他下榻金陵盛記客錢。”

  郭護法道:“你派人下書,約他到大茅峰西麓大楓樹見面就好。”

  白旗令主躬身領命。郭護法目光朝殿下一掠,徐徐說道:“叫他們下去休息。”

  四旗令主同時答應了一聲,各自從懷取出一面三角小旗,朝下展了兩展。

  四行武士沒有一點聲息,迅速地退了出去。

  江寒青隨著大家退出觀外,就按著肚子,裝著內急,忙忙鑽入樹林,伸手扯下蒙頭布袋,一路往下急掠,到得山麓,立即展開輕功,朝金陵奔去。

  趕到南江府,目光迅速一轉,四顧無人,輕輕揭下面具,大步而入。

  江成眼看二公子穿著一身青色勁裝,走了進來,不由怔了一怔,連忙迎著躬身道:“二公子回來了。”

  江寒青吩咐道:“你快去請杜總管,到我屋里來。”

  說完,直向東院而來。

  回到房中,換了一身衣衫,只聽小鵑在門外說道:“二公于,杜總管來了。”

  江寒青點頭道:“我就出去,請他稍等。”

  忙忙披上長衫,步出書房,管天發起身道:“二公子兩天沒有回來,兄弟猜想,大概查探到眉目了?”

  江寒青微微搖頭,道:“此事說來話長,咱們找大哥去。”

  管天發道:“大公子出去了。”

  江寒青聽了一怔,問道:“大哥到哪里去了。”

  管天發道:“昨晚鎮江鎮遠鏢局万總鏢頭,派人急促趕來,說有要事相商,大公子當晚就趕去了。”

  江寒青吃驚道:“那万鎮山是賊黨假冒之人!”

  管天發道:“兄弟已經和大公子說了,要他暗中注應,大公子去一趟也好,咱們就是苦于沒有機會,揭穿賊黨的陰謀,但也不能一直讓他假冒下去……”

  說到這里,回頭看了小鵑一跟。

  江寒青揮揮手道:“小鵑,你到外面去。”

  小鵑低頭退出。

  管天發忽然低聲說道:“兄弟數日前曾捎信回去,師父已派二師兄前來接應,昨晚大公子出門之后,兄弟就去通知二師兄,要他暗中隨大公子走一趟鎮江,万一有什麼意外,就可以立即通知兄弟。”

  江寒青聽說他二師兄曹永泰已經到了金陵,而且還暗中跟著大哥去了鎮江,江寒青原是絕頂聰明的人,自然聽得出管天發言外之意,心中突然一動,面情凝重,目注管天發,低聲問道:“管兄可是覺得大哥有什麼可疑之處麼?”

  管天發沉吟了下,才道:“這倒不是,兄弟覺得大公子一人趕去鎮江,怕有未妥,才請二師兄暗中趕去接應。”

  話鋒一轉,接著問道:“二公子三天來回,不知遇上了什麼事?”

  江寒青當下就把自已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只聽管天發道:“咱們要和五鳳門對抗,最好就是由嚴友三出面,再聯合東許、北李、四大世家的合縱不就成了麼?”

  江寒青道:“只是……”

  管天發忽然湊過頭來,附著江寒青耳朵,低低說了一陣。

  江寒青聽得連連點頭,變然喜道:“管兄這主意不錯!”

  中午時分,盛記客棧門前,來了一位手搖折扇踱著方步的讀書相公。

  原來這讀書相公是來住房的。

  讀書相公一連著了几間,都不合心意。

  最后伙計領他到北首一排房間,打開中間一間,恰好是前后有窗,那后窗對下,就是第三進的院子。

  讀書相公看了前后窗戶,才算點頭認可,說道:“伙計,就是這一間吧。”

  伙計巴結地道:“相公請坐,小的給你老打茶水來。”

  說畢,忙忙出門而去。不多一回,送來了臉水、茶水。

  伙計走后,讀書相公隨手倒了一盅茶,但他並沒有喝,站起身,走近后窗,輕輕點破了一點窗紙,湊著眼睛,往下看去。

  只見兩個青衣漢子,站在階前,似在等人。

  過不一回,又有兩個青衣漢子忙忙走入。他們似在竊竊私語,只是聽不到在說些什麼?

  讀書相公已經回到椅上,雙手捧著茗碗,悠閒的喝著茶,他也好像在等待什麼,但沒有人知道他等待的是什麼。

  現在差不多已是未申之交了,大街上響起了一陣急驟的蹄聲,四匹快馬,馳進盛記客棧,悠然而往。

  當先下馬的是一個藍袍紅臉者,接著是一個三旬左右的藍衫漢子,后面兩騎則是兩名青衣漢子。

  四個跨下馬鞍,紅臉老者和藍衫漢子當先大步朝店堂中走去。

  后面兩個青衣漢子也迅快把馬匹交給了在店外伺候的小廝,緊隨兩人身后而入。

  紅臉老者皺著一雙濃眉,似是懷著極大心事,但還是朝伙計們微微額首,就大踏步往里走去。

  兩名伙計趕緊巴巴結結地跟了上去,陪笑伺候。

  一行四人,變成了一行六人,步聲雜沓,一路朝后進行來。

  堪堪走到第二進,驀地從樓梯上跌跌撞撞的奔下一個人來,口中大聲叫道:“有鬼……有鬼……你們客店里有……鬼。”

  這人敢情嚇昏了頭,連跌帶撞,几乎一下子撞上了走在前面的紅臉老者。

  紅臉老者目光一閃,右手輕輕一擱,便把那人的身子扶住,徐徐說道:“老弟快定定神,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讀書相公嚅嚅說道:“一個穿白衣的人,好像是……是白無常。”

  “晚生看得清清楚楚,他就站在后進的屋脊上,瘦瘦高高的,穿了一身白衣,但一轉眼就不見了……”

  紅臉老者神色一變,轉過臉朝藍衫漢子微微擺頭示意,說道:“你們快進去看看。”

  藍衫漢子答應一聲,率著兩個青衣漢子急步朝里奔去。

  紅臉老者深沉一笑,一手握著讀書相公左手,緩緩道:“也許是老弟一時眼花,但也許是不開眼的江湖宵小,趁老朽不在,翻屋進去,有所圖謀,老弟若是不怕,何妨隨老朽進去瞧瞧。”

  讀書相公瀟灑地笑了笑道:“晚生只是一時受驚,如今人多了,自然不怕。”

  紅臉老者親切地和讀書相公並臂而行,一面問道:“老弟貴姓?”

  讀書相公應道:“不敢,晚生姓韓。”

  紅臉老者道:“原來是韓老弟,台甫呢?

  讀書相公忙道:“草字少山。”

  紅臉老者道:“老朽嚴友三。”

  原來他就是太平堡總管,大名鼎鼎的紅臉判官!

  韓少山道:“晚生久仰。”

  嚴友三目光深沉,眼看自己報出名,對方毫不動容,只是淡淡地說了句“久仰”,心中不由暗暗懷疑,忖道:“莫非他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讀書相公?”

  兩人並肩步入后院,但見院中兩排花架上,放著不少盆栽花木,和盆景假山,不但花香襲人,而且也頗饒幽趣,較之前面兩進,這后院就優雅多了。

  韓少山笑道:“市塵之中,居然有這等幽勝院落,無怪老丈要把這片后院包下來了。”

  嚴友三摸著黑髯,笑道:“老朽生平好靜,而且此行有關我堡女公子失蹤一事。”

  韓少山道:“金陵城中,還會失蹤?”

  嚴友三道:“據老朽連日查訪,極可能是遭匪人劫持……”

  韓少山突然“啊”了一聲,道:“是了,准是強盜擄人勒索,這批強盜,當真目無王法,可惡已極。”他望著嚴友三,張口欲言,卻又忍了下去。

  嚴友三何等人物,他這一神情,哪會看不出來?心中更覺動疑,說道:“韓老弟府上就在鎮江,和金陵近在咫尺,老朽倒有一事請教。”

  韓少山道:“不敢,不知老丈有何見教?”

  嚴友三道:“老朽據聞,近日有一幫匪徒,曾在金陵出現,老弟對金陵情形,大概不算陌生,不知可曾聽到過?”

  說話之時,目中射出兩道逼人寒光,直注韓少山臉上。

  韓少山神色自若,攢攢眉道:“晚生從不和江湖上人來往,這個例並未聽人說過,只是……”

  拖下語氣,卻又不往下說。

  嚴友三豈肯放過,沉笑道:“韓老弟似有未盡之言?”

  韓少山遲疑了下,道:“老丈垂詢,晚生又不得不說,只是道聽途說,不知是不是和貴堡的女公子失蹤有關?”

  來了!嚴友三神情一動,急急問道:“韓老弟聽到了什麼?”

  韓少山道:“昨晚晚生在句容一家客棧投宿,聽到隔壁房中,有兩人在低聲交談,似是提到一位姓秦的姑娘,只是他們有許多話,晚生無法聽懂……”

  嚴友三動容道:“他們說了些什麼?”

  韓少山仔細想了一回,才道:“晚生好像聽說,他們把秦姑娘劫去,是為了對付一個叫紅臉判官的人,好像只要殺了此人,就能把他偌大的一片產業都奪過來。”

  嚴友三聽到這里,突然仰臉大笑不止。

  韓少山愕然道:“莫非晚生說錯了麼?”

  嚴友三笑聲一停,徐徐說道:“韓老弟可知紅臉判官是誰麼?”

  韓少山道:“晚生說過,晚生讀書之人,除了同窗好友,從沒一個江湖朋友、不知紅臉判官其人。”

  嚴友三“呵呵”笑道:“紅臉判官就是江湖朋友給老朽取的外號。”

  韓少山惶然拱手道:“晚生失言,老丈多多包涵。”

  嚴友三目中神光如電,冷冷哼道:“老朽倒要看看這批賊子,膽大妄為,究竟有些什麼驚人之藝……”話聲還未說完,只見一名店伙,手中持著封書信,匆匆走了進來。

  嚴秀俠站在階前,問道:“伙計,什麼事?”

  那店伙陪笑道:“是老掌櫃的信,方才有位管家送來的,再三交待,務必老掌櫃親自開拆。”

  嚴秀俠道:“交給我就好。”

  那店伙連聲應是,雙手遞上。

  嚴秀俠伸手接過,只見信封上寫著:“送呈嚴總管友三親啟”。下面具名處,只有“內詳”二字。

  嚴友三抱目道:“秀俠,是那里送來的?”

  嚴秀俠道:“不知道,信封上沒有具名。”一面急忙把書信呈上。

  韓少山眼看嚴友三拿著書信,並未立時開拆,也識趣地站起身來,抱拳道:“老丈有事,晚生告辭了。”

  嚴友三並未挽留,跟著站起,說道:“也好,咱們同住一店,老朽竭誠歡迎老弟過來談談。”

  韓少山連說“打擾”,拱拱手,瀟灑地步出后院。

  嚴友三送到階前,望著韓少山修長的背影,口中不覺沉哼了一聲。

  嚴秀俠趕了上來,說道:“二叔,你看此人是何來歷?”

  嚴友三一手捋須,沉吟道:“大有可疑,只是叔父一時也弄不清他的來歷。”

  說到這里,回頭吩咐道:“秀俠,你派一個人暗中監視他的行動。”

  說話之時,一手撕開信封,抽出一張信箋,只見上面寫著:

  “友三總管閣下:本總全壇為敦睦江湖交誼,並有要事奉商,除已于日前迎請貴堡女公子前來外,敬希閣下于本日二更,駕臨大茅峰西麓,大楓樹下,屆時自當派人恭迎俠駕也。五鳳門江南總分壇謹啟。”

  嚴秀俠隨手把信箋遞過,道:“你拿去瞧瞧。”

  嚴秀俠接過信箋,看了一遍,驚奇地道:“五鳳門,江湖上几時又有一個五鳳門了?”

  嚴秀使道:“二叔真要親自前去赴約麼?”

  嚴友三冷笑道:“他們既敢下書訂約,老夫自非親去不可,你叫張保備馬。”

  嚴友三佩好長劍,走出店門。張保早已牽著一匹棗紅馬在門前伺候。

  嚴秀俠跟在身后,垂手道,“二叔還有什麼吩咐麼?”

  嚴友三低聲道:“多注意二進上房那姓韓的。”

  說話之時,已從張保手中接過韁繩,翻身上馬,一路馳去。

  但從這里趕去茅山腳下,最多也不過半個時辰,對方訂下二更之約,自然用不著去得太早,便隨步上了一家酒樓。

  夜晚酒樓上的食客,不象白天,急著趕路,吃喝了就走,大家三五成群,猜拳鬧酒,有的是時間。

  紅臉判官獨個儿低斟淺酌,快有三分酒意!

  只見一名堂倌,手中持著一封信,走了過來,含笑道:“老客官,這是你老的信。”

  “信?”嚴友三微微一證:“自己在這里喝酒,前后不過頓飯時光,哪來的信?”

  伸手接過,但見信封上赫然寫著:“嚴老英雄親啟”字樣,不覺心中一動,忖道:“此信准是賊黨送來的無疑。”

  嚴友三摸出一綻碎銀,賞了堂倌,等他退去,立即撕開信封,抽出信箋,只見上面寫道:“老英雄欲知賊黨虛實乎?請即刻離店,至北城下,當有所見,然酒樓已有賊黨耳目監視,老英雄最好由酒店后巷出門,俾不使對方察覺為佳。”

  好一手龍飛鳳舞的草書,只是下面並無具名。

  嚴友三看得暗暗皺眉,忖道:“看信上語氣,此人自非賊中同伙,但又這等神秘,不知是哪一路的朋友?自己倒非前去瞧瞧不可!”

  心意一決,當下就把信箋揣入懷中,起身下樓,朝酒店后院走去。

  這一情形,自然不會引人注意,因為誰都想的到他是上廁去的。

  果然,過不一回,紅臉判官嚴友三朗朗然從后院走出,回到樓上雅座,又引壺獨酌起來。

  當然目前離二更還遠,他在酒樓上是消磨時光,但有誰知道酒樓上的嚴友三,已經換了一個人,此人是誰?暫且按下不表。

  且說紅臉判官嚴友三從酒樓后院飛身而出,趕到北城,果見路邊數丈之外,卓立著一個俊挺的人影,此時忽然拱拱手,以“千里傳音”說道:“老英雄來了麼?”

  嚴友三凝目望去,但覺那人臉上似是蒙著黑布,看不清對方面目,沉聲問道:“閣下何人?”

  那人並未回答,只說了句:“老英雄請隨在下來。”一個轉身,飄然掠起,朝前行去。

  此人身法居然極快,嚴友三腳下稍微一緩,發現對方竟已到了十丈之外。

  紅臉判官哪里忍得下當面挑釁,口中沉喝一道:“閣下慢走!”

  微提真氣,身化長虹追了下去。

  那人充耳不聞,只是往前飛掠。

  前面不遠,就是數丈高的城垣,擋住了去路,也不見他有何動作,身形在這一瞬之間,便如天馬凌空,卸風飛起,輕飄飄的掠上城牆,一閃不見!

  嚴友三在當今江湖上,稱得上一流高手之列,要縱上四五丈高,並非難事,但要象對方這樣既不頓足伏腰,抖臂作勢,就凌空飛起數丈城牆,也覺得相形見拙。

  心中不禁暗暗稱奇,忖道:“此人究竟是何來歷,居然有這等高絕的輕功?”

  當下一提真氣,雙足點處,人已破空而起,快著穿云之箭,跟蹤飛上城頭。

  舉目望去,只見那人已然飄落城外,負手站在那里,似在等侯自己!

  紅臉判官縱橫江湖,几曾有人這般戲要?心中更覺有氣,冷嘿一聲,身如大鵬展翅,雙袖一划,凌空扑了下去。

  那人一見嚴友三追扑下來,立即轉身就走。

  嚴友三心頭一動,暗道:“他到底想把自己誘往何處?”

  他成名多年,明知對方這等行徑,意在誘敵,豈肯輕易放過?一路提氣追了下去。

  夜色之下,一跑一追,兩條人影宛如兩點流星,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但任你紅臉判官凝足全力,展開陸地飛騰之術,依然無法把雙方距離接近。

  不過頓飯工夫,已經奔出了二三十里路程,眼看前面山嶺起伏,已到了茅山腳下!

  嚴友三暗自冷笑,忖道:“老夫原是赴約而來,你把我引到茅山,豈非多此一舉?”

  心念轉動之際,業已奔近山麓,前面那人忽然腳下一停,轉過身來,朝嚴友三打了個手勢,身形直拔而起,飛上一株大樹,一閃而沒。

  嚴友三相繼追到,看他行徑奇特,心中暗暗奇怪,一時不明對方用意何在?腳下方自一停!

  但聽那人以“千里傳音”傳過來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老英雄快請上樹。”

  嚴友三仰臉道:“閣下究竟何人,把老夫引來,有何見教?”

  那人仍以傳音說道:“附近林中,只怕伏有賊人眼線,老英雄有話,請躍上左側大樹,隱好身形,再說不遲。”

  嚴友三看他說得如此鄭重,心中雖覺可疑,還是依言躍上了左側一棵大樹,選擇一處主干交結之處,隱蔽好身形,也以“千里傳音”,向對方問道:“朋友現在可以說了。”

  那人隱身之處,和嚴友三不過丈許來遠,只聽他輕笑道:在下已經在信上寫清楚了,老英雄既已看過在下留信,這不是多問了麼?”

  嚴友三道:“老夫不明白閣下用意何在?”

  那人微微一笑,傳音道:“古人說的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賊黨約老英雄到大茅峰來,老英雄知道賊黨的陰謀麼?”

  嚴友三聽得一怔,嘿然道:“賊黨縱有陰謀,老夫何懼之有?”

  那人道:“老英雄名震江湖,一身功力,罕有對手,在下久所欽佩。但賊黨居心叵測,老英雄若是僅憑武功,賊黨之中,能手也不在少數,就算他們不是你老英雄的對手,但貴堡女公子尚在對方手中,老英雄又能奈他們何?再說此事關連重大,英雄只要一著失誤,整個江南,就成了滿盤輸棋……”

  嚴友三愈聽愈奇,忍不住問道:“依朋友之見呢?”

  那人道:“在下奉邀老英雄前來,就是請你先了解一下賊黨虛實。”

  嚴友三道:“賊黨虛實如何?”

  那人道:“大概就可以看到結果了,只是在下有一不情之請,不知老英雄能否允諾?”

  嚴友三道:“朋友要老夫許諾什麼?”

  那人說道:“今晚之事,在下已略有安排,希望老英雄但作壁上觀,幸匆出手。”

  嚴友三道:“但老夫是為敝堡秦姑娘來的。”

  那人笑道:“這個在下知道。老英雄但請放心,到時保證秦姑娘安然回去。“

  嚴友三道:“朋友究是何人?”

  那人笑道:“老英雄不用多問,到時自知。”

  嚴友三道:“朋友連姓名都不肯見告,老夫怎信得過你?”

  那人道:“老英雄人在此地,一切都可親眼目睹,信不信在下,似乎無關重要。”

  嚴友三道:“朋友有把握?”

  那人笑道:“老英雄若是不出手,在下就有十分把握。”

  嚴友三道:“老夫若是硬要出手呢?”

  那人道:“老英雄若是出手,那就弄巧成拙,全盤皆墨了。”

  嚴友三輕哼一聲,心想:“你說得如此神秘,我就看看你究有如何安排?反正自己就在樹上也不怕你耍什麼花樣。”

  心念一轉,應道:“好,老夫依你就是了。”

  那人接著又道:“如此,在下先在這里向老英雄致謝了,只是還有一點,在下必須和老英雄鄭重聲明。”

  嚴友三道:“什麼事?”

  那人道:“老英雄既已答應在下,只作壁上觀。待會不論發生什麼事情,老英雄務必忍耐到底,以免功虧一簣。”

  嚴友三道:“老夫言出如山,決不更改,朋友大可放心。

  那人喜道:“如此就好,能得老英雄一言,在下就放心了。”

  嚴友三道:“老夫有一點疑問,朋友能否見告?”

  那人笑道:“老英雄有何疑向?在下知無不言。”

  嚴友三道:“今晚之約,原是老夫一己之事,朋友挺身而出,硬要為老夫借箸代謀,究是為了什麼?”

  那人笑道:“老英雄認為今晚之約,只是老英雄一己之事麼?”

  嚴友三道:“最多也只是太平堡和五鳳門的糾紛。”

  那人道:“老英雄這就大錯特錯了。”

  嚴友三道:“老夫錯在哪里?”

  那人道:“今晚之事,表面上雖然只是五鳳門劫持貴堡女公子,但今晚一戰,卻有大、中、小三個戰局,互相關連。”

  嚴友三奇道:“朋友能否說詳細一點?”

  那人輕笑道:“好,在下若是不說,只怕老英雄也放不下心,在下雖然無法具体說明,但相信今晚只是賊黨行動的一個開端,它卻關連著整個大局,小也者,就是太平堡名存實亡,落入賊黨魔掌。”

  嚴友三“嘿”了一聲,沒有說話。

  那人續道:“至于在下說的中局,那是武林四大世家,可能從此相繼覆亡,整個江南,全為五鳳門江南總分壇所控制,也許還會牽到少林、峨眉,以至整個武林。”

  嚴友三疑信參半,不覺問道:“朋友何所據而言?”

  那人道:“在下說的,決非危言聳聽,至于詳細內情,容過了今晚,再作長談……唔,他們已經來了。”

  這句“他們已經來了”,聽得嚴友三又是一怔,自己和他同在樹上,他能見到,自己怎會毫無所覺?

  想到這里,不由得凝足目力,朝四外望去,果然這一打量,發現遠處正有一簇人影,向山麓疾奔而來。

  紅臉判官心頭不覺一怔,暗暗叫了聲:“慚愧!”同時忖道:“如此看來,此人一身功力。竟然還在自己之上,武林中怎會從未聽說過還有這樣一個神秘人物?……”

  兩人隱身之處,距那棵大楓樹,不過三數丈遠,也許是那位神秘客早已選擇好了的,隱身樹上,正好清楚看到敵人的行動。

  這時,那一簇人影,已經奔近大楓樹下,以紅臉判官的目力,縱在黑夜,自然已可看的清楚。

  這一簇人,共是六人。

  為首一人。是身穿竹布長衫的老者,飄然行來,足不揚塵,一望而知是個內外兼修的高手。

  他身后跟著五人,一式臉蒙輕紗,如以衣著來分,前面四人,為一紫,一白、一青、一黑。

  最后一人,身穿天藍長袍,足登馬靴,身軀高大,雖然也蒙著臉,但頰下露出一部花白長髯,倒有几分和紅臉判官嚴友三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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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真三假

        這一行人剛到大楓樹下,就聽兩人隱身大樹不遠的一片樹林中,響起了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很快閃出兩條人影,神色恭敬,趕了過去,恭身道:“屬下叩見護法,四位令主。”

  思忖之間,只見竹布長衫老者微一擺手。問道:“你們守在此地,可曾發現有什麼人麼?”

  那兩人躬身道:“沒有。”

  竹布長衫老者點頭道:“好,你們退下去。”

  那兩人又一恭身,疾退入林。

  竹布長衫老者仰臉看看天色,拈須笑道:“此時不過初更方過,嚴友三一向自視極高,未必會這麼早就來。”

  嚴友三心中暗道:“此人倒是摸透了老夫脾氣,若非這位神秘客把自己引來,自己確實要准二更才到。”

  忽聽一陣馬蹄之聲,由遠而近,一匹快馬,風馳電卷而來,直待馳近大樹下,馬上人突然一勒馬韁,飛身下馬,朝竹布長衫老者菲身一禮,說道:“屬下叩見護法。”

  竹布長衫老者問道:“嚴友三已經動身了麼?”

  馬上人道:“屬下剛才接到句容飛鴿報告,嚴友三尚在酒樓上獨自飲酒,並未動身。”

  竹布長衫老者點點頭,道:“好,要他們監視著他,待他動身,立時報告。”

  馬上人答應一聲,又飛身上馬,急馳而去。

  嚴友三聽得暗暗奇怪,自己早已離開酒樓,此人怎麼說自己還在酒樓上獨自飲酒?

  他原是久歷江湖之人,經驗何等老到,這一轉念,登時恍然大悟,暗暗“哦”了一聲,心想:“無怪神秘客要自己從酒樓后巷出來,原來他已有同黨假扮自己,留在酒樓之上,他說的另有安排,大概就是指此而言。”

  一面立以“傳音”朝對面樹上問道:“是朋友派人假扮了老夫?”

  那人笑道:“不是如此,如何瞞得過他們?”

  竹布長衫老者目光一拾,沉聲叫道:“嚴友三。”

  嚴友三隱身樹上,只當自己行藏已露,心頭方自一驚!

  但見那個身穿天藍長袍的人,立即恭身應道:“屬下在。”

  樹上的嚴友三又是一怔,暗道:“原來他和自己同名同姓。”

  竹布長衫老者嚴肅的道:“此行在務,白旗令主都已交待你了麼?”

  天藍長袍人恭敬地道:“令主都已交待屬下了。”

  竹布長衫老者微微頷首,道:“很好,你可先藏到樹林中去,但等除去嚴友三,你就立時趕回金陵去。”

  天藍長袍人弓身應“是”。立即朝林中跑來,一閃而入。

  嚴友三聽到這里,不由暗暗怒惱,忖道:“看來神秘客說的不假,這批賊人果然心懷叵測,企圖除去自己,派人冒名頂替,哼,老夫倒要看看你們如何把老夫除去?”

  過不一會,但聽又是一陣急驟的馬蹄聲絕塵而來!

  那馬上人騎術極精,馬馳近樹下,一躍下馬,弓身說道:“啟稟護法,嚴友三已經從句容動身,朝茅山而來。”

  竹布長衫老者微一頓首,馬上人立即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竹布長衫老者目光緩緩掠過四名令主,陰森的道:“是時候了,陸令主留在此地,你們隨老夫走。”

  白旗令主欠欠身,道:“屬下省得。”

  竹布長衫老者率同其余三名令主,迅快地步入林中,四條人影倏然分散,一閃而沒。

  嚴友三居高臨下,自然看得清楚,他們入林之后,各自占了有利地形,隱伏下去。

  這一情形,已極明顯,賊黨留下白旗令主一人,自是在誘敵,其余的人,忽然隱入林中,不用說是企圖誘自己入林,要以卑鄙手段,予以圍殘!

  但就在竹布長衫老者和三名令主掠入樹林響起一陣衣袂飄風的同時,依稀間好像另有一絲極其輕微的風聲,破空掠過林梢!

  這要換了一個人決難分辨得出,但紅臉判官嚴友三久歷江湖,隱身樹上,耳聽八方,這一絲風聲,雖然選擇在對方四人分散飛掠的同時響起,使人容易發生錯覺,以為是四人帶起的衣袂之聲。

  可是嚴友三正在全神貫注之際,自然瞞不過他的耳朵,心中不覺一動,暗道:“怎麼,他走了麼?”

  念頭閃電一轉,立即以“千里傳音”向對面樹上問道:“朋友還在樹上麼?”

  神秘客沒有作聲,敢情他真地走了!

  嚴友三心頭暗暗納罕,弄不清楚神秘客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既要自己隱身樹上。他卻又在緊要關頭,悄悄溜走。

  不,在強敵環伺之下,悄然離去,能使對方一無所覺,不但要有過人輕功,而且還得在相當機智,拿捏得時,光憑這份身手,自己就望塵莫及!

  他說過“早有安排”,不可能離此而去,那麼他悄然離開,又是為什麼呢?

  時間快近二更,山林間一片沉靜,只有白旗令主一個。負手站在覆蓋如傘的大楓樹下,仰首向天,狀極悠閒!

  這時,一陣得得蹄聲,循著山腳傳了過來!

  白旗令主和樹林中埋伏的竹布長衫老者及隱身樹上的嚴友三,同時都在心中暗暗叫了聲:“來了!”

  不錯,朦朧夜色之下,正有一人一騎,轉出山腳,朝大楓樹而來!

  馬是棗紅馬,關外名駒!

  馬上人身穿藍袍,足登馬靴。胸飄花白長髯,背負長劍,控僵緩行,顧盼之間,另有一股懾人氣概,那不是威震江湖的西秦總管紅臉判官嚴友三,還有誰來?

  白旗令主迎前一步,拱拱手,道:“嚴大俠果是信人,兄弟恭候多時了。”

  假嚴友三踞坐馬上,沉聲道:“閣下就是邀約老夫的五鳳門江南分壇主麼?”

  隨著話聲,已經跨下馬來。

  隱身樹上的嚴友三微微一笑,暗道:“此人不知是誰?他不但扮相極像,就是連口吻,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只聽白旗令主道:“兄弟是江南總分壇白旗令主。”

  假嚴友三目光轉動,微哼道:“貴分壇主呢?”

  白旗令主道:“兄弟就是奉命和嚴大俠語談之人。”

  假嚴友三冷冷一曬道:“貴分壇主架子不小啊,那是沒把老夫放在眼里了。”

  隱身材上的嚴友三聽得暗暗好笑道:“這兩句話,若是自己,也該這麼說……”

  突然,他聽出口音來了,心中一動,暗專道:“聽他口音,不就是方才悄悄離去的那個神秘客麼?”

  白旗令主笑了笑道:“嚴大俠誤會了。”

  假嚴友三問道:“老夫誤會了什麼?”

  白旗令主淡淡一笑道:“中原武林,全在敞門江南總分壇統轄之下,每一旗令,各有專司,貴堡所在地區,正是由本令旗負責,因此自該由兄弟出面和嚴大俠談判了。”

  假嚴友三突然目射怒威,洪聲笑道:“好狂的口氣,老夫還不曾聽說過江湖上有五鳳門這樣一個匪幫。”白旗令主冷笑道:“那是嚴大俠孤陋寡聞。”

  假嚴友三道:“本堡秦姑娘就是你劫持的麼?”

  白旗令主道:“正因兄弟有事要和貴堡奉商,才把姑娘請來。兄弟保證秦姑娘安然無恙。”

  假嚴友三似是強自耐著性子,沉聲道:“你有什麼事?”

  白旗令主道:“五鳳門出現江湖,武林中非友即敵,兄弟奉壇主之命,擬請貴堡加盟本門。”

  隱身樹上的嚴友三暗暗嘿了一聲,心想:“看來神秘客說得不假,五鳳門果有著極大野心!”

  只聽假嚴友三仰天洪笑道:“五鳳門跳梁小丑,你想太平堡會向你低頭嗎?”

  白旗令主徐徐說道:“嚴大俠莫忘了貴堡秦姑娘的安危。”

  嚴友三嗔目喝道:“你膽敢要挾老夫?嘿嘿,老夫今晚先把你拿下了,再找你們江南總分壇算賬。”

  白旗令主冷然道:“嚴大俠若是以為五鳳門的人,都是徒有虛名之輩,不妨試試,兄弟不才,嚴大俠如果有意賜教,自當奉陪。”

  他有大援在后,自是絲毫沒把紅臉判官放在心上。

  假嚴友三陡地濃眉一軒,怒嘿道:“無知鼠輩,你以為仗著不成氣候的五鳳門,就可以橫行天下了麼?老夫今晚不給你一個教訓,真把太平堡看低了。”

  他似是愈說愈怒,陡然伸手一指喝道:“過來,給老夫速亮兵刃。”

  白旗令主刷的抽出長劍,傲然道:“嚴大俠堅欲賜教,在下恭敬不如從命,嚴大俠也請亮出兵刃。”

  假嚴友三大笑道:“嚴友三縱橫江湖,對付無名鼠輩,從來不動用兵刃。”

  隱身樹上的嚴友三聽得極為受用,不覺暗暗點頭。

  白旗令主長劍橫胸,冷傲的道:“嚴大俠不肯動用兵刃,那麼就請先發招吧。”

  他說來不卑不亢,神態安詳,縱然樹林間隱伏著同黨,但就憑他這份氣概,已可看出此人一身所學,也決非泛泛之輩。

  假嚴友三不耐道:“老夫不動兵刃,自然讓你先出手了,不用多言,只管發招。”

  白旗令主冷曬道:“嚴大俠既然自矜身份,兄弟有僭!”

  突然手腕一震,響起一陣利劍嘯風之聲,劍光一閃而至,朝假嚴友三肩頭削來!

  出手一劍,便可看出他劍上造詣極深!

  假嚴友三洪笑一聲,道:“來的好!”

  身形不讓不避,舉手一掌,疾拍而出。

  他掌勢居然迎著對方劍上拍去,這一著除了表示沒把對方長劍放在眼里,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奇奧之處。

  一個人掌上功夫,練得最到家,也不能和鋒利長劍硬砸。

  尤其他掌勢迎著劍鋒直劈,根本沒有手法可言,只是奇快無比,就在掌緣快和劍鋒相接,忽然輕輕一翻,鏘的一聲,正好拍在劍脊之上,把削來的長劍,一下震了出去!

  隱身材上的嚴友三不覺看得聳然動容,暗道:“這是什麼手法?”

  白旗令主連劍帶人打了一個旋轉,几乎站立不穩,心頭猛吃一驚,急急收劍后躍。

  假嚴友三一掌出手,那容對方躍退?大笑一聲,如影隨形,直欺過來,喝道:“再接老夫一掌試試!”

  然后一揮手,又是一掌拍了過去。

  白旗令主在第一招上,就吃了虧,心中暗暗凜駭,立即吸氣飄身向后門退數尺,長劍急展,陡然刺出一劍。

  這一劍他含憤出手,使出了看家本領,去勢彎彎曲曲,有如蛇行,極盡詭異,使人測不透究竟指向何處下手?

  假嚴友三看也沒看,依然單掌一揚,劈了過去。

  他手法平實,除了快速之外,看去毫無技巧,但不知如何,這一掌又被他拍在劍脊之上。

  鏘然劍鳴,白旗令主一個身子這回被拍的連打了兩個圓困,往后連退出四五步,才算站定。

  假嚴友三並不追擊,呵呵大笑道:“鼠輩,老夫掌力如何?”

  白旗令主兩次被假嚴友三拍中劍脊,連連后退,已然快要退到樹林面前,眼看嚴友三並不追來,陡然大喝道:“老匹夫,本座與你拼了!”

  長劍一挺,扑了過來,手腕連揮,急攻而上。

  劍光閃動,幻出無數劍影,縱橫飛舞?變幻無方,沒一劍不是極盡惡毒的招數。

  這一輪攻勢,急如驟雨,假嚴友三也被逼得后退了一步。

  突然一聲長笑,側身欺入劍影之中,雙掌齊發,出手搶攻。

  嚴友三隱身材上,目不轉睛得注視著場中兩人,只覺白旗令主劍勢奇詭,另辟路徑,辛辣惡毒,前所未見,不類中原武學。

  假嚴友三更是奇絕,他使出來的招數,盡是江湖上常見的普通手法,但這等平凡招術,在他手上使來,卻是神妙無比,不論白旗令主的劍勢如何凌厲,都被他化解無遺,有時還逼得白旗令主挪移閃避,中途撤招。

  雙方搏斗到二十余招之后,白旗令主已然屈居下風,大有捉襟見肘之勢!

  激戰中,但聽嚴友三大聲喝道:“鼠輩,你還看不出老夫真要取爾性命,易如反掌麼?快快扔下長劍,領老夫找你們分壇主去!”

  喝聲出口,雙掌突然一緊,掌法也隨著使出了奇奧招數,但見掌影縱橫,呼嘯有聲,頓時把白旗令主的劍勢壓了下去。

  白旗令主在對方雙掌逼迫之下,劍勢受到了鉗制,正合了棋高一著,縛手縛腳,一柄長劍就是旋展不開,心頭大感惶急!

  就在此時,假嚴友三突然大喝一聲:“撒手!”

  五指如鉤,一下搭上劍脊,左腳飛起,朝白旗令主當胸踢來。

  白旗令主一身武功原也不弱,此刻發現自己長劍被人抓住,用力一抽,哪想拍得動分毫?

  他今晚的任務,原是誘敵,這一機會,豈肯錯過?立即右腕用力朝前一送,借勢后躍飛射出一丈來遠,口中喝道:“老匹夫,本座失陪了。”

  轉身一個起落,頭先腳后,疾竄入林。

  假嚴友三把奪來的長劍往地上一擲,大笑道:“老夫手下,從無逃跑的人!”

  雙足一頓,銜尾朝林中扑來!

  隱身樹上的嚴友三看得心頭大奇,暗道:“他明知其中有伏,一個人武功再高,總究雙拳不敵四手,也許賊黨另有詭計,他何以在要奪下令主長劍之后,故意賣個破綻,放他入林,然后又追入林來?這難道也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他心念電轉之際,白旗令主已然一閃而沒?隱入樹后,假嚴友三一條人影,到得樹林前面,身形突然加快,閃電般飛扑入林!

  但聽樹林暗影之中,喝叱乍起,無數寒星,從四面八方密集打倒!

  同時只見假嚴友三一條人影在濃密的樹林中飛起,緊接著發出一聲慘叫,“砰”地墮地,一切重歸沉寂。

  這一下當真快得如同電光石火,隱身樹上的嚴友三,只當假嚴友三既知對方陰謀,必然早有准備,此刻驟聽慘叫,心突然一沉,正待飛身扑下!

  只聽對面樹上,忽然傳來神秘客的聲音,輕笑道:“老英雄怎麼忘了咱們的約定?”

  這下,嚴友三比聽到方才那聲慘嚎還要震驚,暗想:“自己隱身材上居高臨下,明明看到假嚴友三(即神秘客)追扑入林,在對方密集暗器襲擊之下,只竄起一丈來高,就慘叫一聲,砰然墮地,怎會又回到對面樹上來了?”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只聽林中響起竹布長衫老者的陰笑,說道:“吩咐他們,速將此人埋了!”

  隨著話聲,緩步而出。

  紫、白、青、黑四旗令主緊隨他身后,相繼出林。

  竹布長衫老者回頭朝白旗令主道:“陸令主速命嚴友三回去,聽候后命。”

  白旗令主恭身道:“屬下敬遵護法法諭。”

  竹布長衫老者一手摸著下巴,說道:“此間諸事已了,你們都可以回去了。”

  話聲甫落,只見他雙足頓處,人已化作一道長虹,破空飛起。

  紫、黑、青三旗令主一齊恭身應“是”,接著也紛紛躍起,霎時走一個不見。

  嚴友三看得暗自驚凜,恭道:“不但這姓郭的護法,一身武功,已屬罕見,就是四個令主,也足可當得一流頂尖高手,一個在江湖上從未聽人說過的五鳳門,竟然擁有這許多高手?當真是一件不可忽視之事!”

  白旗令主送走竹布長衫老者,立即沉聲喝道:“韓世榮何在?”

  只聽右首林中有人應道:“屬下在此。”

  韓世榮就是身穿天藍長袍的人,此刻急步奔了出來,垂手而立。

  白旗令主拾手道:“嚴友三已經除去,從現在起,你就是紅臉判官嚴友三,不用再蒙臉了。”

  韓世榮恭身應聲,立即恭手撕下臉上黑紗,神態恭敬的道:“令主還有什麼指示?”

  月光之下,赫然又是一個假嚴友三!

  這倒無須驚奇,賊黨既然處心積慮,除去嚴友三,以他來代替,達到控制太平堡,自然扮得維妙維肖,不易使人看出破綻來。

  白旗令主傲然道:“沒有,你把秦純卿的女儿帶回去,聽候命令。”

  韓志榮道:“屬下省得。”

  白旗令主點點頭,探懷摸出一面白紅三角小旗,臨風招展了三下。

  隱身樹上的嚴友三暗道:“看來他們把秦侄女,就藏在附近了。”

  急忙舉目四顧,果見遠處燈光閃動,四名灰衣武士簇擁著一乘小轎,飛步而來。

  白旗令主朗聲笑道:“嚴大俠,兄弟說過,保證貴堡秦姑娘安然無恙,老哥現在該相信吧?”

  他這話自然是說給轎中秦姑娘聽的了。

  韓世榮洪笑道:“令主果然信人,老夫這里謝了。”

  嚴友三聽得暗暗冷笑:“你們一搭一擋,演的真像!”

  大轎停下來了,轎掀處,走出一個十七八歲的妙齡女郎,一眼瞧到嚴友三,立如見親人,不禁眼圈一紅,叫了聲:“嚴伯伯……”急步跑了過來。

  韓世榮一把扶住,目光逼注,關切地問道:“賢侄女沒事吧?”

  秦姑娘目含珠淚,指著白旗令主,氣憤地道:“他們都是強盜……”

  白旗令主含笑道:“兄弟把姑娘請來,只是有事和嚴大俠奉商,冒犯之處,姑娘幸勿見怪。”

  一面朝韓世榮抱抱拳道:“咱們兩家互不侵犯,但願嚴大俠善守信諾,兄弟失陪了。”

  說完,不待韓世榮回答,率著四名灰衣武士,飛掠而去。

  韓世榮回頭笑道:“賢侄女,咱們走吧。”

  秦姑娘眨眨眼睛,問道:“嚴伯伯,這些人究竟什麼路數?”

  韓世榮一手拂著花白長須,道:“咱們回去再說。”

  白旗令主是早已替秦姑娘准備好馬匹,于是韓世榮騎上棗紅馬,秦姑娘也騎了賊黨留下的馬匹,一齊朝山下而去。

  嚴友三目送著兩騎遠去,正待開口!

  只聽神秘客仍傳音道:“老英雄,此時還不宜出聲。”

  嚴友三聽得一怔,道:“莫非林中還有賊黨隱伏?”

  那人笑道:“不錯,白旗令主六個手下,只走了四個。”

  嚴友三道:“朋友要老夫等到什麼時候去?”

  此人道:“老英雄但請放心,他們不會在這里待得太久。”

  嚴友三道:“朋友這番盛意,老朽至為感激,只是賊黨已經假冒老朽前去,不知朋友有何高見?”

  那人笑道:“以老英雄的腳程,還怕趕不上他們?”

  嚴友三道:“老朽尚有一事未明,朋友可否見告?”

  那人道:“老英雄要問什麼?”

  嚴友三道:“死的究是何人?”

  那人輕笑問道:“以老英雄之見呢?”

  嚴友三道:“朋友令人其測高深,老朽實在想不出來。”

  那人笑道:“老英雄誇獎了,事情很快就可見分曉,這時恕在下再賣個關子……”

  話聲未落,但聽刷刷兩聲輕響,果見兩道灰影,穿林而出,朝山下飛奔而去。

  嚴友三暗暗叫了聲:“慚愧!”

  只聽那人說道:“老英雄,咱們也該走了。”說完,朗然飄落地面。

  嚴友三心念秦姑娘安危,更是急不容緩,身形從樹上射起,一躍數丈,追了下去。

  兩人展開腳程,疾逾奔馬,不到半個更次,眼看金陵巍峨城牆,業已在望!

  神秘客腳下忽然一停,指著路旁一座涼亭,說道:“老英雄快瞧,他們不就在涼亭里歇腳麼?”

  嚴友三立時剎住身形,舉目望去,果見亭外掛著兩匹坐騎,其中一匹,正是自己的棗紅馬,心下不覺一怔,暗想:“他們既已到了金陵城下,怎不趕進城去,留在這里作甚?”

  心念方動,只聽秦姑娘嬌滴滴地聲音問道:“嚴伯伯,咱們干麼還不進城去?”

  韓世榮含笑道:“要在這里等一個人。”

  秦姑娘奇道:“等人?嚴伯伯究竟和誰約在這里會面?”

  韓世榮伸手朝亭外一指,站起身笑道:“咱們要等的人已經來了。”

  但聽亭外有人朗朗一笑,道:“管兄辛苦,時間不早,咱們該走了。”

  隨著話聲,兩條人影,已然到亭前,一個面蒙青紗,身材欣長,另一個赫然是紅臉藍袍,背負長劍的紅臉判官嚴友三!

  韓世榮伸手從臉上扯下拂胸長髯,朝秦姑娘抱抱拳笑道:“嚴大俠已經趕到,在下失陪了。”

  神秘客也朝嚴友三抱拳笑道:“在下記得曾在老英雄面前,一力承擔,保證秦姑娘安然回來,總算幸不辱命。”

  話聲一落,陪同那個假韓世榮,飄然而去。

  嚴友三直到此時,才恍然大悟,這假冒韓世榮的人,就是在句容酒樓上冒充自己的人。

  他騎了自己馬匹,趕赴大茅峰,那時也正是神秘客從樹上悄然離去,敢情在山下,接過馬匹,假冒自己赴約。

  那姓管的制住隱伏林間的韓世榮,悄悄藏到樹上,等神秘客追扑入林,迅快地以韓世榮,代替了神秘客,再以韓世榮的身份出現。

  這中間雖有許多小節不盡相符,但大致已是不會錯了。

  心念閃電轉動,一面急忙大聲說道:“兩位請留步。”

  神秘客和那姓管的兩條人影,已然飛掠出十數丈外。

  只聽神秘客回頭笑道:“時間不早,老英雄請回吧,近日內,自當專程造訪……”

  聲間漸遠,兩條人影也很快的在黑暗中消失。

  秦姑娘怔怔地站在亭中,一雙鳳目之中,異采連閃,直等到兩人去遠后,才嬌聲問道:“嚴伯伯,這兩人是誰?”嚴友三苦笑道:“老夫也不知道他們是誰。”

  秦姑娘噘起小嘴,不依道:“嚴伯伯一直把侄女當作小孩,江湖上的事情,從來也不肯和我多說。”

  嚴友三笑道:“賢侄女,老夫几時騙過你來?”

  秦姑娘依然撇撇嘴角道:“他們一個假扮嚴伯伯,把我從賊人手里救出來,一個和你一路來的,不是你朋友還是什麼?你老人家不認識他們,我才不相信呢!”

  嚴友三摸著長髯,低聲說道:“老夫真的對他們一無所知,今晚之事,說來話長,且待回到客棧,再告訴你。”

  秦姑娘眨眨眼睛道:“回到客棧,嚴伯伯一定要告訴我。”嚴友三笑道:“這個自然。”

  秦姑娘回嗔作喜,嫣然笑道:“嚴伯伯,那麼我們快走吧。”

  兩人騎上馬匹,趕到城下。

  一會工夫,便已回到盛記客棧。

  只見店門前人影一閃,一名青衣漢子趕了過來,躬身道:“老掌櫃,姑娘回來了麼?”

  嚴友三點點頭,讓他牽過匹馬,自己和秦姑娘就直往店中走去。

  一路進入后院,嚴秀俠和几名壯丁,全都不曾睡覺,一見嚴友三領著秦姑娘回來,立時一齊迎了上來。

  嚴秀俠喜道:“二叔把姑娘救回來了,不知五鳳門江南分壇究竟是些什麼人物?”

  嚴友三微微搖頭,沒有作聲,一腳跨進客堂,急著問道:“秀俠,那韓少山在不在店中?”

  嚴秀俠聽得暗暗一怔,心中覺得奇怪,二叔一進門就問起韓少山來了?一面問道:“侄儿要孟武去看了兩次,那姓韓的早就睡了。”

  嚴友三道:“你自己可曾去看過?”

  嚴秀俠道:“屋上和前院都派了人,侄儿自己並未去看。”

  嚴友三輕哼了一聲。

  秦姑娘道:“嚴伯伯,你問的韓少山,又是誰呢?”

  嚴友三道:“老夫懷疑他可能就是方才你看到的那個蒙面人。”

  秦姑娘道:“嚴伯伯,說他是賊人一黨?”

  嚴友三微微搖頭道:“不是。”

  嚴秀俠倒了一蠱茶,送到二叔身邊,一面接問道:“二叔遇上了什麼人?”

  嚴友三歎了口氣道:“今晚之事,當真是老夫從未遇到過。”

  秦姑娘一雙秋水般眼神,只是望著嚴友三,說道:“嚴伯伯,你不是說回來告訴我的麼?現在可說了。”

  嚴友三徐徐說道:“今晚把你從賊黨手中救出來,其實並不是嚴伯伯。”

  秦姑娘道:“這個侄女已經知道了,那是假扮嚴伯伯的那人。”

  嚴友三微笑說道:“今晚,除了嚴伯伯之外,還有二個人假扮了嚴伯伯。”

  秦姑娘身軀微微一震,吃驚道:“有三個人假扮了嚴伯伯?”

  嚴友三道:“說來慚愧,嚴伯伯今晚雖是去了大茅峰,其實卻只是袖手旁觀……”

  嚴秀俠愈聽愈奇,問道:“那是賊黨另有對頭趕去了。”

  秦姑娘催促道:“嚴伯伯,你快快說吧,真急死了。”

  嚴友三取過茶碗,喝了一口,接著就從句容酒樓起,一直到自己和秦姑娘回店為止,詳細說了一遍。

  直所得秦姑娘鳳目異采飛閃,偏頭問道:“聽嚴伯伯說,這神秘蒙面人的武功,那是十分了得了。”

  嚴友三一手拈須,徐涂說道:“此人武功之高,當今武林,只怕絕不在少林方丈大覺禪師之下!”

  秦姑娘問道:“比嚴伯伯又如何呢?”

  嚴友三蕪爾笑道:“嚴伯伯和人家差了一大截。”

  秦姑娘不信道:“我聽爹說過,嚴伯伯的武功,在江湖上已是數一數二了,我不信他會高過嚴伯伯。”

  嚴友三道:“事實如此。”

  秦姑娘道:“我不信,几時我非找他試試不可。”

  嚴友三正容道:“賢侄女千万任性不得。”

  嚴秀俠道:“二叔懷疑他就是韓少山麼?”

  嚴友三沉吟道:“第一、韓少山昨天來得未免突兀,我總覺得他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第二、他和蒙面神秘人的身材,也頗有相似之處……”

  嚴秀俠道:“侄儿這就去看看他是否真在房中睡覺?”

  嚴友三搖頭道:“這時還去則甚?他真要是神秘客,也早該回來了,時間不早,你們都去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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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lintwn 發表於 2013-9-7 03:33 PM

第十四章 再揭陰謀

       第二天一早,韓少山洗漱甫畢,一個清朗的聲音問道:“韓相公起來了麼?”

  韓少山應道:“是哪一位?”

  一手拉開房門,只見鐵書生嚴秀俠一襲青衫,當門而立慌忙拱拱手,含笑道:“原來是嚴兄,請到里面坐。”

  嚴秀俠拱手還禮,笑道:“家叔昨日和韓相公一度清談,深佩相公學識,今日一早,怕相公有事出門,特命兄弟前來奉邀,務請移至后院一敘。”

  韓少山微微一笑道:“不敢,令叔武林前輩,承蒙不道,兄弟自當趕候。”

  兩人相偕下樓,進入后院,嚴秀俠剛把韓少山讓進客室。

  但聽一聲大笑:“韓老弟早。”

  一陣橐橐履聲,從屏后轉出一個藍袍紫臉的老人,老人左肩,跟著一個一身紫衣,柳眉微挑,鳳目含星的美姑娘。

  藍袍老人自然就是紅臉判官嚴友三。

  那紫衣少女,正是西秦太平堡主的獨生女儿縈飛燕秦素珍秦姑娘!

  韓少山抱拳一揖,說道:“老丈早。”

  嚴友三呵呵一笑,回頭道:“賢侄女,這位就是韓少山韓相公。”

  接著又抬目朝韓少山道:“韓老弟,這是敞堡主的女公子。”

  韓少山慌忙抱拳道:“原來是秦姑娘,在下失敬了。”

  秦素珍瞟了韓少山一眼,斂衽施禮,低著頭,低低地叫了聲:“韓相公。”

  嚴友三立即擺手肅客,笑道:“韓老弟請坐。”

  大家落坐之后。韓少山目光一抬,朝嚴友三問道:“這位秦姑娘,可是……”

  嚴友三沒待他說出,就接口含笑道:“敝堡主膝下,只有一位女公子,昨晚才脫險回來。”

  韓少山爽朗地笑道:“老丈武林前輩,威名顯著,這些狗強盜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得罪貴堡,秦姑娘安然歸來,原是意料中事。”

  嚴友三只是含笑聆聽,但昨晚那位神秘客一直以“千里傳音”和自己交談,不易聽得出口音,只覺那神秘容聲音較為清朗,而眼前這位韓相公卻是口齒清朗,音如其人!

  嚴友三等他說完,低沉一笑,道:“這是老弟過獎,昨晚若不是高人指點,老朽筋斗可就栽大了。”

  “昨晚?”韓少山睜大雙目,吃驚說道:“昨晚這里發生了什麼事?可笑晚生倒頭便睡,竟會一點也不知道。”

  嚴友三心中暗想:“看你裝到几時去。”一面說道:“事情並非發生在客店里,昨日旁晚,老弟不是看到伙計送來一封信麼?那是一個叫做五鳳門的江南總分壇送來的。”

  韓少山口中啊了聲,攢攢眉道:“可惜晚生對江湖上的事情,一無所知。”

  嚴友三接著又把昨晚經過,述說了一遍,說話之時,暗暗注意著韓少山臉上神色。

  但這位讀書相公,除了面露驚訝,不住地搖頭晃腦,作出驚歎之狀,根本看不出有何異狀!

  一時倒把紅臉判官看得心頭暗暗嘀咕,想道:“莫非是自己看走眼了?”

  韓少山望望嚴友三,沉吟道:“這兩位俠士,神龍見首,確是奇人,老丈見多識廣,莫非也看不出他們的路數來麼?”

  嚴友三突然心頭一亮,這“路數”二字,乃是指武術家的門派路子,和使用的招數而言,韓少山一再表示他是讀書人,從沒和江湖上人來往,就不可說出“路數”二字來,這是他無意中露出來的口風。

  嚴友三不動聲色,只是微微搖搖頭,捋須道:“老朽看不出兩位少年俠士的來歷,只聽那神秘客稱另一位俠士管兄,江湖上姓管的人不多,只要查出那姓管的俠士,兩人來歷,也就不難查出兩人的底細來。”

  韓少山的身軀微震,口中“啊”了一聲。

  嚴友三看在眼里,接著又道:“據舍侄說,昨晚四更左右,發現老弟住的屋上,似有夜行人一閃而沒,當時老朽尚未回轉,舍侄怕有宵小港人,曾去老弟房上察看……”

  韓少山一驚,接這:“晚生那時睡熟了,不知嚴兄可有發現?”

  嚴友三道:“此人身手絕高,等舍侄趕去,已經不見了。”

  韓少山搓搓手道:“會有這等事?那是賊人?”

  嚴友三笑了笑道:“老朽回轉客棧,差不多就是四更稍后,此人和老朽先后不過一刻之差,據老朽猜想,他可能也是住在店中……”

  韓少山淡淡一笑道:“招商客棧,三教九流,人來人往。原來臥虎藏龍的場所,嚴兄看到的夜行人,在店中落腳,那也無足為奇了。”

  嚴友三目光深注,呵呵一笑,道:“老朽走南闖北,自信老眼不花,以老朽看來,你韓老弟恐怕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少年游俠!”

  韓少山先是一怔,接著爽朗地笑道:“老丈這可看走眼了,晚生一介書生,可說是讀書學劍兩無成,如何當得少年俠士四字?”

  秦素珍姑娘坐在嚴友三身邊一把椅子上,一雙俏目,只是不住地打量著韓少山,這時嫣然一笑道:“韓相公自稱讀書學劍兩無成,那是學過劍術的了。”

  韓少山赧然道:“在下只是引用古人讀書不成,學劍又不成的成語,作個譬喻,像在下這樣手無縛雞之力,怎像是學過劍術的人?”

  秦素珍道:“我不相信嚴伯伯會看走眼。”

  韓少山淡然一笑道:“事實如此,古人說的好,智者于慮,必有一失,嚴老丈見多識廣,錯把在下看成會武之人,就是那千中的一失了。”

  秦素珍回頭道:“嚴伯伯,如此說來,那真是你看錯了。”

  她人在和嚴友三說話,突然右手輕輕一仰,指疑中射出一縷極細的寒芒,卻向韓少山眉心打去。

  嚴友三急忙喝道:“賢侄女不可造次。”喝聲出口,已遲了一步。

  說來可也真巧,韓少山眼看秦姑娘回過頭去和嚴友三說話,就端起來茶盅,低頭輕輕喝了一口,這一低頭,飛射而去的一支鋼針,正好接著他耳朵飛過,打到了粉牆之上!

  韓少山一口茶還未咽下,突然聽到嚴友三的喝聲,手上一抖,几乎把茶盅打翻,一口茶水,噴到地上,驚惶失措地張目問道:“老英雄什麼事?”

  他一直稱呼“老丈”,這一慌張,卻叫出“老英雄”來了。

  嚴友三的目中異采一閃。

  泰素珍小嘴一翹,嬌聲道:“嚴伯伯,你不要叫嘛,我只是試試他的呀!”

  韓少山敢情不知道差點被姑娘飛針擊中,一臉茫然之色,問道:“老丈究竟是什麼事?”

  嚴友三微笑道:“沒什麼,老朽這位侄女,想試試老弟是否會武,老朽叫她不可造次。”

  韓少山駭然道:“這個試不得,秦姑娘武林世家,家學淵源,晚生真的不會武功。”

  嚴友三也沒說穿,只是微微一笑道:“所以老朽要加以喝阻。”

  秦素珍妙目一轉,忽然轉過頭去,朝嚴秀俠道:“嚴大哥,夜晚嚴伯伯不是說過,這位韓相公和神秘蒙面人,有几分相似麼?”

  她說話之時,一連眨動了几下眼睛。

  嚴秀俠不知秦姑娘的意思,方自一愕!

  韓少山早已接口笑道:“這真是從何說起,在下……”

  秦素珍沒待韓少山說下去,搶著道:“你說嘛,昨晚嚴伯伯是怎麼說的?”

  嚴秀俠說道:“家叔曾說:那神秘客身材欣長,和韓相公頗有几分相似。”

  韓少山淡淡一笑:“老丈看清那位蒙面俠士身材和在下頗相近似,自然不會錯了,但身材頎長之人,何止區區一個?縱或相似,也未必就是在下。”

  秦素珍鳳目一仰,說道:“嚴伯伯,那蒙面俠士除了身材和這位韓相公相似之外,你老人家想想看,還有什麼?”

  嚴友三拈須笑道:“老朽只是有此感覺罷了,韓老弟既已否認,也許真的不是他了。”

  秦素珍嫣然一笑,俏皮地道:“侄女有兩點補充之處,也許更可以證明韓相公就是那位蒙面俠士。”

  嚴友三目露奇光,捋須笑道:“賢侄女發現了兩點什麼?”

  秦素珍眨動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朝韓少山笑道:“我說出來了,韓相公可不許抵賴。”

  韓少山道:“姑娘請說。”

  秦素珍道:“夜晚嚴伯伯不是和蒙面俠士各自隱身在一棵大樹一定很大,是不是?”

  嚴友三道:“不錯。”

  秦素珍笑了笑道:“樹上一定長著很多青苔,那蒙面俠士縱然輕功高絕,但時間稍長,鞋邊上多少也總會沾著些育苔……”說話之時,亮晶晶的眼光,有意無意地胡韓少山的楊底靴上看去!

  姑娘家總究比男人心細的多。嚴友三、嚴秀俠聽她一說,目光不由同時投向了韓少山的靴子上!

  但見他雪白的粉低靴上,果然沾著一小塊青苔。

  韓少山低頭看看自己靴子,口中“啊”了一聲,笑道:“姑娘是說在下靴上這塊苔跡?這是昨日進城之時,不小心在路旁滑了一下沾上了的。”

  嚴友三心中早已有數,只是微笑不言。

  秦素珍紅菱似的小嘴一撇,道:“且慢抵賴,還有一點,還沒說出來呢!”

  韓少山沒有開口,秦家珍接著說道:“嚴怕伯,昨晚那蒙面俠士追逐白旗令主人林,在漫天暗器之下,你說會不會在衣角上帶上一些?”

  韓少山還是昨天穿的那一身青衫,他坐在嚴友三側面,右首下擺,赫然有著几個針頭大的小孔,顯是被細小暗器穿射所留下的跡跡。

  這點,嚴友三也早已看到了。

  韓少山依然神色自若,微笑道:“秦姑娘這可忽略了一點。”

  秦素珍道:“我哪里忽略了?”

  韓少山道:“在下方才聽嚴老丈述說,蒙面俠士那時喬裝嚴老丈赴約,身上穿的應該是一襲藍緞長袍。”

  秦素珍道:“韓相公說的不錯,那蒙面俠士是在半途中等候從容騎馬趕去另一個假扮嚴伯伯的人,然后再喬裝嚴伯伯赴約的。他在句容和嚴伯伯見面之時,身上穿的原是青衫,何況那時正當匆忙這間,改扮嚴伯伯,自是無暇再換衣衫,可能就把藍袍穿在青衫外面。再說埋伏在樹林里的賊黨,個個都是高手,從他們手上發射出來的暗器,縱然細小,也一定勢勁力急,要穿透兩件長袍,也並非難事。”

  韓少山尷尬地笑了,說道:“秦姑娘要是這麼說,在下就無言可對了。”

  秦素珍甜笑道:“那就是給我全說對了。”

  韓少山道:“如果在下真是那位蒙面俠士,嚴老丈面前,實在沒有再隱瞞的必要。”

  秦素珍抿抿嘴道:“是呀,所以韓相公就該承認了。

  韓少山望著嚴友三用手摸摸下巴,苦笑說道:“可惜在下不是那位蒙面俠士,張冠李戴,叫在下如何承認呢?”

  嚴友三忽然間似是神情一愣!這一楞,值得注意。

  秦素珍眼看韓少山依然否認,還待再說!

  嚴友三適時擺擺手道:“賢侄女,韓老弟說得不錯,他真要是那位蒙面俠士,毋須再對咱們隱瞞,看來他真的不是了。”

  他口氣忽然改變了!

  秦素珍詫異地道:“嚴伯伯相信他說的是真話?”

  嚴友三拂髯笑道:“韓老弟為人爽朗,自是不會有假了。”

  他不待秦素珍再說,回頭朝嚴秀俠吩咐道:“秀俠,快去關照店伙,要三元樓送一席酒萊來,我要和韓老弟痛痛快快地喝上一杯。”

  不多一回,三元樓送來酒席,兩名伙計擺好碗筷,就陸續上菜。

  嚴友三起身肅客,四人分賓主入席。

  嚴秀俠取起酒壺,替大家面前斟滿了酒。

  嚴友三舉杯笑道:“來,來,韓老弟,咱們一見如故,老朽先敬你一杯。”

  韓少山慌忙起立,說道:“不敢,老丈是武林中的老英雄,晚生該先敬老丈才是。”

  兩人各自干了一杯。

  秦素珍盈盈站起,從嚴秀俠手中取過酒壺,給韓少山面前斟酒。

  韓少山慌忙拱手道:“秦姑娘,這個在下如何敢當?”

  案素珍婿然一笑道:“我要敬韓相公一杯。”舉杯就在唇,輕輕喝了一口。

  韓少山惶然地說道:“姑娘出身武林家,巾幗女杰,在下理該先敬姑娘。”說完,一仰脖子,喝了個杯底朝天。

  秦素珍俏目之中,閃過一絲異采,接著又替嚴友三斟滿了酒,嬌聲道:“嚴伯伯,侄女敬你老一杯。”

  嚴友三拂髯笑道:“賢侄女,咱們自己人,不用客氣了。”

  秦素珍眨眨星目,說道:“這是侄女一點敬意嘛。”

  嚴友三呵呵一笑,點頭道:“好,好。”舉杯就唇,一飲而盡。

  秦素珍接著又敬了嚴秀俠一杯,才行坐下。這一頓酒,杯箸交錯,談笑風生,賓主間顯得非常融合。

  酒席半酣,韓少山好像想起什麼事來,口中忽然啊了一聲,放下酒杯,仰目朝嚴友三道:“該死,該死,有一件事,晚生差點忘了。”

  嚴友三心中一動,舉杯問道:“韓老弟有何見教?”

  韓少山道:“晚生今晨一早,無意中拾到了一件東西……”

  嚴友三道:“不知韓老弟拾到了什麼?”

  韓少山微微一笑道:“晚生先要請教一事,貴堡傳遞書信,不知是否使用信鴿?”

  嚴友三聽得一怔,領首道:“老弟見詢,老朽不敢隱瞞,敝堡書信往返,確是由信鴿傳遞。”

  韓少山一拍手掌,笑道:“那就不會錯了。”

  嚴友三驚疑的道:“韓老弟忽然問到敝堡信鴿,不知究有何事?”

  韓少山慢條斯理的道:“晚生一向習慣早起,每日黎明都要散上一回步,再行漱洗,今晨一早,天色剛明,晚生正在店門前散步之際,忽見一頭灰鴿,從頭上飛過,掉下一個小小竹筒,正是信鴿傳遞的信件,晚生從它飛起方向推測,極可能就是客店后院,敢情是貴堡的飛鴿無疑。”

  嚴友三奇道:“敝堡今晨並無書信。”

  韓少山接道:“晚生怕是貴堡之物,已經把它帶來了,老丈請一看便知。”

  伸手入懷,取出一個小小竹筒,遞了過去。

  嚴友三神色微變,問道:“老弟看過確是敝堡的書信麼?”

  韓少山道:“貴堡機密信件,晚生不敢擅拆。”

  嚴友三從韓少山手中,接過竹筒,看了一眼,微微搖頭道:“這不是敝堡之物。”

  韓少山笑道。“鴿從后院飛起,雖非貴堡之物,也可能和貴堡有關,老丈看看何妨?”

  紅臉判官嚴友三目中寒星飛晃,頷首道:“老弟說的極是。”

  兩指微一用力,捏碎竹簡,取出一個小小紙卷,打開一看。不由得臉色大變!

  原來紙卷上寫的,竟是昨晚的詳細經過,無疑,這是給五門風江南總分壇的一份報告,底下並沒具名,只划了一個記號,但字跡秀麗,一看就知是出于女子手筆。

  紅臉判官嚴友三手上拿著紙卷,只是沉吟不語。

  韓少山道:“老丈,這信上寫的什麼?”

  嚴友三隨手把紙卷遞了過去,說道:“老弟請看。”

  韓少山接過紙卷,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抬頭笑道:“上面寫的是老丈昨晚經過詳情,那是老丈發給貴堡的書信了?差幸給晚生拾來,老丈只要再放一頭信鴿就好,若是給旁人拾了去,或者半途中失落,貴堡就收不到了。”

  嚴友三道:“老弟不是江湖上人,不知江湖上事,這是一份給五鳳門江南總分壇的報告。”

  韓少山訝然道:“老丈何以要把昨晚經過告訴賊黨?哈哈,晚生明白了,老丈這是存心要氣氣他們!”

  嚴友三說道:“這紙條並不是老朽寫的,是賊黨奸細給他們主子的報告。”

  韓少山點點頭道:“是了,賊黨本來派出了一個晚生的同宗,准備接替老丈,走馬上任,結果他們陰謀並未得逞,這奸細聽到了內情,利用信鴿,飛報賊黨,但卻陰錯陽差,恰巧會在店門口失落,給晚生拾來。”

  口氣一頓,接著“啊”了一聲,吃驚道:“如此說來,這店里一定潛伏了賊黨的奸細!”

  嚴秀俠道:“二叔,看來咱們昨晚說的話,都給賊黨聽去了。”

  嚴友三似是在思索什麼,沒有作聲。

  韓少山重又打紙卷,看了一眼,搖頭晃腦地說道:“若從筆跡看來,倒像是女子寫的,莫非這奸細會是女的不成?

  秦素珍一直坐在邊上,沒有作聲,這時忽然接口說道:“韓相公說對了。”

  韓少山奇道:“秦姑娘知道奸細是誰麼?”

  秦素珍嫣然一笑道:“我自然知道。”

  韓少山驚奇的道:“原來秦姑娘早就發現了!”

  嚴友三面情凝重,目注秦姑娘問道:“賢侄女,你說這奸細會是什麼人?”

  秦素珍格的嬌笑一聲,應道:“我!”

  嚴友三勃然變色道:“賢侄女,你……”

  秦素珍語聲一寒,道:“嚴大俠,你當我真是秦素珍麼?”

  嚴友三目射神芒,點頭說道:“老夫早該想到你是五鳳門的人喬裝而來!”

  假秦素珍格格笑道:“可惜你想到得太遲了!”

  韓少山吃驚道:“姑娘會是奸細?”接著搖搖頭道:“卿本佳人,奈何從賊?”

  嚴友三霍然站起,沉聲道:“如何遲了?”

  嚴秀俠跟著站起,一手緊按劍柄,大有立即出手之意。

  假秦素珍冷笑一聲,望著二人說道:“你們適才飲下之酒,乃是本門特制的毒藥,藏在我指甲之中,無色、無味,但卻劇毒無比,嚴大俠要是不信,何妨運功試試?”

  韓少山大驚失色,惶恐地說道:“在下和姑娘無冤無仇,你……你真的連在下也下了毒藥。”

  假秦素珍目光冷峻,看了他一眼,冷冷說道:“你是自己找死,怨得誰來?”

  嚴友三仰天洪笑一聲,喝道:“賤婢,老夫何等樣人?真會上你的當麼?”

  突然張口噴出一道酒泉,直向假秦素珍激射過去!

  假秦素珍一驚,嬌軀急閃,一下欺身到嚴友三身側,揚手一掌,當胸拍去。

  嚴友三大袖一拂,劈出一股潛力,一面沉喝道:“秀俠,守住門口,別讓她跑了。”

  嚴秀俠“嗆”的一聲,掣劍在手,迅速到門口,喝道:“小丫頭,你那杯毒酒,我根本就沒喝,老實說,這里沒有你逞強的份儿,還是束手就縛的好。”

  韓少山皺著眉頭,苦笑道:“姑娘,你倒看看,他們兩位都沒喝下去,那是你只毒了在下一個……”

  口中說著,隨手從桌上取過一個酒杯,一張口,把剛才喝下去的一杯毒酒,重又吐在酒杯之中,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剛好滿滿的一杯。

  假秦素珍目中異采一閃,冷聲道:“你果然就是昨晚那個“蒙面人!”

  韓少山微微一笑道:“姑娘好眼力!可惜你想得太遠了。”

  嚴友三呵呵大笑道:“老弟,方才要不是你傳音叮囑老朽,暫時不便暴露身份,老朽真還失之交臂。”

  韓少山拱拱手笑道:“晚生是被這位姑娘逼得急了,不得不向老丈求援。”

  (注:方才秦姑娘逼著韓少山,要他承認就是昨晚的蒙面俠士,韓少山曾用手摸摸下巴,就在此時,以“傳音入秘”暗中和嚴友三說的話,嚴友三當時曾愣了一愣。)

  假秦素珍趁兩人說話之際,突然雙肩一晃,身發如電,一下欺到了門口,低叱一聲:“還不給我閃開!”纖手揚處,一掌朝嚴秀俠肩頭拍去。

  這一掌,來得奇快無比!

  嚴秀俠當門而立,但覺眼前的人影閃,一只纖纖玉掌,已然拍上肩頭。

  他沒想到假秦素珍身法會有這般快速,此刻要待封架。已嫌不及,只是左肩一沉,身向側閃。

  對方這一掌是避開了,但也讓出了半扇門戶。

  假秦素珍一掌出手,似是早巳料到嚴秀俠非側身閃避不可,是以不加思索,嬌軀一例,輕盈快捷的往門外閃去。

  那知身形方動,但見一個人笑吟吟地站在門口,擋住了去路,雙方相距不到三丈,差點就和人家撞了個滿懷!

  這人來的悄沒聲息,形同鬼魅,把假秦素珍駭了一跳,定睛看去,那不是韓少山還有是誰?

  假秦素珍冷笑一聲,右手一轉,五指舒展,如蘭花乍放,直向韓少山當胸拂去。

  這一掌看去虛飄飄的,資態美妙,其實卻是手法譎詭,惡毒無比!

  韓少山輕笑說道:“九轉拂脈手,姑娘出手好不歹毒?”左手一伸,攤著五指,好像要捉她手掌。

  假秦素珍總究是女孩儿家,自然不願自己的手掌被人捉住,纖掌疾翻,瞬息之間,接連變換了七種手式,招招都指向韓少山身前要害。

  但無論你掌勢如何變化,韓少山卻是原式不變,只是攤著五指,似握似接,等待著她出掌。

  假秦素珍每一手式,都好像是自己送上去的一般!

  這是因為假秦素珍是位姑娘,他不好真個把她的柔夷握住,但饒是如此,假秦姑娘已然急得漲紅了耳根。

  她也許戴著面具,也許是經過了易容,總之,她臉上沒紅,紅得只是耳根!

  韓少山攤著手掌,微微一笑道:“姑娘要是再不退進去,在下說不得只好提著你進去了。”

  假秦素珍目含怒色,道:“好,我進去。”

  突然退后半步,左手還沒揚起。

  韓少山手上已然多了一支三寸長的鋼管,朗笑道:“姑娘少在區區面前玩這些花樣。”

  假秦素珍目注韓少山,冷笑道:“姓韓的,你莫要逼急了,太平堡女公子還在我們手里。”

  韓少山淡淡一笑道:“就是因為秦姑娘還在你們的手里,所以要請你進去。”

  假秦素珍一語不發,緩緩回進室中。

  嚴友三問道:“你們把我那秦侄女弄到哪里去了?”

  假秦素珍目光一抬,冷冷說道:“自然在我們總分壇里了。”

  嚴友三問道:“你們總分壇在哪里?”

  假秦素珍說道:“總分壇沒有一定的地方,壇主行跡所至,就是總分壇。”

  嚴友三道:“那麼你們壇主現在何處?”

  假秦素珍道:“不知道。”

  嚴友三道:“你不肯說?”

  假秦素珍道:“除了壇主自己,別無人知。”

  嚴友三問道:“你們壇主姓甚名誰?”

  假案素珍道:“你想我會告訴你麼?”

  嚴友三臉色一沉,冷嘿道:“此時此地,只怕由不得你!”

  韓少山笑道:“姑娘不說,在下也已盡知。”

  嚴友三道:“老弟知道他們壇主是誰?”

  韓少山道:“三宮主。”

  假秦素珍驚詫地說道:“你究竟是何人?”

  韓少山笑:“在下韓少山,姑娘不是早已知道了麼?”

  假秦素珍問道:“你們要對我怎樣?”

  韓少山望望嚴友三,瀟灑一笑道:只在下可以代嚴老英雄回答一句,在秦姑娘沒有回來以前,只好暫時委屈姑娘。”

  假秦素珍冷笑道:“你們打算用我去換回秦素珍,那是休想。”

  韓少山笑道:“至少你是三宮主身邊的人,五鳳門的機密,你知道的大概不會太少……”

  假秦素珍臉色一變,道:“你想逼供?”

  韓少山淡淡一笑,說道:“你們五鳳門的陰謀,在下知道的已經夠多,用不著逼供,至于交換秦姑娘,只要我們隨時通知江南的總分壇,在下料定三宮主非把你換回去不可,只是目前還不是時候。”

  假索素珍問道:“目前你待如何!”

  韓少山道:“秦姑娘尚未回來以前。姑娘仍然是太平堡的女公子。”

  嚴友三聽得暗暗點頭,站在一旁,拈須微笑,沒有作聲。

  假秦素珍道:“你們不怕我逃走?”

  韓少山笑了笑道:“多謝姑娘提醒,那就只好暫時封閉你的功力了!”

  話聲出口,突然凌空揚指,連點數點。

  假秦素珍嬌軀微震,打了一個冷噤,抬目望著韓少山,恨恨地道:“姓韓的,總有一天,你若是落到姑娘手里,我就要廢去你武功。”

  韓少山道:“那就等落到你手里再說吧,不過在下要告訴姑娘,我使的獨門手法,若是妄圖解穴,觸動五陰絕脈,落個終生殘廢,莫怨在下沒說在前面。”

  假秦素珍神色頹然,垂首不語。

  韓少山回頭朝嚴友三說道:“不知這里可有貴堡使女?”

  嚴友三道:“只有一名使女,叫做桂花,原來隨素珍來的。”

  韓少山道:“如此甚好,老丈就要桂花陪伴這位姑娘兩天。”

  假秦素珍冷冷地哼了一聲,意思是說:“你怎麼不干脆說要派人監視我呢?”

  嚴友三吩咐道:“你去叫桂花進來。”

  嚴秀俠答應了一聲,立即傳下話去。

  不多一會,但見一名十七八歲的青衣使女走了進來,朝嚴友三躬身一禮,道:“總管呼喚小婢,不知有何差遣?”

  嚴友三一手捋須,低低地說了兩句。

  桂花望望假秦素珍,點頭道:“小婢省得。”

  韓少山抬抬手道:“姑娘可以回房去了。”

  假秦素珍沒有作聲,默默地隨著桂花,往外行去。

  嚴友三呵呵一笑,道:“老弟果然高明,看來你似有成竹在胸?”

  韓少山笑道:“老丈誇獎.晚生只是對五鳳門的陰謀略有所聞。”

  嚴友三注目問道:“五鳳門的首腦,究竟是何等人物?”

  韓少山道:“他們稱他大宮主,是江南總分壇壇主的主的大師兄。”

  嚴友三道:“老弟也不知道他們來歷麼?”

  韓少山笑了笑道:“說實在,晚生只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聽到了些,對他們來歷如何,也並不清楚。”

  嚴友三望著他,半信半疑道:“老弟,你真叫做韓少山?”

  韓少山笑道:“晚輩很少在江湖走動,賤名從無人知,但確是真姓實名。”

  嚴友三道:“老弟雖未在江湖走動,但機智過人,就是多年老江湖,也自愧不如。”

  韓少山道:“那是老丈過獎。”

  說到這里,忽然正容道:“晚生今晨截住的一只飛鴿,尚在晚生房中,老丈此刻就可派人前去取來,也許有用。”

  嚴友三大笑道:“老朽早就想到這信鴿是老弟截下來的了。”

  回頭朝嚴秀俠吩咐道:“秀俠,快去把信鴿取下來吧。”

  韓少山拱拱手道:“兄弟把鴿子縛在窗下,有勞嚴兄了。”

  嚴秀俠答應一聲,立即轉身往外行去。

  韓少山和嚴友三兩人,在客室中密談了一回,嚴秀俠已把信鴿取來。

  嚴友三取出了紙筆,由韓少山仿照假秦素珍的筆跡寫好了一封密柬,卷成一卷,放入竹管中,縛在信鴿腳上。

  嚴秀俠捧起信鴿,走到院中,雙手一放,信鴿立即展翅飛起,沖霄而去。

  韓少山起身拱手說道:“老丈有事待辦,晚生告辭了。”

  嚴友三頷首道:“老朽自當遵囑行事。”

  韓少山微微一笑,飄然朝外行去。

  嚴友三也不相送,轉臉朝嚴秀俠低低說了兩句。

  嚴秀俠臉色微變,遲疑的道:“二叔,這消息可靠麼?”

  嚴友三含笑道:“自然可靠,你快去了吧!”

  嚴秀俠道:“侄儿遵命。”說完,匆匆出店而去。

  嚴友三一手捋須,抬頭喝道:“孟武。”

  院前一名青衣漢子應道:“孟武在,老掌櫃有何吩咐?”

  嚴友三道:“你要他們准備馬匹,再雇一輛馬車,結清店賬,在店外伺候。”

  青衣漢子答應一聲,返身走出。

  嚴友三背負雙手,走進秦姑娘房間,假秦素珍背窗而坐,看到嚴友三,只作不見。

  桂花慌忙躬身一禮道:“小婢見過總管。”

  嚴友三微一擺手,抬目道:“你挽扶姑娘出去,我們立時動身。”

  假秦素珍迅即轉過身來,冷冷地說道:“你們要把我押到哪里去?”

  嚴友三道:“老夫送你到一個地方去。”說完朝桂花以目示意。

  桂花立即說道:“姑娘,小婢扶著你走。”不待假秦素珍回答,正待伸手扶去。

  假秦素珍倏地站起,冷聲道:“我自己會走,用不著你扶。”

  嚴友三目中精芒電射,沉哼道:“姑娘最好識相些,老夫可不是好說話的人。”

  桂花聽了總管的話,那還客氣,乘機出手,一把扣上假秦素珍胳臂,笑道:“還是小婢扶你的好。”不由分說,挽著她就走。

  嚴友三隨著兩人身后,步出店門,馬車早已在門外伺候。孟武迅快的打起車簾,桂花扶著假秦素珍,跨上車去。

  一名店伙立即牽過棗紅馬,伺候嚴友三上馬,六名太平堡的武士,也各自跨上馬匹。

  嚴友三一馬當先,接著是一輛馬車,然后又是六匹健馬,緊隨車后而行。

  就在他們離開客店的同時,離盛記客棧不遠轉角上。就有一名灰衣漢子,轉身疾奔而去。

  一行車馬,到清涼山麓,差不多還只有申牌時光!

  嚴友三策馬徐行,到得紫竹庵,便自停馬,回頭吩咐道:“孟武,你去通報一聲。”

  孟武一躍下馬,走近庵門,舉手輕輕叩了几下,只見庵門啟處,走出一個妙齡女尼。

  孟武不待對方開口,立時一抱拳道:“煩勞小師父進去通報一聲,太平堡嚴總管拜會老師太來了。”

  妙齡女尼正是紫竹庵主無塵師大門下了因,她自然認識紅臉判官,慌忙合十道:“嚴大俠駕臨,快請庵中待茶。”

  嚴友三含笑道:“小師父不用客氣。”

  孟武早就迅速退下,打起車簾,桂花挽扶著假秦素珍跨下馬車。

  嚴友三朝后一擺手,吩咐道:“桂花扶著姑娘隨老夫進去,你們就在庵外休息。”

  六名青衣漢子弓身應“是”。

  嚴友三當先跨進庵門,桂花扶著假秦素珍相繼走入。

  了因隨后掩上庵門,急步在前面領路,把三人讓入大殿,才合十道:“嚴大俠請稍候,小尼這就進去稟報家師。”

  嚴友三微一頷首道:“有勞小師父了。”

  了因轉身進去,不多一回,無塵師太手撥念珠,面情冷漠,緩步走出大殿,合掌道:“阿彌陀佛,什麼風把嚴大俠吹上荒庵來了?”

  顯然,她對那天紅臉判官的中途退走,心中猶感不快。

  嚴友三知道老尼姑的脾氣,呵呵一笑,拱手道:“老朽特地拜會老師太來的。”

  “不敢當。”無塵師太目光落到假秦素珍的身上,問道:“這位姑娘是誰?”

  嚴友三道:“她是敞堡秦姑娘。”

  假秦素珍冷笑道:“嚴大使何用替我掩飾,怎不告訴老尼姑,說我是五鳳門被捉的人?”

  站在無塵師大身后的了因,聽得微微一怔,好奇地朝假秦素珍投以一瞥。

  無塵師太冷峻目光望著嚴友三,問道:“嚴大俠,她究竟是誰?”

  嚴友三尷尬地笑道:“她確是五鳳門的人。”

  無塵師太冷然道:“嚴大俠不是說她是貴堡秦姑娘麼?”

  嚴友三抱抱拳道:“此事說來話長,敝堡秦姑娘,三日前道五鳳門江南總分壇挾持,由此女假冒敝堡秦姑娘,為老朽識破……”

  無塵師太臉色一沉,道:“你押她前來,那是找貴堡秦姑娘來的了?紫竹庵可不是什麼五鳳門的江南總分壇,嚴大俠找錯地方了。”

  老尼出了名的火燥脾氣,管你紅臉判官?一言不合,就當面搶白。

  嚴友三呵呵笑道:“老師太誤會了的老朽來意。”

  無塵師太道:“那麼嚴大俠的來意如何?”

  嚴友三道:“老朽有重大之事,和老師太奉商。”

  無塵師太道:“什麼事?”

  嚴友三朝假秦素珍一指,說道:“老朽今晚有事,想把此女暫時留在老師太庵中……”

  無塵師太道:“不成,紫竹庵不留外人,嚴大俠若是為了這件事來的,那就請吧。”

  下了逐客令!

  嚴友三微微一笑道:“老朽此來,是為了另外一件事……”

  無塵師大冷冷說道:“嚴大俠還有什麼事?”口氣顯已不耐!

  嚴友三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拖長語氣不往下說。

  無塵師太勉強的道:“好吧,嚴大俠請到后面來。”

  嚴友三拱拱手,道:“多謝老師太。”

  無塵師太冷聲道:“老尼替嚴大俠帶路。”轉身往里行去。

  嚴友三知道她的脾氣,也不以為意,朝桂花吩咐道:“桂花,你們就在這里等候。”

  這是示意桂花,小心看住假秦素珍,話聲一落,立即隨著無塵師太往后進走去。

  無塵師太把嚴友三讓到一間小客室中,仰手道:“嚴大俠請坐。”

  了因跟著走進,倒了一蠱茶送上。

  嚴友三目光一動,說道:“老師太能否請這位小師父在門口照顧?”

  無塵師太道:“紫竹庵除了老尼師徒,只有一名打掃的婆子,不慮有人竊聽。”

  嚴友三道:“此事關系重大,還是小心些好。”

  無塵師太微曬道:“嚴大俠盛名久著,江湖上能在你眼里的人,大概也寥寥可數,沒想到你嚴大俠處事倒是這般謹慎。”

  這話表面上雖極稱道,骨子里實有譏誚之意!

  你紅臉判官,原來膽小如鼠!

  嚴友三哪會聽不出來?淡淡一笑,接著臉容一正,鄭重的說道:“老朽此來,實有重大消息奉告,此事不但和老師太及清涼守覺勝大師有關,而且還關連到峨眉、少林兩派,甚至是整個江湖……”

  無塵師太看他說的這般鄭重,不覺稍稍動容,道:“這麼嚴重?好吧!了因,你就站在門口,不論什麼人都不准踏進后院一步。”

  了因臉上飛過一絲異色,躬身道:“弟子遵命。”退出客室,在階前站定。

  無塵師太道:“嚴大俠可以說了吧。”

  嚴友三說道:“此事應該從老朽方才說的五鳳門說起。”

  當下就把秦素珍被劫,五鳳門江南總分壇下書,一直說到神秘蒙面人把自己引去大茅嶺,隱身材上作壁上觀,賊人如何假冒自己,釋放秦素珍,韓少山如何截獲飛鳥,識破秦素珍系假冒之人,詳細說了一遍。

  無塵師太說道:“那韓少山年紀極輕,武功又竟然高不可測,此人來歷,嚴大俠看不出來麼?”

  嚴友三捋須道:“這位韓老弟,確是令人莫測高深,說來慚愧,老朽在江湖上走了數十年,這等年輕高手,真還是生平僅遇!”

  無塵師太冷冷道:“這姓韓的,比几天前那個假扮江寒青的小子如何?”

  嚴友三啊了一聲,沉吟說道:“這個老朽也說不出來。”

  無塵師太道:“嚴大俠還沒說出駕臨荒宇,究有何事?”

  嚴友三凝重的道:“五鳳門江南總分壇,收拾了老朽之后,下次一行動就是清涼寺和紫竹庵,目的是老師太和覺勝大師兩人。

  據說他們預定的陰謀,此次行動中,只留覺明大師一個活口。”

  無塵師太冷哼道:“那是為了什麼?”

  嚴友三道:“因為前几天咱們攔截江寒青,曾和流香谷的人照過面,他們此舉,乃是一石二鳥之計,好讓少林、峨眉兩派,認為是流香谷干的,雙方斗個兩敗俱傷,他們就可坐收漁人之利。”

  無塵師大眼中寒芒飛閃,冷笑道:“此計果然毒辣的很,晤,嚴大俠這消息可是那韓少山說的麼?”

  嚴友三點頭道:“這韓老弟親耳聽到三宮主發的命令,當是千真万確之事。”

  無塵師太道:“他可知賊黨要在何時采取行動?”

  嚴友三道:“今晚由那姓郭的率同四旗令主前來,第一個目標自然是清涼寺……”

  無塵師太鐵青臉道:“那很好,咱們就在清涼寺會會他們。”

  嚴友三乘機笑道:“老朽就因今晚賊黨出動的高手,不在少數,老朽既然得到了消息,自是不能袖手,那假扮秦侄女的賊黨,雖由韓老弟封了她脈段,真力無法施展,但若把她留在客店,實有未妥,再三籌思,只有暫時寄到寶剎來較為妥善。”

  無塵師太想了想,點頭道:“嚴大俠顧慮極是,那就把她留在這里好了。”

  嚴友三大喜道:“老朽這里先謝了。”

  無塵師太微微搖頭道:“只是有一點,不知嚴大俠想到了沒有?”

  嚴友三道:“老師太請說。”

  無塵師太道:“賊黨今晚來襲,若是全數都趕去清涼寺,咱們就在清涼寺和賊人一決勝負,此女留在這里,自無問題;但若賊黨分作兩路,同時發動,老尼和嚴大俠都去了清涼寺,把她留在此地,就不如帶她去清涼寺了。”

  嚴友三道:“賊黨今晚行動,旨在迅雷不及掩耳,以壓倒優勢,一舉扑殺覺勝法師,然后再趕來此地,決無分成兩路之理。”

  無塵師太點頭道:“嚴大俠既然說得如此肯定,那就留在此地好了。”

  說到這里,一面問道:“嚴大俠准備何時前去清涼寺?”

  嚴友三道:“目前賊黨還不知老朽的身份,不便去的太早,賊黨約二更發動,老朽想等到初更過后再去。”

  無塵師太道:“那麼嚴大俠就在小庵用過素齋,再去不遲。”

  嚴友三要六名武士把馬匹牽入底中,一面指示孟武,如何防守紫竹庵前段。

  晚餐之后,無塵師太留下了因,協助桂花,共同看守假秦素珍,自己帶了長劍,和嚴友三一同離庵而去。

  紫竹庵的后進,一排三間,只有左廂客室中,還點著燈火。

  了因緩緩站起,走近窗前,望著窗外黝黑的天空,似是觸景生情,口中低吟:“五彩文章宮里集!”

  過了半暇,依然還沒下旬,只聽假秦素珍接著吟道:“八方鳳雨網中收。”

  兩人居然聯起句來!

  聯句,雅事也,但此時此地,就顯得有些不尋常!

  桂花雖然聽不懂詩中之意,但她總究出身武林世家太平堡,縱然沒有江湖經驗,江湖上的事情,平日聽也聽得多了。

  這時忽然聽兩人念著自己聽不懂的詞儿,心頭不覺一楞,問道:“你們在說什麼呀!”

  了因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問道:“你聽不懂?”

  桂花搖搖頭道:“我不懂。”

  了因笑道:“這是五鳳宮詞,你自然聽不懂了。”

  桂花心頭一震,失色說道:“五鳳宮,小師父,你……”

  了因輕笑道:“是啊,你現在懂了。”

  桂花吃驚道:“你不是老師父門下?”

  了因說道:“誰說不是?可惜那老尼姑比你笨得多了。”

  桂花聽出了因口氣不對,迅疾后退一步,“刷”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柄短劍,喝道:“你敢背叛老師太?”

  了因道:“連天下都是五鳳門的,你別扛出老尼姑唬人好不好?依我相勸,你放下兵刃,扶她出去,我還可饒你不死。”

  桂花短劍護胸,冷笑道:“我只要高叫一聲,前面還有咱們太平堡的人。”

  了因冷曬道:“那些酒囊飯袋,還沒在我眼里呢,再說我也不會讓你叫出聲來的。”

  話聲出口,突然屈指輕彈,一縷白煙,從她指甲中飛出,朝桂花迎面打來!

  桂花原是早有准備,但身軀一晃,還沒閃出,鼻中已然聞到一股異香,登時雙腳一軟,跌倒地上。

  了因看也沒看她一眼,轉身朝假秦素珍躬身一禮,道:“屬下沈香見過侍者。”

  假秦素珍道:“五旗下江南,何以照顏色?”

  了因恭敬的答道:“東方甲乙木,柳旗清青族。”

  假秦素珍頷首道:“你是青旗令下。”

  了因躬身道:“是。”

  假秦素珍道:“我被韓少山封閉穴道,真氣無法運轉,你速速背我離開此地,今晚約定在鬼臉城集合,到了那里,自會有人接應。”

  了因應了一聲“是”,回頭看看地上昏迷不的桂花,請示道:“侍者打算把她如何打發?”

  假秦素珍冷笑道:“你還怕她泄漏了你的身份?今晚一戰,清涼寺、紫竹庵,貓狗都不會留上一只,讓她留在此地,自會有人收拾,倒是今晚行動,已經泄漏,咱們須得早些趕去。”

  了因道:“屬下遵命。”

  話聲一落,迅快地脫下緇衣,露出一身青色勁裝,把披在后面的長發挽了個髻,用青布包好,正待蹲下身去,背走假秦家珍……

  門外突然有人冷笑一聲,接著沉喝道:“要走只怕沒有這般容易。”

  了因臉色微變,接著歡愉地說道:“啊,是師父回來了。”

  微風一颯,門口已有兩人當門而立,那正是紫竹庵主無塵師太和紅臉判官嚴友三!

  無塵師太臉罩寒霜,厲聲喝道:“好個叛師滅祖的孽障,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師父?”

  了因瞟了師父一眼,笑吟吟道:“師父不是去了清涼寺麼,怎麼又回來了,你老人家這是生誰的氣呀?”

  她居然笑語盈盈,迎了上去。

  嚴友三看得心頭一凜,暗想道:“此女倒是鎮定得很!”

  看她迎著走來,不覺以傳音說道:“老師太當心她的迷香!”

  無塵師太沉喝道:“老尼這就劈了她!”

  揚手一掌,直劈過去。

  老尼姑一向是個火燥脾氣,這時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手教出來的徒弟,竟然叛師投賊,心頭氣怒已極!

  這一記劈空掌,差不多用上了八成力道,一股強勁掌風勢若雷奔,大有把了因立斃掌下之意!

  了因身軀輕輕一旋,便自避了開去,一下閃到假秦珍身側,低聲問道:“侍者要不要放出求援信號?”

  假秦素珍低低地道:“不用了,他們不敢傷我的,你自己快設法出去才好。”

  了因點頭道:“屬下遵命。”

  無塵師太一掌落空,暴喝一聲,第二掌緊接著劈擊而出。

  了因又閃身避開,說道:“老尼姑,你這是逼我動手了。”

  “師父”一變而為“老尼姑”,欺師滅祖,莫此為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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