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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戰袍染血 -【道果】《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6:59 AM     標題: 戰袍染血 -【道果】《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5-9-19 08:44 PM 編輯

【書名】:道果

【作者】:戰袍染血

【內容簡介】:

  一問:何為道?

  答:性道為神,命道成仙,成仙為神皆是道

  二問:何為大道?

  答:性命乃第一大道。

  三問:何以見得是大道。

  答:打你一拳,性命兩散,你還修什麼道?

  ──────────────────

  生而為神,化三身性命,可修無雙大道;

  命裡帶煞,踏大千世界,只爭一炷燃香。

  仙道玄奇,神道奧妙,百家爭鳴皆在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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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01 AM

第一章:三根毫毛

  夕陽西下。

  溪水潺潺,繞村而過,牧童騎牛,吹笛而行。

  村寨,家家升炊煙,隱約有人聲。

  沿途,水田中,插秧的老人呵呵笑著,朝牧童吆喝著。

  「好一派祥和的農家景象。」

  村口橋邊,幾道身影緩緩而至,各個衣著單調,不過身材魁梧,氣勢不凡,為首之人看著眼前一幕,笑了起來。

  「幾位可是路過?」插秧老人亦見到幾人,招呼起來。

  「路過?」為首之人搖搖頭,走到田邊,「老頭,你們這村有沒有讀書人?有功名的那種?」

  「你是說邱老夫子?」老人質樸,聞言就喜,「你們是來找夫子的?可是他的朋友?」

  「朋友?」為首之人搖了搖頭,「是我們大王要找他!」

  「大王?」老人面色陡變,急退了兩步,就見前方那人倏地一張嘴,嘴唇急速擴張,轉眼就有半人高下,裡面通紅一片!

  腥臭撲鼻!

  老人未及大喊,那嘴就撲了過來。

  嘎嘣!

  脆響聲中,為首那人微微彎腰,腦袋竟成巨大狼頭,狼嘴咀嚼,鮮血從嘴角流出。

  「啊啊啊!」

  淒厲尖叫從旁傳來,卻是牧童轉頭,看到了人首化狼、狼口吞人的一幕,驚駭而叫,他身下的水牛似也受了刺激,「哞哞」叫著,四蹄連踏,朝村子飛奔而去。

  「跑的了麼?」

  狼頭人吐出一截連筋帶血的骨頭,一揮手,身後幾人嘿嘿獰笑,衣衫破碎,露出野獸模樣,都朝村子撲去。

  唰!唰!唰!

  幾個起落,已趕上了牧童。

  慘叫、吼叫、吞咽,牧童連人帶牛被分食,留下一地鮮血、碎骨,將泥土都給染紅了。

  而後,幾人並不停留,入了村寨。

  整個村子頓時沸騰,男人怒吼,女人哀嚎。

  夕陽如火,雲霞似燒,紅透半邊天。

  狼頭人的腦袋已縮為正常大小,嘴邊殘留有一抹鮮血,一步一步朝村走去。

  行至一半,就有一頭豬從村中跑出,肥頭大腦、體態臃腫,但行進速度,呼哧呼哧的跑到狼頭人身前。

  「將軍,」那豬臉露羞赧,沾滿鮮血的嘴巴吧唧作響,「那窮措大被俺給弄死了。」

  「嗯?」狼頭上的眼眉如人般皺起。

  「不怪俺!不怪俺!」豬頭搖晃起來,「俺還沒碰那老東西,他就嘰裡咕嚕的說了一堆,然後一頭撞死了!」

  「撞死了?」狼頭人臉露疑惑,但轉念一想,「算了,一個老秀才,死就死了,這麼大的年紀,咱公主八成也看不上,周圍還有幾個村子,讀書人不會少,多抓幾個。」

  大豬聞言松了口氣,接著又想到一事,連忙道:「那老秀才有個兒子,看上去一表人才,比那老秀才強多了!」

  「兒子?」狼頭人點點頭,「抓了,事後查一下,如無功名在身,就宰了吃肉,讀書人沐浴聖人教化,那肉是極酥的。」

  他的話音剛落,前面就傳來幾聲急吼,緊接著,一名木臉漢子匆匆跑來:「將軍!不好了!那秀才的兒子跑了!」

  「跑了?」狼頭人面露不豫,「一個凡人也能從你們手中逃跑?」

  「將軍有所不知,那書生突然拔劍……」

  木臉漢子還待解釋,就被狼頭人打斷:「算了,也不差這一個,期限將至,當務之急是剩下幾個村子。」

  「可是,」木臉漢子猶豫了一下,「被刺傷的烏鴉已經追上去了。」

  ………………

  鮮血滴落。

  一道青影于山林間奔跑,幾次轉折,都是林中偏僻之處。

  卻是名年約二十的青年,書生打扮,手中握著斷劍,劍上有血。

  「呼~」

  他大口的喘息著,身上青衫破破爛爛,多是被林間樹枝劃破,靠近肩膀的地方,被大量的血跡染透。

  汗水從額頭不停的滑落,書生一臉惶恐,不時轉頭後視。

  「妖怪,妖怪!」他口中嘀咕著,又向前奔跑了幾步,周圍樹木草叢越發茂盛,心中恐懼也越發旺盛。

  突然!

  腳下一滑,腳底的泥土滾落,書生只覺腳下一空,整個人失去了平衡,滾落下去。

  呼啦啦。

  山坡上青衫飄動,最終靜止在一片草叢中。

  「疼疼疼!」

  書生身上又多了幾道傷口,臉上一道血口子隱約可見森白,手中斷劍不知落到了何處。

  撲騰!撲騰!

  扇動翅膀的聲音從遠處隱約傳來,書生悚然一驚,勉強撐地,顫顫巍巍站起,腿上一片血跡,用力一蹬,就重新摔倒。

  「力竭了。」

  他心頭黯然,抬頭前看。

  「嗯?這是……」

  一間破舊的廟宇出現在眼前,古舊、破爛。

  「這就是邱某葬身之地麼?」

  恍恍惚惚間,書生一瘸一拐的前行幾步,步入破廟。

  他曾聽說過這廟,據聞供奉著抿元山神,也曾香火鼎盛,但八十年前改朝換代,劍南道為龍興之地,幾經治理,青昌縣內山民漸少,這廟就慢慢破敗了,連路徑都雜草叢生,罕有人至。

  書生慌不擇路,居然來到了這裡。

  廟內本就狹小,多年無人問津,早已破敗不堪,雜物遍佈牆角,石板地上覆蓋了厚厚一層塵土。

  最內臺上,立著泥塑雕像,灰濛濛的,看不甚清楚。

  書生一路走來,一步就是一個腳印,印上還有斑斑血跡。

  他氣息漸弱,臉色越發灰暗,精神越發恍惚,心中卻浮現明悟。

  「大限將至。」

  噗通。

  兩腿一軟,他跪倒在地,渾身的傷痛吞噬著僅存的清明,看著臺上神像,心中浮現不甘。

  「我父何罪?村民何罪?為何要落得如此下場?天若有心、有靈,何以讓妖魔橫行!如今將死,但仇不能報,志不能舒,何其不公!」

  便在這時。

  「你可真能跑,像那老鼠,到處亂鑽,不過,你的氣味,一路遺留,根本逃不出我烏老三的手掌!」

  沙啞的聲音從廟外傳來。

  黑影從天而降,身側有漆黑翅膀煽動,零星羽毛飄落下來。

  落地,翅膀收縮,化為手臂,腳步響起,長著鳥頭的人走入廟中,這人的腹部有一小塊血跡。

  「被你這樣的凡人擊傷,是奇恥大辱,須用血肉和生魂才能彌補!」

  走入廟中,鳥頭人四處打量了幾眼,冷笑起來:「你一路跑來,就是為了求神救命?笑話!在這遠寧府境內,哪家地祇比得了我家大王?你這是拜錯了神吶,死了,也怨不得旁人。」說著,他嗤笑起來。

  書生見到此人,先是驚慌,但隨即鎮定下來:「你們這些妖魔,殺人食命,我即便死了,化為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話音落下,他突然眼神迷離,失神了一下。

  「化為厲鬼?」鳥頭人笑著搖頭,「別多想了,你去不了幽冥地府。你的魂魄,是我的囊中之物!」

  這話一落,鳥頭人猛地一蹬,朝前一撲,直接抓住了書生脖子,那手裡黑氣彌漫,順著毛孔鑽入了書生體內。

  「啊啊啊!」書生慘呼起來。

  鳥頭人獰笑著:「哀嚎吧!你死的越慘,生魂就越強大,越是大補!嗯?這就要死了?真是脆弱!也罷,先抽了魂,再趁熱把肉吃了。」

  轉眼間,書生身上生機渙散,七竅中都有鮮血流出,黑氣穿梭血肉,正將一絲絲的虛影魂氣抽離出來,氣若遊絲,眼看是活不成了。

  突然!那書生渾身一顫,眼底倏地露出一絲驚喜,口中吐出模糊不清的話語。

  「嗯?」鳥頭人一愣,「你在與誰說話?」

  話音未落,就聽「轟隆」一聲,有東西落下!

  「雕蟲小技,也敢偷襲!」鳥頭人不慌不忙,揮動雙臂,化為翅膀,撲騰扇動,就有黑風湧出。

  黑風一吹,生生抵住落下之物,鳥頭人定睛看去,入目的卻是座泥塑神像。

  「嗯?」他餘光一掃,注意到供奉神像的檯子上空無一物,頓時了然,「這廟裡竟有地祇!好!若將此事回稟大王,就是大功一件!我烏老三說不定也能混個將軍當當!」

  口中說著,鳥頭人拔地而起,居然舍了書生,要徑直離去。

  「若在其他地方,還真奈何不了你!可惜,這廟是我的地盤。」淡淡話語,有回聲相隨,從神像內傳出。

  破爛不堪的廟宇震動起來,點點白光從牆壁中滲出,蔓延過來,將鳥頭人圍攏,禁錮半空。

  「不好!」鳥頭人面色一變,「你這野神好大的膽子!我乃通山大王坐下兵卒,有魂牌寄命,一旦身死,必有牽連,你這破廟……」

  「讓你走脫,再去報信,下場未必多好,想來和殺了你並無太大分別,走好,不送。」

  一聲落下,神像順光落下,哢嚓一聲,將鳥頭人壓的腦漿迸裂,鮮血四散。

  隨後,白光迅速消散。

  書生見狀,癲狂而笑,只是聲如蚊吶,幾息之後,他收斂笑聲,掙扎起身,朝神像行了大禮:「多謝山神大恩,只是邱某行將殞命,無以為報。」

  說話間,他的臉色蒼白如紙,能看到皮下血管,眉間有黑氣縈繞,這是大喜大悲,傷了心神,更有妖氣侵體,傷了根本,陽氣將要消亡的表現,不要多久,就是斃命之時。

  謝了禮,書生面色越發黯淡:「可惜,只死了一隻妖怪,還有許多逍遙在外,這仇……」

  便在這時,神像出聲:「若要報仇,也有法子。」

  「什麼?」書生一驚,瞪大了眼睛,面色陡的紅潤起來,「如何報仇?莫非山神要救我?」

  「你受妖氣侵襲,即將魂散,連地府都未必能去得,我一山間小神,幾十年沒人祭拜,自身尚且難保,連這間廟都出不去,偷襲之下殺死那妖怪已是極限,怎麼救你?」

  聽了這話,書生一愣。

  接著又聽那神像道:「不過,我有一法,另闢蹊徑,就看你願不願意了。」

  聽到這裡,書生反而越發精神:「願聞其詳。」

  就聽石像說道:「你仔細想一想,我要說的,都已在你心中。」

  書生聽了,略一回想,果真發現心裡多了段話,愣了一下,然後竟露出笑容:「邱某大限將至,本已報仇無望,甚至連孤魂野鬼都做不得,山神殺了此妖,就是邱某恩公,現在又願耗費神力,幫我歸入輪回,說起來,還是我占了便宜,又何惜此身,今後還要有勞山神全了邱某之念。」

  「好!」神像又出聲道,「我脖後有三根毫毛,你拔下一根,含於嘴中,驅了心中雜念,靜待即可。」

  書生已近油盡燈枯,勉強起身,用了十幾息的時間才將毫毛吞下,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衫,朝著村子方向磕了一頭,就寂靜不動了。

  忽然!

  光芒閃爍。

  絲絲縷縷的白光在他全身閃爍,一道與書生相貌相同的虛影從天靈出來,先是面露迷茫,接著一驚,回過神來,朝著神像拱手作禮,口中致謝。

  神像上,也有道泛著白光的身影升騰起來,拱手作禮,再抬手一指,射出一道白光,卷著那書生虛影往地上一鑽,不見了蹤影。

  「黃泉路遠,一路走好,願來生平安。」白光身影歎息了一聲,微微一晃,分出一道流光,落到了寂靜不動的書生身軀上。

  下一刻,書生口中「砰」的一聲,似有物炸裂,而後渾身一顫,抬起頭來。

  「成了!」

  他兩腿用勁,就要站起,但撲騰一聲,再次跌倒。

  「幾十年沒用雙腿走路,連起身的動作都無法協調做到了,也罷,先適應適應,正好療傷。」

  話語聲中,他身上傷口迅速癒合,萎靡的精神也重新振作。

  半柱香的時間後,書生重新站起。

  他原地蹦跳了幾下,又搖晃著走了幾步。

  「來這世界有幾十年了,好死不死的附身塑像,現在總算又體會到做人的感覺了。」

  嘀咕了幾句,他閉上眼睛,露出沉迷之色,過了半響方才重新睜開。

  「沒想到此人性子這般執拗,難怪那般不甘。嗯,既然入了此身,那地球上曾經的一切就都隨風飄逝,從今往後,我便是邱言了。」

  轟隆!

  話音剛落,天上忽然電閃雷鳴,周圍地板縫隙,有黑氣滲出,纏繞凝聚,化為三團黑霧。

  「邱言」面色一動,並未感到意外。

  「果然如我所料。」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01 AM

第二章:三道因果

  三團黑霧,聚散不定,翻滾不休。

  「這三團黑霧,代表了這具肉身牽扯的三大因果,我若要佔據此身,真正成為邱言,就須承受因果,無論福禍,從此都為自身氣運。」

  「邱言」真靈歸於泥塑,居於此地幾十年,雖不知山外情景,但窮極無聊,只能研究自身,因而發現了不少資訊,這因果之道就是其中之一,略有瞭解。

  「恩仇、抱負、親緣。」

  借著因果聯繫,「邱言」很快明晰了三團黑霧各自涉及的內容,不由得搖了搖頭:「這小子可謂心比天高,明明困於村寨,但心氣倒是不小。」

  口中低語,心中卻在迅速轉著念頭。

  那三根毫毛來歷神秘,是隨前世一同過來的,幾十年來被他研究推演,明白了些許效果,知道每根都能造就一具分身,但須以他人之軀為憑,不能無中生有。

  過了一會兒,「邱言」笑了起來。

  「要佔據他人身軀,怎還能危懼因果牽扯?想佔便宜,又不想承擔後果,放到哪個世界都沒有這個理。我等了幾十年才等來此人,若非他陷入彌留,魂兒離體,根本無法與之聯繫,更不要說讓其自願獻身了,這樣的機會,便是再等五十年,也未必能遇到。更何況,我也答應他,替他報仇……」

  心裡想著,他轉頭看向旁邊。

  被泥塑神像壓碎腦袋的鳥頭人已經不見,只餘下一堆衣衫,在那衣衫之中,躺著一隻無頭鳥。

  「這因果,我接了!」

  話音落下,三團黑霧便朝「邱言」撲來,轉眼彌漫全身,順著毛孔滲入體內。

  廟外,雷霆消散,邱言頓覺身子重了少許。

  「這事算是了結了,下面……」

  他低頭看向地上那只無頭鳥,那鳥通體烏黑,分明是只烏鴉。

  「嗯?這三根毫毛絕不簡單,不是簡單的構建分身,新佔據的身軀肉眼凡胎,居然看不到魂魄變動了,還是要動用本尊。」

  這邊,邱言的念頭落下,那邊,泥塑雕像微微轉動,被灰塵遮蓋的雙目中,陡然射出兩道白光。

  這雕像也是邱言,實為本尊,以泥塑雙目釋放神力白光,籠罩在無頭鳥的屍身上。

  下一刻,在他的視野之中,一隻暗淡透明的烏鴉虛影浮現而出。

  虛影被一根根白色細絲纏繞,無論如何掙扎,都難以掙脫。

  邱言見狀,也微感驚訝:「妖怪的魂兒果真非同一般,居然不見迷茫,能掌控魂體!」

  注意到投射過來的白光,烏鴉魂停下掙扎,一轉鳥頭,鳥喙開合,吐出清晰言語:「你這野神,不知厲害,將我肉身毀去,鑄成大錯,現在居然妄圖困魂,那是錯上加錯,如若識相,速速將我放了,日後能少受些罪。」

  邱言聽著,不置可否,血肉分身盯著無頭鳥屍看了半天,然後道:「真是奇妙,你原型這般瘦小,是怎麼變成人形大漢的?」

  「這有何奇?命修之道,煉得就是血肉,只要踏入煉魄境,凝煉力魄、精魄,膨脹血肉、改變體型,是輕而易舉的事……嗯?」

  烏鴉魂下意識的回應,但說到一半就住嘴,接著話鋒一轉:「你竟不知命修奧秘?」

  「命修?練血肉?」邱言聞言頓了一下,「單純練血肉,為何肉身毀滅後,還能以自我意識掌握靈魂?」

  「哈哈哈!」

  邱言的話,竟引得烏鴉魂大笑起來:「你既不知命修,亦不曉性修,不明七魄變化,不知開竅凝魂,偏生又是一方地祇,如此說來,你定是……」

  「天生神靈!」

  烏鴉魂微微顫抖起來。

  「神祇神靈,執印掌法,都要受到赦令,你諸事不知,不可能是搶奪他人法印篡得神位,廟居荒郊野嶺也不可能是受朝廷、天庭赦封而登神,那就只能是承天地之理或者百姓民願而生,是天生神靈!」

  烏鴉靈魂顫抖的越來越厲害。

  「若教大王知道此事,那功勞太大了!到時……」

  「可惜你沒有機會通知了!」

  厚重之聲從泥塑神像中傳出,就見白芒閃爍,絲絲縷縷的神力從神像雙目中湧動出來,頃刻間就把烏鴉之魂徹底包裹,然後向內一縮!

  「啊!你還敢動手?在這遠寧府地界,我家大王說一不二,沒有任何事能逃得了他老人家的掌控!你……」

  啪!

  一聲輕響,白光和烏鴉靈魂都如泡沫般幻滅。

  ………………

  啪!

  狼頭人一行人,此時已離了村寨,正向另外一村行進,突然,他面色一變,停下身子,從懷中取出一枚指頭大小的玉牌。

  玉牌上佈滿裂痕。

  「烏鴉竟然魂滅了!他不是去追那老秀才的兒子麼?為何會魂滅?」

  狼頭人臉上陰晴不定,一招手喚來兩人:「傳令下去,讓狼異軍眾小妖即刻前往抿元山,搜索全山!但凡與烏鴉有關的,無論是肉、是骨,是痕跡,還是氣味,都不能放過。敢動我們的人,絕不能姑息,須殺雞儆猴。」

  說著,他將手中破碎的玉牌交給兩人。

  「這玉牌中,有烏鴉氣息,他雖魂滅,但屍身應該尚在,將氣息分給眾妖,旦有發現,第一時間向我回稟!」

  其中一人接過權杖,出聲問道:「將軍,此事可要稟告大王?」

  狼將軍搖搖頭:「烏鴉不過一小妖,沒必要驚動大王,再說了,他是本將軍麾下,突遭橫禍,我不去處理,推給大王?沒有這樣的道理,行了,去吧!」

  「是!」

  兩人領命,身形變化,化為一馬、一雀,迅速離去。

  「行了,餘下之人,隨我去前面村落。」見二人離去,狼將軍繼續帶隊前行。

  ………………

  山神廟中,邱言正看著面前那具無頭鳥屍,面露沉思。

  「到底要不要提煉出來?剛才幾下,已耗了不少神力,鎮壓此妖,驅動毫毛鑄就化身,又送那書生入輪回,接著治療身軀傷勢,後來滅殺妖魂,幾十年來累積的神力,不過凝聚了十顆星辰,現在只剩下五顆了。」

  他正思索,泥塑神像忽然微微震動,引得邱言色變。

  「這麼快?不能猶豫了,這具肉身太過孱弱,雖比我前世稍強一點,但想在荒山野嶺求生還是不足,而神力用來療傷尚可,強化筋骨血肉卻是力有不逮。」

  一念至此,神像震動,雙目中又有白光照射下來,將那無頭鳥屍包裹起來,抽絲剝繭。

  嘩嘩嘩!

  羽毛散落,很快就有一點紅芒從中飛出。

  卻是半個指甲大小的血滴,血滴內,有兩道虛影閃爍不定。

  「血液精華!」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02 AM

第三章:山神棄廟走

  「這點精華,是將烏鴉妖全身的精氣神,以神力壓縮、淬煉為血,再抽離出來,足足耗費了半顆神力星辰!不過,這都是值得的。這只妖怪,體魄強橫,一般的成年人和他相比,就和嬰兒一樣,以此提煉出來的精華,雖只餘體魄的十之一二,但只是一滴,也足以強健現在這具肉身。」

  邱言想著,身旁神像雙目中光芒一抖,輕輕挑動,將縈繞在那滴血液周圍的兩道虛影抖落下來,接著白光一卷,就將虛影包裹,拖拽入神像之中。

  「這兩道虛影,妖氣濃郁,若是一併吸納,難免留下後患,說不定好好的人,會漸漸妖化,最後人不人、妖不妖,褪去虛影,這滴精華就純淨了,不過,虛影中蘊含奇異力量,許和那妖精所說的命修有關,截留下來,日後研究研究,或許會有所收穫。」

  念頭落下,邱言不在耽擱,凡胎分身的嘴一張,將血滴吞下。

  熱!

  血滴一入口中,就散發灼熱氣息,宛如口含熱火,吞咽之後,熱度急速擴散,轉眼間,邱言全身各處都遍佈澎湃熱息,好似沸水澆灌,偏生不傷自身。

  呼呼呼!

  道道森白水汽從全身上下的毛孔中噴湧出來,邱言周圍登時白霧彌漫,他整個人盤坐其中,生出一絲出塵飄渺的意境。

  嘎吱!嘎吱!

  邱言的身上傳出緊繃之聲,似是血肉緊繃、骨骼收縮,毛孔中有點點漆黑滲出,腥臭、污穢,但甫一出來,就被灼熱白氣衝擊得散落開來,隨著霧氣飄蕩出去,點滴不留。

  便在這霧氣升騰間,邱言的身軀漸漸被白霧籠罩,濛濛霧氣中,他的眉頭微微皺起。

  「第一次吸納血液精華,沒料到肉身相對孱弱,要須循序漸進,不然難以承受,被暫時拖在廟中。不過,若不強化這具肉身,山高水遠的,怕是還沒走出山林,就先力竭了,所以這一步是不能免除的。」

  念頭轉動間,邱言之身已被煙霧徹底遮蔽。

  霧氣翻滾,向四周蔓延,漸漸充斥整個廟宇,只有那泥塑神像周圍依舊平靜,但凡靠近神像的霧氣,都會自動規避,留下空間。

  升!

  神像忽的拔地而起,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落回神臺上,絲絲縷縷的意念從中滲透出來,順著石台聯繫,傳入土地,急速輻射,轉眼就遍佈了大半座抿元山。

  神聽!

  在這一刻,連綿六裡多的抿元山上,任何風吹草動,都難以逃脫神像本尊的探查。

  平日裡平靜的山林中,這時候多了些許身影,往來穿梭,聚散不定,遍佈了山上山下。

  「哦?陣勢不小,有近二十名妖怪入山。我這抿元山不過小山,在地球最多算個丘陵,是九靈山的一條分支,靈氣稀薄,幾十年來,連一隻成精的妖怪都沒有,便是路過的妖精也沒有願意落戶的,不然的話,我早就套取到修煉資訊,或者乾脆就脫困了。」

  隨著時間推移,一道道資訊傳遞過來,廟內霧氣漸散。

  山上林間,一道道身影穿梭而過,循著跡象、味道等,慢慢朝著這間小廟聚攏過來,但邱言的心反倒平靜下來。

  「這些妖怪沒有人統一調動,各自為政,既不交流資訊,也不相互配合……」

  隨著這個念頭落下,充斥在廟宇中的白霧徹底消散,邱言的身影重新顯現出來,他的面色紅潤了許多,皮膚變白了一些,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變化了。

  「妖類似乎在思維上存在缺陷,」邱言的臉上浮現思索之色,「也對,縱有人形,但從前都為飛禽走獸,思維方式不夠縝密,也是理所應當。」

  他緩緩的站起身來。

  「妖怪不通世故,不過吃起人來卻無半點猶豫,不會在意什麼人際關係、談話策略,如那烏鴉妖,三言兩語間就透露了不少資訊,而且已經落到了我的手裡,還是狂妄肆意,言語囂張,簡直是嫌命長。」

  這樣想著,邱言眼中卻泛起寒芒,輕輕一跳,看上去毫不費力,卻足足躍起三尺!

  俗語言「一蹦三尺高」,是指人在高興時,心與身合,激發潛力,能超常發揮,但邱言此時並未蓄力,只是簡簡單單一跳,就有這般高度。

  「身輕如燕。」

  落下之後,邱言長吐一口氣,滿意的點頭。

  「吸納血液精華,壯大了血肉、大筋,還將體內的一些毒素、雜質排出,體質提升了三四倍,和妖怪比或許差得很遠,但在人類裡,應該算是體魄強健了,橫渡森林不是難事。嗯?已有妖怪進入這處山溝了,離此處不過二百多丈。」

  一念至此,他收斂神態,看了一眼地上的鳥屍。

  雖被神力抽取了精華,但無頭鳥並未消失,只是乾癟、萎縮了一些。

  「神鬼妖魔,超出想像,我來到這世間雖有七八十年,但困於一隅,對鬼怪之事不甚瞭解,不能有絲毫大意,這屍體留下,說不定會有波折,不如毀去。」

  念頭落下,白光一掃,鳥屍就不見了蹤影。

  除去了可能的隱患,邱言依舊皺眉。

  「烏鴉妖口中的通山大王,似乎威勢極大,他們敢對村民動手,必有依仗,還是不要太早接觸為妙,不過也不用懼怕,從邱言的記憶中可知,這裡還是人類世界,以人為主,妖魔鬼怪是非主流,何況我承受此身因果,有些事情是必須要做的,不能離開遠寧府地界。」

  以毫毛為引,得了這具化身,身軀原本的記憶也被吸納,在邱言的記憶裡,自有關於這片地域的資訊。

  邱言生活的左渠村,為青昌縣治下。縣上有府,府上有道,青昌縣便歸遠寧府管轄,而整個遠寧府則是劍南道下轄一府。

  「這是個近似古代中國的世界,山川地理頗為相似,便如這劍南道,大致就位於蜀地。」

  邱言一邊想,一邊寬衣解帶。

  「統治八方六合的,是大瑞王朝,王朝設有戶籍,盲目逃竄,在荒郊野外還好,一旦入城過府,沒有路引,查不到籍屬,麻煩就來了。『籍貫既定,不得妄行變亂,違者治罪,仍從原籍』,不光要被治罪,還要押回原籍,怎麼都跑不了的。」

  他將青衫脫下,赤裸上身,看似瘦弱的身上,隱約能見塊塊肌肉,而那衣衫半邊襤褸,被他抬手撕去,餘下的鋪在地上。

  「邱言看的書倒是不少,居然拈手即來,連刑統、疏議都有涉獵。」

  心裡閃過念頭,邱言停下雙手,抬頭看了神像一眼:「行了,這裡已經暴露,為免日後麻煩,只能舍了基業,逃命要緊。」

  話是如此,但邱言臉上不見半分沮喪,他這山神當的稀裡糊塗,幾十年來被困廟中,沒人祭拜,無人問津。

  拜神拜神,沒人拜的,怎能叫神?

  光芒閃現,泥塑神像中,鑽出了一道泛光的白色人影,朦朦朧朧的,看不清眉眼相貌,左手拿著一件方印,印背成山,胸內一顆奇異符篆緩緩轉動,符篆邊上,圍著五顆細小星辰,其中一顆已然黯淡,比其他四顆小上許多。

  符篆下方,有個漆黑小洞,憑空浮現,不知通向何方。

  看著白色人形,邱言微微歎息:「做神做到我這地步,真叫無奈。不過此次離去,才是開端,深入世間,應能知曉神道之路該怎麼走。」

  話音落下,白色人形一轉,落入平鋪在地的衣衫,依附上去。

  衣衫表面抖動了一下,蕩起漣漪,宛如水上波紋,多了一道人影,卻是名手拿印章的男子,面貌算不得英俊,但眉宇間有股秀氣,與邱言面目相同,身著青衫,一派儒雅,氣態沉凝。

  「成了!」看著衣衫上的男子,邱言滿意的點了點頭,「神靈本尊便待在這上面,隨我離開。」

  話落,他一轉身,朝外走去。

  身後,那堆從烏鴉妖身上脫落的衣衫泛起白光,緩緩消散,地上的腳印也漸漸被灰塵遮蓋。

  出了廟,邱言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密林中。

  啪!

  廟內,泥塑雕像上,裂開一條縫,那裂縫迅速擴散,轉眼就佈滿整個神像。

  呼呼啦啦。

  泥像崩裂,散為一堆泥塊。

  哢嚓!

  廟後,樹枝被踩斷的聲音響起,一道人影緩緩靠近。

  嗅。

  這人趴在地上,緩緩前行。

  「就是這,那凡人和烏鴉的味道,就是在這廟中匯合的!」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03 AM

第四章:群妖陷地崩

  這人嘀咕著,緩緩起身。

  他身架不低,但皮包骨頭,高大卻枯瘦,全身的皮肉都繃得很緊,臉上鼻子格外突出,隆起一塊,怪異無比。

  鼻子抽動,空氣被吸入鼻腔,參雜其中的稀薄味道亦被捕獲。

  嘿嘿低笑了一聲,這隆鼻男子一個翻身落入山神廟中。

  「到要看一看,烏鴉到底遇了什麼事情,竟殞命於此,那凡人……恩?烏鴉的味道在這廟裡消失了!」

  微微一愣,他游目四顧,將山廟打量了一遍,面露疑惑。

  「這麼間破廟能有什麼?處處灰塵,不見打鬥跡象,難道隱藏有什麼秘密?」想著想著,這人的目光落到了那堆碎土塊上。

  「這堆土塊似是新近落下,最外層雖有塵土,可裡面散發出來的,分明是長久被封、驟然暴露的味道。」

  走進幾步,細細觀察,鼻子抽動了幾下,隆鼻男子的眼睛陡然收縮。

  「這上面佈滿了凡人味道,烏鴉魂滅,點滴痕跡都沒留下,這人竟還活著,只要抓到他,就能知道發生了什麼,到將軍面前,就是大功一件!說不定能得些生魂賞賜!」

  想到興奮處,這人低吠了一聲,順著味道迅速行進,轉眼就出了山廟。

  沙沙沙……

  穿行林間,枝葉作響。

  「快了!快了!就在前方!」

  急速追擊,他越發興奮,舌頭漸漸聳拉下來,慢慢弓腰,兩手撥地。

  呼啦!

  撞開一片草木,前方豁然開朗,一道煩著淡白光芒的身影在視野中挑動,此人想也不想,就往前一撲!

  「抓到了!」

  心中歡呼了一聲,但他隨後一愣。

  「怎麼這麼小?」

  疑惑中,隆鼻男子抬眼看去,這才發現手中抓著的哪是什麼「人」,分明是只野兔!

  這兔子被他死死抓住,掙脫不得,一雙滴溜溜的茶色眼睛中,流露出驚慌之色。

  「怎麼回事?我明明是循著那凡人的味道一路跟來的,怎麼變成了兔子?難道此人並非是人,也是凝了力魄,變化人形之輩?」

  看著手中之兔,這人目瞪口呆,仔細看去,才發現那兔子通體黑灰,體表覆蓋有一層淡淡的白光,而自己鼻中捕捉的味道,正是從白光中散發出來的。

  「這光,莫非是……」

  他正驚疑不定,突然耳朵抖動,聽到周圍草叢中傳來陣陣聲響,循聲看去,入目的是一道道高低不同的身影,足足十幾道,從各方走來。

  「咦?怎麼是他們?」

  來人有高有矮,有的胖如桶,有的瘦似竿,模樣更是千奇百怪,看似人形,但每個都有怪異之處,有的是全身覆蓋絨毛,有的是雙手過膝,有的口內牙呲,有的長耳無鼻……

  他們若是跑到街上,立刻就要將人群給嚇得驚叫、潰散。

  「你怎麼在這?」

  眾「人」走出草叢、樹林,注意到抓著野兔的隆鼻男子,疑惑出聲。

  「你們……」

  對這群人,隆鼻男子當然不陌生,連同他自己在內,都是狼將軍麾下妖軍,只煉化了一魄,不能隱匿妖形,是以無法成為親衛,才被派來搜索山林。

  「我等被命令搜查抿元山,分佈各處,為何大部分都出現在這裡?」

  隆鼻男子的疑惑沒有持續太久,隨著眾人靠近,草叢中,一隻只小動物都顯露出身形。

  兔子、山雞、狸貓、老鼠、甚至還有黃鼠狼。

  這一隻只小動物體表,都有淡白色的光芒覆蓋。

  見到這一幕,隆鼻男子的瞳孔驟然收縮。

  「該不會是……」

  誘餌?

  他的念頭還沒落下,就見一隻只小動物、連同他手上的野兔身上光芒一閃,白芒暴漲!

  「不好!」

  驚呼此起彼伏,白光擴散,轉眼覆蓋方圓百丈,地面之中也有光芒透射出來,彼此呼應。

  哢嚓!哢嚓!

  岩石碎裂,泥土下陷,轉眼間就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空洞!

  隆鼻男子,連同其餘聚集過來的眾人,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順著泥土失去平衡,跌落下去,身影消失在坑洞深處。

  岩石、泥土,如決提之水般傾瀉而落。

  ………………

  啪!啪!啪!

  又是一座嚎叫的山村,狼將軍正自靜立,突然勃然變色,接著探手入懷,再伸出來的時候,就聽「嘩嘩」聲響,一堆玉石碎片跌落下來,密集如雨。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誰人有這麼大的膽子!居然……居然……」

  狼將軍的雙目陡然間一片通紅,面龐上浮現出一道道粗如手指的青筋。

  青筋蔓延,好似老樹生根,蔓延全身。

  碎!

  渾身衣衫破碎,露出壯碩的身軀,一塊一塊筋絡清晰。

  顫!

  每一塊筋肉都輕微顫抖,震盪生紋。

  下一刻,毛髮透體而出,轉眼遍佈全身。

  「嗷!」

  一聲長嚎從他漸漸隆起的血盆大口中發出,吐氣成束!

  ………………

  轟隆隆!

  抿元山中,崩塌聲遠遠傳來,輻射周邊,連山林邊緣都能清楚聽到。

  「我在山中幾十年,位列山神,雖然無人祭拜,收集不到香火願力,但感知與法印相合,對山上每一處都瞭若指掌,當然知道山內隱藏著一道巨大裂縫,直通幽深。」

  山林邊緣處,邱言停下步子,側耳傾聽,眼中流露出兩道寒芒,與清秀、略顯蒼白的面容形成鮮明對比。

  「我一介小神,離了廟宇神台,就失去了根基、依憑。而這具新得肉身隱隱獨立,不能施展神力,莫說群妖,就是單獨面對一妖,都難料勝負。只是人力有時而窮,但天地之力無窮無盡,在這抿元山中,想要滅敵,並非一定要面對面。」

  遠方的轟鳴聲漸漸停歇,邱言低頭看了一眼右手,那手中握著卷成一束的青衫。

  青衫本籠罩有一層白光,現在已然黯淡。

  「幾十年無人拜祭,收攏不到願力,僅靠入山的獵人和林間野獸對山林的危懼,凝聚了十顆神力星辰,半天時間不到就消耗的差不多了,剛才操控山林走獸,陷落泥土,又用去兩顆半,只餘最後兩顆,不過……」

  心裡想著,他邁開步子。

  「我既承擔了因果,那滿村上下幾十條人命,就不能當做沒發生,現在不過收點利息。」

  眼中寒芒依舊,但邱言腳下踉蹌,差點摔倒,他對身子的掌控還不完全,好在吸納了那滴血液精華,血肉骨骼堅韌,提升三倍有餘,是以勁力大漲,不至於輕易摔倒。

  磕磕碰碰間,邱言踏出了抿元山的範圍,在離開的瞬間,依附在青衫上的神靈本尊驟然一沉,感到和抿元山水乳交融的聯繫就此中斷。

  微微駐足,心思轉動。

  「走這一步雖是被逼,但繼續留下,前途未蔔,便能夠苟延殘喘,也不過是困於廟中,默默腐朽。聽那烏鴉妖的意思,通山大王似在尋找山間地祇,想來是不懷好意,留在山中早晚被其知曉,後果堪虞。抿元山從屬九靈山脈,可我卻從未感到九靈大山神的氣息,裡面怕也有些緣由,此去人間,正好多方探查。」

  一念至此,邱言不在遲疑,搖搖晃晃的向北而去。

  半個時辰後,轟隆聲響中,一頭高有一丈的巨狼破開山林,徑直入山。

  山林震盪,群鳥疾飛。

  此時,夕陽已過,月上樹梢,整個抿元山都已被夜幕籠罩。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04 AM

第五章:賊兵犯界?

  半個月後。

  遠甯城的城門邊上,一道蓬頭垢面的身影漸漸靠近,正是離山而至的邱言。

  他朝著城門走去,還未走到城門跟前,就被守城的兵卒攔住了。

  「停步!」那兵卒手持長棍,呼和而來,「遇匪難民不得進城,去南邊的難民棚裡通報姓名,能領一碗粥。」

  「遇匪難民?」邱言一愣,眼底閃過思索之色,直身行了一禮,「這位兵哥,小生乃外游歸來的學子,途中遇了劫道強人,身上財物皆被擄去,費盡周折方才回來。」

  「歸來的學子?」那兵卒聞言愕然,「不是南邊村寨來的?」

  聽到「南邊村寨」一詞,邱言微微眯眼,搖頭道:「不是。」

  兵卒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眼,見邱言雖然身披破布,滿面塵土,但細看之下,眉眼清明,身姿挺拔,也就信了幾分,但還是依例問道:「可有證明?」

  「有。」邱言點頭,「小生的舅父就在城中潘員外家做管事,差人一問便知。」

  「潘員外家的管事?」聽到這個,兵卒名字吸了口氣,接著和顏悅色道,「既是潘員外家,那當做不得假,我差人送公子過去吧。」話了,轉頭喊了一聲,就有名男子過來,聽了兵卒吩咐,便引邱言入了城。

  入城瞬間,邱言手裡握著的一卷青衫微微一顫,他的臉上也閃過異色。

  引路之人是城中潑皮,最擅察言觀色,一路說笑,和邱言如多年老友一般,很快就到了一處大宅。

  高牆大院,紅漆大門,門上掛匾,寫著兩個大字──

  潘府。

  「到了,請公子將管事叫出,我回去也好回話。」

  邱言點點頭,他知這人乃是線人,那兵卒職責在身,不能擅離,才讓人過來,說是護衛,其實就是監視,防止作偽。

  偏巧這時,一側路上有聲傳來,邱言聽了,登時面露喜色,轉身便道:「表哥,巧了,正好碰上你。」

  來的是名年約三十的男子,穿著直裰,微微弓腰,面色恭謹,正與身旁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交談。

  聽到邱言話語,男子尚未答話,少年看著擋在門口的二人皺起眉頭,面露不豫:「你們是什麼人,擋在我家門前?」說著,他看了邱言一眼,臉露厭惡,「要飯去其他地方要!擋在這裡,髒了門前石階,小心你們的狗腿!」

  「這少年,好狂的口氣!」

  邱言眼皮子一跳,對方高高在上的語氣,著實令他心裡不快,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都罕有這樣被人當面斥責的情景,不過,想到自己現在模樣,心裡漸平。

  「這人年歲不大,偏有股淩人傲氣,當是慣養所致。」

  領路潑皮拱手行禮,陪笑道:「潘三少爺,小人王巧兒,給少爺問好,咱這次來,是領著這位公子的,他說和府上管事有親……」

  「哪個管事?」潘三少爺見王巧兒行禮,臉色稍霽,又看了邱言一眼,「府上這麼多的管事……」

  便在這時,旁邊的男子上前一步,有些不確定的問道:「莫非是邱言表弟?」

  這話一說出口,邱言身旁的王巧兒眼珠子一轉,將名字記在心裡。

  潘三少爺轉頭瞥了一眼:「劉越,你認識這人?」

  叫做劉越的男子這時仔細瞅了邱言幾眼,越看越像,正要開口,邱言已上前一步問候。

  「還真是你家親戚?怎麼弄成這副模樣?」潘三少爺見狀,越發不快,他揮了揮手,「行了,趕緊帶回你家,別堵在這裡,讓人見了,墜了我潘府名聲!」

  「是!是!這就走,這就走,還望少爺不要見怪,我這表弟,最近家裡有些變故……」他正要分辨,潘三少爺卻無心去聽了,催促著劉越帶人離開。

  劉越雖不是潘府家奴,但簽了長工,父親也在府上做事,一家寄于潘府,根本不敢違命,唯唯諾諾的領著邱言離開。

  王巧兒見狀,又給潘三少爺問了聲好,便也離去了。

  他一路疾走,半盞茶的功夫就回到城門,守城的兵卒見了,就笑道:「看你這樣子,那小子應該沒有說謊,但為防萬一,還是要將名字報上去,查一下戶籍,也好知道最近行蹤。」

  在他身旁,一名灰衣胥吏拿紙舉筆。

  「李爺說的是,不過那小子滑溜,小人一路上旁敲側擊,他都沒吐露姓名,好在最後還是讓我找到破綻了……」

  「廢話少說,」那李爺打斷道:「只管把名字說來。」

  「是,那人叫做……叫做……嘶……」王巧兒本來滿臉笑容,但張了口,卻怎麼都說不出名字,最後愁眉苦臉,一副努力回憶的樣子。

  「怎麼了?到底叫什麼?」李姓兵卒不耐煩了。

  「這……」王巧兒苦笑一聲,「小人竟給忘了!」

  「就這麼會兒的功夫,你就忘了?廢物!」李姓兵卒抬手一巴掌,扇在王巧兒臉上。

  清脆響中,王巧兒連連告饒:「李爺莫怒,李爺莫怒!」他邊說邊退,遠處同樣聚了些潑皮,都是被兵卒叫來幫手的,見狀各自大笑。

  王巧兒退了幾步,低頭不語,眼底露出怨毒之色。

  只是,沒人注意到,他的左耳之中,正有一點白光漸漸消散。

  ………………

  「還好事先就有準備,分了絲神力過去。若說抹除記憶,以我現在的本事,那是絕計做不到的,不過混淆淺層記憶,令之有缺,卻不是難事。」

  邱言這時已到了劉越家中。

  劉越的家是個院子,一面門,三面屋,圍成一進院子,邱言端著小盆,在拐角處沖洗,半個月的行程,縱然筋骨提升不見疲勞,但難免風塵僕僕,身上都是污垢,這沖洗之後,自有一股清爽。

  簡單沖洗之後,換上粗布衣裳,邱言先將那束青衫拿好,那上面可還依附著他的本尊。

  「不過,現在只是權宜之計,守門的兵卒居然攔截難民,而且似乎只針對南邊的村落,如我所料不差,恐怕……」

  收拾了東西,邱言的舅媽、嫂子已經做了簡單的飯食,招呼邱言坐下。

  「為今之計,須先提升實力,另外就是探明通山大王的根底。要提升實力,除了找到烏鴉妖口中的性修、命修之法外,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神道。」

  吃著東西,邱言的目光落到了桌邊那束青衫上。

  「神道看似玄妙,但我為山神幾十年,多少有些心得,欠缺的無非香火願力。抿元山暫時是回不去了,就算能回去,以那破落山神之位,也難積攢多少神力,自保尚且不夠,更不要說提升實力了,必須想個法子打開新局面,剛才入城之時,我分明感到……」

  邱言正自思索,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言兒真回來了?老天有眼啊……」

  聲音傳來,跟著就見一名年過半百的老人步入房中。

  這老人身穿暗藍色深衣,下擺略微翻轉,想是因為走得急,雙腳帶的。

  他一進屋,看到正在吃飯的邱言,就直奔過來。

  邱言見狀,站起身子,正要作揖,但人還沒站穩,老人就已來到跟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對方仔細打量了邱言一番,連連點頭:「果真是言兒,果真是言兒!」

  「父親,我都說了,表弟沒事……」門外,劉越跨坎而入,口中埋怨。

  「你倒沉得住氣?」老人轉頭訓斥起來,「聽說賊兵犯界,南邊幾個村子盡被屠戮,我以為言兒也葬身賊手,現在平安歸來,怎麼淡定的下來?」

  這老人正是邱言前身的舅父,劉懷。

  另一邊,邱言也從對方的話語中,捕捉到了一條很關鍵的訊息──

  「賊兵犯界?明明是妖怪屠村吃人,怎麼到了這裡,卻成了賊兵犯界?哪來的賊兵?」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04 AM

第六章:土地

  「前陣子,宋淵節度使在密林大敗五溪沼,一些沼人潰逃道劍南道境內,其中一股就流竄於南邊,你們那幾個村子,便是亡於他們之手。」

  劉懷感慨了幾句,就將自己所知之事說出。

  他雖是潘府的一名管事,但家裡並不大,沒有那麼多規矩,平日裡吃飯就在正廳堂屋,現在見邱言平安歸來,急忙趕回,便撤了餐桌,幾人分坐下來。

  邱言的舅母、劉越的妻子便退去。

  「五溪沼,宋淵節度使。」

  聽著劉懷話語,邱言眼神漸變。

  大瑞立朝之後,在地方上實行道府縣,三級制度,但在這之外,還有另外一種建制──軍。

  這軍,非邱言前世的對軍隊的簡稱、稱呼,而是對一方城池的叫法,「軍」所轄的地域多為一城,大小與縣相似,城下無從屬的村、寨,卻有駐軍、兵屯。

  整個龍劍道境內,共有七軍,就是七座駐軍的城池,歸道直轄,主要分佈於南邊和西邊,為護國屏障,常年與沼人、番人交戰。

  軍的最高長官,就是節度使,城內的軍政民生都歸其掌管。

  那宋淵就是西南方武信軍節度使,也是武信城的最高掌控者,介於遠寧府和戎州府之間,常年與五溪沼人交戰,鮮有敗績。

  瞭解了大致情況,邱言漸漸把握到了事情脈絡,便問道:「這些消息是從什麼地方傳來的?」

  「官府都已通報,幾日前,武信也派了隊官兵過來圍剿沼人潰兵,幾個村子的人都已被安葬,逃難過來的災民也有專人安置。」劉懷說話的時候,一直注意著邱言的神態,他見對方頻頻皺眉,便道,「言兒,你父親……」

  他這個外甥,自小就有些執拗、木訥,行事一根筋,劉懷生怕對方問清了緣由,要去報仇,是以有些擔心。

  那些沼人據聞都是兇殘之輩,殺人不眨眼。

  一直以來,劉懷對邱言的父親邱宗林都無好感,但對自己姐姐所生的邱言卻格外疼愛。

  去年,邱家父子先後赴考,兒子想考秀才,父親想考舉人,卻雙雙鎩羽而歸,成了青昌縣的笑柄,這才有了邱家搬到左渠村之事,沒想到沒過幾個月,就發生了這種事情,幾個村子死了個精光,連邱宗林都沒了命,只有外甥僥倖活下來。

  邱言的平靜,並沒有讓劉懷放心,反而擔心對方心有決定,要衝動行事,是以越發擔憂:「你先在這住下,過陣子再回去守制,兩年之後,正好再考科舉。」

  劉懷其實並不看好邱言的科舉路,在他看來,邱言和他父親一樣,都不是那塊料,還不如安生下來,便是做個塾師、當個帳房,都比一門心思科舉強得多,但他生怕外甥想不開,所以借此做個念想,好拴住對方心思。

  這個世界,與古代中國一樣,也有守孝之說,不過卻無太多限制,唯不得任官、應考、嫁娶,需二十七個月,也就是兩年零三個月。

  邱言自少記性不錯,經史典籍都有涉獵,年方十六就過了縣試、府試,邱言之父邱宗林喜不自勝,以為家裡要出個少年舉人,卻沒想到沒等正式鄉試,邱言就先卡在道試坎上,去年十九歲又考了一次,還是落榜,連個秀才功名都沒有。

  道試三年兩次,在四五月份,邱言守完孝,正好能趕上,如果順利,甚至能參加同年的秋闈。

  不過,邱言的父親邱宗林二十中了秀才,一連考了二十幾年,都沒能更進一步,到了最後,家徒四壁,靠妻子縫縫補補過活,讓邱言之母落下病根,五年前終於故去,也讓劉懷從此不再與邱宗林往來。

  洞穿了劉懷的心思,邱言搖了搖頭:「舅父放心,我心裡有數,那些人不是我現在能夠對付的。」

  「你能想通最好,潘府還有事,你先歇著,等晚上再置辦一桌酒席給你壓驚,你回來的事,我還沒告訴你姨母,等會就去告知她,她這些天因你之事傷神,還被潘夫人責備了幾次。」

  說到這裡,劉懷又想到一事:「對了,這次對難民排查的很嚴,你這幾日儘量少在外走動,也別透露身份,不然怕是還有些麻煩,等風頭過了再說。」

  邱言點頭稱是,就算劉懷不吩咐這些,邱言也有類似打算,甚至還準備讓劉懷配合一番,沒想到讓對方搶了先,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又說了兩句,劉懷和劉越就先行離開,他們都在潘府幫工,邱言來得突然,能抽身過來安慰兩句已是極限了。

  隨著劉懷父子的離開,邱言沉思起來。

  「妖怪之事,居然變成了賊兵犯界,那被吃的村民也成了死於刀兵,逃過來的『難民』又都被隔離開來、專門收容,如此一來,那是真的瞞天過海了,沒人知道南邊慘事的真相,如此看來,那位『通山大王』的勢力非同一般啊……」

  想著想著,他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來。

  「小言,你舅剛才來的太急,飯都沒讓你吃飽,我晚上就要說說他,你去廚裡拿點,繼續吃。」正巧旁邊的舅母聽到,便催他去補餐。

  邱言也不客套,點頭便去。

  「吸收了那滴血液精華後,體魄固然越發堅韌,但飯量也見長了,這半個月來在山林中能以野味進補,可到了這裡,以後怕是就沒那麼容易吃飽了。」

  邱言一邊想著,一邊入廚。

  他得了肉身,繼承了因果,但也陷入危險,尤其是現在這種情況,對方明顯在人世中擁有不小能量,更要多加小心。

  「不過,現在的事情也說明了,那群妖怪雖然兇殘,但真的到了人氣密集的地方,他們也要依著規矩辦事,不敢肆無忌憚!人越多,越安全,至少不必擔心妖魔大舉來襲。」

  一口一口吃著,邱言腦子裡的思路越發清晰。

  「來到遠寧城,投奔邱言的舅父,算是真正繼承了這個身份,守孝兩年多也不算壞事,正好利用這個時間整理一下自身,科舉還是要的,因為承了抱負這個因果,但現在上考場,考得怕是會比原本的邱言更慘,不過,話說回來,自從承了幾大因果,十幾天來慢慢糾纏,我隱隱有種感覺,一旦全了因果,掙脫了糾葛,會有難料的好處。」

  時間過得飛快,很快便到了晚上。

  劉家的院子離潘府不遠,戌時一過,劉懷父子就從潘府返回,一家人圍坐一桌,吃了頓飯。

  席間,劉懷自是少不了安慰邱言,好在此時的邱言早已不是原本那個,都一一應下,到最後劉懷取出了一個小箱子。

  「你姨母在潘府的情形,你也多少知道,沒什麼東西給你,就托我帶上些點心,」他說完放下箱子,又從懷中取出幾塊碎銀,「這點錢你拿著,裡面有你姨母的,也有我的,咱家不寬裕,拿不出太多,將就點吧。」

  「使不得!」邱言連忙推辭。

  劉懷口中的姨母,便是他的妹妹,也是邱言母親的小妹,年輕時頗有姿色,被潘員外看上,當了妾,劉懷也是靠著這個關係,才能謀得一個管事的位子,但十多年來,劉氏只生了一個女兒,在潘府地位日漸低下,到了如今,很多時候反而要靠著劉懷幫襯。

  至於劉懷,若不是資歷老、年齡大了,怕也早就失了位子,即便如此,現在也只能管些瑣事,潘府極大,光管事就有七八個,劉懷只是其中之一,家裡日子越發比不上從前,直到最近,劉越漸漸得了府中三少爺的信任,才有了好轉。

  這種情況下,邱言當然不願意接受對方饋贈。

  「別推辭了,買書吃飯,哪個不花錢?筆墨紙硯都是大頭,你不拿,怎麼讀書寫字?要是覺得對不住舅父和你姨母,將來當了官,別忘了我們就成,拿著!」

  一番說辭,邱言最終還是接下了,正像劉懷所說的那樣,在這世上,沒錢是寸步難行的,就算是神靈也不能免除。

  「不過這樣一來,這親緣一項的因果牽扯就更大了,今後必須要有所回報。」

  聽著有些微醉了的劉懷說著的一句句話,邱言即便不是原本之人,心裡也生出一絲暖意。

  這頓飯吃了有近一個時辰,待邱言回到給他準備的房間中,夜已經深了。

  坐在床邊,他沉吟了一下。

  「今晚大概就會有動作了。」

  心裡想著,邱言從枕邊取出一束青衫,攤開之後,放在屋內的桌上,然後倒頭就睡,沒過多久就有輕微的鼾聲響起。

  夜晚,一片寂靜。

  微風從窗外鑽入房間,空氣流動,將桌上的青衫微微吹動。

  突然!

  一道青光毫無跡象的出現,從地上鑽出,旋轉成錐形。

  轉轉轉!

  光芒散去,露出一個佝僂人影,卻是一人,形如侏儒,駝著背,高度不足三尺。

  這人一現身,就踮著腳,朝桌上看。

  白芒閃爍,桌上的青衫微微飄動,身穿儒服的身影長身而起,正是邱言的神祇本尊,他一抖雙袖,飄然落下,作了一禮:「見過土地。」

  「不必多禮,我乃遠寧都城隍座下、城南土地是也,遵上令前來,不知閣下是何來歷?來遠甯城有何貴幹?」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05 AM

第七章:天生神靈

  「微末小神,不足掛齒。」

  邱言本尊說著,仔細打量了一眼眼前的神靈,他雖附身泥塑,生而為神祇,但困於一隅,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其他神靈。

  眼前的土地身穿土黃綢緞,身材矮小不說,面容也格外奇異,鼻嘴突起,隆起一大塊,但邱言並沒有感到突兀。

  這方世界,神道昌盛,但凡有些人氣的聚居之地,都會有土地神誕生出來。

  土地為一方地祇,保一方平安寧靜,掌管死者戶籍,看似普通,為神靈之中的基層,多為七品神位,卻格外重要,村野之地的土地,還掌管田地肥沃、萬物生長、五穀枯榮,事關百姓萬民的生存、福祉。

  一般而言,土地都能溝通冥司,從屬一地城隍。

  土地神之上,還有大土地,多在府治大城之中,如邱言眼前的這名矮小土地神,就是其中之一,雖說只是分管城南,卻位列六品神位。

  邱言被困山廟幾十年,手掌法印,雖未見其他神靈,但法印內自有玄妙,能讓神靈自明,從而知道神位有分,各有高低。

  神靈相見,除了淫祀野神之外,都能感受到彼此的神位品格,是以這位土地神才會輕易現身,以禮相待。

  聽著邱言語焉不詳,這土地神微微皺眉,正要再說,但突然一愣,瞪大了眼睛,又從上到下的掃了邱言本尊一眼,吸了一口涼氣:「通靈晶透,不染塵埃,兄台莫非是天生神靈?」

  他臉露驚容,也顧不得原本的來意了,一臉急切的詢問起來。

  「天生神靈?這到底是何意思?先前烏鴉妖也曾提過,莫非這神靈的品種還有不同?我這算是稀有品種?」

  心裡想著,邱言口中,則是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兄台竟會不知?那為何會跟著這書生?」那城南土地說著,指著一旁床上熟睡的血肉分身。

  「這書生……」邱言本尊先是一愣,接著念頭一轉,「我本於山中,指點了這書生幾句,令他躲過了血肉消亡之災,他記恩於此,說要報恩,供奉於我,我方才依附其衣……」

  「這就對了!」城南土地一拍手,「普通神靈的本體,哪能擅離受命之地?」

  他見邱言還是一臉迷糊,反倒越發肯定了自己的判斷,登時笑道:「兄台有所不知,咱們神靈要領了赦令才能封神登位,但這赦令卻各有不同,有人間朝廷、天庭之分,此為受封之神,除此之外,還有兩類,乃是領萬民之願和承天地之理,在此二者中,若是憑空而生,便是天生神靈!」

  這城南土地認定邱言是天生神靈之後,態度大變,原本公事公辦的模樣蕩然無存:「兄台既然不知這些,想來是誕生之後未遇過其他神靈,不過不要緊,既然來了咱們遠寧城,今後自有都城隍大人照看,有什麼疑問,大人也會為你解惑的。」

  「額,還有這等好事?」邱言聞言,心生愕然,他本來還準備了一套說辭,沒想到都還沒說幾句,就因為一個「天生神靈」的關係,就讓面前的土地態度大變。

  這邊,邱言還在想著,那邊土地言語了兩句,就道:「兄台不如現在就與我同往城隍廟,面見大人?」

  聽了這句,邱言搖了搖頭:「實不相瞞,在下前幾日略微受創,神體不穩,須得靜養兩日,不便外出。」

  城南土地聽了,卻是連連點頭:「這倒也是,是我魯莽了,你脫離法域,自然要受影響,難怪我見你神光黯淡,想必連神力星辰都有損傷了吧。」

  「正是。」邱言點點頭,心裡感慨起來。

  「這位土地神真是不錯,我還沒說多少,他自己就給腦補齊了,倒是個妙人。」

  念頭落下,邱言又道:「還請兄台替在下給城隍告個罪,待得兩三日後,定當親自拜訪。」

  「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城南土地笑著應下,「既如此,小神就不耽誤兄台休息了,這便離去,兄台有空可去我那廟裡坐坐,今後或為同僚,正該親近。」

  說著,他抬手一指,一點星光從指尖激射出來,落到邱言本尊的手上。

  「這個自然。」邱言點點頭,看著那土地神一彎腰,身子一轉,便化為一道青光,消失於地上。

  「天生神靈?今後成為同僚?看來神道裡面的奧秘著實不小。」

  微微沉吟,邱言本尊轉頭看了熟睡的血肉分身,眯起眼睛:「不過,最讓我驚訝的,卻是那土地神居然未曾看出,這具肉身,乃是我的分身!」

  說著,本尊雙目中投射出兩道光芒,籠罩在分身之上。

  「不過,這也難怪,那三根毫毛玄妙無比,能隨我來到此世,恐怕我之所以死後能有這般際遇,就和這三根毫毛有關。這幾十年來,我除了研究出毫毛具有造就分身之能外,幾乎沒有其他收穫。」

  光芒視野之中,血肉分身漸漸變化,血肉骨骼漸漸虛化,顯露出幾道光芒變幻的虛影,三道旋轉,七道飄蕩。

  「不知他人的分身,是不是也有獨立的三魂七魄!」

  想著想著,邱言本尊眨了一下眼睛,光芒頓無。

  「不過,如此一來,這具分身應能正常修煉,那烏鴉妖曾提到的性修、命修,應該就是對應修魂、煉魄。」

  人有性命,性之造化系乎心,命之造化系乎身。

  性所指為心性、思想、靈魂、精神,而魄則指代生命、血肉、體魄、物質。

  性命,就是心神和形體,可稱神形。

  「這次土地過來,並不出乎意料,我雖不知這個世界的神道分佈是怎麼劃分的,但進城的時候,有種跳躍入水的感覺,分明是進入了他人法域,該是源於此城城隍,我既能感應,他當也有所牽引,派人過來詢問,一點也不意外。」

  神道神靈,各有神位,各司其職,統領一處法域,如有外神跨域,第一時間就會有所感應。

  「城隍要見我,本就是次機會,而聽土地言語,天生神靈似乎有些特殊,所以態度變化,兩相結合,說不定能打開局面,讓我迅速聚集一些香火願力,凝聚神力星辰!不過,具體如何施行,還要看隨後兩日的探查結果。另外,不知那城隍能否看出本尊與分身的聯繫。」

  這樣想著,邱言的神靈本尊又看了血肉分身一眼,接著微微一震,潰散空中,重新變為一副儒生圖,貼在青衫上。

  另一邊,穿行之後,已經來到城隍廟外的城南土地卻是拍了一下腦袋。

  「是了,一時心急,倒是忘了問那人是何法職,來自何方了。」他正想著怎麼彙報,這才想到因為發現天生神靈,忘了前去的初衷,「不過,天生神靈法職隨境而變,把這事呈報上去,都城隍大人肯定不會怪罪我的,反正再過兩三日,那人來了,一問便知。」

  這樣想著,他一步踏入廟宇。

  ………………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邱言早早的就起來,先是在院子裡簡單運動了一下,等吃過了早飯,送走了劉懷父子,便找了個藉口離去,直到傍晚方才回來。

  晚上家裡吃飯,劉懷聽了此事,說了兩句,大意是讓邱言注意最近風頭,最好還是不要隨意外出。

  但邱言卻以外出尋書為由,說服了劉懷,第二日還是早出晚歸,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第三日。

  第三天的晚上,吃過晚飯,邱言早早的就回了屋,從床頭取出了一卷畫軸,打開鋪在桌上,裡面畫的是一名儒服男子,正是邱言的神靈本尊。

  在這三日裡,他尋了一副畫軸,將本尊從青衫上轉移到了畫紙上,畢竟隨身帶著一卷破布衣裳,太過引人注意。

  鋪好畫卷,邱言往床上一躺,便閉目而眠。

  戌時一過,剛到亥時,畫紙上白光閃爍,神靈本尊顯出身形。

  本尊一抬手,一點星光顯現出來,星光一震,散落開來,化為一行行的字元。

  「真是好手段,好神通。」

  看著面前的一行行字元,邱言心生感慨。

  這星光正是那日城南土地離去前留下的,裡面有意念湧現出來,只要稍有接觸,就能知道內容資訊,根本不用認識字元。

  這也是神力運用的手段,但更為巧妙,蘊含的技巧邱言自問是做不到的,他最多只能運用神力做些細微操作,但不成章法。

  神力玄妙,各有不同,但究其核心,其實是一套轉變之法,在七品神位的層次,主要就是消耗神力,在有無之間變化。

  像邱言那日讓山間野獸攜帶自身氣味,或三日前,讓王巧兒遺忘自己的名字,就是對有、無的操作。

  「和其他神祇的接觸勢在必行,最起碼能獲悉加強神力操控的法子。不過,這次過去,首先要問的,還是性命兩道的修行之法,想來那土地和城隍應該有所瞭解。一旦獲知,肉身也算有了進身之道。」

  星光字元給出的是兩個位址和一套法門,位址記錄的是城隍廟和城南土地廟的位置,這自不必多言,這三日來,邱言遊蕩城中,大體知道了城內佈局,城隍廟和土地廟的位置早就了然於胸。

  反倒是那套法門更是重要,世間廟觀供奉神靈,誰人都能進出,可神靈本體所在之處,卻蘊含陰司之力,莫說是人,便是其他神靈,輕易也無法踏入,須有人引領、或有對應之法方能靠近,呈現在邱言面前的,就是這種法門。

  心裡默念法門,邱言本尊往地上一撲,白光滲入地面,視野中景象變化,很快就成了一座森嚴廟宇。

  離了抿元山範圍,邱言雖然失去了和山林的聯繫,無法再聚集神力,但也因此脫出了束縛,不會再被局限於一廟之地,能夠穿行、移動。

  ………………

  與此同時,城中一座占地不小的府邸中燈火通明,府邸主人正大擺筵席,宴請諸人。

  正廳,一身便裝的遠甯知府端坐首位,他右手邊的首座上,坐著一名壯碩大漢,面容冷峻,不苟言笑,和周圍的熱鬧氣氛格格不入。

  「朗將軍,」遠甯知府文安國端著酒杯,朝著大漢道,「朗將軍,你這突然過來,準備不周,還請見諒。」

  那朗將軍搖搖頭:「文大人多慮了,飯菜尚好,只是不合胃口。」

  文安國笑道:「哦?不知將軍愛吃什麼,說出來,我讓廚子補上。」

  朗將軍嘴角一動,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張口道:「人肉。」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06 AM

第八章:城隍!

  此言一出,文安國手一抖,愣在原地。

  「說笑的,我們將軍這是在說笑。」那朗將軍的身邊傳來一個聲音,一名看上去獐頭鼠目的男子連忙打了圓場。

  「呵呵,將軍真是風趣,風趣。」文安國這才回過神來,乾笑了兩聲,便轉移話題,沒過多久就開始招呼其他人。

  「哼,無趣。」朗將軍冷笑一聲,看著滿屋子歡聲笑語的眾人,舔了舔嘴唇,冷冽的目光在眾人身上巡視了一圈,最後落到了桌前的一疊大肉上,抬手抓起,用力咀嚼,立時滿手、滿嘴,連同半邊臉上都是油膩。

  周圍多是文官,見狀都露出一絲鄙夷,卻不動聲色,只是對飲。

  這場宴會進行了近兩個時辰,等朗將軍和手下回到驛站之時,已至深夜。

  房門前,那獐頭鼠目之人彎腰弓身,小心翼翼的和朗將軍言語:「將軍,咱們現在畢竟是在人類的地界,您多少注意一點。」

  朗將軍卻擺擺手,直接打斷道:「這些事情,你操心就行了,不然要你們下屬做什麼?他們人類都說上下有別,若是事事都讓我操心,你就沒有什麼活著的必要了。」

  「是是是!」那人一聽這話,登時汗如雨下,點頭如搗蒜,再也不敢多說。

  朗將軍點點頭,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人,不過是我等食物,何必想那麼多?在這遠寧府地界,我等稱王稱霸,等日後積攢了實力,就出了蜀地,也爭霸中原,真正奴役人類!」

  心裡這樣想著,他來到四周,將窗子全部打開,讓月光不受約束的透射進來。

  淡淡的光輝揮灑在朗將軍健壯的身軀上,他渾身一抖,臉上露出迷醉之色,毛孔內一根根毛發變粗、變長。

  咚!

  突然,房間的角落裡傳來一聲異響。

  「嗯?」朗將軍停下了動作,身上毛髮瞬間收縮回去,接著他轉身走到角落,提起了一個籠子。

  籠子裡關著一隻刺蝟,注意到朗將軍的視線,那刺蝟立時團成一團,微微發抖。

  朗將軍見狀,卻擰笑起來:「不必害怕,只要你乖乖幫我找到那個凡人,本將軍自會放你離開,你的那些個族人也會重獲自由,當然了,不能拖得太久……」

  ………………

  「久等了,久等了。」

  邱言端坐在森嚴大殿裡,雙目緊閉,四周空無一物,有種死寂之感,直到這聲告罪響起,方才驅散了死寂,也讓邱言睜開眼來。

  來者正是有著一面之緣的城南土地,他一臉謙色:「今日城裡多了些慘死之人,還多為殘魂,都城隍大人不得不多花些功夫牽引。這事情發生的突然,所以才讓你在這裡等了這麼久。」

  「哦?突然就有了慘死者,城裡發生了何事?」邱言心中一動,出聲問道。

  他以星光為引,來到這森嚴大殿,也就是遠寧城的城隍廟所在,接著就被引到此地,靜靜等待,本來還心有懷疑,現在聽了城南土地的言語,卻是留意起來,疑惑隨之消散大半。

  「也沒什麼事,就是有幾個妖入了城,沒管住嘴,吞了幾個活人。」城南土地淡淡說著,似乎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邱言聞言一怔,心裡念頭轉起,嘴上卻道:「嗯?妖怪吃人?這可不是小事,不知城隍大人是怎麼處置的。」

  「妖怪吃人算得了什麼大事?」城南土地笑著看了邱言一眼,「我等為地祇,統領一方法理,溝通陰陽,無論是人,是牲畜,是禽鳥,都一般無二,死去不過是褪去體魄,只餘魂,妖吃人,人吃牲畜,有何分別?善惡自有所歸,來世六道輪回。今日入城的妖,吃人但並未攝魂,不過他們越界犯事,還是要受到懲處的,都城隍大人已遣人問責,事後少不得奏報陰庭,在生死簿上記上一筆。」

  聽了這話,邱言一愣。

  城南土地見他的模樣,又道:「你乃天生神靈,定然多見人類供奉,是以心裡先入為主,不妨事,受什麼法職,管什麼事情,你若有心,今後多多護佑那些人類就行了。」

  說到這,他拍了下腦袋:「你瞧,又跑題了,我來是引你去見都城隍大人的,你且隨我來。」

  說著,他當先而行,邱言見狀跟了上去。

  走著走著,城南土地忽然轉頭言道:「上次你我一見如故,卻忘了問兄台來歷,等會見了都城隍大人,不好介紹。」

  對此,邱言早有準備:「在下本在抿元山中降生,登上神位以來,一直都沒有神名。」

  「果然如此,」城南土地點點頭,「那兄台不妨先以『抿元』為名,待日後有了天庭冊封,再行更換。」接著他又笑了笑,道,「我只顧問名,還沒通報自己,我名黃覺。」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空蕩大殿的盡頭,穿過一道走廊,前方立著一面潔白牆壁,城南土地黃覺上前一步,抬手一揮,牆壁上泛起如水漣漪,如簾幕般掀開。

  隱約間,邱言從牆壁上感受到一股隔閡、隔絕的氣息。

  「就領你到這了,大人就在裡面等你。」說著,他後退兩步,抬手作禮,「此間事已了,我就先告辭了,兄台有空,不妨去我那坐坐。」話落,化為一道青光,消失不見。

  眼看引路者離開,邱言並未感到奇怪,朝著掀起的牆壁看去,裡面朦朦霧霧,難以看清。

  深吸一口氣,他邁開步子,走入了煙霧之中。

  下一刻,迷霧兩分,露出了裡面的情景。

  呈現在眼前的,是間平常的廳堂,高正寬敞,屋宇軒昂。

  正中央擺著一張桌子,桌上放著一座香爐,煙霧縈繞,散出香氣。

  桌子旁邊,有人端坐。

  這人身影纖瘦,身上披甲,甲片泛寒光,一隻手放在桌上,握著一冊書,渾身上下有種莫名氣勢,不見言語,不見動作,那身影卻彷彿充斥整間房間。

  只是一眼,邱言的注意力就全部都被這道身影吸引住了,隨後便注意到此人的臉,被一張銀色面具遮住。

  面具有眼有鼻有嘴,泛著金屬色澤。

  微一愣神,邱言接著就架起雙臂,舉手作揖:「抿元山神,見過城隍大人。」

  聽了這話,那人方才有了動作,空著的左手虛抬:「抿元山神?不必多禮。」這聲音圓潤、流暢,宛如一道清泉在心間流過。

  邱言聞聲,卻是微微驚訝。

  「這城隍……竟是女子!」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07 AM

第九章:性命之道

  只是一聲,邱言就辨出了說話人的性別,不由驚訝。

  他前世所處的那個世界,男女平等的概念深入人心,可來了這個世界,在吸收了邱言的記憶之後,對這個世界有了一定瞭解,知道這個世界還處於男女地位不同的階段,所以才會感到驚訝。

  不過,微微一想,卻又釋懷。

  「凡俗如何不必多說,現在出現在我面前的畢竟是神靈,想必有所不同也是平常。」

  這樣一想,邱言就平靜下來。

  哢嚓!

  桌邊之人微微動作,身上的戰甲就發出金屬的碰撞聲響,這套戰甲將眼前人的全身都包裹起來,不漏出來半點。

  「不過,先不說這位城隍的性別,單單是這身裝束就足夠驚奇……」

  唰!

  正當邱言心頭念頭落下的瞬間,破空聲起,只見那城隍抬手一甩,握在手裡的冊子就朝邱言飛了過來。

  只是一閃,書冊到了邱言面前,他立刻條件反射的急退兩步,臉露戒備,而那書冊卻是淩空懸浮。

  便在這時,城隍開口了,依舊是圓潤的聲音。

  「本官讓你等了這麼長時間,這本書,算是賠罪。」

  話說聲中,邱言的目光落在了書冊的封面上,頓時,四個字映入眼簾──

  《性命之道》。

  絲絲奇異波動不斷從書冊上發散出來。

  「這個是?」邱言一驚,目光回到城隍的身上。

  就在不久前,邱言才剛剛理清了思路,定下了為書生分身尋找修行方法的念頭,沒想到一轉眼的功夫,所需要的方法就出現在了面前,成了「賠罪」。

  不過,邱言的第一反應卻不是欣喜,而是覺得自己和分身的聯繫,已經被眼前這位女城隍看穿了。

  未曾想,那城隍微微抬頭,聲音從面具下傳出:「我知道,你和那個叫邱言的書生有些因果牽連,不過,他畢竟只是凡人,而你是天生神靈,長期接觸,對他是禍非福,這本書你拿給他,就算是還了因果,能不能練出來,就看他自己了。」

  「嗯?」邱言聞言輕咦。

  遠寧城隍又道:「不必懷疑,你是天生神靈,本官當然不會放過,我也不玩那些虛的,你若願意加入我的幕僚、麾下,自然不會虧待你,這本冊子根本不算什麼。」

  聽到這裡,邱言漸漸恢復平靜,開口問出了一個問題:「還請都城隍能夠言明解惑,這天生神靈到底有何不同尋常之處。」

  「就知道你會這麼問。」遠寧城隍點點頭,「想成神,要有封,需有念,無論是民念、妖念,還是自然天地之念,都是我等神祇不可缺少之物。」

  「但在神明裡面,似你這等無中生有的神靈最為難得,因為,即便生前受萬民敬仰,死後寄託民願成神,或者領悟天地的某種奧秘,死後才得以封神的人,都受原本三魂所限,因果牽扯,很難自決,唯有你這等憑空而生的天生神靈,才能擺脫這些,不受冊封,就能……」

  「變動法職,自行提升神位品格!」

  邱言微微皺眉,從對方話裡捕捉到了一些資訊,但他對於神道之事的瞭解有限,是以還不能準確把握關鍵,不過,對於神位品格這一點,他還是略有瞭解的。

  神位品格,就像世俗官場的品級一樣,是評判神靈的重要標準,似那城南土地黃覺,便是六品神位,而邱言自身則為七品神位。

  神位品級不同,對神力的掌握和控制就有差別。

  不過,因為幾十年來困於一地,更無多少香火供奉,連神力星辰都沒能凝聚幾顆,邱言對於提升神位品格的方法並不瞭解。

  「與神道相關之事,只要加入我的麾下,本官自會詳細的告知於你,至於香火就更不必擔憂,」說著,城隍站起身來,被戰甲包裹的纖細身軀並不高,「當然,我不會強迫你,不妨回去好好想一想。」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然後道:「新入城的幾隻妖,和那書生有些關聯,我已派人過去警告,這並非單純只是為了拉攏你,這幾隻妖吞食了城內百姓,百姓既然祭拜供奉於我,我當有所回報。」

  「那入城之妖,果然和我有關!」

  邱言聞言,並未感到驚訝,但對方這番話裡對於邱言的拉攏不做任何遮掩,直來直去,倒讓他有些意外,心裡也生出疑惑。

  「怎麼這位城隍和那城南土地的說法有些出入,對待百姓的態度截然不同?不過,她言語間透露出來的資訊,卻是表明了並未發現本尊與分身的聯繫,完全當成了兩個人來看。」

  正當他思慮之際,又見那身披戰甲的城隍抬手虛抓了兩下。

  嗖!

  氣流捲動,將散落空中的幾縷煙氣聚集過來,縈繞城隍手邊,漸漸聚合成指頭大小的霧團。她屈指一彈,霧團激射出去,落到了邱言面前。

  「這定神香,能定住心神、魂動,如果那書生資質不行,難以憑藉自身開竅,你就將此物贈與,如若不然,就讓他獨練命道,強身健體。」

  邱言深吸一口氣,深深的看了城隍一眼,略一沉吟,就甩袖收了霧團,隨後便默不作聲的朝城隍行了一禮。

  「這位城隍,直來直去,不過確實捨得下本錢,只是覺得我和分身有因果牽扯,就拿出了一本修煉法門,更透露了重要資訊……」

  心裡想著,邱言突感頭皮發麻,心底悚然一驚,似被什麼東西盯住了,連身上的白光都微微波動起來。

  「不愧是天生神靈,感知這般靈敏。」對面,那城隍卻點了點頭。

  ………………

  約莫半盞茶的時間之後。

  劉家院子裡,邱言的房間裡光芒一閃,桌上便多了本書,書旁平鋪著一張畫軸,一人身影緩緩浮現畫上。

  嘩啦。

  被子掀起,邱言的書生分身坐起身來。

  剛才,他與遠寧城隍說了幾句,得了些益處,那城隍該說的都說了,就不再留他,告辭之後,神靈本尊便離了廟宇,回到住處。

  「那些妖怪這麼快就追了過來。」

  回憶談話內容,邱言嘀咕了一句,看了看雙手。

  「不過,沒想到連這裡的城隍,都沒能發現本尊、分身之別,由此看來,那根毫毛絕不簡單,日後還要好生研究,探查奧秘,但眼下的當務之急卻是……」

  心裡想著,他起身離床,來到桌邊,將那本書冊拿了起來。

  「不知,這書裡寫了些什麼。」

  這樣想著,他翻開書頁。

  下一刻,碧綠色的光芒從書中透射出來,卻是從書頁上那一列一列的娟秀文字中散發出來的。

  光芒照射了邱言的面龐,便行消散。

  而後,邱言臉上露出迷茫之色,眼底有行行文字疾閃而過。

  過了半響,他方才回過神來,接著深吸一口氣,讚歎起來:「真是奇妙手段,只是這一下,就將書中內容映入心中化為記憶,不見半點遺漏!要是讓我來做,當面以神力灌注他人記憶尚可,但依附在一本書上,就決然做不到了。」

  想著想著,他的目光在一列列娟秀文字上掃過。

  「這書應該成書不久,甚至有可能是那城隍親自抄錄,臨時寫就,如此看來,她對我這天生神靈的看重不是一點半點,連我身邊的『凡人』都下了這麼大的功夫。」

  從城隍的話可以看出,對方並未看出邱言書生分身的奧秘,只以為是有因果聯繫的凡人,即便如此,依舊準備了這麼一本冊子,可見細心。

  「這怎麼都算是厚待了……」

  想了想,心裡有了打算,邱言收回思緒,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書上。

  書本第一頁寫了不下三十字,但核心內容卻是「略述大概」幾字,表明了這本書只是一本概論,泛泛而談,並不深入。

  「即使言語泛泛,但我這具血肉分身毫無修行基礎,能得到這書,幫助依舊很大。」

  抬手又翻了一頁,立刻就有八個字呈現眼前──

  性道為神,命道成仙。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08 AM

第十章:性道為神,命道成仙

  經歷了方才光芒照射,書上的內容他已爛熟於心,那些光芒將書內文字都映入了他的心底,不過經此一事,依附在書上的神力徹底消散,今後就不再具有光芒照映、令人過目不忘的效果了。

  「性道為神,命道成仙。」

  咀嚼著這句話,邱言的目光在書冊上掃過,心裡有感悟流淌而過。

  「這個『神』,指的卻不是神靈、神祇,而是心神、精神;而『仙』,說的也不是飛升之輩,而是比喻人攀高山,指的是肉身登頂,軀殼不朽。」

  這書開始的幾頁,講得是總綱一類的話語,都隨著光芒印在邱言心底,但他現在翻開,卻又低聲朗讀,一個字一個字的從嘴裡吐出──

  「性者,理也、心也、神也、意也、德也;命者,法也、息也、氣也、形也、功也。性命為本,求存求生。」

  「修者求道,首求長存、長生,倘若道果未成,就神滅形消,則今生了道,毫無指望,故須先證長存、長生,方有成道之機會。」

  「常言道,長生久視,你不長生,看的再遠、再深,都只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最終化為鏡花水月。」

  這本書的開篇開宗明義,直接點名了修行的目標,首先就是為了長存、長生,甚至連求道都可以先放一邊。

  「性命性命,若是沒了性命,又拿什麼去求道?這書上說的倒是直白,卻也真切。」

  這樣想著,邱言翻開開篇,細細的看了一眼。

  書中對於「性命」之修進行了一定講解,也包括了修行之法。

  「性道為神,修的是心神、心念、靈魂。」

  看著一列列文字,和心裡剛剛記住的記憶一一印證,邱言對於性命之道的修行漸漸把握住了關竅。

  「這書上說,性道修魂,有開竅境、凝魂境的劃分。第一步驟是開竅,步入了開竅境,才算入門,接著運轉意念,接觸心神本質,直到三魂顯化,方能晉級凝魂境。這開竅、凝魂,就是性修之道的兩種境界。」

  邱言緩緩翻頁,逐字逐句的細看。

  「修性的方法,竟然還有很多不同的流派,諸如守一法、存神法、內觀法、冥想法、默念法和坐忘法等,不過書上沒有詳細介紹,但上面記載了一套叫做《臥神內訣》的修魂法門,裡面涉及了存神、冥想、默念三種流派。」

  再往後翻,就是《臥神內訣》的具體內容,玄之又玄,看在邱言眼裡,映照心中記憶,略有所動。

  整部法門內容深奧,但字數不多,寥寥幾列,只占了兩頁。

  在法門後面,記述的就是修魂的下一個境界,凝魂境。

  「三魂各異,各有不同……這凝魂境的記述明顯就不夠詳細了,連具體的凝魂之法都沒有列出,不過也能理解,凝魂更進一步了,明顯另有玄機,應該不會那麼簡單就讓一個凡人得知。」

  這部書,並不是交給神靈本尊的,而是要交給書生分身這個「凡人」的,這一點邱言還是記得的,心裡想著,他又翻了幾頁。

  「命道成仙,修的是血肉、筋骨、體魄。」

  裡面的內容已經到了命修的部分。

  「這書裡對於命道的介紹很是具體,不像《臥神內訣》那樣玄之又玄,語句平實。」

  但略微翻了幾頁,邱言搖了搖頭。

  「不過,相比于性修,這命修的介紹雖說細緻,但並不深入,多是簡單的健體壯魄之法,並不涉及具體的法門。但後面多少給出了今後的修煉方向,這修煉命道,主要是打熬體魄,第一步是築基境,等練出了暗勁、內力,能刺激全身血肉,令七魄動搖,便可晉級煉魄境,依次凝練七魄,可惜,凝練了七魄有何作用卻沒有寫上。」

  「築基境、煉魄境,似乎能夠對性修之道的開竅境和凝魂境,但卻沒有《臥神內訣》那樣法度嚴謹的功法……」

  微一沉吟,邱言心生恍然。

  「是了,城隍將這書給我,是交給血肉分身的,在她看來,我這分身一介書生,體魄不夠健壯,過了築基的最佳年齡,再怎麼練,怕是都練不出來了,所以雖是性命兩道一同介紹,也涉及了命道練力的技巧,但重點還是落在性修修心上。」

  想通了這點,邱言手指撥動,將書頁重新翻到了記載《臥神內訣》那頁上。

  「既然這樣,那就先不分心,先研究一下這套法門。」

  《臥神內訣》,言語玄玄,裡面裡略涉道門名詞,也多引用邱言讀過的經史典籍。

  好在,邱言早就借神力光芒記住了裡面的文字,繼承了書生肉身之後,本來的記憶都能盡數調動。

  掠過修飾的文藻,他很快就在抓住了其中關鍵,手指順著字句,在書頁上劃動──

  存神,存的是身中之神。人之五臟百節都有神駐,臥三萬六千竅,十為一體,日日存之,時時相續,念念不忘,本心不動。

  盯著這句話,邱言默默思索,很快瞭解了大概意思。

  「身中之神,不是神祇,而是心神,人有四肢百骸,意念一動就能掌控,就是心神直達身體各處。這存神之法,就是讓這些念頭、心神具體起來,把掌控全身的念頭,想像成一尊尊遍佈身軀各處的『神』,然後……」

  他的目光落到了後面幾句──

  冥想我神,神內蘊光,照映全身,意念運轉,聚於天靈。

  「想像著,將散在全身的『神』都搬運到頭頂天靈。心神無形,要先存想成神,然後想像這些『神』向上移動,彙聚在頭頂。每一步都堪稱虛幻,超出想像,如果不是來到這個世界,我又真真切切成了一方地祇,恐怕根本不會相信。」

  這樣想著,他抬手翻了一頁,目光落到了最後幾列文字上,卻是一些口訣,需要修者在存神冥想的時候在心中默念。

  「這段文字是要將存神和冥想的過程規範起來,所謂口訣,就如商君法,似孫武令,令行禁止,制約心神念頭,防止思緒紛飛。」

  就像煉氣士須節制體內氣元一般,這修心修性,也有法門、法度,不是混亂存想的,不然很容易意念散亂,輕者失憶,重者傷魂。

  「這制約之法,無論性命修行,都必不可少,釋家謂之法|輪,道家謂之周天,儒家謂之行庭。」

  反復將《臥神內訣》看了幾遍,邱言漸漸有了思路。

  「道理法門說起來玄妙,但關鍵還要落到實際,不妨現在就試上一試。第一步是除卻雜念……」

  想到就做,他盤膝做好,固握兩手,放於兩膝,念頭一轉,就驅除了書生分身的心中雜念。

  普通修者想要做到這一步著實不易,往往要有不少動作,反復嘗試才能入靜,那城隍還給了一團煙氣,為的就是幫助邱言靜心定神,但邱言的本尊乃是神祇,將心神念頭抽離分身易如反掌,是以一步到位。

  入靜之後,就是存想身中神。

  邱言心念變化,先冥想五大神。

  五大神,出自《真誥》,城隍贈書中書有:「五大神者,謂兩手、兩足、頭是也。」

  這《臥神內訣》想的就是身中神,五大神為總綱,要想像頭上籠青氣,雙手生赤氣,雙足踩白氣。

  這一步對常人來說也不算難,但人心有限,想四肢與頭的五大神還勉強可以,可數目再增加,就難免顧此失彼了,而《臥神內訣》卻是要渾身上下,存想三千六百神!

  這可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想要達成,只有神思冥冥,半點雜念都沒有,又將存神冥想練成本能、再日日存想、時時記掛,花上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時間才能做到。

  如果邱言只是普通書生,想將《臥神內訣》練出個結果,今後就別想有時間讀書科舉了。

  好在,對於邱言來說,這個問題並不存在,他心中存想著,旁邊桌上的畫卷內就有白光散發出來,籠罩全身,似水幕般灑落。

  下一刻,他渾身上下,血肉筋骨之下,星星點點的光芒顯露出來,宛如一顆顆星辰。

  很快,隨著默念口訣,那意念牽引,一點一點的光芒緩緩移動,沿著身軀表面,迅速聚集到了邱言的頭顱,凝聚在頭頂。

  頭頂天靈之下,光芒越發濃郁。

  漸漸的,接近了一個臨界點。

  恍惚!

  邱言的本尊和分身,同時恍惚了一下,籠罩身軀的白光搖曳了一下,跟著便見一團光芒從天靈出一躍而出!

  光團先是明亮,隨即黯淡,最終不見。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15 AM

第十一章:生魂

  「這是……」

  邱言心中的恍惚已然消散,隨即一驚。

  「這是怎麼回事?」

  他感到自己的一部分輕飄飄的懸浮在空中,回過神來才意識到是分身的生魂懸浮在頭頂。

  說事分身,其實與本尊相差不大,等於是一體兩面,除了意識相連之外,並無太深聯繫,而此刻,在分身的感知中,迷迷濛濛的,飄飄蕩蕩的,疑似夢中。

  朝下面一看,能看到巨大的身影盤膝而坐,正是他的書生分身。

  「那三根毫毛果然非同一般,竟真的成了!」

  心裡暗自驚訝,邱言雖未接觸過這個世界的大能,不知分身化身的妙用,但附身泥塑做了幾十年地祇,雖然困於廟中,可每日思索,大體上還是有些概念的。

  所謂分身,多為分出一部分意識,依附在其他事物上面,本就不含魂魄,可邱言借助毫毛之能,繼承了邱言的身軀,居然連三魂七魄都生了出來。

  現在從血肉身軀頭頂飛出來的,是原始靈魂,無形無質,俗稱生魂,其實就是尚未凝聚的三魂,看似一體,其實渾渾噩噩,彼此牽引,限制了靈魂發展,受世間萬物和肉身的限制,不得超脫。

  「人有三魂,各有妙用,性修之道修的,就是讓三魂明白的顯化出來,再加以凝練,不再渾為一團,沉淪俗世,只是我這分身竟真能生魂出竅,真個令人吃驚。」

  雖然早就有了猜測,修行《臥神內訣》的目的之一,其實就是嘗試、驗證,但真的發生了,邱言依舊心情激蕩,他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難怪無論是城南土地,還是城隍,都沒能看出分身和本尊的聯繫,因為這分身除了與我意識相連,兩體一心之外,與常人無異!也能修行!本尊、分身,等於是兩個個體,只有意識以玄妙之法相連,當然不會被人看出聯繫,最多是在因果層面有些牽扯。」

  「我這本尊為神祇,已被限制了道路,只能在神道奮進,可分身自由,能嘗試著走一走其他道路,無論性道命道,都能選擇。」

  「不知分身若是有所成就,對本尊是否會有影響,還有核心符篆之下的那顆黑洞,在繼承了血肉分身時成型,卻不見任何異變,不知等分身修行有成之後,能否生出變化!至於那餘下的兩根毫毛,到是不急於一時。」

  這樣想著,邱言忽然一驚,感到離體而出的分身生魂上泛起寒意。

  那是發自靈魂的寒冷之意,接著離體生魂隨著氣流變動,漸漸崩解,行將散開。

  「不好!沒了身軀體魄的約束,生魂居然要散開了!」

  生魂其實就是一個大雜燴,三魂混雜其中,平時居於體內,有身軀血肉的陽氣阻隔、壓迫,當然聚成一團,可一出了體外,沒了這層約束,時間稍長,就會隨著空氣、微風鋪散開來,越發稀薄,最終四分五裂,直至消散在空氣中。

  邱言一拿到《臥神內訣》就嘗試修行,對於性修之道的禁忌毫不瞭解,偏因是神靈兩分,一步而成,現在生魂離體,陷入了這等境地,一旦生魂徹底散開,就等於血肉分身的意識不復存在,肉身成為空殼,就是前世的植物人,在此方世界,則稱之為「離魂症」。

  不僅如此,因為寒意升騰,生魂漸漸稀薄,邱言的意識竟然難以掌控方向,無法回返!

  就在這時,光芒一閃,桌上已經多了一道身影,正是神靈本尊,本尊衣袖一甩,指尖激射出一道星光,將懸在分身頭頂的生魂裹住。

  立刻,已經有了潰散之勢的生魂一震,散開的速度陡然變慢,但並未停止,隱約有透過神力光芒的阻隔、繼續散落的意思。

  「這靈魂當真玄妙,就連神力都難以隔絕。」

  歎息了一聲,本尊再一揮袖,將一團煙霧擲出,煙霧直奔生魂,融入其中。

  這團煙霧,正是都城隍交給他的定神香。

  下一刻,安靜寧和的氣息在生魂中擴散開來,煙霧繚繞,漸漸與魂合一,其中傳出清朗的讀書聲,聲調與邱言相同。

  生魂深處,過往的記憶似流水般流動,卻是從前孤窗苦讀的情景,那記在心底的一句句書中話語流淌出來,在煙霧的帶動下,侵染生魂各處。

  壯大!

  原本孱弱、脆弱的生魂在融合了一句句文理後,壯大了幾分。

  「這是怎麼回事?這煙霧先是安定了生魂,接著調動記憶裡的詩詞策,竟能讓生魂壯大?難道讀書還能壯魂?」

  有了那團定神香的幫助,生魂終於安定下來,不在擴散,還壯大了幾分,給邱言的感覺,就像是溺水的人突然多了個游泳圈,不在手足無措。

  偏生這時,一股熱浪從四周襲來,擠壓生魂,整個魂兒瞬間像是被丟進了跳動的火焰之中,酷熱難耐。

  神靈本尊一轉頭,朝窗外看去,見到紅光從地平線透出,遠方天際有稀薄紫氣彌漫。

  「要日出了,這本書上反復強調,生魂離體最怕日光和濃烈氣血,現在只是一絲日光,就讓我有種烈火灼身的感覺,要是太陽升起,恐怕直接就被蒸發了。」

  心裡想著的同時,邱言轉動意念,想讓生魂歸殼,但神魂一動,卻被空氣阻擋,飄飄蕩蕩,難以回歸。

  「好傢伙,生魂力弱,連空氣都破不開,這生魂離體真是件麻煩事,如果準備的不夠充分,堪稱九死一生。」

  這樣想著,包裹在生魂上的神力光芒如水流動,推動著生魂重回天靈,總算融入了身軀。

  隨後,書生分身睜開眼睛,神靈本尊重歸畫卷。

  長出了口氣,邱言便要起身,沒想到身子一軟,直接躺倒,接著就感到臉上發燙。

  「這第一次生魂出竅,先是差點潰散,接著又被一絲日光照到,到底是留下了後遺症,似乎是發燒了。」

  沒過多久,早起的劉越就發現了邱言的異狀,家裡立時忙碌起來,打水的打水,抓藥的抓藥。

  「這幾日府裡來了客人,我和你表哥要過去招呼,你今日切記在家好好休息,哪都不要去了。」

  等早飯時間一過,劉懷、劉越囑咐了邱言兩句,便動身前往潘府,家裡這才重歸平靜。

  「這劉家人真是淳樸、熱心,待我沒有半點保留。」

  用溫水擦身、又吃了藥,邱言的病症轉為微弱,對於劉懷一家的忙碌心生感慨。

  午時之後,正當他離開房間,試著在院子裡活動一下的時候,門口卻傳來了砸門聲。

  咚咚咚!

  聲音很大,密集如鼓點。

  邱言微微皺眉,上前兩步,將門打開,一張熟悉而又略顯陌生的面龐呈現在他的面前。

  「邱公子,你可是讓我好找。」王巧兒站在門口,皮笑肉不笑的看著邱言,雙眼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怨毒之色。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15 AM

第十二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看著面前的這人,邱言並未感覺意外。

  王巧兒幾日前引著邱言入城,一路監視,最後回返卻因為神力作用忘記了邱言名號,以至於引起了守門兵卒的怒氣,受了皮肉之苦,引得其他潑皮嘲笑,引為恥辱。

  他記恨在心,卻不敢找兵卒的麻煩,就將仇恨移到了邱言身上,在他看來,是邱言造成的這一切,若不是他,自己就不用去引路,更不會因為忘記姓名而被責駡毆打。

  恨意存心,王巧兒計上心來,他那日見到了邱言的表哥劉越,但記憶同樣模糊,便耐著性子,在潘府外遊蕩、打探,很快就摸清了府內幾個管事的底細,然後發動人脈,終於搞清楚了邱言的來歷、身份,二話不說就找上門來。

  「邱言,邱公子,你說自己是遊學歸來,但據我所知,可不是這樣,你分明就是青昌縣人,賊兵犯界之時,住在縣外村寨!這事情一旦暴露出去,難民之中少不得就要多上一個細皮嫩肉的讀書人了。」

  王巧兒冷笑著說著,眼中不懷好意,話中滿是威脅,對於他這樣潑皮來說,打探消息並不是什麼難事,確定了目標,不需要多長時間就能掌握大體情報,尤其沼人犯境、死傷慘重之事,正是現在最引人矚目的事件,要打聽裡面的事情,容易得很。

  實際上,他這次過來,就是為了將事情說出,看一看邱言畏懼的模樣,以報恥辱,最好能勒索些東西,最後再回報給李姓兵卒,一箭三雕。

  「哦?不說話?怕了?怕了就對了!也不看看你小爺是什麼人?連我你也敢騙!」盯著邱言看了幾眼,王巧兒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盛,他上前一步,一副要教訓邱言一頓的模樣。

  他們這樣的潑皮,知道進退,明白什麼人能惹,這邱言雖說有個潘府管事的親戚,但自身不過是個連功名都沒有的童生,沒那麼多的顧慮。

  另一方面,為了防止對方將來報復,最好的方法無疑是毀了邱言的前途,讓他科舉無望,是以王巧兒已經準備在回報的時候,添油加醋一番。

  面對威脅,邱言表現的卻很鎮定。

  「來的正好,」他看著王巧兒,淡淡說著,「我正好有事要找你。」

  「什麼?」看著一臉淡然的邱言,王巧兒心裡有些紛亂,「居然說有事找我?難道你不知道,我來是做什麼的?識相的,拿出幾兩銀子,小爺還能考慮放你一馬,不上報此事,如若不然,不要說你,就連劉家都要跟著倒楣!指不定一起拉到難民裡!破家都有可能!」

  他索性將事情挑明瞭。

  未曾想,邱言卻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用再多考慮什麼了,聖賢都說,有些事考慮兩次就可以了,對付小人,還是直著來比較好,讓你放平心態,也方便你我對話。」

  「你說什麼?敢罵我是小人?找死呢!」王巧兒臉色一變,雖說知道自己行事粗鄙,但被人當面罵小人,又如何受得了?立時就要發作。

  只是,還未等他動作,邱言已經一步踏出,腳下一蹬,人如離弦之箭般直竄過來,手一抬,拳頭直接就撞在了王巧兒的臉上。

  劇痛在王巧兒的臉上爆發開來,隨即下腹又是一痛,卻是邱言一膝蓋頂在上面。

  王巧兒感到肚內一陣翻滾,濁氣上湧,昨晚吃的飯菜都像是要吐出來了,但冷不防的邱言一手抓來,直接按住了他的下巴,把個腹中濁氣都堵在喉嚨,然後手臂一抖,用力向下一壓,「啪」的一聲,王巧兒的面皮就和地面撞在一起,臉上的肉都被擠得變了形。

  嗡!

  這一撞地,登時讓王巧兒一懵,差點昏厥,心裡只餘下一個念頭──

  「這人真是書生?怎麼打架比我還順溜?力氣也大的出奇!」

  王巧兒一介潑皮,少不了和人打架鬥毆,但剛才那幾下打的他連還手都做不到,不僅速度快,而且力氣重,比尋常壯漢還要強上不少,這種力氣出現在一名書生身上,自然讓人覺得反常。

  他自然不會知道,邱言吸納了一滴血液淨化,體魄力氣遠超常人。

  「嗚!」

  心裡想著,王巧兒忽然感到喉嚨一陣酸脹,彷佛要炸裂開來,原來是方才被邱言堵住的濁氣要噴湧出來了。

  便在這時,邱言蹲下身子,低聲在王巧兒耳邊道:「咽下去,不要將地面弄髒。」

  一句簡單的話,配上邱言淡然的面容和平靜的語調,卻讓王巧兒悚然一驚,連忙改吐為咽,硬是咽了下去,只是憋得滿臉通紅。

  「好,不錯。」贊了一句,邱言並未起身,而是繼續道,「你想來威脅我?那是打錯了算盤,你也不想一想,賊兵勢大,我一個書生怎麼可能孤身活命?實話告訴你,我背後站著一位大人物,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識相的,將身上的錢都拿出來,我還能考慮不計較今天的事,不然的話,你最好現在就離城逃命,不然留在家裡,後果自負。」

  「大大大人物?」先是遭了一頓胖揍,接著硬生生咽下濁氣,現在又聽了邱言話語,王巧兒心中混亂,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什麼大人物?」

  邱言嘴角微微勾起:「說出來也不打緊,你自己想一想,最近城裡來了什麼大人物?」

  「最近?」王巧兒面色一變,「難道是宋節度使麾下的朗士朗將軍?」

  邱言眼底閃過一抹寒芒:「哦?聽你的口氣,似乎不信?不信的話,隨你去查,你這等人物,消息最是靈通,想要查的事情,沒有查不到的。」

  心裡莫名生出一股寒意,王巧兒只感到身邊書生的身上散發出一股讓他心悸的氣息,連忙回應:「信!自然是信的!」

  這個時候,他當然不會反駁,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當務之急,還是要化解了眼前困境,不過,一旦脫困,事後免不了還要探查一番,不然豈不是白白吃虧?

  「知道你不信,事後還要查,沒關係,儘管查。」邱言說著伸出手來,「但今日還要小懲,拿錢消災,也讓你長點記性,日後做事,要先計較得失,我邱言雖然一介布衣,但也不能讓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16 AM

第十三章:以字養魂,一揮而就

  聽了這話,王巧兒眼皮子一跳,忍不住道:「你們讀書人沐浴聖人教化,不是提倡善良為本,寬己待人、以德報怨麼?為何……」

  邱言搖搖頭,心底浮現出過往的一些記憶,卻是此身從前看過的書中語句,口中便道:「讀書正己,能治氣養心,但要虛壹而靜,不是一味求得善良,讀書若只言善,那是偽者。」一句話說完,邱言忽的一愣,若有所思。

  聽了這話,王巧兒越發疑惑,但也知道反駁不得,不然後果堪虞,只好硬著頭皮從懷裡摸出幾塊碎銀,遞了過去,跟著便見邱言終於起身,他也連忙掙扎著站起,不敢多說,轉身就走,一瘸一拐,踉蹌前行,不時回頭,似驚弓之鳥。

  但還沒走幾步,肚子突然嘰裡咕嚕的叫了起來,王巧兒渾身一顫,微微夾起兩腿,加快了速度,消失在街角。

  邱言也不去管他,掂了掂手上碎銀。

  「這王巧兒隨身倒是帶了不少錢財,夠買上不少米,吃上好幾日了。」

  大瑞王朝已經定鼎過了一甲子,近八十年,曆四帝,物價早就不是太宗平定北地時的米鬥一錢,而是米鬥七錢、八錢,能吃上幾日,足見王巧兒身上所帶頗豐。

  這時,邱言的舅母從後走來,臉露疑惑:「言兒,剛才聽到有人敲門,又有說話聲,可是有人來了?」

  「是有人來,我的一個朋友,本欠了我些銀子,剛還過來,」說著,邱言將手中銀子遞了過去,「舅母,我最近胃口太大,無肉不歡,想來花了不少錢,這點銀子就當貼補家用。」

  「使不得,」舅母連忙推辭,「你要讀書,正該用錢。」

  「這錢也不多,又是碎銀,去書齋裡難免被人壓價,反倒不如買肉買菜來的實惠,再說了,我前幾日也收了不少錢,不差這點,您且收著,我先回屋,好些日子沒練字了,今日有暇,正好去溫習。」

  尋了由頭,硬將碎銀塞給舅母,邱言迅速回屋,他知道,一擺出練字的藉口,一般不會有人打擾。

  關上房門,邱言從角落取出了筆墨紙硯,擺在桌上。

  「剛才說話時,心底有文章湧現,自然而然的對王巧兒說了出去,話一出口,生魂就隱隱顫動,還有昨夜,那定神香的煙氣,調動出記憶中的文章,居然能壯大生魂,這裡面定有玄機,現在正好探究一番。」

  屏息靜氣,寧心定神,邱言的這具身軀常年讀書練字,雖說功名不顯,但養氣定心的功夫還是有的,很快就身心寧靜。

  磨好了墨,他想了想,提筆在紙上寫了一個「書」字。

  他的字方方正正,不顯得張狂,也沒有太多神韻,字一寫出來,邱言自己就從裡面感受到了一種受到約束和循規蹈矩的味道。

  這並不是幻覺,他能生魂出竅,就是步入了性修的開竅境,感知靈敏不同於以往,雖說魂兒孱弱,還體現不出太多異狀,可現在定神靜氣,整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腕、筆尖、墨蹟上,自是能在第一時間感受到其中的意境。

  「匠氣太重,看來前身學字,只是學形,沒有神韻意境。不過我也只是能感受出來,真要寫,也就是這個水準。」

  這個念頭在心中一轉,邱言的心神又回到紙上字中,方才書寫之時,他全神貫注,想要找到生魂壯大的端倪,卻沒有絲毫收穫,那生魂半點動靜也沒有。

  微微皺眉,忽然靈光一閃。

  「之前生魂顫動,是情緒使然,發自內心的記憶浮現出來,結合定神香時的情景,莫非要以記憶中的訊息,侵染魂兒,調動情緒才能奏效?既然如此……」

  這樣想著,邱言重新平靜下來。

  「試著找些事情,調動起心底的記憶和情緒,嗯,有了,剛才得知了那朗將軍的事情,不妨一試。」

  剛才王巧兒前來勒索威脅,邱言反倒將其教訓了一頓,更從對方口中套出了些許資訊,漸漸肯定了之前的猜測。

  「妖怪屠村都能被掩蓋下去,本就證明了妖怪勢力,在人類社會裡有一定能量,甚至廝混潛藏在人群中,身居高位。我離開抿元山時一舉滅殺了不少妖邪,以禽獸的性子,肯定要想方設法的報仇,想要找到我的蹤跡,這麼一來……」

  他抬手換了一張紙,再次提起筆來,落在紙上,筆走龍蛇,一氣呵成──

  將!

  這個字,橫平豎直,還是方方正正的,但卻不似之前那般拘謹,反倒透露出一種緊迫、危機的感覺。

  顫動。

  邱言的眼底,一道微弱光芒一閃而逝,但他不以為意,眉頭一皺,輕聲低語:「有將追來,迫在眉睫!」

  話音未落,那筆尖在動,在「將」字兩旁,添了三字。

  一時間,紙上浮現出四字──

  馭將之方。

  新出現的三個字依舊方正,但流露出一股探究、探尋的意境,彷彿朝中太宰、文中泰斗,在探究治世良方,在尋找定邦之策。

  「駕馭、馴服一個將領的方法,應該是……」

  輕聲嘀咕著,邱言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奇異氣息,整個人隱隱和房間割裂開來,那雙眸子中,光芒閃爍,越發明亮,好像藏著兩點星辰。

  念頭轉動的同時,他的手腕也隨之轉動,在四字後面,又添上一句──

  在乎操得其柄。

  這句話,筆鋒硬朗、堅定,一落在紙上,墨蹟就滲透了紙張,沾染在桌上。

  馭將之方,在乎操得其柄。

  這是古書通鑒上的一句話,意思是說,駕馭將領的關鍵、方法,就是要掌握賞罰的權柄。

  這是告誡帝皇、君主的警句,此刻邱言順著心神,竟而一揮而就,直接寫出。

  就在語句達成的瞬間,他的身軀微微一震,雙眼大放光明,一道若有若無的光芒從頭頂天靈透射出來,但轉眼就消彌不見了。

  邱言本因發燒而略顯蒼白的面容,此時卻是回轉紅潤,整個人的精神頭明顯好轉,顯得神采奕奕。

  「果然如此,調動記憶中的聖賢文章,真的能滋潤魂兒,壯大生魂!」

  他深吸一口氣,握筆的右手食指微微挑動,眉宇間浮現喜意。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17 AM

第十四章:香火神司

  「這些來自心底的記憶,能夠堅定我本身的意志、意念,令生魂壯大,這裡面的奧秘很值得探究,不過現在卻不是時候。」

  想著想著,邱言的目光重新落到了紙上的那行字上。

  「駕馭將領,不是一介窮書生能做到的,但這句中透露出來的思路,倒是能夠借鑒,『操得其柄』指的是掌握賞罰,掌握關鍵,若是能夠尋得此次追來妖魔的關鍵,未必不能有所作為。」

  心裡想著,邱言微微起身。

  「王巧兒那邊應該會有些收穫,無論這個人什麼打算,都不失為一條情報來源,接下來,還需要在另外一個方面進行印證。」

  念頭落下,桌邊畫軸上,白芒突起,一道人影顯現出來,正是神靈本尊。

  本尊看了書生分身一眼,身子一璿,消失在屋內。

  幾息之後,城隍廟下,神祇居所之外,多了一道身影。

  看著面前的森嚴廟宇,神靈本尊靜默不語,沒過多久,就有一道灰影從廟中走出,來到邱言本尊面前彎腰行禮,然後引著他進入廟中。

  「這道身影身上死氣森森,不是生魂,而是鬼魂。」

  看著帶路的那道身影,邱言心裡念轉,他對魂道的瞭解還不深入,雖知道此方世界定會有鬼魂之流,可眼下還是第一次見到。

  「城隍執掌一城的陰司,能馭使鬼役不足為奇,日後如果有機會,倒要是提出要求,看看能不能借來一名,研究一番。」

  前面道路曲折,邱言隨著引路的鬼魂穿過陰暗的長廊,連轉三次,來到了一處大堂,那鬼魂回身鞠躬,轉眼消散。

  這大堂空曠寬敞,幾乎可稱宮殿,雕樑畫棟,以幾根立柱支撐,威嚴氣派,充斥著一種肅穆意境。

  最裡頭有三級臺階,臺上有案,案後坐人,那人通體被寒芒戰甲包裹,正是曾經見過一面的遠寧都城隍。

  在這位城隍身後立著一塊屏風,上面繪著一座城池,城內人影攢動,城外村郭相連,田間有人耕作,遠處阡陌縱橫、山明水秀,真個栩栩如生。屏風上方,懸著一塊牌匾,書著四個大字──

  記善錄惡!

  一種混沌氣息不斷從屏風中散發出來,似淡淡水霧,揮灑在遠寧城隍身上,隱約能從中聽到雜亂、低沉、輕微的聲響,像是有無數人在同時呢喃。

  見到這一幕,邱言的瞳孔猛然一縮。

  「好濃郁的香火民願!居然凝成了霧狀,顯露出了形態,這該是有多少人在進香拜神!?」

  神靈本尊做了近八十年的泥塑神像,對於這種混沌氣息當然不會陌生,一下子就認出來,是百姓的進香許願之念凝結而成,這種香火民願一旦被神體吸收,經過核心符篆的轉變、煉化,就能化為神力,凝結為神力星辰。

  「這麼濃郁的香火願力,一旦吸收,差不多幾個呼吸的功夫,就能凝結出一顆神力星辰,簡直不可思議!我做了幾十年山神,每日裡節省積攢,最後也不過就凝聚了寥寥幾顆,幾十年的功夫,還不如城隍一天!不對,照這個速度,幾個時辰都比不上,嗯?」

  邱言一進來,全部的注意就都被高坐在上的城隍吸引,然後注意到屏風上灑落下來的香火民願,心生感慨之下,感知卻越發敏銳,很快就發現了異處。

  只見遠寧城隍周身隱隱顫抖,發出陣陣漣漪,波及周圍,那漣漪泛著淡淡綠光,散發出神力威嚴。

  「這城隍身上不斷湧動出神力,緩緩滲透四方,充斥了整座大堂,甚至很可能滲透了整座城隍神廟,難怪一來到這裡,就感覺到肅穆威嚴。莫非這遠寧城隍在以自身神力蘊養整個神司?這麼一來,開銷可不小。」

  注意到了這一點,順著神力發散出去的脈絡,邱言的注意力順著散落開來的神力,感知籠罩了大半個大殿。

  這大殿兩側,還坐著其他人,粗略一點,足有十幾人。

  邱言一進來,目光就被城隍吸引,難以他顧,但也注意到了周圍的這些人,他們端坐椅上,神態不同,模樣各異,身上都散發光芒,靠近桌案的幾人泛著青光,其餘人則是白芒覆體,隱約散發出神力波動。

  城南土地黃覺也在其中,位列右邊第三。

  那來自屏風的香火民願,也分出了幾束,落在這些人的身上。

  「嗯?他們應該就是城隍麾下的眾多地祇了,竟也分了些香火民願在身……」

  邱言打量眾人,心中思量,眾人同樣也在觀察著他,除了黃覺面露微笑,表達了善意,其他人表情各異,有的含笑,有的狐疑,有的隱約露出敵意和戒備。

  一道道意念直接從幾人身上飛出,彼此交叉,傳遞心意──

  「這人就是黃覺口中的天生神靈?」

  「看來都城隍大人很看重此人,本來還在議事,聽聞他來,立刻就差人引路。」

  「不錯,這人未加入神司,按理是不能踏入正堂大殿的,都能破例。」

  ……

  氣氛漸漸尷尬,這時,圓潤如水的聲音從桌案後傳來──

  「抿元,你既然來了,該是有決定了,不妨說出,若是願意加入本官麾下自然最好,就算不願,我也不會怪罪。」

  正是遠寧城隍開口了。

  她一開口,四散飛動的意念登時消失,沒有地祗再敢議論。

  另一邊,邱言收回目光,拱手行禮,口中道:「城隍大人以誠待我,邱某自然也要投桃報李。」

  「好!」城隍面上的金屬面具中傳出一字,語露喜意,「我司下暫無空缺,但也不會虧待了你,先入幕僚,就如白先生一樣,都做文判,你原先乃是山神,掌管一域,日後若有機會,自會劃一片地域予你。」

  這話一出,周圍眾多地祗面色有變,心思各異。

  「一下子給了這麼多承諾,而且直入幕僚,等於日日都能沐浴香火……」

  「非同尋常,真是非同尋常,不知這人到底有何特別之處。」

  「天生神靈,真的這般珍貴?值得大人許以這般承諾?」

  左首,一名青衣長衫、留著一撮鬍子的男子本來半閉著眼睛,這時候突然睜開,看了邱言一眼。

  邱言表面不動聲色,但心裡卻思緒翻動。

  「這城隍是怎麼想的,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麼?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無論是人還是神,都不待見那些受人眷顧之輩,城隍這般毫不遮掩的特殊對待,我這還沒入職,就隱約和同僚隔閡起來。」

  這樣想著,他抬頭看向臺上桌案,但在那張金屬面具上看不出半點端倪,更不能把握城隍心中所想,不由得微微搖頭。

  「也罷,這些都是虛妄,還是先按計劃行事,以後再隨機應變。」

  念頭落下,他便抱拳開口道:「多謝城隍厚愛,只是有一事還要說明,小神雖是抿元山神,但誕生之時,並非因山而生,而是受民願成型。山林危險,人走在裡面,時時刻刻提心吊膽,連吃飯的時候都不敢稍有大意,是以才會生出念頭,禱告平安,所以小神的本職,其實是『生火做飯、保一餐平安』,只是後來漸漸演變,法職擴展,成了山神。」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18 AM

第十五章:神道路

  邱言的話一說完,周圍頓時一片寂靜。

  那些表情各異的地祇都微微色變,過了幾息才恢復,只是各自的心裡卻都暗潮湧動。

  最靠近桌案邊上的四五人彼此對視了一眼。

  有著一撮鬍子的男子眼中光芒漸消,念頭轉動:「神位自生,又能自行擴張法職,就算不是天生神靈,至少也是承民願而封神,受民意冊封,僅此一點就有不小前途,只不過,到底是山野小神,本質居然是什麼生火做飯,上不得檯面。」

  另一方面,聽了邱言的話,端坐桌後的城隍靜默不語,整個廳堂中的氣氛陡然凝重,但隨著城隍再次開口,凝重頓時不翼而飛。

  「你說這話,莫非是想重操舊業?」她的話中滿是疑惑。

  眼下的情況,邱言既然答應入幕,那麼她自然要予以表示,剛才甚至直接承諾,可是邱言的這一番話語,看似在交代自身經歷,但重點卻落在最後的「本職」上。

  生火做飯,保一餐平安?

  這在遠寧城隍看來,未免有些不入流,甚至都吸引不到她的注意,如果不是邱言在這裡正正經經的訴說,恐怕在座之神沒有幾個會記得世間還有這麼一事。

  邱言眼眸微動,將堂中眾多神祇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下漸漸平靜,心裡對剛才的冒險之舉有了底。

  所謂本職之言,當然不是真的,他附身泥塑之時,就已經能夠承受香火,雖然神力微弱,但無疑已經是入了品級的神祇了,至於再往前面的事情,那是一點都不知道了。

  近八十年來,他所能感受到的,只在抿元山範圍內,山上山內,幾乎都被他以神聽之法瞭解了通透,自然明白,自己的神位法職,都寄託在這座山上,所謂「生火做飯」為本,自然是杜撰。

  不過,這卻不是信口開河,而是邱言盤算之後的打算。

  幾日前,他接觸了城隍和城南土地,從其口中得知了神道的一些事情,知曉了天生神靈的概念,隨後又得了那本介紹性命之道的冊子,令他掌握了些許資訊,對於神道有了自己的理解。

  眼下,妖怪來襲,分身孱弱,可謂不堪一擊,唯一的依仗還是神靈本尊,但本尊的實力擺在那裡,雖說是七品的山神,可神力衰弱,離了抿元山基業後,連個香火源頭都沒有,神力星辰用一顆少一顆,靠這和妖怪拼鬥,不要說書生分身,恐怕就連本尊也要陷在裡面。

  「我離開抿元山時,已經用神力將可能存在的痕跡盡數抹去,可現在看來,還是難以阻礙追查,妖怪追來,本就不懷好意,就算是離了遠寧城再次逃亡,被追上也是早晚的事,到時候,以分身的實力,是決計抵擋不住的。逃跑,最終還是難免失去肉身,不過延些時日,反過來,奮起反抗,最壞的情況,也不過就是失去血肉分身,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他看向前方城隍,心裡的打算越發清晰。

  「我現在的依仗,是本尊為神祇,但可以利用的卻不是自身神力,而是這層身份帶來的助力。這個世界很可能沒有灶神,這就是一個機會,灶神看似弱小,容易被人忽視,但遍佈各處,一旦發展起來,香火願力根本就不用發愁!況且,生火做飯這樣的職務,不會和其他神祇的法職衝突,也能避免樹大招風。」

  到了遠甯城的舅父家後,前後三天,邱言早出外歸,看似遊蕩,其實卻並非單純的閒逛,而是有目的的探查、瞭解,既是去熟悉此方世界的生活和民風,也在試著尋找神道前路。

  幾十年被困廟中,除了磨礪了邱言的心志之外,也讓他深刻的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神道離不開人道。

  沒有人去拜神、去信神、去供奉神,那這個神縱然能存在,也是苟存,稍微有點大風大浪,就有傾覆之險,就像這次,因為一群妖怪,邱言就被逼得離開基業,陷入危機。

  所以,要保證立於不敗,首先要有充足的香火願力供養神位,方能立於不滅。而想要香火,就要有人祭拜、膜拜。

  三天的探查,讓邱言意識到,這個世界神道昌盛,舉頭三尺有神明,百姓本就有拜神的習慣,邱言所要做的,就是讓自己的名號,被更多的人知道,在這之後,自然就有人來拜。

  在這之外,也讓他注意到一件事情,那便是神祇的種類。

  遠寧府為一府治所,人文比之青昌縣強過不少,這神明的種類也繁複多樣,除了位居一般城隍之上的都城隍外,城池四方還有四大土地,各個街坊也有零星的小土地神像,至於各種遊神、神僕、神役就更多了。

  這些神靈地祇的名號,邱言在前世大多都聽說過,他前世的那個世界科技發達,將一切超自然力量歸結為牛鬼蛇神,可相應的傳說並沒有減少,很多地祇名諱堪稱家喻戶曉,城隍、土地就便是其中的兩個。

  但在這其中,令他注意的,卻是另外一個在前世知者眾多的神祇,在這個世界,至少是遠寧城中,居然鮮為人知。

  這便是灶神,灶王爺。

  灶神可不是什麼小神,雖然名字裡帶「灶」,法職與灶台相關,但在邱言的前世,卻是具有掌握一家福禍的保護神。

  這等神祇,在遠甯城居然無人知曉,當然讓邱言在意,多方探查之下,他終於確認,在這城中,並無對灶神的祭拜。

  民以食為天,還有什麼比飲食、做飯更和百姓息息相關?

  「如果能從這方面入手,今後至少不必再為香火發愁,也有提升空間。」

  基於這樣的想法,又在對天生神靈的特性進行了推測之後,邱言才會在這個時候,說出了最初的「法職」。

  注意到邱言話中隱約透露出的含義,遠寧城隍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也好,你依舊為神司文判,予以掌管遠寧城中灶火的職責,也算有了獨立的香火來源,如果有心,今後不妨托夢於人,引導民力,早日塑成神像。」

  一句話說完,城隍抬起手來,手中碧綠光芒一閃,凝聚成方印,印背有城。

  蓋!

  這方印章憑空落下,通體一震,城隍身後屏風變化,民願蜂擁而出,彙聚在印章之下,凝聚起來,化為一列符篆文字──

  「茲令抿元山神為遠甯城隍文判,司掌城內灶火!」

  這列字元淩空懸浮,字字清晰,卻不是世間流傳的字體,而是由繁複紋路構成,甫一成型,就朝邱言飛去,一枚一枚,透體而過,落在邱言白光閃爍的神體中,繞著核心符篆旋轉起來。

  邱言頓覺意識一滯,心神彷彿被一股大力拉扯著脫離了神體,朝著那塊屏風飛了過去!

  屏風之中,澎湃的民願之力撲面而來,宛如狂風,竟吹得邱言的意識中生出刺痛之感。

  下一刻,身軀體內,核心符篆周圍,寥寥幾顆神力星辰陡然大放光明!

  天地間,有玄妙波動彙聚過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18 AM

第十六章:凡塵擾,事不休

  邱言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這股波動,並從裡面察覺到了一股意境。

  「恩?這股波動似乎是被那環繞符篆魂的字元牽引過來的,裡面蘊含了不少奧秘,但不是現階段的我能夠透查的。」

  念頭一轉,邱言就發現了自身和波動之間的聯繫。

  核心符篆,便是神體中心處的那枚玄奧複雜的字元,蘊含神靈本質,是神祇的根基所在,孕育神力和神通的源泉。

  邱言既然決定加入城隍麾下,也就不會顧慮其他,不虞對方會對自己不利,是以心神放鬆,感知更加敏銳,察覺到了體內變化。

  那環繞在核心符篆周圍的字元,正在微微震顫,明顯和蜂擁過來的香火民願、玄妙波動產生了共鳴。

  香火民願被牽引,投入符篆,讓邱言的感知中出現了無數細碎言語,彷彿有千人萬人在耳邊低語,常人如果猛然間聽到這麼繁雜的聲音,心神被擾,立刻就會昏迷。

  這時,核心符篆滴溜溜的一轉,就將雜音隔絕,更將混沌的民願吸納裡面,轉化為絲絲縷縷的神力,再輻射出去,落在周圍幾顆神力星辰上,星辰登時大放光明,有星星點點的光輝在周圍浮現。

  不過,邱言已經沒有心思去在意神力變化,他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到了被牽引過來的玄妙波動上。

  這些波動透體而入,融入一枚枚字元,那字元越發透明……

  終於,一枚枚字元發生變化,依次膨脹,潰散開來,化為星星點點的光芒。

  霎時間,光芒和核心符篆湧出的神力結合在一起,壓縮、凝聚,化為一顆顆嶄新的神力星辰!

  十顆!

  二十顆!

  四十顆!

  一百顆!

  百顆神力星辰,轉眼成型!

  瞬間,泛著白光的神軀膨脹起來,這是神力暴增,難以控制的表現,但是下一刻,膨脹轉為收縮,星辰散發出來的光輝和核心符篆聯繫在一起,將絲絲影像透露過去。

  那是一道道身影,在灶台、篝火邊上忙碌的景象。

  泥土成台,枯枝燃火,火中生煙。

  隨即,邱言的神軀模糊起來,等再次清晰的時候,已經變了一副模樣,身上穿的不再是書生青衫,而是一襲灰袍,邊角煙霧聚散;頭上有火,如頭巾,似小冠束髮。

  他的手上握著一枚印章,印背上,本是一座低矮小山,現在多了一座爐臺,內有幾撮火苗,跳動不定。

  邱言閉著眼睛,感知急速擴張,直接超出了城隍廟的範圍,遍佈全城,隱隱能感到城中每座灶台的所在之處。

  有一兩縷微弱願力纏繞灶邊。

  隱約間,還是有層隔閡,令邱言難以盡數感應灶台與願力。

  「這才是神祇真正的感受啊,香火纏身,神力顯化。不過,我還沒有在城隍的神司歸位,所以和法域之間並未徹底契合,還有隔閡。」

  方才激烈還不覺得,現在平靜下來,感到絲絲願力進入神軀,淡淡舒爽自心底升起。

  念頭一轉,邱言不在沉浸於感知,他睜開眼,朝前看去。

  周圍早就變了景象,不再是原先的大堂,而是他幾日前見過的房間,一張桌子擺在屋子中央,桌上的香爐依舊冒著煙氣。

  遠寧城隍坐在桌邊。

  「不知不覺之間,就將我移到了這裡,這手段著實不凡,不知我何日能達這等地步。」心裡想著,邱言卻未多說,他能感到,有根看不見的絲線將自己和城隍連在了一起,有微弱願力順勢傳來,休戚與共的感覺自心底升起。

  「我這次,能一口氣形成百顆神力星辰,和這城隍傳過來的願力有很大關係,不然單靠受職時的法職衍化,很難一口氣聚集那麼多願力。這樣看來,加入一名高品神祇的神司,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對方要付出願力,而我則和對方……」

  「氣運相連!」

  心生明悟,邱言意識到,這種休戚與共的感覺,並非單純的錯覺,而是兩個神祇在氣運上相連了。

  「我和分身都沒有氣運相連,最多是有因果牽引,嚴格算起來,還真算是兩個獨立個體。」

  這時,城隍的聲音從面具下傳出:「看來你已承下了司職。」話語聲中,她抬起手來,手腕戰甲碰撞,發出清脆響聲,那手掌攤開,便有兩道灰濛濛的影子飄起。

  邱言凝神看去,立刻就認出來,這是兩道殘魂,迷迷茫茫,不分東西。

  所謂殘魂,就是死後三魂散落,不再完整。

  「是兩個妖怪的殘魂。」只是一眼,他就看出兩道殘魂的模樣,知道不是人類。

  「這兩妖之前在城內吃人,身死魄損,只餘殘魂,和你身邊的凡人有因果聯繫,就暫時予你,七日之內還要還來。」城隍說著,屈指一彈,兩道殘魂就飄到邱言身邊,「我知你還有塵緣未了,准你暫不歸位,但不能超過七天,七天之內,將凡塵了斷吧。」

  邱言心中一動,一甩袖子,將兩道殘魂收起,然後看向城隍,對方這半天的所為,再加上前日饋贈,已經超出了上司對下屬的厚待。

  城隍看出了邱言的疑惑,直言直語:「入了神司,就不是外人,本官不喜繞圈,也不瞞你,幾年後,有事須你出力,不過你放心,不會有什麼危險。當然,在此期間本官自不會虧待你。」

  邱言聽了,想通了心中疑惑,念頭一轉,也不遲疑:「當以誠回報。」

  「這樣就好。」遠寧城隍點了點頭,又和邱言說了幾句。

  幾息之後,邱言面色微變。

  城隍自是注意到了,出聲問道:「可是有什麼事情。」

  ………………

  同一時間,陳家院子裡,邱言房間的門已被推開,一臉愁容的劉越走了進來。

  邱言的書生分身放下手中毛筆,抬眼看去,迎上了劉越略顯悲痛的目光。

  「言弟,先別寫字了,隨我去潘府一趟吧。你和蓉娘相識一場,姨母待你也一向不薄,這次飛來橫禍,論情論理,你都不能不去。」劉越說著,歎了口氣。

  聽了這話,邱言心中浮現出一道單薄身影,皺眉問道:「潘府?表哥,聽你的口氣,莫非是蓉娘出事了?」

  「唉,」劉越歎氣搖頭,「這都是命啊,蓉娘她怕是不行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19 AM

第十七章:攝魂

  聽了劉越的話,一股莫名之力猛然收緊,讓邱言頓覺渾身一沉,思緒清明過來。

  「不好!這是涉及親緣的因果之力反噬了!三大因果裡面,我一直執著于恩仇之果,抱負的因果暫時還涉及不到,對於親緣確實有些疏忽!」

  因果之力,玄之又玄,牽扯到方方面面,似一根根看不見的繩子,將人與人、人與萬物聯繫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不說別的,單單一個氣運牽扯,就足以讓人心驚膽顫,稍不留意,就走上歧途,難以回頭。

  邱言本尊為神,對此的感應更為敏感,當然不敢稍有忽視,連忙詢問緣由,並在劉越的帶領下朝著潘府走去。

  就這樣,因果反噬之下,邱言艱難抑制,隨著劉越一路前行,很快來到了潘府。接著足下不停,跟著劉越從側門入府。

  潘府僕從眾多,沿途不少僕從、丫鬟看到兩人,目光在穿著粗衣的邱言身上一掃,大部分都露出了詫異之色,接著就不再理會。

  直到劉越二人來到後宅門前,才有人上前阻止。

  「站住!劉越,你帶得這什麼人?不知道府上規矩麼?後宅也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的?」攔路的是兩名虎背熊腰的大漢,太陽穴高高隆起,眼中有精芒閃動,一看就不是善茬。

  「張哥、李哥,」劉越連忙作揖,「這是我的表弟,是過去看六小姐的。」

  「表弟?」兩人上上下下打量著邱言,「既是這樣,那就過去吧,快去快回,最多只能待半柱香的時間,別讓我們兄弟難做。」

  「是是,多謝二位哥哥通融。」

  應付了兩人,劉越方才帶著邱言步入後宅。

  這裡是一片小園林,綠意盎然,花草樹木都有專人打理,剪裁的獨具匠心,但二人都沒有心思細看,急急而行。

  後宅很大,轉過幾個彎,兩人的目的地城終於呈現眼前,卻是角落裡的一間屋子。

  推門進去,就能聽到低沉的啜泣聲,邱言放眼看去,入目的是三個人,兩女一男,那男子年歲不小,正是邱言的舅父劉懷,劉懷旁邊,有名中年女子伏在床邊,肩膀聳動,死在哭泣,餘下一人卻是丫鬟打扮,侍候一旁。

  聽見開門聲,劉懷循聲看了過來,見是劉越和邱言,便招招手。

  二人走了過去,中年女子回過頭來,見到邱言,欲言又止,泣不成聲。

  見到女子面龐,心中的記憶湧出,邱言立刻就認出來,這中年女子正是此身的姨母劉氏,而後他的視線越過姨母,落在床上,頓時看到了一張蒼白的面孔,卻是名妙齡女子,模樣清秀,雙眼緊閉,身上蓋著被子,一動不動的躺著。

  看到這張清秀的面容,邱言的腦海中迅速閃過了一連串的記憶片段,這些片段迅速變化,最後彙聚成了一張流露出淡淡羞澀的鮮活笑臉,但下一刻,笑臉和床上蒼白的面孔重疊在一起。

  這女子,正是邱言的表妹,潘蓉娘。

  隱約間,因果之力再次收緊。

  邱言壓下身上不適,他注意到潘蓉娘若有若無的呼吸,以及身上微弱的生機,分明是依附彌留之際的模樣。

  「到底是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為何表妹會變成這個樣子?叫沒叫大夫過來看看?」

  在這幾天之內,並無潘蓉娘病重的訊息。

  聽到詢問,劉懷、劉越和劉氏同時一顫,跟著紛紛搖頭,沒有多說什麼。

  邱言見狀,心下了然:「看來是有內情,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過因果牽扯之下,卻不能不管,我這身軀的前任,對這位表妹似有著一定憧憬,若是放任,因果反噬,不知會有多少麻煩。」心裡想著,他看向床邊的丫鬟。

  丫鬟臉上滿是慌亂,剛才邱言詢問的時候,明顯想開口說話,這時注意到邱言的目光,她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是來府上做客的唐少爺,他……他向老爺討了小姐,小姐被人帶去了他的房間,前後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再出來的時候,就成了這副模樣……」

  聽見丫鬟已經說出了口,壓抑心情的劉氏終於按耐不住,大哭起來:「我那苦命的孩兒啊,言兒,蓉娘平日常常念著你,你能來看她一眼,想必她知道了,也會……」後面的話已經泣不成聲。

  「最難斷的就是人情牽扯啊。」心裡歎息了一聲,邱言默然不語,腦海中有關姨母和表妹的記憶源源不斷的湧現出來。

  邱言的前身,已經幾年沒有見過表妹了,但小的時候,邱言母親在世的之時,卻時常能夠看到。

  邱言的姨母劉氏,因做了他人的妾,吃了不少苦頭,不想讓女兒重蹈覆轍,一直較為屬意邱言,在她看來,若是邱言不再一根筋的求取功名,能安下心來過日子,有自己哥哥幫襯一下,也能置辦些家業,自己的女兒若嫁了邱言,便為正妻,總好過給人做妾。

  這次聽說邱言家中變故,借住劉懷家裡,劉氏就又動了心思,可惜還沒等有所行動,就橫生變故。

  「大夫已經來過了,說是救不回來了,讓準備後事。」劉懷見邱言知道了原因,也就不再沉默。

  邱言聽了,上前一步,彎下身子,仔細的打量了潘蓉娘一眼,眼底有白芒一閃而逝,跟著卻是面色一變。

  「昨晚還好好的,只是進去那唐公子房裡盞茶的功夫,就不省人事了,哪有這樣的道理!」丫鬟在旁哭訴。

  半盞茶的時間,換算成前世,就是七八分鐘,最多不超過十分鐘,這麼短的時間,當然什麼都做不了,可偏偏讓潘蓉娘成了這副模樣,也難怪丫鬟不停的念叨。

  這時,邱言猛地一直身子,但劉越已經按住他的肩膀。

  「言弟,不要衝動,唐少爺身份不凡,不是咱們能招惹的起的。」

  劉懷和劉越本就因為擔心邱言知道緣由之後會衝動行事,剛才才不願告知,現在見了邱言的動作,哪裡敢有絲毫放鬆。

  邱言搖搖頭道:「舅父、表哥,二位放心,我分得清輕重,這種事情涉及人命,不能馬虎,理應報官,讓官府來主持公道。」

  「這……」劉越聞言一愣,接著也搖了搖頭,「你想的太簡單了,那唐公子雖是第一次過來遠寧,但這幾日遊玩,有知府和幾位官老爺的公子陪同,明顯和衙門關係不淺,你去告他,恐怕還未開審,人家的報復就先落到咱們頭上了。」

  邱言聽了,卻繼續道:「知府、官差吃的是公家飯,是朝廷的命官,不是哪門哪戶圈養的家官,即使有些人情往來,但怎麼會像狗一樣,受人唆使、操控,反咬報官之人呢?」

  「笑話!」

  邱言的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一聲嗤笑,接著就見一名少年走了進來,大步流星,神態倨傲,略顯稚氣的臉上,掛著一股盛氣淩人的味道。

  這少年邱言也認得,正是那日在潘府門外見過一面的潘家三少爺。

  潘三少爺看著邱言,露出嘲笑神態:「你要去告官?簡直胡鬧!不要再給潘府添亂了,以為現在還不夠亂麼?」

  他說著,話語漸漸轉硬,扭頭看向劉越:「劉越,我看你讀過幾年書、識得字,有心栽培你,但你看看,你們家這都幹的什麼事?唐少爺看上六妹,那是她的福氣,不願意也就罷了,還敢反抗?我實話告訴你,潘蓉娘就是因為不識好歹,試圖反抗、刺殺唐少,才變成如今模樣的!」

  跟著,潘三少爺聲音越發嚴肅、低沉:「你等應該慶倖,唐少心胸開闊,不予追究,我又幫你們劉家說了不少好話,不然的話,你們以為還能站在這裡哭訴?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不過,保下來你們一家已是極限了,潘府是不敢留你們了,收拾一下,都走吧。」

  這番話已經說得劉懷、劉越滿頭冷汗,忙不迭的稱謝。

  「行了,心裡記得就夠了,我們潘府詩書傳家,從來都是以善為先,等會你們去帳房,領了這個月的錢糧,就先離去吧,我們潘府也不求你們報答什麼,」說著,他揮揮手,又回頭看了邱言一眼:「只是,最好還是管好你的人,不要再鬧出事端,不然天王老子都保不住你!還想報官?讀書讀傻了吧!」

  話落,他不再理會屋內驚呆了的眾人,揚長而去。

  看著潘三少爺離去時的背影,邱言卻是冷冷一笑,眼底寒芒閃動。

  「好一個恩威並施!這把人趕走、隨意加罪,斷了別人的生計,還能讓受害者感恩戴德,這等馭下的手段雖然還顯生澀,可已經初露端倪了,今後說不得,又是個『善名遠揚』的員外老爺。」

  這幾日的探查,也讓邱言得知,潘府的潘員外,那是遠近馳名的善人老爺,但是現在親眼見到潘家人的行徑,卻讓他不禁搖頭,有了些許瞭解,隨後他又看了床上的潘蓉娘一眼。

  「報官當然沒用,我心裡清楚的很!這魂都被人攝走了,不找回來,人怎麼都醒不了!不知這唐少爺是何來歷,竟能將蓉娘的魂剝離身軀!這等手法,定對性修魂道有所造詣,不是尋常人物!」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20 AM

第十八章:世事無常,壯魂三法

  邱言昨日才開的竅,性修道行尚淺,但卻有本尊留下的一顆神力星辰在身,這還是血肉之身畢竟有極限,難以承受更多,不然為防萬一,定會在體內留更多星辰。

  他剛才上前探查,調動一絲神力依附在雙眼,本想探究潘蓉娘的病症到底為何,未曾想,這一眼卻發現床上躺著的,只是一具驅殼,那內裡的魂兒早就不翼而飛了。

  人之一身,三魂七魄,魂主內,魄為形,有了魂魄,才有性命。若是沒了魄,那便是孤魂野鬼,反之,如果沒了魂,即便身軀健全,也沒了主心骨、意識,不過一具空殼。

  潘蓉娘現在就是身魄尚在,可靈魂卻不在身中,哪裡還醒的過來?

  沒了魂,體魄就沒了中樞運轉、調動,生機氣血難以流淌,漸漸沉澱、凝固,就是讓大夫看了,也只會認為是大限將至,油盡燈枯了,讓準備後事。

  「不過,這都只是表面,體魄尚在,至少能鎖住基本的生機氣血,雖然看上去與彌留無異,但實際上卻依舊存活,等於前世的腦死亡、植物人,只要每日餵食、維持必須的營養,並無性命之虞。」

  意識到這點,邱言身子一輕,收縮鎖身的因果之力陡然消散,這時,他才注意到周圍眾人的表情。

  劉越是一臉陰雲,劉氏則是一臉慌亂,至於那小丫鬟已經徹底呆住了。

  「三少爺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連我也要被趕出去?」劉氏明顯有些手足無措了。

  「夫人,夫人,您去求求老爺吧,您要是被趕出去,奴婢可怎麼辦吶?」丫鬟淚珠成串,她侍候的劉氏母女本就在府內沒什麼地位,奴憑主貴,主若是勢弱,丫鬟的日子當然不好過,可若是主子都沒了,等於徹底沒了依靠,比現在還要淒慘。

  主僕二人慌亂之際,門外傳來腳步聲響,就見那守在後院門前的兩名大漢走了進來。

  二人見了屋內情景歎了口氣,一個道:「五夫人、劉管事、劉越,少爺有令,讓你們離開潘府。」

  另一個說:「老管事,我倆是受命而來,還請行個方便。」

  「我為少爺做了這麼多事?居然落到如此下場?」劉越突然面露沮喪。

  另一邊,劉氏也站起身來:「老爺呢?我侍候老爺這麼些年,現在蓉娘遇到這樣的事情,我不信老爺會不管我!」

  兩名大漢看著屋內眾人,苦笑一聲:「老管事,還請行個方便,我們兩人也只是奉命行事。」

  「唉,」劉懷歎了口氣,「行了,都收拾收拾吧,越兒、言兒,你們兩人去雇個轎夫,等會抬著蓉娘。三妹,別哭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咱家的一切都是潘老爺給的,他的性子,你們也都知道,只能認命,都別磨蹭了,平白讓人看低了劉家!」

  聽到劉懷的話,屋子陡然一片寂靜。

  床邊,邱言輕輕挑了挑了手指,在他的視野中,有幾道黑氣從地面鑽出,升騰著纏在自己身上,而周圍的人卻絲毫沒有察覺。

  「傷腦筋啊,恩仇因果又加重了……」

  隱隱約約間,整座潘府都和他聯繫在一起,有了仇恨關係。

  「也罷,劉懷等人待我不薄,又與人為善,而這潘府卻翻臉無情,就算沒有因果牽連,我也不能不管!」

  這樣想著,他漸漸有了主意。

  半柱香的時間之後,劉懷一行人便慘澹而行,潘府裡眾多僕從多數消息靈通,見到這一幕,沿途指點,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甚至於還有幾人刻意過來羞辱。

  待到門口時,邱言和劉越將潘蓉娘放在抬轎上,一路護送回了劉家院子。

  邱言的舅母和嫂子也已得了消息,等在門口,見到劉懷、劉氏等人立刻迎了出來,一家人見面,難免又是一陣唏噓,幾名女子泣聲不絕,一時間愁雲慘澹。

  不少街坊鄰居則是遠遠圍觀,指指點點。

  劉懷搖搖頭,低聲道:「別在這哭了,讓人看到了,也沒人可憐!」

  話雖如此,但一家人進了院子,又是一陣悲泣,不光為了潘蓉娘和劉氏的遭遇,也憂心將來的生活,劉懷父子這下子可是「失業」了,家裡的餘財縱能堅持一陣,但時間一長,吃飯都成問題。

  「一家老小的命運、生計,都操於他手,前一刻還是府上管事,但別人的一句話,立刻就淪為人下人,街坊鄰居都看不起。」

  看著眼前一幕,邱言想到幾日前,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景象,不由生出世事無常的感慨,更意識到這是一個階級分明的世界。

  「難怪前身求取功名的心思這麼堅定,他是想要改變一家人的命運。」

  ………………

  與此同時,城隍廟中,神靈本尊還在和遠寧城隍交談,分身和本尊雖然意識相連,但相對獨立。

  之前的話題已經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神靈本尊提出的疑問──

  「城隍大人,不知生魂出竅後,要如何壯大?」

  城隍看了他一眼:「是為了那個凡人問的吧?他剛拿到《臥神內訣》,應該試著存神冥想,爭取早日開竅出魂,不用想那麼遠的事情,不過我有言在先,既然是你提出的,自當回應。」

  說著,她抬手一指,射出一道星光,落在邱言手上。

  邱言用力一捏,那星光破碎,星星點點的散落,被他一吸吞入口中。

  遠寧城隍則道:「壯大生魂的方式主要有三種。」

  「其一,是以魂夜遊,入人之夢。人有七情六欲、喜怒哀樂,更有百轉千回之念,夢中尤甚,入夜便會散落身邊,可擇而吞之,壯大自魂。不過情緒、意念較為雜亂,不可一次吞食太多,否則受到情緒意念的滲透,潛移默化,心志不夠堅定的,性情會有變化。」

  「哦?難怪有托夢、夢中作怪之說,想來是有人在他人夢中修行魂道。」聽到這裡,邱言回想起三天打探中、和前世聽過的一些傳聞奇談。

  「其二,就是吞魂,尤其是新死之魂。新死之人,生前情緒、念頭殘留魂內,尚未消散,這時吞食,就能將之融入自魂,從而壯大。只是這種生魂,往往蘊含強烈和極端的情緒、意念,難以化解,吞食的越多,對自魂的影響就越大,甚至能讓人性情大變。」

  「吞魂?」聽到這裡,邱言悚然一驚,「莫非潘蓉娘的魂兒已經被……不對,生魂若是被吞,等於魂飛消散,和體魄的聯繫徹底中斷,如此一來,身軀早就生機了斷,死透了。」

  在他思考之際,城隍繼續說著:「這第三種方法,最為簡單,但也最難做到,就是寧心定神,以法蘊養。這種方法,進境因人而異,因功法而異,不過想得到法門、功法並不容易。」

  「哦?寧心定神,以功法蘊養?」邱言心中一動,好像抓住了什麼。

  另一邊,城隍話音落下,抬手一晃,手上多了張符紙,紙上繪著線條,蜿蜒纏繞,構成複雜圖案,似神靈的核心符篆。

  「既然幫人,那就幫徹底,這張符籙是從清平道一名道士手上得來的,等那凡人生魂出竅,你以神力灼燒,可助其一臂之力。」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21 AM

第十九章:福薄命多舛,月升魂入夜

  「將這張符交給那凡人就可以了,」城隍說著,臉上金屬面具的雙眼中透射出光芒,如目光一般,「有件事情要提醒你,我等神祇若涉凡太多,難免干擾因果、運勢,反倒可能給凡人帶來厄運、災難。」

  說話語聲中,符紙飄飛,被邱言一把抓住。

  「這下是欠了不小的人情,只是現在分身深陷危機,卻不能放過提升的機會,如此一來,我和她,本就都為神靈,氣運牽扯,這下種下因果,不能輕易抹除。城隍如此捨得付出,不知她讓我幫忙的事情,又有什麼玄機。」

  邱言心裡明白,對方的付出都是拉攏手段,但話中的含義卻也引人深思。

  「劉家突遭橫禍,時機這麼巧,很有可能是我的神靈本尊太過靠近,擾亂了劉家本身氣運所導致的……」

  俗話常說,福薄命薄,講的其實就是承受了超過自身命格的眷顧,邱言本尊為神,寄宿在劉家,劉家人卻不知曉,既不拜祭,也不禮遇,再加上家小福薄,卻是承受不住、消受不起,反而要折福折壽。

  一念至此,邱言的心裡有了新的決定。

  「不過,還要先解決了眼下危機,不然分身被因果纏繞,難以掙脫,今後也就廢了。」

  想到這裡,他說了幾句,便起身向遠寧城隍告辭,就此離去。

  時光飛逝,轉眼又到夜晚。

  經歷了白天的變故,劉家人都精疲力盡,晚飯都沒有心思吃。邱言的書生分身又不時有要報官的言論,都被劉懷阻止,卻也入了一些好熱鬧的街坊之耳,難免被人嗤笑,罵上一句迂腐。

  「潘府的事情,還想報官?嫌命長麼?」

  「聽說潘家二老爺是京官,逢年過節的,這遠寧城上到知府,下到縣官,哪個不去潘府問候一聲?一般的曹吏都不好意思上門。」

  「這邱家子在青昌縣有些名聲,但都不是好名,今日一見,果然是個書呆子,不通人情世故。」

  「依我看吶,他這不是呆,是沒膽,不敢真和潘家鬧騰,也就嘴上說說,找個臺階下,真讓他去擊鼓鳴冤,你看他敢不敢?」

  街坊最喜熱鬧,遇到這樣的事情更是一傳十十傳百,邱言的話很快就傳開了。

  「最好所有人都以為,我邱言食古不化、膽小怕事,偏又一心要打官司。」

  簡單吃了幾口飯菜,邱言便回到房間,關了門,將窗子留了一線,然後來到桌前。

  桌上已經多了張符紙──他的神靈本尊進退迅疾,已經回來了。

  「聽城隍話中之意,這張符籙對生魂凝聚該有不小幫助,正是我現在所需要的。潘蓉娘的身軀還有生機,但魂不在身,終究是個隱患,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一命嗚呼了,這事不能拖,要儘快解決。好在我現在總算有了點底氣。」

  念頭落下,邱言的書生分身抬起手來,手指尖兒白芒閃爍,射出一道神力光芒,落在符紙上面。

  這次加入遠寧都城隍的神司,收穫巨大,除了得了新的法職,打下了神道前進的基礎之外,更得了大量神力,星辰突破百顆,算上寄存在分身體內的那顆,總數直逼一百零二,一舉擺脫了窘境。

  「不過,眼下對灶神的祭拜還沒有建立起來,只能通過城中民眾無意識的念想、以及整個神司的分潤來積累神力,每日只能凝聚一顆星辰,還是要節省一些的。不過比原來,那是好上太多了,堪稱天壤之別。」

  在邱言的思慮中,手中符紙已被神力點燃,化為白色火焰,在空中聚合,構成了一枚符文,泛著白光,與紙上描繪的相同。

  陣陣波動從中湧出,落入邱言的感知之中,他的心中湧出明悟,轉身躺在床上,甯心靜神,冥想存神,身中之神凝聚天靈,一湧而出。

  生魂離體,出竅入玄。

  這魂一出來,就如溺水之人般扭曲掙扎,但魂內有霧氣湧動,帶動了一道道記憶流淌,化為一列列錦繡文章,剎那間遍佈靈魂各處,扭曲的生魂登時穩定下來。

  「定神香果然玄妙,生魂出竅,如人如水,沉溺之後就是散開,卻被煙氣生生止住,只是這第二次生魂出竅,已將煙香都用盡了,下次就只能靠自己了。」

  魂出竅,難。

  一百個人裡也未必能有一人成功,但出竅後維持生魂不散更是難上加難,不知多少人是魂出竅後,沉溺四周,難以歸殼,最後魂飛冥冥的。

  就像有的人,夜晚睡覺,偶爾通靈,夢見自己脫離了肉身軀殼,翱翔在天,其實就是生魂因種種原因自發出竅了,這樣的人,一般都是悟性不凡之輩,不過若是魂不出屋,還有返身可能,日後也難免留下後遺症,可要是魂飛的遠了,大多都是猝死夢中。

  邱言的生魂有定神香護持,算是安全,而且已經有了次經驗,這第二次也就駕輕就熟了,甫一出竅,穩定下來,就轉動心念,生魂飄蕩起來。

  只是他畢竟是初入開竅境,生魂孱弱,即便只是飄蕩,但沿途空氣阻隔,有如狂風鋪面,將生魂給吹得扭曲變動,不時會有細微損傷。

  這也是一關,常人修行的時候,即便能夠出竅,一開始也是魂懸頭頂,漸漸適應,稍有變化、風浪,就回返自身,哪有像邱言這樣,第二次就試著飄蕩,若不是殘留的定神香護住,只是這下,魂兒就要受到重創。

  「我現在神力大漲,若驅動神力覆蓋生魂,配合殘留的煙香,可保萬無一失,但修行本就處處兇險,第一步出竅已算取巧,現在更要試著速成,要是連裡面的風險都借他力抹除,今後碰上神靈本尊難以護持的危機,豈不是只能束手就擒?所以,現在不能出手。」

  這樣想著,生魂飄蕩到了桌子之上,靠近了那懸浮在空的泛光符文。

  接著,邱言的生魂毫不停留,往前一撲,就撞上符文,那符文被撞得潰散,化為絲絲縷縷的光芒,纏繞上來,轉眼就將生魂捆住,向裡面滲透。

  下一刻,舒爽至極的感覺從靈魂深處湧動出來,那絲絲縷縷的光芒如甘泉一般,融入邱言魂中,迅速擴散。

  壯大!壯大!壯大!

  孱弱的生魂,迅速壯大起來,原本被氣流一刮,就要散落的邊緣漸漸凝實,整個生魂本是透明的,現在也泛出光澤,顯露出形體,好似一團水霧。

  隨著光芒的擴散、融入,生魂越發圓潤、凝聚,表面生出光滑質感。

  魂兒,說白了,就是一個人的意識、意念、情緒、性情、記憶等概念的聚合體,無形無質,除了神祇之眼,或者開竅之人的感知外,普通的人根本就看不到,也感覺不到。

  現在邱言的生魂之所以顯露出質感、光芒,並非是生魂本身有了質感、光芒,而是符文所化光芒顯露出來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光芒漸漸暗淡,生魂重新化為無形,不過和剛才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一個地。

  隨心所欲的暢快感充斥了生魂的每一個角落,令邱言有種脫出束縛,自由自在的感覺。

  氣流的變動,對生魂再無半點影響,邱言心念一動,魂兒就疾飛起來,在屋子裡穿梭,再一轉念,生魂一個轉折,便從窗子的縫隙中穿過,來到了屋外。

  月光揮灑,生魂通透。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22 AM

第二十章:夜遊潘府

  「這月光穿過魂體,給我一種舒暢、涼爽之感,難怪被人稱為月華。」

  沐浴在月光中,邱言的生魂停滯下來,哪裡還有半點之前的脆弱模樣,不要說氣流、微風,就算是狂風過來,都不見得能將生魂撕碎。

  「那張符紙當真不可思議,不知是如何煉製的,裡面有什麼玄機,居然能壯大魂兒,依照城隍所說,生魂想要壯大,主要有三種方法,這符紙應該也是依託於此煉製,只是不知道,是運用的哪一種。」

  想到這裡,他念頭一動,生魂深處有幾句文章流淌出來,原本孱弱之際尚不覺得,現在卻清晰的感到文章所過之處清爽爽、活潑潑。

  「聽城隍言語的時候,我就有所猜測,剛才定神香顯化時更是懷疑,現在感受文章流淌,基本可以肯定了,這應該就是城隍所說的,第三種壯大自魂的方法,屬於一種原始法門,能用聖賢文章為引,引動自身意志、情緒,令生魂壯大,也算是誤打誤撞,今後還需要進一步的研究、完善。」

  生魂之中流淌的文章語句當然不是真實事物,而是記憶結合了靈魂、意念形成的概念,在魂中流淌,就好似念頭轉動一般,給邱言的感覺卻如甘霖清泉,蘊含玄妙,讓他的思路一下子打開了,不過,邱言倒還是記得今日的打算,是以並未沉浸其中。

  生魂無眼,但憑感知一掃,就能將周遭景象盡數掌握,精細之處比之目視還要來的精確,邱言的生魂辨認了方位,接著飄蕩而起,一個轉折落入了旁邊房間。

  房裡,疲憊、悲傷的劉氏伏桌而眠,絲絲縷縷的意念、情緒碎片在氣頭顱周圍環繞,流露出黯然、哀傷的情緒。

  「這些意念和情緒,就是人睡著之後,心神入夢,自然而發散落出來的,我的生魂要是撲過去,就能將之吞食,但眼前這些意念基本都是黯然、消極之念,吞了有害無益。」

  這樣想著,邱言的生魂飄飄蕩蕩,深入屋內,里間的床上正躺著沉睡不醒的潘蓉娘。

  邱言的生魂在潘蓉娘的身邊一轉,接著朝著對方腦袋一撲,就消失在額頭,但沒過多久就重新出現。

  「第一次試著入夢,結果就沒能成功,這具身軀裡面沒有魂,也就沒有記憶、情緒、意識,當然就生不出夢境,所以入目的只有漆黑一片、空無一物,不過魂魄相依,終究讓我從裡面找到了一絲聯繫,雖然微弱,但畢竟是線索。」

  這樣想著,邱言的生魂離了房間,飄飄蕩蕩,深入夜色之中。

  城中寂靜,偶爾有打更人的聲音傳來,街道、坊間、群宅,都沉浸在黑夜中。

  飄飄蕩蕩間,邱言的生魂循著在潘蓉娘身軀中捕捉的一絲微弱聯繫,來到了一座宅子附近。

  潘府。

  「果然是這裡。神靈本尊雖也能隨念而行,但通體泛光,我還沒有辦法隱藏光芒,一旦出行,很容易被人察覺,反倒不如生魂來的隱蔽。」

  想著想著,邱言的生魂已經一個轉向,越過院牆,入了潘府。

  晚上的潘府並沒有表面上那樣安靜,不時能見到僕從穿行,一些狹小的屋舍裡,傳出低沉的鼾聲,但只要後宅有命令傳出,鼾聲立刻就會終止,然後就見青衣僕從匆匆忙忙的出來。

  「這個世界的大戶人家真是奢侈,連晚上睡覺,突然醒過來,都要隨時有人服侍。」

  一路飄蕩,生魂順著白日裡記憶的路線行進,但很快就到了陌生之地。

  飄飛之時,邱言都是小心翼翼的,畢竟只是第二次出竅,儘管借助符籙壯大了生魂,能承受風吹,夜遊全城,可對於性修魂道的手段全不瞭解,不得不謹慎一些。

  另一方面,自入了潘府範圍,邱言就感到有股莫名壓力籠罩魂上,地上傳出詭異感覺,彷佛有種磁性,隱隱吸引著自身生魂。

  「……劉家……已經……放心……」

  突然,兩人對話聲傳來,引動了邱言的心思,那話明顯涉及劉懷一家。

  「有人在談論白天的事情?且去聽一聽。」

  聲音是從後宅一間面積可觀的屋子裡傳出的,隨著距離拉近,邱言很快就分辨出來,其中一個聲音的主人,是白天見過的潘三少爺,而另外一個聲音則很陌生,略顯老態。

  不過,很快,老態聲音主人的身份就從潘三少爺的話中透露出來了──

  「父親,劉家這事本就是他們不對,六妹跟了唐儀,若被青睞,不只是她自己一步登天,就連劉家都要被另眼相看,咱們潘家也能受惠,可惜啊可惜。」

  這是潘三少爺的聲音。

  「志兒,凡事不要看得太片面,唐儀喜好獵豔,不會真將蓉娘當一回事,但這個女兒堪稱廢物,什麼都幫不上為父,就算是死了,也沒什麼可惜的。不過,我將這事我交給你,也是想看看你的決斷,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老態聲音的主人,赫然就是潘府之主,潘員外。

  又靠近了一些,透過窗子,邱言感知擴展,生魂感應,有如目視,那潘三少爺的模樣清晰呈現,他正恭敬站著,絲毫不見白日的狂傲和囂張。

  在潘三少爺對面,坐著一名長須老者,頭上箍著小冠,身上披著紫色大氅,國字臉、入鬢眉,不怒自威,當然就是潘家之主,潘員外。

  「這是當然,孩兒雖看重劉越,但他一個下人,又不是沒有替代者。而唐儀就不同了,他背後的上靈道,無論官道匪道白道黑道,都有牽扯,傳聞中更有飛天遁地的地仙之流,這樣的人物本就該著力結交,怎麼能惹得他不高興。」潘三少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潘員外抿了口茶,淡淡的道:「知道就好,人分三六九等,那劉家為下等,命不值錢,怎麼及得上上靈道傳人?不過也不要怕了那唐儀,他們這些人說白了,都是方外之士,神通再大,也大不過朝廷,這裡面的度你要把握好,不要成了獻媚之徒,咱們潘家詩書傳家,歷代官宦,不要自輕。」

  「孩兒明白。」潘三少爺連連點頭。

  潘員外微微一笑:「恩,明白就好,你大哥二哥都走官道,難以分心,未來這家業還是要靠你來主持,切莫辜負了我的期望。」

  窗邊,邱言卻是暗自搖頭:「沒想到舅父一家的變故,落在這對父子眼中,根本就不算什麼事,甚至只是人家對兒子的一次考校。那潘家小子年歲不大,可言語間顯然是沒把他人性命當一回事,儼然將身邊人都當成了棋子……」

  邱言還在想著,忽然心生警兆,極端危險的感覺在心底爆發開來。

  「嗯?不好,我被人盯上了!」念頭一轉,生魂便動,向上急速攀升,但還未等他飛升幾丈,就聽一陣笑聲傳來──

  「哈哈哈!沒想到習慣性的布下引靈陣圖,竟然誤打誤撞的讓我碰上了個魂道修士,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乖乖下來,做本公子的魂料吧!」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23 AM

第二十一章:咒!

  呼!

  一陣狂嘯從後宅深處奔湧出來,直指邱言生魂所在!

  尖銳、刺耳。

  這嘯聲一出現,就擾的邱言心神一亂,差點失神,生魂也聚散不定,若不是經歷了符籙強化,只是這一下就足以魂散!

  「只是聲音就令我生魂激蕩!絕對是某種音攻法門,來襲者定對性修魂道有不小造詣,不是我這等初學者能夠比擬的!」

  念頭在心中閃過,邱言也不猶豫,生魂一蕩,由靜轉動,似裝了彈簧一般,彈射出去,向潘府院牆疾飛過去!

  走!

  邱言竟是瞬間就做出了離開的決定,沒有半絲遲疑!

  「想走?走得了麼?」

  嘩嘩嘩!

  只聽一聲長笑,霎時間七八道華光閃現而出,宛如道道流星,朝著邱言生魂疾飛過去,速度極快,轉瞬及至!

  「好快!」

  邱言轉眼就被追上,流星光華中散發出一股禁錮、凝固的氣息,明顯是要將他的生魂拘留下來,但邱言並不慌亂,心念連轉,生魂似風中柳絮般上下左右晃動,在間不容髮之際,從幾道光華的縫隙間穿行。

  「咦?心性倒是不錯,面對定光符還能從容,不被裡面的意境影響,有點意思,不過不要妄想能夠逃離了,詹老,出手吧。」

  遠遠的,一道意念傳遞過來,意念震盪發出聲音,清晰的傳入了邱言生魂的感知中。

  「潘府中果然隱藏有修魂的高人,蓉娘的魂兒應該就是落在他的手上。這聲音聽著年輕,許就是那唐儀發出的,這話和剛才的嘯聲都是以意念傳出,不驚動旁人,只有生魂、鬼魂能夠聽到!可惜,他派出手下來追我,卻不願自己動手,可惜可惜。」

  邱言以生魂窺視潘氏父子,突遭襲擊,流星華光相隨,又有話語傳來,但從始至終,屋內的潘氏父子、連同府內的僕從丫鬟,都無一人察覺。

  這便是魂道交手的特點,縱有光、有聲,但未曾開竅,肉眼凡胎就難以察覺,是以世間才不見那麼多神通之輩,蓋因神通之人施功、鬥法,常人根本就看不見,又怎麼去流傳?

  邱言思慮間,生魂閃過了幾道華光,來到了高牆之上,眼看就要離開潘府,後方忽然就有狂風湧動。

  便是在常人的感知中,也能清楚的察覺到一陣急促氣流,從牆邊捲動過來。

  「嗯?起風了?」

  屋裡的潘員外也感受到了窗外勁風。

  「行了,你回去吧,時候不早了,好生休息,明日帶著唐儀去城中轉兩圈。」

  「是,孩兒告退。」

  就在潘三少爺躬身退去、輕手關門的同時,在潘府的高牆上方,邱言的生魂卻被莫名之力生生扯住,再難動彈!

  在他後方,一道淡淡虛影飄蕩而來,也是一道生魂。

  這生魂看似隨風而動,但行進迅速,出現時尚在潘府深處,但轉念間,就到了邱言生魂的後面!

  那生魂裡面,隱約能看到一個小巧人影。

  「魂內生人影!這人已經凝聚了人魂,是步入了練魂第二境界凝魂境的人物!」生魂感知,不局限於前,四面八方只要感知所到之處,都如目視,邱言第一時間就發現了身後魂影,立刻就聯想起臥神內訣中,對性修第二境凝魂境的描述。

  「第一次以生魂和人交手,就碰到了高出一個境界的人物,看來要立刻動用後手了,只可惜正主並未出來,這還只是他的一個手下,這後手一動,底牌就沒了……」

  心裡想著,邱言卻沒有猶豫,轉念間就要動手,就在這時,就見那後方生魂一震,「啪」的一聲,邊角處居然掉下來一塊!

  細小、輕微。

  生魂碎片!

  見到這一幕,邱言不由得一愣。

  「居然主動破碎生魂?分出一塊碎片!」

  生魂乃是人之意念、記憶、情緒等物的結合體,稍有損傷,就會造成記憶缺失,嚴重的乾脆甚至能傷神傷智,回歸體魄之後,牽連之下,傷患會慢慢反應在身軀上,怎會有人主動將之碎裂?

  不過,瞬息之間,後方生魂內的人影抬手虛劃,似淩空寫字般,那生魂碎片便如泥捏一樣迅速變化起來,化為複雜的字元紋路。

  字元一現,邱言心頭就一震,隨後就見光華一閃,符文出現在生魂跟前,裡面蘊含的意思也透射出來──

  攝!

  攝字咒!

  咒文潰散,散為星星點點,落在邱言的生魂上。

  「不好!」

  下一刻,邱言感到魂體扭動起來,前方出現了一個漆黑漩渦,釋放出驚人的吸扯力,把自身魂體給拽的變了形。

  攝魂!

  「這是要將我的生魂生生給攝去!」

  明白了這一點,邱言意識到了危機降臨,稍有不慎,自己這點生魂就要被人抓去,生死淪入他手,就算本尊依舊自由,但分身卻要受人奴役,甚至連被奴役的機會都沒有,魂兒直接就被人當成養料給吞了。

  突然,高牆下方白芒一閃,一道細長、鋒利的白光激射而出!

  這光凝實,邊緣鋒利,前端尖銳至極,儼然一道由光芒構成的長劍,瞬息而至,不給人一絲一毫的反應時間,就那麼直挺挺的貫穿了內含人影的生魂!

  「神力?神祇?竟有神祇隱藏在側?難道是這人的同夥?」

  魂內人影錯愕、驚訝、恐懼,情緒波動清晰的傳播出來,輻射四周,光芒來的太快,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那光芒跟著一攪,便將生魂和裡面的人影攪碎,化為碎片,飄散開來。

  光芒源自地下,連接著一道泛光身影的右手,灰袍火巾,正是新晉灶神、邱言的神靈本尊。

  邱言以生魂夜遊,入潘府一探究竟,不可能沒有準備一點後手和底牌,本尊通體泛光,不能隨行,卻可以隱藏地下,伺機而動。

  只不過,這個後手本是打算在找到潘蓉娘的魂兒時動用,現在卻因被人攝魂,提前爆發。

  神力能在有無間轉化,想如利劍般鋒利,只需動念的功夫而已,雖然消耗不小,可畢竟貫穿了敵人。

  只是,儘管內含人影的生魂被一劍破碎,但攝魂漩渦並未停止,反而更加混亂,明顯失去了控制,徹底爆發開來!

  吸!扯!撕!

  強勁的撕扯力猛然襲來,邱言的魂體有種將被撕裂的感覺!

  「我對魂道的瞭解到底不夠,以為滅敵之後就能脫險,不曾想反而落入這般境地,攝魂詭異,縱然神靈本尊也未必能夠抑制,這樣看來,要麼損失了分身生魂,要麼就要鋌而走險!」

  事已至此,瞬息之間,邱言就有了決定。

  「碎!」

  地下,神靈本尊心念一動,右手猛然攥緊了拳頭,與手相連的細長白光適時潰散,化為一片光浪,將被攪碎的人影生魂卷了起來,朝著邱言的生魂湧去!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24 AM

第二十二章:吞魂

  白光閃耀,挾著片片生魂碎片湧到邱言生魂周圍,接著往前一沖!

  那一片片碎片,就和邱言的生魂接觸、碰撞、融合!

  一種廝殺、撕咬、吞噬的意境立時迸發出來。

  吞食!

  邱言竟是要將這被攪碎的人影生魂碎片,吞食融合為自身魂力!

  吞食生魂,本就是壯大魂兒的方法之一,邱言雖第一次嘗試,但彷彿本就有著這種本能,並不需要刻意操控,就自發的融合起外來的生魂碎片。

  膨脹!

  霎時間,邱言的生魂猛烈膨脹起來,隨後在他意念的操控下,又轉而收縮!

  這一漲一縮,生魂壯大、凝聚、堅固,終於抵住了攝魂漩渦的拉扯,而後邱言抓住時機,猛地一沖,徹底脫離了漩渦的吸扯範圍。

  不過,在脫離的同時,生魂陡然變形,就像是有什麼異物在其中衝撞一樣。

  「不好!強行吞食,卻被那人抓住了機會,他的生魂被神力長劍貫穿、破碎,失去了依憑,本來很快就會消散,但現在被我吞食,等於將破碎的魂魄又聚集起來,原本散亂開來的意識、記憶重新凝聚,本能的想要恢復,因而要搶奪主導權!反而要將我的生魂同化!」

  人影生魂本就比邱言高上一個境界,不知沉浸此道多少年了,即便因為生魂破碎、意念混亂,但本能驅使之下,爆發出來的力量依舊龐大,不是邱言能夠抵擋的了的。

  「不過,想要鵲巢鳩佔,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我縱然在境界上處於略勢,但被困廟宇七十多年,孤寂無人,艱難忍耐,有幾人經歷過?那種孤獨、無助,比你這混亂生魂要恐怖的多!即便如此,我依舊沒有瘋狂、守住自我,難道還會輸給混亂意念?」

  心念一轉,邱言的心志反倒越發堅定,任憑生魂之中的混亂意念如何肆虐,依舊屹然不動,就如暴風的風眼一樣平靜。

  另一邊,一道意念自潘府升起。

  「恩?詹老竟被碎了魂?出人意料,這人居然有神祇幫手,可惜,惹了我,就算是本城的城隍也救不了你,更何況,你還不識好歹,敢貿然吞食凝聚了人魂的生魂!人魂凝聚,智慧昇華,通透心智,言法度,掐印咒,豈是開竅境能比得了的?你這是自尋死路!」

  這道意念並未因人影生魂的破碎而驚訝,語調平穩,顯露出的是一種平靜、淡定。

  「可惜,本想將你這開了竅的生魂當成魂料,現在卻便宜詹老了。三位,還是過去助詹老一臂之力吧,也能節省些時間,時辰不早,本少也該安睡了。」

  隨著這道意念落下,夜空扭曲,三道生魂連袂而至,每一道裡面都有個小巧人影,赫然是三名踏足凝魂境、凝聚了人魂的修者!

  其中兩道直奔邱言的生魂,餘下一道則是急轉而下,並分出兩片生魂碎片,化為兩個一模一樣的咒文。

  啟!

  碎片破碎,聯動地面。

  潘府後宅,一座屋舍周圍泛起光輝,有圓環光影擴散開來,光影如梭,在地上急速擴展,邊緣繪著奇異字元。

  「引靈陣圖,鎖靈!封!」

  啪!

  「這是什麼手段?竟將地面隔絕,難以突破!」

  神靈本尊居於地下,以神力光芒與生魂呼應,尚能干擾三道凝人生魂,現在光環擴展,整個潘府和地下的聯繫被生生鎖住,難以通透!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縱然繞道遠方穿出地面,也未必趕得及,一時間,邱言的生魂孤立無援,更因強吞生魂,陷入混亂之中難以移動,被趕來的兩道凝人生魂圍住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對付這樣的人,根本不需要花費多大功夫,構建幻境就足夠了,讓他徹底迷失。」

  兩道凝人生魂交流了一下,隨後各自變動,就見五光十色虛幻光影從魂中蔓延,要將邱言的生魂包裹!

  危急時刻!

  就在這時。

  啪!啪!啪!

  一連串的脆響,突然從邱言生魂中傳出,接著就見急速扭動的生魂迅速平穩下來!

  「不好!這人居然壓下了詹元的意志!不能留手了!」

  兩道凝人生魂中傳出驚訝的意念波動,而後魂中人影雙手劃動,絢爛的虛幻光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兩塊生魂碎片!

  只是,碎片剛剛破碎,還未及化為符咒紋路,邱言的生魂之內就升騰起一道白光,掃蕩開來。

  呼!呼!

  勁風呼嘯,生生將兩道凝人生魂逼退,緊接著光芒一縮,包裹在生魂表面,不漏半點縫隙,光芒一閃,竟是破空而去,轉眼消失在月色之中。

  「哪裡來的光?」

  「我是不是眼花了?大晚上的,怎麼……」

  「咦?你也看到了?」

  潘府院內,輪值的僕從低聲議論,不少人還抬手揉眼。

  「連凡人肉胎都能看到光芒,可見不是魂力構成……」

  高牆之上,兩道魂影飄蕩而起,正是白光掃蕩之時,被逼退了的兩道凝人魂影。

  兩魂後方,第三道生魂也飄蕩過來,傳出意念波動:「那道光芒,毫無疑問是神力光輝,只是那神祇已被我借引靈陣圖之力隔絕在下,怎麼可能又分出神力?不過,若事先就將神力星辰放在生魂內,神力泛光,一目了然,早就被發現了!」

  「最後時刻,那人竟降服了詹元的意志,也不簡單。」

  「光輝像是由內而外,憑空生成的。」

  「生魂如何能生成神力?莫非是隱藏了修為,其實已經修成神魂?神魂放光?」

  「若是神魂放光之輩,連神祇都能拼鬥一番,一旦遇上,你我焉有命在?」

  三道生魂之間意念交錯,爭論議論,就在這時,那道語調平靜的意念又從潘府中傳了出來──

  「行了,不用爭了,那人既敢來探查,定是覬覦引靈陣圖,豈能一點準備和逃命的手段都沒有?不過,惹了我,就沒有放過的道理,這生魂能跑,可幫他的神祇跑不了,定然還在城內,找到這裡的城隍一問,自然分明。」

  聽到這句,三道生魂停止爭論,紛紛道:「少爺英明。」

  「好了,你們先回來,現在夜深,不好拜訪,明日正好去城隍廟遊玩一番,聽說這裡的城隍,是前朝銀王爺的女兒,英姿颯爽,別有風情,若也能收入百美圖中,倒是一樁美事。」

  意念落下,三道生魂略有慌亂,連忙道:「少爺,舉頭有神,還請慎言。」

  「怕什麼?我心裡有數。」

  ………………

  同一時間。

  劉家院子裡,邱言的房間中,一道泛光的虛影飄然而至,隨後光芒收斂,露出了裡面的邱言生魂。

  這生魂一入房間,就向下墜落,差點落在地上,才勉強維持住平衡。

  「魂道爭鬥,果然兇險異常,稍有不慎,魂滅都是輕的,可能連自我都要失去,永世不得翻身。」

  感慨了一句,生魂重新飄起,朝著床頭飛去。

  「不過,最後關頭,我以自身意志強行壓住外來意念,徹底吞併了對方生魂,壯大了自魂,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穫。」

  這樣想著,他的注意漸漸集中到了自身生魂的內部。

  在生魂的中央,一個漆黑小洞懸浮其中,裡面不時有白色光芒閃爍。

  「這個小洞居然和神靈本尊相連,能傳遞神力!」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25 AM

第二十三章:魂中洞

  轉念之間,邱言的生魂飄落,而床邊的地上白光一閃,灰袍神靈顯出身形,正是神靈本尊。

  本尊身軀之內,星星點點的神力星辰沉浮不定,在那星辰深處,核心符篆緩緩轉動,符篆下方,則是一個微小黑洞。

  心念一動,符篆邊上的一顆星辰滑落下來,如流星墜落,直入黑洞,消失不見。

  下一刻,白色光芒自生魂中升起,一顆星辰從生魂中央的黑洞跳了出來。

  「果真如此!」

  感受到這一切,邱言心中泛起喜意。

  「本尊神軀內的黑洞出現的離奇,一直不知效用,現在看來也是三根毫毛帶來的變化,要等魂力壯大到一定程度,或者和我的情緒、意志有關。這洞能將分身和本尊聯繫在一起,傳遞神力,不受距離限制,似乎也不受法門阻隔,潘府那人不知用了什麼法門將地面封鎖,阻隔了神靈本尊,卻擋不住神力傳遞。」

  這次的情景,當真兇險異常,邱言本意雖有見機將潘蓉娘的魂兒找回的想法,但更多的還是去探查一番。

  他雖留有後手,但本尊作為底牌,本該在面對幕後人的時候出擊,沒想到只是對方一個手下,就逼得不得不出手了。

  「以神力突然襲擊,可一不可再,對方有了防備,就難以奏效了,不過,他分裂生魂碎片,化為字訣咒文,能發揮驚人手段,也讓我看到了一條道路,興許就是性修的普遍手法。」

  生魂似乎對神力難以抵擋,能一下子攪碎,但對方明顯掌握了奇異法門,能將生魂碎片利用起來,能將神靈本尊隔離,況且,一個凝聚了人魂的生魂,就逼得邱言動用了底牌,即便如此,還未見全功,沒想到對方又派出三個,個個都凝了人魂,裂魂成咒。

  「不知道對方是否還有高手沒有出面,不得不慎重一些,但經此一戰收穫也不小,魂力壯大尚在其次,那被吞生魂中的記憶碎片,也有著不小的價值。」

  這樣想著,邱言生魂中離散、雜亂的思緒和意念漸漸被神力光輝梳理,一一消散,化為純粹的魂力,融入生魂。

  「一口氣吸納了一名凝聚了人魂的生魂,雖說迫於無奈、魂力增加了一倍有餘,但太過兇險,好在神力有淨化、梳理魂兒的能力,不然就要留下隱患。」

  神力光芒在生魂中不斷擴張,所過之處,雜亂的意念都被聚攏過來,壓縮提純,磨滅雜質,只留下純淨的魂力。

  被他吞食的生魂本已凝聚人魂,魂力強大,但意識、記憶糾纏在一起,雜亂無序,放著不管,早晚滲透了邱言的靈魂,影響記憶和性情,但現在都被神力直接磨滅了。

  雜質和混亂意念一去,餘下的魂力不到原來的一半,但純淨無垢,沒有後顧之憂。

  很快,白光將整個生魂梳理完畢,又返回黑洞,重歸神靈本尊。

  「生魂雖強大不少,不過不能承受過多神力,一顆星辰尚可,兩顆就有些吃力了。不過,這麼一來,神力隨時都能傳輸過來,本尊也就沒必要日日跟著了。」

  這樣想著,生魂一動,落在了書生分身的頭上,融入其中。

  一息之後,分身一動,卻沒有睜開眼睛,而是靜躺在床上,勻稱呼吸,似在回味什麼。

  盞茶的時間之後,他才睜開了眼睛,眼底白光微微閃爍,最終黯淡。

  「這被我吞魂的人,叫做詹元,大部分記憶都隨混亂意念被磨滅了,但餘下的部分依舊很有價值,他是上靈道的外門執事,負責雜事,才有資格接待唐儀。不過,因為記憶不全,無法知曉唐儀的身份,但這人在上靈道裡面肯定靠山不小。」

  想到這裡,邱言起身點燈,然後取出筆墨,研磨之後,提筆就寫,時而閉目回憶,足足寫了一個時辰,七八張紙。

  「除了和唐儀有關的事情外,最有價值的,就是幾部練魂的功法,不過大部分殘缺,貿然習練有害無益,唯一還算完整的,只有《靈目決》和《咒綱》。可惜,凝練人魂的《上靈人間道》只有寥寥幾句留存,不然凝聚人魂的事情就有眉目了。」

  邱言放下筆,將紙張拿起,輕輕吹氣,墨蹟漸幹。

  「不過,我剛入開竅境,先後兩次魂力暴漲,反而不應冒進,要好好沉澱,不然難免留下隱患,這凝練人魂的法門,日後再想法子去找。」

  掃了一眼紙上的兩部功法,邱言將之折好,放到枕邊。

  修魂的功法,修行時要耗費心神、精力,邱言經過方才惡戰,雖吞了一魂,魂力暴漲,但心神精力耗費不少,還沒恢復過來,現在貿然去習練、推演,很可能傷了心神,所以儘管整理出了功法,卻暫時放下。

  「從詹元的記憶可知,蓉娘的魂兒確實被唐儀取了,裝在一幅畫軸裡,這畫似乎有些來頭,想要得到,必須要過唐儀這關。此人修為一般,可身邊帶著幾個好手,身上更有不少寶貝,要得手……」

  整理了詹元的記憶,邱言對於借宿潘家的唐儀的情況有了大致瞭解,他挑了挑手指,眼底白芒一閃。

  「恩,既然如此,不如將眼下的兩樁麻煩事一起解決了來的乾脆,只是還需等待……」

  吹熄了燈火,邱言重新躺下,緩緩入睡。

  一夜無話。

  雞鳴。

  太陽從地平線躍出,照亮大地。

  平靜一夜的遠寧城再次熱鬧起來,每家每戶,都點燃了灶火,生火做飯。

  只是,沒人注意到,今日灶台中的一撮撮火苗格外的旺盛、活躍。

  潘府人氣鼎盛,僕從穿行,一切如常,沒人知道,昨夜此地曾發生了一場爭鬥。

  劉懷一家,也從夢中醒來,突來的變故讓這家人受了不小打擊,但沒有時間留給他們傷懷。吃過了飯,劉懷就急急離去。

  邱言則和劉越簡單聊了兩句,隨後去看了眼潘蓉娘,接著就回到自己的房間。

  在桌上鋪上了紙張,提筆埋首,一炷香的時間後,一篇條理分明的清單就此寫成,跟著一陣莫名波動由遠而至,傳到屋裡,令邱言面色一變。

  「還是來了,沒有想到會這麼快,不過,城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肯定瞞不過她,也罷,正好借這次機會,和分身切斷表面聯繫。恩,說不定隨著本尊的離去,也能讓劉家的氣運不再受到影響,有些好轉。」

  這樣想著,屋內白光一閃,神靈本尊顯露身形,然後再一旋轉,就消失在地上。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26 AM

第二十四章:灶神歸位

  依舊是那間房間,桌邊坐著的遠寧城都城隍。

  但這一次,這位城隍明顯和前次裡不同了,雖是靜坐,沒有其他動作,可整個房間裡充斥著一種凝重、沉重的氣息,即便是神靈身軀,也能感受到壓力。

  「這上靈道果然非同一般,連一府的都城隍都要慎重對待,可惜詹元遺留的記憶殘缺不全,只是一味描述上靈道勢大這個概念,卻沒有具體介紹門派結構,不然也能多些瞭解。」

  城隍為一城之尊,但也有區別。

  邱言面前的遠寧城隍,身居一府治所,便是位列五品神位,被稱為都城隍;而如邱言戶籍所在的青昌縣,那裡的城隍就只有六品,只比一般的山神、土地稍高。

  「你昨夜是否前往潘府了?」

  正當邱言心緒轉動之時,遠寧城隍已經開口,一開口,就沒有繞彎子,直接就問了出來。

  邱言點頭承認,他根本就沒打算隱瞞,也知道隱瞞無用,就算不瞭解五品神靈的手段,可這整座遠寧城,都是面前城隍的法域,自己也已加入對方麾下,對方想要探尋昨夜之事,易如反掌,怎麼抵賴,都是沒有用的,倒不如大方承認。

  「不知道這位城隍會打算怎麼處置我?」

  心裡想著,邱言右手手指微微一彈,暗自戒備,昨夜的事情很大程度上來說,是突發意外,但既然發生了,肯定要有餘波,現在就要看這上靈道的勢力到底有多大,是不是連神道都要被干涉、影響。

  遠甯城隍聞言,點了點頭:「好,承認了就好,這件事情,我會幫你壓下來,過一陣子,也就風平浪靜了。」

  「嗯?」

  邱言聞言一愣,接著就聽城隍話鋒一轉:「不過,那凡人的事情,你以後不能再管了,要是再惹出什麼風波,我也保不住你了,實話告訴你,借宿潘府的唐儀,乃是蜀中一大道派上靈道的傳人,這上靈道在俗世的勢力極為龐大。」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不過,俗世的勢力再大,也管不到神道頭上,只是,但凡有些傳承的門派,門中都少不了神通之士,除了修士外,還多有封神人,這上靈道的兩名祖師,就在天庭任職。」

  她這話一說,邱言的念頭就翻滾起來。

  「沒想到裡面的水這麼深,能在天庭任職,就算品級很低,也不是尋常地祇能比的,就像前世帝都的官員一樣,靠近中央,總歸能夠借勢。可沒想到面對這種勢力,這遠寧城隍還要將事情壓下來,不知是她背後的勢力更大,還是……」

  他看了一眼面前被戰甲包裹住的纖細身影。

  「還是因為,她須我相助的那件事情,非常重要,連上靈道帶來的壓力都顧不上了。」

  這時,遠寧城隍又道:「你既已加入神司,也就沒必要借宿在凡人家中,不然收集香火都不方便,今後不妨就留在廟中。今夜,我便差鬼役去城中散夢,讓你的廟觀早日建立,能有棲身之地。」

  聽了這話,邱言也不再多說,他這次過來,本來做了最壞打算,沒想到情況比想像中要好得多,至於城隍話中流露出的警告之意,就不算什麼了。

  「謹遵上令。」邱言抱拳領命。

  遠寧城隍似乎有些意外:「原以為你還會推脫,沒想到這次倒乾脆起來了。」

  「凡俗之事早晚要割裂出去,在下也是時候正式走上神道之路了。」邱言一語雙關的回答道。

  眼下,書生分身的生魂發生異變,生出黑洞,本尊分身神力相通,照著邱言的打算,已經是時候讓本尊和分身分開,甚至疏遠起來,至少在表面上變成兩個沒有聯繫的個體,從而分散風險。

  既然早就做好了打算,于公于私,邱言都沒有拒絕的道理。

  遠寧城隍不知本尊與分身的聯繫,當然不會知曉這句話的真意,聞言只是點頭,不再多說,抬手一指,碧綠色的光輝散落下來,在邱言面前形成一扇門扉。

  門一成型,邱言朝著城隍行了一禮,然後一步踏入其中。

  光影變幻,滿目皆是碧綠光芒,待綠光散去,呈現在邱言面前的,是間空曠、肅穆的廳堂,正是來過一次的城隍廟陰司大殿。

  與那日不同的是,今天這殿上並無其他地祇,只有一張張空下來的椅子。

  最前面的檯子上,立著桌案,距離桌案最近的地方,本來只在左首有張椅子,現在,右邊也多了一張,隱隱發出呼喚。

  感受到這股呼喚,邱言瞳孔微微一縮。

  「這城隍到底是怎麼想的?我初來乍到,授予法職已算厚待,現在竟讓我坐在右首第一位,這位置一定,今後難免為虛名所累。」

  儘管清楚的知道這些,但邱言明白,自己已沒有選擇餘地了,搖搖頭,他邁步前行,來到右首位子邊上,頓了一下,接著就轉身坐了上去。

  跟著,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座椅上。

  嗡!

  整個大殿微微一顫。

  與此同時,整座遠寧城內,在凡人難以察覺的層次,異變爆發。

  遍佈各處、糾纏繁複、常人難以見到的因果線,急速的彈動、變動,發生變化、位移。

  連城中微薄的靈氣都沸騰起來。

  「嗯?怎麼回事?」

  潘府後宅,佈局考究的房間中,面容英俊、身材挺拔的唐儀原本面色陰沉,還在為剛剛在城隍廟裡發生的事情介懷,但心中一動,感受到周圍變化,若有所思。

  另一邊,城內驛站中,健碩魁梧的朗將軍本在吃著手上肉,突然一愣,但旋即搖搖頭,繼續撕咬。

  只是,房間角落,被關在籠子裡的刺蝟卻是團起身子,瑟瑟發抖。

  城中,香火鼎盛的城隍廟,人來人往,香客不絕。

  廟內大殿,佇立著泥塑的城隍雕像,高有三丈,兩邊的牆壁上繪有壁畫,畫著一道一道身影,每個身影,或身後有光,或頭上頂著顆顆星辰,或腳下踩著雲朵,模樣各異,裝扮不同。

  這些都是傳說中,城隍座下的地祇。

  突然,右邊牆壁上,最靠近神像的地方光芒一閃,多了道身影,卻是名穿著灰袍、頭髮成火焰形態、身邊繞著點點星辰的男子。

  竟是憑空生成了一幅人物畫像,栩栩如生。

  不過,這人物畫出現的如此突兀,但在廟內穿行的眾人卻一無所覺,就彷彿這畫本就在牆上一般。

  無形漣漪以城隍廟為中心,擴散開來,微弱、微小,很快就超出了遠寧城的範疇,向四面八方傳播、輻射。就像是在天地間埋下了一顆種子,只是破土的那天還未到來。

  壁畫中,神靈本尊居於其中,靜靜感悟著分散在城中各處的一撮撮火苗,清晰無比。

  在獲得司掌灶火的法職時,邱言就隱約和城中灶台產生了聯繫,卻未像此刻這般清晰,連灶台周圍的景象、聲音都能清楚的捕捉到。

  一點一滴,浮現心中。

  心鏡通明!

  不過,更令他在意的,卻是神軀內的變化──

  核心符篆的光芒迅速變化,白色中多了一抹青色,這青色迅速擴展,很快就覆蓋、取代了白光。

  青光輻射,環繞周圍的神力星辰也發生了變化,白芒漸去,青光升起,開始以符篆為核心,旋轉起來。

  「這是……進階六品神位了!」

  神靈本尊的眉頭皺了起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26 AM

第二十五章:萌芽

  神位分品。

  邱言原本附身泥塑,成就抿元山神,神位品級就是七品,能凝聚香火,聚攏神力。

  只不過因為抿元山較為荒涼,山廟荒廢,根本就沒有多少香火給他收攏,只能靠著入山獵人對山林野獸的恐懼,以及山間走禽對自然的敬畏,將這些念頭積蓄起來,化為願力,但極其微薄,幾十年下來,不過凝聚了十枚神力星辰。

  另一方面,正因為受到這些制約,邱言不得不對神力進行深入研究,從而有效發揮。這讓他對七品神力運用有了一定造詣,雖不成章法,但單論操控和瞭解,未必比其他神靈差,甚至猶有過之。

  加入城隍神司後,邱言的神力星辰過百,前所未有的充沛,但依舊被限制在七品神位上,但此刻,隨著他坐上神司座椅,神品終於有了變化──

  神力星辰繞著核心符篆內外幾層的旋轉著,宛如一片泛光漩渦。

  星璿。

  「七品之位,神力能操控有無,在法職法域範圍內,對現世進行一定程度的干涉,而這六品神位……」

  壁畫之內,乃是一片廣闊虛空,連通城隍陰司,神靈本尊懸浮其中,神軀上光影波動,淡淡的白光漸漸為青光所取代。

  突然,他抬起左手,那手中青芒一閃,冒出了一撮通紅火苗,跳動、扭曲,釋放出光和熱。

  緊接著,他又抬起右手,手裡同樣閃爍青光,待光芒黯淡,顯露出來的,是一塊乾枯老硬的泥塊。

  跟著,本尊身上的灰袍蕩漾起來,飄散出一縷一縷的煙氣。

  「六品神位,神力便有了性質變化……」他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我居於山廟中時,研究神力,就發現其中蘊含了法域變化,但一直未能勘破,難以運用,如今登了灶神之位,其實是被人冊封,不明所以神力本質,就能運用自如,將神力轉變成火和泥塊。」

  他沉吟了一下,想起了土地和城隍曾提到過的「天生神靈」的特點。

  「天生神靈能自行提升神位品階,那反過來看,不就說明了,這神道之路的晉升,並非是神祇自身掌握,而是受冊封控制?這樣一來……」

  心裡「咯噔」一聲,邱言意識到,自己把握到了關鍵。

  「神位法職、神力衍化,甚至連品級提升,都是被人賜予,若是哪天被收了回去,是不是一下子就被打回了原形?就似劉家父子一樣,在潘府做事,看似風光,但一個浪頭打過來,被潘家趕出門去,就落魄無依,陷入困境!」

  想到這個可能,邱言縱是神靈,也感到脖後一冷,心生寒意。

  「難道,這就是神道之路的本質?真相?所以天生神靈才顯得珍貴?」

  邱言還在想著,忽然面色微變,收回了紛亂的思緒,轉身後視,一道泛光人影懸浮身後。

  入目的是名穿著青衣長衫、留著一撮鬍子的儒雅男子,是那日坐在城隍左首邊的神祇。

  神神相見,不需要言語,只要一個念頭、意念,就能知曉,邱言抬手行禮:「見過白文判。」

  這儒雅男子,是遠寧城隍的首席幕僚,身居文判之職的神祇,姓白。

  白文判還禮,然後道:「抿元文判客氣了,你我職位相同,今後便是同僚,不必見外。我這次來,不為其他,是要和抿元文判劃分職責,省的日後麻煩,不知尊意如何?」說著,他抬眼看了邱言一眼,眼中並無情緒流露。

  「哪需要這麼麻煩,小神初來乍到,哪裡會處置什麼事情,文判之職、之責還是由白文判你掌管,我呢,只需安心掌控城中爐火,也好多聚攏些香火,實不相瞞,小神一直神力稀薄,可是窮怕了。」

  聽了這話,白文判無表情面孔登時變化,露出一絲微笑:「言重了,這些事情都不難……」

  既然邱言言語間沒有爭權的意思,白文判就順勢放下架子,談話的氣氛也有了變化,二人又說了幾句,幾息後,白文判就要告辭,在臨走前,他留下一句──

  「這兩日,會有鬼差入夢傳播尊下的名號,要不了多久,這廟宇祠堂就要建起來了。」

  「有勞了……」

  告別了白文判,神靈本尊便在城隍廟壁畫中沉寂下來。

  在灶神的祠堂廟宇建立起來之前,他便暫居此處,不過,作為城隍神司的一員,呆在隍廟中,接近香火信民,還是有不少好處的。

  時間流逝,轉眼就過去了三天。

  這三天的時間裡,一件異事開始在百姓中傳播起來──

  不少百姓,都在夢中遇了一個神祇。

  這神祇據說是城隍文判,司掌的是生火做飯、一餐平安。

  這個突然間冒出來的神祇,並未讓人覺得突兀,恰恰相反,在證實了許多人都有類似的夢中經歷後,不少百姓對這個神祇的存在不再懷疑,其中的一些,在每日做飯前,還會適當的表現出對新神的尊重。

  不過,儘管名氣和聲望迅速提升,但離祠堂的建立還早的很,預示和夢境,還不足以培養出信民,更不會有人願意付出金錢和汗水,去構築一個神祇的祠堂廟宇。

  只有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潛移默化,讓新神的概念深入人心,廟宇和祠堂才會順其自然的出現。這個過程將會十分漫長,或許要經歷幾代人的時間。

  不過對於神祇來說,漫長的時間並不是問題,可能一次沉睡,再睜開眼的時候,就已經是幾十年後了。

  只是,神靈本尊可以不在乎時間的流逝,但書生分身卻不得不計算日子。

  一橫一豎,寫完了最後一字,邱言的書生分身將手中的筆放下,站起身來,收拾了桌上的幾張紙,吹了幾口氣,將墨蹟吹幹,折疊後收在懷裡,接著推門而出。

  三天了。

  離那晚的潘府激戰,已經過去三天,在這三天的時間裡,邱言每天都會凝神練字,經歷多次嘗試後,他漸漸把握到了以書法壯大生魂的訣竅。

  只是,畢竟是自己摸索,方法略為粗糙,生魂在壯大的同時,會生出不少的雜質。

  實際上,魂道修行,免不了會生出雜質,無論用哪種方法,都很難避免,但好的功法傳承,自有一套純淨魂質、剔除和剝離雜質的法門,循序漸進,生魂愈堅。

  如邱言這樣,通過練字,讓心神沉浸在文章中,堅定心志,引動聖賢文章壯大自魂,其實可以看做一種自我催眠,免不了會把情緒帶進去,這就成了魂裡的雜質。

  不過,和旁人相比,邱言有個巨大的優勢,那便是神靈本尊的存在──

  每到晚上,夜深人靜,邱言就會通過生魂中央的黑洞,牽引神力過來,以神力梳理生魂,磨滅雜質,淨化靈魂,掃除後患。

  白日練字壯魂,晚上以神力梳理、引導,三天的時間,邱言不僅鞏固了暴漲的魂力,更將急速壯大的生魂掌握,整個人的精氣神一天比一天好。

  走出了房間,看到的是空蕩蕩的院落,劉懷和劉越一大早就出去了,家裡的女眷則守在潘蓉娘邊上,隨時照應。

  這三天來,劉家父子想試著找個活計,一直未能如願。

  「得罪了潘家,在遠寧城中,怕是沒有哪家還敢雇傭舅父和表哥了。」

  邱言對此心知肚明,但劉懷父子卻不願輕易放棄。

  「也罷,且讓他們碰壁,等我將事情佈置好,舅父他們也該死心了,正好一同離開這個是非地,今後才能安心讀書養魂,了結此身因果。」

  他正想著,突然雙耳一動,嘴角勾起。

  「總算是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砰」的一聲,院子大門被人粗暴撞開,幾個人魚貫而入。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27 AM

第二十六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怎麼回事?什麼人?」

  「是老劉回來了?怎麼這麼大動靜?」

  聽到門響,呆在屋裡的邱言舅母、嫂子和姨母劉氏都走了出來,但接著就被院子裡的陣勢嚇住了。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

  院子裡站了七八個人,雖不是各個人高馬大,但痞裡痞氣、各自冷笑,卻也有一番懾人威勢,更何況,為首的還是名軍袍在身的兵卒。

  劉氏三人都是普通婦人,見到兵卒到來,更破門而入,立刻就心慌起來。

  「幾位……」邱言的舅母狀著膽子上前,開口詢問。

  「少廢話!邱言呢?讓他給爺出來!」

  兵卒尚未開口,就有一人叫了一聲,將劉氏幾人嚇了一跳,面色蒼白,邱言的嫂子更是嚇得微微發抖。

  「恐嚇婦孺,這算什麼行徑?傳揚出去,可是要被人恥笑的。不過,你們這種人,應該是不怕汙名,早就習慣了。」

  這時,有男聲從劉氏等人身後傳出,跟著就有腳步聲響起。

  「王巧兒,這次你的膽子壯了不少。」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但是落到院中幾人的耳上,卻讓他們心中莫名一寒,有種老鼠見到貓的感覺。

  壓下心中寒意,那叫囂之人循聲看去,入目的是邱言略顯單薄、但是挺拔的身影。

  「是你!」王巧兒下意識的退後一步,隨後驚覺,強打精神,冷笑起來,「邱公子,咱們又見面了,只是這一次,我王巧兒可不會再被你用言語給誆住了。」

  這開口說話的人,正是王巧兒,幾日前他被邱言以言語威懾了一番,倉惶離去,今日卻又領了其他潑皮殺了回來,還將駐守城門的李姓兵卒都給請來了。

  邱言並未理會叫囂的王巧兒,而是背對著他,溫言安撫舅母等人。

  「這些人是怎麼回事?來找你的?你招惹他們了?」姨母劉氏低聲詢問。

  「是啊,言兒,這可如何是好?你舅父他們都不在,要是出了事……」舅母臉上惶恐。

  邱言笑著道:「不礙事,都是些小人,小人下達,見勢忘義,善見風使舵,不可能有什麼作為,他們今天過來是好事,交給我就行了。」

  王巧兒被晾在一旁,見邱言渾沒將自己等人當回事,話語間更流露出鄙夷,他不禁怒火中燒,仗著人多勢大,踏前一步,就要發作。

  只是,還沒等他的話說出口,旁邊就有一個陰測測的聲音響起──

  「邱公子,好毒的口舌啊,不知在你心中,我是不是也算小人?」

  開口的,正是那李姓兵卒,他前行一步,嘴角含笑:「那日,你誆騙李某,說自己是遊學歸來的學子,我一時不查,放你入城,結果昨日才知,你哪是什麼學子,明明連秀才功名都沒有,是個從南邊逃過來的難民!你說,這欺瞞之罪該不該罰?」

  「當然該!」王巧兒在旁附和起來,「若是不罰,那還有王法麼?讓我這些良民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就是!該抓!」

  「李爺都敢騙,這還得了!」

  「劉懷、劉越都被趕出潘府了,這窮措大還有什麼好依仗的?」

  「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時候!」

  「好一句『良民』,好厚的面皮,這顛倒黑白的功夫,你王巧兒算是造詣不凡,」邱言聞言,轉過身來,直視王巧兒等人,「還未請教,邱某犯的是什麼罪?莫非,在咱這大瑞國,連『逃難』都成了罪名,不知太祖『立倉救災』的律令何時變了。」

  逃難當然不是罪名,但歷朝歷代對逃難流民都深有戒備,以防民變。

  只是,遠寧府境內的這次難潮,只涉及境內幾座村寨,人數不多,按著大瑞律法,當地官府是有疏導之責的,不光不能治罪,還要開常平倉、廣惠倉放糧。

  令天下立義倉,以備凶災。

  這是大瑞太祖定下的規矩,祖宗成法,這道法令換成邱言前世的說法,就是社會福利。

  「別扯那些虛頭巴腦的!太祖爺那是什麼樣的人物?是你一個連功名都沒有的窮措大能說的?」

  聽邱言談起律法,無論是王巧兒等潑皮,還是帶頭兵卒,都是一陣心虛,這個世界神道昌盛,律法的維持,並非只靠人心默契,皇朝一定,神鬼約束,下到布衣百姓,上到朝堂貴胄,都存有畏懼。

  聽到邱言談起太祖律令,王巧兒幾人縱然是存心過來找麻煩的,也不得不以趕緊轉移話題,生怕驚了祖龍之靈。

  「好,不談律法,那就談些別的。」邱言倒是從善如流,看了一眼帶頭的兵卒,「李波,你家中的那二十兩銀子,可放好了?城北鄭家村的那間小院修葺的如何了?」

  「你你你,你說什麼?你是怎麼知道的?」帶頭兵卒聞言,面色大變,哆嗦起來,甚至都忘了問邱言是如何得知他名字的。

  那二十兩銀子,乃是他借著一次守門敲詐得來,貪心之下,並未上報,直接就私吞了,若讓上司知道,定要提出分羹,日後也免不了有小鞋穿。

  但這還算好的,問題是鄭家村的那間院子,那是為村中一寡婦所建,李波與她人苟且日久,若是曝光,不說道德律法,單是家中悍妻就夠他受的,鬧將起來,別想消停。

  不再理會色變的李波,邱言看了王巧兒一眼:「城南蔡家年前走失了頭牛,你可知道去處?城北劉府前些日子曾經失竊,丟了珠寶首飾,你王巧兒是否知曉賊人線索?」

  「你你你……」這一下,換成王巧兒哆嗦了。

  蔡家走失的牛,正是被他無意間發現,忍不住一逞口腹之欲,這事兒要是被傳出去,立刻就要有牢籠之災,在這農耕社會裡,私自宰牛可是不小的罪過,更何況,他殺的還是一頭壯年耕牛!

  至於劉府失竊的珠寶,雖不是王巧兒犯的案子,但賊人銷贓卻是找的他,追究下來,也是個罪名。

  兩罪並罰,估計要給刺字流放。

  邱言也不管陷入驚恐的王巧兒,又看向王巧兒身邊的其他潑皮,開口出言,居然一一將幾人的名字點了出來,然後又對著每個人,各自說出了一段話來,說的人人色變,紛紛露出驚慌失措的神態。

  聽到最後,那兵卒李波眯起眼睛,死死盯著邱言,臉露狠意,似乎做出了什麼決定。

  卻不曾想,邱言忽然瞥了他一眼,眼中光芒一閃,這李波就覺腦袋轟鳴,如受重擊,身子搖晃了一下,差點摔倒,但隨即這感覺就消失了,彷彿錯覺。

  等他回過神來,卻發現邱言從懷中取出了一疊紙,分發到眾人手上,李波下意識的接過來,目光一掃,登時面色大變。

  「現在的情景,足夠讓你們鋌而走險了,不過,你等莫非以為邱某會一點準備都沒有?罪行、罪證都已被我寫成了幾份,做好了佈置,你們想要滅口、抵賴也是無用,反而要多個謀人性命的罪名,絞斬之刑是免不了的了。」

  邱言這話一說,彷彿渾不將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卻說得王巧兒等人面色更差,那李波也收起了凶意,眼露惶恐,他驚疑不定的看著邱言,低聲問道:「你是如何知曉這些事情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邱言說著,抬手向上指了指。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28 AM

第二十七章:雞鳴狗盜,物盡其用

  「這是怎麼了?」

  門外傳來了劉懷略顯蒼老的聲音,就聽急急腳步聲,劉懷和劉越父子越門而入。

  他們遠遠的就看到自家大門洞開,院子裡站了不少人,心知不對,是以快步走來,一進門,就看到邱言被幾人圍在中間,而自己的妻子、妹子等人則是一臉驚慌的躲在院子角落。

  「你們這些潑皮,敢上我家撒野!」

  見到院中一幕,劉懷怒氣上湧,不顧劉越的阻攔,就要上前。

  卻沒想到前面人影一閃,邱言卻是擋在前面。

  「舅父不必動怒,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這次過來,是找我出去喝酒的。」

  聽到這話,劉懷一愣:「言兒?你這話是何意?是被他們勒索了,還是威脅了?」他目光一轉,看到了人群裡一身兵卒裝扮的李波,心頭一驚,「莫非是逃難之事洩露了?那也不打緊,不要怕,你本來就是遠甯府人士,到哪裡都有理說,明明城裡有住處,沒必要去那收容地。」

  「舅父,你真的誤會了,不信的話,問問這位李兵爺,他這次過來並無惡意,你說呢?」最後三個字,邱言是盯著李波和一干潑皮說的。

  被他的目光一盯,李波等人頓感背後一涼,心中生出慌亂之意,聯想到方才對方施展出的意外手段,讓他們有種被徹底看穿的感覺。

  李波額頭流下冷汗,乾笑一聲,然後朝著劉懷抱拳道:「不錯,我等此來,是想請邱公子出去喝酒的,打擾了府上安寧,實非本意。」

  劉懷見狀一愣,他在潘府服侍了這麼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有些的,當然能從李波的言語表情中,看出對方的言不由衷,以及那顯露出來的畏懼。

  「怎麼回事?這人好像是在害怕?還是第一次有當兵對我這般恭敬。這可怪了,他分明是這夥人的頭頭,帶著這麼多人找上門來,人多勢眾,有什麼好怕的?」

  身為潘府管事,從前劉懷也接觸過官兵,只是吃兵糧的,就算只是城中游勇,縱然對潘員外恭敬有加,但也不會將普通的管事放在心上,劉懷只是府上瑣事管事,但是現在,他離了潘府,沒了依仗,面前的李波反而向自己行禮,不由得心生疑惑。

  但不等他回過神來,邱言兩三句之間,就拉著李波一眾離了院子,留下驚疑不定的劉懷父子。

  「這些人到底來做什麼的?王巧兒那幾人都是有名的潑皮,從來都是橫行欺善,居然這麼好說話?」

  等稍微平靜了一些,劉懷轉頭詢問妻子和妹妹。

  「這群人來的時候兇神惡煞,但言兒和他們說了幾句,就都沒了先前的兇狠勁,或許真是他的朋友也說不定。」劉氏有些拿不定的說著,她們幾名女子見到剛才的陣仗,先就慌了神,哪裡還能注意邱言和對方說了什麼。

  「亂說什麼,言兒平日讀書寫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怎麼可能認識這些潑皮無賴?」劉懷聽了,將信將疑,感到自己的外甥有了點高深莫測的味道,「那些人都是什麼人?軍棍和潑皮!這樣的人,就算是朋友,也不讓人放心,他們也不會把個沒功名的書生放在眼裡。」

  突然,他的腦子裡閃過一道靈光。

  「戲裡面,讀書讀出了大學問的人,都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通鬼神,能轉乾坤的,言兒這些年用心讀書,雖然沒考上科舉,但說不定早就有了高深學問……」

  遭逢大變,失了生計,幾日以來又處處碰壁,讓劉懷深深感受到無權無勢的壞處,心裡想法有了些許變化,對於外甥一門心思讀書有了新的認識,是以現在才會生出這樣的念頭,但到底放心不下,最後又遣劉越出去跟上邱言,要是形勢不對,也能及時應對。

  等劉越出門之後,游目四顧,四處打探邱言一行人行蹤的時候,邱言等人已經坐在了城中較有名的羨仙樓裡。

  獨立的包房裡,氣氛凝重。

  菜肴還沒有上桌,邱言、李波等人圍桌而坐,低頭看著身前酒杯,無人開口。

  過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的王巧兒開口道:「邱……邱公子,你到底有何打算?」

  邱言端起酒杯,手指敲了敲杯子邊緣,嘴中道::「擾了邱某親人,這個帳必須要算。」

  「來了!」

  幾人跟來,本來就意識到這次的事情不會輕易揭過,所慮的無非就是條件如何罷了。

  邱言又一次從懷裡取出一張紙張,鋪在桌上,上面一列一列寫了不少名頭,後面都跟著一個數字。

  「這是……?」

  「清單,」邱言抿了口酒,「後面的是銀兩數目,照著上面的數目,拿錢消災。至於哪個人拿多,哪個人拿少,由你們自己決定。」

  「這……」看著上面的金額,李波等人都是眼皮子跳了跳,雖疑惑邱言為何會提前準備好這種東西,卻知道眼前的問題並非在此,「這數目太大了,能不能降低一些。」

  「我不是在和你們商量。」邱言搖了搖頭,「這也是個警告,望你等自此改過,若繼續橫行鄉里,今天只是破財,日後說不定要夜夜難安,身心煎熬。」

  李波幾人對視了幾眼,都是有口難言,從來都是他們敲詐勒索別人,沒想到今日卻讓一個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給逼到了這一步,說不憋屈那是假的,偏生這書生手段迭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讓他們心裡畏懼,連反駁的話都不敢說了。

  最後李波還是開口,一咬牙道:「好,我們應了!」

  邱言將幾人的不安收入眼底,心知這些人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不過他同樣知道,就算自己以怨報德,同樣不會有什麼變化,還有可能被對方看做是軟弱可欺。

  「這些潑皮和軍棍,若是高官、大將對他們施恩,當然能得『豪傑回報』,但我這分身只是一介書生,施恩只能被當成軟弱。」

  「不過,這些雞鳴狗盜之徒活著比死了要有用,沒必要殺掉,但也不能覺的是疥癬小患,就放鬆警惕,要時刻拿捏在手才行,不妨不斷施壓,時常敲打。」

  「是了,世間之人各有私念,我既要成就此身抱負,又要彙聚民願香火,難免要駕馭人念,正好拿這幾個人試驗一番。」

  邱言並不覺得眼下事情,有將李波這幾個凡人誅殺的必要,況且一下子死這麼多人,又和邱言、劉家有過接觸,事後肯定要有麻煩。

  「本尊和分身相對獨立,分身的因果最好不要沾染到本尊身上,倒不如將這些人物盡其用。」

  大瑞是個統一王朝,律法健全,不能說殺人就殺人,書生分身要是殺了人,不要說科舉,連生存都成問題,若讓神靈本尊出手,則易引起城隍注意,又要纏上因果業力,得不償失。

  「不過,既然要以這幾人試試神道手段,他們今後還要有些遭遇,過不了多久就會顯出端倪來。」

  收起念頭,邱言放下酒杯。

  「好了,既然壓驚的錢財咱們有了共識,那就來說說其他事情。」

  在李波等人驚疑和惱怒目光的注視下,邱言繼續道:「你們敢來找我,說明已經知曉我與那朗將軍並無聯繫,肯定也掌握不少資訊,我現在要的,就是你們手上有關那位將軍的全部消息。」

  看著錯愕的眾人,邱言目光如刀。

  「來,將你們知道的,詳詳細細,一字不漏的告訴我。」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29 AM

第二十八章:舉家離城

  等劉越找到羨仙樓的時候,邱言正將一盤盤的飯菜用荷葉和油紙包好,捆繩而提,不理會周圍幾個書生嘲笑的目光,施施然而行。

  「言弟,你這是?」

  見到邱言這幅模樣,劉越不禁問出聲來。

  邱言一見,便笑道:「表哥你來了,來幫我提兩個,這些菜都是方才那些人宴請我的,可他們有事先走了,連筷子都沒動,扔了太可惜了,家裡幾日未見葷腥,正好拿回去。」

  「你從前不是說這樣有辱斯文麼?」劉越發現自己這個表弟,隱約和從前不同了,若是以前,邱言不僅自己不做,還會阻止其他人這麼做。

  「有辱斯文?」邱言笑了笑,「這樣不會有辱斯文,鋪張浪費才是可恥,行了,咱們趕緊趕路,不然飯菜都涼了。」

  就這樣,邱言和劉越大包小包的帶回家,家裡人當然也有疑惑,但架不住邱言勸說,很快將飯菜擺上了桌子,圍坐一起。

  飯桌上,氣氛有些沉悶,但邱言刻意言談,很快就讓氣氛鬆弛下來。

  「言兒,剛才那些人,真是你的朋友?」吃的差不多了,劉懷忍不住就出聲詢問,他這會兒一直在擔心這個事情,「那些人,平日裡橫行不法,都是奸猾之人,是戲裡面的反角、丑角,最是善變,不能深交啊。」

  邱言聞言,放下筷子:「舅父放心,我自曉得,那些人的秉性我很清楚,眼下不過他們只是隱忍,等風頭一過,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定會尋釁滋事。」

  「你既然知道,為何還和他們往來?」一聽這話,劉懷脾氣就上來了,自邱言家中出事,逃來遠甯,劉懷就將他當成了家中一員,關心愛護,現在聽到邱言的話,不由生出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舅父莫怒,」看劉懷動氣,邱言離了板凳,「眼下家中陷入困境,邱言日日居於院中,幫不上忙,心裡很是愧疚,這才出此下策。」

  「家裡有事,自有我這一家之主頂著,哪需要你來操心。」劉懷怒氣消了一些,「再說了,家裡有難,找些潑皮、軍痞又有何用?」

  他這話剛落,就聽院外有喊聲傳來,聽到聲音,劉懷放心不下,放下碗筷就走了出去,邱言和劉越緊隨其後。

  一出屋門,就看到李波和王巧兒站在門外,手裡還拿著兩個包裹,見到邱言出來,立刻就走了上來,將包裹遞了過來。

  「邱公子,你要的都在裡面了,還望公子能信守承諾。」

  一臉不舍的看著包裹,李波咬牙收回目光,沖邱言拱拱手,就帶著王巧兒離開了。

  「這是什麼?」

  聽到劉懷詢問,邱言就將包裹放到了對方手裡。

  接過了包袱,劉懷的身子微微一頓,這包裹比他想像中要重的多,再一摸,裡面傳碰撞聲響,立時色變。

  「這些是……」

  察覺了包中之物,劉懷倒吸一口涼氣,轉頭一看,見李波等人已經沒了蹤影,他有心去追,卻被邱言拉著進了屋。

  回到屋內,劉懷欲言又止,卻忽然出言讓邱言的舅母、姨母等人撤了碗筷,先行離去,然後將兩個包裹仍在桌上。

  就聽「嘩啦」一聲,包裹散開,露出了裡面的東西,那赫然是一串一串的銅錢和幾塊小銀餅子!

  「這是怎麼回事?」劉越見到這些東西,登時愣住了。

  這個世界,七百七十錢為一貫,一貫等於一兩銀子,幾個銀餅子大小不一,顯是私窯鑄就,但加起來也要有六七兩,粗略一看,兩個包裹裡共裝了十二三兩的銀錢!

  十二三兩,即八九千錢,這可是很大的數字了,要知道,雖然物價上漲,但在遠寧府內,七錢就能買到一斗米,一斤雜鹽賣二十錢,城郊縣城的一畝地也不過就是八九百錢!

  不同於驚呆了的劉越,劉懷卻是瞪著邱言,語含怒氣:「你竟勒索他人?」

  邱言不慌不忙,口中則道:「舅父明見,若是無事生非,主動找上他人,那才是勒索,但今日卻是李波他們找上門來,不僅威脅於我,更作勢對劉家不利,連舅母、姨母和嫂子都受了驚嚇,在情在理,都不能放過他們。」

  劉懷聽了這話,卻搖搖頭:「被你拿了這麼多銀錢,他們如何能夠干休?從今往後沒有寧日了!還是快些送還回去吧……」

  「寬和嚴、德和刑,不能兩全,有恩要報,有仇也不能姑息,一味寬容待人,不是善良,而是縱容,」邱言先順勢說著,接著話鋒一轉,「但舅父所言在理,那群人定然懷恨在心,為安全起見,這遠寧城是不能呆了,請舅父一家收拾細軟,隨我一同前往青昌,暫時安頓。」

  「你……」劉懷張口結舌,這些天,邱言曾提過讓劉懷一家暫離遠寧,到青昌住一陣子,避避風頭,但老劉家在遠寧落地生根,當然不會同意。

  只是,這幾天以來,他外出尋活,卻處處碰壁,那些店家、熟人,知道劉懷父子被潘府趕出,怎麼敢收留?另一方面,早出外歸,年齡不小的劉懷,已經有些吃不消了,現在再次聽到這個提議,聯想到這幾日的遭遇,沒有立刻回絕。

  旁邊,劉越看了看桌上銀錢,有些心動,可自己父親沒同意,他當然不敢越俎代庖。

  這時,又聽邱言道:「若是舅父不願意,那邱言只能孤身上路,可身上帶著這些銀錢,又惡了潑皮、軍痞,能不能活著回到青昌縣都是兩說,而且我不通財事,若是讓人將錢騙了去,那就糟了。」

  「這……」劉懷沉吟起來。

  「父親,表弟說的也不無道理……」

  見父親有些意動,劉越也勸慰起來,再加上邱言再旁言語,很快,劉懷終於下了決心。

  「那就先去青昌住一陣子,等風頭過了……」

  有了決定,劉家父子開始計畫何日啟程,卻被邱言的一句話打斷了──

  「既然如此,我這就去車行雇個馬車,咱們也別拖了,今天就走。」

  「太急了。」劉懷搖搖頭。

  「宜早不宜遲,遲則生變,誰知道李波他們是不是正準備晚上襲府?其實家裡東西也不用收拾太多,這麼多銀錢,到了地方花錢添置,這錢留在身上是禍患,不如花出去實在。再說了,青昌縣有家不錯的醫館,表妹在這裡已經沒有大夫能救了,不如去青昌縣試一試。」

  一番說辭,總算說服了劉懷,接下來又通知了舅母、姨母,眾多女眷雖覺倉促,但並未多說什麼,劉家沒什麼值錢的東西,收拾了些許衣物、地契,又找來抬轎,將昏迷不醒的潘蓉娘帶上。

  「這間院子,是祖上傳下來的,沒想到到了我這輩,卻……」

  回頭看來一眼緊閉的院子,劉懷歎了口氣。

  劉越連忙安慰起來:「父親,咱們又不是不回來了,再說了,青昌離這也不算遠,以後每兩三個月,我就過來一次,清掃院落。」

  「我一把年紀了,能不能回來,不好說了。」劉懷搖了搖頭。

  邱言聽了,心裡泛起淡淡愧疚,也安慰道:「舅父不必擔心,也許要不了多久,您就能風風光光的回來了。」話音落下,有一絲常人難見的黑氣鑽出地面,纏在邱言身上。

  劉懷還是搖頭,只道是子侄安慰。

  鎖了門,一家人就在街坊差異目光的注視中離去。

  身上有錢,辦事不難,一個時辰後,劉家人就隨著一輛大篷馬車離了城。

  等日頭西落,馬車剛好到了一座村鎮,離遠寧城有近十裡的距離,看天色不早,趕車的車夫駕車入村,投宿客棧。

  吃了晚飯,一家人各自安歇,男女分入兩房。

  「睡的時候都驚醒點,不要太死。」吩咐了劉越和邱言幾句,劉懷就當先躺下,沒過多久就發出鼾聲,年齡一大,精力不濟。

  「言弟,你應對那些潑皮費了不少精神,去睡吧,我來守夜。」劉越勸了邱言,吹了蠟燭,坐在桌邊。

  他們三人睡在一間,因擔心錢財露白,所以要有人守夜。

  邱言也不推辭,倒頭就睡。

  「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是時候按計劃行事了。」

  躺在幹硬的床上,邱言念頭轉動,心神引著魂兒聚集一處,從天靈湧出。

  生魂出竅,在屋內轉了一圈,然後一個轉折從窗子飄了出去,接著魂內湧出青光,裹住魂體,朝著遠寧城方向疾飛出去。

  夜色漸漸深沉。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30 AM

第二十九章:狼將軍

  遠遠看去,入夜的遠甯城,安寧、祥和。

  遠方,突然有道綠光疾馳而來,但到了城池邊緣,光芒倏地消失,不見了蹤影。

  城中黑暗,但也有幾處燈火通明,多為達官顯貴的府邸,其中還包括了驛站。

  「啊~」

  驛站門邊,負責守衛的兵卒打了個哈欠,他的雙眼中滿是血絲。

  「這郎將軍打算什麼時候回來?」

  旁邊,他的同伴輕笑了一聲:「老劉,這才剛換班,就撐不住了?熬著吧,習慣了就好了,明天回去好好睡一覺,晚上就不那麼乏了。」

  「早知道白天就少賭一會兒了。」抱怨的兵卒又打了個哈欠,搖了搖頭。

  這兩人卻不知道,此時此地,在他們的上方,一道常人難見的生魂正緩緩飄動著,從容進入驛站。

  「王巧兒他們的消息果然沒錯,這朗將軍確實每晚都要赴宴,深夜才能回來,只要掌握好時機,計畫就能順利施行。」

  這道飄入驛站的生魂,正是邱言的生魂,書生分身隨著劉懷一家離去,夜宿客棧,但卻生魂出竅,以神力包裹,疾飛返城,徑直來到了驛站。

  今天白天,邱言和李波等人入了羨仙樓,除了錢財清單之外,還追問了他們幾日探尋的結果,為了就是計畫能順利施行。

  登位灶神後,本尊的神位品級提升,和全城的灶台、爐火生出聯繫,能感知灶台周圍的景象、聲響,所以邱言在李波、王巧兒來襲時,才能一一點出他們的軟肋、把柄,就是因為,這些人或他們的家人,偶爾在灶台旁洩露了機密,讓神靈得知。

  莫道無人曉知,天地神鬼皆知。

  把柄握在別人手上,王巧兒等人不敢耍什麼花樣,有問必答。

  「這驛站裡面妖氣真夠重的,不知聚集了多少妖怪,這還是煉化了三魄的狼妖不在,要是他在,估計妖氣會濃郁到生魂都無法接近的程度。不過《性命之道》上提過,煉化了氣魄,經過一番錘煉,就能內斂妖氣,不知那狼妖能否做到。」

  生魂一入驛站,就擴張感知,整個驛站的結構頓時浮現心中。

  「咦?被發現了,好靈敏的感應,應該是兩個妖魂所說的通靈刺蝟了。」

  先前面見遠甯城隍,對方拿出了兩個妖魂,因為在城中吃人,被斬殺攝魂,這魂交給了邱言的神靈本尊,但日後還要歸還,令入六道輪回。

  從妖魂口中,邱言對前來遠寧城的妖怪有了一定瞭解,知道了為首的是只狼妖,為通山大王麾下的一方將領,修為直達命修第二境,煉化了力魄、精魄和氣魄!

  「城隍將妖魂給我,是想讓我知道狼妖背後勢力龐大,不能力敵,讓我知難而退。可惜,這狼妖帶人屠戮村寨,我分身的前身都是被他的手下追殺,最終魂入幽冥,他這次北上遠寧,目的也是為了追殺分身,這是解不開的仇怨,無從後退。」

  心裡想著,飄飄蕩蕩間,穿牆過戶,邱言來到一間房裡。

  房間角落放著一個籠子,籠子裡面,一隻刺蝟正在團團轉,待生魂穿牆入房的瞬間,這刺蝟渾身一顫,縮成一團。

  「你這樣不過是掩耳盜鈴。」

  淡淡的意識波動從生魂中傳出,落在刺蝟心中,後者頓時僵硬,隨後也發出一陣意念波動──

  「不要過來!你的魂味我識得,正是將軍要找得那人!沒想到竟是生魂夜遊之輩,難怪烏鴉會殞命,還害死了那麼多巡山妖。」

  「識得魂味?這麼說,你是順著魂味找到寧遠城的,真是稀奇,靈魂也有味道?不過,換句話來說,只要殺了你,自然就斷了線索,那狼妖再厲害,也找不到我了。」

  邱言又發出一道意念波動,一人一妖居然這麼交談起來。

  「殺了我也沒用!」刺蝟顫抖起來,明顯是心中恐慌,「想要找你,還有其他方法,你要是知道厲害,現在逃走來得及!實話告訴你,在你進入驛站之時,我就發出了警示,將軍很快就會回來!遲了,你……」

  「你發出了警示?」聽了這話,邱言似乎並不在意,「這樣最好,省的麻煩了。」

  他這話剛落,就聽「轟隆」一聲,房間的窗子猛然炸裂,一名高大男子破窗而入。

  嘩啦啦!

  窗子邊緣的牆面崩裂、粉碎!

  「好大的膽子!一個生魂,也敢闖我狼將軍的地盤?」

  來者正是幾日前入城的朗將軍,更是當初帶人屠戮村寨的妖怪頭領,三魄狼妖!

  呼!呼!呼!

  這狼妖一露面,滂湃妖氣就從身上湧動出來,充斥整個房間,更有股濃烈的血肉生氣衝擊出來,朝著邱言的生魂撲了過去!

  風如刮骨刀,根根似鋼針,甫一過來,就讓邱言感到生魂刺痛,有種要被貫穿、瓦解的錯覺。

  「好雄渾的氣血!就算是妖怪,氣血旺盛到這等地步,更有妖氣彌漫,也不是生魂能夠抵擋的!不知凝聚了人魂的魂能否對抗此妖。」

  念頭一轉,強行定住生魂,邱言不再理會籠子裡的刺蝟,魂兒一轉,就朝著另一邊沖去,徑直出了窗子,遁入夜色!

  「想跑?」狼妖所化大漢眉毛一挑,獰笑起來。

  就在這時,刺蝟的意念又從籠子裡傳出──

  「將軍!那人就是你要找的凡人!被烏鴉追趕的那個!」

  聽了這話,狼妖咧嘴一笑:「哦?竟然是此人!他這是自己找死,怨不得旁人!」

  話音落下,狼妖大漢一步走來,抬手一拍,將籠子連同裡面的刺蝟一同拍碎,然後一捏,將一點靈魂生生拽出。

  「將軍!何故殺我?你不是說……」那魂兀自掙扎,發出驚慌意念。

  「笑話!人都找到了,不吃你,留著幹什麼?通靈刺蝟天生魂壯,偏偏難以開竅,你們的魂乃大補之物,正好壯大本將軍的生魂,又能防止走漏了消息,一舉兩得!」

  說著,狼妖大漢將手中魂扔進嘴裡,咀嚼吞咽,接著腳下爆出劈啪聲響,兩腳猛地膨脹,連繃緊的褲腳都被撐開!

  轟隆!

  地面猛地崩塌。

  崩!崩!崩!

  整座驛站搖晃起來。

  「怎麼回事?」

  守衛門邊的兩名兵卒察覺震動,轉頭後視,頓時呆若木雞。

  但見整座驛站劇烈震動,牆壁上裂縫蔓延,碎石散落如雨。

  嘎吱!

  屋舍崩塌!

  煙塵滾滾,遮蔽一方。

  突然!

  呼!

  一道身影從煙塵中沖出,宛如脫匣猛虎!

  這身影急速劃過長空,挾著雄渾氣勢,向一處街道衝擊過去!

  「想從本將軍眼前逃走?異想天開!你那日就該死在村中,結果掙扎求生,還害死了我的一批部下,知道這是多大的罪過麼?」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1 07:31 AM

第三十章:正好一起解決!

  炸舌如雷,話語聲如響雷一樣在半空中炸響,響徹半座城池。

  三魄狼妖淩空衝擊,雙手同時膨脹,把個手腳衣衫都撐爆,然後擺臂!蹬腿!

  呼!

  身在半空,那手中腳下爆發出來的力量,將空氣按壓、凝縮,推動著狼妖健碩的身軀急速向前。

  前方,街道拐角,邱言生魂一轉,變動方向。

  後方,狼妖獰笑,舌上泛光,張口吐氣!

  氣成束,從口中激射而出,直指生魂!

  生魂飄忽,疾閃一旁,「啪」的一聲,氣束擊中青石鋪就的地面,那地面登時塊塊碎裂,凹陷成坑。

  「這鋪路石頭光滑、厚實,車馬碾壓幾十年都沒有半點損傷,居然被一口氣給擊碎了!莫非這就是煉化了氣魄後的手段?」

  念頭一轉,生魂毫不停留,猛地向前一沖,加速飛馳!

  生魂剛離,剛剛途徑的那片地域勁風湧動,狼妖大漢從空中落下,兩腳落地,立時就碎裂了方圓一丈內的地面,隨後他膝蓋彎曲、繃直!

  地面上碎石和泥土濺射,狼妖的身影消失原地。

  前方,飛馳衝刺的生魂猛然一頓,瞬間由動轉靜,急停下來。

  轟隆!

  生魂前面突然塵土飛揚,卻是狼妖再次落下,他伸手一探,那手膨脹起來,手背生毛,五指變形,指甲急速刺出,就要將生魂抓在手裡。

  生魂一顫,有青芒閃動,瞬間沒了蹤影。

  「嗯?」狼妖輕咦一聲,接著扭頭後視,瞳孔一縮,就將十丈外的景象捕捉在內。

  「這道生魂有些門道,人魂都沒凝聚,居然就能將速度提升到這種境界,不過,單憑這點,還是跑不了的。」

  念頭升起的同時,狼妖雙腳蹬踏,身軀直竄出去,十丈距離一步跨過,兩手向抓,但邱言生魂一蕩,青芒裹身,猛然轉折,破空而去,卻讓狼妖抓了個空,這狼妖的整個身子都沒停住,撞上了旁邊民居。

  轟!

  民居崩塌,但狼妖雙手一撐,勁力爆發,推動著身軀從灰塵和碎石中直飛出來,然後張嘴一吐,又是一道氣束噴湧出來,嗡嗡作響。

  邱言生魂一動,又要閃避,但冷不防的那氣束淩空轉折,尾隨而來。

  「居然能隨念變化?」心頭一驚,生魂卻未慌亂,急速旋轉,淩空一彈,反向而行,險之又險的和氣束擦身而過,接著魂裡透射青芒,平移三十丈,沖進了一座院落。

  「真會逃!但逃命的功夫練得再好,也不過是只老鼠,跑得了一時,跑不了一世!」

  冷笑一聲,狼妖大漢騰身躍起,手腳在空中虛劃,但聽空氣炸裂,他的身軀淩空轉向,也向那座院落落下,同時張嘴吐氣,氣束破口而出,直指前方生魂。

  但與此同時,一陣意念波動卻從這間院落的深處傳來──

  「哦?是你?沒想到你還敢再來!找了幫手?那也沒用!上次讓你跑了,這次可就沒有這種好事了。」

  「怎麼回事?」狼妖聽了心生疑惑,但他的思維方式與人類大相徑庭,突然之間哪裡能搞清狀況,何況還沒等他轉過念頭,就看到前面青芒一閃!

  唰!唰!

  飛馳在前的生魂兩側倏地冒出兩道青芒,青芒凝聚,邊緣鋒利,如刀如劍,而後整個魂體急速旋轉起來!

  哢!哢!哢!

  只是一轉,青色鋒芒劃過緊隨在後的氣束,竟將那氣束斬成數段!

  轉轉轉!

  斬斷氣束,邱言的生魂並未停下,挾著兩側青芒利刃疾旋回轉,如螺旋槳般朝著狼妖衝擊過去!

  「還敢反抗?你這是自尋死路!」

  狼妖一見,不驚反喜,笑容猙獰,兩條手臂猛烈膨脹起來,衣袖徹底碎成布片,那手臂上銀色毛髮急速生長、覆蓋血肉,兩手急速變大,指尖鋒利成爪。

  抬手一抓!

  嗤嗤!

  沒有毛髮覆蓋的掌心陡然間一片通紅,如燒紅的烙鐵般,冒出絲絲白煙,狼妖這是將手臂中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再用筋肉繃住,化為爆發力!

  爆!

  狼妖大漢手掌邊的空氣炸裂開來,形成氣旋,將急襲而來的邱言生魂捲入其中。

  「局部妖化?果然,在這城中,城隍在上,妖魔避讓,輕易不敢真身顯形,局部妖化已經是極限了,這狼妖只要身在城中,實力就要受到了壓制,不過卻不利於下面的計畫,還是要刺激他一下!」

  念頭一轉,被混亂氣流籠罩的邱言生魂倏地一飄,衝擊的勢頭消散,但兩側青芒卻猛的向前刺出,交纏著凝成一股。

  唰!

  這股光芒急速延伸,往前一刺,狼妖只覺青芒一閃,右眼爆發劇痛,視野被大片血紅色遮蓋!

  那細長的青色光芒徑直刺入了狼妖大漢的右眼眼眶!

  血花綻放,汩汩鮮血從眼中流出。

  事出突然,光芒變化的太快,狼妖居然未及躲閃!

  「嗷!」

  被疼痛刺激的狼妖咆哮起來,他抬起手來,一把抓住刺入眼中青光,猛地一拽!

  滋啦啦!

  那青光有如實質,似精鐵所鑄的刀劍般,在狼妖大漢的眼眶邊上劃出一溜火花,破開皮肉骨頭,竟是要被生生的扯了出來,但突然青芒一震,潰散開來,一段隱藏其中的情緒意念爆發開來。

  引人瘋狂!引人狂暴!引人狂躁!

  這竟是以神力將情緒念頭強行灌入狼妖的頭顱!

  嗷!

  狼妖對月長嘯,完好左眼瞳孔收縮成一道分隔號,臉上流露出瘋狂之色。

  震!震!震!

  他健碩的身軀震顫起來,每一塊肌肉都微微縮漲。

  「突襲的機會只有一次,再來一次,這妖怪就要有所防備了,可惜黑洞傳輸神力的效率太低,生魂只能承受一顆星辰,不然星辰疊加,神力相接,這一下說不定就能穿刺頭顱,就算要不了他的命,也能重創於他。」

  心裡想著,邱言的生魂內稀薄的青芒重新凝聚出來,滲透、包裹魂體,那魂兒向後一沖,遠遠的離開了狼妖。

  突然!

  四周傳來一種隔絕之感,院子深處的地面上,泛起淡淡光環,邊緣有符字,急速擴張,轉眼將整棟院落的地面覆蓋。

  有三道生魂從後院疾飛出來,每一道裡面都盤坐著一個栩栩如生的人影。

  「終於來了,今日正好將兩邊的事情一起解決,省得麻煩。」邱言自是發現了三道魂影。

  他和狼妖此時所在的府邸,正是潘府!

  不等三魂過來,邱言的生魂就迎了過去,同時將一道意念擴展開來──

  「三位來的正好,還請助我滅了此獠!」

  這意念擴展極快、覆蓋小半個潘府,狼妖也在第一時間感應察覺,登時狂叫起來:「好好好!我道你那日如何能滅得了我的那些個手下,原來還有同謀,很好!正好一網打盡!」

  咆哮聲中,狼妖大漢渾身的衣衫盡數破碎,渾身上下的毛孔中,都露出銀色毛髮,整個人急速龐章!

  嗷嗚!

  長嘯從口中發出,大漢的面容迅速被毛髮覆蓋,嘴鼻迅速突起!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05 AM

第三十一章:你就是唐儀?

  「什麼?讓我等助他滅妖?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大漢不是他找來的幫手?」

  邱言的意念波動散發開來,三道迎面飛來的凝人生魂先是疑惑,但隨後就明白了緣由。

  「不好!這人是要禍水東引?可他想的未免也太簡單了點!」

  剛剛想通,還未及多說,一陣強烈的氣流就爆發開來,將三魂籠罩,緊隨而來的,是濃烈的血肉陽氣,以及澎湃的妖風!

  嗷!

  只聽一聲咆哮,一個龐大黑影便撲擊過來,那從天上落下的月光都被牽引著,扭曲起來,被這道龐大黑影吸納!

  呼!

  急促勁風從黑影周圍爆發開來,尖銳呼嘯,將周遭的空氣都攪動的混亂起來。

  「不好!這妖怪瘋了不成,竟不顧一切的在城中顯化了原型!」

  呈現在三魂面前的,赫然是一頭高有一丈,長有三丈的銀色巨狼!

  巨狼揮爪!

  這一抓,直接將空氣都給劃開,鋒利的爪子嘎吱作響,爪尖兒上,氣芒縱橫,妖氣噴湧而出!

  呼啦啦!

  氣流、妖氣、血肉生氣席捲開來,狂風肆虐,硬生生將三道凝人生魂給吹得東邪西歪,好似斷線風箏。

  「好濃郁的妖氣!居然是煉化了三魄的大妖!至少也有百年道行!可這妖怪也太莽撞了,事情都沒搞清楚就敢動手!簡直是肆無忌憚!來城中撒野,還敢現出原形,不要我等出手,只要盞茶的功夫,城內地祇就會有所動作!」

  話雖如此,但三道生魂被妖氣捲動,撕扯魂體,哪裡還能靜候,又有鋒利的狼爪揮舞襲來,立刻的,三道魂中人影掐動手訣,各自分出一塊生魂碎片。

  變化!

  開!

  生魂碎片扭曲變動,化為三道字咒,釋放出奇異力量,生生在濃郁的妖氣內開闢出了一塊空隙。

  「區區妖魔蠻力,如何能和咒術法訣對抗!嗯?入侵的生魂去了哪裡?這一會兒的功夫,就不見了去向,我等被這妖物纏住,一時居然沒有察覺!」

  三魂擺脫了妖氣,操控字咒,就要離開混亂氣流的籠罩範圍,但那氣流猛的裂開一道大縫,似窗簾半分,一張血盆大口從中撲來!

  嗷!

  「孽畜!」

  三道意念爆發開來,隨後又分出三塊碎片,化為字咒。

  爆字咒!

  轟隆!

  狂暴炸裂,憑空浮現!

  炸響聲中,大半座潘府搖晃起來,似地震來襲。

  嘎吱!嘎吱!

  府內一扇扇緊閉的房門紛紛打開,無論主僕都被這陣震動所驚醒,驚疑不定的走出門外。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潘員外也從房間走了出來,在兩名侍衛的帶領下,匆匆而行,穿過兩個獨院,剛出了後宅,就注意到了天上狂風,以及前院中那道騰躍翻滾的龐大身影。

  身後,急急趕來的潘三少爺也看到了月下巨影,頓時瞪大了眼睛,張口結舌。

  嗷嗚!

  狼嘯沖天,火光乍現,月光落在前院,將那黑影的模樣照了個分明。

  「狼?」

  下一刻,驚叫聲從潘府各處傳出,就連平日裡不可一世的潘三少爺也是面色蒼白,下意識的大叫起來。

  「不好!」潘員外卻是面色一變,「這巨狼淩空懸浮,身邊有狂風相隨,絕不是凡物,定是妖物!」

  他的聲音低沉、略有顫聲,但依舊有種久居上位、從容不迫的味道,彷彿只要聽從他的指令,萬事都可解決一般。

  他扭頭吩咐身旁侍衛:「傳令,妖物兇殘,凡我的子侄親戚、妻子侍妾,都不要靠近!另外,告訴府中僕從,此時願去前院者,賞銀十兩!」

  「父親,你這是要……?」身後,潘三少爺顫聲問道。

  「妖物喜食人肉,只要提前喂飽,就不會殃及旁人,那些下人,能替潘家而死,是他們的榮幸。事後,我也不會虧待他們的家眷!這是恩威並施的手段……」說到這裡,這潘員外有心提點兒子。

  便在這時,地面震動,巨狼落地,它僅存的左眼突然瞥了潘家父子一眼。

  冷厲的目光,只是一眼,就讓潘員外、侍衛和潘三少爺心底生寒,驚恐之下,身軀僵硬,連指頭都難以動彈了。

  顫!

  「那妖魔似是注意到我了!逃!必須要逃!」

  潘員外恐懼之下,拼命想要轉身逃跑,但冷不防的背上突然印上一隻手,將他往前一推。

  潘員外向前踉蹌兩步,倉皇後視,臉露悲戚。

  「志兒,你!」

  「父親,我不想死啊,你活了這麼大歲數了,該享受的都享受了,也算值了,就幫孩兒擋一擋吧。」

  卻是潘三少爺被嚇得心智大亂,心底生出預感,有些歇斯底里了。

  轟隆!

  突然一聲巨響,潘員外等人身前煙塵滾滾,一隻慘綠色的眼睛在煙塵中漸漸清晰。

  「好強烈的心念,不甘、悔恨、憤怒,身上的祖脈之氣又隱隱與這府邸相連,正好幫本將軍平息被那三個人魂挑起的魂亂!」

  聲從塵中來,低沉、沙啞,隨後血盆大口破塵而出,在潘三少爺的淒厲叫聲中,潘員外連同身旁侍衛,甚至腳下站立的石板地面都被那張嘴吞食下去!

  直到這時,濃煙方才散去,露出了裡面一丈高的狼身,巨狼的半邊身子鮮血淋漓,皮毛也有大片焦黑。

  只是,隨著它吞咽了一口,星星點點的稀薄靈氣從潘府各處彙聚過來,狼身焦黑之處迅速退去,傷口急速癒合,不過瞎掉的右眼,卻無半點好轉跡象。

  「好孽畜!」

  三道魂影疾馳而來,一片片生魂碎片隨之而來,化為一枚枚字元,依序排列,將龐大的銀狼纏繞起來。

  突然,其中一道生魂震動了一下。

  「嗯?少爺那裡被人入侵了!定是那引禍之魂!你們先抑制這只狼妖,我去少爺那看一下,以防萬一。」

  話落,三魂中就分出一道朝後宅深處飛去。

  ………………

  「哦?沒想到你竟能來到這裡。」

  佈置的古色古香的房間,空氣裡散佈著淡淡胭脂香氣,英俊的青年從床上起身,看向空無一物的半空。

  在那裡,正懸浮著一道常人難以看到的生魂。

  「不過,有勇無謀,主動送死。」青年輕笑一聲,風度翩翩。

  生魂停滯半空,被一根根纖細如髮絲的絲線纏繞著,難以動彈分毫,根根絲線的另一端延伸至空無一物的窗外、門外,像是憑空生出的一般。

  「引靈陣圖的效用,可不單單只能吸引、呼喚生魂,還有著困魂的效果,你現在應該深有體會。」

  這時,被細絲捆住的生魂中傳出一道意念──

  「你就是唐儀?」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06 AM

第三十二章:百美圖

  這道生魂,正是邱言之魂,他借狼妖之手擾亂了潘府,令三道凝聚了人魂的生魂和狼妖戰在一起,難以他顧,便飄蕩而行,到了潘府後院的這間房裡。

  他曾入潘蓉娘之夢,雖然漆黑一片,但卻找到一絲關聯,是以能順著聯繫,來到這裡。

  只是一入房間就被發現,而後被虛空射出的細絲纏繞,難以動彈。

  「知道本少爺的名字,還敢再次上門,看了是有所依仗了。」英俊青年微微一笑,一派儒雅風範,承認了自己的身份,「說吧,來我這到底有何目的?」

  這句話問了出去,卻聽不到回答。

  「不願意說?想死撐著?」英俊青年唐儀哈哈大笑,聲音爽朗,讓人一聽就會心生好感,「也罷,本來想瞭解你的目的後,再將之破滅,讓你瘋狂絕望,從而魂力沸騰,吸納之後,效果更佳,但你既然不識抬舉,就沒辦法,只能將就著點了。」

  話音落下,唐儀抬手入懷,往外一拉,扯出了一張畫卷!

  那畫卷上流露出詭異陰森的氣息,一出現,整個房間裡的溫度陡然下降,就像是到了三九嚴寒天,不過畫紙上卻是明豔動人,為一名名妙齡仕女,展臂抬腿,行動如常,宛如真人。

  「開竅修者的生魂,對我來說幫助不小,不能浪費了,就讓你沾點便宜,在魂滅前見識一下我這幅百美圖。」

  話音落下,強烈的吸攝之力從圖畫內爆發出來,席捲整個房間,形成了常人難見的湍急漩渦,被無形絲線捆綁著的邱言生魂被硬生生拉扯過去,就要被畫卷吞噬!

  但邱言心中卻無一絲慌亂,他的感知擴張,籠罩了唐儀和他手上的整幅畫卷。

  「就是這幅畫!潘蓉娘的魂兒就在畫中!」

  另一方面,邱言卻也感到意外。

  「這唐儀身上散發著強勁的魂力波動,但天靈阻塞,分明是還未開竅的表現,這是怎麼回事?」

  ………………

  同一時間,城隍廟內,壁畫空間中,沉寂了幾日的邱言本尊睜開了眼睛。

  他的面前,碧綠光芒閃爍、凝聚,漸漸構成了一道渾身被戰甲包裹的纖細身影──遠寧都城隍。

  「見過都城隍?」神靈本尊對這一幕並未感到意外,抬手做禮。

  城隍聞言只是道:「不知你在此處待得可還習慣。」

  「一切尚好,從前獨在山中,對神道不甚瞭解,這幾日歸位文判,司掌灶火,有了許多感悟,更托城隍之福,晉級六品,領會到了神力的性質變化,收穫頗豐。」

  「哦?你在感悟神力的性質變化?」城隍聽了這話,點了點頭,「這樣最好,你是天生神靈,只要點明了道路,細細感悟,不難真正掌握法職蘊含的力量。」

  「嗯?真正掌握法職蘊含的力量?」聽了這話,神靈本尊微微眯眼,下意識的彈了彈手指,「莫非這神力變化,只和法職掛鉤的?」

  城隍聽了,淡淡道:「神道之路,在於聚集香火,供養法職,提升神品,多數神祇只知其然不在意其所以然。你且安心體會神力變化,時候到了,我自會對你明言。」

  話音落下,她一轉身,身影模糊起來。

  「城中尚有事情,你安心居此,幾年後祠堂建立,神路坦途不遠。」

  話了,城隍也消失不見了。

  神靈本尊陷入沉思,然後搖了搖頭。

  「城隍這次過來,明顯是因潘府的事情,來我這裡探探究竟,阻我插手。見我安然在此,這才離去,只是她口中透露的資訊暗示不小,不能疏忽,對神力性質的探究不能有一刻放鬆,不過潘府那邊卻不能拖了,要速戰速決,不然神道插手,一切休矣。」

  另一邊。

  離了壁畫空間後,遠寧城隍徑直向下,到了城隍冥司,就有一道命令傳了出去──

  「令東、南夜遊神前往城中騷亂之處,查明情況,就地平定,若是力有不逮,則由所轄地的大土地負責。」

  ………………

  就在城隍命令發出的同時,潘府之中,將要被唐儀手上畫卷捕獲的分身生魂突然青芒一閃,一道鋒利光束疾刺出來,一下子就將畫卷的禁錮之力粉碎,直指唐儀!

  漣漪!

  那青芒刺到唐儀面門上的時候,對方皮膚表面泛起了淡淡漣漪,像有無形水紋覆蓋在身。

  面對突變,唐儀卻沒有半點吃驚,只是皺眉:「又是神力?你以為經歷了上次的事情,本少會一點準備都沒有?還想打我個措手不及?笑話!你這點手段算什麼?」

  只是,他的話音落下,邱言的生魂中立刻就有意念擴散出來──

  「哦?誰說我要刺你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

  唐儀聞言錯愕,但未等他回過神來,視野裡青芒四濺,一股澎湃大力在他的身上炸裂開來!

  引得渾身漣漪蕩漾。

  呼!

  這股力道爆發出來的推動力,把唐儀整個人給推動開來,淩空飛出!

  但即使騰空,唐儀的手依舊緊緊抓著那幅畫卷,沒有絲毫放鬆。

  轟隆!

  神力炸裂爆發出來的衝擊,也將這棟房屋直接擊潰,屋舍崩潰,塵土飛揚,其中青芒一閃,接著就聽一聲驚呼,唐儀從煙塵中飛出!

  擊打!擊打!擊打!

  在唐儀的身後,生魂如影隨形,不斷激射出一道道凝聚的神力青芒,青芒縮漲之間,不斷打在唐儀身上,令對方的渾身上下漣漪連連,雖無傷痕,卻被炸裂之力推動的騰空翻滾!

  遠遠看去,這唐儀就像是個皮球一樣,被青芒拍打著不斷向前飛馳。

  「大膽!好大的膽子!敢折辱少爺!」

  不遠處,一道疾飛過來的凝人生魂憤怒出念,但這魂前突然光芒一閃,一道鋒利的神力光芒疾刺過去!

  「來得好!」

  那凝人生魂冷笑一聲,一連抖下三塊碎片,碎片變化,化為三道複雜字元,周圍的景象都被這字元牽引著發生了扭曲。

  定!絕!封!

  他這是要將施展神力的邱言生魂給定住!封住!斷絕與周圍的聯繫!

  便在這時,那急襲的神力光芒一動,化為一陣煙霧,從三道字元間的縫隙滲透過去。

  「煙霧?神力變化?六品神祇?」凝人生魂一愣,跟著面色大變,「不好,被他抓住了符咒漏洞!」

  接著,這道生魂上又有兩塊碎片落下,但未及變化成符咒字紋,就見彌漫過來的煙霧內縮凝聚,一撮火苗升騰起來,接著迅速擴大,一下子就把凝人生魂籠罩,灼燒!

  「啊!!!」

  慘叫聲中,魂中人影扭曲、拉伸。

  「神力又變成了火焰!這人背後到底是什麼神祇?神力性質這般多變!」

  在生魂的慘叫聲中,唐儀已經從旁飛過,但只飛了十幾丈,前方就出現一頭騰空巨狼,狼爪一揮,拍在身上。

  轟隆!

  唐儀瞬間如炮彈般被打了下去,落在地上,將周圍三丈的土地衝擊粉碎,形成大坑!

  「少爺!」

  「孽畜爾敢!」

  立刻的,兩道憤怒的意念爆發開來,餘下的兩道凝人生魂再也難以維持心境平和,魂中生怒。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07 AM

第三十三章:穿魂而過!

  啪!啪!啪

  聲聲脆響聲中,一塊塊生魂碎片從兩道凝人生魂上灑落下來,各自變動,成一枚枚字元。

  這些字元的大小、模樣都一般無二,一出現,就散發出澎湃、恐怖、極度不穩定的氣息,接著各自巨震,朝著巨狼疾飛過去。

  爆!爆!爆!

  「爆」字咒!

  轉眼間,三四十枚「爆」字咒疾飛,如雨點一般從四面八方急襲過去,將半空中的巨狼團團圍住,跟著猛地一聚!

  轟隆!

  巨響聲中,巨狼整個的成了個巨大火球,火焰跳動,熊熊燃燒,釋放出來的光和熱,不僅照亮了潘府,連周圍的街道都被波及,霎時間宛如白晝!

  「怎麼回事?」

  「好大的聲響,這光從哪裡來的?」

  「地面震動的好厲害!」

  ……

  一時間,四周街道的民居裡,不少人都被驚醒。

  而此時的潘府,小半個前庭已被徹底摧毀了,府內屋倒路崩,亂糟糟的宛如颶風過境一般,連青石地面都被生生刮去了一層,留下一地狼藉。

  「少爺!趁這個機會離開那裡!這只狼妖煉化了三魄,雖說是憑著本能傷人,但至少也有百年道行!我等還傷不了他的性命,您神功未成,不宜涉險!」

  一道意念波動蕩漾開來,卻是三道凝人生魂從各個方向傳來的聲音。

  三個生魂裡面,一道被邱言發出的神力火焰灼燒,雖奮力掙脫出來,但顯是傷及了魂體,連裡面的人影都萎靡了不少;至於其他兩道,一下分出三四十塊碎片,消耗巨大,在邱言的感知中,這兩道生魂已縮小到原本的三分之一大小,裡面的人影幾乎快要暴露出來了。

  但即便如此,三人還是不敢脫離戰場,歸竅返軀,而是繼續奮戰,原因就是──

  那被巨狼拍落在地上的唐儀!

  唐儀被巨狼一爪子從空中拍落,重重落在地上,身上蕩漾起層層漣漪,身軀扭動、翻滾,一口鮮血就從嘴裡噴出。

  他身上的漣漪,雖能抵禦攻擊,但眼下這一擊,乃是巨狼奮力一拍,煉化了力魄、精魄、氣魄的狼妖,一擊的力量那是何等的強大,就算是一座小山丘受了這樣的攻擊也要搖晃,更何況是一個人?

  唐儀被這一爪子打在地上,不僅將地面撞出了一個大坑,那生成的反震力,也透過層漣漪滲入了體內!

  直接的攻擊難以攻破漣漪防禦,但強烈的震盪,可就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攻擊了,直震得唐儀五臟移位,整個人彷彿要散架了似的,直接就懵了!

  唐儀臉上的痛苦表情,逃不過三大凝人生魂的感知,登時就讓他們慌亂起來,論身份,三人不過是上靈道的三名外門執事,連內門弟子都算不上,若不是在遠寧府地界中有些人脈、基業,根本別想接近的了唐儀這位內門傳人。

  蓋因擔任唐儀護衛的那人,因一件寶貝暫時離開,他們三人才護著唐儀到這遠甯城裡暫居,以為城中安逸,卻沒想到橫生枝節,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要是唐儀在這裡發生了什麼意外,後果可不是他們三人能承擔的起的,連他們的家族都要受到牽連,滅族都有可能!

  一想到這個可能,三道生魂即便受創再重,也不敢稍有放鬆。

  「再堅持一下,這裡動靜這麼大,城中地祇肯定要介入!到時……」

  正當三人轉念之時,他們的感知也同樣注意到了邱言的生魂,立時就有怨毒之念從心底生出,顯露在生魂上,令三人的生魂都如波浪般翻滾起來。

  「就是這個人!禍水東引,竟然傷了唐儀,要是事後上靈道追究下來,我們幾人下場堪憂!這人乃是罪魁禍首,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

  情緒和記憶本就是構成生魂的要素之一,心生怨恨,就能反應在生魂上,令虛弱的生魂重新強盛了幾分。

  只是,還沒等他們有什麼動作,就聽到「啪嘰」一聲,半空中的巨大火球內,探出了一隻爪子!

  那爪子一出現,就猛的向旁劃動,將周遭火焰盡數撕裂,露出了其中的狼妖身影。

  呼哧!呼哧!

  狼妖劇烈喘息,身上毛髮一片焦黑,半邊身子上鮮血染紅了大片皮毛,僅余的左眼通紅如血,透露出瘋狂、暴虐的氣息。

  這種氣息,對於生魂來說格外敏感。

  「不好!這只狼妖徹底陷入狂暴了!獸性要是完全爆發出來,不顧一切的攻擊,這潘家如何都是小事,要是再讓少爺受到重創……」

  嗷!

  這時,巨狼嚎叫起來,身上各處都有血色光芒激射出來,那嘴一張,猩紅氣束噴湧而出!

  呼呼呼!

  強烈至極的氣血生氣隨氣束一同衝擊出來,令三道凝人生魂有種要被吹得四分五裂的感覺!

  「這妖怪拼命了!連本命精血都動用了!它的氣血暴漲這麼多,噴出的氣束蘊含強烈的氣血陽氣!我等縱然凝聚了人魂,根基深厚,但激戰後虛弱至極,要是被擦到一點,一樣承受不住!」

  狼妖並未理會三道凝人生魂,甚至連邱言的生魂都不去看一眼,而是一頭向下,朝著大坑裡的唐儀撲了過去!

  「遭了!怎麼忘了這事!唐儀少爺身具《上靈三轉訣》,神功未成之前,體內就會積蓄龐大的魂力,這種東西,對於妖魔來說,本就是大補之物,何況眼下狼妖重傷,更不會放過!」

  眼見這幕,三道凝人生魂激蕩起來,這是驚嚇過度的表現,他們再也顧不上其他,頂著狼妖身周強烈的氣血波動,沖了過去。

  「住手!我等本無仇怨,是被那道生魂挑撥,莫要中了奸計!」

  「不錯!現在停手,一同滅殺了那道生魂,事後……」

  「這是上靈傳人!」

  他們的意念剛剛擴散開來,就被一聲狼嚎衝擊的七零八落。

  「嗷!將本將軍傷得這麼重!就算本來沒仇,現在也結下深仇!你們和那道生魂一個都別想活命!」

  說話聲中,狼妖已落在地上,血盆大口直接朝著滿臉懼色的唐儀咬了過去!

  「孽畜!」

  「這些妖魔根本不知得失,完全說不通!」

  在三道凝人生魂急切之際,狼妖尖銳的牙齒卻被唐儀身上的漣漪擋住了。

  「咬不動?那就直接吞!」狼妖一愣,但凶性更盛,嘴巴一張,要將唐儀整個人囫圇吞下!

  「住手!」

  突然,兩道青芒從地上升起,神威飄蕩,兩道意念衝擊過來,直挺挺的撞在狼妖身上,後者身軀一滯。

  「總算是來了!」

  三道凝人生魂感應到這兩股意念,心中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

  唰!

  又是一道青芒破空飛來,其中有濃烈的靈魂氣息爆發開來,就見一塊生魂碎片從青芒中疾飛出來,落到了三道凝人生魂的跟前。

  碎片扭動,化為字元。

  定!

  「定字咒?!」

  在三魂的驚愕與震駭中,咒文之力蔓延開來,禁錮了三魂片刻,雖說時間短暫,但已經足夠──

  沒等他們掙脫開來,鋒利的青芒就沖了過來,一連三變,依次貫穿三魂!

  「我等你們失神、鬆懈,已經等很久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08 AM

第三十四章:成功與否,只在瞬間

  神力光芒一閃而過,轉眼就飛到了幾十丈外。

  但聽「噗噗噗」一連三聲,三道凝人生魂停滯空中,每個都多了一道口子,直通內裡人影。

  「這是……」

  顫抖的意念散發出來,青色的神力在魂內蔓延,三道生魂抖動起來,接著向內坍塌,急速收縮。

  「這人不過開竅,居然就能施展字咒?」

  「出竅境界,記憶、情緒還沒有收縮凝聚,依舊混沌散亂,就敢分出生魂碎片施咒?」

  「不甘心吶,只差一點,地祇出現……」

  就在三魂言語之際,青色光芒半空畫弧,沖了過來,赫然便是被神力包裹著的邱言生魂,這次,那生魂之中卻多了道字咒──

  攝!

  邱言的整個生魂旋轉起來,吸攝之力透過神力包裹朝周圍輻射。

  青芒在三道凝人生魂旁一沖而過,如過境颱風一般,竟將三道虛弱生魂拉扯過去,絲絲剝離,化為道道魂力牽引過去!

  「就算你一時得手,又有何用?人魂含心智,你境界不到,終究難以一口吞食三道,不如放了我們……」魂中人影也被一同牽引過去,隨波逐流,並未反抗,只是發出意念。

  他們三魂本就虛弱,被邱言趁機以神力貫穿,傷了凝聚的人魂,就像是常人的脊椎被重擊一樣,等於是中樞受到重創,失卻了掌控力,短時間根本難以恢復,一下子都被邱言抓住。

  「誰告訴你們,我要吸納你們這幾道生魂了?」

  邱言的生魂突然回了道意念,接著青芒擴張,將三道生魂拉扯過去,變化、扭動,很快就包裹在青芒之外!

  一時之間,邱言的生魂被層層包裹,最外層為三道凝人生魂,內層為神力覆蓋,自身生魂位於最裡面。

  「他這是要做什麼?不好,少爺被那妖魔吞下去了!」

  三道生魂心中驚恐,卻還記掛著唐儀。

  前方,身覆漣漪波動的唐儀竟是被狼妖囫圇吞下,那妖怪一甩脖子,碩大的狼頭轉動起來,脖子上能清晰看到人形凸起,慢慢向下滑落!

  血色光芒在它全身激蕩!漸漸向著脖子上的人形凸起聚集過去!

  「啊啊啊!」

  內裡,唐儀的慘叫聲傳了出來。

  「祖父的護身之法竟會被破開?不好,你這大膽妖孽,敢剝少爺的魂!簡直班門弄斧!百美圖,給我收!」

  嗷!

  狼妖嚎叫起來,身上冒出絲絲縷縷的白煙,倒地翻滾起來!

  「好個狼妖,城隍治下,還敢放肆!」

  地面中再次傳出意念,青芒在地面上閃爍,岩石沙土流動起來,狼妖的身軀迅速下沉,沙土之中,澎湃的土地神力透射出來,穿皮過肉,深入狼軀!

  它拼命的掙扎起來,卻沒有半點用處,原本不堪一爪的岩石這會兒變得堅硬難破,而沙土更好似繩索一樣,將整只巨狼纏繞起來。

  「以神靈軀體施展神力,神力不受限制,連綿不絕,便是三魄狼妖也難掙脫,只是不知道,常人要修煉到什麼地步,才能抗衡神祇。」

  青色光芒由遠而至,正是包裹著邱言生魂的那道神力,他見地面異變,就知道是大土地出手了,但卻沒有半點停下來的意思。

  「恩?有神力波動?是哪位神祇?報上名號。我乃遠寧都城隍麾下、城東土地,奉命鎮妖。」

  操縱泥沙石塊的地祇也發現了青芒,但話還沒說完,青芒就徑直撞上了狼妖,青芒鋒利,直接破開皮肉,深入其中!

  「你這個瘋子!」

  下一刻,三道驚慌失措的意念散亂開來,卻是狼妖體內氣血陽氣澎湃猛烈,衝擊的青芒最週邊的三道凝人生魂開始崩潰、消散!

  這等濃烈的氣血陽氣,又混合了狼妖的精血,對生魂來說乃是劇毒之物,如烈火、似寒冰,凝聚了人魂的生魂雖比邱言高一個境界,但被青芒帶著刺入狼妖體內,依舊難以承受,魂體生煙,如烈日下的白雪般急速融化。

  「你……你……居然用我等做擋箭牌!你……」

  眨眼之間,三道凝人魂影就被陽氣灼燒殆盡,化為三縷輕煙,而後陽氣從四面八方衝擊青色神力,被包裹在內的邱言生魂也隱隱將要融來,若不是外層神力,又有三大人魂阻隔,恐怕這時也已化為青煙了。

  生魂的融化,就像是肢體融化一樣,意識裡會直接生出劇烈痛楚,但邱言恍若未覺,心中越發平靜,念頭急速轉動。

  「時間有限,稍有差池,生魂就要蒸發,但若不抓住這個機會將牽扯的因果斬斷,事後牽扯,倒楣的就不光是分身生魂,連劉家都難以倖免!」

  念頭一閃即逝,邱言的生魂隨著青芒朝著血肉深處急竄!

  前方,唐儀的慘叫聲穿透而來。

  終於,道道漣漪波紋呈現面前,只是波紋中多了幾道裂痕,有澎湃的魂力從裂痕中蜂擁而出,被旁邊一道纏繞的狼魂吞食著。

  但那道狼魂卻也被一幅畫卷裹住,儘管掙扎,卻難以掙脫。

  「就是現在!成功與否,只在瞬間!」

  ………………

  外界。

  翻滾的巨狼旁,閃過兩道青芒,跟著有兩道低矮人影出現,隱隱泛光。

  「怎麼回事?剛才那幾道生魂,居然被一道神力拖拽著,沖進了這只三魄狼妖的體內?這不是找死麼?煉化了三魄的妖怪,氣血是何等的強大,生魂不要說鑽進體內,單單是被血氣衝擊,都會像是落海之人一樣,沉溺消彌!」其中一人語含疑惑。

  另外一道泛光身影出言道:「黃覺,你想的太多了,這些事情都不重要,現在最要緊的,是知曉那個驅使神力擾亂城隍大人法域的神祇,到底是何來歷!」

  話音落下,他撮指成劍,抬手一指,還在掙扎的巨狼就徹底被泥沙遮蔽,塵土飛揚,遮天蔽月。

  突然!

  塵土沉澱!

  「嗯?怎麼回事?這只妖魔停止掙扎了?」

  正當兩神疑惑之時,就「砰」的一聲,塵土、碎石激蕩開來,期間還夾雜著濃烈的血腥氣息和詭異妖氣!

  滋滋滋!

  一道冒著濃煙的身影,在碎石塵土間沖天而起,一個轉折,深入夜色,消失城中。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09 AM

第三十五章:若有所成,勿忘今日

  「那是什麼?跑了?」

  兩道泛光人影見狀一愣,其中一人怒氣勃發:「在我面前還敢玩弄這手段?也不想想,在土地法域中,逃到哪裡都是無用!」

  他的話音剛落,地上泥土湧動,巨狼身軀重現,那厚厚一層皮毛中滲出幾撮火苗。

  「這是?」注意到這些火苗,另外一人正要說話,但話未出口,火苗就急速擴張,轉眼遍佈巨狼全身,將好好一隻三魄妖魔,給灼燒起來。

  「燃燒了?」先前那人冷笑起來,「尋常火焰哪能將三魄妖的血肉毀滅?黃覺,你先回去稟報都城隍大人,不能讓那躲在背後的地祇逍遙法外,至於此地,便交給我好了。」

  二人之一,正是城南土地黃覺,他聞言面色微變,看了眼燃燒的巨狼,最後還是點了點頭,一個旋身消失在地上。

  「哼,算你識相。」餘下之人,乃是遠寧城東土地,他見黃覺離去,便露出笑容,抬手一揮,沙土似海浪般撲打在巨狼身上,砂礫之間有青色的神力閃爍。

  熄滅。

  狼妖身上的火焰頓時熄滅,城東土地緩緩走了過去,抬手在狼妖身上一抹,冷笑起來。

  「皮毛中殘留著些許神力殘韻,不過就這麼一點,只有一顆星辰轉化而成,能頂什麼用?三魄狼妖的血肉之軀,這東西價值不小,正好給族中小輩吞食,壯大妖魄……嗯?」

  突然,他的笑容凝固臉上,轉而氣急敗壞。

  「精血!心頭精血居然不見了!則會狼妖之前激發精血,凝聚一點,是最有價值的部分,要是給我族後輩用了,立刻就能造就兩個築基巔峰!是了,定是剛才那道光華,是他拿走了精血!」

  想到這裡,城東土地的臉上重新泛起冷笑:「能在城中使用神力,法域肯定也在城中,不敢輕易離開,倒要看看你如何逃出我的手心。」

  心裡想著,他心神一動,接著面色又變。

  「已經飛出這麼遠?不好!不能出手了。」

  搖頭歎息了一聲,城東土地一臉陰沉的沉入地面,旁邊的狼妖身軀也迅速被塵土吞沒,轉眼一神一狼都不見了蹤影。

  ………………

  滋滋滋!

  邱言的生魂在神力光芒的包裹下急速飛行,但那層青色光芒卻越發黯淡,與此同時,淡淡青煙不斷從生魂中冒出來,成絲成縷。

  「這妖魔的精血太過於霸道了,只是三滴,居然對生魂的損傷這麼大,要不是用唐儀的魂力包裹,單憑我的生魂,只要幾個呼吸就要被灼燒殆盡!不過,這也是我生魂受損,難以把握的緣故,強行施展咒術,心神和記憶都有損毀,要不是神力包裹,都難以飄飛。」

  邱言的生魂雖能散發神力,但魂體最多只能承載一顆星辰,一次釋放出的神力有限,面對三道凝人生魂的咒術,難以一擊奏效,但在對方震驚分神之際,以定字咒束縛,然後一擊而過,這才得手。

  那咒術卻是從《咒綱》上學到的,本要凝聚了人魂才能施展,邱言這次是行險一搏。

  生魂出竅後,下個境界就是凝魂,要分別凝聚天、地、人三魂,每凝一魂,都有奇效,施展咒術的本事只是其中之一。

  「不過,這次引狼入潘府,一舉拔除兩大隱患,我這魂裡隱約有種輕鬆、凝聚的勢頭,該是因果糾纏鬆動了許多,魂道修為當能再進一步,距離凝聚人魂不遠了。」

  在邱言轉念時,兩道魂影正縈繞在周圍,發出淒慘哀嚎,身後還拖著一幅畫卷,被青色神力包裹。

  「啊啊啊!痛煞我也!你到底是何人,想要做什麼?」

  這道哀嚎的主人,赫然就是唐儀,只是他現在只餘一魂,雖魂力澎湃,但被神力禁錮、操控,將三滴猩紅血液包裹在裡面。

  血液如火,跳動不休,三個虛幻狼頭在裡面掙著嘶吼,沾染血液的魂力極速萎縮、消散,化為青煙。

  「這唐儀不知修的是什麼功法,雖未開竅,可魂力深厚得難以想像,比我高出十倍有餘,只是不通掌控之法,不然單憑這魂力,早就掙脫束縛了。但也虧得他魂力深厚,才能經得住三滴精血的灼燒、消耗。」

  一邊想著,一邊疾飛,邱言急速飛馳,很快到了遠寧城牆,只要再行幾丈,就要脫離了城池範疇。

  但偏在此時,生魂猛地急停。

  前方,月光如幕,一道纖細身影靜靜懸浮,身上戰甲反射著寒芒,給人一種肅殺之感。

  「你就是邱言?」圓潤的聲音傳了過來,「本官倒是小瞧了你,這才幾日,就已經生魂出竅了。所作所為也是驚人,四個凝聚了人魂的修士,一個煉化了三魄的狼妖,先後飲恨在你手上,這可不單單是天賦,若讓你成長下去,假以時日,說不定又是一個林正陽。」

  聽了這番話,邱言生魂飄蕩,發出聲音:「小生見過城隍,只是眼下無法見禮,還望海涵。」

  出現在他面前的,赫然就是遠甯城神司的最高掌控者,遠寧都城隍。

  「銀孝娥你來得正好!快將這狂徒拿下,不,還是先將本少救下來!快快快!事後稟報家祖,定有你的好處!」被邱言禁錮的唐儀之魂也察覺了城隍身影,叫了起來。

  「銀孝娥?莫非是城隍的名字?怎麼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邱言念頭一轉,旋即平靜下來,但並不著急,靜待城隍決斷。

  他在行事之前,就設想了種種情況,也曾想過會有分身生魂直面城隍的情景。

  一城陰司的執掌者,整個城池都為其法域,更有不可測度的神道手段,想對付一個生魂,邱言實在想不出那生魂有什麼辦法反抗。

  「現在只能賭了,賭城隍會因為本尊的關係,網開一面。不過話說回來,就算她不放過我,大不了自爆了生魂,也就是損失了分身,反正本尊已從孤廟脫困,卻也將隱患都扼殺了。」

  對面,遠寧城隍瞥了唐儀之魂一眼,卻未理會對方的呼救。

  「銀孝娥!你不救我?那日城隍廟中,我是有錯,但已經賠罪了,眼下情勢……」

  倏地,她抬起手,一指點出,唐儀之魂立時噤聲,顫抖起來,似在忍受什麼。

  城隍也不管他,只是看著邱言,說道:「你犯的事情不小,不說狼妖來歷,單是唐儀背後的上靈道就非同小可,連眷顧、予你神力星辰的神祇都要受到牽連。你雖以神火將狼妖身上因果牽扯焚燒模糊,但只是拖延一時。不過,我也不出手留你,只看你下場如何,如果能挺過去,他日修為有成,不要忘記今日之事。」

  話音落下,她的神軀化為模糊虛影,消失不見。

  「賭贏了!這遠寧城隍果是有著自己的謀劃!所圖之事絕不簡單!」

  心中一松,邱言不去深究,神力化為綠芒箭頭,挾著生魂、畫卷、精血劃過天際,沖出了遠寧城!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10 AM

第三十六章:驅狼吞魂,流光轉瞬

  「銀孝娥!你居然見死不救!」

  唐儀的生魂哀嚎依舊,但緊接著就意念一轉,顯露出大義凜然的氣勢──

  「既然事已至此,我認命了!但你別想從我這裡得到半點收穫,就算受盡折磨,我也不會屈服!終有一日……」

  這番意念中有股浩然氣息,但其中傳遞的含義還未說完,就被邱言打斷了。

  「我看你是誤會了,」邱言話語平靜,「你和妖魔不同,明顯來自某個門派,定是有些傳承的,門派裡有什麼手段,尚未可知,留著你的真靈意識,最後指不定要多出什麼變故,這個風險,我可不敢冒。」

  「你什麼意思?」唐儀語氣再變,浩然氣息點滴不存,流露出慌亂和驚恐,「你要滅我真靈?你既然知道我上靈道道法通神,手段層出不窮,一旦動手,就會留下因果牽引,根本別想逃脫……」他終究還是怕了,雖然言語還是強硬,但話裡妥協和求饒的意味展露無遺。

  「我既然已經動手了,那這因果牽扯說什麼都已經建立了,就算是留著你的魂兒,也是無用,看你現在的模樣,一旦被那上靈道發現,我還是沒有什麼好下場,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顧慮的?況且,誰說是我要動手?」

  「你不動手,這是何意?」唐儀驚疑不定,但邱言根本就不再回答,生魂裡射出一點青芒,刺入了唐儀的魂中。

  「啊!」唐儀之魂慘叫一聲,與之相應的,是被青光包裹,拖拽在後的那卷畫軸猛地一顫。

  嗷嗚!

  旁邊,同樣被邱言生魂拘住的狼魂嚎叫了一聲,接著猛地膨脹起來。

  這只狼魂雖然被邱言生生拘魂,但魂的很大一部分卻是被那畫軸禁錮著的,被卷在畫裡面,只餘很少一部分在外。

  但現在畫軸震動,狼魂嚎叫,被畫卷卷住的那部分魂兒掙扎脫出,整個狼魂急速膨脹起來,眨眼的功夫,就足足漲大了五倍!

  「小子!你害的本將軍失了肉身!妖丹無望!我吃了你!」

  狼魂本來渾渾噩噩的被拘住,但現在漲大之後,居然恢復了幾絲清明,嚎叫起來,接著魂口大開,朝著邱言的生魂撲了過去!

  但隨後青芒一閃,唐儀之魂連同包裹在裡面的精血突然出現,擋在了狼魂和邱言生魂之間。

  「不!」

  一聲尖銳的叫喊,唐儀之魂頓時被那狼魂吞入,接著,這猛撲過來的狼魂一頓,停滯下來,而後扭曲起來,再次膨脹起來,還傳出陣陣怪聲。

  突然!

  啪!

  後方傳來清脆一聲,就見那卷畫軸猛地展開,顯露出裡面的仕女圖來,而被卷住的狼魂則徹底脫離出來。

  「這東西果真是和唐儀生魂綁在一起的!現在散開,那就意味著……」

  想到一種可能,邱言心中一動,體內透過黑洞,重新積蓄起來的神力星辰閃爍了一下,接著透體湧出,將扭曲變化的狼魂和畫軸直接包裹起來。

  「必須儘快離開,晚了,很可能就要被抓住因果聯繫!」

  念頭落下,包裹生魂的青色流星猛然提速,很快成了天邊一顆青色光點,最終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遠寧城中,幽深的地下,正被城東土地以沙土拖拽著的巨狼身軀猛地一震,接著喉頭炸裂,四溢的鮮血中,一道模糊的人軀滾落出來。

  這人身上的衣衫都已經被腐蝕、融化,身軀表面血肉模糊,頭顱上還有個觸目驚心的血窟窿。

  一道道漣漪波紋在身軀表面急速流動,最後脫身出來,凝聚起來,化為一張閃爍光輝的符籙,這符籙一成型,就破開了泥土,一飛沖天。

  「不好!」

  旁邊,城東土地面色陡變。

  ………………

  浩蕩雲海,陡峭山峰。

  這裡是一片雲霧繚繞的世界,四面八方雲氣飄渺,放眼望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雲飄霧蕩間,偶爾能看見一兩座山頭。

  奇異的是,這些山頭不時沉浮晃動,就彷彿是被雲霧托起來的一般。

  每座山頭幾乎都不盡相同。

  突然!

  天邊光芒一閃,隨後一道泛光的符籙疾飛過來,徑直投入了一座火紅的山頭之內。

  這座山頭本身並不紅,紅的是遍山的楓林、楓葉,山上有潺潺流水。

  一座古樸、簡約的兩層閣樓坐落在楓林深處,靠近山頂的位置。

  泛光符籙正是飛入了這棟建築之中。

  下一刻……

  轟隆!

  彷彿平地生雷,整座山頭震動了一下。

  「誰幹的?誰幹的?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對我唐萊的孫子下手!」

  震天聲響從閣樓中傳出。

  閣樓二層,漆黑的房間中,約莫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看著手中的符籙,咆哮起來。

  他的樣子本來儒雅,但聲音卻異常滄桑,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歇斯底里的狀態,渾身上下流露出一種泰山將崩、江河欲瘋的氣勢,整座閣樓隱隱顫抖。

  「時光如水,年華轉瞬,赦!」

  啪!

  唐萊突然抬手一握緊,符籙破碎,化為兩道流光,在這人面前繞圈流轉,首尾相接的化為一個圓圈,圈中漣漪不斷,如水面,但很快就平穩下來,化為清澈鏡面,境中有人有景,赫然呈現出唐儀的身軀模樣。

  光影變幻,將唐儀最近幾日所遭遇的情景一一呈現出來。

  「席雲為了一隻千年藥王,就將我孫兒託付他人!這幾個外門的管事更是無用!竟是被人算計了!狼妖?狼妖!敢血吞我孫,百死不能贖其罪!不對,這裡面還有一個生魂作祟,不知是何人,不過,只要抓住那狼妖自然一切分明!席雲,哼,你也脫不了干係!」

  但很快,唐萊的面色又變化起來。

  「狼妖的肉身也斷絕生機了?」

  他的面色越發陰沉。

  「連這妖怪也是被人利用,借刀殺人!如此看來,罪魁禍首該是那道生魂!流光術只能映射我孫周圍一丈內的景象,又無法感知生魂的本來面目,但只要動手,就會留下因果,別想逍遙在外!還有那協同的神祇,只能是遠寧城內的地祇,也別想能蒙混過關!」

  幾息之後,一道流光從閣樓中沖霄而起,離了楓林山頭,深入雲海。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10 AM

第三十七章:禍福無門,唯人自召

  雲海深處,漸生霞光。

  流光穿行,很快來到一片居於雲海深處的宮殿前,光芒散去,露出了唐萊的身影,他卻不進去,而是停在週邊。

  雲層飄動,宮殿周圍的景象分明了許多,竟是被一條河流圍繞。

  四周幾裡都是雲霧繚繞,哪裡有半點土壤,可河流流動,彷彿懸空雲間,流動穿梭,只是那河水漆黑一片,似墨汁多過流水。

  未過多久,就見河的對面,有一道光芒閃爍的龐大身影從雲霧中走了出來,卻是名身高足有兩丈的巨人!

  這人一出現,三步並作兩步,踏著河水過來,那水漫過巨人膝蓋,可行走踩踏間,卻不見一丁點的水花。

  過了河,巨人兩步來到唐萊跟前,彎腰行禮,但並不言語。

  唐萊抬手回禮,口中道:「有勞力士了。」

  巨人也不答話,只是拿手一抓,將唐萊托起,放在肩膀上,接著轉身邁步,大步流星的走去,再次趟水過河,一路疾奔,幾息之後就到了宮殿門前。

  放下唐萊,那巨人再一行禮,默然而去。

  唐萊不以為意,整理了衣衫,甩了甩袖,然後一抱拳,高聲喊道:「紅葉峰唐萊求見師祖!」

  「紅葉峰……唐萊……師祖……」

  宮殿空曠,沒有半點人氣,唐萊的話一出口,就在殿中反復回蕩。

  過了許久,聽到一聲蒼老之聲從宮殿深處傳出:「進來吧,你的事老夫已經知道。」

  「謝師祖。」唐萊長舒一口氣,踏入宮殿之中。

  一腳踏入宮殿,周圍景象大變,不復在外看到的空曠,而是變成熙熙攘攘的鬧市,半點宮殿的影子都不見了。

  人擠人,唐萊便如一般人一樣隨著人流緩緩前進,臉上雖顯露出些許焦急,卻不敢造次。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之後,人流漸漸散去,唐萊來到了一座紅漆大門的前面,抬頭一看,門上牌匾赫然寫著兩個大字──

  潘府!

  「這是?」唐萊的瞳孔一縮,目光頓時淩厲起來。

  他之前透過流光術,知曉孫兒唐儀這幾日就是借宿遠甯潘府的,而最後遇難的時候,同樣是發生在潘府的。

  正在他遲疑之時,蒼老之聲再次傳來。

  「進去。」

  聽到聲音,唐萊下意識抬手一推,紅漆大門開啟,然後一腳踏入其中,隨後晝夜顛倒,鬥轉星移,院外吵鬧的人群和聲音都消失不見了,白日不復,黑夜降臨。

  潘府燈火通明,尖叫聲此起彼伏。

  嗷!

  一隻巨狼在前庭躍動,周身火焰、炸裂不斷,似乎正與什麼看不到的事物爭鬥。

  「這就是爭鬥現場?」

  見到眼前一幕,唐萊並沒有表現出詫異,對於這位師祖的本事,他早就有所耳聞,這次求見,本就是為了搞清楚自己孫兒到底碰到了什麼事情,以至於肉身毀滅。

  就在這時,唐萊忽然面色一動,渾身一顫,冥冥有感。

  「魂滅!我孫兒魂滅了!」

  他咆哮起來,渾身抖動,恐怖的氣勢從身上爆發出來,卻對周遭的潘府景象沒有半點影響。

  突然,一道浩大意念降臨下來,生生將唐萊的氣勢壓了回去。

  「你是怎麼修煉的?已經兩肋生紋,中樞不動了,還能因外物亂了心神?百年道行活到狗身上了?」

  蒼老聲音傳來,似黃鐘大呂,震盪八方,將暴怒的唐萊一下驚醒過來。

  「師祖!」唐萊面露悲戚,「弟子當年不顧一切求道,虧欠家族妻兒,致使家族敗落,險些滅族,妻兒子嗣俱都慘死,只有這個孫子留下來,本想好生補償他,但現在……求師祖施展法術,救他一救!」

  「怎麼救?魂飛魄滅,連幽冥都去不成,徹底的煙消雲散了,顛倒生死、逆轉時間長河,老夫可做不到。這個下手的人倒是好決斷,這麼一來,更難推算。」

  「師祖……」唐萊臉上悲意更勝,正巧這時,潘府後宅一陣亂響傳來,就見一臉驚訝之色的唐儀破空飛來,似被什麼東西拍打向前。

  「果然!是那道生魂!那道將狼妖引來的生魂才是罪魁禍首!」唐萊表情一變,怨毒、憤恨,「還望師祖推算此人來歷,徒孫要親自結果了他!」

  「這人有些手段,引動了一尊神祇,灼燒了因果,模糊難見,連你孫兒手中的封靈圖都被神力隔絕了,老夫短時間內也難以推出他的來歷。」

  「什麼?連師祖都推不出來?」唐萊面色大變,露出不甘之色。

  「也罷,此事未嘗不是你的機緣,戾氣纏身,要是能夠掙脫,看破塵緣,這第二轉也就成了,老夫這就閉宮推算,助你一臂之力。」

  隨著這句話語落下,旁邊傳來唐儀的慘叫,就見他整個人都被狼妖吞下,接著光影潰散,潘府不復存在,周圍變成了空蕩、灰暗的宮殿,地上佈滿了灰塵。

  唐萊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卻已恢復了平靜,開口問道:「這只狼妖是何來歷?」

  「狼妖的生辰八字不在老夫手上,不過他滅了唐儀的身,又吞了魂兒,還是有跡可循的,禍福無門,唯人自召,『妖氣南來,沾土帶金』,當為劍南道南疆成精。」

  「劍南道南疆!」

  記下這個詞,唐萊冷笑了一聲:「還有那潘府,護衛不周,也別想……」

  「潘府不能動!」蒼老聲又起,「潘府有三人在朝廷任職,受龍庭氣運眷顧,而且世代治學,等於聖人門徒,我等方外之士,只要和潘氏無因果恩仇,就不能以事遷怒!」

  聽了這話,唐萊臉色一沉,但旋即恢復:「弟子明白了。」

  「恩,那老夫也沒什麼好囑咐的了,我這一支,唯你資質最高,最有可能繼承老夫衣缽,但行事切記量力而行,事不可為,不妨放下,莫讓百年修行成空,去吧。」

  話音落下,唐萊但覺周身生風,狂風捲動之下,周圍景象再難辨認,待得氣流平息,已經回到了自己的閣樓裡。

  站起身來,唐萊深吸了口氣,雙眼放光,走到旁邊,取出紙筆,也不磨墨,提筆就寫,筆下生光,書就一篇書信,接著沉吟了一下,從腕上取下一個碧玉鐲子,然後抬手在桌上敲了三下。

  咚!咚!咚!

  很快,就有一個總角童子從外走來,白麵青衣,見了唐萊倒地就拜,口呼「老爺」。

  「去山上找兩個守山獸,帶著這信和鐲子下山去吧,找到席雲,將信交給他,鐲子就留予山獸。」

  「是!」聽了吩咐,童子雙手接過信紙、鐲子,轉身就走。

  看著童子背影,唐萊眼底寒芒連閃。

  「儀兒,你放心,爺爺會為你報仇的。和此事有關的人,一個都跑不了!先從那四家執事開始……」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11 AM

第三十八章:三分命術,七分性學

  黑夜寂靜。

  這年頭,每到晚上,城郊村鎮家家戶戶閉門關窗,吹燈熄火,不會有任何人在外遊蕩,劉懷一家人所住的客棧也是一樣,早早的就沒了聲息。

  這客棧裡住的多是走南闖北的商旅,最是不喜意外,多行事謹慎。

  但四更天的時候,窗外突然有青芒閃爍,這光芒來的急、刺眼,將不少淺睡之人驚醒,探頭窗外,偏偏找不到任何異狀──

  窗外,依舊是黑漆漆的一片,不見光,不見人。

  「怎麼回事?莫非是眼花了?」

  睡中驚醒,本就迷迷糊糊,眼看窗外漆黑一片,驚醒的人多是自問一句,又重新躺了回去,只是心中卻有了戒備。

  這其中就包括了劉越,只是和其他人相比,劉越有點卻是不同,便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睡下,一直強打精神,身旁守著一輩子都沒見過的大量銀錢,就算是讓他睡,也睡不踏實。

  青芒閃爍的時候,劉越正盤坐床上,眼前突然光芒一閃,卻把他給嚇得夠嗆,從床上一躍而起。

  只是定睛看去,哪裡有什麼光亮?屋子裡靜悄悄的,劉懷和邱言熟睡正酣。

  不過,驚疑不定的劉越卻不敢放鬆警惕,在屋裡排查了一番,又探頭出窗,依舊沒有發現絲毫異狀。

  「莫非是錯覺?」

  劉越正自疑惑,旁邊突然傳來聲響,又將他嚇了一跳,轉頭看去,才發現是邱言從床上爬了起來。

  「言弟,怎麼了?」

  「沒什麼,出去小解,」邱言回了個理由,然後話鋒一轉,「這天也不早了,表哥你還是睡一會兒吧,後面由我來守夜。」

  劉越聽了,想了一下,點點頭,硬撐到現在,又受了剛才那番驚訝,他確實疲憊至極。

  「早去早回。」

  「好。」應了一聲,邱言推門而出,下樓、穿過一樓大堂,他走路時沒有發出半點聲音,連趴在桌上瞌睡的小二都沒有驚醒,就順利出了客棧。

  出了門後,辨認了一下方向,邱言就邁開步子,大步流星的急速奔走,幾息的功夫就出了村鎮,進入一片小樹林裡。

  朝周圍打量了幾眼,確定無人之後,邱言停下步子,盤膝坐在地上,從懷裡取出了一幅畫軸。

  震!

  那畫軸自發震動,表面有一層淡淡的青芒籠罩。

  邱言看著畫軸,沉吟了一下,放到一旁,然後再一抬右手,手裡青芒乍現,卻是一小團光輝被捧在手中,那光輝之中,隱約能見到三點鮮紅的血液。

  狼妖心頭精血!

  「狼妖煉化三魄,整個肉身堪比精鐵,即便用神力將之洗滌、提煉,龐大血液精華也不是我這分身能承受的,倒不如去蕪存菁,只要三滴精血。況且,狼身巨大,不知要耗費多少神力才能剝離血液精華,分身生魂最多承載一顆神力星辰,再多就要崩潰,能用神力所化火焰將狼身通體灼燒,模糊因果已是極限。」

  之前潘府大戰,邱言引著狼妖突襲潘府,令兩方混戰,從而火中取栗,最終一舉將唐儀一行人和狼妖全部滅殺,細細一算,他以分身之力、開竅境的修為,先後滅了四道凝聚人魂的魂修和一個煉化三魄的狼妖,聯手握異寶、身有護持的唐儀都飲恨其手,這戰績要是說出去,足以讓人驚訝至極!

  但做下這樣的事情,畢竟要留下痕跡,只要有心,就能推算出來,但邱言身具神力,能轉化有無,神力化為火焰灼燒妖狼,雖不能消因除果,但模糊一下還是能夠辦到的。

  「唐儀和狼妖的肉身,都留在潘府,應會讓地祇帶走,神道一插手,就更加複雜,推算起來要費更多功夫。不過,畢竟不是斬斷了因果,只能拖延,終究還要敗露,到那時候,就要看分身的本事了,是被人一下滅了,還是有了自保之力,這也算一種鞭策。」

  說著,他低頭看著手中光輝,目光直視三滴血液。

  「這三滴血液,就是眼下提升的關鍵,既然性修已經開竅,也該是踏上命修之道的時候了,有道是『三分命術,七分性學』,修行之道,性命不能分家,這三滴精血,配合那本《性命之道》上的煉體法門,打熬血肉筋骨,不知能否突破築基的層次。」

  性修的第一步是開竅,而命修的第一步則是築基。

  邱言的書生分身,吸納過烏鴉妖的血液精華,體質比一般人強上許多,勉強算是達到了築基的境界。

  這築基之境,主要練勁,分三種,一曰明,二曰暗,三曰震,對應皮肉、大筋和骨骼。

  這些在《性命之道》上都有記載,邱言也都一一記在心裡,只是未曾試驗過。

  明勁,練的是皮肉勁道,一拳打出,力氣越大,說明明勁越足,一旦能繃勁鎖息,明勁就正式練成了,這裡的繃勁鎖息,指的是鎖住毛孔,令汗液不泄、勁力不去,爆發力和持久力比之常人成倍增長。

  要練到這一步,就不是單純是力氣大了,而是把皮肉練通、掌控由心,邱言吸納了血液精華後,雖然力氣大增,但還做不到鎖住毛孔,就是皮肉沒有練通透,要繼續打熬。

  「狼妖精血,若是吸納,融入全身,用以打熬,至少能省去三五年的苦功,借助外力雖可能留有隱患,只是我這分身要讀書寫字、施展抱負,哪有時間去打熬氣力、筋骨,還是這樣來的方便,至少能迅速掌握自保之力,不然空說道理,說的再對也沒用。」

  這樣想著,邱言卻沒有立刻動手,而是抬手一指,射出一道神光,徑入右手光輝中,接著光芒一轉,從裡面拽出了三個虛影,卻是三個嗷嗷嚎叫的狼頭。

  「這三個虛影,與我在烏鴉妖的血液精華上剝離的兩道類似,當時不明所以,現在一想,應是煉化後的七魄虛影,留著或許有用。」

  吸納烏鴉血液精華的時候,邱言剝離的那兩道虛影,還被神靈本尊鎮壓在符篆之中,未曾想現在又得了三個。

  虛影之內妖氣縱橫,若是不剝離,精血就不純粹,還有雜質,吞食後就有被妖化的風險。

  邱言念頭一轉,神力光芒隨之收縮,三道虛影便被壓縮成一點,懸浮在側。

  剝離了虛影,邱言不再耽誤,三下五除二將衣衫褪去,然後張嘴一吸,三滴精血就吞入腹中。

  下一刻,他的身子一漲,全身毛孔猛然炸裂,整個身子頓時被血霧籠罩。

  就在這時,旁邊那幅畫卷突然劇烈的顫抖起來。

  啪!

  畫軸自發展開,狼頭魂影從中掙脫出來,朝著血霧籠罩的邱言撲了過去!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12 AM

第三十九章:仇一報,因果就消

  嗷!

  狼魂撲面!

  眼看就要一口將邱言吞噬,便在這時,邱言的頭上玄妙湧動,生魂脫殼而出!

  魂中青芒閃爍!凝聚!

  刺!刺!刺!

  青芒成刺,急速穿梭,幾個來回就將狼魂攪動的散成幾片,但其中最大的一塊還在向前撲擊。

  但前方魂影一閃,邱言的生魂已經襲來,生魂旋轉起來,發出吸攝之力,竟是將這塊狼魂給扯了過去,吞食殆盡!

  膨脹!膨脹!膨脹!

  魂中青光閃爍,遍佈各處,接著猛然收縮!

  凝實、壯大。

  短短一息時間,邱言的生魂就徹底消化了這塊狼魂,並借助神力,磨滅了其中的雜質,壯大自魂。

  呼!

  清風吹拂,散落周圍的幾塊狼魂隨風而動,迅速的聚集在一起,重新形成了一個狼頭魂影,那魂影的雙眼裡,卻清明了許多。

  這魂一成型,二話不說,轉身就朝遠方急速飄飛。

  「哦?這是要逃?行事風格大變,莫非……」

  心裡轉過一個念頭,邱言的生魂已經追了上去,但剛一動,忽然魂體震動,停在半空。

  「到底還是受到影響了,之前為了抓住時機,強行分出生魂碎片,雖然分出的部分只留瑣碎記憶,但到底是有了損傷,被神力包裹疾飛時尚不覺得,現在自行飄飛,就表現出來了。」

  邱言先前吞了一魂,為上靈道外門執事詹元,從其記憶裡得了《靈目訣》、《咒綱》兩部功法,這幾日也查看了一些,從《咒綱》上得了裂魂成咒的法門,也知強行施展會有後遺症,嚴重的甚至會生魂四散。

  就在邱言生魂頓住的時候,狼魂已飛出很遠,但突然就見一點青芒急速閃爍,再次將那團狼魂攪碎,過了兩三息方才重新凝聚,而這時邱言生魂已經珊珊而至。

  「若是你血肉尚在,我自當退避三舍,畢竟是煉化了三魄的大妖,可你現在只剩一魂,還只有出竅境的層次,如何跑的了?」邱言生魂出聲。

  「哼,那又如何?你將我抓住,是想從本將軍口中探尋情報,但別想我會開口!」狼魂停在半空,「你和你背後的那個神祇,傷了本將軍手下妖軍,現在又毀了我的肉身,犯下大罪,只要大王得知,遠寧城隍都保不住你!」

  聽了這話,邱言的生魂上下飄飛,似在仔細打量狼魂,然後道:「看來吞了唐儀的生魂,對你影響不小,也對,他雖也是開竅境層次,但魂力龐大,比你本身還要大的多,被我削弱,被你吞食,但記憶、性情並未消失,反而反過來滲透了你的魂,你現在等於是披了層狼皮的唐儀,難怪連思路都清晰許多。」

  潘府一戰,邱言以三道凝聚了人魂的生魂和神力包裹自魂,沖入狼妖血肉之內,狼妖本就動用精血,將唐儀護身的漣漪腐蝕出了一道縫隙,自身狼魂卻也被百美圖纏住,這下給了邱言機會,一個衝刺,神力激蕩,將唐儀和狼妖的魂兒都給剝離出來。

  唐儀魂被狼吞,並未立刻消散,而是和狼魂糾纏許久,才真靈泯滅、烙印不存,但他的魂力太過龐大,狼魂吃了之後,被魂中四散的唐儀記憶、性子侵蝕,失卻了自我,性情大變,剛才又被攪散了魂體,本我受到衝擊,才有了現在的表現。

  狼魂嘿嘿冷笑:「你猜的不錯,唐公子的記憶給了本將軍很大啟示,堪稱醍醐灌頂。雖不知道你這魂道修為是怎麼來的,但肯定沒什麼師承,不然搬出師門來,也不用計畫這麼多,讓本將軍和上靈道拼個兩敗俱傷!」

  邱言生魂嘖嘖稱奇:「看來這性子大變,對正常人來說是壞事,但對你來說,就是福音了。」

  狼魂又道:「別廢話了,你一下子得罪了通山大王和上靈道,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也別指望我會告訴你什麼,就算你要吞魂,但記憶殘缺,說不定要漏掉你想知道的……嗯?」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驚呼一聲。

  就見一道神力光芒從邱言生魂中激射出來,貫穿了狼魂!

  這次,狼魂思路清晰,又清楚看到了這一幕,登時驚訝起來:「怎麼回事?神力自生?你的神力居然是從魂中生出的?這怎麼可能!」

  驚叫聲中,貫穿狼魂的神力炸裂開來,迅速磨滅魂中意識、記憶和性情。

  「你幹什麼?要將我的真靈和記憶磨滅?難道你不想知道……」

  「有些事不需詢問、吞魂也能知曉,從你追殺我的那刻開始,有些資訊就藏不住了,」邱言的生魂說著,緩緩上前,「你的人形是宋淵麾下的將領,但凡妖精,都會本能的隱藏身份,所以這個通山妖王並非宋淵,而是他身邊有些身份之人,所以才能滲透武信軍。」

  「你……」狼魂之內,青芒漸盛,散發出一種不敢置信的情緒意念,「難道我的追殺,本就在你是算計中?」

  「我可沒那麼大的本事,不過是借機探查罷了。」

  聽了邱言的話語,狼魂又掙扎起來:「你可知滅了我的魂,是多大罪過?大王立刻就會知道……」

  「之前還大義凜然,現在卻又驚慌了?」邱言打斷了他的話:「這些就不勞你費心了,我若是他人手下,搞砸了事情,還損失慘重,第一個想到的絕不是找上司訴苦、求助,而是會壓下這件事情,儘快平息,等找到罪魁禍首之後,才會上報,你說呢?」

  「你連這個……」

  話音未完,魂內真靈已散,整團狼魂足足萎縮了二分之一,但雜質和混亂意念全部都被神力剔除、磨滅,只餘下純粹的魂力。

  邱言的生魂往前一撲,將這團純淨魂力鯨吞殆盡,隨後魂體急速膨脹,接著再次回縮,這一漲一縮,魂體越發凝實,強行裂魂的隱患也被漸漸彌補,思路越發清晰。

  「這狼魂和被他吞食的唐儀之魂,路上為了包裹精血消耗了不少,但餘下的部分,也讓我的魂力漲了四倍有餘!」

  感受著生魂變化,邱言感慨起來。

  「只是,凝練人魂的方法還是無從得知,唐儀的魂裡或許存有記憶,但一來未必完整,二來,誰知道他的記憶裡有什麼隱患,像那日吞了詹元之魂,就兇險異常,如非萬不得已,不可再試,恩?」

  就在邱言思緒還未落下之時,他的魂中,一道道黑絲突然顯露出來,既然綻放開來,四散開去!

  輕!

  霎時間,邱言只覺得生魂輕飄飄的,有種脫去枷鎖的感覺,跟著魂中記憶、情緒、意念急速凝聚,隱約要凝成一點!

  「是了,屠殺村寨,這狼妖是直接兇手,吞了狼魂,等於報了一半的仇,因果之力也就去了近乎一半!好傢伙,這因果糾纏一去,單單是反彈就讓魂中情緒、記憶幾乎徹底凝聚,可惜沒有凝魂之法,不然立刻就能凝聚人魂,不過經此一事,我已看到了前路,要不了多久……」

  他這邊還在想著,另一邊,被血霧包裹的肉身忽然有了變化,只聽「噗噗噗」幾聲,盤坐著的肉身急速顫抖起來,蔓延周邊的血霧迅速回縮!

  見到這一幕,邱言的生魂二話不說,一個盤旋,重新落到肉身天靈,融入其中。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13 AM

第四十章:拳動大筋崩,魄轉城隍現

  震!震!震!

  邱言的身軀猛烈的震動著,那身上的血肉接連彈動,彷彿渾身抽搐一樣。

  繃!

  血肉一繃,發出嘎吱聲響,分明是肉緊到了繃住筋骨的程度,把全身的骨頭都給繃住了!

  身軀周圍,血霧彌漫,星星點點的血霧,並未散開或者落地,而是被一股力量牽引著,朝著邱言的身軀撲了過去,透過毛孔,重新滲入體內!

  膨脹!

  邱言的兩臂倏地膨脹起來,皮下的血管和大筋凸起,青筋顯露,彷佛下一刻就會雙臂炸裂。

  「好充沛的勁力!這是體魄大漲,壓迫筋骨、氣血膨脹所致,要是不宣洩出去,留在體內縱然撐不爆筋骨血管,也要憋壞了身子。」

  心中想著,邱言的軀幹、雙腿也隱隱膨脹起來,但隨即,他猛的抬起膨脹的雙手,向下一砸!

  拳落地面!

  勁力貫穿,節節相連!

  澎湃的勁力從雙腿湧到軀幹,沿脊椎向上,分於雙肩,直達雙手。

  轟隆!

  地面震動,塵土飛揚,撞擊聲如雷聲轟鳴,遠遠的傳了出去,遠處的村寨隱隱傳出人聲。

  幾息的時間之後,塵土漸漸散去,邱言依舊盤坐,但周圍一丈的土地已經下陷成坑,他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然後看了看自己的拳頭。

  那雙拳頭撞擊地面,激起好大塵土,卻不見半點傷痕,皮膚比之原先更細膩了許多。

  「明勁巔峰?」

  微微感受了一下身軀的變化,邱言有些不確定的低估了一句,然後搖了搖頭,微微挺腰,全身的毛孔立時閉合,澎湃勁力在體內醞釀。

  而後,這勁力並未爆發出去,而是轉而向內,推動著兩臂內的大筋抖動起來。

  崩!崩!崩!

  邱言的雙臂之中發出奇妙聲響,像是大槍抖動時發出的聲音,一聲一聲,越來越急,接著他一甩雙臂,肩部、肘部和手腕中「啪啪」作響!

  「暗勁!暗勁內生,這是築基第二步已經達成了,只要多加練習,明勁暗勁交替震身,打熬骨骼,半年之後骨膜就能生勁,練成震勁!成就築基巔峰!」

  明勁、暗勁、震勁,是命修築基境的三個步驟,明勁是皮肉之力,這暗勁就是大筋之力,大筋在皮下彈動,生出的力道隱晦、爆裂,所以叫做暗勁。

  練武和練字一樣,都要循序漸進,經年累月的苦練,才能有所成就,可現在,邱言吸納了純淨後的狼妖精血,強健體魄,堪稱脫胎換骨,一下子就有了暗勁之力,全身的毛孔、皮肉、大筋都被掌控,意念一到,如臂使指。

  他站起身來,渾身上下的骨節中傳出「劈裡啪啦」的聲音,有如鐵鍋炒豆,整個人看上去瘦削了一些,這是筋肉緊繃、勁力內斂的表現。

  「我這分身還要讀書,花些時日將前身的學識真正吸收,沒有時間打熬煉體,不過三滴狼妖精血的餘韻還潛藏在四肢百骸,日後找些藥材和血肉燉成食補,緩緩引導,釋放血肉中的潛力,勁力自成,只是不知要花掉多少錢財,但都是以後的事了……」

  將衣衫穿好,拍了拍衣上塵土,看著大塊的泥垢,邱言搖了搖頭,

  「這一拳下去,雖將贅力宣洩了,可衣服卻遭了秧,好在還未破損,回去還要找個藉口。」

  抬手將漂浮在側的一點光輝握住。

  「狼妖精血上蛻下的三個魄影效用不明,還滿是妖氣,隨意扔掉肯定不行,可帶在身上,也不保險。」

  想到這裡,他心中突然靈光一閃。

  「對了,不妨試上一試,說不定會有效用,這神力說到底,是種蘊含奇異之力的能量,魄影也不是實物,二者有相似之處,既然神力能從本尊通過黑洞傳遞過來,這分身或許也能反其道而行之。」

  想著想著,邱言倏地經歷不動,生魂再次出竅,但這次出來,一種深沉的疲憊感就在魂中蔓延開來,讓邱言昏昏欲睡。

  「生魂出竅快到極限了,今夜經歷的事情太多,縱然吸納了大量魂力,但到底耗費了不少心神,精力不濟也是難免的,不過處理了眼前的事情,就暫時告一段落了。」

  念頭落下,生魂一沖,便將那點封著狼魄的光輝吞入。

  光輝漸深入,很快到了魂中央的黑洞旁,接著毫不停留,直入洞中,轉眼就消失不見。

  「與我猜測的一樣!這黑洞不單單能傳輸神力,還有其他潛力可以挖掘,日後不妨深入研究。」

  感受到狼魄和光輝的消失,邱言壓下心中喜意,生魂一個轉向,重新回返身上,而後從旁撿起被泥土濺飛的畫軸,邁步離開了樹林。

  「這幅畫,要等生魂回過勁來才能打開探究,現在有神力包裹,模糊了因果聯繫,但等卷軸打開,很可能再生風波,不過蓉娘的魂兒在裡面,不能不管。」

  心裡想著,邱言快步回到了客棧,他這一去一回,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時間,劉越還在等著,見了邱言身上的泥汙,免不了又是一陣詢問。

  ………………

  與此同時。

  城隍廟的壁畫中,神靈本尊渾身泛著光輝,雙眼緊閉,虛空盤坐,周圍不斷有混沌氣息彙聚過來,其中的一小部分裡,帶著淡淡的煙氣、夾雜火星。

  本尊的身軀就像一個漩渦一樣,不斷的將一部分混沌氣息吸納進去。

  突然,他睜開了雙眼,眼底火苗閃爍,旋即不見。

  神軀之內,符篆下方的微小黑洞裡飛出了一點光輝。

  「這狼妖有三道魄影,對應了煉化三魄的實力,那日烏鴉妖也曾留下兩道虛影,想是煉化了兩魄。」

  邱言的念頭一轉,核心符篆滴溜溜的一轉,就將那點光輝吸攝進去。

  便在這時,前方虛空中,突兀的冒出碧綠色光芒,漸漸凝聚成人,化為一身戰甲的遠寧都城隍。

  城隍的身影不似往日清晰,明顯只是一尊幻影,並不是真身到此。

  「沒想到那個叫邱言的凡人,資質這般驚人,他那日進城,因為有你依附,我曾刻意探查其人,只發現氣血旺盛超過常人,但泥丸閉塞、天靈不通,顯是從未修過魂,但短短幾日就能生魂出竅,今日更布下殺局,著實不同凡響,難怪會被你看重,就是我見了,都心生愛才之心。」

  城隍圓潤的話語聲傳來。

  本尊聽了,並未答話,靜待下文,他與分身意識相連,其實就是一人,只是分做兩體,當然知道城隍刻意放行之事,也明白這背後必有隱情。

  果然,城隍話鋒一轉:「只是,我雖對他手下留情,可這並不代表事情完結,那狼妖還好,畢竟只是一妖,可唐儀牽扯甚大,後患無窮。你今夜雖未離廟,依舊有可能受到牽扯,最好做些準備。對了,這神力變化,不妨多用心感悟一番。」

  話音落下,其身形就如鏡花水月般消散不見。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14 AM

第四十一章:神名為本,符篆兩分

  「連神靈都要受到牽連?不知要被牽連到什麼程度。」

  眼見城隍離去,神靈本尊沉吟起來。

  「上靈道為道教一支,但這勢力並不局限於道派,連神道地只都能影響,城隍這次過來,與其說是警告,不如說是提前通知,似乎料定了會有事情發生,只是她讓我好生體會神力變化,莫非……」

  想到這裡,他心念一轉,注意力落在體內。

  「幾日以來,我不斷探究,除了感受到神力的性質變化,更注意到了法職的擴展,我現在的神名,嚴格來說,應是城隍文判,灶火不過是一項法職。」

  邱言的心神沉浸核心符篆,一道道資訊便浮現心頭──

  神名:遠甯城隍文判與抿元山神。

  品階:六品。

  法職:記城中生靈善惡,閱地界地只名冊,傳遠寧都城隍令,點查城隍香火,執掌生火做飯、一餐平安,執掌抿元山枯榮,溝通抿元山陰陽。

  「難怪那白文判會不高興,我現在司掌的法職,幾乎全部與他重疊,更多出了灶火一項,這文判一職是城隍幕僚,法職要依託城隍才能發揮作用,一旦離了城隍,就毫無作為,但背靠城隍,卻也在整個神司裡有不小的影響力。不過……」

  他的意念在星星點點的神力星辰中穿梭,直達核心符篆。

  「神名往往能透露出一個神靈的法職根本,我現在的神名包括兩個部分,文判與山神,但神軀內的核心符篆,卻還是原本的模樣,新的法職並未體現在裡面。」

  被困在山廟近八十年,邱言早就將自己的符篆裡裡外外探究了個通透,雖然有些地方不甚明朗,但其中結構卻早就了然於胸。

  現在加入了城隍神司,進一步接觸神道世界,幾日以來居於城隍廟中,收攏香火,對神力的認識逐漸加深,又得了上靈道的《咒綱》,對符篆結構的瞭解也步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核心符篆,分為兩個部分,中央神文和邊緣法文,神文、法文共同構成符篆。」

  隨著邱言意識的靠近,核心符篆在他的感知中急速擴大,符篆泛光,瑩瑩青色,中心部分筆劃線條極多,顯得複雜,顏色略深;而邊緣處則線條較少,穿插纏繞成幾個奇異紋路,光芒略淡。

  「中央神文代表著神名、神位,而邊緣法文則顯示出法職、神通,我的核心符篆,中央神文的含義是抿元山,邊緣法文則是枯榮、溝通陰陽這兩種法職,但只局限於抿元山範圍,也就是說……」

  「遠甯城隍文判這個神名,以及代表的法職,並沒有記錄到我的核心符篆中,那麼現在神位晉升,緣故又在哪裡?這被賜予的神名與法職,到底被放到了神軀何處?」

  「不搞清楚這個問題,就難以揭開神道之路的玄機,日後便是神位再高,也不踏實。」

  這樣想著,神靈本尊的雙眼漸漸閉上,渾身蕩漾起莫名波動,四周彙聚過來的民願香火之力被迅速牽引過來,透體而入,被核心符篆吸納,隨著符篆轉動被化為為神力,接著釋放出來,融入周遭的神力星辰。

  一顆顆星辰沉浮不定,構成星璿,最週邊的地方,幾點黯淡的星光凝聚起來,即將形成新的星辰。

  ………………

  時間飛逝,月落日升,新的一天到來。

  昨夜,遠寧城中狼嚎鬼叫,擾了半座城池的安寧,很多人都是一夜無眠,等到了白天,走出門外,這才發現城裡有房塌,有路裂,各種傳言甚囂塵上,其中不乏妖邪入城之說,更有好事者將之與知府德操聯繫在一起,說是上天警示。

  砰!

  一手拍在桌案上,遠甯知府文安國滿臉怒氣:「那些私下裡議論、誹謗本官的,未免太過放肆了!朝廷命官,也是布衣百姓能隨意談論的?去,貼出告示,通告全城,但凡有私自議論者,都抓來審問!府城的牢房可還有不少空位!」

  「大人請息怒,」旁邊,師爺打扮的中年男子連忙勸阻,「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些許無知小民,不過是好一時熱鬧,派幾個衙役到酒館茶肆盯梢、警告也就行了,流言自消。」

  文安國聽了,壓下怒氣,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有理,先這麼辦。」這文安國本在新納小妾的房裡過夜,淩晨時分被人叫醒,本就心中不快,又聽到回報,說城裡不少人非議知府節操,登時起床氣就發了出來,現在聽了幕僚言語,又冷靜下來。

  幕僚見文安國情緒平穩了許多,又繼續道:「大人,小民議論算不了大事,當務之急,還是朗將軍和潘府的事情,朗將軍的親隨已在外廳等了快一個時辰了,要是再拿不出方案,對方怕是要鬧將起來,這些兵將,從來都是恃武而驕,無法無天。」

  文安國點頭道:「朗將軍的事情,立刻派人去查!聽說整座驛站都塌了,兩個守衛一死一傷,住在裡面的武信軍卒卻沒人受傷,可那剛回去的朗士為何就不見了蹤影?」

  「這正是下官要說的,」那位幕僚頓了頓,壓低了聲音,「這次事情,據說是一頭幾人高的狼妖作祟,潘府有不少人親眼見到了,應該不會有錯,那驛站建成幾年,說塌就塌,恐怕也是妖魔出手,朗將軍恐怕凶多吉少了……」

  「妖魔敢在城中動手?」文安國額頭出汗,「這事可不是咱們能處理的,還是快請城中幾個道觀的道長出面處置吧。」

  幕僚聞言,臉露無奈:「大人,城中四大道觀的道長,本來齊聚潘府,但一夜過去,雖然氣息都在,可都長眠不醒了!」

  「什麼,四位道長都長眠不醒了?他們怎麼跑到潘府去了?這潘府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潘員外說死就死了,這要是京城裡質問起來,讓本官如何應對?」

  文安國正在說著,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響,就見一名衙役急急而來,還沒站穩,口中就道:「大人!大人!那潘家少爺闖進來了!」

  「什麼?」文安國眼睛一瞪,就聽到門外一陣吵鬧,跟著一陣少年之音傳了進來──

  「文伯伯,這事你一定要給我做主!不然,我立刻修書一封,送去京城!」

  PS:太奇怪了,我輸入「神qi」一詞,就是祗沒有下面的點,結果上傳之後,變成了神只,鬱悶,所以改成神靈,不知道以前的章節是不是也有這樣的問題。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15 AM

第四十二章:潘府易主,暗流湧動

  經歷了一番混亂,文安國到底沒有將闖入後府的潘三少爺趕出去,而是引著他到了廳堂,分主賓坐下。

  端起溫熱的茶水,潘三少爺抿了一口,他的臉色發白,有種驚魂初定的味道。

  「潘公子,犯事的是什麼東西,想必你很清楚,非人力能及,這讓本官如何幫你?」

  文安國一臉為難,他本沒必要這般客氣,但眼下潘員外意外身死,這潘三少爺年紀雖輕,卻儼然成了潘府在遠寧城唯一的嫡親男丁,換句話說,他潘三少爺現在就是潘府的一家之主,這個身份,就算是一府知府,也要有所顧忌。

  「文伯伯,」潘三少爺放下杯子,搖搖頭,「你和家父一向交好,侄兒也就不繞圈子了,潘府遭了難,主心骨都沒了,早亂成一團了,本不該多生事端,但昨夜浩劫,得罪了一方勢力,要是處置不好,別說潘府,就算是整個遠寧城都要遭殃!」

  文安國聽了,眉頭一皺:「整個遠寧府都要倒楣?到底是怎麼回事?得罪誰了?」

  「上靈道!」說出這個名字,潘三少爺眼中露出些許驚慌,「昨夜,上靈道的傳人在潘府身死!那四大道觀的道長之所以住在我家,就是因為上靈傳人!」

  「你說什麼!」文安國一下子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上靈道的傳人?莫非是前些日子路過的唐公子?他不是要北上出蜀麼,怎麼會住在你們府上?」

  「唐公子因一些事情耽擱了行程,這才回來城中,因不想大張旗鼓,所以沒有通知大人,」潘三少爺見文安國面色陰沉,立刻話鋒一轉,「這事兒,令公子也知曉,前兩日還曾陪同唐公子在城中、城郊遊玩。」

  「慶隆知道此事?還陪唐公子遊玩了?唉。」文安國歎了口氣。

  潘三少爺見狀繼續道:「這事兒不怪慶隆,他說唐公子這樣的高人,雖然本事不凡,但不宜和朝廷命官接觸,家父也說最好不要讓您知道此事,省的難辦。」

  歷朝歷代,當官科舉都是儒家為主,而儒不語怪力亂神,講究治國平天下,靠的是浩蕩大勢,而非道法術式,到了大瑞朝,佛道圈山占地,卻不捐糧納稅,以儒為體的官場多有不滿,漸漸的便排斥方外之人,和這樣的人結交,民間或許傳為軼聞,但士林官場則多為鄙夷。

  偏偏上靈道勢大,要是文安國知道唐儀住在城中,不去見面就有怠慢之嫌,可要是見禮,傳了出去,又對仕途不利。

  想清楚了裡面緣由,文安國只是歎氣,知道兒子和老友也是一片好意,但現在唐儀一死,這好意就可能引來後患。

  他只能儘量往好的方面去想:「這件事情畢竟是意外,動手的也不是凡俗之輩,想來上靈仙門應該不會遷怒我等。再說了,你潘家世代官宦,本官也是一方知府,是綱常正道,他們上靈道是厲害,但到底是術法外道,不敢與朝廷作對。」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再說這事情發生在潘府,我們潘家是怎麼都撇不了關係的。」潘三少爺搖了搖頭,看了文安國一眼,「文伯伯,事情發生在寧遠城,這……」

  文安國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臉色連變:「動手的是妖怪,非人力能敵,而且一般人哪裡招惹的到妖魔?說不定就是唐儀自己惹到的妖怪,這才半途而返!」

  「話是這個理,就怕上靈道不講理,聽說唐儀是上靈道一位老神仙的嫡親孫子,牽連甚大,」潘三少爺見說的差不多了,終於拋出了此來的本意,「這事,必須要給個交代,依我看,不妨拿出一些賠償,再做出些許姿態,至少要表明咱們的態度。」

  「哦?」聽到這話,文安國心中一動,看向潘三少爺的眼睛微微眯起,「賢侄的意思是?」

  潘三少爺直言道:「潘府會拿出錢財賠付,但只是如此,上靈道未必會滿意,所以不妨再找些人,扣上罪名,交給上靈道處置。」

  文安國聽了這話,反倒鎮定起來,抿了口茶,問道:「什麼罪名?這無緣無故的,就算是官府,也不能隨意抓人。」

  「不需文伯伯動手,只要您能睜隻眼閉隻眼,交給小侄來做就行了,事後免不了還要過來拜訪一番。」說話間,潘三少爺的手在桌子上一抹,再抬起來的時候,桌上卻是多了一張地契。

  「嗯?這是什麼話,你我兩家乃是世交,既然賢侄已經有了注意,本官自當全力配合。」文安國不動聲色,抬袖一掃,地契就不見了蹤影。

  ………………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潘三少爺從知府衙門的後門走出,早就候在那裡的隨從立刻上前。

  「少爺,如何了?」這隨從看上去越有三四十歲,有著一雙三角眼,臉上帶著卑微笑容。

  「你這法子果真有效,那文安國已經答應了,」潘三少爺點點頭,「不過,這樣做當真能讓我徹底掌控家業?」

  「少爺,老爺身故,二老爺、大少爺和二少爺遠在京城,這家業本就該由您執掌,那幾個庶子是什麼地位,也配和您爭?不過是看您年紀輕,才想渾水摸魚罷了,不過,您現在有了知府老爺的默許,他們還怎麼和您爭?只需要一句話,府上的高手和護衛出手,不出兩天,就能將他們的爪牙一一拔除。」

  潘三少爺滿意的點了點頭:「恩,你的主意不錯,但也別忘了,上靈道不是好惹的,頂罪的人要多選一些,把能想到的都抓了,才能體現咱們的誠意。」

  「這個您放心,我鄭岩辦事,一向盡力!」那三角眼男子連忙點頭,彎腰的時候,眼中露出喜意,知道自己算的得了這位潘家新主子的信任。

  「劉越啊劉越,幾日前你還壓在我頭上,備受少爺信任,沒想到現在風水輪流轉,我鄭岩卻是抓住了機會,這次少爺是借知府衙門的勢,而我,卻是要借少爺的勢!」

  半個時辰之後,潘府大門洞開,幾名精壯漢子騎著高頭大馬,揚鞭而去。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15 AM

第四十三章:靈目為訣,字咒總綱

  啪嚓!

  車輪滾動,將一根枯枝碾斷,車輪微微波動,讓馬車顛簸了一下。

  馬車上,平躺著的潘蓉娘順著顛簸跳動了一下,立刻就驚到旁邊的劉氏,她趕忙扶住了女兒身軀。

  「三妹,不用一驚一乍的。」對面的劉懷見狀,出聲安慰,劉氏點頭,卻還是放心不下。

  劉懷歎了口氣,目光在車廂內巡視了一圈,入目的是一家人疲憊的面容。

  家中有變,長途跋涉,最是容易讓人身心疲憊,在這其中,以兩個人為甚,其一是守了大半夜的劉越,他正歪頭靠在車壁上補覺,另一個則是邱言,他卻是一臉倦色的窩在車廂角落,捧著一卷書小聲的誦讀。

  聽著輕微的誦讀聲,就算劉懷再怎麼不看好邱言的科舉之路,也不免被他的好學感染,但注意到邱言表現出的疲倦,又不免心疼起來,不由得出聲道:「言兒,好學是好的,可也要注意身子,昨天晚上你也守夜了,精力難免不振,不妨趁著這會兒小睡一會兒。」

  邱言聽了,放下書,笑道:「舅父多慮了,不妨事的,讀書能明神養氣,心神沉浸進去,反倒能提神。」

  劉懷聽了,只是道:「那也要注意身子。」見邱言沒有休息的意思,他也就不再多說了,但卻時時查看,準備等對方神思倦怠時,再令其休息,沒想到過了一會兒,邱言的精神頭居然真的漸漸恢復,到了最後臉上神采奕奕,眸子裡似乎還有光芒閃爍。

  「咦?莫非看書讀書真能提神?」搖了搖頭,劉懷心中稱奇。

  另一邊,邱言正好讀完了最後一頁,放下手中書,長吐了一口氣。

  「魂的損傷當真非同小可,失眠健忘都是輕的,好在將心神沉浸到聖賢文章裡,再加上神力相輔,昨夜又吸納了大量魂力,多管齊下,應該能平息魂損,不留後患。」

  邱言讀書,並非單純好學,雖然他需要通過溫習書本,接納前身的全部知識、學問,但眼下誦讀卻是為了平息魂損、鞏固暴漲的魂力。

  昨天夜裡,邱言在潘府以生魂與人交戰,最後時刻,施展魂咒,破碎生魂,留下損傷,隨後又沖入了狼妖血肉,即便用他人之魂防禦,更以神力阻隔,但血肉生氣到底衝擊了生魂,當時尚不覺得,但魂咒損傷和生氣衝擊,還是讓生魂有了不小損傷。

  生魂乃一人之記憶、情緒、心神的結合體,生魂一傷,不只是精力不濟,就連記憶和智慧都會有所損傷,失眠、多夢、狂躁、健忘等症狀會逐漸顯露出來,疏忽不得。

  所以邱言現在才表現的那般疲憊、倦怠,似幾日未睡一樣,但隨著誦讀文章,生魂漸漸沉浸聖賢語句,緩緩壯大,慢慢恢復,本就是一種壯魂之法,配合神力梳理、精粹魂力,總算是將魂損的影響降低了許多,再過不久,就能恢復。

  「可惜,身邊只帶了兩本聖賢書。」

  邱言發現的這種壯魂之法,需要專心致志的讀書、寫字,單憑回憶雖然有效,卻不明顯,所以最好還是手不釋卷的誦讀,劉家不是什麼書香人家,自然不會有什麼藏書。

  除了這兩本書之外,邱言身旁還放著一打疊在一起的紙張和一個用粗布包裹起來的畫軸。

  看了眼紙張和卷軸,邱言念頭一動,扭頭向潘蓉娘看去。

  「畫軸要用神力隔絕因果聯繫,神力泛光難免惹人注意,要用布包起來,等我的精神恢復,神清氣壯,再嘗試打開,試著釋放被困在裡面的魂兒。不過也不能拖了,蓉娘離魂日久,家裡又比不上富貴人家,營養跟不上,再昏迷下去,就要落下病根了。」

  心裡有了決定,邱言對接下來幾日的安排漸漸有了眉目。

  隨後,他一回頭,目光重新鎖定在那疊紙張上。

  「至於這《靈目訣》和《咒綱》,我只是略微流覽,雖然都已記在心中,可還是寫出來更加直觀,這也是習慣使然了。可惜這兩部功法不是聖賢道理,心神便是沉浸裡面,也難以壯魂,但眼下距離青昌縣還有段距離,不妨拿來打發時間。」

  這樣想著,他將那疊紙拿起,一張一張的翻動起來。

  這兩部功法,都是從詹元的記憶中整理出來的,與性修魂道有關。

  詹元的記憶裡其實還有其他功法,但瑣碎、殘缺,難成體系,就算是拿出來也不能練,蓋因涉及到靈魂,稍有不慎,就可能心智受損,影響終生。

  《靈目訣》,功如其名,是修煉雙眼的功法,通過特殊法門,使生魂能和雙眼聯繫的更加緊密,令魂力更多的滲入和凝聚在眼中,讓雙眼越發清明,突破肉眼的極限,一旦練成,就能成傳聞中的陰陽眼,不必生魂出竅,也能察覺魂物、鬼物,更有其他妙用。

  不過,想要練成靈眼,需要耗費不短的時間,不可能一蹴而就,不是旦夕可成,相比之下,反倒是《咒綱》更為容易運用。

  《咒綱》,字咒之總綱。

  邱言在潘府激戰之夜,能分出生魂碎片,化為定字咒、攝字咒,就因為看過了這部功法,依法而行。

  世間有靈氣,遍佈各處,生魂分出碎片,以特定方式、形態震盪,釋放出玄妙波動,與靈氣共鳴,凝聚靈力,就能激發出魂中之念,令念擴張,干涉現世!

  但想要分出生魂碎片,並不簡單。

  生魂凝聚了人之記憶、情緒、性情、人格,遍佈生魂各處,無論哪裡破碎分裂,都等於會有記憶破損、性情崩裂,對人的影響太大了。

  即便邱言的生魂只是一個分身之魂,但裡面還是夾雜了他的意念,分裂之下,損傷還是不小,所以運用一下就是極限了,只能在關鍵時刻施展。

  只有凝聚了人魂,記憶、性情、情緒從生魂各處剝離出來,凝成人影,徹底解放魂力,讓魂力不再蘊含人念,才能免除損傷。

  「我刻意將生魂裡的雜念、瑣事集中起來,隨魂分裂,但還是受了不小損傷,好在還有本尊神念定住自我,不會讓性情也發生變化。不過,裂魂成咒、因果鬆動時的感悟,讓我抓住了凝聚人魂的關鍵,雖然還沒有相應功法,但潛心研究,未必不能自行摸索出來。」

  看著手上的功法,邱言思索沉吟,而載著他們一家人的馬車則緩緩行進,穿過原野,慢慢接近了此行的目的地,四周行人漸多。

  噠!噠!噠!

  突然,一陣急促馬蹄聲的從後面傳來。

  道上頓時塵土飛起,路上行人各自色變。

  「奉潘三少爺之令,前來抓捕劉家一行!無關人等,速速退避!」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17 AM

第四十四章: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潘府?」

  「興師動眾的,這是要做什麼?」

  「倒要看一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到喊聲,行人紛紛退避,但並沒有走遠,而是隔著老遠的打量著。

  潘府勢大,詩書傳家,歷代官宦士紳,在遠寧府地界名氣不小。

  飛揚的塵土中,奔出了七匹高頭大馬,馬上之人雄壯健碩,正應了「人高馬大」一詞。

  希律律!

  這隊人馬急速奔跑,為首之人超過劉家所乘的大篷馬車之後,一轉馬頭,就地停下,將馬車去路攔住。

  噠噠噠!

  其他六匹大馬跟了上來,分列左右,將整輛馬車團團圍住。

  趕車的車夫早在馬上人喊話時就減慢了速度,現在見狀,哪裡還敢前行,連忙停下馬車,從車上下來,抱拳道:「幾位好漢,小人是遠甯車行……」

  為首騎手不待車夫說完,就擺手打斷:「廢話少說,車上坐的可是劉懷一家?」

  車夫不敢爭辯,點頭稱是。

  騎手點頭:「是就好,劉懷一家,受潘府大恩,卻恩將仇報,因被府上辭退,所以懷恨在心,昨夜聯合妖人,害了潘府老爺的性命,我等過來,就是奉命捉拿他們的!你既然是車行的人,並不相干,速速讓開。」

  「這……」車夫聽了這話,想到自己和劉家昨晚都是宿在客棧,遠離遠甯城池,劉家人如何去暗害潘家老爺,下意識的就要分辨,但話未出口,就被對方一個冷厲的目光瞪過來,心裡一驚,登時不敢言語,讓到一旁。

  「什麼?這人話中何意?」

  「車裡的人害了潘家老爺?」

  「潘家老爺遇害了?死了?什麼時候的事?」

  「那馬車上是什麼人,有這種本事?」

  ……

  周圍的行客聽到了馬上人的話,個個面色變化,低聲議論,但很快看到馬車上下來的幾人,又都轉變了話鋒,流露出疑惑之意。

  「怎麼回事?車上的竟是老弱婦孺?還有個孱弱書生,也就一人看上去有些力氣。」

  「這樣的人,也能害了潘家老爺?」

  「不能只看表像,須知行走江湖,老人孩子之流的多有手段,不是易於之輩。」

  且不言看客的言語,那一隊騎手威勢何其大,先是叫喊清道,跟著又直接圍住馬車,馬車上的劉懷幾人怎麼可能注意不到,等聽到對方言語,劉懷、劉氏等人登時色變,驚慌下車。

  「這……謝師傅,」劉懷一下車,看到了那隊騎手,認出了為首之人,知道是府上招攬的武林高手,不敢怠慢,急急就道,「聽你方才的意思,是老爺出事了?不過此事和我劉家無關,我等昨夜……」

  端坐馬上的謝師傅居高臨下,面無表情的打斷道:「事情和你有沒有關係,回去之後,少爺自會分辨,我只是奉命過來,多說無益,你收拾一下,隨我回去吧。」

  這時,劉越上前一步,問道:「謝師傅,請問老爺是在何處遇害?」

  謝師傅看了他一眼,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潘府。」

  「這就是了,我們一家昨晚夜宿客棧,距城十多裡,府裡發生的事情,怎麼可能牽扯的到我等?更何況,我劉家受潘府大恩,還未報答,又怎麼會恩將仇報?再說府裡高手如雲,我劉家……」說著,他指了指身邊的婦孺和邱言,「實在沒那個本事。」

  這番話說出來,周圍看客都暗暗點頭,覺得在理。

  謝師傅眯著眼深深看了劉越一眼,然後道:「這些自辯的話,還是回去說給少爺聽了好了,我只是來帶你們回去,只是看你們的樣子,是不會甘心回去的,鄭管事早有命令,既然拒捕,就休怪本人無情了,動手!和城中一樣,打斷腿再帶回去!」

  「得令!」

  六匹馬上的大漢應了一聲,各自抬手一甩,手上馬鞭就破空抽出,其中一人,朝著邱言抽了過去。

  邱言急退兩步,眼中寒光一閃。

  「劉家提前離開,換了誰都不會懷疑劉家,又怎會派人來抓?劉家勢弱,被強行擒拿,這事一旦傳出去,對潘府聲望打擊很大,要動搖潘員外苦心經營的善名,傳出為富不仁的名聲。不過,潘家老爺死了,這些命令很可能是潘三少爺發出的……」

  念頭在心頭閃過,邱言躲過了一鞭子,但旁邊幾聲破空,卻是其他幾名騎手,抬手抽向邱言的舅母、姨母等人,劉氏等人一臉慌亂,早就不知所措,連躲閃都忘了!

  「連老弱婦孺都下得去手,不愧是豪門打手,敬業的緊!也罷,正好試一試昨晚剛剛煉成的勁力!」

  邱言冷哼一聲,就要出手,雖然事後難免要解釋一番,但現在當然顧不得那些。

  便在這時。

  嗖!

  就見幾道細影破空而來,打在幾名大漢的手上。

  「哎呦!」

  一連幾聲痛呼,馬上漢子的長鞭紛紛脫手,落在地上,慌亂的劉氏等人因此躲過了一劫。

  「什麼人?暗箭傷人!」謝師傅手腕一翻,鞭子淩空一抽,就聽「叮」的一聲,襲向他的那道細影被直接抽飛,卻是一枚銅板!

  崩飛了銅板,謝師傅瞳孔一縮,臉上露出警惕之色,扭頭看向旁邊,一名身材高大、面容粗獷的大漢正站在那裡,虎背熊腰,背後還背著一把厚背刀。

  「兄台是哪條道上的?什麼意思?」謝師傅冷聲問道,剛才的銅板正是這大漢擲出的。

  大漢咧嘴一笑,大步走來:「燕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些人都是老弱,何必相逼。」

  「原來是江湖同道,」謝師傅朝大漢拱拱手,「這劉家一行,本是潘府長工,現在有了犯上嫌疑。謀害主家,照江湖規矩,一旦查實就是重刑,抓捕的時候動些激烈手段也不算什麼。」

  江湖上自有一套規矩,有極刑、重刑、輕刑之分,極刑淩遲、重刑沉水、輕刑紅混,各有不同,謝師傅見大漢身手不凡,又說著江湖切口,所以也就直言相告。

  燕姓大漢聽了微微皺眉。

  就在這時。

  嗡!嗡!嗡!

  一陣破空聲響起,跟著就聽一連串的慘叫聲,緊接著就是接連的「噗通」聲響,但見除了謝師傅之外,其他幾名騎馬壯漢都跌落在地,翻滾起來。

  「怎麼回事?」謝師傅眼睛一瞪,但還沒回神,就看到一道鞭影朝自己抽了過來。

  他藝高人膽大,並不躲閃,抬手甩鞭子,以功為守,手臂抖動間,明暗兩勁同震,但聽「啪」的一聲,人馬齊震,謝師傅被這一鞭子抽的淩空飛起!

  「好大的力道!」

  他淩空翻身,維持平衡,視線一轉,朝著襲擊來處看去,就見一名書生手握長鞭,正欺身而來!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犯我,我邱言縱是一介書生,也不會束手就擒!」

  話未落下,鞭子已經再次抽到謝師傅身前!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18 AM

第四十五章: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鞭動聲震,這書生竟也有暗勁修為!看走眼了!」

  謝師傅人在半空,但並不慌張,眼神凝聚,捕捉到了鞭子軌跡,右手在腰間一抹,「鏘」的一聲,寒芒閃爍,長刀出竅,順勢往前一劈!

  「縱然有力,但他這一鞭子毫無章法,只是憑著蠻力!能有何用?」

  謝師傅還在想著,冷不防的眼前青芒一閃即逝,宛如錯覺,隨後就聽「啪嚓」一聲,長刀從中而斷,謝師傅但覺胸前一痛,腹內翻滾,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整個轟然落地。

  「怎麼回事?錯覺?」

  念頭尚未落下,又是一鞭子落下來,直接打在臉上,直抽動他皮開肉綻!

  邱言現在的力氣何其大,不提精血提升的氣力,單單是明暗兩勁共振之下,爆發力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得,謝師傅直接就捂著臉慘叫起來。

  「很痛?你是練武的人,鞭子打在身上尚且難以承受,我舅父舅母他們年齡不小,又有女流,身上半點功夫都沒有,你居然讓手下用鞭子去抽!就沒想過他們的痛楚麼?須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邱言眼神冷漠,手臂一抖,崩崩作響,手上長鞭又抽了出去。

  「這位公子,還請住手!」道路邊上的燕姓漢子再次開口,但這次卻是為了謝師傅,只見人影一閃,他人已經出現在謝師傅前面,抬手一抓,把抽動中的鞭子抓住手裡。

  崩崩崩!

  那鞭子本來充滿了勁道,但被他一抓,只是在手裡跳動了兩下,上下甩動、緊繃。

  邱言見狀也不多說,順勢鬆手,鞭子本就是他隨手撿起,一轉身,來到一名落地壯漢邊上。

  這壯漢落地之後,先是疼痛翻滾,現在稍微平靜了些,見邱言走來,還要起身,但邱言速度很快,腳下一邁就到了跟前,然後再一抬腳,用力的踩在那人胸口。

  哢嚓!

  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聲響起,那壯漢慘叫一聲,佝僂如蝦,也讓周圍之人面色慘變。

  「既然都動手了,那就不需要顧忌了。」心念一轉,邱言邁開步子,朝著令一個落地大漢走去。

  「住手!」燕姓大漢甩掉手上長鞭,大步流星,兩三步間,擋在邱言前面,他看著邱言,眼神凝重,「這位小兄弟,看你也是讀書的人,怎麼下手這般狠辣,聖賢不是提倡寬己待人麼?」

  邱言停下步子,也不著惱,搖搖頭道:「寬己待人?那是對待朋友、親友、與人為善者,對待敵人可不能容情,聖賢教的是為人處事的道理,不是讓人學成待宰羔羊的,禮記上面說『父之仇弗與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遊之仇不同國』,有仇不報,生活在同片天空下都感難受,就是提倡讓人報仇的!」

  「這書生好大的煞氣!」燕姓大漢看著邱言,眼神變幻,覺得眼前人有股不同尋常的味道,但心中道義讓他難以退去,還是道,「得饒人處且饒人,你這般傷人,徹底得罪了這些人背後的勢力,會有後患,不如大事化小。」

  「我只怕事情鬧不大!」邱言冷笑一聲,「你出手相助,又仗義執言,我敬你是條漢子,也不繞圈子,我舅父一家,與那潘府並無主奴契約,不偷不搶,清白人家,潘府的護院過來行兇,這是仗勢欺人,私德有虧,又欲鞭打,這是要傷人,于德於法都不能容!他要傷人在先,有目共睹,我現在只是防衛。」

  大瑞王朝,儒家當道,講究的是德主刑輔,但也注重殺一儆百,對於那些典型絕不姑息。

  他的目光在落地的幾名壯漢身上掃過,一字一句的道:「他們做的這事,告到官府,立刻就是徒二年的罪行,事後不來尋仇也就罷了,要是再尋仇,就是罪上加罪,潘府少爺當然不怕,可護院走狗下場如何就不好說了。」

  說著,他繞過燕姓大漢。

  「此事與你無關,還是速速離去,不然照著那位潘府少爺的性子,你也要被牽連。」

  眼下事情並不複雜,邱言只是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事情緣由,應該是潘員外死後,潘府大權落在了潘三少爺的手上,又有其他因素攙和,這才將劉家牽扯進去,要抓回去當替罪羊。

  「我和劉家雖然無權無勢,卻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念頭落下,又是又是一腳踩在一名落地大漢的身上,那大漢悶哼一聲,昏死過去。

  他這腳不是單純洩憤,而是直接震散了對方的胸中一口氣,把打熬筋骨蘊養出來的氣力散去,等於是廢了功夫。

  「這些人是潘府招攬的武林人士,有著一身武力,雖都是築基層次,但雙拳難敵四手,能削弱一些,也能少些麻煩。」

  這個世界的民間自古就有武林高手一說,但放到修行層面來說,都局限于命修一系,而且所謂的高手也不過是築基境的修為。

  眨眼的功夫,邱言便來到謝師傅跟前。

  這位帶隊之人已從劇痛中恢復神智,眼含恐懼的看著邱言,他實在沒想到這個看似普通的書生,居然有這等身手,下手又這麼狠辣,直接就廢了其他六人!

  「你不要衝動行事!潘府……」他試著借勢壓人。

  邱言聽都不聽,直接打斷:「你們這些護院不過是走狗,寬待你們,背後的主人也不會念著我的好,一樣都是得罪,又有什麼好顧忌的?除非我願意束手就擒,不然這潘府終究是要得罪。」

  話音未落,謝師傅突然暴起,渾身勁湧,朝邱言撲去,但身子還未完全直起來,邱言的腳已經落到了胸口,啪嚓一聲,這謝師傅重新倒下,嘴裡鮮血汩汩流出。

  燕姓大漢靜靜看著,並不言語,但心裡去暗自嘀咕起來:「且看你如何處置,這潘府一聽,就知道是遠寧府境內的大戶人家,得罪了這樣的人家,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平息的,後患無窮。」他並未出手,謝師傅等人不是善類,和邱言之間也算是江湖恩仇,他出面調解不成,沒有必要牽扯進去。

  「滋啦」一聲,卻是邱言撕開了幾名大漢的衣衫,卷成繩子,將七人捆了起來,接著一手一個提了起來,來回幾趟,將幾人都放上了馬車。

  周遭看客這時候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對邱言生出些許畏懼,遠遠的看著。

  便在這時,邱言從車裡拿出筆墨,當場研磨,懸腕寫就一篇,然後抬眼掃視周圍眾人一圈,直看的人人頭皮發麻,不少人都迅速退去。

  「各位,可有人願意幫個忙?邱某自有厚報。」

  看著眾人反應,邱言忽然開口,並從懷裡取出了一個銀餅子。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19 AM

第四十六章:律法人情,陽謀順勢

  「律設大法,禮順人情,法立於上,教弘於下。」

  看著手上書信,文安國臉露差異之色,隨後繼續看了下去,最後笑了起來。

  「好個律法人情!這個叫邱言的書生,這張嘴真是厲害,一下子就給潘府扣了個違法無情的名頭,說潘府不敬律法、逾禮橫行。」

  他伸手指著書信上的一句,對身旁幕僚道:「你看看這句。」

  幕僚靠近,輕聲讀出:「欲雖不可盡,可以近盡也;欲雖不可去,求可節也。」

  隨後,幕僚倒吸了口氣,道:「這邱言,把鞭撻謝山等人說成了教化凶人,令之守制,是幫謝山幾人節制凶念欲望,那就不是傷人,而是堂堂正正的聖賢之道了!這謝山等人算是白白挨打了,剛才他們入城,不少人都沿途尾隨,其中不乏士子秀才,很快就要人盡皆知,潘府事後若是報復,傳入士林,恐怕……」

  「是啊,」文安國點點頭,「這下,潘府是沒話說了,他們要是悄悄行事,事後本官還能通融通融,現在大張旗鼓的去抓人,人沒抓到,卻被不少人知道,落下口實,本官可就沒法子了,難不成還要以官壓人,欺壓良善?法理難容啊!」

  幕僚點頭道:「大人英明,這事是潘府做事不周,潘志到底年少,不知人言可畏。屬下也探聽了一番,那劉家小戶人家而已,無權無勢,如何能與夜裡的事扯上關係?」

  「潘志還是要磨練一番,不過,那邱言倒是有點意思,也有魄力,制服了謝山等人,又拿出一個銀餅子,讓人捆著送來。重賞之下,快馬加鞭,而且相互牽制,無法獨吞,將事情鬧到了知府衙門。」文安國說著,看了幕僚一眼,「銀子的來歷查清楚了麼?」

  幕僚點點頭:「來自幾個兵卒和地痞,似是被邱言抓住了把柄。」

  文安國略感差異:「哦?如此說來,邱言不光有點心機,手段也不錯,是個可造之材,聽說他只是個童生?」

  幕僚低聲道:「上次道試的事您也知道,那李建昌收受賄賂,能過的都是塞了錢的,邱言家裡一貧如洗,當然是過不了的。」

  「一貧如洗好啊,」文安國又抿了口茶,「你剛才說他的父親死于賊兵,如此一來,無牽無掛,又有些才學手段,今後不妨留意一下。」

  幕僚點頭稱是。

  文安國又低頭看了一眼書信,歎道:「他的這手字也有點意思,雖不見形,卻有股韻味,說不定能練出點名堂,這等人物,卻連一個秀才的功名都沒有,太說不過去了。」

  「大人說的是。」幕僚也點了點頭,由衷說道。

  「行了,」文安國揮了揮手,「先把人給潘府送去吧,告訴潘志,這事不是本官不想幫,而是他辦事不利索,想幫也沒法幫,順便提點一下,讓他收斂點,事情鬧大了,對誰都沒好處,這遠寧城是大瑞的城府,不是他潘家的,鬧到上面,誰都沒好果子吃。」

  ………………

  咚!

  「你說什麼?」潘三少爺一拳砸在桌上,人從位子上站起來,「派去抓捕的人馬,被人打了?還被送到了知府衙門?」

  「回稟少爺,」鄭岩抬袖擦汗,口中則道,「這事我也是剛剛才知道,是知府老爺派人將謝山等人送回來的,聽府中教習說,他們這些人的功夫都被廢了!」

  「被廢了?」潘三少爺眼睛一瞪,「不是說都是武林高手麼,怎麼抓幾個小賊也能被廢?對了,他們是去抓誰的?潘府抓人,什麼人有膽子反抗?還廢了功夫。」

  「這……」鄭岩微微色變,但還是如實道,「是去追劉懷一家的,他們剛被府內辭退,難免有懷恨在心的可能,所以屬下才命人去抓。」

  「劉懷?劉越?」潘三少爺看了鄭岩一眼,「虧你能想到他們,他們那麼一家子,就算是給他們十個膽子,也沒本事犯下這事!」

  「屬下知道,這不是要……要讓上靈道滿意麼?總歸要經得起推敲,劉家畢竟心有不甘……」

  潘三少爺搖搖頭道:「行了行了,這事既然交給你了,就是相信你的能力,你的心思,我不管,只要安心給本少辦事就行。不過,劉家怎麼有本事傷的了謝山。」

  「多謝少爺信任,小人定當肝膽塗地,竭力相報,」鄭岩先是表態,接著才道,「聽謝山說,是劉家的那個表親傷的他們,叫邱言。」

  「邱言?那個滿嘴要報官,結果卻卷了細軟逃跑的書生?這樣的無膽之輩,能傷的了武林高手?謝山未免太不會找藉口了!」潘三少爺冷笑起來,「不過既然傷了潘府的人,無論是誰,都不能放過,立刻追加人手,把劉家一行抓回來!」

  鄭岩聽了,面露喜色:「小人遵命……」

  只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一聲從門外傳來。

  「少爺!使不得啊!」

  「嗯?」潘三少爺聞聲看去,皺起眉頭,「大總管,怎麼是你?」

  來的人約五十多歲,但精神矍鑠,疾步走來不見喘息,正是府裡的大總管,也姓潘,人稱潘大總管,他到了屋裡,直接就道:「少爺,劉家不能抓了,非但不能抓,還要懲戒謝山等人,至於那唆使之人,一樣不能犯過。」

  潘大總管說話的時候,瞥了面色難看的鄭岩一眼。

  鄭岩眼中正有怨毒之色閃爍。

  ………………

  「言兒,我不問你從哪學的功夫,但今天這事是不能善了了,謝師傅是潘府招攬的高手,他和手下被你打傷,潘府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青昌縣郊外一條泥濘道路上,劉懷滿面憂色。

  前面,邱言身上大包小包,聽了這話,頭也不回的道:「舅父,這你可就錯了,要是默不作聲的逆來順受,潘府確實不會善罷甘休,但我將事情鬧那麼大,又出銀子讓人把謝山他們帶去知府衙門了,潘府反而不敢拿我們如何了。」

  「哪有這樣的道理,知府老爺和潘老爺是世交,關係好得很,潘府的事情,他不添把火就算好的了,難道還能阻止?」在後面推著一架平板車的劉越搖搖頭。

  自謝山帶人攔路,邱言等人就下了馬車,那車夫不敢得罪潘府,不敢再載劉懷一家,邱言等人只得步行,但還有不省人事的潘蓉娘,所以就花錢從行人手上買了這輛平板車來。

  「縱然官府和潘家有勾結,但都是暗處的勾當,放不上檯面。」

  邱言渾不在意。

  「小事也就罷了,現在事情鬧這麼大,理在我們這邊,潘府怎麼著都要避過這個風頭,家大業大,不似那地痞無賴,這等大族的根基可就在遠寧,肯定是要愛惜羽毛名聲,不然傳出惡名,以後家中子弟的仕途都不安穩,會被人拿來說事。這是陽謀,他潘府勢力再大,也要忍著。」

  「話雖如此,但風頭一過……」劉越搖搖頭,覺得自己這位表弟最近雖然有了寫變化,不再那樣迂腐,但遇到事情難免思慮不周。

  「風頭一過?」邱言卻是冷笑起來,「風頭一過,潘府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潘府算帳,這些事情表哥就不用操心了,我心裡有數。」

  有些話,他卻是沒有說出來,憋在心裡──

  「既然得罪了潘府,就不用留手了,莫非還真等風頭過了,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太麻煩了,凡事先下手為強!潘府有錢有勢,但我現在有魂有神,兩相比較,未必差多少,只是要注意分寸,不能招來上靈道的注意。不過,要等到了青昌再詳細計畫,眼下要先把舅父一家安頓好。」

  想到這裡,他突然向一旁看去,口中則道:「邱某剛才那番話,燕兄也聽到了,那潘府暫時是不會動手的。」

  在他的身邊不遠處,一名高大漢子背刀獨行,離邱言等人不到十丈。

  「哈哈,小兄弟,不要那麼見外,某家是一番好意,此番入蜀求仙,本來就沒什麼頭緒,耽誤一兩日也無妨。」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20 AM

第四十七章:武道求仙

  邱言等人下車的地方,本就接近青昌縣城,走走停停,很快又在附近的村寨又雇了輛牛車,花了大半天的時間,總算在傍晚時趕到了青昌縣。

  城內城外,乞丐遍地,一個個神色木然。

  「南邊的匪患影響不小,這些人八成都是從南邊村子逃過來的。」見到這一幕,劉懷不由得感慨起來。

  「看來官府是不準備管這些人了。」邱言感到眼前的這座縣城,正散發出陣陣混亂意念,同時身上的因果之力猛地收緊,讓他心中一凜,看著那一名名流民乞丐,浮現明悟。

  入了城,邱言沒有領著劉家人去城北的家裡,而是找了個客棧落腳。

  待得事情忙完,天色已暗,到了晚飯時間,邱言和劉家幾人交代了一下:「舅父,忙了一天,就不要想那麼多了,吃了晚飯就好生歇著吧,我陪著燕兄。」

  劉懷點頭道:「也好,燕大俠今天仗義執言,又挺身而出,你要好好謝謝人家。」

  「這個自然。」辭別了劉懷一家,邱言便帶著那燕姓大漢到了青昌有名的一家酒館。

  「你們蜀地的酒倒是別有風味。」張口灌了一大碗酒水,燕姓大漢擦了擦嘴。

  邱言看著他,舉杯相應,然後一仰頭,一飲而盡。

  燕姓大漢見狀搖搖頭,口中道:「不是我說,邱兄弟,喝酒還是要用碗,用杯子怎麼得勁兒?」

  邱言笑道:「邱某不勝酒力,燕兄就不要強人所難了。」

  他們二人萍水相逢,白天還互不相識,但現在坐在這裡飲酒,也是有番緣故的。

  潘府的謝山帶人攔截,這燕姓大漢路見不平、挺身而出,比周圍的看客要好上太多,之後卻也算是不偏不倚,給邱言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隨後,這燕姓大漢擔心潘府事後報復,就一路隨行,即便邱言言明瞭潘府愛惜羽毛,短期內不會再來滋事,大漢還是沒有離去,讓邱言對大漢的古道熱腸生出了一絲敬佩,有了結交之心。

  正巧,燕姓大漢同樣對邱言的身手感興趣,這一來二去,二人互相通了性命,算是有了交情。

  邱言這才知道,這燕姓大漢是燕趙人士,在當地武林有些名氣,人稱「大刀燕二」,本名燕永傑。

  吃了幾口飯菜,又喝了幾口酒,邱言忽然道:「燕兄,你說你來蜀地,是為了求仙?」

  「不錯,」燕永傑放下杯箸,「某家一路西來,輾轉荊湘、秦隴,最後入蜀,就是為了求個仙緣。」

  「仙緣?」邱言心中稱奇,「不知燕兄所求仙緣,是個什麼模樣?」

  燕永傑哈哈一笑,夾了口菜,吞咽下去這才道:「不瞞老弟你說,這仙緣到底是個什麼樣子,某家也不甚清楚,卻也有番緣由。燕某自幼習武,十年前,功夫就已經練到了聲出骨震的程度。」

  邱言贊道:「哦?燕兄已經練到了聲出骨震的程度?這是功夫練到骨子裡了,震動骨膜就能生勁!我雖對武道不甚瞭解,也知道要練到這個程度並不容易。」

  燕永傑略感差異:「看你的樣子,是個書生,卻身有武功,莫不是要學古人,習文練武,文武雙全?」

  邱言搖搖頭:「我這怎麼能叫練武,只是機緣巧合,強健了體魄罷了。」

  燕永傑只當他不願說細說,也不深究,繼續剛才的話題:「功夫練得再好,還是一介凡人,我雖然聲出骨震,總覺得在這上面還有境界,是以茶飯不思,冥思苦想,卻終不可得。直到有一日,陰差陽錯的救下了一名道士,不過幾天後,道士還是沒有挺過來,卻留了本書,方才讓我知曉天地之大,原來練功入骨只是基礎!」

  「不知那書上寫了什麼?」聽到這裡,邱言忍不住問道。

  「其實也沒甚打緊,只是一本遊記,記錄了大瑞各地,乃至塞外西域的種種見聞,裡面也言及了武道,提到了一些不可思議的武道之舉。」

  說著,他從懷裡取出了一個牛皮小包,取開之後,露出一本皺皺巴巴的冊子。

  燕永傑小心翼翼的翻開書冊的最後一頁,然後一臉希冀的看著邱言:「小兄弟,你見識不凡,身手也不錯,想來不是平凡之人,不知可曾見過這樣的景象?」

  聽了這話,邱言凝神向書上看去,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副山水畫。

  山泉噴湧,捲曲交叉,雲霧成幕,從天而降,在這山泉雲霧之間,一座樓閣若隱若現,淩空懸浮。

  「這是?」邱言眉頭微微皺起,從畫上捕捉到一絲熟悉之感。

  說來也怪,這書冊皺皺巴巴的,明顯是有不少年頭了,可這幅畫卻平滑、光潔,沒有半點破舊痕跡,甚至上面山水飄動,給人以栩栩如生之感,彷彿下一刻,泉水和雲霧就要從畫中湧出,彌漫身邊。

  「怎麼?邱兄弟你認得這裡?」

  「不,並不認識,只是看這幅畫殊為奇異,驚於畫技精妙。」

  燕永傑見邱言面色微變,不由的臉露喜意,跟著又見邱言搖頭否認,不由歎息一聲,苦笑起來:「這幅畫的妙處,不單單只有這些,不過最重要的還是畫中所指的地方。」

  他將書冊合上,口中道:「這書雖是遊記,但裡面記述的事情超乎想像,細想之下,卻又暗合天地道理,也指明了骨膜震顫之後,還有命修之路,可惜並無具體法門,卻有些佐證,燕某方才帶在身上,四處追尋,想一探畫中所畫之地的究竟,可惜一直沒能找到。」

  「此物這般貴重,燕兄還是收好的好,有道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天地神明有知,不會讓你的心意、意志白白浪費。」見對方苦笑,邱言出言安慰。

  「燕某也是這樣想的!」聽了這話,燕永傑哈哈一笑,臉上苦澀盡皆消散,「不說別的,這幾年跋山涉水,見了大好河山,已然不虛,就算最後找不到仙緣,也是值了。」

  邱言見了,暗自點頭。

  「這人心胸豁達,倒是個可以結交之人。」

  邱言能得知性命之道,是因有城隍之助,而普通人一生奔波,卻罕有人能接觸到命修真意,像眼前的燕永傑,能得知這些事情,已經算是有緣了,要是運氣好點,就能踏上真修之路。

  聽了對方的那些言語,邱言大致猜出了尋常練武人的情況,應該多是局限在命修第一境的層次,無人指點,沒有功法引領,又沒什麼機緣的話,終生都難以踏入命修第二境煉魄,也就無法凝練七魄,壽元有限,功夫練得再好,也就比尋常人多活十幾年,最後還是一場空。

  「不過,這燕永傑的功夫已經練到了聲出骨震的程度,練通了全身筋骨,達到了震勁,為築基境巔峰,稍加指點,感受到七魄變化,就有機會踏上真修命路,相逢就是有緣,我不妨成全於他,以此人心性,定會有所成就,不用蹉跎性命。」

  想著想著,邱言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燕永傑手中的書冊之上。

  「這書最後一頁的那幅圖畫古怪非常,那股熟悉的氣息、意境,隱隱像是有民願纏繞!」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21 AM

第四十八章:驚聞!

  儘管心中生疑,但邱言在這之後並未多問,二人飲酒吃菜,很快將一桌子飯菜掃蕩一空。

  「這幾日吃多了蜀地菜肴,每次都有不同感受。」燕永傑拍著肚子,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這個自然,」邱言笑道,「前朝就有人曾評價蜀地之菜『尚滋味,好辛香』。」他前世雖然不是蜀人,但分身卻是成長于此,繼承了記憶,自是有所瞭解。

  「聽邱老弟的意思,對這庖廚之道還有瞭解?」一頓下來,二人關係拉進了不少。

  邱言搖搖頭,道:「紙上談兵罷了,燕兄要是有空,不妨留城幾日,到處嘗嘗,青昌城雖小,可五臟俱全,不會讓你失望。」

  「這倒不必了,既然你們一家已經入城,我明日就要動身去尋找仙緣了,青昌往南是大片的山川,早就聽說有仙人居住,不能放過。」燕永傑笑了笑,又吃了幾口,然後道,「今日你是東道,等有機會,你出了蜀地,老哥若是沒能找到仙緣,到時要請你嘗一嘗其他地方的美食,和這蜀菜相比,各有千秋。」

  二人又說了兩句,見夜色已晚,便動身離開,只是在離開前,邱言叫店家將店裡的面餅都打了包買下,燕永傑雖是疑惑,卻未多問。

  走在路上,邱言又向燕永傑討教了些武學問題,對方一一回答。

  這燕永傑雖然境界不高,只是築基巔峰,但一生沉浸武學,對練法和打法有深刻的認識和瞭解,說出來的道理深入淺出,著實讓邱言有不少收穫。

  二人走走說說,邱言忽然一拍腦袋:「是了,差點忘了,我家祖上傳下來兩張似武功秘笈的書頁,言語晦澀,一直無人能懂,今天碰到燕兄也算緣分,不妨明日過來一觀,看能不能看出端倪。」

  「還有這等事情?」燕永傑愣了一下,點點頭,「好,你若信得過我,明日燕某定當盡力。」

  這書頁之說,當然子虛烏有,是邱言為了助燕永傑一臂之力找出來的說辭。

  二人又走了兩步,旁邊突然沖出三名衣衫襤褸的男女,皮包骨頭,個個抬著雙手,枯瘦的臉上滿是渴求之色:「兩位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他們的聲音輕如蚊吶,有氣無力的。

  燕永傑心生惻隱,就要探手入懷取些銅板,但卻被邱言攔住。

  「給錢用處不大。」阻了燕永傑,邱言卻從油紙包裡取出了一張面餅,撕成三塊,分給三人。

  三人見到面餅,立時眼中冒光,忙不迭的稱謝,接過來就狼吞虎嚥起來。

  「這樣可不行,」邱言搖搖頭,「久餓後大口吞咽,不是好事,只是現在說了,他們也聽不進去,只能先簡單應付了。」

  說話間,四周的街道上,一道道人影迅速聚集過來,卻是不少災民聞風而來。

  燕永傑面色微變,就要開口提醒邱言,卻沒想到邱言卻是猛地一跺腳!

  「轟隆」一聲響,地面微顫,邱言腳下的鋪路石被踏得粉碎,碎石飛濺。

  見到這幕,正迅速靠近的一道道人影停滯下來,隱隱就要後退,連最開始的三人都是臉露懼色,慢慢向後移步。

  「要有秩序,」這時,邱言再次開口,同時解開了油紙包,露出一摞面餅,「這麵食難咽,你等餓了幾天,不能多吃,我將之分成幾塊,分給你們,一個一個來,不要混亂,不要爭搶。」

  餓了幾天,面餅對人的誘惑是很大的,儘管還有疑慮,但在幾個人試著上前,並各自領到一小塊面餅後,其他人頓時心急起來,卻又畏于邱言,所以依言上前,一個接一個,不見混亂,直讓燕永傑在旁看的嘖嘖稱奇。

  他走南闖北,當然知道災民難馴,稍有不慎,好事都要變成壞事,但眼下邱言一手面餅,一腳碎地,然後出口約法,竟真的讓饑民守序不亂。

  「光是這份本事,起碼也能當個官,這邱言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日後成就定不簡單。」

  不一會兒,一摞面餅就分食一空。

  邱言拍了拍手,看著一名名捧著小塊面餅的饑民,雖然身上的因果之力鬆動不少,但心裡卻越發沉重,尤其是看到幾個瘦小的孩童身影後,更是皺起眉頭。

  「就算沒有因果糾葛,也不能不管不顧。不過,現在面餅分完,我留下也沒用,還是從長計議,一步一步來。」

  這樣想著,他招呼了一聲,便和燕永傑徑直離開。

  兩人身後,衣衫襤褸饑民用畏懼和感激的目光盯著邱言的背影,跟著人群中有落地聲響,竟是幾個年歲較大的老人直接跪下磕頭了。

  「沒想到,邱老弟還有副菩薩心腸。」路上,燕永傑不免感慨。

  邱言搖搖頭道:「恰逢其會罷了,這樣的小恩小惠,其實於事無補,想要救助災民,遠遠不夠。」

  「邱老弟言之有理,」燕永傑聽了,歎息一聲,發出感慨:「這年頭,處處都有亂象,你們這城裡饑民已經不少,等兩三日後,驛卒到了,怕是又要亂上一亂。」

  「恩?燕兄這話什麼意思?」邱言聽了,不由問道。

  「這裡地處邊疆,消息不通也是難免的。我這次從關中入蜀,一路快馬,比尋常驛卒要快,不過也就快個兩三日,明後兩天,這皇上駕崩的消息估計就要送到了。」

  「什麼?皇上駕崩了?」邱言聽了,不由一驚。

  這可不是什麼小消息,而是天大的消息,大瑞佔據中土神州,奉天承運,是天地正統,大瑞的皇帝乃是天子,一身氣運連接天上天下,皇帝駕崩就是龍穴移位,龍脈翻身,要是碰上亂世或者盛世,天象、異相甚至會層出不窮。

  燕永傑點頭道:「不錯,不日會有訃告發到各地官府,眼下關中也是隱現亂象,聽說是太子即位,提拔了那個有名黑面相公,坊間都說小皇帝這是要變法了,國要亂了,人心惶惶。」

  「黑面相公?變法?」

  邱言皺起眉來,他的前身局限蜀地,一心讀書,對天下大勢的瞭解並不清楚,但這黑面相公還是知道的。

  相公,在這個世界可不單單是丈夫的意思,還是尊稱,一般有功名的讀書人,也能被成為相公,但這個詞放在朝堂上,就非同小可了,指的是宰相、丞相。

  這位黑面相公姓王,本是文壇宗師,後來入朝拜相,獨樹一幟,因人生的黑,又鐵面無私,連自家弟弟犯事都一樣斥貶,久而久之就有了黑面相公這個名頭。

  不過,邱言皺眉,倒不是對黑面相公有什麼不滿,而是在思考這件事對自身的影響,他雖是一介書生,朝堂之事與他無關,但日後要走科舉,全了此身因果,就要對朝廷政策有一定的瞭解,這樣科舉之時才能趨利避害,有的放矢。

  「皇帝死了其實沒什麼,大瑞政出兩府,治理國家、把持朝政終究是兩府,歷來這科舉議題都是風向標,彰顯的正是兩府主張,若是真要變法……」

  告別了燕永傑後,邱言一路上沉思,又去客棧和劉懷等人打了聲招呼,就朝城北而去,穿街走巷,很快來到了一間破舊小院前。

  這間院子的院門歪斜,門鎖落在地上,顯是被人砸落了。

  邱言見了,心頭一動,抬手一推,那門便倒在一旁。

  「居然遭賊了?這是哪家的賊,連這麼破舊的院子都不放過……不好!書!」

  突然,他悚然一驚,想到一件事來,拔腿就往院子裡跑,徑直沖進了一間偏房。

  這間房的房鎖也已被砸壞,抬手一推就開,見到裡面的情景,邱言當即松了口氣。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21 AM

第四十九章:民為神主,先民後神

  這是間破舊的屋子,空氣裡滿是黴味。

  屋裡的佈置很簡單──

  一張簡譜的書桌、一把椅子,四周擺滿了書架。

  那書架看上去頗為粗糙,架子上擺著一本一本的書冊。

  「這屋子裡有人進來過,但擺設沒有半點變動。」

  儘管屋內一片漆黑,但邱言的命修也算稍有成就,血肉緊繃,暗勁內生,六識比從前靈敏許多,接著門外的月光,進屋一看,自是發現了地上的幾個腳印。

  屋子裡無論是桌上、書架上,還是這地上都有了一層灰塵,不過這地上的灰塵裡,能見到幾個明顯腳印。

  「看這腳印,應是最近幾天印上的,許是聽到了南邊村寨的消息,以為邱家死絕,所以才會進來,這人在屋裡轉了一圈又出去了,這也難怪,家徒四壁,就算是耗子進來,也要含著淚出去,哪裡有東西讓人去偷?」

  心裡想著,邱言的目光又在屋內書架上掃過,歎了口氣。

  「好在這人沒有大肆破壞,也沒有動書的主意,不然想要找回來,還要花不少功夫,白白耽誤時間。」

  這間院子,就是邱言前身與父親的家了,而這屋裡書架上的書,除了少數幾本是在書齋買的,其餘的都是父子二人一筆一筆抄錄下來的。

  邱家貧窮,縱然是一般的書本都難買起,邱家父子為了求學,都是借書抄錄,日積月累,才有了這慢慢的幾個書架。

  不過,買紙買墨也是開銷,為了這個事情,母親過世後,邱言之父邱宗林把自家的幾畝田地抵押出去,後來自是被人奪了,要不是邱宗林有個秀才身份,每月能去官府領取微薄的錢糧,邱家父子怕是早就餓死了。

  即便如此,還是難免淪為笑柄,成了街坊鄰居教育自家孩子時的反例。

  前陣子邱言道試失利,被父親帶去南邊村寨,想讓他遠離塵囂,安心讀書,便從書房裡拿了不少書去。

  「這間書房,就是邱家的精神寄託,不容有失!就算我已經漸漸和此身融合,依舊不能改變這點,若是今後科舉有成,要詩書傳家,這屋子裡的書在意義上就非同一般,日後要是有史官寫邱言傳,這間屋子就是一件要大書特書的事情。」

  邱言佔據此身,要完成三大因果,其中抱負的因果體現在科舉上,就算不能出將拜相,但最少要有個舉人功名,不然因果難全,而一旦有了舉人身份,在縣城裡身份就不一般了,日後地方誌上也要單獨列出一頁,記述邱言生平。

  到了那時候,邱家父子貧窮不忘抄書求學的事情,就不會被人看做笑話,而是近似於鑿壁借光、懸樑刺股一般的事情了,說不定能流傳千古。

  學有所成和學無所成的區別之大,常人難以想像。

  「這個世界,到底還是要看功名,看作為,看成績啊。」

  歎息了一聲,邱言擼起袖子,清點書目。

  邱家書房裡的書不是胡亂拜訪,而是分門別類,按著經史子集和雜學歸類,邱言父子嗜書如命,又多為一筆一筆抄錄出來的,所以屋裡書冊雖多,但每本都記得清清楚楚。

  半個時辰之後,邱言清點完畢,點了點頭,知道未少一本。

  「還要抽個時間去左渠村,把放在那裡的書帶回來,而且此身的父親也葬身村中,我現在暫脫險境,就不能放著不管了,人倫之道不是小事,要為此身全了孝道。」

  這樣想著,邱言從書房退了出來,重回院子。

  這院子不大,雜草叢生,只有三間屋子,每間都破舊不堪,三扇房門本來都有上鎖,現在都被砸開了。

  「這賊還真是會挑人家。」邱言搖了搖頭,苦笑一聲,推開堂屋的門走了進去。

  屋裡滿是灰塵,但他不以為意,盤膝坐下,閉目寧息,他這是要凝神練魂,想要有所成就,就要付出辛勞,不能有一日懈怠。

  房門大開,月光透射到屋裡,灑落在邱言身上,平靜安寧,他的心漸漸沉浸玄妙之境。

  這時,若有若無的民願從外飄蕩過來,朝著邱言彙聚過去。

  「嗯?這是?」

  邱言眉毛一挑,並沒有睜眼,但心頭卻是浮現驚訝,感受到纏繞身上的一絲絲微薄民願,裡面充斥著感激、畏懼、期盼等情緒和願望,並迅速向內滲透,迅速接近了沉浸體內的生魂。

  「這是那些災民、饑民的願力!」

  生魂敏感,接觸到這些願力之後,立刻就將來歷分辨出來。

  「難怪先賢有言,『民為神主,先民後神』,我只是拿出了幾塊面餅,做了微不足道之事,就讓饑民感激,生出願力,雖然微薄,但要是人數多一點,在魂中日積月累下來,等分身故去,魂兒離身,立刻就能承民願而封神!這個神,就是民眾養出來的!嗯?」

  邱言正感慨著,借機參悟神道,忽然念頭一動,發現一件離奇之事,只見民願滲透,漸漸接近了生魂中央的黑洞,而後消失在裡面。

  「怎麼回事?這些民願進入黑洞,被傳到神靈本尊身上了!被核心符篆吸納了!」

  他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但心境一亂,玄妙意境不復存在,感知晃動,對民願的感應就此中斷。

  不過,邱言並未感到可惜,心裡喜意升騰。

  「今日心已亂了,不便於探究,還是先順其自然,等過個幾日,準備萬全了,再一探究竟!」

  這樣想著,他便重新沉寂下去。

  第二天一早,邱言睜開眼睛,站起身子,整個的精氣神煥然一新。

  「沒想到神力能迅速撫平魂損,只是一夜,差不多將生魂的損耗補充回來了,最多再過兩日,生魂徹底恢復,就能試著打開那幅畫軸了。」

  整理了衣衫,邱言走出堂屋,先是打了桶水,取了一瓢,轉身入了書房,從書架上取出筆墨紙張,兌水研磨,最後提筆一寫,很快就寫滿了兩張紙。

  「這樣就行了,不必寫透,不然就太著痕跡了。」

  放下筆,邱言抬手在紙上一抹,手上青芒閃爍,張紙已經變得枯黃、破舊,墨蹟黯淡,好似放置了幾十年一樣。

  他這一手,是運用了神力才能做到,將紙張和墨蹟中的一些物質剔除,令其顯得年代久遠。

  做好了這些,邱言將兩張紙加在一本書裡,放回書架,接著腳下不停,徑直離了自家院子,過了午時方才回來,身後還跟著木匠、鎖匠。

  「勞煩幾位了。」

  吩咐了幾句,工匠們便開始修葺院門、房門、門鎖,這番動靜驚動了周遭鄰里,他們紛紛走出家來,見了邱言,立時低聲議論起來。

  「不是說邱家父子都死了麼,怎麼這小邱……」

  「這書呆子應該是逃過了一劫。」

  「鬧的動靜還不小,肯定要驚動陳老爺家。」

  「是啊,那陳老爺正盤算著拿下這家無主院子,現在小書呆子回來了,這如意算盤是打不響了。」

  「陳老爺會甘心?這下有好戲看了。」

  「能有什麼好戲?就這書呆子,還能鬥得過陳家老爺?怕是最後指不定還要賣身成奴,世代不得翻身!」

  ……

  話音雖低,但邱言兩耳靈敏,一一聽在耳中。

  「有人要謀奪院子?城東陳其昌?早聽說這人喜好巧取豪奪,他既然動了心思,就不能姑息,要提前把這念想給斷了,省的日後上門,麻煩的緊。說起來,現在安頓下來了,潘府的事也要提上日程了。那潘府雖有龍庭氣運眷顧,可現在和我結了恩怨,我去報仇,天經地義,就算是神明都不能多說。」

  邱言正在想著,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招呼。

  「邱老弟,你這地方可不好找啊。」卻是燕永傑來了。

  他人高馬大的,還背著一把大刀,看上去兇悍魁梧,周圍街坊難免心犯嘀咕,很快就散去了。

  「燕兄來的正好,快隨我進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22 AM

第五十章:成全

  「就是這兩張紙?」

  燕永傑看著手上的兩紙張,出聲問道。

  紙頁泛黃。

  「看上去確實有些年頭了。」

  這樣說著,他的視線在紙上掃過,開始的時候尚有些隨意,但很快面色一變,眼神凝重起來,再然後居然放下了紙張,抬頭看向邱言。

  「這……真的是你家祖上傳下來的?」他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邱言點頭回道:「不錯,只是家裡沒人能看明白,只知道是有關打熬身軀、強身健體的法子。」

  「這可不是什麼簡單打熬身子的法門,」燕永傑說著,搖了搖頭,將紙張遞還給邱言,「應當說,這雖也是打熬身子的法門,可江湖上的法門和他一比,完全是小巫見大巫!天壤之別!」

  「燕兄,你這是?」

  「這東西太珍貴了,一旦傳出去,立刻就要在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萬萬不可透露出去,」燕永傑說著,深深的看了邱言一眼,「邱兄弟你也身有武藝,應該能夠看懂吧。」

  邱言並未接下紙張,只是道:「小弟能有這身功夫,靠的不是苦練,而是機緣。」

  「原來如此,看來邱兄弟是有大機緣的人,」燕永傑指了指手上的紙張,「這張紙上記述的東西非同小可,就算是武林頂尖的幾大高手,見到了都要動心,實不相瞞,為兄剛才只是稍微看了幾句,心中就有了不小觸動,要是再看下去……」他搖了搖頭。

  「真的這般珍貴?對燕兄也有幫助?」邱言明知故問,那紙上本就是他寫下的內容,結合了《性命之道》命修部分的一些練法,已經涉及了命修之路,落到燕永傑這樣築基巔峰之人的手上,足以讓對方突破極限,踏足更高層次,凡間武林的秘笈如何能夠與之相比?

  「你這兩頁紙張,其珍貴程度,對燕某來說……」燕永傑躊躇了一下,然後從懷裡取出了昨天的那本書冊,「不下於這本遊記。」

  「這本遊記記述的是仙家緣法,我家的這兩頁紙何如能和其相提並論?」邱言這下真的感到詫異了,那本遊記他昨天並未仔細查閱,但只是最後一頁的那幅圖,就帶來了不小震撼。

  「我寫在紙上的練法,在《性命之道》上並不珍貴,放在修行界中,恐怕也排不上名號,單是詹元記憶裡的幾套殘缺法門,都遠超於此,可見只是基礎之法,如何能和這本遊記比較?光是遊記最後一頁的圖畫,就精妙非常,蘊含的奧秘,遠遠超過了這套練法。」

  論價值,他寫出的這兩頁紙遠遠不及遊記,燕永傑雖不通命修之法,但武功高強,一樣能夠看得出來,這個便宜邱言可沒打算占。

  沒想到燕永傑卻搖了搖頭,說出了一番道理:「這遊記雖是仙家緣法,但飄渺在上,燕某一路尋找仙緣,為的就是能突破武道極限,更上一層樓,所以經年累月的探究,不惜踏遍了大半個大瑞,而眼下……」他抬起手,抖了抖兩頁紙張,「這個目標就在手中。」

  聽了這話,邱言心中一動,想到了那本《性命之道》上的幾句話。

  「大道飄渺,非旦夕可成,應以性命為本,先修性命,固本培元,才能尋道。」

  「小兄弟在說什麼?」燕永傑疑惑問道。

  「不,沒什麼,」邱言岔開話題,回到了剛才的話題,「既然這樣,那燕兄不妨就參悟一番,要是這能借此突破武道桎梏,豈不是一樁喜事?」

  「你知道了這兩張紙的價值,還願意讓燕某參詳?」燕永傑的表情嚴肅起來。

  「自然,請燕兄過來,本來就是希望你看了之後,能告訴在下紙上真意。」邱言說著,轉身走出書房,「燕兄且在此參詳,小弟去街角酒肆打點酒菜。」說著,他不等燕永傑答話,就已先行離開。

  看著邱言的背影,燕永傑張嘴欲言,但最後卻化為一聲歎息,他看了一眼手上的兩張紙,苦笑一聲:「這個人情欠的太大了,我半生求仙,沒想到這仙緣居然應在一個看似普通的書生身上,也罷,他以誠待我,我自當有所回報……」

  說著,燕永傑的目光重新回到紙上,眼中流露出一絲狂熱之意,很快就全神貫注的看了起來。

  ………………

  震!震!震!

  當邱言提著酒菜回來的時候,遠遠的就看到,他請來的工匠正一臉驚慌的站在院外,周圍聚集了幾名街坊,而剛剛扣了一半的院門則是一下一下的震顫著。

  「邱生,你可算是回來了,你家這院子不知道怎的,突然就震起來了!你看怪不怪?」

  幾個工匠看到邱言,立刻就跑了過來。

  「不必驚慌,稍等片刻就好。」邱言卻沒有感到意外,依舊氣定神閑,先安撫了兩名工匠,又驅散了看熱鬧的街坊,接著一步踏入院中。

  說來也怪,他一走進去,那院子裡和地面的震動頓時就停了下來。

  而後,幾名工匠在邱言的催促下,慌裡慌張的將活計趕完,就忙不迭的告辭離開了,邱言也不去管他們,在院子裡轉了一圈,最後來到書房門前,抬手一推。

  房門應聲打開!

  呼!

  強風從門中湧出,一下子將邱言的衣衫都吹動了起來,跟著就見一道高大身影從裡面走了出來,身上熱息湧動,那人的衣服被撐得鼓鼓脹脹的,遠遠看去,就像是個巨大的氣球。

  嘩啦!嘩啦!嘩啦!

  宛如驚濤拍岸一樣的聲響從「氣球」中傳出,嘩嘩水聲不絕於耳。

  「這是?」儘管早有準備,但見到這一幕,邱言還是瞳孔一縮。

  「洗髓換血!脫胎換骨!」「氣球」中傳出一個聲音,聲出成震,整個書房都瑟瑟而動。

  人影一閃,這人已經從書房中走出,到了院子裡面,接著身上傳出炸裂,由內而外,聲如裂帛,破碎的布片漫天飛舞。

  這人的胸口位置,浮現出一道奇異紋路,腥紅如血,隱約扭動,漸漸構成了一個圖案,在他的身後,一道虛影升騰起來,縮漲不定,最後迅速回縮,消失不見。

  劈裡啪啦!

  緊接著,這人渾身上下骨節震動,血聲如浪,澎湃的熱息湧動出來,波及周遭一丈之地。

  感受到鋪面而來的熱浪,邱言眯起了眼睛。

  「這道虛影是……魄影!燕永傑這是煉化了一魄!」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22 AM

第五十一章:《新世見聞》

  煉魄境!

  命修的第二境界。

  命修第一境築基,主要是練三勁,三勁貫通,而後震盪全身,待得動搖了身中七魄,令其顯化出來,就有了踏足煉魄境的資格,依照功法敲門,依次煉化七魄。

  這些,在城隍贈予邱言的《性命之道》上都有提及,不過,對於如何凝練七魄,書上並沒有過多談及,在城隍看來,邱言的書生分身在武道上並無天賦,能強身健體就是極限了,因而記述的多為煉體打熬的方法,也有衝破築基境的一點竅門。

  這些竅門,邱言都寫在了兩張紙上,想要成全燕永傑,但他卻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突破了瓶頸,一舉踏入了煉魄境,煉化了一魄!

  「說起來,雖然我先後遇過了兩個走命修之道的、且煉化了幾魄的妖怪,可這修煉命道的人還是第一次見到,而這個人還是剛剛才突破的,要是能研究一下……」

  這樣想著,邱言走了過去,目光盯著對方心口位置的那個猩紅圖案,若有所思。

  燕永傑身上的變化已經停止,無論是熱息,還是血聲,都已平息,他靜靜站立,滿身大汗。

  「不得不說,那兩頁紙上所寫的內容,確實非同凡響!我自從武功大成行走江湖,有近十個年頭了,但一直被困瓶頸,只能寄託仙緣,沒想到十年之願,竟是一朝得嘗!」

  他的情緒很是高漲,雙拳一握,身上汗液登時蒸騰起來,化為水汽,消散空中。

  待得簡單處理了一下,燕永傑依舊是紅光滿面,他返回書房,將兩頁紙還給邱言,在邱言接過去之後,又取出了那本遊記,遞了過去。

  「燕兄,你這是何意?」邱言並未接書。

  燕永傑道:「那兩張紙對我的幫助太大了,恩情也太大了,我不能憑白占這個便宜,只不過身無長物,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這本遊記。」

  邱言搖搖頭,道:「這兩頁紙對你有幫助,能助你更進一步,你要報答我也是應該的,但這本書的價值……」他雖對這書有興趣,卻不認為自己的這點恩惠,就能和這本遊記相提並論。

  聽了邱言的話,燕永傑先是一愣,接著笑道:「既然這樣,燕某就明說了吧。這兩頁紙上雖然語句隱晦,是借丹道來講武學的道理和練法,可你是讀書人,又身具暗勁,想要看懂不難,無論你這功夫是怎麼來的,但身子不會騙人,只要花些時間感勁通力,根本不存在看不看得懂的問題,更無須燕某指點,這裡面的心意,我很清楚。」

  說著,他的腳底忽然勁力湧動,劈啪作響,口中則道:「燕某行走江湖,講究的就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你有心成全於我,本就是好意,燕某不會故作不知,但我要報答你,也不是什麼交易,而是真將你當成能結交的朋友,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燕某!」

  話音落下,他將那本遊記扔向邱言,整個人拔地而起,一個掠動就沖出了院子。

  「我剛剛晉級,還要鞏固力魄變化,就先不叨擾了,等明日有暇,再來找賢弟喝酒!」

  話音落下,他的人已經消失在遠處屋頂。

  「這人行事,倒是恩怨分明。」邱言站在原地,搖了搖頭,看著手上的書冊,打量起來。

  入目的是封面上的四個篆體字。

  這四個字扭曲、變化,有種奇異的韻律在裡面,邱言看著,下意識的就念出了聲──

  「新世見聞……」

  四字一出,他悚然一驚,回過神來,卻感到背後有股涼氣升騰。

  「失神了!我居然因為四個字,就失神了!」

  如今的邱言,生魂出竅,魂力大漲,半隻腳已經踏進了凝魂境的門檻,只要方法得當,就算沒有相應的法門,凝聚出人魂也只是時間早晚之事了,把魂練到了這一步,心神凝聚,只要守住一念,想要失神、走神,千難萬難。

  但現在,他只是看著封面上的四個篆字,就隱約走神了,這絕不尋常。

  「這本書,不知隱藏了什麼樣的奧秘在裡面……」

  昨晚燕永傑拿出這本遊記的時候,周圍燈光灰暗,又迅速翻到了最後一頁,所以邱言並未注意封面的四個篆字。

  沉吟思索,邱言正要翻開書冊,門外忽然傳來了劉懷的聲音──

  「好些年沒來了,沒想到這院子還是老樣子,恩?這門上的漆還沒幹,是新換的。」

  聲音落下,劉懷和劉越便走了進來,看到站在院子裡的邱言,劉懷便道:「言兒,我方才走過來,聽周圍街坊說你這院子鬧鬼了,還有強人高來高去,是怎麼回事?」

  邱言收書入懷,迎了過去:「哪有什麼鬼怪,都是以訛傳訛,方才是燕兄到我這做客,他們這些武林中人高來高去的,都是很平常的事。」

  「原來如此,對了,這次過來是要把這個給你。」劉懷點了點頭,旁邊的劉越上前一步,將兩個布包遞了過去。

  邱言卻不去接,開口道:「如此正好,舅父既然來了,就隨我去看看新宅子,我上午剛找了戶賣家,本來就要去找你們。早日落戶,也省的住在客棧,那裡人來人往,三教九流,表妹還在昏迷,留在那裡變數太多。」

  劉懷本來還想說什麼,聽到邱言提起潘蓉娘,也就不再堅持,三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就離了院子。

  隨後,整個下午,他們先後看了幾個院子,劉懷年紀大了,中途就被邱言和劉越勸回去了。

  一番忙碌,腳不沾地,最後定下來一座兩進院子,付了定金,明日就能入住。

  待得塵埃落定,早就月上枝頭,邱言、劉越在一家酒肆簡單吃了些,填飽了肚子,又聊了兩句,就分道而行,劉越回去客棧,邱言則朝著自家院子走去。

  大門和門鎖都換了新的,廳堂也稍微打掃了一番。

  進院之後,邱言先是沿著院牆轉了一圈,記憶裡沉澱的記憶慢慢浮現,讓他對院中各處都生出熟悉之感,不時還有兒時記憶在心頭閃過。

  沒過多久,月上中天,邱言抬頭看了一眼,嘴角翹起。

  「月華大盛,是時候了。」

  念頭落下,他回到書房,從書架中取出被布帛包裹的畫軸,取下布帛,漆黑的屋裡頓時閃爍淡淡青芒,正是神力光輝。

  「這幅百美圖,能禁錮他人魂兒,雖然唐儀魂滅、真靈不存,卻不能掉以輕心,要小心應對。」

  這樣想著,畫軸被他緩緩拉開,一個個仕女畫像呈現在邱言面前。

  嗚嗚嗚~

  陰森漸起,周圍溫度急速下降,生出一種陰冷之意,隱約能聽到嚶嚶哭泣。

  「好重的陰氣,不知道裡面到底拘了多少魂!」

  頭上青芒一閃,邱言生魂出竅,那魂裡的一顆神力星辰璀璨奪目,光輝擴展,將屋內陰冷一掃而空。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23 AM

第五十二章:畫中界,紅袖迷離

  生魂一轉,向下直墜,撞上了畫卷。

  畫卷表面頓時泛起漣漪,邱言的生魂便消失在其中。

  下一刻,呈現在邱言感官裡的,不再是破舊的屋子、皎潔的月光,而是五色迷離,變幻不定,周圍充斥著一種淡淡的迷離香氣。

  這股香氣輕飄飄、暖烘烘,給人以溫暖、舒適的感覺,邱言的生魂一進入這片迷離色彩中,香氣就自八方而來,要往魂裡滲,登時讓邱言之魂生出酥軟之感,飄飄欲仙,連心裡的念頭都轉動的緩慢起來。

  「咦?」輕咦一聲,生魂中青芒閃爍,將滲入裡面的幾絲迷離香氣驅散、磨滅,種種感覺霎時間消失無蹤。

  「這畫中奇妙,隱約自成空間,似城隍廟的畫壁,但無論畫壁還是這畫中界,其實都只是都是由民願念頭構成的,是意識世界,不是真實,生魂要是沉淪其中,最終就會淪為意識世界的一道意念,不復自我。」

  明白了這一點,邱言不再猶豫,心念一動,刺目的青芒自魂中升起,似長鞭一樣舞動起來!

  掃蕩四周!

  那迷離光影、香氣被這青光長鞭一掃,光影扭曲、香氣飄散,顯露出一片空曠來,隨後從中傳出幾聲慘叫。

  生魂一動,朝著聲音傳來之處飛去,這裡不辨上下東西,難以確定方位,但這幾聲慘叫格外清晰,讓他瞬間捕捉到。

  飄飛了一陣,迷離光影越發稀薄,前方突然閃出幾道紅豔身影,卻是幾名紅衣女子,長袖舞動、披帛飄飛,紅紗罩體,隱隱能看到其下白皙,扭動間曼妙身姿若隱若現。

  霎時間,一種聖潔、美豔的詭異氣息撲面而來,幾名紅衣女子吐氣如蘭,發出輕微的呻吟,似床笫間的低語,如赴巫山時的呢喃,只要一聽,就讓人心中騷動,下腹生火。

  欲火!

  便是邱言驅動生魂,體魄不在,一聽之下,魂中也生出了一撮欲火,轉眼就要擴散,若是壓制不住,整個生魂都要被灼燒起來,神智被火焰磨滅,不復清明,從此沉迷在畫卷之中的意識世界。

  低語呢喃傳來,如夢囈般輕微,纏繞魂上,連青芒都難以阻隔分毫,周圍被蕩開的迷離光影重新彙聚過來,要盡復舊觀。

  「哼!」邱言冷笑一聲,生魂翻滾起來,變成書生模樣,魂中深處的記憶湧動出來,直接化成字句,一句一句,一段一段,卻是一個個方塊字,橫平豎直。

  既然是意識世界,意識之中的事物都能顯化出形態,似做夢一樣,心念所致,無中生有。

  字字羅列,化為一句──

  「先王之作樂,所以節百事也。」

  這行字一成型,立刻大放光明,光芒所致,迷離消散!

  接著,字塊變化,又在下方凝成一句──

  「樂而有節,則和平壽考。及迷者弗顧,以生疾而隕性命。」

  這兩句都是正史之上的句子,寫的就是房中之事,並不鄙夷、避諱,而是堂堂正正的告誡世人,床笫之歡,人之常情,但即便愉悅,也要有節制,否則就要滋病損壽,於性命無益。

  兩句一出,光芒照射魂上,內裡的欲火登時土崩瓦解;照在周圍,迷離光影和香氣消彌無形;照在幾名紅衣女子身上,眾女子立時慘叫起來,身上紅紗化為布帛衣衫,體表光影變化,成了尋常衣衫,臉上的求歡之色也消失無蹤,成了惶恐之色。

  她們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游目四顧,很快就將目光集中在大放光明的邱言身上,淩空跪拜起來,異口同聲的道:「求仙長救命!」

  見到這一幕,邱言生魂所化的書生微微眯眼,示意幾女起身,然後盤問起來。

  經過幾女所說,邱言才算知道,這百美圖的功用。

  這幅圖能夠攝魂,而那唐儀所攝之魂,皆為妙齡女子,面容姣好,她們被攝入圖中,一開始都是渾渾噩噩,要等百日才能恢復神智。

  「這魂一離身,要是沒修過性修之法,都是渾渾噩噩,不明自我,不辨東西,沒有百日恢復之說,這些被攝魂的女子能恢復意識,想來是無意中有了性修境界,應是拜這幅圖所賜,不過這畫中界也算完善,還有村郭村寨,作息其中,若無外力干涉,根本不知身處夢境,魂魄兩分。」

  據幾女所說,她們恢復神智後,見到陌生村寨,先是驚慌,隨後漸漸安頓,村裡之人熱情好客,對她們以禮相待,她們也就在其中生活,有的人甚至呆了幾年。

  「每過一陣子就會天昏地暗,有天風擄人,我等就是先後被天風擄走,送到了一位公子跟前,然後……然後……」

  為首的女子語焉不詳,面露慚色,最後還是和盤托出,讓邱言理順了思路。

  「原來如此,這唐儀修的功法,能通過魂交吸納魂力,甚至還能給人灌輸其他意念,令其失去自我,只餘欲念。只是我與唐儀交手的時候,發現對方明明天靈閉塞,理應無法生魂出竅,如何能入得這畫中界?」

  突然,邱言心裡靈光一閃。

  「是了,先入為主了,他的魂無法出竅,不能入畫,可這些女子的魂卻是被『天風』擄走,完全可以反入唐儀之竅,只是不知唐儀修的是什麼功法,能有這般手段。」

  想到這裡,邱言感知擴展,將一干求救的女子盡皆籠罩,跟著搖了搖頭,開口道:「我也不瞞你們,你們幾人被攝魂時間太長,和體魄的聯繫早就中斷了,生機都斷絕了,換成民間的說法,就是孤魂野鬼。」

  那幾個女子聽了,先是一愣,接著悲戚,為首女子看著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開口道:「既然如此,我等願意追隨仙長,只求仙長……」

  「我要你們追隨幹什麼?」邱言搖頭道,「自會送你們入輪回。」

  「這……」幾女聽了,居然面露難色。

  邱言搖了搖頭,道:「你們莫非以為自己還能在陽間留駐?」

  「仙長明鑒,若是留在這畫中界,我等多少能留住此生記憶……」

  這些女子畢竟經歷了意念洗禮,不似剛入畫時懵懂無知,知曉身處一片奇異空間中。

  「自欺欺人罷了!」邱言歎息一聲,抬手一揮,青色光芒閃爍出來,憑空撕開一條裂縫,他抬手抓住裂縫邊緣,用力一扯。

  滋啦!

  裂縫大開,急速蔓延,轉眼就將邱言和幾名女子全數吞噬,在幾女的驚呼聲中,周圍景象大變,竟成了一座人來人往的村莊。

  「這裡是?」

  幾女見到行人先是一喜,而後卻是認出了周遭環境,相顧變色。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24 AM

第五十三章:輪回有路,幕後藏人

  「你們雖是被動,但到底在性修上有了些成就,幾乎接近了出竅的程度,應該能夠看出這座村寨的虛實了。」

  邱言說著,抬起雙手,兩手一拍。

  啪!

  青色光芒如音波般擴散開來,行走在側的行人接觸到青色聲波後,一個個頓時如泡沫般破碎、幻滅。

  不只是人,連城郭、道路、田地也在青色聲波的輻射、蕩漾中,瓦解、消彌。

  很快,村落和村民就全部消失不見,周圍只剩下一片迷離光影,在那光影中,幾名女子驚慌四望。

  這些女子都是回復神智之後,尚未被「天風」擄走,本來平靜的生活在村中,突然間天地變幻,鄉親轉眼幻滅,村鎮不存,換了誰都要驚慌失措。

  過了約莫盞茶的時間,在先前與邱言接觸過的女子的安撫下,慌亂的眾女終於明白了自身處境,不少人當即就痛哭起來。

  邱言適時說道:「情況你等都已瞭解,你們裡面,有的人和體魄的聯繫還未中斷,身軀的生機尚在,有的則已成了無身之鬼,因這幅畫的緣故才能滯留陽間,但只要出了這畫,就是孤魂野鬼,被陽光一照,就是魂飛冥冥的結局;生機未斷的,我自放魂自由,牽引歸竅,而成無根之魂的,也會送去輪回。」

  說話中,他見有人張口欲言,猜到了對方想法,就繼續道:「若是以為安心呆在這裡就能平安,那就是妄想了,這幅畫並不是安居之所,雖能強壯你等遊魂,但也會消磨意志,時間一長,你等的意識和周遭同化,就會失去自我,求輪回都不可得。實話告訴你們,送入輪回,並不簡單,利害關係都說清楚了,只給你們一次選擇的機會,何去何從,且自思量。」

  聽了這番話,眾女各自思量、交談,邱言也不去管,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就沒必要反復強調了,他心念一動,生魂所化書生一飄,到了另外一處,然後抬手一撕,一小片迷離光影被直接揭開,露出了一道裂痕。

  邱言邁步踏入。

  這是一片煙霧繚繞的空間,幾道身影在各處飄蕩,粗略一算,有近十人。

  魂本無形,在這樣的意識世界裡,卻會本能的呈現出體魄形態,這飄蕩著的幾人,就是那些被攝魂過來尚不足百日、還未蘇醒的魂兒,她們的潛意識也在魂中,再噩噩渾渾間凝聚顯化出自身形體。

  「這些女魂,本來被安放在村中一間大屋裡沉睡,但我以神力破碎村郭念影后,卻都落入了這片封閉的意識空間……」

  目光一掃,邱言在裡面發現了潘蓉娘的身影。

  「這十人,連同蓉娘在內,都是新近幾日才被攝魂,身上有生機纏繞,血肉生機未絕,相比起來,要好辦的多了。」

  這樣想著,他抬手一指,指頭中冒出縷縷青煙,急速彌漫,將十名女子籠罩其中。

  神力所至,因果模糊,十道女魂被剝離出來,和周圍空間失去了聯繫,其中兩人的意識立刻略有恢復,各自發出輕微呻吟,魂眼睜開,迷迷糊糊的朝周圍打量了一眼。

  「嗯?」邱言眉頭微微皺起,「這麼快就恢復了神智?這兩人不簡單。」

  念頭轉動的同時,那青色煙霧猛地一震,十道身軀瞬間潰散,化為十團光影,內裡三色轉動,接著被莫名之力牽引著,破開了周遭的迷離光影,消失不見。

  ………………

  邱家院子,書房。

  邱言一動不動的坐在椅上,身前的桌上攤著一幅圖畫,畫面青光閃爍,畫中仕女變動,正露出驚慌之色,中央則繪著一名書生。

  突然!

  畫中光芒暴漲,而後一連十團光輝魚貫而出,先後飛出書房,深入夜空後即隱匿不見。

  城中客棧,劉氏所住的房間。

  漆黑中,突然有輕微響動,一雙緊閉多日的眼睛緩緩睜開,眼中一片迷茫。

  ………………

  「考慮的如何了?」

  施展神力刺激十道女魂,令其順著因果聯繫,自行牽引歸竅穴,花費了邱言不少的神力,但他略作恢復,就通過中央黑洞補充了消耗,凝聚了一顆星辰,隨後便踏出那片煙霧空間,回到了迷離光影之中。

  聽到詢問,餘下的眾女看了過來,她們已經不復之前的慌亂,雖然不少人臉上還殘留著驚恐,卻都已經平靜下來,將決定告知了邱言。

  「我等,願意聽從仙長安排。」

  這個決定並未出乎邱言預料,普通人對魂道並不瞭解,會本能的生出畏懼,所以一聽到輪回就心生恐懼,但邱言已經將前因後果給她們說清楚了,又有周圍的迷離光影、之前的村郭幻象作為佐證,只要心智健全的人,都會做出明智的選擇。

  「既然已經有了決定,那這就開始吧,我先點出生機未絕之人,送去歸身,再將餘下的送去輪回。」他沒有出言安撫,這些事情,說得越多,反而越讓人心中生畏。

  接下來,邱言就施展神力,將面前女魂一一送出,有的歸身,有的入冥。

  至於進入輪回之人有什麼遺憾和未了之事,卻不是他能解決的了,畢竟和山神廟中之事不同,現在他只是順手相助,不需多問,不然就是無窮因果,不要說他的分身只是性修開竅、命修築基,就算是身居六品神位的本尊,一樣難以理清,陷入麻煩。

  能耗費神力、心力,送她們進入輪回,已是難得之事,換了他人,要麼直接奴役,要麼吸納魂力,或者乾脆就驅除出畫,任其自生自滅。

  待得最後一魂離去,邱言魂內的神力幾乎消耗殆盡,但周圍的迷離光影也為之一空,那種迷離香氣也慢慢沉澱下來,有種將要消散的跡象。

  念頭一轉,絲絲神力從中央黑洞中流淌出來,滋潤魂體,凝聚心神,生魂所化的書生卻是呆在原處。

  這片意識世界,沒有上下左右之分,遠遠看去,邱言就像是懸浮在一片光影。

  突然,一道意念從他身上升起,刺入光影深處。

  「到了現在,還不打算現身嗎?」

  這道意念遠遠傳播開去,在迷離光影之中反復回蕩,久久沒有回應。

  邱言皺起眉毛,冷笑一聲。

  「好!既然你不願出來,我也不強人所難,只是身邊帶著這麼一個隱患,著實不安,只能將之損毀……」

  說著,他身影模糊,重新化為無形生魂,就要脫出畫中界。

  就在這時,一道蒼老之聲從迷離光影的深處傳了出來。

  「你是如何發現老夫的?」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25 AM

第五十四章:大機緣?

  聽著這蒼老之聲,邱言並未感到意外,反倒是翹起嘴角,笑了起來:「其實,我並沒有發現你。」

  「嗯?你說什麼?」蒼老之聲中傳出愕然之意。

  邱言回應道:「這幅畫能攝魂拘魂,但我從外闖入,裡面卻連一點防護都沒有,稍微一想,都讓人覺得奇怪,更何況,我一進到這裡面,除了開始的意念滲透,沒有遇到其他危險,甚至輕而易舉的感應到了那片村郭幻影……」

  他一邊說著,一便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飄去。

  「我這次本做好了遇險的準備,結果卻堪稱一帆風順,就好像這畫中真是一片世外桃源一樣,不得不讓我懷疑,是不是有什麼幕後黑手在後面操控著,想要先將我穩住,再徐徐圖之。」

  「你真是猜的?」蒼老之聲先是意外,跟著歎息了一聲,語氣轉為低沉,「也罷,這也是命,既被你發現了,老夫索性就見你一面吧。」

  話音落下,周遭的迷離光影忽然如帷幕般拉開,露出了一片漆黑虛空,在那虛空的深處,有一道巨大身影。

  這道身影之大,超乎了邱言的想像,給他一種頂天立地感覺。

  邱言現在雖是無形生魂,但也有半個頭顱的大小,但和眼前這巨大軀體一比,甚至連對方一片指甲的大小都比不上!

  「好傢伙!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巨人?」

  驚訝的情緒,毫無遮掩的從生魂中流露出來。

  那巨人卻是道:「不必驚訝,這句身軀乃是靈魂本相,念為魂本,魂漲念生,等你的性修到了一定程度,就知道老夫為何會這般巨大了。」他這番話從嘴中說出,立刻就化為轟隆雷霆,在四方炸響。

  「哦?你說這是性修之道的表現?」邱言聽了,生魂周圍忽然光影扭曲,隱約要構成一個龐大的虛影,但很快就潰散開來,「但在我看來,似乎只是一片幻象,我雖未達凝魂,卻也知道動念觀想,能衍幻象,千變萬化,但本質還是一魂。」

  聽了這話,對面巨人的臉上露出驚訝之色:「沒想到你的魂兒這般凝實,魂力龐大,情緒和意志已經快要凝聚一團了,離晉級凝魂只差淩門一腳!居然已能看出幻想端倪!」

  話音落下,那巨人倏地消散,不見了蹤影,只在原本心臟的位置,顯化出一道顫顫巍巍的身影,卻是個枯瘦老人,四肢被漆黑鎖鏈鎖住,鎖鏈的另外一端延伸虛空,彷彿憑空生成。

  「這才是你的本來面目?」邱言仔細觀察著老者。

  乍一看,對方與普通老人一般無二,身軀枯瘦、老眼昏黃,臉上還有不少老年斑,可是能出現在這畫中界中,更被鎖鏈捆住,剛才還施展幻象幻化成一名巨人,所有的這些,都在無聲的訴說著這名老者的不凡。

  「老夫於運,」那老人咧嘴而笑,「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

  邱言的生魂扭動起來,重新幻化為書生形象,開口道:「我叫什麼暫且不論,既然你我已經相見,那麼能否告知在下,你為何會在這百美圖中?」

  未料,那老人聽了,卻是笑了起來:「你說這是百美圖?」他搖了搖頭,「這可不是什麼百美圖,那唐萊的孫子是廢物一個,放到凡間,也就一紈絝子弟,鎖靈圖乃是法器,卻被他用來攝魂壯陽,要是傳出去,不知道要笑死多少人,不過那小子的膽子不小,倒是什麼人都敢動。」

  「鎖靈圖?法器?」邱言眼皮子跳了一下,圖畫的名字一換,給人的感覺就截然不同了。

  「不錯,」老者點點頭,「這鎖靈圖能夠鎖靈,更能引靈,妙用無窮,雖不知為何會落在你的手上,但唐儀那小子留在這裡的真靈烙印已經消散,要麼是死了,要麼就是放棄了這件法器,不過,老夫看你之前的行事,那小子應該已經死了。」

  邱言聞言皺眉:「看你的樣子,應該是被鎖靈圖困於此處的吧。」

  老頭聽了,嘿嘿一笑,搖了搖頭:「小子,你以為這幅普通畫卷,何以能達法器的程度?」

  「哦?是何緣故?」邱言一挑眉毛,他雖不清楚法器的真正含義,卻知道不能將這點透露出去,讓對方察覺。

  「既然唐儀殞命在你手上,那老夫也不瞞你,」那老者嘿嘿冷笑,「其實,老夫便是這幅圖的器靈、核心,自被唐萊老匹夫擊敗後,老夫被他分魂剝魄,煉成法器,當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他話還沒說完,邱言就出聲打斷:「既然這樣,你可有復仇計畫?還有那唐萊的情況,也和我說一說,若是所言不虛,你我不妨聯手。」

  「哈哈哈!」聽了這話,老者大笑起來,「你這是什麼都不知道,就敢把唐儀給殺了,莫不是仗著身後有神靈撐腰?」他搖了搖頭,「唐萊練有上靈三轉訣,以命為本,但他天賦異稟,性修早就踏入了歸一之境,三魂歸一,化為神魂,能破碎神力,低品級的神靈和他爭鬥,根本就占不到便宜。」

  「恩?歸一境是什麼境界?《性命之道》上並未提及,莫非是凝魂之後的境界?三魂歸一,化為神魂?能破碎神力?這麼說,這個境界的修士,已經能和神靈抗衡了?而那聽著就和唐儀有關係的人,就是這個境界!」

  邱言心中思緒起伏,表面卻不動聲色。

  對面,老者抬眼看了他一眼:「說起來,你小子身上秘密也不少,有機會給老夫說說,從今往後,只要你隨身帶著老夫,無論是修行還是做事,都能得到指點,能省去無數功夫!只要幾年功夫,老夫就能讓你一躍成為高手!這是你的機緣!大機緣!」

  「機緣?讓我隨身帶著你?」邱言瞥了老人一眼,「那你總該讓我知道你的根底,同時告訴我你修行了什麼功法,能給我帶來什麼幫助,另外關於上靈道和唐萊的資訊,你也該講清楚。」

  「這些事情,你現在知道了有害無益,時候到了,自會知曉,總之你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老者說著,似乎覺得是時候,就道,「是了,你還須得助老夫脫困才行,需要收集些許天材地寶,對你也有不好的好處,具體要怎麼做,日後會告訴你。」

  「好!我明白了。」邱言看了老者一眼,點點頭,身子一轉,重新化為一團無形生魂,徑直向上,轉眼不見了蹤影。

  虛空中,被鎖鏈鎖住的老者嘴角勾起,露出一抹笑容,有種計謀得逞的快慰,但接著他表情一變,渾身顫抖起來,一張嘴,就吼了出來:「你在做什麼?」

  畫中界外,邱言生魂歸竅,睜開雙眼,而後一抬手,手上青芒凝聚,化為火焰,直接就抓在那幅畫卷上!

  轟!

  火焰升騰,整幅畫卷頓時燃燒起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25 AM

第五十五章:潛藏飛躍總由心

  「你在做什麼?!」

  火焰之中,一道蒼老身影掙扎著從畫卷中冒出頭來,面目枯瘦,身影虛幻。

  他一出現,就伸出兩手,向邱言抓了過去,雙臂上鎖鏈捲動,發出「叮叮噹當」的聲響。

  邱言眼眸一動,看向畫中:「我要做什麼?這不是明擺著的事麼?我之所以留著這幅畫,為了是釋放其中一魂,現在目的達成,留著還有何用?既然是唐儀之物,肯定和上靈道有某種聯繫,我境界低微,留著有害無益!」

  他這雙肉眼並未練通靈目訣,本看不到鬼魅魂物,可眼下,那老者的一舉一動卻清晰可辨,連鎖鏈聲都清清楚楚。

  「這老者的魂兒已經能在現實中顯形了!這是什麼境界?」

  越是如此,邱言越發警惕,心神繃緊,但忽的一個恍惚,眼前的畫卷和老者魂影都消失不見了,身後卻有腳步聲傳來。

  「言兒,你在這裡做什麼?怎麼還不讀書?昨天教你的三篇文章會背了麼?」

  這是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在記憶裡不知道出現過多少次,邱言不用回頭,就知道發出聲音的人是誰──

  邱宗林。

  一個死人,或者說,本該已死之人,卻再次出現,還走步出聲,張嘴說話。

  另一方面,邱言周圍的景象也有了變化,不再是陰暗的書房。

  明媚的陽光透過門窗照射進來,散落各處,窗外還不時傳來鳥鳴,一派平和景象,讓人不禁生出一種懶散情緒。

  邱言身後,一名器宇軒昂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他身姿挺拔,臉上棱角分明,嘴上有一撇鬍子,穿著打著補丁的青衫,渾身上下散發出儒雅混合著寒酸的氣息。

  整個房間,給邱言一種安寧祥和的感覺,讓他忍不住就要放下手中事情,轉身和父親說話、交流。

  如果現在的邱言,真的只是「邱言」的話。

  「啊!!!」

  淒厲的慘叫聲突然響起,種種幻象盡皆破碎,書房又恢復了之前的漆黑、孤寂,火焰越燒越旺,火焰中的畫軸已經難以維持原樣,正在迅速萎縮、變黃變黑。

  那道老人魂影在火焰中扭曲、變化、掙扎,他張大了嘴巴,嚎叫起來:「好了!好了!你贏了!熄了這神力火焰,想知道什麼,老夫全部都告訴你!」

  「哦?你以為我是在虛張聲勢,逼你說出實話?」

  邱言聽了卻搖了搖頭,歎息起來:「你誤會了,將你這樣滿嘴謊話、又根腳不明的孤魂留在身邊,可謂自尋死路。我境界這麼低,你稍微施展手段,或者說出誤導性的話語,就能讓我著道,更何況留著你,就要留著畫,讓上靈道有跡可循!」

  「真要燒掉?!」老者魂影瞪大了眼睛,那雙眼睛在火焰中扭動變形,顯得格外猙獰,「你知道這幅畫有多大的價值麼?這是法器!掌握了法器,即使魂不出竅,也能以肉身操控,施展咒術神通!更何況,老夫身份不凡,有我指點,你能省去多少功夫?少走多少彎路?你為什麼不明白?居然要將這些都毀了!」

  「養心莫善於寡欲,人欲難滅,卻可以控制,我日前還教化謝山等人要節制欲望,輪到自己時當然也要做到,無論這畫價值多大,又有多大神通,因一時所得,而令災禍提前,這樣的事情,沒有必要去做。」

  說話間,神力火焰越燒越旺,火焰跳動之中,甚至有半透明的紋路顯現!

  這是神力本質正在流露出來。

  「好好好!你等著!困於這畫中的,不過是老夫的一道分神,即便畫毀,老夫一樣不滅!等著吧,老夫但有脫困之日,絕不會放過你的!」老者嚎叫著,化為一縷青煙,縮回畫中,而畫卷本身則急速萎縮,眼看就要化為灰燼。

  「唐萊我都已經得罪了,莫非還要怕他的手下敗將?債多不壓身,總比將心懷叵測之人隨身帶著要強。至於危險,既然踏上了修行路,若連這點意志都沒有,還能有什麼作為?」

  「更何況,雖是分神,但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現在被徹底磨滅,能傳回本體的記憶還能有多少?況且,魂都被分了,境遇可想而知。」

  「若是因為顧慮或者貪婪,將畫和人留下,才是真的危險,即便那人真是好心,可我一旦心生依賴,修行的步伐也就到此為止了,連自己的心都掌控不住,自立都做不到,還談什麼修行?是了,這性修修魂,其實還是修心,心生念,心守念,念念成魂!」

  想到這裡,邱言忽然心神一動,玄妙臨頭,內悟自生,抬手拍了下桌子,開口歌道:「超凡脫俗守一念,潛藏飛躍總由心。」

  聲音落下,就見生魂從頭頂一躍而出,內裡泛出光芒,卻不是神力光輝,星星點點的,遍佈魂體各處。

  那光點之中,有過往,有歡笑,有悲痛,有驚恐,有文章……

  旋轉!

  光點突然旋轉起來,朝著魂中一點彙聚過去,最終在中央黑洞周圍聚集、環繞。

  下一刻,破滅、變化。

  光點接連破滅,化為枚枚細小正字,環繞、組合,構成行行列列的文章,這一行行、一列列的文字迅速纏繞在一起,穿插交替,越發緊密,漸漸凝結成人形。

  魂力沸騰起來,被牽引著,朝那人形灌注過去!

  終於,人影一漲,再一縮,徹底成型,卻是個微小人影,輪廓模糊,不見面目。

  一枚枚奇異字咒在這人影的周圍浮現、環繞、轉動,縮漲不定,忽明忽暗,流露出一種神秘、通透、豁達的氣息。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本想費些時日尋找凝聚人魂的方法,沒想到今日翻開畫卷,經歷種種,最後守住心志,不為外魔所惑,居然一朝頓悟,踏出了這一步!」

  性修之道,開竅第一,而後凝魂。

  天、地、人三魂中,首先要凝的便是人魂。

  性修,本就不是單純的強大自魂,而是需要用心感悟、領悟、頓悟,魂力積蓄的再多,意境不到、心境不到,就是尺咫天涯,反之,一步登天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剛才,邱言的契機到來,儘管沒有具體的功法,沒有嚴謹的籌畫,但一切就自然的水到渠成,人魂內生!

  「人魂,是將自身的意識、心念、情感、性子都從魂中抽離出來,聚為一道人影!自此,生魂中除了這道人影,都是純淨魂力,施展字咒消耗魂力,不用再擔心損傷心神意念,至於其他奧秘,有待日後查看,眼下當務之急,還是……」

  這樣想著,生魂一轉,重新歸竅,跟著邱言目光一凝,視線鎖定在身前火焰中。

  神力火焰已經化為一團,裡面的畫軸已不見蹤跡,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符篆。

  這枚符篆的結構並不複雜,但落在邱言眼裡,卻讓他心中疑惑。

  「怎麼回事?這畫軸雖有些玄機,囚禁了一名魂道強人的分神,但早就虛弱不堪,材質本是凡物,神力火焰灼燒之下,連因果都能模糊,怎麼一幅畫居然無法徹底磨滅,留下一枚符篆。」

  他抬手前伸,指尖觸碰火焰,立時借著神力連接,明白了前因後果,表情陰晴不定。

  「原來如此,這火焰是灶神法職衍生出來的,是用以烹飪食材的灶火,效用乃是去生催熟,化腥為香。普通凡物被這火焰一燒,當然難以承受,可這幅畫並不平常,裡面蘊含了一些神通手段,被灶神之火灼燒,竟如食材一般,被烹飪精煉!」

  心裡想著,他手指一動,將火焰吸納回去,五指併攏,就將那枚符篆抓在手中。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26 AM

第五十六章:神通符篆

  符篆一入手,邱言就從中感受到一股奇異波動,一道道資訊從中流露出來,被他捕捉、理解。

  「嗯?這個符篆中,居然存有三種咒術!攝、引、鎖!」

  意識到這點,邱言眉頭越皺越深,似乎有什麼事情難以拿捏。

  「攝靈能將他人之魂強行拘住;這引靈則是布下特殊陣法,吸引周圍遊蕩的生魂、鬼魂、殘魂靠近;至於這鎖靈,卻是在符篆裡面構築一片幻境,將魂困在裡面。」

  理解了這些,邱言念頭一轉,想起了與唐儀接觸以來的種種事情,下意識的彈了彈手指。

  「這三種功效自然而發,可稱神通,和那幅畫的效用一般無二!如此說來,圖畫雖然損毀了,但只要有這枚符篆在,就能施展同樣威能,只是不知上靈道可能設下的禁制是不是也一樣被繼承下來了,福禍難料。」

  這樣想著,邱言又仔仔細細將泛光符篆打量了幾眼,然後意識延伸,感知與神力深入符篆,在其中穿梭不定,想要查明,裡面是否留有隱患。

  這個符篆,本就是被神力火焰灼燒、凝練而成,單憑神力已經難以徹底銷毀,這也就意味著,以邱言現在的能力,是沒有辦法破去符篆的。

  他正自探查,突然!

  「嗯?怎麼回事?我的意識和神力被這道符篆吸收進去了!」

  念動的瞬間,那枚符篆突然光芒大盛,釋放出青色光輝,接著從邱言的手中掙脫出來,淩空旋轉。

  與此同時,邱言感到自身和符篆之間建立起了一種血脈相連般的聯繫,意念一動,符篆之中的奧秘就全部呈現在眼前,沒有半點隱藏,其中通透晶瑩、沒有半點禁制,只有細微的神力穿梭流動。

  「這是……」感應著符篆裡面的變化,邱言心中思緒起伏,很快明白了前因後果,「沒想到本尊神力還有這般妙用,所化的火焰,能將被燒之物洗滌、淨化、重組,便如燒火做飯一樣,將生食變成了熟食,去蕪存菁,化腐朽為神奇,這倒是一件意外之喜了。」

  這種聯繫一經建立,就讓邱言瞬息之間明瞭符篆中的隱秘,知道這枚符篆並不是神靈核心,而是記述和凝聚著那幅鎖靈圖的精華,蘊含三種咒術,念動咒發。

  「《咒綱》上說,咒術是以魂力、意念形成字咒,溝通天地靈氣,也能將魂力借著朱砂、黃紙記錄下來,形成符籙。但我眼前的這枚符篆,不需魂力也能驅動,近似於本能,和神靈之能相似,這已經近乎神通了,既然如此,那就稱之為『神通符篆』!」

  神通,雖因神靈而聞名,但並無局限,修行之人一樣擁有神通。

  其實所謂的神通,就是將咒術、或者其他手段化為本能,如呼吸一般,不需要刻意動作、布下儀式就能施展,這樣的本領,就能稱為神通。

  當然了,這枚神通符篆,雖能施展三種能力,不用消耗邱言的魂力,就能自行溝通天地靈氣,但一旦使用過度,本身還是會被慢慢消耗的,若是超出了極限,符篆就會瓦解不存,所以並不是能無限制的運用,每次使用後,要花費時間以神力、魂力蘊養。

  「即便如此,這符篆的價值也很大,等於將平日裡的魂力儲存起來,對敵時再運用出去,而且施展起來不需要花費時間,瞬息可成,攻敵不備、出其不意,更可貴的是,這三種咒法裡,有兩種咒綱上並未提及,日後細細研究符篆紋路,應該就能學會。要是能多得幾個神通符篆……」

  想到這裡,邱言不由得失笑搖頭。

  「這一枚符篆尚且得來不易,是灼燒了那幅圖畫形成,聽被困畫中之人的意思,這幅畫乃是法器,不是尋常之物,想要再得符篆,又去哪裡找這什麼法器來燒?不過,那人滿嘴謊話,也不能盡信,法器之說日後要徐徐探尋。」

  想著想著,他攤開右手,那枚懸空旋轉的神通符篆直墜下來,落到掌心,就見光芒一閃,符篆依附血肉,化為掌心一道漆黑篆字。

  看著手心上的字跡,邱言咧嘴而笑:「果然如我所料,這枚神通符篆既然是灼燒圖畫得來,應該也如圖畫一般。那唐儀魂不出竅,都能將畫運用自如,現在化為符篆,我一樣能以肉身施展運用,不用再等到晚上生魂出竅……嗯?」

  他正想著,院外突然傳來嘈雜聲響。

  這一回神,邱言才注意到天色。

  忙碌了一夜,此時東方已經泛白,天色微明。

  邱言站起身,徑直來到院子,開了院門,入目的是幾個衣衫襤褸的男子,他們各自拿著破碗,坐在門前敲敲打打。

  「叮叮噹當」的聲響遠遠傳了出去,引得街坊紛紛探頭出來,但一見這些男子,眾街坊立刻就面色變化,狠狠的瞪了邱言一眼,流露出不滿之意,跟著又都退回屋裡。

  「真是人善被人欺,邱家父子老實本分,與人為善,但一出了事情,非但沒人幫手,反而要被遷怒。」

  搖了搖頭,邱言邁步走向幾名男子。

  這幾人雖然穿的破爛,但身高體壯,面色紅潤,和邱言昨天見到的饑民既然不同,一看就是喬裝打扮的。

  「動作挺快的,一大早就跑過來鬧,是想讓我不得安生,然後去求著他賣院子?」

  邱言一來到幾人邊上,他們就立刻停下了敲碗的動作,站了起來,一挺胸膛,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冷笑著將邱言圍在裡面。

  這要是換成一般的書生,只這一下,就足夠被嚇得手腳冰冷了,但邱言卻是面不改色,抬起右手,腳弓一崩,腳底一踏!

  他的人就如離弦之箭般竄了出去,右臂甩動起來,將那右手來回拍動,打在幾人身上,看上去沒有絲毫力道,偏生被他拍到之人接連跌倒在地,不見聲息。

  待得眾人皆倒,邱言駐足不動,看了眼右手掌心的篆字:「等會要幫舅父一家買下院子,然後還有事情要做,卻是沒時間去處理陳其昌的事,但適當警告一下還是必要的,省得對方不知進退,肆無忌憚。」

  這樣說著,他倏地甩動右手,快如閃電,身子晃的似風中勁草,手掌接連拍在倒地的眾人身上。

  被他一拍,那一名名男子便又重新睜開眼睛,只是臉上的兇悍之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驚恐、慌亂,哆哆嗦嗦的站了起來,有的甚至手腳發抖、面白如紙,好好地幾個壯漢,卻都成了驚弓之鳥。

  看到他們的這個樣子,邱言心下了然:「這鎖魂之後,構築幻境的法子當真有效。」

  就是剛剛短短一兩息的時間,面前幾人的魂兒就先後被邱言攝去,收入神通符篆,並在裡面體驗了一番幻象,地獄油鍋、刀山火海、魑魅魍魎,都如走馬觀花般呈現。

  見幾人完全被嚇破了膽子,邱言搖了搖頭,開口道:「回去告訴陳其昌,趁早收了心思。」說完這句,他便轉身回院。

  院外,幾名男子面上依舊滿是驚懼,個個抖如糠篩,相互對視了幾眼,拔腿就跑。

  這番動靜,又驚動了四鄰,他們偷偷向外窺視,看到四散奔逃的幾人,不禁心生驚疑,看向邱家緊閉院門的目光顯得驚疑不定。

  ………………

  與此同時,寧城城的城門口,一場衝突正在發生。

  十幾名兵卒倒地翻滾,口中呼痛,在他們中間,兩名高壯男子挺立著,這兩人模樣怪異,面目醜陋,漠然的著看周圍。

  「大哥,既然打了,就別低調行事了,直接去找城隍吧。」

  「也好!」

  話音落下,二人疾步而走,快如疾風,轉眼消失在城中街角。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27 AM

第五十七章:不敬神靈,反客為主

  駐城巡防趕來的時候,早就看不到那兩人的身影了,而城內外的行人客商,一見官兵被打,哪裡還敢停留,早就退去,生怕遭了無妄災。

  眼見查無可查,巡防頭領只得去詢問倒地的兵卒,但得到的答案卻令他皺起了眉頭。

  「只有兩人?還是赤手空拳?兩個人就放倒近二十個手拿兵刃的官兵?」

  這巡防頭領正要發火,卻被突然就傳來的腳步聲打斷。

  一名官差急急忙忙的跑來,到了頭領旁邊,抱拳行禮,然後道:「曹爺,城隍廟那邊有兩個人在鬧事,您趕緊帶人過去看看吧,衙役們已經壓不住了!」

  「嗯?城隍座前,居然有人敢鬧事?不敬神祇,就不怕報應?今天真是怪了,先是有人毆打官兵,現在……對了,你說是兩個人鬧事,莫非……」

  這巡防頭領念頭一轉,想到一點,也不耽擱,就帶著人朝城隍廟趕去,可等他們趕到地方,廟裡早就人去樓空,無論是信民香客,還是鬧事的人,都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一地狼藉,正有幾個廟祝收拾殘局。

  巡防頭領找了一人詢問,這才知道,那鬧事的兩人來了廟裡,推門倒牆,最後居然對著城隍神像大吼大叫,但不知怎的,其中一人突然口中噴血,兩人便又急急離去。

  來得突然,去的直接。

  「怪事!這兩人是什麼來歷?怎麼行事這般古怪?」

  想了想,巡防頭領叫來兩個人,一名親信,還有一個是之前報信的官差,他吩咐道:「這件事情鬧得不小,不能忽視,你們將事情稟報給黃統領和文知府,請他們定奪。」

  二人領命而去,這頭領便帶人在城中巡視,想找到鬧事的兩人,他當然不會知道,那兩人現在正坐在潘府的正廳大堂裡,和潘府新主交談著。

  潘家的正廳不見富麗堂皇,有種古色古香的韻味,檀木的香氣彌漫各處,沁人心扉。

  兩名大漢分坐左右,卻不是端坐,一人將腿耷拉在椅背上,另外一人,則是曲著一隻腿,腳踩在椅子上,身子則是左右晃動,一副安定不下來的樣子。

  這兩人的裝束頗為奇特,明明是五大三粗的模樣,偏穿著不合身的直裰,衣袖緊繃在身上,明顯不合身,一看就知道不是量身訂做的,而且胸前衣襟大開,露出胸膛,胸毛濃密,讓人見之不喜。

  要是平時見到有人這麼穿著,不要說做潘府的座上賓,想踏進潘府都是妄想,但眼下,潘三少爺不僅讓兩人進來了,自己還端坐首座,和顏悅色的與二人交談,低眉垂眼,曲意迎合。

  「這麼年輕就成了一家之主,用你們人類的話怎麼說來著?」那名耷腿椅背的大漢,頂著一頭雜亂的頭髮,頭髮兩側高高揚起,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對沖天角,他看著潘三少爺,大大咧咧的說著。

  旁邊,腳踩椅子的大漢跟著道:「大哥,你是想說年輕有為吧,老爺平時不也是這麼誇少爺的?」這名大漢單論體格,比那亂髮大漢還要壯上一圈,但面貌略顯柔和,只是額頭高高突起,讓人覺得彆扭。

  「謬贊了。」潘三少爺順勢放低身架,沒想到那亂髮大漢忽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兩腳落地,直接將地板踩得粉碎,接著咧嘴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

  「你以為我在誇你?」他彎腰,直視潘三少爺,後者頓時面色蒼白,「我家少爺是什麼人物?憑你也配相提並論?結果少爺死了,你還活著!我們兄弟這次過來,就是要問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一旦抓到兇手,千刀萬剮!」

  儘管亂髮大漢刻意壓低了聲音,但依舊猶如敲鼓,震得潘三少爺耳膜生疼,面色越發蒼白。

  「誤會,這是……」

  「廢話少說!」這時候,突額大漢也從椅子上起身,欺身上前,「把你手上掌握的情況都說出來!」

  「是是是。」潘三少爺站起身子,汗如雨下,忙不迭的點頭,「鄭岩,趕緊將給兩位爺說清楚。」

  隨著話音落下,一臉討好笑容的鄭岩彎腰低頭的從旁走出,將這兩三日的事情一一彙報。

  沒想到兩名大漢聽了一半,就勃然大怒。

  「什麼亂七八糟!連什麼家丁、長工都有嫌疑?你當我們傻麼?四個凝魂境修士,連同少爺一起被殺,這能是凡人家丁做的?豈有此理!要查,就該查修士!查高手!你們潘府不是勢力很大,人手眾多麼?都散出去,去道觀,去書院,去武館,把目標鎖定在凝魂境、煉魄境的人身上!還有那死了的野狼妖,這不就是線索麼,不會派人去查麼?」

  亂髮大漢吼著,抬手作勢欲打,但抬到一半又收了回去,不過身上湧出的暴虐氣勢,卻將鄭岩嚇得不輕,兩腿一軟,坐在地上。

  「你和你這個手下,都是廢物!」突額大漢也是出口罵道,訓斥潘三少爺就像是叫駡自己的孫子。

  「大膽!」

  門外突然傳來厲呵,精神矍鑠的潘府大總管走了進來。

  他胸膛起伏,瞪著一雙蒼老眼睛,死死盯著兩個大漢:「你們兩個妖物,不被趕出去已經該感念潘府恩義了,居然還敢以客噬主,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老不死的,你說什麼?」突額大漢聽了這話,怒火升騰,大步走去,擋在潘大總管前面,「是活得不耐煩了麼?」同時,他亦清晰的感受到,對方身上脆弱的氣息,分明是半點修為都沒有的凡人。

  「滾開!」沒想到潘大總管卻是一擺手,「我潘府什麼人家?詩書傳家,世代為官,也是你這妖邪能欺壓的?」

  說著,他不理會突額大漢難看的面色,徑直走著,逼得對方不得不後退,露出了身後景象。

  「少爺,你這是做什麼?」看到了低頭垂首的潘三少爺,潘大總管立刻勃然變色,「你怎麼能自貶身份,在妖邪面前低頭?老爺泉下有知,也要被你氣醒。」

  「你閉嘴!」潘三少爺在兩個大漢面前低眉順眼,但面對潘大總管卻另有番氣勢,開口斥責,然後趕緊給兩大漢告罪,「下人不懂事,衝撞了兩位,還請息怒,我這就遣人依令探查,還望二位日後能在老神仙面前美言幾句。」

  「少爺你……」潘大總管面色一變,臉頰泛起不健康的潮紅色。

  「這老傢伙蠢到家了,身為下人,不揣摩上意,這不是找死,是什麼?」癱倒在地的鄭岩見到這一幕,露出了冷笑。

  ………………

  另一邊,青昌縣,劉家下榻的客棧。

  劉懷正引著邱言上樓,他多日以來愁眉不展的臉上,滿是笑容。

  「……意外之喜,誰能想到蓉娘突然就醒了……」劉懷還在說著,前面就傳來劉氏的聲音──

  「哥,別讓言兒站在外面了,趕緊進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28 AM

第五十八章:周急不濟富,揚名壯神念

  房間裡,邱言的舅母和嫂子正在潘蓉娘說著話。

  潘蓉娘坐在床上,面容蒼白,臉上有著一絲驚魂未定的味道,想是聽了家人之言,知道自己差點沒命,心有餘悸。

  邱言進來之後,一家人自是一番唏噓。

  見到他之後,潘蓉娘的心情明顯好了許多,露出笑容。

  和潘蓉娘說了幾句之後,邱言這才知道,對方並無在畫中的記憶,想來是被攝魂進去,就一直渾渾噩噩,還未來得及蘇醒。

  幾句話之後,蓉娘面露倦色,其他人也都識趣,紛紛退出房間,讓她好生休息。

  到了門外,邱言這才將來意說了:「舅父,既然蓉娘醒了,就更不能耽擱了,等會兒就去把宅子交接了,收了地契,也好安頓下來,能讓蓉娘放心安養。」

  劉懷點點頭:「就依你。」

  盞茶的時間之後,邱言和劉越便離了客棧,拿了地契,交了餘下的銀錢,最後引著一家人前去。

  邱言的舅母、嫂子見了新院子,滿心歡喜,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這些天來,她們雖說都聽任劉懷吩咐,離開遠寧的家,但驟離故鄉,總歸是要擔心的,現在見了新宅子和地契,才松了口氣,有種腳踏實地的感覺。

  邱言的姨母劉氏也松了口氣,這家院子和潘府當然沒得比,但她在潘府近二十年,日日擔驚受怕,曲意討好,倒不如看到這家宅子時來的安心。

  注意到眾人表情,邱言微微一笑,身上的親緣因果緩緩鬆動,人魂越發凝聚,渾身上下有種身輕如燕、勁力充沛的感覺。

  隨即,他從懷裡掏出幾張地契,遞了過去:「這是院子的地契,還有城外的幾畝田地。」

  不過,劉懷卻是不肯收。

  邱言並不意外,只是道:「舅父你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萬一找不到活計,一家人吃什麼?再說蓉娘剛剛好轉,需要療養,以免留下後患,我聽說青昌有家叫『餐風堂』的醫館很是有名,裡面的醫師醫術高明,花費也不多,但總歸要用到錢,有了這些田地,至少能細水長流。」

  他的這番話,說的一家人都心中微動,眼巴巴的看著劉懷,但劉懷只是搖頭。

  邱言也不強勸:「既然這樣,就請舅父先幫我收著,等日後榮歸遠寧,再交還給我,不然我孤身一人,要在家守制,碰上點變故,就有可能丟了地契。」說著,卻是將地契塞到了劉越手中,「還要勞煩表哥去縣衙門蓋章。」

  事情到了這一步,劉懷縱然不願,也不好多說什麼了。

  接著,邱言卻是拎起了身邊的兩個包裹。

  這兩個包裹裡裝著銀錢,本來鼓鼓脹脹的,但買房買田之後乾癟了不少。

  「這些錢還是由我處置。」邱言這話一說,劉家一行人都神色一松。

  身懷巨財,想一想可能覺得是件幸事,但真帶在身上才知痛苦,幾乎要時刻擔憂,沒有一刻輕鬆,就連劉越本來對錢財還有些想法,可一路帶過來,現在也是身心俱疲,見有了新宅子和田地,便不再奢望更多了。

  劉懷還有些擔心:「言兒,這麼些錢帶在身上,可要小心。」

  「舅父放心,」邱言微微一笑,「我並未打算將這些東西帶在身上。」

  聽了這話,劉懷一愣:「你有什麼打算?」

  邱言的打算,很快就呈現在劉家眾人面前,他隨後便去了米行,買了幾大袋米麵,之後又花錢請了幫工,在自家院子裡架起了幾個大鍋,然後點火……

  熬粥!

  這番動靜,自然又驚動了四鄰,他們一個個探頭出來,見到邱家院子裡熱火朝天,不由又嘀咕起來,卻沒人敢進去一探究竟──早上的事情,他們都還記得,城東的劉老爺,在他們看來可不是能隨便招惹的人,生怕殃及池魚。

  「言兒,你這是打算……救濟災民?」到了這個地步,劉懷當然猜到了邱言的打算。

  「不錯,既然官府放著不管,不如就由我來做,」他見劉懷又要開口,話鋒一轉,「這些錢是如何來的,舅父你也很清楚,留在自己身上還要擔心賊惦記,不如散出去,還能救人,一舉兩得。」

  劉懷聽了,沉吟了一下,點點頭:「不錯,戲裡面的大善人都是寧可散盡家財,也要救民水火、解民倒懸的,你願意這樣做,說明書沒白看,比那些皓首窮經只求一朝登榜、不聞窗外的書生強多了,舅父雖然沒讀過書,沒有學識,卻也知道這是善舉,是好事。」

  他的話音落下,姨母劉氏卻開口道:「有心是好的,但總要過日子,把錢留著,日後言兒你也能少些奔波,改善生計。」

  「姨母,這些事情我心裡有數,施粥之事乃是深思熟慮,不是一時衝動,錢財身外之物,周急不濟富,與其放在箱子裡等著串繩腐爛,不如拿來救他人之命。」

  周急不濟富,說的是周濟急需者、雪中送炭,而不給富裕之人錦上添花。

  聽邱言這麼說,其他人也就不好再勸。

  邱言大把撒錢,雇來人手,忙忙碌碌,沒過多久,粥棚就在城裡一角搭建起來,邱言、劉家眾人、被雇來的幫手便開始給饑民分粥。

  事情傳開,災民從各個地方找來了碗碟,聞聲而來,一個接著一個的領粥,有老有少。

  老年人的顫顫巍巍,灰暗的面容上流露希冀;年幼的孩童安靜不語,稚嫩的臉上寫滿了渴求。

  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人吃上了熱騰騰的粥湯,粥棚周圍漸漸有了些歡笑聲,更有一道道充滿感激之情的目光投射在邱言等人身上。

  儘管時間短暫,但口耳相傳,足夠讓饑民們知曉這施粥之人的來歷和名字了。

  「邱公子真是菩薩心腸,這些饑民餓了好些天了,哀嚎無助,現在吃著米粥,總算能滿意了。」就連幫工的人都贊著邱言。

  邱言搖搖頭,他這次施粥目的並不純粹,其實當不得讚譽,只是道:「米粥簡陋,雖易於消化,但怎比的了真正的美食?不過是饑者易於食、渴者易於飲罷了,餓極了樹皮都能吃,關鍵還是治理和疏導,眼下施粥也是治標不治本。」

  午時一過,粥便被分的一空,邱言留下了傍晚繼續施粥的承諾,收拾了一下,便遣散了幫工,帶人離開。

  四周,眾饑民散在各處,臉上滿是感激,有的痛哭流涕,不少人甚至跪地磕頭。

  在邱言的感知中,這群饑民散發出來的情緒、念頭和之前有了天壤之別,不再是灰暗、絕望、混亂,而是充滿了喜悅、生機和希望。

  有絲絲民願念頭連綿不斷的彙聚過來,無視血肉的阻隔,直入邱言魂中,又通過魂中黑洞,被傳遞到了本尊神軀體內。

  核心符篆一轉,這些民願就轉為神力,凝聚星辰。

  「民願彙聚的速度越來越快,傳來的念頭也越發雄厚,這行善果真是揚名的好方法,能提升威望,凝聚民念,一日所得比得上信民拜祭百日。難怪傳說積德之人死後能享功德,一個人要是一生行善,單是聚集過來的民願,就足以支持其死後為神,不朽不滅了。」

  邱言心裡想著,目光一轉,朝街角一處巷口看了過去。

  巷子裡,隱約能看到兩個人影,鬼鬼祟祟。

  這卻是兩名男子,一人年齡不小、留著山羊鬍子,穿著大氅,體態發福,一看就是養尊處優多年,另一名年齡不大,青衣烏帽,一身僕從打扮。

  「老爺,看來這邱生不缺錢吶,他這一天送出去的米粥,換成銀兩,數目可不小!」那僕從正小心觀察著粥棚景象。

  「哼!」留著山羊鬍子的老者冷哼一聲,「他這是要沽名釣譽,可惜,我偏不讓他如願,你去叫人通知城內米行,不准賣貨給邱言,事後我陳其昌自會有報。」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僕從低呼一聲:「老爺!那邱生過來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28 AM

第五十九章:出人意料!

  「哦?」

  自稱陳其昌的老人聽了,卻不動聲色,彷彿早有預料一般。

  這時,一個清朗聲音自巷口傳來。

  「陳其昌,很好,沒想到你親自過來了,倒是省事了!」聲音傳過來的同時,邱言的人也已經走了過來。

  僕從聽了,大聲斥責:「大膽!陳老爺是什麼身份?你居然敢直呼其名?」

  邱言理都不理,直視著陳其昌,開口道:「聽說你有心謀奪我家的宅子,我回來之後還不甘休,早上還派人擾民,看樣子是不打算和我善了了。」

  「和你善了?」陳其昌聽了,面色微微變化,一邊後退,一邊冷笑,「憑你也配和我相提並論?就算是謀你的宅子,那又如何?小事爾。」

  「你既然承認了,那就好,你雖然年齡不小,但為老不尊,我出手教訓你一頓,並無不妥。」一句話說完,邱言不理會僕從憤怒的目光,腳下一蹬,人就直沖出去!

  此時,陳其昌正好退入了巷子深處,他見邱言沖來,不慌不忙,臉上露出詭異笑容。

  「來得好,把你這小畜生直接拍死,確實能省不少事!狼士那傢伙辦事不利索,居然讓你逃了出來,但是落在我的手上,可就沒那麼好運了!」

  聽了這話,邱言心中一動,但還沒等他想個分明,迎面突有勁風呼嘯!

  嗖!

  前方,一道氣束撲面而來,來勢迅疾,轉眼就到了面門!

  邱言瞳孔一縮,擺頭抬手,抓在氣束邊上,手上明勁、暗勁瞬間爆發,五指一彈,手掌中的空氣被一壓,隱約作響!

  啪!

  清脆的聲響中,邱言的左手綻開血花,鮮血淋漓,右邊臉頰上也多了道血口子,而那道氣束卻是擦臉而過,徑直向後,貫穿了那名僕從。

  僕從的血肉之軀,像是塊豆腐一樣,被輕易穿透,鮮血汩汩流出,撲通一聲趴倒在地,他的表情因劇痛而扭曲,一雙眼瞪得很大,露出驚恐和不可置信的神色,視線越過邱言,死死的盯著陳其昌。

  此刻的陳其昌,身軀膨脹了些許,將身上的袍子和大氅撐得鼓脹,嘴上的黑色鬍子成了白色,還伸長了不少,垂落在地上,那嘴張得很大,幾乎能容下半個人頭,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有精光在其中流動。

  這幅模樣,和僕從記憶中截然不同,而剛剛陳其昌張口噴氣,凝氣成束,激射過來,比刀劍還要鋒利!

  「老爺……你……」

  「陳安,你隨我也有幾年了,忠心耿耿,我都看在眼裡,且安心去吧,汝妻兒吾自養之。」話音落下,陳其昌張嘴一吸,頓時狂風大作,周遭的一切都被氣流捲動著混亂起來。

  閃過氣束的邱言也不例外,被疾風捲動著,朝著陳其昌疾飛過去!

  疾飛中,邱言兩臂震動,渾身上下的骨節劈啪作響,身上的血肉顫抖起來,絲絲勁力從全身各處彙聚過來,下湧雙腿。

  墜!

  身隨勁動,向下急墜!

  邱言人一落地,兩隻腳就彷彿鑽地樁一樣破開石土,深陷其中,將整個人給固定起來。

  呼!

  一個事物從旁飛過,卻是僕從的屍身被氣流帶動,轉眼飛到了陳其昌跟前,就見後者抬手一抓,手指尖兒冒出尖銳的指甲,一抓之下,深入血肉,扣住了僕從的頭顱,嘴中長舌探出,穿透了頭蓋骨。

  啪嚓!

  狂風停歇,僕從的身軀迅速乾癟,儼然皮包骨頭,被陳其昌甩到一旁,陳其昌長舌捲動,咋了咂嘴:「還是自家養的,吃起來比較香,魂與汁俱佳!」

  「沒想到青昌縣有名的財主老爺,居然是個妖怪!真是出人意料!」見到這一幕,邱言眯起眼睛,面色凝重,但語氣依舊平靜。

  陳其昌聽到話語,轉過頭來,嘿嘿冷笑:「你沒想到事情還多著呢,這青昌縣神道不存,遠非你想的那般簡單。」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不過,若論吃驚,我的驚訝也不下於你,雖然早就預計到你有古怪,但我著實沒有料到,你的這身修為,已快到了築基巔峰!」

  他舔了舔嘴唇,笑容越來越盛。

  「除此之外,你在性修上應該也有所建樹,要是吞了你的魂兒,我的生魂一定能大大完善,增加日後成丹的機會!其實,一聽到消息,說你出現在遠寧城,我就有所猜測,才以奪宅為藉口行事,今晨派人試探,結果那群人回來後精神恍惚,明顯是心神受損了,不是性修魂道,又是什麼?」

  說著,陳其昌向前踏出一步,大筋彈動,發出咚咚聲響,腳底落地,整個巷子轟然一震。

  「可惜現在是白天,任你魂道精湛,哪怕是人魂成型了,一樣難以出竅,不然烈陽之下,只能化為一縷青煙!你以為我為何要挑在午時過來?真是要看你施粥麼?」

  他哈哈笑著,兩手往前一伸,兩手變化起來,指甲伸長、手心手背卻轉為灰黑之色,顯得僵硬、厚實,跟著掌心氣湧,化為澎湃熱息,隱約能看到熱浪成火,節節升騰!

  「我和狼士不同,雖然都是煉化了氣魄,但……」

  陳其昌話還未說完,雙腳釘地的邱言突然拔地而起,頓時碎石四散飛舞,他左手一揚,一道青色光芒破空而出!

  噗!

  就像是氣球被紮爆了一樣,這青芒徑直刺過去,陳其昌雙手湧出來的熱息、厚實的手掌都難以阻隔分毫,只是一閃,就被刺穿!

  「這是……神力?」

  陳其昌勃然變色,青芒襲面,來的突然、迅速,他縱有手段,但間隙之間又如何施展?只得猛噴一口氣,借著反作用力向後急仰,險之又險的避了過去。

  隨後,他的視野裡黑影一閃,邱言已經出現在面前,近在咫尺。

  「愚蠢!你要和我近戰?」陳其昌並未倒地,見狀就要挺直腰杆,但邱言左手連甩,一道道青芒飛舞出來,化為煙霧、泥塊,雨點般落在陳其昌身上,扭曲升騰,最後都化為火焰。

  燃燒!

  劇痛遍身,陳其昌慘叫一聲,渾身巨震,熱息從毛孔中湧出,居然將火焰逼得微微離身。

  就在這時。

  邱言抬起右手,一掌印出,掌心飛出一枚符篆。

  神通符篆!

  這枚符篆滋溜溜的一轉,朝著陳其昌的腦門印了過去,隨後就看那腦門上泛起漣漪,一道虛幻如夢的山羊魂影浮現出現。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29 AM

第六十章:魂入宮,魄染紅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陳其昌慘叫、哀嚎,精芒閃爍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腦門上浮現出來的魂影,聲音裡呈現出不敢置信之意。

  只是這個聲音只持續了約莫一兩息的時間就戛然而止,陳其昌的表情轉為木然,整個人僵在原地。

  滋滋滋!

  火焰在他身上燃燒,將衣衫、大氅都焚燒殆盡,露出了布帛下的景象,卻不是血肉,而是一片一片的灰白皮毛!

  皮毛厚實,有油滴從裡面滲出來,就像是被放在油鍋裡烹煮的大肉一樣,皮下油脂都被蒸騰出來,沿著皮毛滾動、流淌。

  在陳其昌的額頭上,神通符篆猛地一沖,撞上了魂影。

  收攝!

  只是一轉,那魂影就被符篆收攝進去。

  「好傢伙!這攝字咒要是我來施展,只能對生魂、鬼物有些作用,但現在這枚符篆,卻硬生生的,把三魄老妖的魂從身軀裡給拉出來了,直接、暴力!神通符篆是從鎖靈圖裡面提煉出來的,繼承了圖畫威力,如此看來,那煉製了鎖靈圖的人,其修為手段……」

  心理轉著念頭,邱言抬手一抓,將飛回來的符篆握住,跟著意念灌注其中,借著心神聯繫,直接在裡面佈置出了一座迷宮,顯化出一道道鎖鏈,將被攝入其中的魂影捆綁起來,固定在迷宮中央。

  叮叮噹當。

  鐵鍊聲響,一頭足有一人高的山羊在迷宮中央掙扎著,它的脖頸、四肢都被鎖鏈箍的緊緊的,再怎麼掙扎都難動分毫。

  見掙扎無果,這山羊停了下來,抬頭向上看去,入目的是一片漆黑虛空,它咆哮一聲,吼叫起來:「你想做什麼?想困住我?嚴刑拷打,逼問情報?不要妄想了,我一失蹤,大王就會知曉,順魂追查,你根本跑不了!連我都能查到你的頭上,更何況是大王?」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虛空中就有聲音傳來。

  「說的有理,所以你只有三天時間,三天之內,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事情,我送你入輪回,說不定千百年後還有重修性命的機會,不然就是魂飛魄散,神形俱滅,性命煙消雲散,何去何從,自己想想吧。」

  山羊聽了,露出如人一般的憤怒表情:「什麼?送我入輪回?我辛苦百年才有了如今成就,怎可能甘心……」

  他的話,直接就被打斷──

  「你的百年道行已經是鏡花水月了,現在不過是孤魂野鬼,魂入我手,肉身體魄也要被煉化,最好還是認清現實,就算你不說,我也沒什麼損失,本就是你找上門來的,你們的那個大王,不就是隱藏在宋淵身邊麼?」

  山羊聞言一愣:「什麼?你連這個都知道了,這麼說狼士真落入你的手裡了?也對,我和狼士修為境界一樣,但他的戰力遠不如我,連我都被你暗算、擒拿,狼士被你拿住就更不奇怪了,他現在在哪?也被你拘魂了?」

  「你的魂,我都只留三天,你說他是什麼下場?」

  「難道他已被你送入輪回了,還是……!」山羊還要問著,卻聽不到回應了。

  外界,邱言的意識從符篆中退出,一握拳,那符篆重新印在了掌心。

  「有了這枚符篆,至少拘魂由心,不似面對狼妖時沒法拷問,只能徹底磨滅,只是時間不能太長,三天問不出來東西,就要毫不猶豫的滅掉,就算這樣,也已經有了後患……」

  邱言彈了彈手指,沉吟起來。

  幾天之前,面對三魄狼妖,他還要借助外力,引得鷸蚌相爭,鋌而走險,才能一舉敗敵,可現在借著神通符篆,又有神力出其不意的攻擊,抓住對方輕敵的念頭,迅速結束了戰鬥。

  「和幾天前相比,我的戰力並未提高多少,雖然凝聚了人魂,可白日裡不能出竅,命修功夫雖有精進,但不足以敗敵,得勝的關鍵,是神通符篆的強勢,又在對方沒現出原形前搶先下手。說起來,神通符篆是煉化法器得來的,法器,法器……」

  心裡轉著念頭,他搖了搖頭。

  「且不去多想,還要隨緣,眼下還有事情要處置,沒想到陳其昌竟是個妖怪,聽他的口氣,和狼妖還是同一人的手下,他能在青昌成一方豪強,這背後肯定有古怪。他剛才出手毫無顧忌,甚至要顯化原型,而且提到青昌縣神道不存,我記得城隍也提過,說這青昌境內城隍之位空虛,莫非整個縣城已經沒了秩序?」

  想到這裡,他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火焰。

  陳其昌的身子已徹底被火焰籠罩,早就沒了人形,成了一頭一人高下的山羊,通體醬紅,羊頭上的兩根彎角泛著寒光,給人鋒利、尖銳的感覺。

  隱約能在裡面看到三個羊頭魄影嚎叫掙扎,沾染了一絲血色,似乎想要掙脫出來。

  「這頭妖怪也有三道魄影,和狼妖一樣,也是煉化了三魄的修為。三魄狼妖是一方將軍,有小妖作為手下,這羊妖和他修為一般,更富甲一方,肯定也有手下,他這次要對付我,估計手下有人知道,現在羊妖的魂被拘,可時間一長,被手下察覺,我就會有暴露的危險!」

  想到這裡,邱言心裡泛起殺意,但旋即搖搖頭。

  「他有多少手下我並不知曉,就算想一網打盡,不知道具體名單,就有遺漏的可能,還會打草驚蛇。不過,指望陳其昌供出名單也不現實,那就只有吞魂了,可吞魂風險太大,會有後遺症,況且吞了魂,也不保險,要是記憶有所缺損,一樣難以如願。」

  他正想著,巷口突然有聲音傳來。

  從邱言離開,到和陳其昌交手,最後攝魂燃魄,都如電光火石一般迅疾無比,前後不過幾息時間,所以這邊死了人,燒了身,巷子外面的人才剛剛察覺,要過來探查。

  「這裡不是久留之地,要儘快離開。」

  聽到了腳步聲,邱言立刻放下思緒,抬手一抓,一手一個,將燃燒著的山羊和乾癟了的僕從提了起來,然後邁開步子,大步流星的賓士起來。

  陳其昌選的這條巷子本就隱蔽,前後相通,幾步的功夫,邱言就沖出了巷子,接著轉身騰空,渾身勁力震顫,腳趾抓地、腳弓崩動,腳底似裝彈簧一樣,砰砰兩聲,人就沖天而起,落在一處屋頂,腳下不停,幾個起落就消失在遠處。

  「奇怪,剛才明明看見那邱生進了巷子,然後傳出了些動靜,怎麼一轉眼就沒人了。」

  幾個人走了進來,見巷子裡空無一人,先是疑惑,跟著有人發現地上有燒焦的痕跡,自然又是一番議論。

  看他們的穿著打扮,竟然是官府衙役。

  「跑的倒是快,估計是知道厲害,不敢見我們。」

  「不過,他跑的一時,還能跑得了一世?咱們也不去他家裡,就在這等著,不是說晚上還要施粥麼?」

  「不錯,施粥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和衙門裡通告一聲,事後告他一個收買民心都不過分!」

  就在幾人言語的時候,邱言已經帶著兩具身軀到了城池外面,鑽進了一片茂密樹林。

  在他的右手上,火焰升騰,裡面劈啪作響,原本一人高下的羊妖軀體已縮小了近半,渾身的毛孔裡不斷噴出朵朵火花,似乎醞釀著某種變化。

  而邱言卻是微微色變。

  「嗯?本尊神力星辰裡內蘊的香火心念正被迅速消耗!」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31 AM

第六十一章:灶神真火煉鉛汞

  「之前焚燒的鎖靈圖雖是法器,但材質平常,只是內蘊分神,又恰逢我凝聚人魂,所以尚不覺得,現在灼燒整個妖魔,還是煉化了三魄的老妖,倒讓我發現了端倪,看來這灶神火焰並非毫無限制,不過為了一探究竟,這次的灼燒和提煉必須繼續下去!」

  轉著念頭,邱言腳下一踏,腳底入地,再一挑,大片泥土紛飛,地上形成了一個坑洞,接著他左手一動,僕從的屍身就落入裡面。

  「這人被主家所殺,連魂都被吸食,不存半點,成了空殼,一個凡人,又不是要害我性命的妖魔,沒有必要羞辱他,都是人類,人死為大,入土為安。」

  邱言腳下一掃,又是一片泥土飛舞起來,覆在坑上,很快成了一座墳頭。

  這樣的無碑孤墳,在這個年代並不少見,邱言也沒必要擔心太多,就算是再惡的人,也知道人在做、神在看,心裡有畏懼,就會有底線,輕易不會幹出挖墳拋屍的勾當。

  做好這些,邱言才將目光重新轉移到羊妖身上。

  此時羊妖的身軀正劇烈波動著,道道熱息不斷從毛孔噴湧出來,卻難以脫離火焰籠罩,倒像是火上澆油一樣,令神力火焰越發旺盛。

  滋滋滋!

  大量油脂被蒸騰出來,融入火焰,火焰漲大,山羊的身軀卻已縮小到了原本的三分之一大小。

  奇異的是,儘管火焰爆裂、持續增強,卻沒有散發出一絲一毫的熱量,微風從邊上吹過,都不見半點影響。

  熱量內斂!

  嘩啦嘩啦!

  有水聲從裡面傳出來,澎湃迴響,彷彿海浪拍岸。

  「燕永傑晉級煉魄境,煉化了一魄,就血聲如浪,而這羊妖煉化了三魄,單論氣血濃郁,比之燕永傑要強上太多,只是裡面的具體差別,還要等我真正步入煉魄境才能分辨……」

  想著想著,邱言轉動右手手腕,被提著的羊妖和火焰便搖晃起來,內裡噗噗作響,聲如鉛汞。

  「上次得了三滴狼妖精血,那狼妖的屍身雖用神力火焰點燃,但目的只為了模糊因果聯繫,況且燃燒不到幾息,就被熄滅,所以沒有顯化出什麼,不知今日這整個妖魔燒下來,到底能成什麼模樣,值得期待!」

  邱言回憶起掌心那枚神通符篆形成時的情景。

  「我這火焰,為灶神法職衍生出來的,普通實物難以承受,會被燒成灰燼,但非凡材質卻似烹飪食材一樣,去蕪存菁。」

  他正想著,火焰中忽然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像是熱水燒開、湯羹煮熟時候的聲響,接著火焰裡扭曲變動,整個山羊身軀迅速內坍、內縮,皮毛筋骨徹底散開,成了一道道液體水流,交纏穿插,最後撞擊在一起,都被精粹、提煉。

  「要成了!」

  看到這一幕,邱言福至心靈,知道要有結果了。

  果然,念頭剛剛落下,火焰就「呼」的一聲炸裂開來,散為星星點點的火花,顯露出裡面一團渾圓液體。

  這團液體通體血紅,泛著淡淡金色,三道羊頭魄影纏繞其上,魄影不再掙扎,彼此纏繞,靜立不動,若不是通體透明,常人見了只會以為是座雕像。

  「魄影蘊含本能,即使沒有魂兒主宰,也會掙脫,不願被束縛,先前的烏鴉兩魄和狼妖三魄,都是神靈本尊以神力和核心符篆強行鎮壓的,可這羊妖的三道魄影,被神力灶火灼燒之後,居然連本能都被磨滅了,徹底無想無思,妖性都給剔除了,純淨如水晶!」

  在邱言驚訝的同時,星星點點的火花飄散著,被一股吸攝力被牽引著,朝著三道魄影和那團紅色液體彙聚過去!

  嗦!嗦!嗦!

  火花急促,密集如雨,似倦鳥投林般,轉眼就沒入液體和魄影之中。

  那液體再次內縮,凝固起來,化為一顆指甲大小的紅色丹丸。

  三道純淨魄影也在火花衝擊中,漸漸凝聚,最終徹底凝固,居然由虛轉實,被邱言握在手裡,乍一看去,就好像是座巴掌大小的水晶雕像,雕刻著的是三個連在一起的羊頭,細看之下,才會發現雕像裡有淡淡的火星閃爍,神秘、晶瑩。

  邱言掂量了一下,掃了一眼三魄雕像,最後將視線落到了那枚血紅丹丸上。

  「為了煉成這兩件東西,竟消耗了本尊神軀內近乎八成的信民念頭!」

  香氣從丹丸上飄散出來,被邱言一吸,入了口鼻,咽了下去,整個人的精神為之一振,細微的疲勞感被清掃一空!

  「只是聞了一口,就有這般效果!」

  邱言忍不住驚奇起來,隨即又恍然:「也對,狼妖只是三滴精血,就讓我的命修境界暴增,直接到了暗勁,還內蘊四肢百骸,刺激了潛能,過不了多久就能練成震勁。羊妖和狼妖境界相同,卻是整個身軀都被火焰灼燒,像食物一樣烹煮,就好像是一頓大餐,營養和精華沒有半點流失。」

  他一邊想著,一邊抬起左手,將丹丸拿了過去,羊妖本被他提在右手,現在被徹底煉化,分成了丹丸和雕像這兩部分,用一隻手拿著就有些不方便了。

  這丹丸一入左手,邱言就感到整個手掌滾燙。

  他的左手在和陳其昌面對面的時候,為躲閃突來氣束而受了傷,皮開肉綻,鮮血淋漓,雖然之後崩皮緊肉,止了血,但傷口不可能瞬息癒合。

  可現在丹丸在掌心微微滾動,手掌滾燙,傷口就泛起酸麻之感,跟著血肉蠕動,居然癒合起來!

  「沒有吞服,只是用這丹丸擦了一下,就能讓傷口的血肉恢復活力,獲得營養,迅速癒合!」

  驚訝的同時,左手的滾燙漸漸平息,掌心雖然還有血跡,但傷口已經不翼而飛了。

  痊癒了!

  「這顆丹丸好充沛的生機!充沛的恐怖!以我現在的體魄修為,要是直接吃下去,根本就降不住!要爆體裂魄!至少要等練成了震勁,筋骨合一,能震盪氣血了,才能嘗試吞服。」

  想到這裡,他微微皺眉。

  「不過,這樣也不保險,為穩妥起見,不如等到晉級煉魄再考慮吞服。況且這丹丸不吃,也能用來療傷,有了皮肉之上,拿著滾一滾,傷口就能痊癒。對了,練武寫字的時候,若能嗅著味道,應該也有幫助,能養生補氣。」

  想著想著,他將丹丸收進懷裡。

  「還要去找個器皿盛放,不然丹丸的香味飄散開來,也是損失,另外還要起個名字,也方便一些,恩,暫時就叫『血丹』吧,簡單易懂。」

  這顆丹丸通體血紅,晶瑩剔透,邱言便起了這麼一個名字。

  做完這些,他又看向手中的水晶雕像,正要細細打量,突然面色一變,脖子後面一涼,寒毛乍起。

  「嗯?有人在觀察我!」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32 AM

第六十二章:遠來車馬喧騰

  邱言的命道修為已經練通了血肉大筋,明暗兩勁隨心而動,六識敏感,只要有人看他,皮膚就會對目光生出感應。

  現在,他脖子後面發涼,毛孔自然封閉,寒毛乍起,心頭生出陰霾、壓力,明顯是被一個非同尋常之人盯著,但邱言遊目四望,視線掃過樹木叢林,卻沒有看到半個人影,靜心去聽,也捕捉不到動靜,好像只是錯覺。

  不過,這反而令他警惕。

  「我現在勁力貫通全身,感知靈敏,雙眼雖看不見陰冥魂鬼,但細緻入微,百丈外的一塊石頭都能看個分明,眼下卻難以發現端倪,說明這個人要麼離得很遠,要麼就是隱匿起來難以發現,無論是哪一種,都不簡單!這才剛剛擺平陳其昌,還有不少瑣事,不宜節外生枝。」

  羊妖陳其昌雖被灶神之火煉成血丹,但並不是結束,它修為不凡,定有手下,其手下一旦意識到羊妖遭遇,透露出去,邱言就有暴露的危險。

  他從遠寧城遷回青昌,本就為了減少麻煩,讓劉家安頓下來,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這青昌城裡神道衰落,妖怪作祟,百無禁忌!

  這些事情都是意外,事先沒有人能料得到,現在羊妖授首,可能引發的後遺症,卻也不是邱言能控制的了。

  「不過,生死交鋒,你死我活,不能有半點遲疑,我若因思慮後患而手軟,直接就被打死了,至於以後的事情,只能盡力解決,也算是一種磨練,實在不行,就繼續遷……」

  要是只有邱言一人還好說,但連帶著劉家,就不得不謹慎一些,這些都是連著因果的。

  心裡想著,又找不到那個觀察自己的人,邱言便不再停留,邁開步子,健步如飛,轉眼就消失在林子深處。

  ………………

  在樹林之外,馳道上。

  一隊人馬正在緩緩行進,道路上塵土飛揚,整個車隊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

  位於隊首的,是輛大篷馬車,車窗簾子被人撩起,露出一張老態龍鍾的面孔。

  「老師,您在看什麼?」

  車子裡響起一個聲音,是個略顯低沉、沉穩的男子聲。

  老人將窗簾放下,轉身後視:「我在看人。」

  這是個年逾六旬的老者,五柳長須,頭髮近乎雪白,用梁冠束著,身材瘦削,但骨架很大,將身上深衣撐起,他手拿書卷,盤坐車上,淵渟嶽峙,似一座巍峨高山,任憑車馬顛簸,依舊巋然不動。

  「哦?不知是什麼樣的人,竟能引起老師的注意。」

  說這句話的,是名年約三十的儒生,一襲青衫,裝扮簡單,面容普通,只是那雙眸子宛若朗星,細看之下,給人一種璀璨奪目的感覺,他盤腿而坐,將一把長劍橫放膝上,雙手架起,好似是在撫琴。

  一老一少的周圍放了幾個小書架,裡面擺滿了書冊,整個馬車,就如同一個小型書房。

  老者微微抬頭,耷拉的眼皮稍微睜開,露出一雙明亮的眸子。

  「這個人,也許你很快就能見到了。」

  話音落下,車子一頓,停了下來,跟著就聽外面有人道:「老相國、沈先生,青昌城就要到了,那縣令得到消息,正帶人趕來迎接,小的身負上令,要先行一步去城中傳訃告,特來告辭。」

  老者聽了,皺起眉頭:「我現在一介草民,怎能讓朝廷命官出來迎接?」他轉頭對青年道,「讓王文去告訴青昌縣令,不要勞師動眾,咳咳……」話未說完,便被他自己的咳嗽打斷。

  話音雖不高,卻有種讓人信服的味道,一出口,就像是成了朝廷的法令、政策。

  青年並不言語,起身就走,到了車外,見了說話的信差,他便拱手作禮,然後轉身去往隊尾。

  這時,車裡又傳出老人聲音,卻是和那信差說著歉意,信差立刻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連連擺手。

  過了會兒,這信差回到車隊,翻身上馬,迅速遠去,其人離開後不久,又有一人騎馬離開,朝著青昌縣城疾奔而去。

  車隊緩緩行進,花了近一個時辰才到縣城。

  城門邊上,青昌縣令董秋帶著一群人靜候著,他本要大張旗鼓的迎接,但中途接到消息,由把人帶了回去,但不敢真的安坐縣衙,不然傳了出去,說他一個不敬之罪,今後就別想有出頭日了。

  車隊停下,大篷馬車裡的老者走了出來。

  「下官董秋,見過馬老相國。」縣令董秋一見人,立刻上前行禮,後面眾人也都緊隨其後,紛紛行禮,問好聲響亮,但參差不齊。

  老人卻搖搖頭,淡淡說道:「我已經不是什麼相國了,所以你也不是下官。」

  董秋聽了,心裡一驚,連忙賠罪,這位老人來得太急,他也是剛剛接到消息,根本就沒時間準備。

  ………………

  「那老傢伙是誰?怎麼縣老爺見了他,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

  遠遠的,城裡街角處,幾名衙役打量著城門前的景象,有人忍不住出聲問道。

  「這事兒你不知道也是正常。」其中一人嘿嘿一笑,臉露得色。

  旁邊有人識趣,趕緊就問:「老李,你和師爺有姻親,消息最是靈通,趕緊給兄弟說說。」

  「兄弟一場,當然不會瞞你們,其實我也是剛得的消息,這個老頭是朝廷裡大官!能經常見到皇上的那種!夠不夠大?」

  「好傢伙!這麼大的官?都能見到皇上,這可是通天的大官啊,一年俸祿怕是能裝滿整間縣衙吧,哎?這麼大的官,怎麼會跑到咱們這窮鄉僻壤來?」

  老李又道:「聽說是因著什麼事得罪了皇上,皇上一氣之下,就給發配過來了!」

  「原來是個犯官,那還有什麼好怕的?縣老爺何必做出那般姿態?」

  老李搖搖頭:「你們懂個屁!這樣的官,簡在帝心,大起大落是常有的事,說是發配,到了地方,誰敢為難?說不定今天在這受苦,明天就回去享福,咱們縣太爺能不好生供著麼?指不定什麼時候人家回了朝廷,一句話就讓縣老爺登天了!」

  「說得有理!」

  「不愧是李哥。」

  他們還在說著,身後街道忽然就有人跑了過來,那人氣喘吁吁的,也穿著衙門服飾,到了跟前,顧不得緩口氣,就急忙說道:「哥幾個趕緊回去,師爺正找你們呢,文案都寫好了,要滿城貼榜!」

  「貼榜?貼什麼榜?」

  「皇上……皇上駕崩了!」

  「什麼!」

  ……

  驚呼中的幾人渾沒注意到,離此不遠處的街角,一道身影站在那裡──

  此人正是邱言。

  他看著城門處的動靜,聽著衙役們的對話,若有所思。

  「大官?莫非是新帝登基後,權利鬥爭的失敗者?為何這麼巧,偏生要到這青昌縣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32 AM

第六十三章:行善積德,自有民佑

  這裡面的原因,邱言想不明白,也不去多想,朝堂鬥爭離他太遠,眼下還有不少事情要做。

  他在樹林裡感到有人在窺視自己,偏生沒有發現對方蹤跡,便一路疾奔,繞了個圈方才回城,之後先去藥店買了個瓷瓶,將血丹裝好,接著發現了城門異狀,這才過來,聽到了幾個衙役的對話。

  至於皇帝駕崩的消息現在才到,到沒有讓他感到奇怪,這種消息本就要統一管制,不可能隨便洩漏,就算官府提前得了消息,但沒有官方的正式通報,就不能開啟國喪流程,因為這裡面涉及到禮儀,要慎重對待。

  搖了搖頭,邱言轉身離開。

  在他離開後不久,那老人的車馬很快就入了城。

  他們這一隊人這樣大車小車的,肯定要引起城裡眾人的注意。

  周圍零散的饑民被縣令遣人驅趕到其他地方了,不過,卻有喜好偷雞摸狗的地痞無賴被吸引過來。

  這些人滑溜如泥鰍,車隊雖有人護衛,但架不住無賴無孔不入,很快就有人摸到了車邊,伸手一探,似掏鳥蛋一樣從裡面拿出兩件事物,卻是兩本書。

  「怎麼是這個?」

  這人先是一愣,接著罵了聲晦氣,把書扔了,然後在護車人的呵斥聲中迅速遠離。

  同樣的一幕,也在其他車邊發生著。

  「難道幾輛大車上帶的都是書?乖乖,這該有多少本?」

  周圍看熱鬧的人見到這情景,難免心中稱奇。

  滿滿當當幾大車,車車都是書!

  很快,潑皮無賴沒了興趣,人群也隨之散開。

  不過,沒過多久,城裡又生出騷亂,原因是告示榜貼上了一個天大的消息──

  皇帝駕崩!

  這個消息一流傳出來,自是引得不少人驚訝,要知道,這皇帝一死,不管天下黎民是喜是悲,都要受到影響,頭七、二七、三七內有嚴格禁令,要家家懸白、不能操辦紅事、不能燃放爆竹等。

  青昌縣本就受流民、饑民衝擊,城中混亂,又加上這麼一當子事,亂上加亂。

  不過,這事情對施粥沒什麼影響,傍晚一到,邱言、劉懷等人就帶人回到粥棚。

  這次,聚集過來人增加不少,顯是慕名而來的,好在邱言早有準備,準備的量比午時多出許多。

  有了中午的經驗,現在更是駕輕就熟,饑民依次排隊,秩序井然。

  「沒想到這裡還有不惜錢財、施粥救民的人!這個邱言,聽說家境並不富裕,因有些機遇,得了些錢財,但是並不忘本,看來書沒白讀,能將書上的聖賢教誨變成行動,這和老師的主張倒是接近。」

  遠處,一名身穿青衫的青年看著在粥棚裡忙碌的邱言,眼中流露出欣賞之色。

  這人正是車隊裡陪在老人旁邊的男子,他聽說城中流民不少,有心出來探查,沒想到看到了邱言施粥,略一打聽,知道了大概,心裡也有了想法。

  「看來窮山僻壤,一樣也有賢人,這次隨老師出來,未必是件壞事。」這樣想著,他轉身離開。

  沒過多久,有衙役過來,徑直入了粥棚。

  劉懷見了,連忙迎接,他對此有些經驗,以為是過來討要好處的,沒想到那衙役卻一臉大公無私的模樣,主動幫著邱言舀湯分粥,並傳達了縣令的慰問。

  「有什麼需要,直接去衙門提,救民於水火這樣的事情,是要大書特書的,縣老爺這些天來為此殫心竭力,終於拿出了章程,馬上就要開倉放糧,同時號召城裡的富戶向邱公子一樣,慷慨解囊,解民倒懸。」

  聽著衙役的話語,邱言心裡卻如明鏡一般。

  這青昌縣的縣令為人如何,從前身的記憶裡就能得知,是個奉行明哲保身的人,喜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典型的糊塗縣太爺。之前對饑民不聞不問,肯定有一番考量,現在突然態度大變,裡面的緣由頗為耐人尋味。

  邱言不由得想起了早前進城的車隊。

  正好這時,那衙役突然壓低了聲音:「邱公子,咱們縣老爺一直愛民如子,這事你也是知道的,現在馬陽馬老相國來了城裡,他老人家喜歡提攜後進,你是讀書人,現在也有了賢名,日後很可能被馬老相國叫去說話,到時,可別忘了縣老爺的一番苦心。」

  聽了這話,邱言心下了然。

  「馬陽!原來是他!難怪董秋會有這麼大的轉變,這馬陽可是有名的能人,學問深厚,是文壇宗師,現在新皇登基,他就是兩朝元老,而且為官幾十年,受萬民愛戴!名望!名望!這就是名望的力量!到了一個地方,不用多說,行事風格早就被人反復揣摩,立刻會有人投其所好。我要是也有這等名聲,不需花錢,一句話下去,滿城饑民都要受益……」

  他正想著,忽然念頭一頓,一股壓力猛然臨身,而後龐大無比的民願念頭奔湧過來,浩浩蕩蕩,精純、純粹、濃烈!

  那願念之中,滿是感激、滿足、祈求邱言能長命百歲的念頭,雖然模糊雜亂,可聚在一起,卻似洪水巨浪般雄厚洶湧!

  呼!呼!呼!

  民願彙聚,宛如長河直落,洶湧澎湃,穿透了邱言的身軀血肉,咆哮著沖入了身中魂裡!

  「怎麼回事?突然間彙聚過來這麼多的民願念頭?」

  念頭太過澎湃、浩大,邱言一時間被衝擊的難以回過神來,跟著就感到彙聚魂中的民願,湧到了中央黑洞,然後像脫韁野馬一樣,朝裡面沖了進去。

  霎時間,好似江河決堤,澎湃民願蜂擁而入,借著黑洞連接,湧到了神靈本尊的神軀體內!

  呼啦啦!

  這股民願一出現,就橫掃神軀,轉眼充斥了各個角落,然後又被核心符篆牽引著,流動過去。

  核心符篆一轉,民願中的雜念、瑣念、私念、惡念、凡念就被剔除、磨滅,接著凝煉、壓縮、精粹,化為晶瑩純粹的神力,內蘊淡淡的香火心念。

  神力流淌,沾染青芒,彙聚、凝聚、融聚,一顆顆神力星辰接連形成。

  轉眼之間,神軀之中,新增了兩百多顆神力星辰!

  星辰閃爍,旋轉成星璿,圍繞著核心符篆旋轉,算上本來的數目,本尊神軀內的神力星辰增加到了三百多顆!

  繁星點點,璀璨如夜空。

  「這些民願太過濃烈,洶湧澎湃,總量龐大無比,又都是善念、祈願,中正平和,短短幾息,凝聚出的神力星辰,比登神時借天地法理和城隍神司所得的星辰,足足多出了一倍!」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33 AM

第六十四章:香火心念

  星辰閃爍,神力穿梭。

  本尊的神軀隱約膨脹,但他早經歷過一次神力暴漲,有了經驗,念頭一轉,核心符篆急速轉動,轉化神力的速度陡然增加,很快就將傳來的民願精粹完畢。

  一時間,神力充盈,光芒四溢,照射的整個壁畫空間都亮堂堂的,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平息。

  「這一下積蓄的神力太過驚人,就算日後廟宇、祠堂建立起來了,祭祀成型,日日月月年年受信民膜拜,也遠遠比不上這一下的收穫。」

  感受著神軀中的神力波動,本尊也不禁驚歎。

  對新神的祭拜,往往要經歷很久才能成型,經歷幾代人,形成習慣,隨著時間流逝,化為文化和傳統的一部分。

  在這個過程中,時間往往以十年計算。

  神靈本尊為城隍文判,依託城隍就能吸納香火民願,但他多了項司掌灶火的法職,開闢前神之所未有,另闢蹊徑,想真正支撐起法職,就需要足夠的民願念頭,並和信民建立聯繫,神留心,名永駐,漸漸將法職蘊含的奧秘釋放出來。

  只是萬事開頭難,自他歸位,過去了不少日子,雖有鬼差在城裡入夢傳名,可僅僅停留在讓人知曉的層次,沒有幾個人真的拜祭、祭祀,神力的積蓄主要還是靠著神司分潤,增長並不迅速。

  不過,現在情況有了變化,書生分身的一次施粥,不知怎的引動了大量民願,念頭彙聚過來,通過中央黑洞傳遞,直接融入本尊,讓他神力暴漲!

  「神力的增長還在其次,關鍵是看到了一條迅速積蓄神力的道路,操作好了,其他神靈百年的成就,我靠著書生分身,很可能在短短幾年內實現!」

  這麼一下子,分身的價值就凸顯出來了。

  這具分身,本是他用來逃離廟宇的,以結束近八十年的孤寂,但佔據身軀,繼承因果,就有了後來的種種,為了完成對前身的承諾,也為了一探此世的風土人情和修行奧秘,書生分身便開始修行。

  可以說,在這之前,本尊和分身雖有聯繫,但更多的時候,還是本尊的神力在發揮作用,不過,經歷了這麼一件事情,分身反哺本尊,便給了邱言啟示,讓他發現了一條捷徑。

  兩身互助、同進共榮!

  仔細感悟著體內的神力變化,能在神力星辰裡面,感應到一個個模糊、微弱的意識。

  民願化為神力,裡面的念頭同樣會融入到神力星辰之中。

  發出念頭的,都是信民。

  借著念頭聯繫,就能感受到信民的意識。

  信民所在,神目所視,法職也能延伸,只要神的注意力集中過去,就能察覺信民周遭的景象、聲音。

  「殺雞宰牛、設壇祭祀的是信民,心存感激、祈求安康的也是信民,只不過後者的祭神念頭多為暫時興起,持續時間不長。」

  他想起來昨日城南土地黃覺過來時,說出的一番話──

  常年不忘神明的虔誠信民,才是神靈最需要的,這樣的人心思純粹、通透,能長期提供民願念頭,細水長流,而且容易引起神祇的注意,能在法職範圍內給予保佑,借此顯靈,擴大影響,傳播神名。

  回想起這段時間裡對神道的瞭解和感悟,邱言感歎、感慨。

  「一傳十,十傳百,若是神祇的法職和神名能融入一個族群、一個國家的生活和傳統之中,成為文化的一部分,滲透到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這樣一來,不需要他人刻意去記憶、祭拜,依舊能獲得香火民願,而且更加穩妥,這才是神祇所追求的道路。」

  成了神靈,獲得法職,感悟天地人心的奧秘,就像魚兒在水中暢遊,舒適、安樂,但也要有神力、有神通,不然一切都是鏡花水月。

  有人祭拜、香火鼎盛,才能神力無邊、法職圓滿,從而顯靈顯聖,獲得更多的信民,神名遠揚,不死不滅。

  邱言本尊同樣也有追求,他眼下的目標,就是成為真正的灶神,融入百姓生活,執掌灶火只是第一步,想要成功,需要漫長時間。

  但現在,有了新的選擇。

  「此時和我聯繫在一起的模糊意識,都在感念書生分身的恩情和善舉,但只是一時的,時間一久,分身沒能建立起聲望,早晚要被人遺忘,這種冥冥聯繫就會中斷,神力的增長也就成了無根之木、無源之水,不可持久。」

  念頭轉動,散落在神力星辰裡的意識聯繫頓時清晰了許多,但還是沒能讓他滿意。

  「意識太過模糊了,並不強烈,不過我的神位品級是六品,神力變化並不複雜,借助這些模糊意識、牽引心念,聚合在一起,應有不小幫助。」

  歸位了有一段時間,本尊對神力的認識和研究越發深入,很多奧秘被慢慢揭開,其中就包括了如何運用信民的香火心念。

  人要祭神,最正規的做法,是點燃一炷香向神祭拜,在心中、口中禱告。這個時候,人的念頭會寄託於神,二者自然產生聯繫。

  念頭本就是思維所化,凝聚到一定程度,再加上情緒和意識,就是靈魂,並不是虛無縹緲的。

  神靈得了信民的香火願念,也和信民建立了微弱的意識聯繫,能將寄託在香火上的念頭、思維融入神力。如果有千人、萬人祭拜,聚少成多,念頭和思維聚合起來,甚至能助神靈計算、思考、分析。

  這種融入了神力中的念頭和思維,名為「香火心念」,這是在邱言發現之後,遠寧城隍告訴他的名字。

  「神力之所以能操控有無,具有種種神奇之力,進而衍化出法職,也許都和神力裡面的香火心念有一定關係。不然的話,我用灶神火焰提煉羊妖血丹時,也不會消耗了近乎八成的香火心念。」

  邱言的神力火焰蘊含奇異之力,是神力變化而成,可想要施展這股奇力,卻要消耗香火心念。

  香火心念來自拜祭和認同神靈的信民,本尊的信民稀少,香火心念本就不多,先前都是被拿來,嘗試解析神力的性質變化。

  提煉了血丹後,香火心念幾乎見底,沒想到峰迴路轉,現在卻湧來這麼多民願,雖是暫時,但意識的聯繫實實在在,聚合而成的念頭龐大無比,令香火心念也如神力般暴漲,對神力變化的感悟立刻就加深不少。

  通過參悟神力變化,本尊發現了神力中的香火心念,而聚集了大量香火心念後,又能反過來增加他對神力的研究和探索,這是一個迴圈,周而復始。

  「我受冊封而成六品,但核心符篆並無變化,等於是空中樓閣,神位的晉升掌握在他人手上,可要是參透了神力性質,就能順藤摸瓜,悟透法職法域,隨心所欲的牽引香火心念,重構核心符篆,提升神品!甚至……自行變更神位神名!」

  現在的邱言,對天生神靈的意義有了新的認識和瞭解,知道了其中深意,也生出了警覺,意識到了隱藏的危機,任何體系,無論凡仙,都很難容忍不受掌控的下屬。

  「所以還要按部就班,至少表面上要如此。不過,只是施粥就引動了民願,要是他日分身能名傳天下,受萬民敬仰,彙聚過來的香火民願該多麼龐大?轉化出來的神力和香火心念深厚到何等程度?對我領悟神力本源該有多大的幫助?所以,重要的還是時間……」

  本尊想著,漸漸沉寂,抓緊時間參悟。

  而另一邊,書生分身也結束了施粥,並且在打聽之後,明白了為何會突然湧來龐大的民願念頭。

  「原來是官府開倉了,饑民和百姓以為衙門是迫于我施粥的壓力,有了傳言,說是我居中引線,才能促成救災,誤打誤撞的讓饑民和百姓心生感激,無形中有了一定的名聲,這大半個城池的民願彙聚過來,才會那麼濃烈、洶湧!」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34 AM

第六十五章:夜沐月華書聲起

  縣衙開倉放糧,當然和邱言無關,以他的這點影響力,根本干涉不到官府的行事,只是在城中民眾看來,自打災民入城,官府就不聞不問,更無富戶願意援手,一副讓他們自生自滅的樣子。

  但是,今日邱言開設粥棚,廣施米粥,而後官府突然就宣佈開倉放糧,很容易讓人把兩件事聯繫起來,以為是邱言在裡面出力了,更何況,傍晚施粥的時候,還有衙役出面相助,更是坐實了傳言。

  就在官府開倉不久,城裡的幾大富戶也紛紛露面,各自搭建粥棚,同樣開始施粥。

  一時間,滿城盡善。

  作為第一個施粥之人,邱言在自家粥棚的粥放完後,就收拾離開,隨劉懷等人回了新買的宅子,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吃了晚飯。

  其間,源源不斷的民願念頭彙聚過來,融入邱言魂中,傳到本尊所在,轉為神力,壯大香火心念。

  「這種情況若是能夠持續,要不了多久,就能提升本尊的神位品級!」

  雖然這樣想,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今日是施粥的第一天,所以民願濃厚,等過些時日,饑民和城中居民都發過了感慨和感恩,增長就會緩慢下來。

  青昌縣城的本地人口,也就兩萬戶不到,每戶約四到七人,加上饑民、流民,連同周邊村鎮,滿打滿算,也就十萬多人,能提供的香火本就不多,況且時間一長,今日事成了回憶,大部分的人對邱言的感激就會衰退。

  「想持續獲得香火,就必須提高聲名和人望,而且要擴大範圍,但眼下還是腳踏實地,先提高一縣之望。」

  同時,身上的抱負因果也略有鬆動。

  「前身的抱負真是非同小可,單純的科舉都不能滿足,莫非還要求個萬民福祉?」

  想著想著,到了晚飯末端,邱言敬了劉懷一杯,然後說道:「日後幾天施粥依舊,隨後小甥就要回家守制了,還要挑個日子去左渠村,將亡父遺骨迎回。」

  「這些事情,都由你自己拿主意,」劉懷卻是老懷大慰,先是蓉娘蘇醒,接著城內施粥,那饑民和民眾見了他,都尊稱一聲先生,這是從未有過的感受,讓他有了一番感慨,感受到了身份地位的變化,「不過,我看了告示,說是官家駕崩了,這幾日難免要有變化,凡是注意一點。」

  「是。」邱言點頭應和。

  之後又說了兩句,邱言便離了新宅子,返回自院。

  等回了院子,他徑直入了書房,坐下來,點上油燈,從書架上拿了兩本書下來,全神貫注的輕聲誦讀。

  書句文章在心流淌,讓邱言的心神平復下來,施粥的籌畫、與陳其昌的惡鬥、神力和香火心念暴漲帶來的欣喜等,漸漸被拋之腦後。

  心湖平復,通透如鏡。

  時間飛逝,轉眼亥時過去,入了子時。

  夜已深。

  邱言放下手中書,緩緩呼吸,整個人顯得安靜、祥和,眉宇間流露出平實、豁達的氣息。

  白天的種種遭遇,到底還是擾亂心弦,但誦讀書冊,卻能撫平魂中騷動,連彙聚過來的民願念頭都顯得平靜了許多。

  他看了一眼掌心的符篆字跡。

  「既然困了羊妖,不妨去陳府探查一番,看看能有什麼發現,陳其昌的手下找不到他,理應自亂陣腳,正是探查的好時機。」

  吹熄了燈火,邱言靜坐椅上,閉上眼,沉下心。

  下一刻,生魂自天靈處一躍而出,有一道人影盤膝坐在裡面。

  人魂。

  霎時間,一種脫去束縛、如魚得水的感覺浮上心頭,四面八方傳遞過來一種奇異感受,清涼、流動、變幻。

  「凝聚人魂的時候,因為記掛著鎖靈圖,沒有過多的感悟變化,生魂就歸竅了,這次出竅,方才發現不同,就像是褪去了枷鎖,和天地間的隔閡消失,聯繫的更加緊密了。」

  心裡想著,生魂從窗子飄出,到了月光之下,立刻就感受到與從前不同的感覺。

  月光散落,像是清涼的雨水一樣,生魂沐浴在其中,有種沁入心扉的清涼感受。

  「月華!這是傳說中的月華,很多古籍書本上都曾提及……」

  生魂一轉,感知擴散,立時捕捉到了周遭一絲一絲的清涼氣息。

  「天地靈氣!這是散落在天地間的靈氣,咒術之所以能有那般威力,就是借助字篆、魂力,和天地靈氣產生了共鳴,爆發出驚人的威力。甚至於,連月華都是天地靈氣的一種,不過更加精粹,而且偏向陰柔。我現在凝聚了人魂,魂力解放,能清晰的感受到靈氣,今後施展咒術會有更細緻的感悟。」

  與護衛唐儀的三大凝人生魂拼鬥時,邱言曾在關鍵時刻施展咒術,一舉逆轉,但那個時候,他是強行施展的字咒,並沒能感受到靈氣共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要是現在再施展字咒,不光威力更大,在操控上也能更得心應手。」

  微微感慨了一下,邱言念頭一轉,生魂飄蕩而起,他當然沒忘記這次出竅的目的所在。

  飄蕩間,離了院子,一路向東,陳其昌在青昌名聲不低,他府邸的位置也是人盡皆知。

  沐浴月光,生魂夜遊。

  本該靜悄悄的城池,這時偶爾能聽到呼喝聲,那是官府衙役在催促工匠搭建棚屋,為眾饑民搭建臨時居所。

  見到這幕,邱言的生魂不免再次感慨馬陽的名望何其高。

  「單純的名聲,就讓他人改變初衷、意志,這份能耐著實驚人,不過這也是馬陽一向行得正,做的事情合乎天地大道、綱常人倫,不然也不會這麼立竿見影,如果他是個尚私利謀私權的人,地方官員縱要投其所好,但有些事情拿不上檯面,見不得光,也就沒有這般威勢。」

  他正想著,突然就聽一陣蒼老的讀書聲自城中某處傳出,浩浩蕩蕩的擴散開來,橫掃全城!

  這股讀書聲一傳過來,邱言的生魂猛地一震,居然不受控制的停滯下來!

  與此同時,城池各處,一道道迥異氣息顯露出來,沖霄而起!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34 AM

第六十六章:驚起滿城修

  「……雖安天位,殊不知物極必反,器滿則傾……」

  朗朗書聲響徹全城,浩蕩席捲,一字一字,清晰無比,好似有形一般,在夜空中盤旋,形成一片無形壓力,鎮壓下來!

  「怎麼回事?」

  感受著生魂不受控制的停滯下來,明顯是被什麼力量禁錮住了,邱言生魂中的人影雙手迅速變動,如穿花蝴蝶一般,結成一個個手印。

  這是他在將記著的幾個字咒施展出來,想激蕩魂力,衝破禁錮。

  但生魂寂靜,沒有半點效果。

  「嗯?居然毫無效果!」

  念頭一動,魂中黑洞中,兩顆神力星辰魚貫而出,化為青色神光,照射魂中,釋放出來的力量朝著外面輻射出去,依舊沒能改變生魂停滯的局面!

  「連神力都難以衝破禁錮?」

  心頭暗驚,但邱言並未慌張,而是平靜下來,神力一轉,微微內斂,穿梭生魂內外,化為屏障,成了防禦之勢。

  凝聚人魂之後,邱言解放了魂力,生魂結構更加穩定,能承受更大的神力波動,突破了原本一顆星辰的限制,一次性傳遞過來兩顆,可面對這莫名禁錮,卻毫無作用。

  不過,另一方面,感知並沒有被限制住,隨著邱言念頭變化,急速擴展,立時發現了城中異狀,注意到城內多處都有詭異氣息升騰。

  「這什麼情況?這些氣息裡沒一個平凡,都不是凡俗之人,小小縣城怎會聚集這麼多超凡氣息?嗯?我的生魂中也有氣息滲透出去,沖霄而起,似是被那讀書聲所牽引,洩露出去的!」

  一念至此,邱言生魂雖不能動,但注意力和感知卻集中起來,捕捉著在夜空和城池間回蕩的讀書聲,試著分辨其中語句。

  「恩?居然都是正史中的句子!不過,這麼大的動靜,怎麼沒有驚動城中的凡人?」

  他注意到,儘管讀書聲掃蕩全城,但正在城中搭建棚屋的工匠、監工的衙役、等候的饑民,還有已經熄燈就寢的眾多居民,卻無半點異狀,顯然是沒有聽到聲音。

  「只有身有修為,踏入了性命之道的修士,才能聽到讀書聲……」

  這個念頭閃過,邱言忽的心神一震,生魂有了變化,那魂中人影中,一句句文章話語竟被外來讀書聲牽引出來,化為一列列字元,似鎖鏈般繞著魂中人旋轉起來!

  但不等他轉念回神,絲絲縷縷的奇異波動就彙聚過來,融入魂中,讓他的心中浮現出明悟、對一些文章語句的理解豁然貫通!

  壯大!

  生魂膨脹,魂力迅速提升!

  「怎麼回事?」

  邱言一驚,感到生魂一顫,恢復了自由。

  只是這一恢復,他卻沒心思再去陳府了,而是集中感知,捕捉到了讀書聲傳來的方向,朝著聲音源頭飄飛過去。

  就在這時,城中各處,一聲聲尖銳叫喊接連傳出。

  「什麼人!這是什麼手段?居然在灼燒我的魂力!」

  「怎麼回事?簡單的讀書聲,為何讓我氣血激蕩,難以自持,氣血都快拿捏不住了!」

  「魂念難動!有人要鎮壓我?」

  ……

  這聲聲驚呼,有的是意念波動,有的則乾脆就是吼叫出來的,但奇怪的是,即使是張口喊出,聲波依舊難以擴散,被約束起來,只有修為達到一定程度的人才能聽得到。

  「讀書聲在壯大我的魂力,但聽這些叫喊,有的魂力卻在被灼燒、鎮壓,有的明顯是練武修命的,連氣血都要拿捏不住了,而且這些人叫喊的時候,有些許妖氣洩露出來,說明裡面有不少妖修……」

  邱言想著,生魂並未停下,慢慢靠近了聲音源頭,卻是城北。

  「城北無市無坊,最是僻靜,嗯?」

  他突然發現,前面出現了一道身影,在屋頂上飛騰跳躍,急速賓士,看行進的方向,似乎與自己相同。

  那人奔跑間有種奇異的韻律流露出來,一步一丈,不多不少,背影則是讓邱言生出熟悉之感。

  「燕永傑?」

  認出了其人身份,邱言心中恍然。

  「是了,燕永傑已踏入煉魄境,走上了命修之路,不再算是凡人,理應同樣聽到讀書聲,不過看他樣子,並沒有被鎮壓或者削弱,依舊健步如飛,和我一樣在找到聲音源頭。」

  念頭落下的同時,邱言的生魂已經到了一座院子前。

  這是座三進兩院的院子,簡樸、古舊,正屋燃著燈光,透過窗紙能看到一個端坐著的人影,那讀書聲正是從裡面傳出來的。

  「院子裡住的誰?」

  正當邱言疑惑之際,讀書聲戛然而止,跟著房間裡燈火熄滅,一切歸於寂靜。

  見到這一幕,邱言心中一動,並沒有繼續前行,而是生魂一蕩,轉而離開。

  不過,另一邊的街道上,剛從屋頂落下的燕永傑並未停步,作勢要翻入院,便在這時,一道身影從遠處沖了來,快他一步入了院子。

  這道黑影氣勢不凡,飛躍間氣血激蕩,有熾熱氣息纏繞在身,衣衫獵獵作響,一看就是命修有成的高手。

  只是,他落入院中後,那股淡淡熱息頓時沒了蹤跡,院子裡更未傳出半點聲息。

  泥石入海,不見蹤跡。

  注意到這一點,燕永傑停下步伐,臉色驚疑不定,權衡一番後,歎息一聲,轉身離開,幾個起落就消失在城中。

  黑夜再次恢復平靜,彷彿一切都未發生過,只是偶爾能聽到棚屋的搭建聲。

  時光飛逝,待得雞鳴,朝陽初升,忙碌的一天再次開始。

  邱言和劉懷等人上街施粥,和昨日相比,城裡熱鬧了不少,儘管是國喪期間,禁令不少,但絲毫沒有影響到對災民的救濟,一切都在步入正軌。

  民願念頭源源不斷的彙聚過來,雖比昨日少了些,不再濃烈,但和從前比,依舊相當可觀。

  就這樣,一連三天,邱言日日施粥,將銀兩都花的差不多了,城中的饑民多數都得到了安置。

  每天晚上,他都會生魂出竅,卻不是去陳府,而是徑直去往城北,在那座院子外面,靜靜傾聽屋裡的人讀書。

  讀書聲已經持續了三天,每天夜裡準時響起,令城中哀嚎處處,但和開始相比,那些哀嚎聲不再是氣急敗壞,而是漸漸顯露出沉澱氣息。

  邱言也不去管這些,每日傾聽,和記憶裡的文章對應,常常會有領悟、解惑的感覺,生魂裡的人影也越發凝實,魂力緩緩提升。

  像之前兩次一樣,子時一過,讀書聲戛然而止。

  「今天讀的還是正史,不過聽這人讀書,同樣的句子到了魂裡,立刻就能泛出解釋,就像有人在旁注釋一樣,對我幫助很大,前身留下的記憶和學問,都理解、消化了大半。」

  邱言想著,生魂正待離開,但未料屋裡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韓娥餘音尚能繞梁三日,我不自比古人,但些許心得還是有的,你聽了三天,可有收穫?不妨進來,讓我考校一番。」

  「嗯?」邱言一愣,這才發現,屋裡的燈火並未熄滅,「屋裡的人,莫非在和我說話?」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35 AM

第六十七章: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邱言還在想著,那間屋子的窗子突然打開,燈光透射出來。

  他躊躇了一下,念頭一轉,魂中洞裡散發出星星點點的青色光點,蔓延魂中各處,迷迷濛濛,生出守護之力,定住魂念,包裹魂中人影。

  接著,生魂飄蕩過去。

  便在這時,周圍的夜空中泛出漣漪,居然又憑空蹦出來四個生魂!

  「嗯?還有其他生魂呆在周圍?我的感知居然沒有發現他們!」

  就在邱言驚訝的時候,其他幾個生魂也都紛紛跳動了一下,散發出驚訝的情緒波動。

  感受到這點,邱言頓時明白了。

  「咦?看他們的樣子,分明也沒有察覺到其他生魂在附近?難道又是讀書聲干擾所致?也對,既然我能在這裡聽上三天,其他人又如何不能?」

  他正想著,就見一道生魂徑直向下,朝著打開的窗戶疾飛過去!

  見到這一幕,其他生魂都如夢初醒,各自變化,也都飛了過去,聽了三天書,他們如何不知裡面人的手段?若是能交流一番,不說有什麼收穫,單單是這個善緣、交情,就非同小可!

  邱言卻沒有貿然而動,而是打量著那四個生魂。

  這四個生魂裡面,其中的兩個,有人影停駐,抬手掐印,顯是凝聚了人魂,那最先動身疾飛的,就是其中之一。

  而餘下的兩個卻有明顯不同,這兩道魂朦朦朧朧,魂中彷彿沉澱著某種韻味,那魂裡的人影起伏不定,人影周圍隱約能看到其他景象環繞,但模模糊糊的,難以看個分明。

  「這兩個魂的性修境界,莫非是……」

  就在邱言念頭興起的瞬間,兩個人邊環影的生魂突然一變,釋放出詭異氣息,就要蔓延開來,讓邱言心中泛起警兆!

  「不好!這兩個魂不懷好意!」

  但就在他要做出反應的瞬間,一股龐然重壓,轟然而落!

  四道生魂,連同邱言的生魂,被這股壓力落在魂上,立刻就失了掌控,魂中念頭亂竄,魂中人都有了潰散的趨勢!

  拷問!

  這股壓力中,流露出一種拷問,直達本心,縱是生魂無形也難抵禦,魂中的記憶翻滾起來,像是脫韁的猛虎一樣,有了肆虐、暴亂的跡象!

  驚!

  強烈的情緒,從五道生魂裡散逸出來,接著就見其他四個生魂扭曲起來,似是陷入了某種難以自持的境地,魂中人越發模糊。

  而邱言先是一驚,跟著念頭變化,魂中記憶流淌,迅速組合,化為文章,更有三種因果顯露出來,穿插其中,就好似一根鎖鏈一樣,堪堪將魂定住,也令魂中人凝聚不散。

  就在這時,窗子裡又傳出一句話──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你們四個,既不自知,也不明外物變化,縵密不能,粗苴不學,一味求修求壯,早就失了本意,沒有資格進來。」

  話音落下,就見兩個凝聚了人影的生魂猛地發出尖叫,而後如炮彈一般疾飛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餘下的兩個生魂,魂中人周圍環繞景象,氣勢不凡,但也在劇烈顫抖,他們稍微分出了一絲心神,試著感應邱言的生魂。

  「怎麼可能!這重壓拷問,連我等都難以承受,這個人只凝聚了人魂,卻能穩如泰山?這是什麼道理?他又是什麼人?修的什麼功法?」

  意念從兩魂中散出,流露駭然之意,但只是瞬間,就重新縮了回去,重壓不絕,這兩道魂再也難以支持,啪啪兩聲,彈飛出去,翻滾著落入城中,魂中人影散亂,明顯是有了損傷。

  兩魂一去,邱言便不再戒備,魂中人掐動手印,施展了一個「流」字咒,霎時間靈氣彙聚,月華相合,灑落在生魂上,那魂倏地的一滑,在壓力的籠罩下依舊前行,一路三轉,入了那扇窗。

  穿過窗子,進了屋裡,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排一排的高大書架,上面擺滿了書冊,密密麻麻的。

  「好傢伙,這麼多書?這書架高大、堅固、層次分明,一個書架的藏書量比我自家書屋全部的書架加起來還要多!放眼看去,一排一排,至少也有七八座,裡面該收錄了多少本書冊典籍?」

  邱言心中感慨,隨後感知擴張,立刻發現了層層書架中的那道身影。

  這是名年逾六旬的老人,穿著寬大的袍子,頭上戴著梁冠,手上拿著書,端坐椅上,身前桌上燃著蠟燭。

  燭火跳動,有香味從裡面飄出來。

  這年頭,點的起蠟燭的都不是一般人,普通民眾晚上輕易不會點燈,就算是點,也多是對著廉價燈油的油燈。

  一注意到這個老人,邱言的心神就被全部吸引住了。

  這個老人穿著簡單,衣袍不見華麗,老態濃重,但坐在這裡,腰杆挺得筆直,像一根竹子一樣,流露出韌勁和寧折不彎的味道,有股淡淡的氣勢充斥整個屋子。

  這種情景,邱言只曾在一人身上感受到過,或者說,一個神的身上──

  遠寧城隍!

  但城隍是神祇,不僅有著神的氣息和威嚴,更掌控神司,有滿城百姓的民願彙聚而成的香火心念,無形散發。

  但眼前的這名老人,身上的氣息恬淡、舒緩、安寧,即使邱言心懷戒備,依舊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便在這時,老人咳嗽了一聲,抬頭朝生魂看了一眼:「不錯,最後進來的果然是你,凝聚了人魂,把握住了自我念頭,說明沒有迷失在法術神通裡面,很好,很好。」

  說著,他放下書。

  「單憑肉眼就看到了我的生魂!」

  心頭微動,邱言並未做出任何舉動,既然已經決定進來,想再多都是多餘,況且,這三日來他夜夜聽誦,這屋子傳出的每一句話,往往都能讓他有所有領悟,也從中感受到了讀書人的內在氣質,再加上現在見到了人,結合幾日來的探查,對這老人的身份已了然於胸,自是篤定。

  這時,老人忽然開口,突兀的說了一句:「你我相見,人人相敬,談古論文,就算是鬼神也不能干涉,便讓這位不請自來者先回避吧。」

  他話一說出,邱言的生魂就是一震,散落魂中的神力竟被一股澎湃大力一打,生生從魂力擊飛出去!

  「他一句話,融入我魂的神力就被擠壓出去了,沒有半點抵抗之力!」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36 AM

第六十八章:一言而令虛實變

  邱言心驚的同時,心念轉動,就要從魂中黑洞再引神力出來,但忽的靈光一閃,注意到老人的目光,登時停下,轉而去試著聯繫離魂而去的神力,但音訊渺渺,根本沒有回應,分明是已經徹底潰散了!

  「神力竟然潰散了!」

  這一感應,邱言心中驚訝更甚,但情緒反而穩定下來,念頭一轉,將驚訝之意都生生壓下去,不再讓情緒從魂裡顯露出來。

  「我從生魂出竅到現在,前後遇過幾名修士,也和他們先後交手,縱然咒術對神力有一定影響,可像現在這樣,神力被直接逼了出去、淩空破碎的,還是第一次!」

  想到這裡,一個詞在他的心裡瞬間閃過──

  「歸一境?三魂合一?破碎神力!莫非眼前這人的修為境界,就是畫中人口中的歸一境?能以修士之身和神祇正面抗衡?」

  邱言本尊為神,對神道瞭解日深,知道神祇看似強大,卻受到限制,不能隨意介入凡俗爭鬥,更難現凡間。他的生魂能借黑洞施展神力,其實占了莫大便宜,是鑽了漏洞,只因能調動的神力有限,所以無法做到橫掃,不過即便如此,依舊能越級爭鬥,開竅境時,就敢與三大凝魂拼鬥。

  普通修士,縱有手段限制生魂,但面對神力還是要退避、迂回,便如詹元等人,可眼下這老人不見作勢,只是說了一句話,就不知用了什麼手法,直接作用在神力之上,瓦解、破碎!

  「神力,一直都被我作為底牌,但現在看來,並不保險……」

  這些想法一閃即逝,但還沒等邱言回過神來,那老人又開口說了一個字。

  「坐!」

  這個字一說出口,邱言的生魂便猛地向下一沉,從空中落下,徑直落到了桌前的椅子上,而後扭曲變化,整個生魂迅速延伸、變長變形,顯化出頭顱、四肢和軀幹,眨眼的功夫,就衍生出身軀,並顯化了衣衫,儼然一人,端坐椅上。

  「嗯?這又是怎麼回事?」

  邱言人一坐下,立刻就跳了起來,雙腳落地,腳踏實地的感覺浮上心頭,他握了握拳頭,勁力傳動真實不虛,但這些卻讓他悚然一驚。

  生魂衍於心,是意識、念頭、記憶,形而上,所以常人難見,而不動用魂力咒術,一般的生魂也難對現世產生影響。

  可是,老人的一句話,一個字,就讓邱言生魂落下,化為一人,感知感受真實無比,這簡直顛覆了他的想像,和《性命之道》、詹元殘破記憶的描述發生了劇烈衝突。

  下意識的,他抬眼朝老人看去。

  老人似乎明白了他的驚訝,便道:「昔者莊周夢蝶,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蝴蝶之夢為莊周,夢境現世,都為心想體感,行在當下才是正道。」

  這個世界的上古傳說與邱言前世有些相同,也有莊周夢蝶的典故,現在從老人口中說出來,有種安定人心的作用,邱言聽了之後,心裡的驚訝都平息了幾分。

  「化虛魂為實體,這種將生魂虛實轉換的本事,涉及到感知、記憶等複雜因素,就算是神靈本尊都做不到,可眼前這人簡簡單單一個字就辦到了,單是這個手段,就驚世駭俗,沒想到他身為朝廷重臣,當世大儒,居然還能有這等修為。」

  想到這裡,邱言順勢就抱拳行了一禮:「多謝馬老相國指點。」

  「哦?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那老人端坐不動,話中有驚訝之意,但語氣卻穩如泰山。

  這老人正是日前入城的馬陽,兩朝元老,文壇宗師。

  邱言點頭道:「晚生這幾日夜夜聽書,略有感悟,便打聽了一二,方知是老相國住在這裡。」他說話的時候態度恭敬,卻沒有刻意討好,不卑不亢。

  說來也是,邱言的分身雖是一介書生,身無功名,但本尊為神,堪稱尊貴,雖然敬重眼前老人,卻不會自貶身份。

  老人點點頭,抬手一指座椅,再次說道:「坐。」

  邱言也不客氣,轉身落座。

  二人隔著書桌對視。

  老人睜開耷拉的眼皮,打量了他一眼,問道:「聽了三天書,不知有何感悟?」

  邱言沉吟了一下,抬起手來,伸出一根手指,淩空虛劃,單見指尖光影變幻,居然隨著劃動,顯化出一枚枚文字。

  他現在雖是人形,但本質還是生魂,是心念聚合而成,又借著老人虛實變化之力,是以能衍化心中所想,那一枚枚文字羅列起來,居然就要變成一片文章,行文流暢。

  老人靜坐不語,一雙眼睛隨著文字而動,明顯是在閱讀,隨著文章成型,他慢慢點頭,眼裡流露出一絲讚賞。

  一老一少,一個看,一個寫,就像是長輩在考校晚輩的學業。

  忽然,邱言停下手,皺起眉頭,似乎在敏思苦想,有什麼事情還沒有相通。

  「你這篇文,從史入手,立意在民,深入淺出,寫的都是身邊之事,但由小及大,說出了百姓生活變化之後,民願也會有相應變動,若是生活美滿,民願就隆,天下祥瑞,若是生活困頓,則民願衰,萬里烽煙,很正,很明,很好!」

  老人一連說了三個好字,足見心中欣賞。

  邱言的文章已經寫了好長一段,要是落在紙上,足以寫滿三張,裡面寫的,不只是三天聽書的感悟,還有本尊接納民願轉變香火的心得,所以才能入木三分。

  「可惜,這篇文章眼下卻無法圓滿。」

  邱言說著,抬手一抹,就把懸空的一篇文章掃掉。

  「你現在不能完成這篇文章,這不是學問不夠,而是閱歷不足,」老人說著,突然就咳嗽了兩聲,這才繼續道,「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征一國,步步拾階,眼界大開,但願你在紅塵官場走上一圈後,就將此文圓滿。」

  然後,他抬眼看向邱言,口中道:「我雖不知你一修士,為何醉心功名,但文能見心,你的文雖有斧鑿痕跡,但裡面的慕民之意真實無虛,只要行得正、坐得直,科舉一樣能有所成。」

  邱言聽了,只是行禮,他求科舉,本為全了因果,現在又多了一條輔助神道,無論哪一個,都與民有關,所以寫出的文章當然不是虛情假意。

  想到這裡,他忽的想到一事,也不猶豫,直接便問道:「晚生請問老相國,此來青昌,有何用意?」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37 AM

第六十九章:誰人曾予我束縛

  這樣直白的詢問,並未讓馬陽著惱,老人緩緩回道:「我被聖上遣來邊疆,正好去了凡俗干擾,安心著書,哪裡都是一樣,只是聽聞青昌城亂,有妖邪橫行,所以過來,希望能教化一城,不求妖邪向善,至少能不為惡,不再擾民安寧。」

  「果然如此!」

  聽了這話,邱言心下了然。

  他三日來夜晚聽書,魂力越發精粹、壯大,感受到書聲裡有股沛然之力,能安定人心,去戾氣、生祥和。如果經年累月的持續,潛移默化,就算是沒有踏上性命修行的凡人,一樣能得到益處,心寬體康,延年益壽。

  而對修行之人來說,影響更大,邱言分身的記憶裡本就沉澱文章,被書聲調動出來,便有如魚得水之感;而普通的妖魔邪修、心術不正之人,則難免抵觸書聲,自會受到鎮壓,不過,若是願意傾聽,沉浸書聲,也會慢慢得到益處,循序善誘。

  「不僅如此,自他入城之日起,每天夜裡誦讀文章,書聲在天際回蕩,傳遍整個縣城,近似於一個神祇將法域籠罩城池,讓妖邪之徒心生顧忌,不敢再肆無忌憚。」

  邱言當日進了遠寧城,一步踏入,就感到了城隍法域的存在,但來到青昌縣,不僅沒有感受到法域,反而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碰到了三魄老妖,那妖怪毫無顧忌的殺人吞魂,還要顯化原型,便是因為城中神道凋零,妖邪才能百無禁忌。

  現在馬陽讀書,隱約彌補了神道缺失,也是邱言不再急著探查陳府妖蹤的原因。

  「不只是神道補缺,就連城中饑民都能受惠,更讓妖邪不再視民草芥,防止再次出現左渠村那樣的慘案。」

  想到這裡,邱言對眼前老人不禁有些佩服,手段看似簡單,但效用無窮。

  「早就聽聞老相國心念萬民,傳言不虛。」

  這句話不是邱言杜撰,讀書人自有一個圈子,無論貧富,都會有心無意的注意士林風聞,而似馬陽這樣的人物,更是士林之中的主角,一言一行,備受矚目,多方流傳。

  馬陽卻搖搖頭:「民為國之根本,為民做事不值得贊,乃為官本分。須知民能載國朝,亦能覆天下,民心所向,大勢所趨,不能有一絲輕視,與民有關的事情,再平常的,都不能當成小事。」

  「老相國所說發人深省,可世上能這般想,又這樣做的人,怕是寥寥無幾。」

  馬陽點點頭,繼續道:「所以要設法讓此念深入人心。上古至今,朝代更替,能做到這些的人並不算少,也有不少反例,若是人人都能明史,以史為鏡,明得失,知進退,懂道理,自是天下太平。」

  「難怪老相國這幾日讀的,都是正史裡的句子文章。」邱言也點點頭。

  馬陽回應道:「我並非只是單純讀史,還要溫習一遍,從新整理,將人皇治世一直到先帝統國所曆之事,重新梳理,寫成一書,以方便後人查閱,可以從中明理。」

  聽了這話,邱言倒吸一口涼氣。

  「難怪!難怪!難怪他要用那麼多車去拉書,想要修史,這人的魄力……」

  一連三個難怪,道盡了邱言的吃驚。

  這可不是什麼小事,古來寫史,本就非凡,每代的正史都為千百人一同編撰,鴻篇巨著,浩如煙海,想全部讀完,不知道要花上多少年,而馬陽卻說要從上古人皇時代開始,整理正史,這就不光是要讀完,還要讀通,這樣整理出來才能不出錯漏,方便後人研讀。

  「聽他的意思,還要借古喻今,給人世留下指點,這就要重新編著,還要加上注釋、認知,旁徵博引,這……豈是一人之力能做到的?不過,從剛才的事情能夠看出,這位老相國在性修上頗有成就,許是要借此成事。」

  想到這裡,邱言沒有藏著想法,直接問了出來,沒想到馬陽卻搖頭道:「我知道有性命之道的說法,但這是個人之道,修的再高深,也只限於一人,若花費時間在這個上面,哪還有精力去做事,你也是修行之人,當知曉我這番話的意思。」

  「嗯?」邱言聽了,卻更是疑惑,「難道老相國並未修行?那剛才怎麼……」

  「咳咳!」馬陽又咳嗽兩聲,沒有回答,而是講了一個故事,「我曾有個想要修道的好友,他對道教典籍如數家珍,卻苦無高人指點,一直找不到超脫之法,直到一日,他與我泛舟湖上,忽而長嘯,然後便道『我求超脫,但誰人曾予我束縛』,最後駕雲而去,從此不見蹤影,鄉人都說他已經是神仙中人了。」

  一朝頓悟,一步登天!

  說完這麼一個故事,馬陽便閉口不言。

  邱言則是沉思起來,咀嚼著那句話。

  「『我求超脫,但誰人曾予我束縛』,這話的意思,是一個人追求解脫、不被束縛,卻問到這束縛是誰給予的、從何而來,言下之意,就是說……」

  邱言念頭急轉,生魂所化的身軀表面泛起漣漪,整個人越發透明,顯化出一道道裂縫,最後「啪」的一聲,人影破碎,重新化作無形生魂。

  「多謝相國指點,」生魂中傳出一個聲音,「只這一句,就不虛此行,只是晚生還有一事不明,請相國明言,何故讓晚生進來,又談及著書,出言指點?」

  「你魂中有文,算是讀書種子,雖走超凡之道,卻行凡俗之舉,這幾日施粥放糧,坊間多有傳聞,和你說話又有什麼打緊?」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不過,聖賢不語怪力亂神,又說敬鬼神而遠之,就是告誡我輩自食其力、自強不息,你雖有神祇眷顧,但牽扯太多不是好事,日後科舉做官更要注意,好了,去吧,明日再來聽我讀史。」

  說著,他擺了擺手,邱言便感生魂失重,狂風呼嘯,好似跌入了無底深淵,心下一驚,念頭炸裂,勁力便湧了出來。

  咚!

  撞擊聲中,他猛地從椅子上起身,撞在了桌角上,打翻了筆筒,幾根筆頓時滾落在地。

  但邱言根本顧不得理會,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眼眸一動,發現窗外光亮,這才知道已經是早上了,回想昨夜種種,宛如一夢,當真生出幾分莊周夢蝶的感覺來。

  就在這時,屋外突然傳來輕響,然後房門一開,潘蓉娘端著碗走了進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37 AM

第七十章:性命兩分,道無常形

  「表哥,你醒了?先吃點東西,再用功。」

  看著潘蓉娘進來,邱言並未露出意外之色,他這表妹,昨天就來過了,並且還做了午飯。

  「我來的時候,見你在熟睡,就沒有打擾。」蓉娘說著,把碗放在桌上,裡面香氣飄散,卻是碗肉羹。

  「就算用功,也要注意身體。」蓉娘略含責備的說了一句,邱言自是應著,也不客氣,端碗就吃。

  蓉娘看著露出微笑,又囑咐了兩句,便轉身出去忙活了。

  邱家的院子空了有陣子了,很多地方都需要打掃清理,邱言對此並不擅長,本想雇人來打掃一番,卻被劉懷阻止,讓家裡人過來幫襯。

  說起來,蓉娘年芳十四,放到邱言前世還在上學,可在這個世界,女孩普遍早慧,嫁人也早,況且她生在潘府,自小不受重視,現在因為一場大病離了潘府,倒像是脫出了牢籠的金絲雀,心情一日比一日好。

  「只是剛剛歸魂,該靜養。」想到這裡,邱言起身叮囑了兩句,卻被潘蓉娘勸了回來。

  「舅父說,你只管專心用功就好了,其他的事不必操心。」

  聽了這話,邱言搖了搖頭。

  邱言的舅父劉懷,本不看好邱言的科舉之路,也不認為讀書有多大用處,按著他原來的想法,花時間和經歷看書寫字,不如去做個帳房先生,還能賺下不菲的傭金。

  可經歷了潘府變故,又在到了青昌縣後施粥救民,有了些許名聲和威望,劉懷的心思有了變化,不再反對邱言讀書了。

  「我這分身的前身,讀書的目的除了好學之外,也有改變家人境遇的想法,更有為民謀福祉的念頭,三大因果,恩仇、親緣、抱負,除了第一項外,其他兩項,都可以靠著讀書科舉解決,要是有朝一日能有馬陽那樣的身份、地位和威望……」

  想著想著,邱言又記起昨日情景。

  「昨天的事,換了旁人,大概會以為是個夢境,但我有神靈本尊,對自身神力的變化很是敏感,昨夜散入魂中的神力,確確實實都被驅除出去了,失去了聯繫,說明那馬陽確有驅逐神力的能力。」

  這樣想著,他慢慢沉浸到思維裡面。

  「現在想起來,我才意識到情形有多麼兇險,馬陽不僅能對抗神力,甚至還能將生魂操控在手,他能讓生魂化為體魄,由虛轉實、任意拿捏,就能一聲大喝,直接讓我魂飛冥冥!很多書上都曾經記載,養氣有成的讀書人,一聲大喝,就能讓鬼神退避三舍,現在想來,所言不虛!而且最後……」

  最後時刻,馬陽說讓邱言退下,邱言的生魂就不受控制的迅速離去,任時光流逝、空間變幻,都不能阻擋分毫。

  「這種本事,遠遠超出了咒術範疇,絕非簡單的操控天地靈氣!比之城隍所施展的神術還要玄奇!」

  邱言本尊曾經歷過類似事件,但當時身處城隍神司,等於是在城隍法域核心,只要城隍動念就可變化方位,而馬陽身處青昌,一句話說完,邱言生魂變動,直接歸竅蘇醒,這可不是身處神司法域,而是現世!

  「這裡面涉及的手段非同小可,以我的境界根本無法想像,不過馬陽話裡話外,都透露出從未修煉過的意思,那這本事是怎麼得來的?嗯?這也有可能,書上說讀書養氣,諸邪辟易。這裡的『邪』指的並非單純的邪物、妖物,而是超越了常規範疇的超凡事物。」

  邱言彈了彈手指,沉吟起來。

  「雖然昨夜的經歷玄奇、暗含危機,卻也給了我啟示,先前我與人拼鬥,太過於借重神力了,一旦神力被人克制,立馬就被打回原形。這次,馬陽對我並無惡意,可要是碰上敵人,神力被克制,生魂立刻就會被擒拿,分身就只能捨棄,今後神道晉級,也要和其他神靈一樣,慢慢熬資歷,積累神力。」

  利用分身能迅速積累香火心念和神力,要是失了分身,自然是一切休提。

  「先前深陷危機,從山中直奔遠寧,跟著又從遠寧遷到青昌,沒有一刻安寧,現在稍微有了喘息的時間,不妨整理一下所學和思路,也好認清自身。」

  這樣想著,他便拿起筆墨,提筆在紙上寫了起來,一筆一劃,都凝神、細思,既是整理思路,也是練字。

  幾筆之後,幾個詞就呈現紙上。

  第一行是兩個詞:開竅、築基。

  第二行也是兩個詞:凝魂、煉魄。

  「性修和命修境界相互對應,我的性修境界是凝魂,凝聚了人魂,而命修還只是築基,低了一個境界,而白天生魂又不能出竅,所以戰力有限,前日能戰勝三魄羊妖,靠的還是神力和神通符篆,有了這兩個手段,便能越級而戰,與煉化了三魄的百年老妖相爭。」

  邱言的分身雖日日奔走,但本尊靜臥城隍廟,與其他神靈有了接觸,關係最好的便是城南土地,他從對方口中得知了不少資訊,知道煉化了三魄的妖怪,至少都有百年壽命、道行,不是易於之輩。

  「只是,神力雖利,能直面凝魂境、煉魄境,可對上更高一層的修行力量,形勢似乎就有了變化。」

  這樣想著,他又抬手在第三行寫了兩個字──

  歸一。

  「歸一境,這是畫中人說出來的,說是能破碎神力,馬陽雖未修煉,但讀書養氣,一樣是打磨性子、純粹生魂的法門,幾十年積累下來,一念而動萬民念,就可能有同樣神通,他說的那個故事,就是在點醒我,不要讓思維被局限住了,修行雖有性命之分,但該怎麼去追求、修行的道路該怎麼走,卻是千姿百態,各有不同,直接修魂是求性,讀書一樣能養性。」

  這樣想著,他又皺起眉頭

  「歸一境還只是性修的境界,命修應該也有對應境界,這樣看來,我雖有神力作為底牌,但並不保險,提升分身實力才是正道,不能忘了通山大王和上靈道這兩座大山,說不定什麼時候壓下來,我沒有準備,只能粉身碎骨。不過,凝聚地魂和天魂的法門卻無從得到……」

  邱言還在想著,忽然傳來敲門聲,接著響起了蓉娘的聲音:「表哥,有朋友過來看你。」

  「哦?有人來了,我這就出去。」

  邱言說著起身出屋,一推開門,入目的就是蓉娘的身影,對方一身樸素打扮,身上沾點點灰塵,紅光滿面,半點汗水都沒有,雙眸霍霍生光。

  見到這幕,邱言心中一動,泛出疑惑。

  「蓉娘的這個狀態,根本不是大病初愈的人該有的,就算是在鎖靈圖裡沾染了念力,壯大了生魂,也不可能這麼快就表現出來。」

  只是,他的念頭剛剛升起,就被一聲招呼給打斷了──

  「賢弟,你回來了,怎麼也不通知為兄一聲?」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48 AM

第七十一章:既要見我,就自己過來

  說話的是名書生打扮的男子,約莫三十歲,面容還算英俊,一雙濃眉格外引人注目,只是身上的粗布儒衣卻略顯破舊,洗的有些發白了。

  見了這人,邱言立刻上前招呼:「原來是鄭兄來了。」

  這人名叫鄭重森,和邱言的前身關係不錯,二人常一起談論文章學業。

  這鄭重森之前考了三次道試都沒過,和邱言算是難兄難弟,但這次道試前費盡心機的上下打點,總算是有了回報,得了個秀才功名。

  「前陣子聽到了賢弟和令尊的噩耗,為兄甚是傷心,隔空憑弔,沒想到今早卻聽說你在城裡施粥,要是沒有這事兒,不知道什麼時候為兄才會知曉。」他的話裡帶了一絲責備。

  邱言連忙告罪,打量了對方一眼,這才發現鄭重森皮膚蒼白,眉宇間似有黑氣。

  「哦?這確實是心傷神損的表現,看來這鄭重森倒真的將前身當成了朋友,即便中了秀才,地位變化了,也沒有讓感情變質。」

  這三天來,邱言凝聚了人魂,除了夜夜聽書之外,還試著修煉靈目訣和咒綱,雖還未見成效,但眼力確實有了增強,細細探查,能從鄭重森臉上看出端倪。

  而後,邱言引著鄭重森入了院子。

  院子簡陋,二人便站著交談了幾句,談到了皇帝駕崩的事情。

  他們雖然讀書,有忠君報國的說法,但現在一個只是秀才,一個功名都沒有,當然不會有太多感覺,而鄭重森關注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本朝前幾次新皇登基,當年都開了恩科,這次聽說也是如故,是一次機會,只可惜賢弟你要守孝,要錯失良機。」

  科舉本是三年一考,鄉試、會試,這是正考,在這之外,皇帝要是下了旨意,還能在三年之外額外增加一次科舉,這便是恩科。

  對於鄭重森這樣的人來說,三年一次的等待十分漫長,蹉跎光陰,在此之外能碰上恩科,無疑是件喜事。

  邱言則道:「鄭兄不必可惜,小弟連道試都沒考過,就算沒有守孝一事,這恩科也是趕不上了,何況這次經歷生死,有了些感悟,最近讀書寫字也有不同感受,守制期間正好靜心治學,沉澱心思,未必是件壞事。」

  「賢弟能這樣想,也是心胸豁達,」鄭重森點點頭,然後又道,「還有一事,不知你是否知曉,就是馬老相國來了咱們青昌,他是文壇宗師,聲名遠揚,縣學裡那群人正打算結伴拜訪,他們這群人自命清高,自來看不起咱們,等他們見過了老相國,不知要得意到什麼地步,我看,不如咱們也去試著拜見……」

  他正說著,突然院門處傳來敲門聲響──

  「又來人了?今天倒是熱鬧。」邱言心中一動,和鄭重森一起迎了出去,見到的卻是個衣著考究的中年人,雙眼細長,留著鬍子。

  一見這人,鄭重森就是一愣,然後低聲道:「這人是陳其昌家的大管事,姓宋,那陳其昌聽說有心要謀你家的宅子,不可不防。」

  「哦?是陳其昌家的管事?終究還是來了。」

  這些日子來,他夜裡聽書,但白天也沒閑著,曾和燕永傑同去陳府周圍打探,期間也詢問了幾次被困在符篆迷宮裡的羊魂,但對方只是拖延,沒有半點坦白的意思。

  「青昌縣有馬老相國坐鎮,單論安全,遠寧都不必上,這樣的大儒,一個字就能讓生魂虛實顛倒,大喝一聲,妖魔鬼怪都要退避三舍,只是和妖魔之間的事情不能逃避,這關係到此身的恩仇因果,既然他們都主動上門了,我也沒有退避的道理。」

  心裡想著,他上前行禮。

  這宋管事打量了邱言幾眼,然後道:「邱公子,你與我家的恩怨,自是不必多說了,也不便透露給旁人,只是陳其昌和狼士的事情,畢竟要有個說法,過幾日我家公主會到青昌縣來,到時還請公子能賞光,到府上商談。」

  「賢弟,你和陳府還有恩怨?」一旁的鄭重森聽了,卻是嚇了一跳,「那陳府勢大……」

  「鄭兄不必擔心,我自有主張。」

  邱言安撫了一句,就看向宋管事,問道:「大瑞的公主皆有封號,不知你口中的公主是哪一位?」

  「公子何必明知故問?」宋管事笑了笑,「我只是個傳話的,您到時赴約就行了。」

  邱言卻搖搖頭:「既然是她要見我,哪裡有讓我上門的道理,到時候讓她過來就行了。」

  聽了這話,宋管事面色一變:「公子,我們這是給你面子……」說話間,淡淡氣勢從身上散發出來。

  擴散!

  鄭重森和在屋裡忙碌的蓉娘都是身子一滯,生出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呼吸急促。

  「既然你只是個傳話的,把我這句話帶回去就行了,其他的還輪不到你做主吧?」邱言說著,甩了甩袖子,做出了送客的動作,言語間儼然將這宋管事當成了奴才、走狗。

  宋管事面色驟便,最後冷笑一聲,轉身離開。

  充斥周圍的氣勢隨之消失,鄭重森猛地喘了一口氣,接著就立刻急道:「賢弟,你這是意氣用事!雖不知那人口中公主是誰,許是南邊沼人部落的人,但陳家有錢有勢,你這樣不給面子,會有後患!」

  「鄭兄不用多說,我心裡有數,這些事情你不要操心,安心備考,不要分了心。」

  說了幾句,邱言送走了鄭重森,回到院子裡,眉頭緊皺。

  「這人只是個管事,氣勢就這般驚人,看他的樣子,是把氣勢、氣機都操縱由心了,按著燕永傑的推測,能做到氣勢由心的,應該是煉化了第三魄,氣魄!陳其昌是三魄妖,這管事也是三魄妖,看來陳府不是我想的那樣簡單。」

  想著想著,邱言卻沒有回書房,而是幫著一起打掃院子,到了午時,潘蓉娘從堂屋走出來,拍了拍身上塵土,看了看天,便道:「表哥,你且等著,我去給你做午飯。」

  見她這個樣子,邱言卻眯起眼睛,注意到潘蓉娘身上雖沾了不少灰塵,可一張面孔還是晶瑩剔透,沒有半點勞累的跡象,甚至忙碌了一上午,都沒有出一滴汗,更不見有疲勞之感,之前的疑惑越發濃厚。

  他想了一下,叫住了蓉娘,問道:「你這幾日吃了什麼東西?」

  「吃了什麼?」蓉娘想了想,「除了一日三餐,就是餐風堂開的藥了,說起來,表哥你推薦的這家醫館當真不錯,我娘過去說了一下症狀,那位坐堂的大夫就開了方、抓了藥,吃了之後,精神越發充沛,感覺身子骨比以前還要好!」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49 AM

第七十二章:餐風飲露,無爾饑兮

  「餐風堂?」

  聽著這個名字,邱言微微沉吟。

  這個醫館在青昌縣非常有名,醫館裡的醫師醫術高超,人品更是口耳相傳,而且診金很是低廉,有時甚至會免費為人看病,邱言父子從前都曾受惠,因而記憶深刻,邱言才會推薦給劉懷、蓉娘等人。

  心裡想著,邱言又仔細的探查和感受了一下蓉娘的氣息變化。

  他雖未練武,但先後吞納了兩次血液精華,命修有成,散在四肢百骸中的狼妖精血慢慢顯化,所以感知越發靈敏,加上凝結了人魂,漸漸能把握住他人的情緒變動,所以這一感受,就從蓉娘身上察覺到了反常。

  「蓉娘沉睡很久,難以正常飲食,營養不良,身子虛弱,這樣的病症需要靜養一段時間才能有起色,可是現在的她神精氣足,哪有半點虛弱的模樣?而且整個人的情緒高漲、亢奮,明顯不同尋常……」

  對面,潘蓉娘卻是被邱言打量的頰飛紅霞,低下了頭:「我先去做飯了。」說完轉身就走,但走出門時一個不留神,腳絆在了門檻上,頓時一個踉蹌。

  她驚呼一聲,接著迅速調整重心,閃電出腳,一下子就保持住了平衡。

  「嗯?」邱言見了,眼中精芒一閃而過,上前叮囑了兩句。

  吃了午飯,潘蓉娘收拾了一下,帶著東西就走了,邱言將她送到了巷口。

  沿途的街坊見了二人,卻不似原來的躲閃,而是一個個上前打著招呼,只是表情僵硬,顯得有些不自然。

  這也是邱言這幾日施粥賑災,有了些名聲,而且民望民願彙聚過來,雖都被魂中洞傳入本尊神軀,但有民願穿體而過,還是會遺下痕跡,讓人生出一種氣勢,不自然的散發出去,不怒自威。

  旁人在看他的時候,心裡的感受就有了變動。

  更何況,剛才陳府宋管事登門拜訪的一幕,也讓不少人看了個分明,等邱言送著潘蓉娘離去,街坊們才敢低聲談論。

  「那個是宋管事吧?怎麼和顏悅色的?他不是一直都是不假辭色麼?」

  「怪事!要占邱家的院子,沒必要這麼客氣啊。」

  「我剛才一直遠遠的看著,宋管事進門前,那是做足了禮節,一直等在門口的。」

  ……

  越是談論,這些街坊鄰居越是覺得撲朔迷離,往日看上去呆呆愣愣的書呆子,現在卻給了他們高深莫測的感覺,回想起自己這些人原來的行事,莫名的生出懼意,再也沒心思閒聊,各自找理由回家了。

  邱言自然沒心思理會街坊的心態,送走潘蓉娘後,他並未原路返回,而是漫步城中,走街過巷。

  沿途,不時能聽到招呼他的聲音,都充滿了感激,邱言都一一回應。

  施粥賑災的消耗著實不小,幾天下來,錢財已不足以支撐下去了,邱言搭建的粥棚也被別人接手了,但一個帶頭賑災的名聲傳了出去,只要城裡還有人賑災,饑荒和流民危機還沒過去,邱言的人望就會一直上升。

  就算是外地人過來,見到城中處處行善的景象,問起緣由來,一樣會聽人提到邱言,口耳相傳的威力一至於斯。

  這一切帶來的最直觀的變化,就是直到現在,每日依舊有可觀的香火民願彙聚到邱言身上,成為神力源頭。

  走走停停,很快,他就來到了一家醫館前面,門內門外,人流不絕。

  那醫館門上的牌匾,寫著「餐風堂」三個大字。

  這三個字裡面流露出的,是一種含蓄、隱藏的意境。

  「這三個字不知是出自哪個名家之手,字裡有了神韻,欲語還休。」

  心裡想著,邱言正要邁步走入,裡面突然傳出一陣喧鬧。

  「放開我!放開我!我男人明明是來醫館送謝禮的,怎麼會沒了……」

  叫喊聲中,就見幾名勁裝大漢,架著一個頭髮散亂的女子走了出來。

  這女子蓬頭烏面,衣衫襤褸,被幾人抓著兀自掙扎,但哪裡掙脫的了?幾息之間,就被人架到了街角,很快沒了聲息。

  「這是演的哪一出?」

  疑惑之下,邱言同樣注意到,無論是醫館裡面,還是外面的行人,對這一幕都沒有太大的反應,反倒有些人搖了搖頭,說著責備女子的話。

  「這些外來人,不懂知恩圖報,黃大夫多好的一個人,懸壺濟世,是大大的好人,可他們這些外地人,總是覺得能在醫館裡占著便宜,時常鬧事。」

  「就是說啊,說有人在醫館裡失蹤,這不是笑話麼,別管多重的病人,哪怕是橫著進來,也能活蹦亂跳的出去,黃大夫要是真想害人,用得著救他們麼?」

  「不錯,這麼簡單的道理,外地人就是想不通啊,這幾天饑民、流民入城,有了病患,只要過來,就給醫治,診金都不要,就這樣,鬧事的反而多了,真是人心不古,做好事的人反而麻煩纏身。」

  ……

  聽著周圍人的議論,邱言微微眯起眼睛。

  「哦?災民饑民過來,診金都不要?流民一路上摸爬滾打,走水穿林,最易滋生疾病,該有多少病患,就算是行善,可藥材總要去買的,這樣治下來,怕是整個青昌縣的藥店的藥材加起來都不夠用。」

  他想著,步子一轉,沒有立刻走進醫館,而是在周圍轉了一圈,行走間,手上不時能見到青芒閃爍。

  「這家醫館連同屋後的院子,捂的還真嚴實,連個後門都不留,一般的人家,多少都會留一道後門。」

  等繞了一圈,回到正門,邱言再次打量了牌子一眼。

  「餐風飲露,這是神仙的生活,不知道這醫館裡是不是真的坐著神仙。」

  念頭落下,跨過門檻,一股藥材味道撲面而來。

  「你這咳嗽雖是頑疾,但調養一下也能治癒,回去先取兩片生薑,加個雞蛋,炒熟吃了,日後每天將生薑切絲,加入桔梗、紅糖,沏入開水,合水攪拌,蓋燜半個時辰飲用,半個月就能見效。」

  「謝謝黃大夫,謝謝黃大夫。」

  「不用這麼客氣,貴福,叫下一個……」

  耳中聽著藥堂內間傳出的聲音,邱言走進隊伍,雖緩緩而行,同時放開了感知。

  「這裡的人,每個的情緒都很積極,充滿了希望,而當被那黃大夫診斷之後,更是蘊含欣喜,這等濃郁的希冀情緒彙聚起來,居然沒有散去,而是充斥醫館,對人體的感染極為明顯,只要在藥堂裡走一圈,情緒就會變好,很多小症都能不藥自愈!」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50 AM

第七十三章:收手!安居!不養望!

  感受著藥堂裡的氣氛,邱言不禁暗自佩服起來。

  「看來這醫館藥堂裡的情景,就如佛堂道觀一般,成了民眾的心念寄託之地,不過,能讓這裡變成這般景象,不僅需要高超的醫術,還需要……」

  在他思慮的同時,前面的人越來越少。

  那位黃大夫的醫術確實高明,很多人只和他一個照面,就被望出了病症,對症下藥,一個病患往往只用一句話的時間。

  很快便輪到了邱言,掀開隔著大堂和內間的簾子,出現在面前的,是名年約四十許的中年男子,穿著寬鬆的袍子,臉上帶笑,一雙眼睛眯成一線,人一笑,眼睛就彎成兩個月牙。

  這人的身上有種莫名的氣息,讓人覺得輕鬆、寬慰,他一笑,就連邱言都有了點放鬆戒備的感覺,旋即卻更加警惕。

  「這人絕不是簡單的大夫、醫師,他這個笑容裡面,已經帶上了一絲魅惑氣息,這樣一來,能讓病人放鬆、放開心扉,更容易瞭解病情,此人還運用魂道手段,將他人的感激、希望都鎖在這間藥堂之中,不知是要做什麼?難道是想死後借此封神?」

  「這位公子,哪裡不舒服?」

  對面,黃大夫打量了邱言幾眼,面露遲疑,出言詢問。

  邱言聽了,只是道:「具體哪裡不舒服,我也說不上來,請大夫給看看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給你診下脈。」黃大夫說著,伸出手來,搭在邱言的手腕上,跟著手指一顫,整個人僵了一下。

  咚咚咚!

  心臟跳動,隔膜緊繃彈動。

  邱言命修略有所成,氣血頗為可觀,凝神側耳,細細感悟心跳脈搏,聲音就像是隆隆大鼓。

  黃大夫這下凝神探查,直接就被這股心跳聲驚了一下,隨後臉上笑容斂去,抬起頭,眯成一線的雙眼睜開一條縫,透射出兩點寒芒。

  邱言頓時感到臉上刺痛,像是被針紮了一樣,心中一凜。

  「好尖銳的目光,居然讓我的皮膚自發生出這樣的感應。」

  這時,簾子被掀開,一名青衣小廝走了進來,他看了邱言一眼,接著來到黃大夫身邊,附耳低語。

  「哦?」黃大夫重新打量了邱言一眼,然後低聲道,「原來你就是邱言,好,很好。」

  他說話間,語氣陰冷,身上那股讓人如沐春風的氣息蕩然無存,一雙隙縫眼中寒芒閃爍。

  「你到我這來,恐怕不是為了看病,不過,你確實有病,病的還不輕,心火太旺了,小心把自己點著了,有些事情,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做的,我給你開一副藥方……」

  說著,他拿起手邊毛筆,抽出一張紙,揮筆就寫,一副藥方就呈現在邱言面前。

  藥方上的字,形態優美,與醫館門匾上的三個字一脈相承,只是沒了含蓄之意,鋒芒畢露,像是一名絕世劍客抽出了三尺青峰,劍氣縱橫,要殺人!

  收手!安居!不養望!

  藥方上有三個詞,但世上卻很難找到這樣的藥!

  「讓我收手,老實呆在家裡,不要在妄想養望,就是不讓我提高名聲。」邱言看了一眼,從藥方中感到了刀光劍影,這三個詞背後似乎隱藏著莫大的危險。

  這時,黃大夫放下筆,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有種大局在握的感覺。

  「心火旺,就要消火、去火,要服清涼之物,我勸你,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安居陋室,不要奢望太多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他嘴角勾起,露出了一抹冷笑。

  「論名聲,論民望,你在我眼中,什麼都不是!」

  話音落下,他手上一動,將茶杯扔了出去!

  啪嚓!

  破碎聲中,茶杯四分五裂,跟著黃大夫笑著往後一倒,抬手抓住了身前桌案,就聽「嘩啦」一聲,椅子倒地,桌案翻轉,上面的筆墨紙硯通通跌落在地,發出了「劈裡啪啦」的密集聲響。

  「怎麼回事?」

  「裡面怎麼了?」

  「好大的動靜!」

  外面,響起一連串的驚呼,跟著隔簾被人拉掉,青衣小廝帶著兩三名勁裝男子沖了進來。

  「幹什麼!你這是要做什麼?莫非要和先生動手?」

  小廝一入內間,就大叫起來,作勢隔開了邱言和黃大夫,手忙腳亂的將後者扶了起來。

  黃大夫臉上已沒了冷笑,而是一副驚慌模樣,眼中泛著驚恐,看著邱言,哆哆嗦嗦的說著:「邱公子,就算你要做好事,也不能攔著我,不讓我給人看病啊,這世上行善的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人,就算你威脅我的性命,真有病患上門,我也不能不管!」

  他的聲音雖低,卻蘊含一股正氣,有種不向惡勢力低頭的味道,讓外堂的人都聽了個清楚。

  隔簾已經落下,外面的人當然能看到內間的情況,一見黃大夫身邊一片狼藉,自身還倒地了,不少人立刻氣憤填膺。

  而後,有人認出了邱言的身份。

  「這不是前兩日帶頭施粥的邱生麼?這兩天城裡都在傳著這事兒,說是個大善人。」

  「什麼大善人!沽名釣譽,看這情景,你們還猜不出來麼?他要行善,別人就不能插手!比惡霸還霸道!」

  「聽說這人本是個窮書生,差點死在賊兵劍下,這次回來,不知怎的突然就有錢施粥了,也不知那錢是怎麼來的。」

  「有了錢,肯定要自己留著,居然有人信他會傾家蕩產行善,呵呵。」

  諷刺的話從周圍傳來,邱言能清楚的感到說話人的惡意和憤怒,但卻沒有任何回應,只是冷冷的看著黃大夫,後者正在低頭整理衣服,以邱言的眼力當然能捕捉到對方嘴角的那抹冷笑。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沒想到我蓄養名望,也會動了別人的禁臠,不惜動用這等手段,要來汙我名聲!」

  邱言哪裡還想不清楚,眼前這場戲的緣由何在。

  「我今天過來,本想探求一事,但現在看來,就算我不來,你早晚也是要去找我的,而且也沒打算與我友善,那邱某就沒什麼好顧慮的了,既然犯我,加倍奉還!」

  留下這麼一句話,邱言轉身就走,乾脆俐落。

  眼下這種情況,說再多都沒用,這黃大夫既然主動招惹自己,那就是敵對,和敵人沒有什麼好說的。

  看著邱言離去的背影,黃大夫眯起眼睛。

  「嘴硬罷了,我不信你有辦法翻盤?這青昌城地處邊疆,沒神道約束,正是我輩樂土,我與那幾人掙來搶去幾年,都未分出勝負,後來者居然還想插手!民望由心而發,多一個人養望,就要分薄出去一部分,豈能容他!」

  想到這裡,他對身旁小廝輕聲吩咐:「去,把這裡的事情散佈出去,三天之內,我要讓全城都知道!」

  那小廝領命而去,黃大夫拍了拍衣服,扶起桌椅,又換上了笑眯眯的面孔,給病患望聞問切,一切如故,邱言的事在他看來,不過一個插曲。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12:56 AM

第七十四章:止謗莫如自修

  「言兒,到底怎麼回事?我聽到流言,說你沽名釣譽,行事霸道,打壓真正的善人。」

  邱言回到家沒過多久,劉懷等人尋上門來,張口就問。

  「哦?已經傳開了?看來黃大夫動作不慢,手下的人也不少,說的也是,他餐風堂的名號也有幾年歷史了,在城裡經營了幾年,肯定是有些基礎的。」

  「你說黃大夫?你真和他發生了衝突?傳言是真的?」劉越聽了,卻是一急,「其實想撈點名聲……」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劉懷打斷了。

  「亂說什麼!」劉懷看著自己兒子,一臉不滿,「自己的表弟,你居然不清楚他的為人?」

  「我只是提個醒。」劉越趕緊收聲。

  姨母劉氏也道:「這群人真是忘恩負義,咱們花了錢、累死累活的施粥,他們得了便宜,現在一轉臉,就要翻臉不認人了,還往咱們身上潑髒水。以後,就算是有錢了,也不能攙和這樣的事了。」

  「你也少說兩句,」劉懷皺起眉頭,「這不是小事,有可能影響邱言的前途。」他到底當過潘府管事,見識不凡,看出了事情背後的危機。

  名聲毀了,不只是施粥白費了功夫,甚至可能讓邱言聲名狼藉,要是考官先入為主,連科舉都要受到影響。

  「舅父,你們不必擔心,這事我自有計較,那黃大夫不過跳樑小丑,翻不起浪花,他現在造勢,引得人人關注,一旦形勢翻轉,街頭巷尾口耳相傳,流傳的更快,最後都要給我做嫁衣。」

  「表哥,那黃大夫誣陷表哥,肯定不是好人,」這時,默默跟來的潘蓉娘開口了,「我以後不吃他開的藥了。」

  邱言笑道:「藥還得繼續吃,不管黃大夫這人怎麼樣,醫術是真實不虛的,是真正的名醫,他開的藥方、給的藥材,自有效用,不能因言避人,更不能以人廢物。」

  那黃大夫明顯不是一般人,是踏上了修行路的修士,這樣的人開出的藥,肯定是對症下藥。

  想到這,邱言忽然向姨母問道:「對了,聽蓉娘說,是姨母去抓的藥?不知道當時,您怎麼跟黃大夫說的?」

  劉氏回憶了一下,說道:「我把蓉娘的病情說了一下,那黃大夫似乎很是重視,說是離魂症,而且親自去抓了藥,還說半個月後,讓蓉娘過去,他好確認病情,怎麼?莫非藥裡面有什麼問題?」

  「不是,」邱言搖搖頭,「我是想知道,您有沒有提到,自己不是本地人?還有,藥方您還記得麼?」

  「外鄉人麼?」劉氏想了想,然後點頭道,「這個我說了,說是過來投奔親戚的,你舅父一直反復強調,那院子是你的,我們只是暫住,至於藥方,我也記得很清楚,是……」

  邱言聽了,心下了然,等說了幾句,便將劉懷等人安撫下來,眾人見他談笑風生,沒有半點擔憂的模樣,也都被感染,放下了心。

  又說了幾句,眾人便告辭離開。

  「今晚我要去朋友家做客,就不用過來給我做飯了。」

  送走幾人,邱言轉身回了書房,他表現的輕鬆,但心裡卻一直都在思慮著。

  「這城裡民眾的民願,似被黃大夫視為禁臠,我只是稍微流傳出來一點名聲,他就難以容忍,而這外鄉人……」

  他想起了,醫館外被人架走的女人。

  「蓉娘的離魂症已經痊癒,想要恢復,主要是養身,需要營養,而這黃大夫開的藥,都是名貴藥材,藥性溫和、不烈,正是養身所需,要去別的藥店抓藥,少說得要幾兩銀子,換成米麵,足夠滿城饑民吃上三天!但看姨母的樣子,顯然沒花多少錢,這麼看來……」

  在一普通病患身上,就花費這麼大,只用行善的說法,是肯定難以說通的,不過,邱言既已知曉了黃大夫的修士身份,也就能借此推敲,大致摸清對方的心思。

  「這個黃大夫的性修境界,應在我之上,但不會高出太多,我現在凝結了人魂,他比我的境界還高,卻不是高的離譜,很可能是凝結了地魂,甚至凝結了天魂……」

  對於凝魂境的另外兩個階段,邱言並無太多瞭解,難以確定黃大夫的具體境界。

  「就算境界高過我,但既已敵對,又威脅到親緣因果,就不能放著不管,況且對我不利的傳言一旦傳播開來,積攢神力、晉升神道的路又要曲折許多。不過,福禍相依,這裡面也有機遇,關鍵是不能拖,要速戰速決!此人開了醫館,以人道行事,說明不願與朝廷法度發生衝突,就從這點下手!」

  想到這裡,他探手入懷。

  「青昌縣城裡隱藏了不少修士、妖怪,可能早就有了勢力劃分,我插手進來,等於動了別人的碗筷、利益,難免引來惡意,這黃大夫只是開始,若能迅速解決,也算殺雞儆猴,能震懾他人!這樣才能不分散精力,有時間讀書寫字,畢竟有通山大王和上靈道兩個威脅懸在頭上,怎能把時間浪費在與人爭鬥上?」

  念頭落下,他從懷裡拿出兩件事物。

  「黃大夫的性修境界比我高,單憑魂道與其爭鬥,可能有變數,就算借助人道手段,也難以根除隱患,既然如此,不妨多管齊下!」

  他拿出的是一個小瓷瓶,和一座水晶雕像。

  水晶雕像裡隱約能看到淡淡紅點,聚散不定,和當日羊妖魄影凝結而成的相似,但卻不是雕刻著三個羊頭,而是兩個展翅的烏鴉。

  烏鴉魄影!

  自那日發現了灶神火的效用,邱言也沒閑著,將鎮壓在神靈符篆中的兩妖魄影先後煉化成雕像。

  「止謗莫如自修,但我要制止誹謗流言,卻不光要修性修德,還要武道修命,以命相搏!心意勇猛,能磨練意志,氣血對生魂也有克制。」

  看著魄影雕像,邱言沉吟了一下。

  「不過,在這之前,還有件事情要處理,要除去身邊隱患,省的關鍵時刻多出變數。」

  念頭一轉,他的目光落到了右手掌心中,接著心念灌入掌心的字篆!

  光影變幻,一座迷宮呈現在邱言的意識裡,迷宮的中央,一人高的山羊趴伏在地,身軀被鎖鏈困住,難以動彈。

  忽的,它抬起頭,朝上看去。

  「又來了?這些天,你也算信守承諾,沒有害了我魂,繼續保持下去,我可以考慮每次多透露一點資訊。」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1:18 AM

第七十五章:先須煉性鎖心猿

  羊妖陳其昌,在被邱言以神通符篆困住魂後,便被鎮壓在符篆空間裡的迷宮中央。

  本來,照邱言的意思,昨天就是最後期限,要將之滅魂,但羊妖眼見勢不妙,便透露出了一點半星的情報,想拖延住時間。

  「這次你想問什麼?想清楚了再說,我一次只回答一個問題,多了,就只能等到明天,我這個人雖是妖,也知道一諾千金的典故,只要你信守承諾,我肯定也會依諾行事。」

  感受著盤踞在虛空的意識,羊妖心中盤算、口中說著,話語中流露出一股自信,覺得漸漸把握了主動。

  只是,他的話音剛剛落下,虛空裡突然光芒一閃,竄出一朵火苗。

  「嗯?」羊妖一愣,但不等他出聲詢問,那火苗就激射過來,直接落到它的身上!

  灼燒!

  火焰燃燒起來,成燎原之勢,轉眼間就將羊妖的身軀吞沒!

  「等一等!你做什麼?快把火熄了,難道你不想知道通山大王的真實身份?不想搞清楚大王坐下幾大老妖的深淺?」

  魂乃意識之合,一樣能生出疼痛之感,更加直觀、劇烈,被這火一燒,羊妖的魂體登時就蜷曲起來,不再自信,而是變得萎靡。

  「我本就沒打算留你太長時間,這幾日休養生息,暫時沒有動手,你以為真是中了你的拖延計了?你說出來的不過皮毛,不痛不癢,有什麼意義?」

  虛空中傳來了邱言的聲音。

  「好說!好說!把火停下!我立刻告訴你!全部都告訴你!」魂影已被火焰灼燒的縮小了四分之一,它不禁尖叫起來。

  這可不是鬧著玩,羊妖的體魄已被煉成血丹,要是連生魂都被灼燒破滅,就是性命不存,神形俱滅,徹底的煙消雲散了!

  「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府上的宋管事已和我照過面了,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安心上路吧。」邱言根本不跟他廢話,神火跳動,又強盛幾分!

  「宋奴?」羊妖的尖叫越發高亢,「是那個老匹夫!果然一看情況不妙,就把我賣了!他監視我還不夠,還要害我性命!」

  接著,它話鋒一轉,又苦苦哀求:「邱公子!邱公子!你放我一魂,我願奉你為主,終生不敢背叛,所知所想會如數奉上,求求你了!求你了!我從去橫骨、開靈竅,修行百年才有今日氣象,求求你了……」

  在充滿不甘的尖叫聲中,火焰越發劇烈、旺盛,漸漸把尖叫都壓在其中,羊妖的一點真靈最終消散,記憶、念頭、情緒、意識都被神力火焰磨滅。

  待得一切散去,只剩下一小團魂力精華,純粹、無垢,是被灶神火焰精粹後所得。

  魂力畢竟不是實體,灶神火縱有奇異之能,也不能把無形之魂煉化成丹,只能精粹、提煉。

  「這已足夠,世上不知多少修魂之人,為精粹魂力,需日日打坐、純淨念頭,花上幾年、十幾年才除了魂中雜念。書上說的『先須煉性鎖心猿,次要跏趺坐半年』,心猿指的就是心中雜念、隱患,跏趺非單指打坐,也有全神貫注的意思,要鎖住、控制住雜念,全神貫注半年才能消除,但我有了灶神火,卻能省下這個功夫,事半功倍,其實這也是做人行事的道理。」

  轉頭看了眼空蕩蕩的迷宮,回憶起羊妖最後喊出的話,邱言心生感慨。

  「修行不易,一朝盡悔,但修行路上本就荊棘遍地,不滅了你,留下來萬一有個好歹,就要抱憾,更何況,便是我能饒你,可上靈道、通山大王能饒得了我麼?修行路上,無論人神,都是踽踽獨行,不強大,終究要化為杯土。」

  想著想著,那團魂力精華從鎖鏈中飛出,一路出了迷宮,消失虛空。

  外界,邱言右手一抓,握住了無形魂力,張嘴一吸,將之吸入了口中,接著魂力變化,向內滲透,迅速融入生魂。

  漲!漲!漲!

  羊妖的性修境界雖只是開竅境,但被灶神火提煉後純淨無垢,邱言吸納了之後,生魂有了明顯的漲大趨勢,又在意識的操控下壓縮、凝聚,整個生魂和魂的人影都越發凝實,肉身的感知也隨之提高。

  「魂力增長後,感知越發敏感,能更有效的感受血肉變化,對命修也有促進!只是,單純的壯大生魂,依舊看不到凝聚地魂的跡象,這地魂到底有何奧秘?說不得,凝聚地魂的方法,就要落在那黃大夫身上了。」

  這樣想著,邱言長吐一口氣,整個人的精神頭攀到了巔峰,他低頭看了眼桌上的兩件事物,抬手拿起瓷瓶,拔開瓶口,用力一吸!

  絲絲縷縷的香氣被他吞入口中,吞咽下去!

  這股香氣源自血丹,積蓄了一段時間,很是濃郁,氣一入腹,就被意識驅動著散入四肢百骸。

  很快,在邱言的感知中,軀幹、四肢暖烘烘的,流淌在裡面的血液活潑潑的,血肉之感清晰無比。

  念頭一轉,勁隨念動!

  震!震!震!

  他渾身毛孔閉合,將香氣鎖在裡面,隨後血肉顫動生力,大筋彈動為勁,明暗交替,將藏在血肉深處的一點點精華滲透出來。

  這些是狼妖精血剩餘的部分,被血肉吸收、蘊養,現在被血丹香氣和明暗勁兒牽引著顯化出來。

  勁力摩擦,又生出熱量,化為熱息,熱息漸多,卻因毛孔緊鎖難以通透,轉而向內。

  一撮撮神力火苗倏地顯現,在血肉中快速流竄,剔除血肉裡的雜質,一下一下,真如火焰灼燒,血肉生疼,但邱言面不改色,渾若未覺。

  漸漸的,熱息、神火、明暗兩勁生出共鳴,深入到筋骨深處,那一條條骨骼生出反應,隱隱跳動。

  終於!

  咚!咚!咚!

  一聲一聲,似風箱鼓動,實為骨膜震動所致。

  骨膜震動,傳遞全身,一下子就把邱言給震得原地跳起!

  震勁!

  震勁一生,築基巔峰!

  與此同時,邱言心中靈光一閃,《性命之道》上記述的幾個句子快速流過,接著生魂一顫,念頭一轉,運轉起《臥神內訣》的法門!

  只是這一次,他存想全身之神,不再是要凝聚生魂了,而是反其道而行,將生魂中蘊含的意念、心神分散開來,遍佈全身!

  下一刻,整個肉身,裡裡外外,每一條血脈,每一根骨骼、大筋,都呈現心中,筋骨皮膜的一跳一震,清晰把握。

  這是練武之人夢寐以求的內視!

  內外變化,猶如目視,細緻入微!

  但邱言並未停下,依舊孜孜感應,彷彿在尋著什麼,他的意識和心境慢慢沉澱下來,平靜如湖。

  這種做法,正契合了臥神內訣裡的一句話──

  內聚精神,不使外遊,存謂存我之神,想謂想我之身。

  把心和目都拴在身上,一刻不離的探究自身,去發現人身通天的奧秘。

  終於!

  「有了!捕捉到了!」

  心神一動,模模糊糊之間,他感受到了一條在血肉體魄中流動、穿梭的虛影!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7:47 PM

第七十六章:魄主體,遊不停

  霎時間,心底浮現明悟,讓邱言在瞬息間就明瞭這道虛影的實質──

  魄!

  這是一道魄影!

  人身三魂七魄,魂主意,魄主體。

  性修修的是魂,而命修修的就是魄。

  這不是邱言第一次見到魄影,他先後與幾名妖魔交手,早見識過魄影,這也不是他第一見到自身的魄影,神靈本尊還在身邊時,神目一掃,就能看到肉身的三魂七魄,混混沌沌。

  可眼下這一刻,他非是看到他人魄影,也不是透過神眼檢索分身,而是依著感覺、意識,親自察覺到了在血肉中潛藏、遊走的那一道魄影!

  命修築基之人,能感到魄影存在,就有了晉級更高層次的資格,而邱言不僅有這個資格,還有著相應的經驗──

  燕永傑被困築基多年,一朝得知練法,立刻就察覺魄影,踏入煉魄,煉化了一魄,之後,他更憑著多年的武學經驗,展望命修道路,對如何煉化第二魄有了想法和猜測,這些心得,燕永傑都告訴了邱言。

  「察覺了魄影,下一步就是抓住、堵住!然後煉化!」

  命修脫胎自武道,武道自古以來就有十年練功一朝拔劍,以力壓人、以技敗敵的說法,煉魄也是一樣,就要依靠蠻橫,也要靠著心志,同樣需要積累。

  好在這些邱言都不缺少!

  他一發現魄影所在,心念一動,骨骼、血肉、大筋各自變化,震動、顫動、彈動,發出的勁力如連綿海浪一般,將魄影流竄的路線封死、堵住!

  這也是築基境名字的由來,築基練勁,明暗震三階段,由淺入深,通透全身,這樣才能在發現魄影后將之攔住、堵住,逼迫一處。

  不過,雖然前路被堵,但魄影一個轉身,就要從側邊流竄,想從勁力間的縫隙逸出,靈活如遊魚,滑溜似泥鰍。

  邱言自是不會讓它如願,念頭連轉,勁力連環,一連幾下,將魄影徹底圍攏,動彈不得。

  「接下來的才是關鍵,不能有絲毫放鬆。」

  接著,他心念連動,充斥身軀的香氣、熱息、精血精華都被牽引著彙聚過來,朝那道魄影衝擊過去!

  這便是考驗積累的時候了,武道命修,修的是身軀,是體魄,打鐵還需自身硬。

  想要煉魄,靠的還是自身氣血/生機,要有充沛的氣血消耗,有深厚的生機去維持,氣血和生機,便是煉化魄影的火焰、原料,也是將自身意識打入魄中的介質!

  魄影無定,在全身遊動,人的意志無法干涉,只有將意識打進去,融入魄中,固定下來,才能如臂使指。若是身衰體弱、壽元不多,沒有足夠的氣血和生機讓魄影吞納,縱然能感到魄影,也是白搭。

  邱言的書生分身,前後吸納了烏鴉妖和狼妖的血液精華,體魄遠超常人,現在抓住魄影,充沛的氣血和生機灌注進去,頓時水到渠成,心神沉浸其中,沒過多久,就和魄影生出了血脈相連、渾然一體的感覺。

  那魄影越發清晰,透露出有力、有勁的意境,邱言知道,這道魄影乃是力魄,涉及人身的氣力、外形,除此之外,其實還有奧秘。

  燕永傑的力魄一煉化,除了改變氣力大增之外,還能顯化所修功法的特點。

  燕永傑練得是門叫「金鐘刀訣」的功法,內外兼修,內修一口氣,外練一把刀,煉化力魄之後,運起功法,便如在身上覆了層金鐘,堅固無比;舞起刀來,更得心應手,甚至五指併攏就能為刀!

  「我雖有練法,卻未修過功法,不過卻不能浪費了這個特性。」

  想到這裡,邱言抬手一抓,將桌上那座水晶雕像拿在手裡,用力一握,雕像破碎,化為兩道清風纏繞手上。

  這座雕像是烏鴉妖的兩道魄影被神火精粹而成,妖性被剔除的一乾二淨,純淨、純粹,邱言動念間,令手上毛孔張開,那清風就被吸納進去,融入體內,迅速流轉,轉眼到了正被煉化的魄影跟前。

  下一刻,力魄毫不客氣,猛地一攝,就把兩道清風吸納進去,接著魄影變化,漸漸凝聚,緩緩上升,到了邱言的胸口位置。

  邱言胸口的皮膚上,道道血紅紋路浮現出來,交纏變動,漸成一幅圖案,圖案似一團旋風插著翅膀。

  而後,奇異感受從胸口處延伸開來,向全身蔓延,氣血為之翻騰,骨骼震顫,血液沸騰起來,化為熱息,在體內積蓄。

  熱息越來越多,毛孔受壓,再也鎖不住,順勢放開,頓時,就見邱言渾身上下熱息噴湧,將衣服都給撐了起來。

  血沸,血管為之而空,但骨骼震顫,骨髓越發具有活性,心臟跳動,一滴一滴的新血流淌出來,迅速佔據全身血管。

  脫胎換骨的感覺浮上心頭。

  「氣血翻滾,洗髓換血!」

  邱言念頭一動,全身的筋骨皮膜就隨念而動,易筋縮骨,隨心所欲。

  「難怪那日我問烏鴉妖為何能變化人形,他笑我不知命修,原來力魄一煉,不僅力氣大增,洗髓換血,連筋骨皮肉都能隨心掌控,只要有心,改易身形易如反掌!妖怪也能變成人形,只是人與妖畢竟還有差別,經脈並不相同,會留下一些原形痕跡,嗯?」

  念動間,邱言突感體內有變,又一道快速遊動的魄影浮現心頭。

  「直接吞食了純淨的魄影雕像,刺激了體魄,居然連精魄都顯化出來了。」

  煉化七魄,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煉化了一魄之後,要花費不少功夫蘊養生機和氣血的虧損,然後再用幾年時間去感悟下一魄,可邱言吞食了魄影雕像,卻省了不少功夫,力魄一被煉化,精魄就顯化出來。

  「可惜我身上的積累都已用盡,再強行煉化精魄,先不說能否成功,單是透支潛力、掏空身子,就會陷入一段時間的虛弱,等於喪失了自保能力。」

  邱言想著,全身毛孔忽的顫動,湧出絲絲黑氣,轉眼間化為一團黑風,將他包裹起來,然後騰身而起,飄蕩間出了書房,到了院子裡。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7:48 PM

第七十七章:讓他身敗名裂,前途盡毀!

  邱言兩手一揮,黑風散去,接著屈膝、蹬地!

  一跳!

  直接蹦起來五丈高,兩臂揮動,衣袖獵獵作響,淩空一轉,像只鳥兒般滑翔起來,在空中連續轉折,似一根羽毛,輕飄飄落在屋頂。

  「借助煉魄之機,能將功法特性賦予肉身,我雖沒有練過武功,卻能將魄影雕像裡的特性提煉出來,賦予身軀。這種本能,已經接近神通的地步了,不過,依舊算是小道,煉化了力魄真正的意義,還是在於命修的進步,嗯?」

  邱言忽的輕咦一聲,目光落下去,看到屋後街道上,幾個孩童正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看樣子原本是在玩耍,結果見了邱言淩空跳起、滑翔落下的一幕。

  沖幾個孩童笑了笑,邱言轉身從屋頂跳下。

  幾個孩童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互相對視了幾眼,接著各自驚呼,各回各家。

  此時,已然是上午時分。

  邱言磨滅羊妖之魂時尚是傍晚,隨後提升命修境界,煉化一魄,看似順利,但著實花了不少時間,先是提煉潛能,直達震勁,接著感悟、捕捉、堵截魄影,最後灌注意念,融入魄影雕像,賦予肉身近似神通的本能,一來二去,一夜的功夫就過去了。

  「煉化了力魄,下一魄乃是精魄,涉及精元精血,所需的積累至少是力魄的兩倍,我現在血肉中積累的潛能差不多都已用盡,貿然衝擊,要陷入虛弱,縱能成功,也要花個把月的時間蘊養恢復。」

  回了院子,邱言換了一身衣服,回到書房,將桌上的瓷瓶收好。

  「血丹雖然氣血龐大,能作為血肉氣血的積累,但畢竟是一隻三魄老妖的全部精華,貿然吞服,後患不小,現在正要對敵,不能冒這個險。況且,我這次揠苗助長,已經榨幹了潛力,再進一步就是透支,修行是一輩子的事,不能只看眼前,壞了根基。」

  這樣想著,他緩緩坐在椅上,閉目吐息,像是在假寐,逐漸將散亂的思緒和念頭收攏起來,定心凝氣。

  過了好一會兒,邱言重新睜開眼睛,有精芒在眼底閃過,他拿起筆,提筆寫了張名帖,吹幹墨蹟後,放入懷中。

  「沒想到這第一次正式拜訪,會是這麼一個情況。」

  邱言施施然出門,街坊四鄰見了他,面色古怪,顯得拘謹,流露出懼怕,邱言也不以為意。

  只是,這一路上,但凡他走過的地方,總有路人指指點點,更有不少人面露不屑。

  「看來黃大夫的辦事效率很高。」

  這樣想著,邱言到了劉家的新宅子,正巧迎上從裡面出來的潘蓉娘。

  「表哥,你怎麼來了?」蓉娘一愣。

  「走,進去說。」邱言提了一句,二人入院,被劉懷看到了,這位老人立刻就快步走來。

  「言兒,我正要找你,現在說你欺壓良善的傳聞,幾乎傳遍了大街小巷,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我估摸著,要不然你去醫館給人家賠個不是。」劉懷的臉上滿是愁容。

  「要是賠了不是,就不是傳聞了,而是坐實了這事。」邱言搖搖頭,「舅父切莫擔心,此事今天就要見分曉了,我來就是告訴您一聲,安心等待,今天家裡人就不要出去了。」

  「你不要逞能!都是一家人,需要出力的只需開口。」劉懷還是不放心。

  見狀,邱言又是一番說辭,好不容易讓劉懷暫時放下了心,接著便離了劉家。

  走在路上,不時能聽到「沽名釣譽」、「偽善」、「打壓」的話語傳來,邱言的六識靈敏,自是一一聽在耳中,表面上神態如常,可眼裡的寒芒卻越發冷冽。

  走了一路,被人說了一路,縱是脾氣再好,涵養再深,也不可能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只是邱言卻知道,和行人爭辯、反駁都是徒勞,反而落了下乘。

  「一切的根源,都在餐風堂。黃大夫,你若真是個善人,只想求名,那也算是懸壺濟世,可惜,可惜……」

  心裡想著,邱言已經到了一座院子外面,從懷裡取出名帖,上前敲門,靜靜等待。

  這還是他第一次用肉眼觀察這座院子。

  「以肉眼看去,這院子並無奇異之處,更感受不到壓力和玄奇氣息,絲毫體現不出住在院子裡的人的修為和神通,說起來,歷史上也有不少重臣、大儒,被刺客、甚至暴民所殺……」

  想著想著,邱言心裡忽的生出疑惑。

  這時,「吱呀」一聲,院門打開。

  從裡面走出了一名手持長劍的青衫男子。

  邱言見了,正要將名帖遞過去,並開口說話。

  那男子卻是笑著擺擺手:「先不忙著給我拜帖,老師說了,拜訪之日須無瑣事牽絆,眼下你遇到麻煩,還要先把事情解決了才好。」

  邱言聽了,也不奇怪,收回了拜帖,口中道:「那就有勞兄台了。」

  「在下沈為生,有禮了。」那男子抱劍行禮,「你也不要客氣,老師每日耗費精力讀書說文,就是想引人安定,不作奸犯科,但偏有不識趣的人,對這樣的人,就算邱兄不動手,我也是要將之劍斬的。」

  ………………

  餐風堂。

  這座青昌縣最有名的醫館,並未受到昨天風波的影響,依舊人來人往,甚至在醫館對面的街道上,不少受過恩惠的災民聚集在那裡,逢人就說著黃大夫的好話。

  藥堂內間,黃大夫剛診斷完一名病人,小廝就端著早點進來,外面的病人早就知道了醫館的規矩,安心等待黃大夫進食。

  那小廝放下隔簾,低聲說著:「先生,您的威望,經過昨天的事情,反而更上一層樓了。」

  黃大夫淡然一笑,抿了口茶,然後道:「那個邱生,還是太年輕了,不知從哪裡學了點手段,就想彙聚民願,助力修行,一點都不懂規矩,這樣不入流的角色,連墊腳石都算不上,略施小計把他壓下去,並不值得高興,這一點,你要記住了,格局要大一點。」

  小廝連連點頭:「是是,也是那邱生不長眼,自己找上門來,被您略施小計就擺平了,再過些日子定然身敗名裂,前途功名盡毀!」

  黃大夫還是笑著,說著:「恩,這事你辦的不錯,消息傳得及時,又不著痕跡,等有時間,我再給你講點東西。」

  「謝謝先生!謝謝先生!」小廝聽了,立刻大喜。

  便在此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雜亂聲響。

  聲聲驚呼傳來,黃大夫眯起眼睛,站起身來,撩開隔簾,入目的是一隊身穿皂衣的衙役,為首的卻是個熟悉身影。

  「是你?你還敢來?」

  這個人,正是邱言!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7:49 PM

第七十八章:大瑞有法,條條分明

  「怎麼又是這個人?」

  醫館裡的病患看到這一幕,立刻就有人叫開了。

  「他是誰?」也有人開口詢問。

  立刻就有人陰陽怪氣的諷刺道:「呵,他你都不知道?可不就是咱青昌縣的大善人,邱言邱公子麼?」

  「原來他就是邱言!昨天作惡被抓個現行,沒想到賊心不死,又來鬧事!」

  「他還帶了縣衙的人來?怎麼著?逼迫不了黃先生,就要動用官場之力壓人了?」

  「坊間還傳言他是個窮書生,散盡家財賑災,現在看來,根本就是一派胡言!連官府的人都能調動,能是個窮書生?還不知道給縣太爺孝敬了多少呢!」

  ……

  議論響起,聲音雖然低,但彙聚在一起甚為可觀,以邱言的敏銳感知,自是能感受到話語背後正在醞釀的民怨。

  民怨也是百姓的念頭寄託,但卻是負面的,邱言對此不甚瞭解,但單憑想像也知道不是好東西。

  對面,黃大夫看著衙役,瞳孔緊縮,但旋即恢復,然後故作茫然的道:「邱公子,你這是做什麼?我不是說的很清楚了麼,治病救人乃醫者天職,不要說你的逼迫,就算是官府下令,在下也不會遵從,你若一意孤行,就讓官差把我綁了去吧!」

  他這話說的大義凜然,聽得人不由佩服,甚至有人喝起彩來,但被衙役一瞪,又壓低聲音,不少人憤憤不平,面含怒氣的盯著邱言等人。

  邱言見狀,開口道:「一句話,立刻就讓我成了眾矢之的,連帶著官府都被扣了個名頭,只是,治病救人是醫者天職,可殺戮外鄉人也是醫者該做的之事?」

  「你說什麼?」黃大夫聽到這裡,面色一變,眼底閃過驚色。

  「我說什麼,你心裡清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既然做下,就別妄想能夠抵賴!我也不和你多費口舌,待得證據確鑿,再看你如何言語。」

  說著,邱言和身旁衙役說了一句,那人點點頭,一揮手,就要帶人沖進醫館後院。

  「住手!」這時,小廝一步走來,攔在眾衙役前,「我們良善人家,行善救人,幹的都是積德的好事,就算官府也不能無辜抓人!你們二話不說,就要抓走先生,是何道理?」

  他說話的時候,胸膛快速起伏,個頭雖矮,但聲音卻出奇響亮,直接傳到了外面。

  聚集門外的災民聞聲而動,聚集過來。

  「真是借勢壓人?」

  「打壓良善?」

  「這世道還有沒有王法了?」

  聲聲叫喊就傳了進來。

  連衙役都顯得為難,但今天這事是老相國的學生牽頭的,他承受著巨大壓力,不敢退去。

  邱言卻上前一步,直視小廝:「好個伶牙俐齒的家僕,誰說要抓你家先生了,大瑞有法,不靠信口開河,有人報案,報請後檢,這是律法所定,來這裡是要查案,不是抓人!你張口抓人,閉口抓人,是何居心?」

  他這話一說出來,小廝先是一愣,跟著就要反駁,未曾想邱言又道:「造謠煽動可是大罪,我看你年紀也不大,小心禍從口出!到時候被官府通緝,天下再大,無處藏身!」

  這話一出,小廝面色一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接著邱言轉身,朝著內堂和醫館外面的人說道:「諸位鄉親,我既報案,就有準備,不是私自揣測,咱大瑞朝講究『髒驗見在、支證分明』,說的是要有證據、一切分明瞭才能定罪,眾衙役此來,正是公正所在……」

  他抬手指著面色陰沉的黃大夫。

  「若是此人清白,當然無罪,莫說抓他,邱某立刻斟茶認錯,認了誣告之罪!可若是我所說為實,眾鄉親被他一面之詞迷惑,壞了官府辦案的決心,豈不是讓死者難見天日,兇手逍遙法外,于情于理於法,都說不通。」

  眾人聽他說話間引用律法人情,句句在理,更不避諱誣陷,願意承擔後果,讓沸騰的民怨略有平息,有些人注意到黃大夫的異狀,不由思索起來。

  便在這時,黃大夫冷笑一聲,沉聲道:「邱言!你這狂徒,在遠寧城就作惡多端,將守門兵卒李波,城中良民王巧兒等人坑害不淺,更巧取豪奪,致使他們幾人傾家蕩產!若有人不信,去遠寧城一打聽就能知道!現在又要逼得我家破人亡才甘心麼?」

  聽到這話,邱言眉頭一皺。

  「真是費盡心機,連這些事情都打聽到了。」

  黃大夫話一開口,就不打算停下:「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你這樣的人,在下羞與為伍!請你帶人離開!不要汙了這藥堂之地!我可以與你對薄公堂!」

  話一出口,又煽動了些許民怨,只是和剛才相比,卻差強人意。

  注意到這一點,黃大夫的眼中閃過一絲焦急,旁邊的小廝更是面色發白。

  「邱公子,你看這……」衙役還是為難,雖有上面的壓力,但這種情況一個處理不好,就可能產生民變,責任不是他能承擔的了的。

  邱言卻搖了搖頭:「他現在失了方寸,撕掉了遮羞布,無所不用其極,正說明心虛,被我們抓在了痛處,若是退縮,功虧一簣,也給了他們準備的時間,想要找到罪證更加困難。」

  說話間,他不顧壓力,邁步上前。

  突然,人群中有個聲音響起──

  「那李波和王巧兒,都是遠甯城有名的惡霸,但自被邱公子教化之後,這些日子以來,反倒時常行善,轉變之大,就連身邊人都不敢相信,沒想到竟有人污蔑邱公子逼迫他們,導致傾家蕩產,簡直荒謬之極!」

  這個人的聲音也很響亮,直接就蓋過了吵雜的人群。

  邱言尋聲看去,見一名英武不凡的男子從人群裡走了出來,朝著四周行禮:「在下張振,就是遠寧人氏。」

  這張振話鋒一轉:「別的不敢說,但有關李波和王巧兒之事,這醫館的說法大有不實,有誣陷的嫌疑。」

  「不錯,我也是遠寧來的商賈,能夠作證!」

  「這位黃大夫說的正氣凜然,但全都是造謠,這樣的人,人品值得懷疑!」

  「是啊,不過就是搜查一下,若心裡沒鬼,為何死命的阻止?邱公子都說了,要是沒查到證據,自願領罪,怎麼反倒是黃大夫不敢應下來,難道是心虛了?」

  又有幾個聲音傳來,這些話一說,好似給沸騰的民怨潑了盆冷水,吵鬧聲頓時停息。

  有人聽了這些話,聯想到醫館幾人的反應,看向黃大夫的目光驚疑不定。

  見情勢有了變化,黃大夫面色越發陰沉,看著近在咫尺的邱言,他生硬的點了點頭:「好!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查出什麼!我黃德文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是事後,這事別想善了!哪怕告到京城,我都要討個說法!」

  邱言卻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你真敢去京城?」

  黃大夫聽了,胸口劇烈起伏,死死的盯著邱言,但忽的眼神呆滯。

  跳!

  白日當頭,卻見生魂從黃大夫頭上跳出,那魂中人周圍景物變化,動念間,有絲絲縷縷的波動散發出來,輻射開來,將整個醫館籠罩。

  就在這個時候,醫館四周的街道上,幾個隱蔽的角落,各自爆發出淡淡青芒,迅速擴展,擊碎了籠罩醫館的波動!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7:49 PM

第七十九章:遍地屍

  瞬間,聚集在醫館內外之人,先是精神一陣恍惚,感到眼前的景物似扭曲了一下,但接著又重新恢復清明,定睛看去,周圍並無變動。

  內間,黃大夫的生魂卻是一震,流露出憤恨和震驚的情緒,魂體表面冒出絲絲青煙。

  「這是?神力!這是神力!怎麼回事?青昌縣又有神祇出現了?莫非神道要復蘇?不可能,通山大王還沒有掌控城隍神位,不會允許神道復蘇!可我布下的幻境,直接化為虛無,這種有無變化,確確實實是神力所為!」

  他正驚訝著,忽然發現邱言邁開步子,抬手朝他的肉身推了過去,心頭一驚。

  「不好!這小子著實毒辣,我生魂出竅,肉身沒有了掌控,被他這麼一推,直接倒地,怕要引起民眾疑慮,可惡!神力出現,說明有神祇在附近,我雖凝聚地魂,但最多在烈日下支援十息的時間……」

  危急關頭,黃大夫的生魂向下一落,重新回殼。

  「你做什麼!」

  魂一歸竅,黃大夫就朝邱言怒目而視。

  邱言順勢收回了手,根本就不回話,帶著人就朝著藥堂後的院子走去。

  那小廝還領著幾名勁裝大漢想要攔截,卻被衙役一推,幾句話一嚇,讓到一旁。

  黃大夫見狀,狠狠一咬牙,眉頭緊鎖。

  「先生,這可怎麼辦?」小廝慌亂起來,「那邱生似是有備而來,要是……」

  「鎮定!」黃大夫眯起眼睛,看向小廝的目光鋒利的好似一把刀,「慌什麼!你一慌,旁人看了,更要生疑!」

  他這番話壓低聲音說出,入了小廝耳中,讓後者悚然一驚。

  小廝游目四顧,這才發現,周圍人正驚疑不定的看著他,如此一來,他如何還不知自己因為慌神,而犯了錯。

  「先生,先生,我知錯了。」頓時,小廝哭喪著臉。

  「哼!」黃大夫卻不再理他,一甩袖子,也朝著後院走去,「搜查?我倒要看看,能查出什麼!不過,真是小看了這個邱言,太大意了!此事過後,一定要這個威脅徹底扼殺!」

  堂中眾人看著他的背影,心裡都犯起嘀咕。

  「醫館的人突然就慌亂起來了?」

  「好像有點古怪,不過黃大夫這麼好的人……」

  「別猜了,咱也跟著去看看,平日裡官府查案,都不讓人靠近,今次卻沒有動手驅人,機會難道,多少能長點見識。」

  聽到有人這麼說,不少人的心思都活絡起來,醫館內外不乏好事之人,立刻就跟了上去,進了後院。

  後院占地不小,地上鋪著青石板,卻異常空曠,除了兩件小屋,就只是有一口水井,進來的衙役先去小屋查看,很快就探明了,這兩間屋子,一間是柴房,另外一間卻是伙房。

  「怪了,正屋是藥堂,兩間小屋卻是柴房和伙房,沒有人住的地方啊。」領頭的衙役聽了回報,心生疑惑,聲音正好能讓一臉陰沉的黃大夫聽到,無異於就是詢問。

  「民居如何佈置,難道還要聽官府的吩咐?」黃大夫冷笑起來,「還查不查?要是查不出,那在下可是要去告你們誣陷良善人家!」

  聽黃大夫這麼說,衙役頭目頓時緊張起來,又差了兩人探查那口水井,但依舊沒有發現。

  這麼一來,衙役們就有些慌了。

  「邱公子,這可如何是好?」衙役頭目一臉為難的看著邱言。

  邱言聽了,並不回話,而是抬頭向上看去。

  呼!

  破空聲響,接著一個大漢淩空而落。

  「邱兄弟,我來了!」

  來者長嘯一聲,卻是燕永傑,他如今煉化一魄,盡力充沛,聲音剛傳過來,人就已經落在地上。

  屋頂落人,自是引人矚目,更讓人在意的,是燕永傑背著的那柄大錘子!

  這個錘子,錘頭足有半個腦袋大小,錘炳有大半個人長,一看就沉重非常,但燕永傑一落地,二話不說,手臂一掄,舞動鐵錘,重重的砸在地上。

  錘頭落地的瞬間,他手臂裡面的大筋、骨膜、筋肉一縮一脹,整個人顫動了一下!

  就聽「轟隆」一聲,石塊崩飛,泥土濺起老高,落錘的地方,直接成了一個深坑,但坑裡卻空無一物。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就連黃大夫都沒及時回神,等他看到深坑形成,心裡「咯噔」一聲,哆嗦了一下,隨即又低聲自語:「不妨事,不妨事,雖不知邱言從哪得的消息,但他畢竟不知道……」

  誰曾想,他的這個念頭還未落下,另外一邊,幾道青芒從院外彙聚而來,擰成一股,徑直擊中了那口井,就見井身一震,崩裂出一枚玉佩。

  叮!

  玉佩跌落在落地,聲音清脆。

  隨後,就見空無一物的坑裡突然光影扭曲,出現了幾個縱橫交錯的身影。

  嘶……

  周圍盯著坑看的人,都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不由的揉了揉眼睛,等定睛再看,登時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不少人立刻面無血色,手腳冰涼。

  那幾道身影,面色蒼白,一動不動,又是從坑裡出現,說明是被埋在土裡的,看到這一幕,就算再遲鈍的人,也能想到裡面的玄機。

  「這……死人?」

  立刻的,靠近黃大夫的幾名百姓,看了這位素有善名的大夫一眼,迅速後退。

  黃大夫的面色,已經陰沉的能滴出水來了,手微微顫抖,血肉連心,心神一亂,又未曾命修,也就掌控不住血肉筋骨。

  衙役頭目這時候也回過神來,打了個哆嗦,然後就招呼人手,去找了工具,在坑洞旁邊挖起來,這一挖可不得了,一具接著一具的屍體就被挖了出來,很多血肉已經腐爛,更多地則早已化為枯骨。

  「這……這簡直喪心病狂啊!這院子裡到底埋了多少屍體!這死了多少人啊?」眾衙役早就駭的面色蒼白,「難道這整個院子的下面,都是……」

  這麼一想,很多衙役感覺自己的腳底冰涼,好像有絲絲涼氣正在從下面滲透上來!

  嘔!

  圍觀的百姓更是難以忍受,嘔吐的嘔吐,暈倒的暈倒,更多的是轉身就逃!

  藥堂裡,醫館外,圍攏過來看熱鬧的人,見這麼多人跑出來,心中疑惑,詢問出來。

  「怎麼不跑?殺人了呀!」

  「死人!全是死人啊!這什麼醫館啊!根本就是墳地!」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沒想到黃大夫看著那麼面善的一個人,居然如此喪心病狂!這地方,我是一刻都不想呆了。」

  「錯怪了!真是錯怪了邱生!」

  「不錯,要不是邱生,誰能想到這位黃大夫竟是殺人魔王!」

  「這地方,我是呆不下去了,陰森森的。」

  聽著這些話,人群譁然,但很多人還是不信,可等他們進去看了一眼,紛紛面如死灰。

  「想不到……想不到……」

  人來人往,很快,醫館的事情似燎原之火般傳播開去,這麼大的事情,一具一具的屍體,攔都攔不住,根本不需要有人刻意推動,轉眼就傳遍了半座縣城!

  人言可畏!

  「身敗名裂!身敗名裂!」

  院子裡,黃大夫手腳顫抖,他清楚的感到,鎖在藥堂裡的的民願情緒隱隱要崩潰,似開閘水庫一樣,朝著其他地方流淌,頓時心如刀絞。

  「我幾年的積累,日夜操勞……如今,毀於一旦!」心裡想著,他轉頭看向邱言背影,眼中浮現殺意。

  另一邊,邱言將那枚玉佩撿起來,突感五感一震,有龐大的民願流淌過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7:50 PM

第八十章:除惡務盡!

  「民願,民願……」

  民願彙聚,此消彼長。

  不只邱言能感到,黃大夫一樣能清楚察覺,就算他多年來積累不少,也不可能允許這種被人從碗裡搶食的事情,頓時怒氣噴湧而出,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一雙眼睛幾乎能噴出火來!

  「這些小民是我辛辛苦苦圈養的,民願是我多年累積下來的!這個無名小卒也想搶奪?把我當做踏腳石?想都別想!事已至此,大勢已去,我也就不用再顧忌什麼世俗規矩了,乾脆殺個痛快!大不了換個地方,重頭來過!」

  就在這個念頭升起之際,黃大夫忽的一驚,渾身一寒,感到有莫名壓力降臨身上,心中警兆狂跳,整個人僵在原地。

  「不好!忘了馬陽那老東西了!有他坐鎮,根本別想在城裡肆意妄為!可惡!」

  心中咆哮著,黃大夫的人,卻似沒了主心骨一般,任由衙役反剪手臂,壓著離開,沿途百姓見了他,都是迅速退避,不少人還拿東西砸了過去。

  看著往日裡被自己玩弄於手掌,肆意操控情緒念頭的民眾,居然這般反抗自己,黃大夫心中的怒火和憤恨越發旺盛,眼中寒芒愈深。

  「且讓你們得意,白日生魂出竅不易,等到了晚上……」

  很多平日裡處處維護黃大夫的人,看過了院中死屍,也不免生出了被背叛的感覺。

  一念尊,一念崩。

  民願的轉變只在瞬息。

  遠方一處屋頂,沈為生懷抱長劍,站得筆直,從他的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能將醫館院子和街道上的景物盡收眼底。

  「沒想到,還真讓他給找出來了,經此一事,這黃文德的名聲算是完了。」

  輕聲說著,他緩緩收勢,不再要要籠罩黃大夫,隨後目光一轉,視線落在邱言身上。

  「能讓老師在意的人,果然不一般,只是不知道,他背後站著的是哪位神祇。」

  話音落下,這沈為生轉身就走,人一動,居然在屋頂之間留下一連串的殘影,速度快到了極點,轉眼就沒了蹤影。

  另一邊,縣衙很快加派了人手過來,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搜出來的屍體太多了,已經不是小事了,連縣老爺身邊的師爺都趕了過來,親自主持。

  沒過多久,就有人抬著屍體從醫館裡接連走出。

  「男人!那是我男人啊!」

  「我的兒啊,沒想到一路逃難都挺過來了,最後反而死在這禽獸手裡!」

  「我就說我爹是在醫館裡失蹤的,為什麼沒人信!」

  人群裡,不時有人哭喊出聲,多數都是逃難的災民,或者客居的外鄉人。

  聽到這些聲音,人群越發混亂,有了失控的跡象,官差們見狀,趕緊驅散了周圍民眾,師爺也出言安撫。

  邱言這時也從醫館裡走了出來。

  迎接他的,是一聲聲歉意,以及一道道彙聚過來的民願,先前指責、斥駡、諷刺過他的人,都是一臉羞慚。

  但聽著眾人的話語,邱言卻生出一股疏離感,心神恍惚。

  「民意,民願,真這麼容易就能操控?或者說,真的能被操控?」

  隨後他搖了搖頭,然後朝著一人走了過去。

  「多謝張兄仗義執言。」他抱拳說著。

  這個人,正是自稱遠甯人氏的張振,之前黃大夫以李波、王巧兒等人的事污蔑邱言,正是張振挺身而出,說出了一番話。

  張振笑了笑,道:「這不算什麼,我說的都是事實,李波、王巧兒幾人本是禍害,但被公子教訓過之後,煥然一新,做起善事來,其他幾名無賴也都不再廝混,踏踏實實的幹活、過日子,這事已經在遠寧傳開了。」

  邱言點點頭,李波等人的事本是由他而起,是他在幾人身上試驗神道手段,這些天過去,漸漸步入正軌。

  對面,張振忽的壓低聲音:「另外,也是有貴人囑託,邱公子有才有德,前途無量,知府大人和孫先生都很看好公子,讓我留意相助。」

  「知府?孫先生?邱言何德何能,能引得這兩位的注意。」

  邱言嘴上這麼說,心裡也生出疑惑,不知原因何在,為何知府和孫先生會注意到自己,他知道對方口中的孫先生,就是遠甯知府的頭號幕僚。

  邱言本尊為神,灶台為本,而伙房中,有廚子,有僕從,人來人往,常有人閒聊,著實是消息靈通之地,遠寧城大大小小的灶台,都和本尊的感知聯繫在一起,日夜感應,自然知道不少事情。

  他這話一說,張振又是一番言語,一來二去也算有了交情。

  「邱公子,在下在城裡有幾家店,日後有暇不妨多多走動。」

  「一定,一定。」

  這裡畢竟不是談話的地方,簡單說了兩句,留下日後拜訪的話,邱言便告辭轉身。

  看著邱言的背影,張振面容凝重起來:「這邱言當真不簡單,餐風堂這麼大的名聲,招惹了他,前後不過兩天,就名聲掃地,那黃大夫也是身敗名裂,性命都要不保。」

  這時,有人從後面走來,到了張振身邊,低聲問道:「公子,咱們該走了,今天幫了這邱言一把,也算完成了孫先生囑託,青昌偏僻,現在又出了兇殺,不宜久留。」

  張振搖搖頭道:「不,我要在青昌縣留一陣子,好好和這個邱言結交一下,回去告訴我爹,就說這裡清靜,還有馬老相國這樣大儒,正好讀書做學問。」

  身後那人不解道:「邱言?不過就一書生,聽說連功名都沒有,要不是有知府老爺垂青……」

  「見了今天這陣仗,你還覺得這是個靠人恩萌的書生?就算沒咱們出手,這餐風堂也要一敗塗地,」張振說著,正好看到幾個饑民要給邱言磕頭,卻被邱言先一步攔住扶了起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經此一事,他的名望非但沒有跌落,反而要更上一層樓,沒有功名的時候都這麼厲害,等有了功名……」

  他忽然搖了搖頭:「以他現在的聲望,拿個秀才功名,還不是易如反掌?誰敢不給他功名?不怕民變麼?」

  另一邊,邱言安撫了幾名災民,又上前幾步,拉著衙役頭目到了一處,接著拿出了幾兩碎銀。

  「邱公子,您看您這客氣的。」衙役頭目咧嘴而笑。

  「今日給幾位添了不少麻煩,就當是我請各位的酒錢。」

  「太客氣了,」衙役頭目說著,還是收入懷中,「今後有事,儘管找咱們兄弟。」

  另一邊,那縣衙師爺也走了過來,和邱言說了些話,最後又提到了馬老相國。

  「邱生,你既和沈先生相熟,想來和馬老相國也有接觸吧,這可是個機會,要把握住。」他表情和藹,一副勉勵後生的模樣。

  邱言也識趣,謝了一聲,眼下既有官府出馬,自是沒他什麼事情了,交談了一圈之後,邱言就轉身離去。

  路上見到的百姓,無不對著他豎起拇指,交口稱讚,絲毫不見之前議論。

  這次,黃大夫身敗名裂,他所積累的善名盡數付之東流,卻又襯托出邱言的所作所為。

  一時間,賑災過後,漸漸平息的民願再次沸騰,彙聚過來,這還是消息沒徹底傳出去,等過個一兩日,民願只會更加濃烈!

  「福禍相依,我因黃大夫的計謀沾染汙名,現在卻又把他變做踏腳石,果真世事無常。只是,民願雖得,但殺雞儆猴的事並不算完成,相反,這麼多民願彙聚過來,等於成了肥羊,要是不能震懾宵小,今後定然麻煩不斷,除惡務盡,就在今夜!」

  話音落下,他的手上突然火焰升騰,那火中,有枚晶瑩玉佩。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7:51 PM

第八十一章:壞了肉身,攝了魂

  黑夜很快降臨。

  整個青昌縣城,遠離了白日的喧囂,平靜下來。

  不過餐風堂還是人來人往。

  院子裡的屍體和枯骨大致都被挖了出來、抬了出去,自有仵作驗屍。

  不過,不管這些人的死因如何,單單是那龐大的數量,就讓所有參與此案的人倒吸一口涼氣。

  「簡直難以置信,這麼大的兇殺案子,就在咱們眼皮子底下!這餐風堂開館也有幾年時間了,愣是沒人發現。」

  「誰說不是呢?也是那黃德文小心,又善於偽裝,對城裡百姓行善,只殺外鄉人。」

  「多虧了邱生,聽說這次,是馬老相國的學生出面,讓衙門聽從邱生調遣,我看這邱生啊,前途光明吶!」

  熬夜的衙役小聲交談著,不遠處,師爺正和耆老、正副保甲交涉。

  按著大瑞律法,但凡兇殺,非是官府單獨查案,要有當地的士紳和基層參與協助,彼此監督,各自寫下筆錄格目,一份入衙,一份入志。

  突逢大案,眾人都是憂心忡忡,眉頭深鎖。

  忽然。

  困意襲來。

  「好困,好困,一身疲憊。」

  幾個衙役說著癱倒在地,遠處,負責運屍的人、仵作、師爺、耆老、正副保甲等也是各自一晃,紛紛倒地。

  一時之間,忙忙碌碌的醫館寂靜下來。

  嗡嗡嗡~

  就聽蚊蟲聲響,皎潔的月光中,幾隻飛舞的蚊蟲清晰可見,很快飛到一處街角,入了一隻瓷瓶。

  啪!

  瓶塞落下。

  「還好有先生用藥養出的這幾隻瞌睡蟲,不然真不知道怎麼進去。」

  這瓶子,卻是被一名小廝拿在手裡,正是侍奉在黃大夫身邊的那人,白日裡大案一發,本該將醫館中人全部逮捕,但等動手的時候,只是抓了黃大夫和幾名勁裝大漢後,這小廝早不知去了哪裡,沒想到到了晚上,他反而露面了。

  躡手躡腳的從睡熟眾人身邊走過,到了醫館正堂,看著冷清的廳堂,這小廝歎了口氣,接著目光閃爍了一下:「雖說可惜,還沒學到幾分本事,但也是個機遇,我記得……」

  他一邊想著,一邊走到藥櫃。

  藥櫃的每個抽屜都有標籤,裡面盛放著藥材,其中不乏名貴之物,但這小廝卻看也不看,徑直到了藥櫃角落,抬手一拉,把個側邊的抽屜打開,然後伸手探入,整個手臂都伸了進去,在裡面摸索了好一會,然後露出笑容,取出了一個瓶子。

  拔掉瓶塞,有香氣飄散出來。

  「唔……」

  小廝深吸了一口氣,從瓶子裡面倒出了一顆黑色丹丸。

  「五珍丸!用五種珍貴藥材煉成的丹藥,能補元氣、壯筋骨,價值連城!沒想到五珍丸最後落入了我的手裡!等我離去,找到一僻靜之地,養好了身子,吞食之後,蘊養半年,就能積累足夠的氣血生機,試著煉化精魄!在這之後,再細細研讀筆記,說不定也能修個魂道,到時候……」

  「哦?黃童,沒想到你還會回來,是等著要給我收屍麼?」

  只是,小廝還沒高興多久,就被身後傳來的一句話給驚的一跳,急忙轉頭。

  站在他身後的,不是黃大夫又是誰?

  「先……先生……」小廝顫抖著出聲。

  此時的黃大夫頭髮散亂,穿著囚衣,衣服上還有一攤血跡,顏色鮮紅,明顯是剛染上的,他看著小廝,緩緩走來,嘴中說著:「那顆藥丸,是要交給通山大王的貢品,你拿在手裡,莫非是想替我去武信城走上一回?」

  「不!不!」小廝連連後退,面露恐懼,「我是擔心先生的心血被這些官差……」

  唰!

  他話未說完,半空上倏地光芒一閃,一道身影居然憑空出現,直落下來!

  「偷襲!」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黃大夫雖然心神凝聚,及時反應過來了,但畢竟沒入命修,身軀速度有限,只來得及歪頭躲閃。

  嗤嗤嗤!

  血沸聲呼嘯,整個廳堂的空氣都膨脹了一下,充斥了氣血生機,就聽「哢嚓」一聲,一個拳頭重重的打在黃大夫的背上,那拳頭先是膨脹,而後收縮,勁力爆發開來,一下子就將黃大夫給打翻在地。

  黃大夫慘叫一聲,口中鮮血噴湧,背後脊椎劇痛,感覺不到自己的下半身了!

  這一拳,直接把他的脊椎給打斷了!

  他勉強抬起頭來,看向襲擊者。

  「是你!邱言!你居然潛藏在這裡!不對,我沒有察覺到半點氣息,可你分明是以血肉之身……難道,你煉化了斂息玉佩?這不可能!就算是凝聚了地魂的修士,想煉化他人法器,至少也要花上半個月的時間,不可能這麼快……」

  這一拳打出的正是邱言!

  黃大夫的一番話,並未讓邱言產生半點回應,邱言挾著下墜之勢,兩臂連震,發出劈啪聲響,跟著他的兩隻手從兩邊猛揮,一左一右的夾住了黃大夫的頭顱!

  啪嚓!

  黃大夫的話戛然而止,他的腦袋如皮球一樣乾癟,鮮血從七孔中噴湧出來,血水細長。

  但這還不算完,就見邱言的右手中光芒一閃,神通符篆跳動出來,印在黃大夫已經扭曲變形的額頭上。

  拉扯!

  就聽一聲尖叫,黃大夫的生魂被神通符篆硬生生的給拉了出來,那魂裡光影變動,魂中人的身邊居然有一排排的藥櫃虛影!

  「這是什麼妖法!就算你壞了我肉身,但生機尚未斷絕,怎麼會被你直接攝魂。」

  邱言眼睛一眯,根本就不答話,念頭急轉,神通符篆滴溜溜的急轉,就要將黃大夫的生魂徹底吞沒,便在這時,生魂裡傳出尖叫。

  「黃童!還不動手!」

  聲音落下,魂中人手上一動,便有幻境彌漫而出。

  藥田、毒水、香霧、毒氣,朝四周迅速蔓延,逼向邱言!

  另一邊,立在牆邊的藥櫃忽的瑟瑟作響,然後拔地而起,櫃上一個個抽屜自發開啟,內裡的藥材被一股腦的熔煉,發出惡臭,散發出一股讓邱言心悸的波動!

  這股波動,對他來說並不在陌生,那是咒術與靈氣共鳴時所發出來的!

  「整個藥櫃,居然是個法器!」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7:52 PM

第八十二章:一聲符篆隱,一念氣血蕩

  藥櫃一倒,邱言終於驚訝出聲。

  「你沒想到的事還多著呢!」黃大夫的生魂狂叫一聲,魂雖被神通符篆禁錮,難以掙脫,無法施咒,但魂裡的藥櫃虛影卻直飛出來,融入了實物藥櫃!

  實影相合,藥櫃猛地一震,縮漲變化,劇烈顫抖,朝著邱言壓了下來!

  哢!哢!哢!

  一個個抽屜彈開,汩汩黑汁從中流淌出來。

  這種液體漆黑,冒著白煙,散落開的部分落在地上,立刻就腐蝕出一個窟窿!

  嘩嘩嘩!

  眼看著大片的黑汁就要撲頭蓋臉的澆在邱言身上!

  「嗯?」

  邱言輕咦一聲,接著毫不猶豫的抬手一抓,兩手抓在黃大夫的肩膀上,五指彎曲,就聽哢嚓兩聲,肩骨碎裂,緊緊抓住,而後腳下一動,就要衝出黑汁的籠罩範圍。

  須知神通符篆雖然奇妙,但黃大夫的生魂強壯無比,即使被拉扯出來,依舊和頭顱相連,一時間難以擺脫,等於把神通符篆也牽連在裡面,邱言若只是躲閃,將符篆暴露在黑汁中,不知道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只是,他剛要動身,就有勁風呼嘯過來。

  這是澎湃氣血所化的掌風!

  卻是那小廝沖了過來,他一掌拍過來,掌心裡面熱息噴湧,勁力炸響,居然也是煉化了力魄的模樣!

  他這一沖,一掌拍出,堪堪鎖死了邱言的前行路線,要將邱言給攔住!

  但邱言並不驚訝,猛吸了口氣,胸膛膨脹,跟著出聲如雷:「兀那小廝,你看手中的藥丸在哪了?」

  「嗯?」舉掌拍出的小廝一愣,下意識的轉頭朝手中藥丸看去。

  就在這一刻,邱言突然一甩左手,手中又飛出一枚神通符篆,這枚符篆隱約透明,呈現出隱藏、隱匿的氣息,徑直激射,一下子就打在了小廝握丹的手中。

  消失!

  小廝手中的丹藥憑空消失了!

  而這一幕,正好被回頭的小廝看個分明,他心中一急,連鼓蕩勁力都顧不上了,急急忙忙的就要收回手掌。

  「我的丹藥!我的丹藥怎麼沒了?」

  正當他焦急之時,忽感拍出去的手腕一緊,接著劇痛爆發開來,竟是被邱言一把抓住!

  電光火石之間,邱言一甩左手,令神通符篆激射出去後,順勢一抓,便將分神他顧是小廝手腕抓住,接著掄臂一甩!

  小廝驚叫一聲,頓覺天旋地轉,後背撞在了藥櫃上!

  滋滋滋!

  好似烤肉烹油的聲音響起,小廝渾身劇顫,慘叫起來,後背和藥櫃間升騰起大股大股的白色煙霧,空氣裡多了絲絲肉香。

  蹬!

  便在這個當口,邱言腳下一蹬,在地上留下半個腳印,人如離弦之箭般直竄出去,離了黑汁籠罩。

  「蠢貨!」被邱言右手抓握的黃大夫發出聲音,卻是那團生魂出聲,生魂激蕩,居然已從神通符篆的拉扯中掙脫出好大一部分,「不過,多少為我爭取了時間!」

  話音落下,他的生魂激蕩起來,魂裡人影掐動字咒,頓時魂力沸騰,幻境再度擴張,四周有絲絲縷縷的情緒念頭彙聚過來!

  但這時候,邱言手中青芒一閃,神力凝聚,直刺出去!

  啪!

  這道神力刺穿了生魂,接著就要攪動起來,卻沒想到魂中人一動,周圍虛影幢幢,旋轉起來,被神力刺穿的缺口迅速彌合!

  即便如此,黃大夫也發出驚呼:「神力?你竟能自行發出神力!神祇附身?還是神打之術!難怪……」

  生魂變動,話鋒一轉:「難怪白天有神力出現,難怪你能知藏匿屍體的地點,原來如此!神靈所視,自然沒有秘密可言!可惜,你境界不夠,掌控的神力品質不高,總量也有限,不能一次破魂!這枚符篆雖有法器之能,但我凝聚地魂,心志不動,你只能緩緩消耗,可惜根本沒有那個時間了!」

  話音落下,陰影臨身,藥櫃騰空飛起,朝邱言蓋了下來!

  同時,民願念頭從醫館各處飛出,凝聚起來,將邱言包裹,聚集到了極點,宛如實質!

  禁錮!

  邱言的身子居然被禁錮住了!

  同時,幻境蔓延,開始侵染邱言的思維、念頭。

  「敢來找我,就是找死!區區小卒,僥倖借勢,施展詭計偷襲於我,但兩者相鬥,勢大者勝!」

  黃大夫狂叫起來,情緒念頭化入幻境,掀起風浪,頓時毒物彌漫,幻境幾成實質,能聞到一絲腥臭味道。

  這時,邱言開口道:「你忘記了一件事情!」

  「嗯?」黃大夫聽了這話,心頭一動,但還沒等他想清楚,就有一股龐然大力直落下來,伴隨而來的還有陣陣書聲。

  正史流年,光陰如梭。

  「不好!忘了馬陽老匹夫!這老東西每晚都會念書,妄圖引人向正!凡是魂有邪念的,都會被鎮壓,平時倒也不算什麼,可現在……」

  他念頭尚未落下,生魂就猛地一震,被莫名壓力鎮壓著收縮,剛從神通符篆裡掙脫出來,轉眼又被重新拉扯過去!

  隨後,邱言右手中青芒閃爍,一道一道的神力不斷轟擊,黃大夫的生魂頓如燈火般搖曳起來。

  蔓延開來的幻境瞬間破滅。

  「可惡!不要得意!憑你……」

  叫喊聲中,彙聚過來的民願念頭越發濃郁,彷彿無窮無盡!

  健康!歡樂!充滿希望!

  這念頭濃郁的令邱言產生了窒息感,試著去捕捉,也難以抓獲,顯然都是被黃大夫控制的!

  「憑你的本事,根本別想勝我!」

  「勝不勝得過,不靠喊得響!」邱言冷冷回了一句,左手一翻,一枚符篆顯形出來,接著手上多了枚丹藥。

  五珍丸!

  他剛才反掌抓住小廝,甩動的同時,就將這枚丹藥抓在手裡,現在也不囉嗦,直接吞服!

  丹入腹,懷中又飛出一物,卻是一座有著三個狼頭雕像,被邱言一把抓住,捏得粉碎,化為三道清風,吸入鼻中。

  「你說自己心志不動,不知面對命修晉級時的氣血波動,是不是也能不動如山!」

  話音落下,邱言身上血肉蠕動,鮮血嘩嘩作響,全身的血肉顫動起來,整個人迅速膨脹,熱息從毛孔中噴湧出來,化為濃烈的陽剛之氣!

  「你……你竟敢在這個時候,衝擊命修層次!瘋子!瘋子!居然想用晉級時的氣血陽剛對敵!」

  黃大夫的生魂嚎叫起來,熱息噴湧,他首當其衝!

  神力激蕩!書聲鎮壓!陽氣衝擊!符篆攝取!

  四管齊下!

  面對如此形勢,黃大夫縱是凝聚了地魂,依舊難以抵抗,生魂晃動了一下,就變得萎靡,接著被神通符篆攝去,沒了蹤影。

  生魂既去,周圍的民願失了掌控,頓時群龍無首,作鳥獸散,再也難以禁錮邱言之身,他腳下一踩,人就離了原地。

  轟隆!

  藥櫃這時候落了下來,砸在地上,黑汁流了滿地,將地面腐蝕,濃煙滾滾。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7:53 PM

第八十三章:你的格局不過如此

  呼呼呼!

  邱言的身軀依舊在急速膨脹,在他的體內,血液奔湧如潮,在血管中穿梭著,沖刷著體內污穢,聯繫全身上下。

  膨脹!膨脹!膨脹!

  澎湃的五珍丸藥力在軀血肉中擴散。

  實際上,在吞丹入口中的第一時間,邱言就用神力將之精粹了一遍,去除丹藥裡隱藏著的隱患,更要確定真假,隨後藥力散開。

  勁力噴湧,熱息翻滾,氣血沸騰。

  邱言感到身軀充滿了勁力,他一轉身,大步走開,來到一片煙霧籠罩地方,煙霧是從地上冒出,一道身影掙扎起身,正是那小廝。

  這小廝剛才出手,氣息澎湃,掌風虎虎,也是個命修有成的人物,但被藥櫃砸中,整個後背被黑汁覆蓋,皮肉腐爛,露出白骨,陷入虛弱。

  他見邱言走來,立刻抬手作勢防禦,同時就要說出求饒的話語,可話還未出口,邱言的拳頭就已經落了下來!

  啪嚓!

  擋住面門的手臂被整個打斷,隨後,膨脹起來的拳頭印在了小廝的頭上,這頭立刻癟下去一塊,眼睛充血。

  「饒……」

  他只來及吐出一個字,就倒地不起,口鼻中流出紅白事物。

  一拳打死小廝,沒了後患,邱言靜立不動,心神內斂,感悟起來,很快捕捉到一條在血肉中游竄的虛影,立刻就驅動勁力圍堵過去。

  有了煉化力魄的經驗,這次,邱言輕車熟路,將虛影圍住,便鼓蕩全身氣血、陽氣、藥力、以及魄影所化的清風,聚集過去,灌入虛影!

  凝聚!凝聚!凝聚!

  膨脹的身軀漸漸回縮,體內虛影越發凝實!

  精魄!

  精魄一顯,向下沉去,直落到下腹位置。

  隨後,邱言的小腹皮膚上浮現出紋路,線條交纏,化為圖案,似是一輪彎月和狼頭結合一處。

  這圖案一成型,邱言就感到一股暖流蘊養下腹。

  這個位置在道教典籍上常被稱為丹田。

  隨後,暖流四散,散入四肢百骸,壽元增長的感覺在心中浮現,全身的血液流動驟然一滯!

  邱言的臉上猛地一片通紅,全身血管有種將要炸裂的感覺!

  他知道,這是一個重要關口,心神一凝,守住神智清明,察覺到心臟胸口出現的一點滾燙。

  心頭熱血!

  凝結精血!

  精血一成,血液便重複流動,邱言的身軀也恢復常態,疲憊、虛弱襲上心頭,無論身心都呈現出極限之感,想要倒頭就睡。

  「但煉化精魄所需的積累超出了我原本的預料,五珍丸雖然藥力深厚,但煉化了第二魄,終究陷入虛弱,既然如此,今天的事更要做徹底!才能震懾他人,換來修養生息的時間。」

  這樣想著,他強打精神,抬起右手,看了一眼手中符篆,心神一動,意識沉入裡面。

  符篆之中,意識空間。

  虛空中盤踞著一座迷宮,黃大夫盤坐在迷宮中央,身邊藥櫃虛影幢幢,旋轉不定。

  虛影周圍,幾條鎖鏈飛舞穿梭,幾次想要靠近,都被虛影阻擋,難以成功。

  突然,黃大夫抬起頭,看向虛空:「原來如此,那日在馬陽窗外,連同我在內,五道生魂爭奪入窗資格,最後成功的那道,就是你的生魂。」

  話音落下,虛空中浮現出了一道身影,正是邱言。

  意識灌注,等於分出部分生魂,進入符篆空間,自然會流露出生魂氣息,黃大夫與他交手的時候,邱言都是以命道對抗,直到現在才被對方察覺氣息,認了出來。

  黃大夫冷笑一聲:「想困住我?天真,你只凝聚了人魂,收斂了意志情感,如何能磨滅地魂?而且,對我動了手,等於挑釁整個青昌城的秩序,你很快就會被群起而攻之!」

  邱言從空中落下,看著黃大夫,回應道:「我若不動手,才會讓人覺得軟弱可欺,很快人人都會試著過來割肉,現在,你敗在我的手裡,名聲盡毀,基業不存,性命只在旦夕,被人知道了,只會懼我、怕我,又怎麼可能群起而攻?」

  「嘿嘿,」黃大夫怪笑一聲,搖了搖頭,「這只是暫時的,青昌城乃我輩樂土,受人覬覦,我自紮根於此,吞外鄉魂壯大自魂,治千百民眾放養心念,讓他們開心、愉快、充滿希望,讓民願美味可口,不知花費了多少時間、精力,你想繼承我的地位、煉化與我相連的民願,早晚和其他人發生衝突……」

  他話未說完,就被邱言打斷。

  「繼承你的位置?放養青昌縣民?」邱言搖了搖頭,「被我壞了肉身,囚了魂,還如此不知進退,你的格局不過如此,既然如此,沒什麼好說的了,雖然暫時不能徹底將你磨滅,但……」

  說話間,他一甩袖子,就有幾點火花落下,落在迷宮裡,升騰起來。

  神力火焰!

  這火焰急速蔓延,轉眼將黃大夫覆蓋,灼燒之下,人形不存,扭曲變化,一絲一絲的火苗,朝著魂裡滲透過去!

  頓時就有慘叫傳出,聲音裡還有濃濃的不甘,似對邱言話中的不屑之意很是不忿!

  「居然說我格局狹小……」

  邱言卻理也不理,轉身消散。

  外界,他長吐一口氣,面色蒼白,接著兩手張開,兩枚符篆從旁飛來,依附手心。

  這兩枚都是神通符篆,一枚得自鎖靈圖,一枚得自醫館院子裡的玉佩。

  玉佩本是黃大夫所有,用來隱藏地下死屍,被邱言以灶神神火灼燒、提煉,成了枚神通符篆,同樣蘊含三種字咒,都是咒綱上未曾提及的──

  隱字咒、匿字咒、斂字咒。

  邱言接著早日布下的神力,感應院內伙房,收集消息,抓住了黃大夫的死穴,又利用官府將之抓捕歸案,整個過程迅速、果斷。

  他料到黃大夫被意外抓走,定然來不及收拾醫館之物,所以埋伏醫館,靠著這枚隱匿符篆藏在一旁,先是看了場主僕相疑的好戲,再伺機出手,壞了黃大夫肉身,然後一鼓作氣,拿下了對方。

  「既是賊窩,定藏了不少東西,這人凝聚了地魂,說不定有功法留存,與其逼問,不如在這裡找一找。」

  邱言想著,在屋裡翻找起來,但很快,門外傳來了聲聲驚呼,接著有腳步聲在門外響起。

  「換防的衙役來了!」

  念頭一轉,邱言當機立斷,急掠到小廝屍旁,探手入懷,拿出一個瓷瓶,這瓶裡的蟲子他很感興趣,但隨即一愣,又摸出一本小冊子。

  噠噠噠!

  腳步聲近在咫尺。

  邱言左手抓住冊子,而後轉身,右手抓在倒地的藥櫃上,手臂一漲,勁力噴湧,把個藥櫃直接提了起來,接著用力一蹬,竟是提著整個藥櫃拔地而起,轟隆一聲,撞破了屋頂!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7:54 PM

第八十四章:天、地、人,各有所寄

  嘩啦嘩啦。

  破碎的磚瓦如雨點般落下。

  那換班的衙役一推開房門,屋裡立刻就湧出了大片大片的灰塵。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衙役後退了幾步,等灰塵停歇了一些後,方才沖了進去,入目的是一片狼藉的景象,先不說立在屋裡的藥櫃不翼而飛,單是那兩具屍體,就足以讓他們大吃一驚。

  其中一具,背上血肉模糊,頭顱癟下去一塊,另外一具則穿著囚衣,頭顱炸裂,四肢詭異扭曲,連脊椎都有明顯的折痕。

  「兇殺?」

  幾個衙役嚇了一跳,待得細細打量,這才有人驚叫起來:「這不就是那黃德文麼?剛剛傳來他逃獄的消息,聽說還殺了兩個獄卒,把獄神的塑像都給打碎了,倡狂到了極點,縣老爺正要發文通緝,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就死在這了?」

  「真的假的?真是那廝?」旁人駭了一跳,「老李,你可別看錯了。」

  「我姓李的什麼人,你們還不知道?」先前驚叫的衙役搖了搖頭,「看這樣子,此人死的極慘,他雖是兇犯,但涉及大案,現在突然橫死,卻不能不管,不知背後是不是有什麼隱秘緣故。」

  「說的是啊,外面那群人無緣無故的都睡了,裡面逃獄的兇手又橫屍在地,怎麼想都不簡單啊,你們在這看著,我現在就去通報縣老爺,這可不是小事!」

  說著,眾衙役立刻就忙乎開來,分工合作。

  很快,整個縣衙門就忙碌起來,人來人往。

  這一夜,註定會成為很多人的不眠之夜。

  只是,這些忙碌的官差衙役,卻沒有注意到,在對面街角,一名高大男子正遙望藥店。

  這人身著勁裝,手上拿著一柄長劍,整個人流露出淡淡的詭異氣息。

  「沒想到,還能碰上了這麼一場好戲,那個書生……」

  他念頭剛起,遠方就傳來呼嘯聲響,就見兩名大漢破空而來,氣流激蕩,打斷了思路,一息三十丈,轉眼就至。

  這兩人穿著不合身的衣服,模樣古怪,一個頭髮散亂,一個前額突起。

  「該死!這城裡是誰在念書,聽著難受死了!氣血翻滾,」兩人一落地,就抱怨起來,其中一人不懷好意的看著拿劍男子,「席雲!你不是說這個醫館的醫師有嫌疑麼?有嫌疑個屁!人都死了!」

  另一個則道:「浪費時間!再不找到有用線索,如何給老爺交代?你這奴士,辦事不利!」

  勁裝男子聽了,冷冷一笑,並不反駁,目光一轉,視線朝著遠方看去。

  在他視線的盡頭,邱言正托著巨大的藥櫃,在屋頂飛奔。

  邱言的身子,加上藥櫃,少說也有幾百斤重,就算是走在平地上,一步一步,恐怕也要在沙土地上留下深深痕跡,可他現在在屋頂上飛騰跳躍,一路疾奔,卻是如履平地,每一腳落在磚瓦上,都顯得輕飄飄的,似乎毫不用力,腳弓一彈,一沾就起。

  「煉化了力魄,渾身的筋骨彈動、變化動念可成,勁力如臂使指,而煉化了精魄,對血液掌控由心,血肉縮漲隨念,再加上生魂凝人、魂力龐大,對身軀的把握和感知細緻入微,兩相促進,便是拿著這幾百斤的藥櫃也沒太大影響,唔!」

  他正想著,忽的悶哼一聲,臉上浮現出一抹濃重血色。

  「不過,強行煉魄的弊端也不小,這次回去,不知道要修養多久才能恢復。」

  想著想著,他騰身一躍,毛孔中湧出絲絲縷縷的黑煙,化為黑風,卷著身子往前一飄,就落入了自家院子。

  邱言人一落地,便將藥櫃放下,接著盤膝而坐,呼吸吐納。

  很快,邱言的口鼻之中,就有絲絲白煙滲出,煙中摻雜淡淡血色,周圍的空氣裡頓時多了一絲鮮血味道。

  煙霧飄散,跟著他的胸膛和下腹蠕動起來,緩緩鼓起,口鼻轉呼為吸,全身筋肉一顫一抖。

  這是兩魄聯動,將吸入胸腹中的空氣震盪、提煉,把裡面的天地靈氣抽取出來,融入血肉,滋養肉身的生機氣血。

  邱言現在施展的這套吐納法門,是《性命之道》上記載的,而驅魄用勁的方法,卻得自燕永傑指點。

  吹噓呼吸,吐故納新。

  沒過多久,他重新睜開眼睛,眼眸色沉,蒼白的面色略有緩解。

  「沒想到在交戰中強行突破命修,會留下這麼大的隱患,那五珍丸雖然珍貴,但本應用來補氣,緩緩調養身體,蘊養一陣子後,氣血和生機自然提升,方能化為血肉積累,用以突破。我強納藥力,很多妙用體現不出,傷了血肉根本,要花上一陣子去彌補,好在拿下了黃文德,總算不是白費力。」

  命修一道,本就有養生的意思在裡面,講究一張一弛、文武相濟,邱言這次一心求成,煉化了力魄沒過多久,就強行煉化了第二魄,反倒留下了隱患。

  「這次煉化精魄,就沒有感悟到下一魄的蹤跡,不過也不是壞事,正好借蘊養身子的機會,修生養性,鞏固命修進境。欲速則不達,我有灶神火能精粹萬物,加速積累,命修進境本就比一般人快上許多,沒必要急於求成,越是危機環繞,越不能亂了陣腳,不然敵人還沒動手,自己就先衰弱了。」

  想著想著,他站起身來,看了一眼身旁藥櫃。

  「那黃大夫竟有兩個法器,倒是令人驚訝,這個藥櫃似乎還和他的生魂有某種聯繫,看那模樣,莫非和凝結地魂有關?」

  一念至此,邱言手中光芒湧動,神力火焰顯化出來,呼嘯著就將藥櫃覆蓋,灼燒起來。

  火焰升騰,卻無熱浪,火光也被局限一隅,院外很難發現。

  啪!

  藥櫃便傳來一聲輕響,就見一根白白胖胖的、好似蘿蔔一樣的事物落在地上。

  邱言也不在意,以為是藥櫃裡殘留的藥材,他盯著火焰,陷入沉思。

  「可惜時間不夠,沒能細細探查醫館,不過,事關修行的秘本,一般人要麼帶在身上、片刻不離,要麼牢記在心、不露痕跡,就算是搜查,也未必能找得到。」

  想到這裡,他手腕一翻,手裡就多了一本小冊子,卻是從那小廝身上得來的。

  書冊無名,翻開之後,每一頁都寫滿了蠅頭小楷。

  「這個叫黃童的小廝倒不甘寂寞,記了這麼多東西,應該是黃大夫平日裡說出的一鱗半爪,雖然瑣碎,也有些許殘缺,但細細整理,再加上我自己的感悟,讓本尊借香火心念推演一番,很快就能得到一個完善功法,標明性修前路!」

  他翻動書冊,慢慢點頭。

  「原來如此,天地人三魂,居然還有這種說法。」

  這書上不光有瑣碎的修行之法,還有很多心得體會和語錄,其中,就很清楚的寫出了天地人三魂各自的特性──

  人魂,寄於心,主智慧、元壽;

  地魂,寄於地,主經歷、利祿;

  天魂,寄於天,主命運、禍福。

  看著這些心得,邱言心頭念轉,一些修行上的疑問迎刃而解,卻又生出其他問題,最後卻忍不住感歎一聲。

  「有師父指引,當真能省下不少功夫,要是有個大門派培養,估計不只能得到指點,還能獲得很多資源,正是背靠大樹好乘涼,不過修行之道,不可名狀,千人千路,卻沒有必要去羨慕。」

  他繼續看著,從裡面總結出了凝結地魂的方法。

  「原來如此,這凝結人魂,是將自身記憶、情感聚攏在一起,定下心,守住念,而地魂的地字,本來就不再局限於身……嗯?」

  邱言還在思索,忽然心頭一動,轉頭看去,頓時發現在熊熊火焰旁,一團白白胖胖的身影正緩緩挪動,一下一下,鬼鬼祟祟。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7:55 PM

第八十五章:八抬大轎落門前

  「嗯?」

  邱言停下動作,直視過去。

  頓時,那白胖之物整個一滯,停在原地,再無動靜。

  「哦?有點意思。」

  話音落下,邱言的人已經出現在幾丈外,一伸手,就把那件事物拿在了手裡。

  頓時,一股清香飄了過來。

  他打量過去,入目的是一根白白胖胖的、似蘿蔔一般的事物,只在尖兒上分出幾條根須。

  「是根人參!」

  邱言前世也曾見過類似之物,是以第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一根人參,而且看個頭和模樣,年份還不低。

  顫!

  隨後,他清楚的捕捉到,被握在手裡的人參輕輕顫抖了一下,但旋即平息,沒了動靜,安安靜靜的。

  頓時,一個詞從邱言腦海中蹦了出來──

  「裝死?」

  借著感知,他能模模糊糊的感受到,正有絲絲縷縷的情緒波動從手上人參中散發出來,恐懼、赤誠、純淨。

  「這根人參似是成了精,有了智慧,不過思維並不清晰,心如赤子。」

  邱言還在想著,旁邊突然傳來劈啪聲響,卻是籠罩藥櫃的火光猛地一漲,接著回縮,火中的藥櫃已經不見了蹤影。

  邱言循聲看去,揮了揮手,那火焰便散去,原地只剩下一枚漂浮在半空的符篆!

  第三枚神通符篆!

  邱言抬手虛抓,符篆立刻被牽引著飛來,被他抓在書上,意念灌注,血脈相連,裡面的奧秘呈現出來。

  「這第三枚符篆,得自黃大夫的藥櫃,按那本心得冊子上所寫,這藥櫃雖是法器,但非同一般,被黃大夫視為成道根基,記述著個人的經歷、道場的歷史,這黃大夫的道場,就是那餐風堂,他的修為也只是剛剛凝聚地魂,並不完善。」

  念頭閃過,符篆裡面的資訊已被邱言接收完畢。

  「這枚符篆裡,蘊含四種咒綱上沒有的字咒,乃是毒字咒、愈字咒、蝕字咒和養字咒,不過這也難怪,咒綱雖說是總綱,但不過是上靈道外門用來築基、啟蒙用的,多為泛泛而談,並不深入,提到的幾個字咒,也都是常見之術,而這藥櫃卻是黃大夫的成道根基,和他所學息息相關,嗯?」

  就在此時,困住黃大夫的符篆爆發出些許騷動,顯是裡面的黃文德生出了感應,正在掙扎。但邱言一個念頭過去,引動符篆之力,立刻就將之鎮壓。

  「這黃大夫的生魂還真不是那麼容易處理的,不知道要花費多長時間,才能真個煉化。」

  邱言一邊想著,一邊朝書房走去,而那根人參一直被他握在手裡。

  到了屋裡,邱言坐在椅子上,先取出一個瓷瓶,拔開後狠狠一嗅,就見香氣成束,被他吸入鼻中,而後面色又好轉幾分,精神頭也有提升。

  「可惜治標不治本,想徹底恢復,須靜養一段時間,補充營養,調節膳食。」

  他放下瓷瓶,感到另外一隻手裡握著的人參有了動靜,根須微微顫動,似乎想伸到盛放血丹的瓶子上。

  邱言這時終究開口了:「既已成精,就不用再隱藏,邱某雖求上進之路,但你並未曾招惹我,我自不會將你如何,想走就走。」

  說著,他將人參放在一旁,起身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輕聲誦讀起來。

  文章句子在心口之間流淌,神力從魂中滲出,迅速平息心神,安定念頭。

  這一戰,邱言不只是身軀潛力透支,就連心神也被消耗不小,不復強盛,所以他已回書房,並沒有急著去探究凝結地魂的訣竅,而是轉而誦讀,以書句修魂養性,步步為營,不冒進,不遺漏。

  這一讀,就是一夜,心神沉浸書中,再回過神來,天己大亮,而邱言的精神也基本恢復過來,面色晶瑩如常,但這只是表面,隱患依舊存在。

  收了書,邱言抬眼看去,見到那根人參還是靜靜躺在桌上,散發出來的情緒高亢許多,搖搖頭,不再理會,他收拾了一下,換了身衣服,就走了出去。

  沒過多久,潘蓉娘便來了,一番忙碌,二人吃了早飯,等邱言再回書房,桌上已經沒了人參蹤影。

  邱言也不以為意,抽紙拿筆,開始練字,讀書能定魂,練字可壯念,這都是他親身總結出來的性修之法。

  一直練到到了中午,劉懷、劉越也來了,一進門就唏噓起來。

  「沒想到黃大夫竟是這種人,現在大街小巷的流言都倒過來了,從前說過你壞話的,見了我,都賠了不是。」

  劉懷的話,自是和黃大夫、餐風堂相關。

  一夜功夫,口耳相傳,滿城皆知。

  這也是那黃文德為了徹底毀了邱言的名聲,讓人四處傳播謠言,將事情給炒了起來,惹得人人關注,結果峰迴路轉,邱言帶人找上門去,先是說的對方啞口無言,跟著又從醫館院子裡搜出成堆的死屍,場面慘烈,駭人聽聞!

  這麼一來,就算有人想不關注也難,街頭巷尾處處流傳,邱言在眾人的口中,也從一個好心的書生,成了智勇雙全的才子。

  「再過一陣子,都要有說書人把這個事兒編成話本,給人講了去!」劉懷紅光滿面,越發興奮,越看自己的這個外甥,越是覺得不凡,老懷大慰。

  劉越卻有些後怕,連連道:「這事兒太險了,那黃文德喪心病狂,萬一有個好歹,報復起來可就不好了,聽人說,他昨夜越獄,連殺兩人!不過,也是喪盡天良的事幹多了,不知惹怒了哪路好漢,被人在醫館裡給殺了!」

  「死得好!」劉懷拍了拍桌子,「死不足惜!」

  聽了二人訴說,邱言又詢問了兩句,這才知道官府已經封了路,把餐風堂裡裡外外查了個底朝天,這兩天在那看過病的人,都被叫去問事,一副不打算善罷甘休的架勢。

  不過,邱言這個和黃大夫有過直接爭執和恩怨的人,卻無人問津,好像被人遺忘了一樣。

  對此,邱言倒是心知肚明。

  「終究還是沾了馬陽的光。」

  事情越鬧越大,事情的前後經過也流傳的越來越廣,最後都驚動了遠甯知府和劍南道禦史,都派人過問,一來二去,這邱言的名聲自是水漲船高,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彙聚過來的民願又增加了不少。

  只是,這些民願裡,就不光只有感激和祈福了,還有好奇、疑惑等情緒,都經過魂中洞,被本尊所吸納,淬煉成神力,壯大香火心念。

  就這樣,一場波及深大的大案,偏偏沒有影響到邱言一家子,邱家院子一切如常,只是街坊鄰居對邱言的態度又有了變化,一言一行小心謹慎,不敢稍有冒犯。

  而到了晚上,邱言回屋讀書的時候,卻發現那根人參再次出現在桌上。

  「有趣。」

  他搖了搖頭,也不多說,依舊誦讀。

  平靜的日子,持續了三日。

  第三日的早上,吃過早飯,邱言來到院子裡,正打算打一副五禽戲,可架子還沒擺開,就有「咚咚咚」的敲門聲傳來。

  開門一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縣太爺董秋的面孔,跟著這位縣老爺朝邊上一讓,露出了身後景象,門前的巷子停了頂八人抬的大轎,轎簾被一隻芊芊細手撥開,隨後便有一道粉色身影施施然從轎子裡走了出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7:56 PM

第八十六章:兩年

  這是一名身著粉色衣衫的女子,上襦下裙,穿得規規矩矩,但行走間嬌軀搖擺,腳步輕盈,給人一種婀娜多姿的感覺,她有張吹彈立破的白嫩面孔,臉上掛著一抹笑容,丹鳳眼,眼眸靈動。

  只是一眼,便是邱言也不免生出驚豔之感,但他畢竟凝聚人魂,心念如一,念只一轉,心神就恢復過來。

  「很好,定性不錯。」女子眼眸流轉,視線落在邱言臉上,露出讚賞,輕啟朱唇,聲音清脆如鸝。

  邱言眯起眼睛,看了女子一眼,跟著又看向女子身旁之人。

  這女子身後跟著兩人,一名穿著青衣的丫頭,低眉垂首,讓人看不清面目,只能注意到白皙的脖頸,看樣子是丫鬟之流;而另外一人,則是和邱言有過一面的陳府管事,被陳其昌稱為宋奴。

  一見這宋奴,邱言就已經明瞭,對女子的身份大致摸清,不過,卻沒有表示什麼,轉而朝著董秋行了一禮,口呼小民。

  「賢侄不用多禮。」出乎意料的是,董秋這位一縣之尊卻顯得很是客氣,說了兩句,就急著引薦,「我這次來呢,是受人之托,這位是武信軍宋節度使的掌上明珠,宋家大小姐。」

  邱言心頭一震,看向女子的目光中,夾雜了一絲疑惑。

  「宋節度使的掌上明珠?宋淵的女兒?」

  他目光轉動,在宋奴臉上掃過。

  「幾天前這位宋管事過來,說是他家公主要見我,照之前的情勢來看,這個所謂的公主,無疑就是那通山大王的女兒,可現在看這架勢,眼前此女,定然就是那位公主!這可就奇了,照我的猜測,這位大王絕非宋淵本人,而是其身邊人,怎的這妖王公主,又成了宋淵的女兒?莫非,那位通山大王也是女的,是宋淵的妻子?」

  這些念頭在邱言心中一閃而過。

  對面,那位宋大小姐卻突然上前一步,仔細的將邱言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接著點了點頭。

  「不錯,長得還算周正,氣質也還行,有點博覽群書的感覺,是讀書人的氣質。」

  說話間,她自然而然的散發出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味道,但並不顯得做作,明顯是日積月累形成的習慣。

  但還是讓邱言皺起眉頭。

  不過,宋大小姐顯然沒有將邱言的想法放在心上,她抬起纖纖玉手,伸出了兩根手指。

  「我聽說你要守孝,不能科舉,那就給你兩年時間,兩年之後,考上秀才,狼羊之事我就不予追究,還可以考慮招你為夫,但要是考不上,或者在這兩年中,我有了意中人,那就只能怪你命不好了。」

  此女的話裡話外,儼然沒有將邱言放在眼裡,似乎所謂夫婿,只是她的一隻寵物,召之即來,揮之則去。

  一番話說完,宋大小姐輕聲一笑,笑聲如鈴,轉身回轎,那宋管事和丫鬟亦步亦趨,領著一群人迅速離開。

  轉眼走了個乾淨,來得突然,去得也快。

  「賢侄啊,這是你的機遇啊,要把握住!這位宋大小姐的父親是節度使,乃實權武將,位高權重,鎮守一方,要是能與之結親,對前途大有好處,你這兩年多多用功,總算個念想,另外,馬老相國也很是看好你,不能辜負他老人家的殷切期望。」

  縣老爺董秋見狀,簡單和邱言說了兩句,就急急忙忙的離去,明顯是去追趕宋大小姐一行人了。

  院子再次恢復平靜,只是方才縣老爺親自過來,還親切稱呼邱言為賢侄的場景,卻是被周遭的街坊看的清清楚楚,一時間,這些個本來看不上邱家父子的鄰居們,只覺得心跳加速,小心翼翼的回身,生怕發出一點動靜,讓邱言發現。

  邱言當然沒心思去理會街坊,他還在咀嚼那位宋大小姐的話語。

  「兩年?夫婿?」

  末了,他搖了搖頭。

  「兩年時間確實寶貴,畢竟以我現在的修為,與通山大王座下的妖魔拼鬥,都要費不少力氣,連費盡心思絆倒的黃大夫,都要給通山大王準備貢品,要是立刻對上妖王,應該沒多少勝算,只是這妖王女婿我可沒興趣去當,這具肉身,和妖王之間有仇恨牽扯,相見之日,就是搏命之時。」

  邱言的思路很快就被一聲招呼打斷了──

  「賢弟,剛才那群是什麼人?有位看起來還是官家小姐?」

  說話的,是一身遠行打扮的鄭重森,頭戴方巾、背著書簍,臉上含笑。

  「沒什麼,那些人走錯了地方,認錯了人。」邱言一句帶過,接著就詢問起鄭重森這身打扮的緣由。

  「嗨,這不是秋天要有恩科麼?我呀,就估摸著去道府書院求教,做好準備,這次過來,就是來和賢弟告別的。」他說話的時候,聲音不高。

  邱言聽了,心下了然,知道事情並非如此簡單,他的這位摯友先前道試得了甜頭,食髓知味,現在是想故技重施,還要去打點一番,以期鄉試高中。

  看著鄭重森身上洗白了的儒衫,邱言暗暗歎息了一聲,接著抱起拳頭:「既如此,那小弟就祝鄭兄一路順風。」

  「承賢弟吉言。」鄭重森笑著回禮,又說了兩句,便轉身離去,臉上滿是笑容,眼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只是他這一去,就沒了音信,連當年八月的秋闈,都沒能回來參加,事後,邱言雖有心尋找,但能力有限,就算動用神靈本尊,也難覓蹤跡。

  逝者如斯夫,一晃就是兩年。

  這兩年對邱言來說,無論是本尊,還是分身,都過得平平靜靜的。

  只是,有過被困山廟近八十年的經歷,他卻知道,兩年的時間對凡人來說,也許算是漫長歲月,但對壽元悠長的超凡存在而言,卻只是彈指一瞬。

  冬去春來,萬花叢開。

  邱家的院子,並無多少變化。

  「兩年,這兩年間無論是上靈道,還是通山大王,都沒有再起波瀾,不過這只是暫時的,不說其他,若時一個多月後的道試出了意外,沒能考上秀才,通山大王那邊,立刻就會做出反應,派人來打殺我。」

  心裡想著,邱言放下了手中筆,看了眼桌上的這幅字,眉頭皺起,搖了搖頭。

  「不行,還是差那麼一點,神韻不能圓滿。」

  說著,他抬手一拉,就將這幅字扔到了一旁。

  另一邊,桌上發出輕微響動,卻是一團白白胖胖的身影在桌角翻騰。

  這團白胖身影,正是兩年前,邱言煉化藥櫃法器時,跌落的那根人參,自那夜後,就賴在書房,只要邱言讀書,這人參就會生出反應,久而久之,邱言也就聽之任之。

  看也不看人參,邱言離了書房,一入院子,就朝門走去,正好碰到進門的蓉娘。

  兩年功夫,蓉娘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嬌美可人,很多女子在她這個年紀早就已嫁人生子了,但劉家卻沒有半點動靜,這裡面的緣由,邱言也能想到。

  「表哥,又要去老相國家?」

  見了邱言,蓉娘打了招呼,在得到肯定回答後,便點點頭:「那我去幫你收拾書房。」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7:57 PM

第八十七章:聖旨!

  邱言去了沒多久,蓉娘便拿著幾張寫滿了字的紙從書房走出,到了院子一角,將這疊紙放下,接著離開。

  等她走了之後,就見一道身影翻牆而入,熟門熟路的摸到院角,這人同樣拿了一疊紙,不過紙上卻沒有墨蹟。

  認准了地方,此人將地上寫滿了字的紙拿起,把手上潔白紙張放下,接著騰身而起,翻身離院。

  又過了一會兒,蓉娘重新回來,見了這疊新紙也不意外,彎腰撿起,拿回了書屋。

  這樣的情景,已經重複了有些時日了,最近兩三個月以來,經常發生。

  開始的時候,蓉娘還守在旁邊,想搞清楚緣由,但一直沒有收穫,直到被邱言開導了一番,這才作罷。

  在蓉娘看來,表哥練字用的紙張,本是不小的消耗,既然有人願拿新紙來換寫滿了字的廢紙,自是劃得來的,想通這點,她就不再執著于探究,萬一打破沙鍋問到底,導致對方不來換了,可就得不償失了。

  同一時間,在城東一座宅子裡,張振看著手上剛拿到的幾幅字,面露喜色。

  「好字!好字啊!」

  看著眉飛色舞的張振,剛剛翻牆走壁、將這幾張紙拿來的漢子卻是面露疑惑:「少爺,這邱言的字,真有那麼好?我剛才看了兩眼,也就是覺得看著舒服點罷了。」

  張振聽了,不禁笑道:「連你這認不得幾個字的人,看了這幾幅字,都能感到心中舒暢,你說要是落到了行家的眼裡,又該得到什麼評價?」

  他顯然心情正好,說著說著,便將手上幾幅字鋪開在桌上,指著其中一幅道:「這些字,單論形,工熟正剛,而論韻,則有種浩浩大勢,不求奇,不求險,不偏不倚,無過不及,正是儒家所追求的書道!儒家講究以字載道,就要有這種勢頭,這邱言兩年前的字只能說是端正,可兩年下來,已頗具氣象,有了名家苗頭。」

  「真這麼厲害?」那漢子駭了一跳,他可是很清楚自家少爺的眼力,這位主兒口中的名家,那可都是書法大家,不敢說一字千金,但拿出去至少能賣不少銀子,而在漢子看來,邱言年紀尚輕,沒想到卻得自家少爺如此稱讚。

  張振這時候又搖了搖頭:「這邱言的字,其實已經有自成一家的味道了,要不是他的名氣不大,只局限在青昌縣內,恐怕早就被鼓吹成書法大家了,至少道府和關中的那幾名後起之秀,單論字,是不及邱言的,可惜這些字,還是受困於名。」

  漢子聽到這裡,靈光一閃:「原來如此,難怪少爺您讓我等收集這邱生練字的帖子,是相等以後……」

  「不錯!」張振點點頭,「邱言博學多才,又素有賢名,此次道試十拿九穩,幾個月後的秋闈,估計也不在話下,到時他的名聲就會流傳出去,寫的字當然也會水漲船高,我這也算是囤居奇貨。」

  「賢侄不愧是張家這一代的菁英,這番見解,著實令人敬佩。」

  二人正說著,門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就見一名瘦削男子走了進來,這男子留著一撇鬍子,眼中精芒閃爍,給人以精明之感。

  張振見了,面色微變,跟著面色如常,上前行禮道:「原來孫伯伯已經醒了,您昨日鞍馬勞累,理應多休息一會兒才是。」

  瘦削男子擺擺手:「我這是勞碌命,睡不安穩,這次過來,本就是替知府大人問候那邱生一番,還是早點拜訪的好,不過,我剛才在外面,聽你說到邱生的字不錯,不知方不方便借我一觀?」

  「這……這自然沒問題。」張振眉毛一挑,看向門邊的僕從,眼含責備。

  這時,瘦削男子已到了桌前,看了眼字,立刻兩眼放光,然後彎下腰,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再抬起頭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張振責備僕從的目光,頓時笑了起來:「賢侄,你放心,我這次不會和你搶了,上次那副前朝王道之的畫,實在是找了太久,一時心癢難耐,可眼下,這邱生就在城裡,我何必捨近求遠?上門討一幅不就成了!」

  聽了這話,張振松了口氣,笑道:「孫伯伯誤會了,侄兒哪有這般心思……」

  他的話尚未說完,就聽門外響起「噔噔噔」的急促腳步聲,一個大漢急急沖了進來,見了張振,直接便道:「少爺!城裡出大事了!」

  「什麼大事?」

  「聽說是來了聖旨!好多人都跑到街上去了,想要見識一番!」

  「什麼!?」

  張振還未回應,旁邊的瘦削男人就叫了出來:「聖旨是給誰的?」

  「還能是誰?」報信大漢看了張振一眼,回道,「還不是城北的老相國。」

  ………………

  邱言剛走到馬家院外,就看到了周圍街道上密集的人群。

  「嗯?怎麼回事,城北向來肅靜,怎麼今天一大早的,居然來了這麼多人?」

  帶著疑惑,他前行幾步,就看到馬家院門被幾名兵卒圍了個嚴實,門邊還立著幾匹高頭大馬,而院子裡面則傳來幾聲呼喝。

  略微打聽了下,邱言就明白了眼前這一幕的緣由。

  「聖旨?看來過了兩年,那位新皇帝終於又想起這位被他遺棄的老相了,只是,從此之後,這青昌縣的平靜怕是要到頭了。」

  邱言還在想著,冷不防的,脖後的皮膚忽的一涼,接著心生警兆。

  「嗯?有殺意!」

  經過兩年的沉澱,他早就將煉化兩魄的命修境界掌握、鞏固,只要有人目視自身,心起念想,就會生出氣機感應。

  循著感應轉頭看去,邱言的視線越過層層人群,落在了街角一處。

  那裡,靜立著一名男子,手拿長劍,整個人流露出孤高、清冷的氣息,周遭的人都遠遠的避開。

  注意到邱言的視線,這人忽的抬起一手,淩空虛劃,寫了兩個字,接著嘴角一翹,露出笑容,然後轉身邁步,緩緩離去。

  邱言瞳孔一縮,皺起眉頭,沉吟了一下,跟了上去。

  「這人是誰?他剛才淩空寫字,寫的正是『上靈』兩字,莫非和上靈道有關?上靈道終究還是找來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7:58 PM

第八十八章:上靈,席雲

  持劍男子的速度並不快,邱言快步跟上,兩人一路行進,很快到了城中一處偏僻角落。

  這裡地處城牆夾角,幾乎無人涉足。

  這時,持劍男子停下步子,轉過身來,直視著邱言,仔細的打量起來,最後搖了搖頭:「你的進境太慢了,以你現在的程度,根本就難以抵抗。」

  「你是上靈道的人?」邱言能從對方身上察覺到淡淡的殺意,但身處青昌縣,他有不少後手,倒也沒有太多顧忌。

  「這個名字,我不能隨意說出,」持劍男子點了點頭,居然直接承認了,「我這次過來,就是要告訴你,這兩年的平靜生活即將終結,你若不能在短時間內迅速提高修為的話,就要有所覺悟,如果不想死,不妨跟緊馬陽,不然的話,我就只能親自出手,取你的性命了。」

  說到這裡,他笑了笑:「不過,即便你寄身在馬陽身邊,也只是拖延罷了,等到馬陽壽元耗盡,一樣還要面對,這一點,你最好記清楚了。」

  邱言聽了,眉頭越皺越緊:「你是什麼人?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我名為席雲,至於身份,再過不久,你就會知道了,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些,算是為了感謝你,若不是你,我也不會有這兩年的自由,況且你一旦死了,我也活不了多久。」

  他正說著,忽然面色一變,抬手捂頭,整個人顫抖了一下,手上的那把劍嗡嗡作響。

  「嗯?」見到這一幕,邱言微微眯起眼睛,暗自凝神,渾身筋骨繃緊。

  「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突然,對面那人又說了一句,接著騰空而起,一腳一腳踩在城牆上,節節拔高,轉眼攀到了牆頂,一個翻身,就此離去。

  「席雲?」

  咀嚼著這個名字,邱言緊鎖的眉頭並未解開。

  「這人也是上靈道的?可為何會來通風報信?他身上散發出的殺意真實不虛,莫非是個陷阱?」

  思索中,邱言漫步而回,此時,馬家院外的兵卒已經散去,但聚攏過來,想要看個熱鬧的人群還未完全散去,依舊有人三三兩兩的站在街頭巷尾,議論交談。

  邱言並未理會,徑直穿過人群入了院子,正好看到正在收拾香案的沈為生。

  「你來了。」

  沈為生看到邱言,笑著招呼,這在兩年中,邱言時常過來,幫著馬陽整理書冊歸類,早就和沈為生相熟。

  「聽說有聖旨下來,不知是怎麼回事?」邱言也不繞圈子,直接就問了出來。

  沈為生回道:「算不得聖旨,只是口諭,正式的聖旨,要等老師回了東都老家才會下達。」

  「老相國要走了?」聽了這話,邱言先是疑惑,跟著就了然,這兩年來,馬陽雖一心整理史籍,但要說不願再回朝堂,那是假的。

  自朝堂上,黑面王相公得勢後,先後頒佈的幾套新法,連青昌縣都有波及,有好有壞,但總的來說,卻威脅到了秀才、舉人、士紳、富戶等人的利益,因而帶來了一些亂象,馬陽對此表現出的,便是不滿和反對,現在皇帝下達口諭,這位老相國怎麼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你先去書房吧,老師正等著你呢。」沈為生收拾了一下,便催促起來。

  邱言點點頭,朝著書房走去。

  這書房他早就來過多次,從第一次拜訪之後,馬陽就時常讓他過來幫著整理書冊史籍,偶爾也會和他交談,談古論今。

  推開書門,入目的是一排一排的書架,繞過幾座,邱言便在層層書冊中,看到了那個蒼老身影。

  和兩年前相比,老人咳嗽的更厲害了。

  等他咳嗽完了,這才招呼邱言過去。

  「聽說老相國要走了?」邱言行了禮後,坐在對面。

  「不錯,」馬陽點點頭,看了邱言一眼,「收拾一下,三天后就走。」

  「那學生就在此恭喜老相國,能重回朝堂,施展抱負。這兩年來,得益于老相國之力,青昌縣城平靜了許多。」邱言此話一語雙關。

  「治標不治本。」馬陽卻搖了搖頭。

  二人說著話,不知不覺間時間流逝,天色漸變,邱言見時候不早了,就起身整理起馬陽寫好的手稿,他這次過來,本就是這個目的。

  等到了午時,馬陽留邱言在家吃飯,待得飯後,邱言又忙活了一會兒,將稿子整理好了,馬陽便點點頭,道:「你過幾日要上考場,道試自是不在話下,想來今年的秋闈也會參加,只是科舉並非只要有才學就能如願,鄉試還好說,會試怕是會有些麻煩,也是我連累了你。」

  說著說著,話題就落到了邱言的身上。

  邱言知道馬陽這番話的含義,眼下王相公得勢,推行變法,也推行自身學問,之前的恩科所考科目就有所變動,涉及到了變法的內容,而今正科,變法推行了兩年,只會變本加厲,這也使得朝堂上有了黨政的苗頭,士林中,有了新舊兩黨的說法。

  黑面相公推行變法,自是新黨,但凡反對的,就被歸為舊黨,馬陽因反對變法而遭貶,當然是舊黨。

  邱言和馬陽有了交情,在他人看來,就是偏向於舊黨的了,若被人有意做文章,主持科舉的新黨成員會如何做,著實耐人尋味。

  「不妨事。」邱言卻不放在心上,他求科舉,本就不是求得位列朝班。

  馬陽笑道:「坦蕩無懼,這是好的,但無論如何,我不能不做表示,三日後,我便動身,這屋裡的書籍便由你保管,三個月後,我再派人來取。」

  「嗯?」邱言聽了,面色一變,露出喜意,他也不客氣,直接就起身作禮,「如此,學生便謝過老相國了。」

  馬陽只是道:「何須客氣,這兩年你幫我整理書冊,出力不少,就算沒有這些事,我也不可能當做沒看到,鬼神之事,虛無縹緲,我不便插手,最多引導教化,但科舉是正途,些許提點自是無妨,只是還須你自己努力,心正踐行,不然也是枉然。」

  邱言點頭應下,相處了這些時日,邱言也大致摸清了,這位大儒確實從未修行,身子骨已是垂垂老矣,之所以能做出非凡之事,是因為讀書養氣,將性道修透了,卻不去出竅,反而和民望結合起來。

  民望在身,念頭一動,萬念先行,一人等同萬民,但面對修為有成的老妖,被其近身,一樣會陷入兇險。

  與人相交,久而敬之,近則不遜,遠之則怨,邱言自是沒打算讓自身之事波及他人,以至於再結因果。

  又說了兩句,縣太爺董秋帶著人上門拜訪,邱言見了,便起身告辭:「三日之後,再來給老相國送行。」

  從馬家院子出來,邱言隱約感到城中有種詭異變化,似乎多了些蠢蠢欲動的氣息。

  「老相國一走,青昌城的秩序就要崩潰,再陷多事之秋,而且……」

  邱言邊走邊想,快到自家院子的時候,忽的聽到一陣吵雜聲響,就見門前一隊人馬,為首的卻是曾經的陳府管事,現在的宋家大老爺,宋玉。

  當然,邱言還記得對方的另外一個名字──

  宋奴。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7:58 PM

第八十九章:臨行予字,心血來潮

  「邱公子,這是我家公主送來的禮物,以期你道試順利,能拔頭籌。」

  宋奴見了邱言,便走了過來,身後跟著一個拿著託盤的男子,那託盤上羅列著筆墨紙硯,筆桿光滑,硯臺浮雕,一看就不是凡品。

  邱言卻看也不看,一甩袖子就繞了過去。

  「邱公子既然不要,那也就罷了,只是我家公主的一番心意還請記在心中,我知道這道試難不住你,可也不要大意,小心陰溝裡翻船。」宋奴笑眯眯的說著,並不著惱,似已習以為常。

  實際上,這兩年來,類似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多次。

  邱言推開院門,走了進去,跟著就直接關上了門。

  宋奴見狀,卻搖了搖頭。

  「有了點本事,就自視甚高了,真以為公主能看上你?不說別人,單是那位最近拜訪大王的沼人小王子,就比這邱言強上百倍,連大王都說是有希望一統五沼的人物,成就一番霸主,和這樣的人一比,這邱言一個窮書生,又算得了什麼?就算讓他考上秀才,也翻不出花來,要知道那沼人小王子,可是在大瑞京城的國子監呆過!」

  冷笑一聲,宋奴便帶著人離去。

  「整個青昌,暗潮湧動啊……」

  回到自家書房,邱言感慨了一句,看了眼正在書桌上緩慢蠕動的人參,他搖了搖頭。

  「我也要有所準備了,要結束沉澱,將兩年積累都顯化出來,可惜,若是再給我幾年時間,徹底沉澱了所學,一定能有更大收穫……」

  這樣想著,他忽的心中一動,面露詫異,跟著從懷裡取出一本書冊,封面上寫著《新世見聞》四個字。

  這本書得自燕永傑的,雖然邱言多次要歸還,卻都被燕永傑拒絕,一年前,燕永傑見到家鄉人帶來的一封書信後,告辭離開,書也就留在了這裡。

  將遊記翻到了最後一頁,那副奇異圖畫呈現出來。

  有泉水,有雲霧,還有懸空的樓閣。

  和兩年前相比,這幅圖幾乎沒有變化,唯一不同的,卻是纏繞其上的絲絲縷縷民願波動更加強烈了。

  「這幅畫,能夠吸攝民願念頭,肯定隱藏著不小的秘密,我這兩年來人望提升,每日多少都能接收到部分民願,書在身上,不知不覺間,也收攏了不少民願念頭,就在剛才,又產生了說不清的變化……」

  將手放在書冊上,邱言能夠模模糊糊的感到,書冊與自己之間存在著若有若無的聯繫,這種聯繫隨著圖上彙聚的民願越來越多,日益清晰。

  「不知道要到何時、積累多少民願,這種聯繫才能清晰浮現,而後,又會產生怎樣的變化。」

  感受了一會兒,邱言轉頭看向窗外,見天色漸晚,便收了心思,從書房角落取出一把被布帛包著的長劍,推門而出。

  兩個時辰之後,他重新回來,抬手一揮,有隱匿之能的斂息符篆憑空顯現,重回手中,那院子裡忽然景象扭曲,多了幾隻野獸!

  這些野獸一動不動的,看樣子是沒了意識。

  就見邱言三下五除二的剝皮抽筋,將血肉用油紙和荷葉抱起來,放到廚房,餘下的帶血皮毛骨骼堆在院子裡,鮮血流了一地。

  待邱言從廚房出來,也不停頓,抬手一點,就有火焰激射出來,將散亂的皮毛骨骼灼燒起來。

  說來也怪,壘起來足有一人高的皮毛骨骼,被這火焰一燒,就迅速縮小,好似漏氣的皮球一樣。

  火焰蔓延,連流淌在地的鮮血都被火焰籠罩,呼吸間的功夫,一堆皮毛骨頭就不見了蹤影,連地上血跡都點滴不存。

  而後火焰停歇,就見邱言一招手,就有一滴猩紅、晶瑩的血液飛了過來,被他裝入了一個瓷瓶之中。

  「最近的食量越來越大,在這麼下去,打獵怕是都不能滿足了,這也是命修漸漸扎實的表現,想要在命修上有所建樹,營養一定要跟上。」

  稍微收拾了一下,邱言拎起兩包血肉,推門而去,他這是過去劉家院子,要在那裡吃晚飯。

  半個時辰後,邱言方才重新回來。

  到了家裡,他沒有去正屋,還是轉身進了書房,坐在椅子上,拿起書本輕聲誦讀起來,桌上,本來軟趴趴的人參一聽到讀書聲,立刻就來了精神,微微顫動。

  邱言一直讀到了子時,而後放下書,算了下時間,然後靜心摒氣,生魂從頭頂一躍而出。

  這生魂一出來,頓時就見整間屋子虛影幢幢。

  和兩年前相比,邱言的生魂沒有太大的變化,更加凝聚,那魂中人盤坐裡面,不動如山,只是,整個書房隨著生魂的出現,生出了變化,那一排排的簡陋書架上,隱約浮現出虛影,書本層疊,如夢似幻!

  這些虛影似乎都被邱言的生魂牽扯著,要聚攏過去,偏生難以脫離書架和書冊本體的牽制,一時間只能在空中僵持。

  邱言對此卻不理不問,生魂飄動了一會兒,窗外就傳來了陣陣讀書聲。

  而後,就見桌上的人參連連顫動,也浮現出一道虛影,頂著白乎乎的肚皮,對著邱言的生魂咧嘴而笑,發出「咯咯」聲響。

  好一個大胖娃娃。

  見狀,魂中人搖了搖頭:「人參小子,好好珍惜眼前一刻吧,再有兩天,可就聽不到這讀書聲了。」

  念頭轉動間,便被人參娃娃瞭解,後者頓時哭喪起臉來。

  ………………

  三天之後,青昌城外,董秋帶著衙門裡的一行人,一路遠送,看那架勢,恨不得要一舉將馬陽等人直送去東都。

  等過了一處山坡,馬陽就擺了擺手,對董秋道:「行了,姿態也做足了,回去吧。」接著,他不理會臉色尷尬的縣太爺,和身邊的邱言說了幾句。

  「剩下幾天,住到我那家院子裡去,我已經和兩個護院說了,好生照看院子,等你考完之後,就任他們離開,」說著說著,馬陽突然提起一事,「對了,你還沒有字吧。」

  邱言點頭道:「不錯,二十而冠,但因著意外,家父身故,沒能得字。」

  「既然如此,由我來給你取個字,你看如何?」

  邱言愣了一下,然後道:「求之不得。」

  聽了這話,馬陽點點頭,然後道:「儒講慎獨,深思而慎取之,不如便叫『慎之』。」

  「慎之,邱慎之……」

  邱言咀嚼著這個詞,從裡面品味出一絲含義,看了馬陽一眼,然後抱拳致謝,從馬陽的表現來看,這絕不是一個隨性之舉,有深意在裡面。

  一番感謝,最後惜別,邱言卻是感到生魂一跳,生出警兆。

  遠處,送行的隊伍末尾,有幾名青衫書生,見到這一幕,都是面露不忿。

  「邱言連個秀才功名都沒有,憑什麼被老相國青睞?我等都是秀才,多次拜訪都不得門而入,這邱言反倒三天兩頭隨意進出,是何道理?」說話的是個年約二十的書生,面容英俊,在縣城也小有名聲,叫做張玨。

  「他也就是靠著相國青睞了,且看這次道試如何。」說這話的,是名個頭稍矮的書生,名喚劉框。

  「不錯,馬屁拍得再好,沒有真本事,也是白搭!」

  他們這幾個書生都有了秀才身份,卻是對邱言看不過眼,說著說著,幾人忽覺心中一寒,轉頭看去,才發現送走了馬陽的邱言正朝這邊看來,幾人立刻就低下頭,收聲不語。

  「剛才心頭一跳,彷佛書上說的心血來潮,只是這幾人雖對我生出惡念,卻難構成威脅,這……」

  邱言收回目光,正想著,忽的面色一變。

  「嗯?竟是本尊那邊有事發生!」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7:59 PM

第九十章:道城隍?

  遠寧城。

  作為一府治所,依舊人來人往。

  在城南的一處街角,立著一座不起眼的、矮小神祠。

  這座祠堂占地不大,裡面的佈置也很簡陋,門外無香壇,進了門就是神台,臺上立著一座半人高的泥塑神像。

  此時,邱言的神靈本尊,正寄身於這座神像裡,吞納著神臺上的香火。

  本尊神軀之內,光輝燦爛,九百九十九顆神力星辰層層疊疊,以核心符篆為中心,緩緩旋轉,宛如霍霍生光的水中漩渦。

  星璿。

  這是六品神祇的特點之一。

  邱言自登位六品,至今已有兩個年頭,這兩年來,借著書生分身的緣故,每日裡都有大量的民願自魂中洞彙聚過來,凝聚成星辰,他的神力越發充沛、深厚。

  兩年的功夫,幾乎抵得上其他神靈幾年、十幾年的積累,只是隨著神力日漸增多,終究還是到了瓶頸,在凝聚出第九百九十九顆星辰後,那第一千顆就無論如何都難以凝聚出來了。

  這讓邱言意識到,六品神祇能積累的神力是有極限的,經過了一番推測,他亦得出了七品神祇的極限,應是九十九顆神力星辰。

  隱約間,邱言有種感覺,這神力的瓶頸,似乎與他加入神司有關。

  不過,雖然難以誕生出新的神力星辰,但彙聚過來的民願並未浪費,而是轉而凝聚已有星辰,讓神力越發精粹、凝聚、厚重。

  神力深厚,神祇的威能和神通越發強大,對城中民眾的影響和干涉也就逐漸加深。

  這座神祠便是在這種情形下建立的,不過在這出力最多的人,卻是李波、王巧兒等人。

  自被邱言教訓後,他們幾人本還有報復的心思,但沒過多久就夜夜噩夢,從前做的惡事、欺壓的人,反復在夢中出現,所不同是的,他們再也不是作惡、施壓的那一方了,而是變成了被欺壓的人,如此一來,每夜受難,連個安穩覺都睡不得,發展到後來,甚至都不敢合眼,精力、體力大受影響,精神恍惚,草木皆兵。

  但隨後,在無意間,幾人中的一人,發現人在灶台旁,竟能讓躁動的心靈得到安寧,進而平息惡念,入夜安眠,在這之後,其他人也跟著效仿。

  隨著心境安定,惡念隨之平息,李波等人的性子居然有了變化,不再作惡,反而行善,好事者一打聽,才知道幾人竟是受了名為「灶王爺」的神祇感化。

  這一來二去,灶神的祭拜終於有了苗頭,而李、王等人也都出資立了神祠,虔誠祭拜,讓邱言得以搬出城隍廟的壁畫,入住一祠。

  如今,安居多時的神靈本尊,卻是突然心神震動,感到自己和城隍相連的氣運正在發生劇烈變動。

  「怎麼回事?這氣運聯繫,自我加入神司後,就平靜無波,現在為何會變得如此不穩?」

  他正想著,一道圓潤之聲忽然在心中響起,反復回蕩──

  「速來神司大殿!」

  邱言對這聲音並不陌生,知道是屬於遠寧都城隍的。

  對於這位城隍,書生分身早就查閱過典籍,搞清楚了「銀孝娥」這名字的來歷,竟是前朝異姓王銀王爺的掌上明珠。

  那位銀王爺一生忠義,鞠躬盡瘁,深受萬民愛戴,曾挽狂瀾於既倒,可惜功高震主,又為奸臣所忌,終被人害,但其人高義長存,廟宇立於江南,香火鼎盛。

  沒想到,這位銀王爺的女兒,居然到了劍南道遠寧府做起了都城隍。

  心裡想著,神靈離苗,順地而行,當本尊到達城隍陰司廟外時,首先看到的,是三道泛光身影。

  三尊神祇。

  不過,三名神祇身上散發出來的波動,卻顯得有些雜亂。

  神祇能聚合民眾念頭,本身的構成很大一部分介乎能量與精神之間,所以很多時候,神與神之間不需要言語,只需感悟,就能察覺對方狀態。

  眼前的這三尊神祇,波動雜亂,這代表著他們神心不寧。

  三尊神中的其中一名,正是與本尊關係甚好的城南土地,黃覺。

  他見本尊到來,神軀一轉,出現在本尊面前,面露焦急之色:「情勢有些不妙,最好做好準備。」

  「嗯?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何城隍大人急急召集諸神?」本尊開口問道。

  「還記得兩年前,潘府的那件事吧?」黃覺並未開口,而是直接傳念。

  邱言點點頭,他自然不會忘記。

  接著,黃覺繼續傳念道:「那日潘府遭劫,有名上靈道的親傳弟子遭難,卻一直未能找到兇手,而那日又有神祇插手,如今上靈道終究要來追究了,我與城東土地因所轄關係,難辭其咎,而你與白文判作為城隍佐官,負責城內神祇調動,恐怕也會被追究。」

  「上靈道麼……」

  咀嚼著這個詞,本尊並未感到奇怪,對於神祇和修士來說,兩年的時間並不算長,凡人報仇十年尚且不晚,更何況是壽元悠長的修士?

  同時,他亦想起之前分身見到的席雲,將兩件事聯繫起來,把握到一絲內在聯繫。

  沉吟了一下,本尊傳念問道:「這個消息,是從何處得來的?」

  黃覺沒有回答,轉頭看向不遠處的白文判。

  三尊神祇中的其他兩位,正是白文判與城東土地,這兩尊神祇面色凝重,同時也有種同仇敵愾的意念波動。

  「抿元,這次危機,可不好應對啊,聽說……」

  注意到本尊的視線,白文判傳來念頭,但未說完,就有股浩然意念降臨,四神登時明瞭,各自收斂心念,神軀一轉,都化作青色光芒,入了陰司。

  城隍陰司大殿,陰森莊嚴。

  披掛著戰甲的城隍依舊端坐在牌匾下、屏風前,大殿兩旁,座椅分列排開,坐滿了神祇。

  待得本尊等人顯露身形,城隍微微抬頭,金屬面具的雙眼中閃過精芒,似是看了四尊神祇一眼,接著抬手拍了一下驚堂木。

  啪!

  頓時,整個大殿一片寂靜,連從各個神祇身上不時洩露出來的民願念頭都被一股莫名之力約束起來。

  跟著,就聽城隍開口,圓潤之聲在整個大殿回蕩起來──

  「道城隍即將降臨,諸位且安心於此等待。」

  說話間,她朝本尊看了過去。

  ………………

  「道城隍?」

  本尊與分身一心兩體,自是同時知曉了事情。

  「不是說是上靈道要追究麼?怎麼卻來了道城隍?」

  本尊歸位日久,邱言對神靈的劃分也有了一些概念,知道城隍神名雖同,卻也有品階之分。

  大瑞的地方有道府縣三級之分,城隍依託于城,自然也有分別,一般的縣城為城隍,府治則為都城隍,而在都城隍之上的,便是位於道府的道城隍了。

  「神祇行事,不似凡人繁瑣,說是等待,但一坐經年都有可能,這道城隍何日可至,還不好說,只是事情越發複雜了,不過,未嘗不是一次機會……」

  他正想著,路過了城中告示,這才看到有人在張貼告示,上面寫的東西,是他早就知曉的事情了。

  「還有一個多月就是道試,我兩年的積累,都要靠這次考試昇華……」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8:00 PM

第九十一章:三幅畫

  「請問,邱生住在哪裡?」

  午時一過,邱家院外的巷子裡就來了一名男子。

  「你找邱生?」

  街坊鄰居聽了,都意外的熱情。

  「邱生可是咱這的大才子,誰不知道啊,隨我來,我帶您過去。」

  和兩年前相比,眾街坊的態度有了不小的轉變,這也是邱言的人望越來越盛,時常被人談論、稱讚,連帶著邱家周圍的人,也覺得沾了光、水漲船高,所以不再鄙夷,而是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逢人就誇。

  「看您的樣子,也不是一般人吧,不知找邱生有何事?實不相瞞,馬上就是道試了,邱生這幾日都要安心讀書……」那帶路的街坊,注意到問路的人衣著考究,身上有股氣質,不由得就問了出來。

  「是知府老爺,托我過來慰問一下邱生。」

  這問路的男子留著一撇鬍子,眼中流露出精明之色,正是借助在張振府上的孫先生,他來了青昌縣幾天,因著馬陽和聖旨的緣故,並未有什麼行動,卻注意到了邱言的名聲,知道邱言有養望的意思,所以馬陽離去,他要上門拜訪,順水推舟的就把知府的旗號給打了出來,助其一臂之力。

  「知……知府大老爺!」

  他這一說可不得了了,在青昌縣這個地方,縣老爺已是大官了,至於知府老爺,那在常人心中,可是更加高高在上的人物,一般人根本接觸不到。

  那帶路的街坊一驚,腰背微微躬下,小心翼翼的問道:「不知先生和知府老爺……」

  孫先生微微一笑:「在下姓孫,添為知府衙門刑席之職。」

  「原來是刑名老爺,小的失敬,失敬。」帶路人立刻就要行禮,卻被孫先生止住。

  「不必多禮,帶路要緊。」

  兩人一路前行,到了邱家院子外面,這孫先生上前敲門,很快門便打開,劉越走了出來,他見了孫先生,先是覺得眼熟,跟著一驚,連忙行禮,畢竟是在潘府做過事的,曾經見過這位刑名師爺。

  孫先生還是笑著道:「不必多禮,我這次來,是替知府大人問候一下邱言的,他可在裡面?」

  「先生來的不巧,」劉越面露難色,「我那表弟剛收拾了東西,說要在考前找一僻靜之地溫習,也沒留下話,只說幾日即回,讓我看著院子。」

  「那倒真是不巧,」孫先生搖搖頭,接著話鋒一轉,「對了,聽說邱生於書法一道頗有造詣,不知能否讓我進去一觀?」

  「書法?」劉越想了想,這才道,「我表弟確實日日練字,但他說自己的字沒有練到家,不夠格裝裱,所以一幅都沒留下。」

  「一副都沒留下?」聽了這話,一直面色淡然的孫先生終於色變,「難道都讓張振給收去了?」

  「要不,先生進來坐一下?我去找找?」劉越試著招呼起來,那孫先生沉吟一下,點了點頭,本來正主不在,他是不便進去的,可心中記掛著邱言的字,難以回絕。

  門邊,帶路的街坊見孫先生真的進了院子,倒吸了一口涼氣。

  「乖乖,這邱生可當真了不得,不光縣老爺,連知府老爺都這般看重……」

  縣太爺對邱言青睞有加,早被人知曉,可現在看這架勢,是連知府大老爺都對邱言另眼相看,無疑更為勁爆。

  沒過多久,事情就在街坊間傳開了。

  半個時辰之後,孫先生一臉惋惜的離了邱家院子,他是在書房裡找了些字跡,可都是邱言抄寫的書冊,看樣子都是用來研讀治學的,總不能不說一聲就拿走吧?只得戀戀不捨的放下,怏怏而回。

  等回了張振的宅子,孫先生便得知了邱言的去向,竟是入了馬陽的院子。

  「你是說,有人守在宅子外面不,許外人進?說是老相國的命令?」

  「不錯,」張振點點頭,「任憑好話說盡,也進不去,兩名護院都是城裡有名的武館教頭,徒弟不少,有人有勢,卻不知怎的成了護院,別想用強,而有了馬老相國的留言,又有幾人敢隨意進入?至於邱言,據說一門心思的溫習,連兩個護院都不能進去打擾。」

  「這下可糟了。」孫先生面色不佳。

  張振連忙寬慰道:「其實也不打緊,孫伯伯你趕著回去,可我卻能留下,過幾日將您和知府的問候帶給邱言就是了。」

  孫先生瞥了他一眼,點頭道:「這樣也好,對了,聽說邱言的字都被你收來了,不妨讓我開開眼界,你看如何?」

  這話一說,張振腦子裡閃過一道靈光,有了明悟,面色頓時不太好看。

  「您剛才為難,怕不全是因為知府大人的囑託吧……」

  ………………

  同一時間,馬家院子裡。

  邱言靜坐書房,翻看桌上的幾幅畫。

  馬陽不只是朝廷元老,更是文壇大儒,無論字畫都造詣頗深,早年也曾有過不少書畫軼聞在坊間流傳。

  邱言對畫藝不慎瞭解,想要學習畫技需有殷實家境,先不說筆墨紙張,單是用以臨摹的畫作就必不可少,不然憑空作想,有又幾人能無師自通?

  兩年時間,讓邱言將前身的記憶、學問都融會貫通,也從馬陽那裡學了不少東西,但都是經世致用的學問,這畫技自然不在其中,馬陽也沒有在這方面給他提點的意思。

  現在馬陽離去,將書房暫時交與邱言看管,結果後者一入書房,就在桌上看到了三幅畫。

  這三幅畫的落款,都是馬陽的別號。

  只是一眼,邱言就感到了這三幅畫的不凡,依稀從裡面捕捉到了淡淡的氣息、意境。

  三幅畫的內容各不相同。

  第一幅畫的是高山流水,雲霧飄渺,流露出出塵氣息。

  第二幅,則是畫的高堂朝班,雖不見金鑾,卻也能從畫中一個個寬袍大袖的人身上感到絲絲縷縷的威嚴,知道都是執掌權柄、指點江山的人物。

  而最後一幅,畫的是鬧市景象,有遊人、有商賈,熙熙攘攘,一看,栩栩如生,好像畫上的人,隨時都有可能跳將出來一般。

  邱言在這第三幅畫上,感受到了一縷一縷的民願!

  「三幅畫,三種意境,體現出三種截然不同的氣息念頭,老相國的畫藝如何先不多說,單是畫中神韻就非同小可,若讓修道的人來畫,不知花費多大的功夫,才能達到同樣境界,尤其是這第三幅圖,給我的感覺,居然……」

  他心裡想著,探手入懷,將那本遊記取了出來。

  「……和這本《新世見聞》最後一頁的那幅圖有些相似。」

  順手就將遊記翻到最後一頁,跟著邱言心頭一跳,隨後,整個書房轟然一震!

  緊接著,馬陽所留三幅圖上的種種氣息、意念,居然便被拉扯著,朝著遊記圖畫彙聚過去!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8:01 PM

第九十二章:畫中自有乾坤在

  「嗯?怎麼回事?」

  邱言感到遊記圖畫中生出一股旋轉之力,自身生魂竟被影響到了,有要被拉扯著脫竅而出的趨勢!

  「太詭異了!」

  只是瞬間,邱言閃過驚疑,念頭一轉,魂中一段段的文章滾滾而出,旋轉環繞,定住了魂。

  只是,還是有一絲絲的感知從生魂裡被抽離了部分出去,落入漩渦,旋轉著、隨著三幅畫中的種種意境,落入了遊記圖畫中。

  霎時間,朦朦朧朧的光影呈現在感知裡面,入水般的感覺浮現心頭。

  「嗯?」

  邱言心頭驚訝,接著精神貫注,一邊定住魂,一邊將心神集中在感知上,感受著幾絲被扯走的感知傳回來的資訊。

  這幾絲感受,已然深入到遊記圖畫中。

  這幅圖畫,邱言之前也曾用生魂嘗試過滲入,但並不能像鎖靈圖那樣,讓生魂和意念進入裡面,圖中並無意識空間存在,不過現在,情況卻有了變動。

  那幾絲感知緩緩下沉,真如在水中漂浮、下沉一般,周圍傳來的是清涼、晦澀的波動,彷彿亙古不變。

  邱言沉住氣,並不心急,依舊集中心神,去感知,去感受。

  沉!沉!沉!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在幾絲感知快要消耗殆盡的時候,終於有了變化!

  震!

  感知周圍震動起來,緊接著,出水脫離的感覺傳遞過來,讓邱言產生一種從封閉空間脫身出去的輕盈感,彷彿瞬間穿過了一層隔膜。

  在這之後,傳遞過來的資訊和景象大變,和煦的微風吹拂,陽光遍佈各處,絲絲縷縷的水霧飄散著,一道道晶瑩泉水漫空飛舞,更有層層疊疊的雲霧起伏不定,遠處,則是一座接著一座的亭臺樓閣,青煙嫋嫋,美輪美奐。

  而更讓人驚異的,是這些個樓閣都是懸浮於半空的,於雲霧間沉浮不定。

  「這些是?」

  感受到這些景致,邱言心頭巨震,紛紛雜雜的念頭翻滾起來。

  忽的,生魂裡爆發出一陣刺痛,下一刻,邱言與那幾絲感知的聯繫陡然中斷。

  在刺痛的刺激下,他回過神來,朝那本遊記看去。

  遊記上的無形漩渦已經消散,纏繞在最後一幅圖上的民願念頭也稀薄的近乎不存。

  轉頭向旁看去,邱言這才發現馬陽留下的三幅畫也有了變化,充盈其中的三種不同意境念頭已經消失不見,成了三幅普通畫作。

  見狀,邱言不禁皺起眉頭。

  「沒想到會發生這種變故,那本遊記竟是將三幅畫的神韻吸攝進去了,可惜了三幅傳世名作,老相國留下畫來,應該是想助我定神,現在發生這樣的事,有機會要給老相國賠個不是,給予補償。」

  念頭落下,他的視線重新回到遊記上,深吸一口氣,平復了心神,隨後便回憶起剛剛短暫時間內的驚鴻一瞥,心中浮現疑惑。

  「剛才的那一幕,不知是不是幻境,又或是某種術法,又或者另有乾坤……如果真是這樣,那這遊記裡隱藏的秘密,比我想像的還要不凡……」

  邱言想起了自己之前幾次探究的結果。

  「如今看來,這幅圖裡並未藏有意識世界,而很有可能是一扇大門,只不過,想一探究竟並不容易,這次是因緣巧合,有了馬老的三幅圖相助,下一次再想開啟,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不過這次的事情也給我提了個醒,至少有了方向,只是現在卻不應太過分心,還是按著原本的計畫行事。」

  這樣想著,他卻是將遊記收回懷裡,從旁書架上取出幾本書來,細細研讀起來。

  馬陽的書房書籍眾多,涉及經史子集,兩年來,邱言幾次過來,都在整理歸冊,很少有機會靜靜研讀,所以像現在這樣隨意誦讀,便顯得格外難得。

  之後的十多天裡,邱言都是安居書房,連飲食都是院裡的廚娘做好,由護院送進去。

  眨眼的功夫,便是四月出頭,這次的道試日期是四月中旬,只有剩下不到十天的時間了。

  到了這個時候,邱言終於停下苦讀,從書房裡走出,整理了一番,便離開了馬家院子。

  離去之前,他還和兩名護院說了幾句。

  兩年間,來了馬家院子不少次,邱言自是知道,這兩名護院,其實都是命修一道的高手,只因晚上聽馬陽誦讀正史,入院探查,卻被沈為生制住,之後不知怎的,先後成了馬家院子的護院。

  按著馬陽的囑託,邱言此去,就要準備著去遠寧府城參加道試了,而兩位護院,則恢復自由。

  只是這二人卻擔心離去後,書房裡的書籍萬一有個閃失就不好了,硬是要多守幾個月。

  「呂和、馮躍,這兩人倒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品行值得欽佩。」

  想著想著,邱言到了自家院子,劉懷等人正好都在,一家人見面,自有一番熱鬧,沒過多久,得了消息的張振也趕了過來,先是轉述了知府和孫先生的慰問,跟著就要討要墨寶。

  沒想到,邱言卻搖了搖:「我這書法尚不完善,但一月苦讀,已經找到了缺陷所在,待得這次道試之後,應該就夠資格裝裱起來了。」

  「哦?」張振聽了先是一愣,跟著面露喜色,「如此甚好,眼下邱兄你的筆力已經有了這般氣象,為兄當真期待練成之後,又能精進到什麼地步,既如此,我也就不強求了。我這次來,還有一事,幾日後你要動身去府城參加道試,正好我也要去遠寧一趟,不如你我同車,你看如何?」

  兩年的交情,早讓邱言意識到張振背後的家族實為巨富,對方說的這番話是出於好意,省的自己顛簸。

  想通了這點,邱言也不矯情,當場謝過,兩人說好之後,張振又和劉懷、劉越聊了會兒,隨後張家有僕從過來,附耳張振說了幾句,後者微微色變,這才離開。

  等張振離去,沒過多久,日落月出,一家人就圍坐一桌。

  席間,劉懷多次詢問邱言學業之事,他沒讀過書,所以問的最多的,還是──

  「這次道試,可有信心?能不能考上?」

  到青昌兩年了,因著邱言的緣故,劉懷受人尊敬,連帶著劉越也在縣衙找了個清閒差事,讓他們真正意識到了「讀書」的好處。

  不過,時常會有人拿邱言沒有秀才功名說事,難免讓劉懷等人心中記掛,生怕這次邱言考不好,一切便又回到從前。不只是劉懷,就連邱言的舅母、姨母等人,聽了這問話,都停下筷子,面露緊張。

  飯桌上的氣氛,一下子就凝固起來。

  「沒問題,」邱言卻是面色如常,「莫要忘了,我這兩年常和馬老相國討教學問,老相國為文壇大儒,多次指點,我有怎會被一個道試難住?」

  他知道這個時候,說再多都不如提起馬陽,馬陽的威名和人望擺在那裡,便是權威,比什麼道理都有說服力。

  果然,聽了這話,一家人頓時輕鬆起來,心中的擔憂點滴不存。

  「名聲之威,一至於斯。」邱言笑了笑,不再多說。

  說說笑笑,氣氛漸漸輕鬆。

  忽然,邱言面色微變,放下碗筷,站起身來。

  「怎麼了?」劉懷出聲詢問。

  「沒什麼,你們先吃,我去去就回。」邱言說著推門而出,走到院角,腳下一蹬,拔地而起,而後一個轉折,落在屋頂。

  月光下,屋頂上,一道持劍身影站在屋頂。

  這個人背對邱言,等邱言踩在屋瓦上,方才轉身。

  邱言一眼便認出來,此人正是前段時間見過一次的──

  上靈道,席雲。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8:02 PM

第九十三章:武道拳意,道試地魂

  「你的氣質比之前更加純粹了。」席雲掃了邱言一眼,開口說著,話中流露出一絲不滿,「不過,實力卻沒有提升多少。」

  邱言眯起眼睛,口中說道:「你這個時候過來找我,所為何事?」

  「我來這裡,是要告訴你,時間已經所剩無幾,」席雲冷冷一笑,「就算是再沒用的蠢物,花了兩年時間在一府之地反複查探,總歸能找到些許線索的。」

  說著,他向前踏出一步:「我聽說你就要去科舉了,不知這次科舉,你是如何打算的?可是只要個秀才功名就滿足了?」

  「嗯?」邱言愣了一下,疑惑對方為何會問這個問題,這個席雲,給人一種冷厲、生人勿進的感覺,言語間透露的資訊,更是說明,其人應是上靈道之人,和邱言是敵非友,這樣一個人,突然好似老友一樣的詢問邱言的科舉打算,自是讓人生疑。

  見邱言不語,席雲也不感到意外,收斂笑容:「看你的樣子,心氣不低,一個道試秀才肯定難以滿足,一旦決定參與鄉試,那天心感應之下,因果便能加深,至少在科舉期間,氣運是與這大瑞王朝相連的,修為不足的人,不敢輕易對你下手,是個拖延的好辦法,只不過依舊可能有意外發生……」

  說到這裡,他的面色陡然變化,眉頭皺起,隨後就聽他手上長劍「嗡」的一聲,發出鳴叫,跟著直接出鞘,鋒利的劍芒如有實質,朝著邱言急刺過來。

  寒芒吞吐,破開空氣,寒意陣陣,只是一閃,劍尖兒就到了邱言面前!

  「嗯?」邱言瞳孔一縮!

  劍尖兒來的太快,速度已然超出了邱言的移動速度,好在他始終戒備,見狀迅速抬手,屈指一彈!

  在間不容髮之際,邱言的右手手指彈在了劍刃上,那手指上面,兩枚符篆急速旋轉,其中一枚上佈滿了漆黑裂痕。

  吸攝和腐蝕,兩種氣息呼嘯而出!

  下方,邱家院子裡的書房微微一顫,滲出絲絲縷縷的奇異氣息,隱約能從中感到書法文章的意境,意境奔襲!

  周圍,光影扭曲,一道一道的民願從城中幾處升騰起來,彙聚過來!

  兩種氣息、文章意境、民願念頭,眨眼的功夫集中在邱言的手指上面,勁力氣血隨之炸裂!

  「當」的一聲,竟是將長劍蕩開!

  「咦?」席雲愣了一下,眼中流露出驚訝之色。

  對面,蕩開長劍的邱言卻是不退反進,擦著劍鋒,一步踏出,房頂的屋瓦都跳動了一下,而後整個人朝著席雲衝擊過來!

  拍!

  邱言彈開了長劍的手順勢往前一拍,攝魂和毒蝕兩枚神通符篆交相變化,就要蓋在席雲身上。

  便在此時,席雲忽的眉心一閃,有猩紅圖案浮現出來,渾身上下升騰起一股奇異氣息,透露出決絕、冷冽、一往無前的意境!

  這意境有如實質,迸發出來,竟將兩枚神通符篆都逼得停滯片刻,隨後席雲腳下連動,一步五丈,瞬息遠去。

  「你我會有交手一日,只是現在還不到時候,我要掙脫枷鎖,還需要些許時間,你同樣也需要時間,你這一彈指,倒是讓我開了眼界,是我小瞧你了……」

  這句話傳了過來,席雲的人卻已經消失在遠處。

  邱言並未過去追趕,停在原地,他的身軀被一環一環有如實質的意境纏繞、緊縛,這些意境都是席雲在瞬間爆發出來的。

  武道拳意!

  啪啪!

  聲聲脆響接連響起,武道拳意竟如實物般破碎,化為碎片,消彌無形,邱言從中掙脫出來,看著席雲消失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這個人,到底有什麼目的?」

  回憶著對方前後兩次所說的話語,邱言覺得把握住了一些脈絡。

  「他刺出的那一劍,並沒有殺意蘊含在裡面,而且還顯得倉促無比,似乎並非本意所為,只是單純的劍招刺殺,但即便如此……」

  想著想著,邱言抬起右手,翹起食指和中指,他的這兩根手指上鮮血淋漓,表層的皮膚血肉幾乎全部破裂,皮開肉綻,隱約能見到白骨。

  「如果這一劍真是有意為之,哪怕只是依附上些許勁力、震勁,恐怕我想要彈開長劍,都要多費一些功夫,甚至有可能要避其鋒芒!」

  想到這裡,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倒出血丹,拿著在傷口上擦了一下,跟著念頭轉動,神通符篆飄飛過來,在手指傷口上盤旋一圈。

  這枚符篆具有這治癒之效。

  下一刻,指上傷口血肉生長、鮮血不再流淌,迅速癒合,眨眼的功夫,就恢復如初。

  擦了擦血跡,邱言翻身從屋頂上落下。

  正好在他落地的瞬間,堂屋的門打開,劉懷等人一臉驚疑不定的沖了出來,剛才邱言的那一腳,不只是讓磚瓦跳動,整個房子都有晃動的跡象,自然驚動了裡面的人。

  一走出來,劉懷就連忙詢問,邱言溫言應對,他的言語裡面,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很快就平息了幾人的驚慌,只是還難免有些餘驚訝,待得眾人回屋,重新入席,過了好一會兒,方才這正散去。

  在這個過程中,邱言心裡卻始終重播著席雲離去前的那一幕。

  「眉心生紋,意境如實,這是什麼境界?他以肉身施展,應該是命修的境界,他說最後和我要有一戰,雖然言語不甚激烈,可你死我活的味道還是很分明的,科舉之後麼?」

  心念轉動間,夜晚降臨。

  今夜卻是沒了馬陽的讀書聲,一時間,城中各處隱約發生著變化,整個城池漸漸被一股捲土重來的陰暗氣息籠罩起來。

  ………………

  時間流逝。

  自席雲離去之後,再無其他事情發生,邱言的生活再次回復平靜,每日讀書寫字。

  很快,道試的日子就要到了,邱言稍微收拾了一下,告別劉懷等人,隨著張振家的馬車,到了遠寧城,謝絕了張振的邀請,住進了一家客棧。

  這次重回遠寧,他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

  四月十一,晴。

  天剛濛濛亮,府學外就已是熙熙攘攘,人頭攢動,到處都是身穿儒衫的童生,有的在交談,有的靜默不語,有的則是念念有詞,還有的顯得鬼鬼祟祟。

  這裡面有稚童,有老翁,有器宇軒昂的少年,也有沉著不語的大漢。

  無論老幼,孜孜以求,為的就是一朝登榜。

  邱言站在群人中間,一隻手提著考籃,神色安然。

  不遠處,卻有人隱晦的指著邱言,低聲言語著。

  「那人就是邱言?聽說兩年間在青昌聲名鵲起,連素有文名的劉框、張玨等人都被他壓下去,不知這次能考出個什麼成績。」

  「聽說他之前考過道試,但兩次名落孫山,估計才學有限。」

  「手底下見真章,名聲再大,要是連個秀才都考不上也是沒用,終究是民,上不得檯面。」

  幾人還在說著,府學的大門突然轟然打開,一名名帶刀兵卒魚貫而出,列成兩隊。

  跟著,便有幾名文吏出來,拿著名冊,開始點名。

  「開始了!」

  嘈雜的人群瞬間寂靜,落針可聞!

  「道試正式開始!」

  一名名童生屏住呼吸,凝神靜聽,等待著自己的名字響起。

  「胡起、劉鵬、于用、王賀……」

  被點到名字的人,往往一個激靈,急忙上前領號,凝重、緊張的情緒蔓延開來,彌漫整個街道,連空氣都彷佛遲滯了許多!

  「邱言!」

  聽到自己的名字,邱言沒有絲毫遲疑,邁步向前,他看著府學大門,心中反而越發平靜。

  「我之地魂,就在此處。」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8:03 PM

第九十四章:道場文思凝地魂

  待得稟保畫押、蓋戳之後,邱言便入了府學,便有差役上前搜身,檢查無礙後,他領了考卷和草稿紙,入了考棚,就安坐下來,從考籃裡取出筆墨硯臺,擺在桌上,注水磨墨。

  邱言兩邊的座位已經坐了人,左邊的是個正直壯年的男子,儀表不凡、相貌堂堂,一坐下來,安坐如鐘;右邊則是個半大小子,看年紀怕是還不到十三四歲,一副活潑好動的樣子,卻又強行按捺,顯得有點坐臥不寧。

  這時,前面忽然走來一群人,為首的是名官員,被一群書吏簇擁著,走走停停,明顯是在巡視。

  邱言一眼看去,注意到這官員的身上有著不同尋常的氣息,立時就運起了練成沒多久的靈目訣,想一探究竟。

  未曾想,魂力剛湧入雙眼,就感到一股滂沱浩然之勢落了下來,生生將眼中魂力擊得粉碎!

  「這是?」

  邱言一愣,那官員已經到了不遠處。

  官員旁邊的書吏看了邱言一眼,轉身在那官員身邊說了一句,官員便朝著邱言看了過來,目光略顯冷厲。

  「嗯?這人應是主持道試的孔提學吧,怎麼對我似有敵意?這是何故?我這兩年閉門讀書,連鄉民都招惹不到,又怎麼會讓一府提學生了敵意?」

  他正想著,那官員已經走了過來,此人衣著板正,面容嚴肅,顯得古板、不通情理,他到了邱言跟前,點了點頭,道:「你就是邱言?知府大人對你很是看重,但莫要恃寵而驕,安心作考,若是答得太過不堪,再有人助也是徒勞,最多有個增補。」話落,便領著一群書吏離去,繼續巡視。

  原地,邱言卻是眯起眼睛,眼底閃過寒光。

  「原來如此,雖不知中間有何差錯,但顯是知府好心做了壞事,讓這提學對我有了成見,以為是要走後門、攀關係,如此一來,作答得再好,都可能被降個檔次,我本想爭一爭案首,提升名望,現在看來是有些困難了,好在此人對我再有成見,想來不會刻意罷黜,總該能過了道試,得了秀才功名才是。」

  考過了道試之人,分成一等二等,一等稟生,也就是俗稱的秀才,有諸多的福利,二等增生則次之,便是考上了,也沒什麼福利,而且對名聲有損。

  現在,那位提學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說,雖然知府給他打過了招呼,但要是邱言考的不行,最多只能是增生。

  不一會兒,童生大部分都已落座,府學門外卻忽然傳來吵鬧聲。

  落座的童生對此卻早就習以為常,知道是有人夾帶被差役查到了,正在鬧騰,但凡這種事情,旁人都知道此人已是無望,只有當事者還抱著僥倖,胡攪蠻纏,期望能網開一面,但沒過多久就被叉了出去。

  隨後,考場大門關閉,有鑼聲響起,這代表著孔提學已經出了考題。

  大瑞的考場,與邱言前世雖有類似,但也有區別,像這道試,是童生考秀才,只考一天,題目並不複雜,為十道墨義,一道經義。

  墨義裡,分為五道解意和五道注疏,類似于邱言前世的翻譯、解釋題和簡答題;而一道經義,則是從詩、書、禮、易、春秋這五經裡面,選一段或一句為題目,讓童生按著這句話闡述自己的理解,有些像是邱言前世的命題作文,只是文裡不能犯諱。

  可以說,道試可供童生發揮的地方不多,大部分都是死記硬背的東西,考的是應答者對儒家典籍的熟悉和認識程度。

  上一次道試,邱言的前身其實就應答如流,可惜因為其他因素沒能高中,這一次,邱言經過兩年沉澱,早就繼承了前身學識,更從馬陽身上學了不少東西,只是錯略一看考題,心裡就浮出答案。

  不過,他並沒有急著下筆,而是安靜的坐著,微微閉眼,念頭一動,內裡的生魂隱約跳動,似乎在醞釀著什麼。

  現在是五更時分,天尚未亮,生魂尚不用擔心陽光。

  「這次道試,不只要考個秀才,還要將地魂凝聚出來。」

  這樣想著,他卻想起剛才運轉靈目訣卻被一股大勢擊碎的事情。

  「府學為教化育人之地,又常有童生作文,久而久之,聚集了濃郁文氣,似乎對神通之術有一定的克制作用,靈目訣只是調動魂力就被擊碎,要是生魂出竅,恐怕更為不利,不過卻也是個契機,我總結的這套修魂功法,本就和讀書有關……」

  一念至此,他不再耽誤,生魂忽的從頭頂一躍而出。

  但這一出竅,立刻就有滂沱浩然之次落下,不過邱言的生魂凝聚無比,這大勢無法將之擊碎,只能生生壓著,要給重新逼回軀殼。

  一方出,一方壓,生魂頓時不上不下,邱言的人也處於半夢半醒之間,沒了聲音動靜。

  「這樣便已足夠!」

  念頭連轉,生魂的感知擴散開來,轉眼就籠罩了整個考場,那一名名童生的影像動靜頓時浮現在心。

  一個一個,有如目見,就見有的童生下筆如有神,有的則是冥思苦想,有的寫寫停停,有的鬼鬼祟祟,亦有惶恐不安的,有的乾脆蒙頭大睡

  「道場,道場,求道之場,卻不一定是固定的某處,而是指用來承載自身之道的場景,我之前卻是被那本心得冊子給誤導了,多虧了這一個月在相國書房讀書,沉澱心思,終究發現端倪,自家簡陋的書房並非我的道場,典籍眾多的相國書房同樣也不是,此時此刻,方才是我的道場!」

  一念轉過,整個考場的童生忽覺心頭一動,有所感應,但細細思來,卻又毫無收穫,便當成一時錯覺。

  與此同時,考場的半空中,一道道常人難見的文思之氣卻是從一名名童生身上飄起。

  每一道文思裡面,都蘊含著一個人對經義的思考、認識,又粗有淺,有對有錯,浩浩蕩蕩的彙聚,在邱言的周圍凝聚出了一座肉眼難見的巨大書架,擺滿了一冊冊書本,書架頂上還貼著標籤,寫著一個「經」字!

  充滿了生機、活力的感覺散發出來,這個書架彷彿是活物一般!

  「地魂,凝!」

  邱言又是一個轉念,那書架倏地一震,被勉強出竅的生魂吸攝裡面,落在魂中人邊上,緩緩環繞。

  震!

  生魂一震,釋放出來一股大力,生生從滂沱浩然之勢中撕扯下來幾縷氣息,而後落回身軀。

  邱言的肉身猛地一跳,宛如觸電,整個人回過神來,睜開了眼睛。

  這時,卻有名書吏領著孔提學走了過來,口中說著:「大人請看,這都快一個時辰了,可那邱言還是一字未動,分明就是想伺機舞弊。」

  「哦?果真如此?」孔提學還是那副嚴肅表情,隨書吏到了邱言考棚外,抬眼一看,果真發現邱言身前卷子一片空白,搖搖頭,就要開口斥責。

  卻沒想到,邱言對幾人看也不看,拿起筆來,提筆寫下了第一個字。

  這個字一落在紙上,就好像有了靈性一樣,讓整張考卷都鮮活起來,充滿了神韻!

  「這……」

  孔提學話還沒說出來,就看到了這個字,頓時瞳孔緊縮,僵在原地。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8:04 PM

第九十五章:筆下有神

  「好……好字!好字!」

  這位孔提學看到邱言下筆,視線落在字上,瞬間就像是丟了魂一樣,死死的盯著那根毛筆和筆下的字,一列一列,如癡如醉。

  「提學大人,您看……」旁邊,那名書吏還要提醒,卻是將孔提學從恍惚狀態中喚了回來。

  但見提學轉頭瞪了那書吏一眼,低聲斥責道:「不要出聲,莫要驚了邱生!」

  「這……是,屬下遵命。」書吏一愣,心底泛起不妙之感,卻不敢反駁,只得應下。

  孔提學從驚神中回過神來,再看向邱言筆下字的時候,就沒有那種失魂落魄的感覺了,卻依舊感到驚豔。

  「他這一手字,當真不凡,咦?這是什麼字體?」

  這位孔提學在書法之道上有些造詣,平日裡也常常賞析,家中收藏有不少名家手筆,自付對大瑞古今的字體筆法都有瞭解,但現在看到邱言寫的字,心神被奪,卻猛然間發現,對方筆下的字體很是陌生。

  「他的這手字,端正、器宇,彎折之處好似有骨,錚錚不屈!一字一字,宛如雕刻!這是練字入木,有了神韻啊!但怎的和現行的秦體字截然不同!」

  大瑞現在所流行的秦體字,乃是已故的相國秦淩所創,結合前朝之餘韻,講究飄逸、揮灑,寫字的時候要無為有念,一揮而就,讓人生出自然之感,彷彿將天地大道蘊含在裡面,所以流傳甚廣,讓人趨之若鶩。

  但邱言現在寫的字,卻是橫平豎直,方方正正,字與字之間空隙間隔精確無比,給人一種秩序井然的感覺。

  「莫非,這是他所獨創的字體?又或者,是從哪個隱士手上學來的?」

  孔提學還在想著,忽的心中一動,這才發現,邱言自下筆之後,就沒有半點停歇,十道墨義轉眼的功夫就全部寫就,而後筆下不停,直接就開始解經義。

  「好快的速度,半點停頓都沒有,但是卻一字不錯!他這是早在心裡打好了稿子啊,難怪之前卷面空白,我卻錯怪了他,也是,古人有雲,文則數言乃成其意,書則一字已見其心,能寫出這等字的人,定然心正如字,不可能是奸猾之徒,先前是我先入為主了。」

  這邊,孔提學的念頭剛剛落下,那邊邱言已經將經義題一氣呵成,放下了筆。

  孔提學見狀,點點頭,低聲道:「好生檢查一下,莫急。」他卻是和顏悅色的給邱言說著,接著轉身離去。

  之後沒過多久,邱言便起身交卷。

  大部分的考生這時候還在埋首做題,邱言這一口氣寫下來,竟比大部分人快了許多,見他起來,自有差役引著去大堂。

  看著邱言離去的背影,旁邊考棚內的中年人和少年人都是一副神情複雜的模樣,本來他們見提學官處處針對邱言,以為這位怕是要遭,沒想到峰迴路轉,提學突然就變了態度。

  「剛才聽那書吏說話,這人似是叫做邱言,也不知是什麼來頭,等這場考完,要去打聽一下。」

  另一邊,邱言到了大堂,就看到了端坐著的孔提學。

  見了邱言,孔提學臉上擠出笑容,招呼起來,問著學業,和之前的態度有了天壤之別,邱言卻是不卑不亢,沒有受寵若驚的表現。

  孔提學見了暗自點頭,對邱言的評價又上升了不少。

  這人便是如此,若看一個人不順眼,不管對方做什麼,都覺得不合心意,可要是看一個人順眼,對方便是當面頂撞自己,也會覺得是心有自志。

  說了兩句,孔提學看了眼邱言交上來的卷子,點點頭,道:「條理分明,不錯,尤其是這手字,端得漂亮,不知師承何人?」

  邱言答道:「這是學生照著古今字帖,體會聖賢文章,自己摸索出來的。」他這話說的坦然,卻令那孔提學一驚,連連讚歎,對邱言的態度又有變化。

  過了一會兒,又有考生過來交卷,這孔提學就溫言勉勵了邱言兩句,便讓其離去。

  「把這張卷子放好。」孔提學將邱言的試卷交給身旁書吏,叮囑了一句,這意思很明確,就是要取了。

  那名書吏卻是低聲道:「大人,這邱言和知府有牽,要是這次道試拔名太高,恐怕會有流言,于大人不利。」

  「為國取才,何須懼怕流言?」孔提學看了這書吏一眼,「我聽說你和青昌的張鈺關係不錯,他最近拜訪過你,不過公是公、私是私,不要搞混了!」

  書吏一聽,心頭便驚,知道自己的那點事沒有瞞過這位上司,連連告罪,拿著卷子去了。

  看著書吏的背影,孔提學搖了搖頭:「你這是看不透啊,單單是邱言的這一手字,就足以拿個案首了,我若是硬要壓下來,那不是避嫌,而是妒賢嫉能,日後才會有麻煩。」

  ………………

  出了府學,邱言足下不停,一路而去。

  府學門前還是站滿了人,多為婢女小廝,顯是自家少爺應考還未出來。

  回了下榻的客棧,沒過多久,張振就尋上門來,二人說了一會兒話,更多的童生從考場走出,一個個或是緊張,或者隨意,有的成竹在胸,有的惴惴不安。

  不少人都湊在一起,談論考題與彼此的應答。

  邱言在童生中幾乎沒有認識的人,所以只是坐著,和張振談些文章。

  「這位……是邱兄吧?」

  突然,背後傳來聲音,卻是有人和邱言打了聲招呼,邱言循聲看去,入目的是個半大少年,他立刻就認出來,此人是道試時坐在旁邊考棚裡的那個少年。

  「在下周貫,有禮了。」這少年倒是個自來熟,自介了之後就和邱言、張振聊了起來,沒說幾句,便問出了考場上發生的事情,邱言自是找個理由掠過。

  吵鬧間,夜色降臨,眾童生見天色不早,便都散去。

  道試的成績,要等十幾日後才會放榜,那時候才是成敗關鍵之時。

  入夜,吃了飯,張振和周貫便向邱言告辭,張振回府,而周貫則是住在對面客棧,是看到邱言之後,才進來結交的。

  送走兩人,邱言徑直回了房間,洗漱完畢,接著吹熄燈火,卻沒有躺下,而是盤坐在床上。

  「總算是到了夜晚,是時候檢視一番了。」

  念頭一動,生魂從頭頂跳出,頓時,整個房間刮起了一陣陰風,便見一冊一冊的書卷浮現半空,層層疊疊的在房間中飄蕩,緩緩旋轉,宛如漩渦。

  那漩渦的中央,正是邱言的生魂所在。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8:05 PM

第九十六章:隨風潛入夢

  那每一冊書卷,都彷彿有著自己的生命、追求,跳動著,散發出種種氣息,流露出對經義的理解。

  跟著,書冊翻騰著,迅速朝著邱言的生魂彙聚過去,都落入了魂中人身邊的書架。

  書架倏地從生魂裡跳了出來,迅速漲大,眨眼的功夫就從地板一直延伸到屋頂。

  書架頂端的「經」字標籤霍霍生光。

  「地魂,凝聚的是道場,記錄的是從前的經歷,待得地魂圓滿,就能顯示出一個人的追求,那黃文德以大夫為掩飾,但所繼承的道統確實和醫術、毒術有關,所以他的地魂凝聚出來的,就是一座藥櫃。」

  想了一下,邱言生魂中的魂中人緩緩站起身子,身上蕩漾起一圈一圈的浩然之勢,這股勢正是他從府學中吸攝出來的。

  浩然之勢蔓延,漸漸的在魂中人身邊凝結起來,隱約呈現出三座書架的影子。

  「得自小廝的那冊心得上,總結出來的凝結地魂之法,是以自身修行之地為根本,將修行之地的事物觀想到魂中,模擬如實,而我這兩年嘗試,卻始終都差著一步,現在想來,就是陷入了思維障中,被限制了想法。」

  這個時候,屋子裡的書冊已全部落在了那座標著「經」字的書架上,接著那書架轉而縮小,重新落入了生魂裡面。

  「若是心中本就有書,又何必去刻意模仿?」

  念頭落下,便見那座「經」字書架的一本本書卷中,散發出濃郁的文思之氣,在魂中迅速蔓延。

  「只不過,單憑魂內觀想,畢竟不夠穩定,稍受打擊,就有可能崩潰,那黃文德也是將地魂寄託在法器上面,以此來保持穩定,把個藥櫃練成了本命道機,而這次考試,我將考場作為道場,收集了一干童生的些許文思,再加上府學多年積攢下來的幾絲浩然之氣,結合起來,也就提煉成了魂中道場,地曆之魂!」

  話音落下,就見生魂裡面升起一撮火苗!

  灶神之火!

  火焰升騰,轉眼就遍佈魂中,將充斥各處的文思之氣給灼燒起來。

  文思沸騰,竟被提煉,隨後被餘下三個模糊的書架給吸攝過去!

  這三座模糊書架慢慢清晰,書架頂上分別顯示出「史」、「子」、「集」三個字來,每個字的一筆一劃都橫平豎直,宛如有骨。

  只是這三座書架卻空空蕩蕩,沒有擺放任何書冊。

  跟著,灶神火迅速收縮,將四座書架籠罩在裡面,緩緩錘煉。

  一絲一絲的精粹文思之氣從四座書架分別飄出,最後升騰起來,擰成一股繩,化為一根墨線。

  「嗯?」魂中人輕咦一聲,似對這個變化感到意外,待得魂中神火散去,只餘下四座古樸書架,分別標著經、史、子、集,圍著魂中人緩緩轉動。

  「我這地魂的結構自此算是確定下來了,今後要做的,就是增加經歷,不斷的充實地魂,直到顯露出追求之道,至於天魂……」

  魂中人搖了搖頭,一抬手,抓住了那根飄蕩在魂中的墨色細線。

  「這根細線,乃是地魂延伸出來的,本質與魂相同,但起誕生卻並非出自我本意,看來性修之道的奧秘還有很多,不是輕易就能勘破的。」

  這樣想著,邱言的生魂微微一蕩,重新回歸軀殼。

  他的肉身睜開眼睛,從床上起身,整個的精神格外凝聚,雙眼中有精芒閃爍而過,情緒、心神,再也沒有半點洩漏,有種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味道,這是地魂徹底穩定下來的表現。

  邱言抬起手來,手掌中立刻就浮現出一根墨線,正是那道地魂延伸之物,竟是被他的肉眼直接捕捉到了。

  沉吟了一下,邱言站起身來,從行李包中取出了一本書卷,把箍書的絲線給扯了出來,而後將這根墨線穿進去,將一頁一頁紙張固定起來。

  而後,他翻開書卷,看了看裡面的字跡,這本書是他在馬家院子裡讀書時,記的筆記。

  「看來還是要試著煉製法器了,不過卻不是今晚。」

  他看著筆記上的字跡,搖了搖頭。

  「現在魂中道場已然立下,文思貫通,文章與神通漸漸相合,寫出來的字也算是真的有了神韻,和這筆記上的字有了不同。」

  這樣說著,邱言抬頭看了一眼窗外夜色。

  「夜已深,城中神祇都聚在陰司,等待道城隍的到來,輕易不敢離去,正是好機會。」

  這樣想著,他重新回到床上,卻不是盤坐,而是直接躺下,閉上眼睛,而後平心靜氣,生魂再次跳出,徑直飛出窗外。

  晚風徐徐,月光灑在生魂上面,魂中人盤坐不動,四座書架慢慢環繞。

  夜晚的遠寧城,帶給邱言熟悉感覺,一如兩年前一般。

  飄飄蕩蕩間,他到了一座宅子外面。

  這座宅子和兩年前相比,並無太大的變化,紅漆大門之上的那塊牌匾依舊鮮亮──

  潘府。

  「席雲兩次過來找我,卻語焉不詳,只是他既能注意到我,說明離上靈道殺上門的時候不遠了,若繼續被動的等待,一切都會被他人掌控,現在既然道試已過,那就該主動出擊,掌握主動!威脅越是迫在眉睫,越要搞清敵方動向。」

  心裡想著,邱言的生魂只是一蕩,便隨著微風落入潘府。

  「這潘三少爺與上靈道定然有所勾結,是以這兩年間才會掃蕩了那麼多家武館、書院、道觀。」

  神靈本尊的感知與全城灶台相連,念頭所至,便能感知灶台周圍景象,這潘府當然是關注的重點,不過潘三少爺自恃身份尊貴,自是不會去伙房、灶台之地,而普通的府內僕從縱然時常在灶便閒聊,也接觸不到這等奇聞怪談。

  只是,城裡的書院和道觀,時常被潘府之人盤查、問話,難免會有人會在灶台前透露出來,因而被邱言得知,是以對這上靈道的動向,邱言並非全無所知,可席雲的突然出現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讓他知道事情已經有了變化。

  飄飄蕩蕩間,他已經到了潘府後宅的深處。

  自潘家老爺死後,潘府的掌權者就成了潘三少爺潘志,兩年間,潘志的兩名哥哥先後上摺子要回家守孝,卻都被奪情壓下,蓋因這兩人乃新黨中人,正值重任,所以潘府的潘家嫡系還是只有潘三少爺一人,權柄日盛。

  邱言這次魂入府,沒有碰到什麼阻擋,很快就到了潘三少爺的屋子。

  這位年輕的掌權者早就熟睡,和兩年前相比,他的臉上少了些稚氣,多了絲陰冷,卻也顯得消瘦,眉頭緊鎖,印堂泛黑。

  一到房中,邱言二話不說,魂兒一轉,就鑽入了潘三少爺的耳朵眼兒。

  下一刻,邱言的感知中光影扭曲,已然入了夢。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8:06 PM

第九十七章:黃粱一夢

  夢中。

  雜亂!混亂!

  這潘三少爺的夢中,潘府正在搖晃、扭曲,沒有常形。

  府內府外,一群衣著各異的男女正在奔跑、掙扎,喊打喊殺,一副要和潘三少爺拼命的樣子。

  邱言之魂此時已化作一名書生,漫步人後,若有所思。

  「夢中被人追趕、追殺,說明做夢者壓力太重、煩躁不安,也預示著此人心中有著巨大陰影,難以擺脫,看來當日對他的懲戒,確實有效。」

  兩年前,因潘府半途攔截,邱言與幾名武師交手,隨後到了青昌縣後,就有心先下手,阻止潘府報復,而後他名聲漸起,便是潘府也不敢隨意拿捏,不過邱言卻未忘了此時,待得平靜之後,就借著神靈本尊之力,懲戒了潘三少爺,曾讓其夜夜噩夢,氣運稍有衰竭。

  邱言一邊想著,一邊隨著人群向前走去。

  夢境無定,很快,整個潘府的結構就徹底錯亂起來,成了一團亂麻。

  一座座院牆接連倒下。

  「牆倒,意味著做夢者將有厄難,現在牆頭連倒,這是大禍臨頭的預兆。」

  邱言踏著一面面倒塌、扭曲的牆壁前行,到了府邸深處,抬眼看去,眼中青芒閃爍,運起了靈目訣。

  頓時,虛妄夢境在他眼中不復存在,兩道視線徑直穿過了層層阻礙,看到了位於後宅深處的潘三少爺。

  「咦?」一見潘三少爺的身影,邱言就輕咦一聲。

  只見這位年少得志的掌權者,正一身赤裸,盤坐在地,手上掐著奇怪印訣,安坐不動,居然對外面的喊打聲不聞不問。

  「這夢中人在夢中的身軀,實為魂兒,這潘三少爺夢中赤裸,說明心中壓力巨大,渴望與人坦誠,可現在盤坐起來,手中捏著印訣,明顯不同尋常,很有可能是從上靈道得到的某種法門,也罷,還是先做正事……」

  念頭落下,邱言身上倏地激蕩起一道道浩然之勢,而後四座書架從跳了出來,立在地上!

  啪!啪!啪!啪!

  就見書架落地之後,似生了根一般,將地面壓出道道裂痕!

  裂痕擴散,轉眼就蔓延整個夢境,就見這扭曲的潘府轟隆一聲倒塌,化為碎片,周圍的景象如帷幕般落下,露出了其他景象,竟是成了一座書堂,窗明几淨,朗朗書聲縈繞耳邊。

  「地魂一成,便能構建幻境,當日我在畫中介面對畫中人,想構建一個巨人幻影都難以做到,現在卻能輕易將他人的夢境鎮壓下去,覆蓋上自己的幻境。」

  赤裸而坐的潘三少爺猛地一震,驚醒過來,卻看到自己一身寬袍,年齡幼小,手上拿書,坐在墊子上,頓時記憶錯亂,一片迷茫。

  但隨後,光影扭曲,一名名幼童現身周圍,坐在一個個座位上,正前方,還有名老夫子端坐,手拿戒尺,口中訓斥。

  「原來我在上私塾,只是為何會有詭異之感?」潘三少爺迷糊的心神漸漸清晰,慢慢的沉入幻境,心底的戒備和記憶逐漸浮現出來。

  慢慢的,幻境變化,他從私塾走出,接著情景變幻,潘三少爺正常生活,幾年的虛幻時間轉瞬而過,他的心神終於徹底沉浸到幻境裡面,難分彼此,所有的戒備都消融不見,記憶流淌出來,融入幻境。

  終於,到了那個夜晚。

  狼妖襲府,潘父喪生,之後潘三出面掌權,成了潘府之主,手握大權,但很快就有兩名大漢找上門來,一名頭髮散亂,一名前額突出。

  「嗯?這兩個人……」幻境一處,邱言觀察著潘三少爺的經歷,見到這幕,將兩名大漢的模樣記了下來。

  跟著發生的一切,令他肯定了猜測。

  「果是上靈道之人。」

  隨後,幻境推進,卻是潘三少爺自己的記憶流淌出來,構建推動,便見他在兩名大漢的逼迫下,派人四處查探兇手線索,卻始終沒有收穫。

  「連青昌縣他們都曾去過,那黃文德黃大夫居然也是目標之一,可惜找過去的時候,黃文德已經死了。」

  知道了這點,邱言卻是明白,若不是自己果斷下手,讓黃文德和那兩名大漢接觸了,自己的事情怕是早就暴露出來了。

  「哦?上靈道的唐儀,竟在知道潘三少爺日日噩夢之後,給了他一套定神之法。」

  隨著幻境的繼續,時間慢慢靠近現實,終於,邱言面色一變。

  「原來如此,他們搜遍了遠寧府地界的武館、書館和道觀之後,終於把目標轉移到了一般人身上,將重心放在了和潘府有恩怨的人裡面,這兩個上靈道之人,竟要不分老幼,一概斬殺!寧可殺錯,不能放過!而且已經動手了!」

  邱言的臉色漸漸凝重。

  「如此說來,就算我不去打草驚蛇,這群人再過幾日也要找上門來!那已經遭難的兩家,就是劉家的前車之鑒!既然如此……」

  一念至此,邱言眼中浮現出殺意。

  便在這時。

  叮!

  就聽一聲輕響,陷入幻境之中的潘三少爺忽的渾身震顫了一下,周圍的幻境紛紛崩裂,有種乾坤破碎的味道。

  「哦?他要醒了?也好,反正該知道的都已知道了,也該離去了……」

  這樣想著,邱言身子一轉,就要重新化為生魂,但視野中驟然閃過一道陰影,似有事物從潘三少爺的身上跳了出來,一下撲過來,但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邱言心頭一驚,頓感心底生出絲絲縷縷的寒意。

  「怎麼回事?」他游目四顧,感知擴展,探查生魂,都沒能找到半點變化。

  四周,幻境已經徹底崩塌,連潘三少爺的身影都開始透明、模糊。

  邱言知道不能再耽擱了,旋轉之下重新化為一道生魂,原地消失。

  ………………

  「嗯。」

  潘三少爺輕聲低語,眼皮抖動,將要醒來。

  這時,邱言的生魂自他耳中跳出,一刻不留的急速離去,出了窗子,卻沒有原路返回,而是一個轉折,朝另外的方向飛去。

  「按潘志的記憶,那兩名來自上靈的大漢,應該就住在那邊。」

  他還在飛著,魂中環繞的四座書架陡然生出變化,那座標著「子」字的書架猛烈的震動起來,令邱言生出一股奇異感覺,似乎捕捉到了某種召喚。

  「怎麼回事?這潘府裡,莫非存有聖賢手稿?」

  這四座書架,乃是邱言的地魂,被他以獨特方法凝聚出來,當然知道裡面的玄虛變化,所以感受到召喚之後,立刻就明白了緣由。

  而後,生魂一轉,飄飛方向一變,朝著另外一座屋子飛去。

  那裡,正是潘府的藏書館。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8:07 PM

第九十八章:《勸學》

  潘府,詩書傳家,歷代官紳,當然有著自己的藏書之地。

  藏書館。

  邱言的生魂,在飄蕩間,入了這藏書館,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排一排的書架,書架上擺滿個各種書卷,其中不乏古本。單論數量,比之馬家院子的書房都要多上許多。

  這也難怪,馬陽到青昌縣來,不可能將東都老家的書房整個的搬來,因而只是選取了其中的一部分,而潘家世代定居青昌,前後幾代人的努力,留下的書籍,當然為數眾多。

  經過兩年的熟悉,邱言早就清楚的知道了,這個世界的印刷技術還停留在雕版刻印的程度,雖然在大瑞朝又有了不小的改進,但依舊有著局限,一次印製代價不小,所以書本價格不低,普通人家多數以手抄為主。

  生魂一轉,感知擴張,書架上一本本書卷的資訊浮現在邱言心中,竟都是雕版所印。

  「這裡面的好些書,都是我不曾看過的,如果能沉下心來,在這裡記錄下來,凝成書冊,便能迅速充實地魂!可惜這樣一來要耗費太多時間,一夜未必能凝出十本,變數太多。」

  想著想著,順著那陣呼喚,邱言的生魂慢慢前行,漸漸深入。

  隨著時間的推移,感知捕捉到、並回饋過來的資訊有了變化,這座書館深處的書架上擺放的書卷,已經不再是雕版印製,而是手抄本,紙張枯黃,顯是年代久遠。

  漸漸的,呼喚之聲越發強烈,生魂中的子部書架也震動的越發劇烈,有種快要束縛不住、要從魂裡飛出去的感覺。

  終於!

  生魂到了藏書館的最裡面──

  這是一座看似平常的牆壁,繪著壁畫,畫的是一片學堂,高冠博帶的男子端坐上首,下麵是一個個聚精會神的身影。

  「這是……聖賢在傳道授業?」

  看著壁畫,聯想到潘家的來歷,邱言很快就有了猜測,接著更不停頓,生魂往前一沖,徑直穿過了牆壁。

  那牆壁之後,竟是一層暗格,裡面放著一卷竹簡。

  「嗯?先古諸國並立、沒有發明造紙術的時候,便是用竹簡刻字,記錄文章,莫非……」

  邱言的生魂一入暗格,念頭還未轉順,就有一股澎湃氣勢擠壓過來,要將生魂鎮壓下去!

  好在邱言白日裡才經受過府學文氣的洗禮,所以早就有了準備,生魂一扭,堪堪抵住壓力,跟著一顫,子部書架便從魂中飛了出來,書架爆發出吸攝之力,將竹簡給籠罩起來。

  轟!

  一陣轟鳴!

  竹簡之上爆發出絢爛光彩,伴隨而來的是更加龐大的、連綿不絕的龐大壓力,光影扭曲,居然產生了一種泰山壓頂的意境!

  「唔……」

  邱言的生魂被壓得驟然收縮、收緊,便是飛出去的子部書架,也被重壓籠罩,似實物一樣嘎吱作響!

  「這卷竹簡肯定不同尋常,我這地魂是以文章為本、文思為骨,按著經史子集的結構構建出來的,子部本就要收集聖賢言語,現在被這竹簡引發變動,無疑說明了竹簡和聖賢有關!」

  就在邱言思緒翻滾之時,那竹簡突然「啪」的一聲,散開一角,就見一枚枚文字組合成列,飄蕩出來,順著吸攝之力,朝子部書架湧了過去!

  「君子曰:學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藍,而青于藍;冰,水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繩,輮以為輪……」

  那文字一個一個清晰浮現,呈現出奇異形狀,與現行文體、構造大不相同,句子裡蘊含著上下求索、永不停歇的意境。

  「這是先古諸國中齊國的齊文!居然是《勸學》,這是孫聖的文章!沒想到這潘府自稱聖人門徒,竟真的收藏有聖賢文章!我若是能將這卷竹簡裡聖賢氣息、意境記錄下來,存放於子部書架中,那好處太大了!比得上自己鑽研十年!」

  轉念間,一列列文字便被拉扯著、落入子部書架,在書架一層凝結成幾根竹簽,簽上刻字。

  而邱言的生魂,則是一邊抵抗著重壓,一邊凝神操控子部書架。

  書架吸攝的文字越來越多,那層中的竹簽也是一根一根的成型,串聯起來,漸成一塊殘簡。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邱言的生魂開始如燈火般搖曳,宛如狂風中的燭火,隨時可能被疾風吹熄。

  他的心神,迅速繃勁,便如拉到極致的弓弦!

  「可惜,我這生魂境界太低,碰到這等聖物,單憑地魂凝聚,力有不逮,恐難以持久,若是有肉身在旁……」

  突然!

  一聲清脆,整個暗格震動了一下,暗格外,壁畫抖動,彷彿有了靈性,那畫上聽講的一個個人物,緩緩移動起來。

  「不好!這裡還有禁制,已被觸動!」

  此刻,邱言的生魂被澎湃之力壓迫的越發縮小,快要凝成一團,連魂中人都生出了窒息之感。而子部書架,更是浮現出一道道裂痕,有種將要散架的架勢。

  「繼續下去,我的魂兒就會被竹簡上的聖賢氣息給壓迫、凝固,從而被封印起來!只是至少要將頭兩段收攝完整,不然語句難以貫通,等於功虧一簣,下次再來,就不知道要到何時了,回去後就要提升修為,不然再有機會,也難將整篇文凝結入魂……」

  邱言艱難支撐,一兩息後,生魂有了要凝實成珠的趨勢,一旦成真,那就要被禁錮起來,再難移動。

  終於!

  哢嚓!哢嚓!

  子部書架傳出破碎聲響,搖搖欲墜,暗格裡的竹簡已攤開小半,文章的第二段中字句顯化,流淌出來,化為子部書架上的一根根竹簽,簽上刻字。

  「好了!」

  極限逼近,邱言心念一轉,子部書架就停止吸攝,飛回魂中,跟著生魂裡青芒一閃,神力爆發,生生將圍攏過來的壓力逼迫開來,然後包著生魂往外一沖,在壁畫上一道道身影行動之前疾飛出去,似一道光芒,幾下轉折,就離了藏書館。

  就在他飛出藏書館的同時,離此不遠的一間獨院裡,也有兩道身影沖天而起!

  這兩個人模樣怪異,一個頭髮散亂,一個前額突起,一個騰空落到屋頂上,先是朝藏書館看了一眼,眼中露出疑惑,跟著收回目光,抬頭上看。

  同一時間,疾飛中的邱言生魂也是猛烈震盪,極度危險的感覺在心中升起,他心念一轉,略有明悟,散開了包住生魂的神力,凝聚感知,向夜空延伸出去。

  夜空中,明月下。

  一團幽蘭色的光芒緩緩落下,光芒中因果和氣運交纏,釋放出威嚴氣息。

  神威!

  遠甯城隍的陰司大殿中,靜候多日的眾神祇各自變色。

  端坐在著的遠寧城隍身形一閃,出現在大殿中央,抱拳低頭。

  「遠寧都城皇銀孝娥,見過劍南道道城隍。」

  其他神祇紛紛起身,也都抱拳行禮。

  閃爍!

  大殿上空,藍芒炸裂,凝聚成一張面孔。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8-12 08:08 PM

第九十九章:打落凡塵

  「這就是道城隍?」

  邱言的神靈本尊也一樣起身行禮,隨後感知籠罩過去,半空中的景象一覽無餘。

  幽幽藍光,凝結成一張半透明的面孔,並時刻散發著威嚴,凡人若是直視,便會感到雙眼刺痛,心中惶恐,可神祇的感知並不受到影響,能夠看個分明。

  面孔清晰,五官端正,隱約間,能分辨出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容,那雙眼睛裡流露出來的是一種睥睨氣勢,似乎根本沒將大殿裡的眾神祇放在眼裡。

  淡淡的威嚴氣息蔓延開來,很快就充斥整個陰司大殿。

  凝固!

  流淌在大殿之中的民願、神念,乃至維持陰司運轉的城隍神力,都在這股威壓的籠罩下停滯下來!

  威嚴!

  眾神祇都感到了心底泛起的震顫與威懾!就像是碰到了天敵一般,那是一種發自本能的畏懼!

  「嗯?」

  本尊疑惑的感受著心中恐懼,感到一絲疏離。

  「怎麼回事?這恐懼感來的莫名其妙,就像是強加的一樣。道城隍乃是四品神靈,為何和五品的都城隍相比,威嚴竟有這麼大的差距?連神祇都被神威壓制!」

  下一刻,本尊神軀內的九百九十九顆神力星辰轉動起來,一絲一絲香火心念滲透出來,融為一股,解析起這股恐懼感的來源。

  而另一方面,浩大的意念從泛光面孔中湧出,化為轟隆話語──

  「很好!很好!很久沒分神關注遠寧府了,沒想到當初簡陋的神司,已經聚攏了這麼多的神祇,銀孝娥,你做的不錯!想必你父親知道了,也會感到欣慰的。」

  他的聲音清朗、明快,但透露著一股難測的神威,好似天空一樣,給人一種晴雨只在轉念間的感覺。

  「道城隍謬贊了。」遠寧都城隍銀孝娥回應了一句,言語冷清,有種拒人千里的味道,似是一句都不想多說。

  「還是這個脾氣,你的父親也是和你一般的執拗,至今都不肯任職。」泛光面孔說著,目光一轉,視線有如實質的在眾多神祇身上掃過。

  被他的視線掃到的神靈,都是微微一顫。

  注意到那兩道視線,本尊及時停下香火心念的運轉,收攏神力,內斂、安寧,用聖賢文章定住心神,但在視線掃過神軀時,還是有一絲驚顫自心底升起,在視線掃過去後,香火心念頓時蜂擁過去,捕捉到了那絲驚顫的源頭。

  「嗯?這絲驚顫雖是自我心底升起,卻和神司大殿的那座屏風相連!」

  本尊所想的「屏風」,正是城隍座椅後面的那座屏風,繪著山川城池、屋舍阡陌,充斥著滿城的民願念頭。

  另一邊,掃視了一圈後,泛光面孔上下飄動,笑了起來:「雖說多為烏合之眾,但也算頗具規模了,幾十年的時間,能建起這樣的班底,足可看出你的能力。」

  最後幾個字,這面孔邊說邊看著銀孝娥。

  「行了,敘舊便到此為止,你應當知道我這次來的目的是什麼。」

  說著,這泛光面孔冷笑一聲,猛地提高了音量:「我這次過來是受人所托,處理一些事情,追究罪責!」

  話語中,那股神威越發澎湃,好似狂風過境,令眾神祇神軀搖曳,連神力都被壓制,遲滯、晦澀。

  「銀孝娥,你若自己動手將涉及的神祇打落神位,我就不再深究,也能給羅天師一個交代,他這百年間,被派到其他部洲弘揚天庭威儀,頗有功德,多少要給他點面子。」

  說到這裡,泛光面孔搖頭歎息了一聲:「可惜你父食古不化,若是願意接受官職,你又何須顧忌一個天師。」

  銀孝娥並不接話,只是微微躬身,然後轉身朝著黃覺、白文判走了過去。

  黃覺見狀,手腳發抖,卻沒有多說什麼。

  到了黃覺跟前,銀孝娥一抬手,就見城隍位後的屏風裡飛出一枚符篆來,落入了她的手中。

  見了這枚符篆,黃覺登時面色蒼白,眼中的懼意噴薄而出,幾乎凝成實質,神軀上下顫抖起來!

  看到這一幕,本尊卻是瞳孔一縮。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之前怎麼感悟,都找不到文判和灶神的符篆,原來加入神司後,受冊封而得的神位,其核心符篆,是寄託在外!」

  他一發現這點,心中頓時翻江倒海,知道了這神司神祇、從屬於天庭後的境地是何等兇險,無疑是將前途、氣運都交給他人,稍有變故,反掌間就有可能被打落神壇!

  這時,銀孝娥覆蓋著鎧甲的手掌中還忙一閃,五指猛地一抓,那符篆便破碎開來。

  對面的黃覺慘叫一聲,神軀猛烈的扭曲,一絲一絲的青色光芒升騰起來,消散空中!

  緊接著,黃覺身上光芒迅速黯淡,青芒漸褪,呈現出白光,但轉眼的功夫,白光也開始褪色,他的神軀整個一震,人形不復,體格變小,後背隆起,兩手前伸,身子前傾,就趴在地上。

  待得白光散去,原地哪裡還有什麼城南土地,只剩下一道生魂,卻是黃鼠狼模樣,卷成一團,瑟瑟發抖。

  這黃覺的本體,居然是只黃鼠狼!

  「難怪黃覺每次說到護佑人類都頗為隨意,原是因自身為異類,只是他畢竟心思純善,沒多少兇惡之心,更無害人之念,現在卻因道城隍的一句話,就逼得都城皇破碎了核心符篆,被打落神壇!」

  感受著黃鼠狼魂中散發出來的恐懼、悲戚、失落、屈辱種種情緒波動,本尊心底升起一團怒火,目光一轉,視線落在那張泛光面孔上。

  那泛光面孔正掛著一抹微笑,盯著蜷成一團的黃鼠狼,看得津津有味。

  另一邊,銀孝娥抓碎了核心符篆後,又前走幾步,到了城東土地面前。

  有了黃覺的前車之鑒,城東土地哪裡還能淡定得下來,立刻激發神力,要掙脫威壓籠罩,渾身頓時青芒湧動,口中喊叫起來──

  「都城皇大人!我與黃覺等人追隨於你,不曾背叛,你如今身不由己,我也不怪,但與其跌落神壇、惶惶淒涼,我龔閔情願一拼,還請大人莫要阻止!」

  銀孝娥聽到此言,顫抖了一下,有哀傷之念轉瞬而逝,跟著又抬手一抓,登時又有一枚核心符篆從屏風中飛出,落在手上。

  城東土地長歎一聲,跟著眼現怨毒,抬頭死死盯著那團泛光面孔,咆哮起來:「你們這些神靈,自認掌管世間、操縱氣運因果,我龔閔便是拼著……」

  「龔閔!不可無禮!」銀孝娥聽了,心頭一震,出言斥責,但為時已晚。

  「哈哈哈!」

  半空中響起一陣狂笑,跟著就聽泛光面孔道:「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對我咆哮?不過是個看門狗、放牧人,還真當自己是神了?在我面前,你什麼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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