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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沐水游 -【貴婦】《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09:58 PM     標題: 沐水游 -【貴婦】《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2-14 10:01 PM 編輯

【書名】:貴婦

【作者】:沐水游

【內容簡介】

    一念起,萬水千山;一念滅,滄海桑田。

  在棺材裡醒過來的那一瞬,葉楠夕看了足以影響她以後所有選擇的一幕。

  她從未見過一個男人能將那麼多情的一句話,以如此無情的方式說出來。

  因此,在面臨自己將重回夫家大宅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拒絕,然而魚死網破亦非她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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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0:05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8 11:00 PM 編輯

第一章:莊生夢蝶

  「夕娘,我永遠都不會棄你。」

  從棺材裡睜開眼的那一瞬,耳邊猶似還在迴響這句話,微沉的男聲,帶著磁性的性感,但聽著卻令人打從心底發冷。

  這個女人的殘念到底有多強烈,她恢復意識的那一刻,屬於這個身體的記憶片段和怨恨,頓時排山倒海般地襲來,令她難以承受,幾乎又要斷氣過去!

  政和十六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也下得特別急,一夜之間,整個俞川就都換上了銀裝,第二日,那雪也不見有停的趨勢,而且還越下越大,幾乎是轉眼間就漫天飛起鵝毛。

  葉楠夕是被渴醒的,睜開眼一看,屋裡一個人都沒有。

  動了動腳,才發覺被窩下半邊是冰冷的,炭盆裡的炭火早已成灰,滿屋的錦繡,卻連足夠的木炭都續不上,到處都透著一股陰冷的寒氣。她撐著綿軟的身體下了床後,不禁打了個哆嗦。搓著胳膊走到桌子邊,掂了掂茶壺,裡面的茶水已經見底,整個倒出來,勉強夠一杯。

  冷茶凍得牙齒都有些發麻,卻令她的精神又清醒了些。

  剛將茶杯放下,外面就走進一個提著竹簍的姑娘,是她的貼身丫鬟綠珠。葉楠夕才轉頭,綠珠就趕緊走過來道:「三奶奶怎麼下床了,身體還未好利索,萬一又著涼了可怎麼辦。」

  「起來喝杯水。」沙啞的嗓音,是這一個月來甚少開口導致的。

  綠珠掀開茶壺蓋看了看,愣了一下,然後低聲道:「是我忘了燒水,三奶奶先回床上躺一會,我馬上去燒些熱水來。」

  「花幾個錢吩咐那兩小丫鬟吧,我如今這處境,也就只有撒錢才能使喚得動人。」葉楠夕坐回床上後,不甚在意的一笑,然後看了綠珠一眼,關心道:「你去取木炭都這麼久,是不是被人為難了?打點的銀子不夠?」

  綠珠本要蹲下添新炭的,聽了葉楠夕這句話後,整個人好像是僵了一下,片刻後才回過神,然後慢慢蹲下,低頭掀開炭盆外面的蓋子,一邊給裡面添上新炭,一邊道:「就拿幾塊木炭,哪需要那麼多銀子,我找顧廚娘說了幾句好話,顧廚娘也就給了。以後用得著銀子的地方還多著呢,太太那邊又一直盯著,三奶奶可不能一直這般大手大腳地花。」

  注意到綠珠說這些話時,是特意背對著她,並且連頭都不回一下,葉楠夕沉默了片刻才淡淡一句:「該花的時候還是得花的,總歸我的陪葬物不少,折成銀子也夠花上好一陣的。」

  綠珠點好炭火後,就站起身一臉認真地道:「三奶奶別說這等喪氣話,萬一文姨娘聽了,可不又添傷心。」

  提到文姨娘,葉南珠才發現往日這個時候都是陪在她身邊的那個婦人,今日卻不見其身影,便問:「姨娘呢?今日還未見過她,是身體不適了嗎?」

  綠珠搖頭:「文姨娘這會兒在太太那邊。」

  葉楠夕眉頭微蹙,心中隱約生出一絲不詳的預感。

  「出什麼事了?」

  綠珠遲疑了好一會,才躊躇著開口:「是三爺派人送信過來,說是要接夫人回去。」

  一個月來,因顧及她的感受,所以她身邊的人都特意避開不談那個人,眼下卻突然提及,並且一開口就是這樣的消息。初醒時,虛實之中聽到的那句話又在她耳邊迴盪,她從未聽過有人能將這麼多情的一句話,用那麼低沉性感的聲音,以那麼無情的方式說出來!

  「夕娘,我永遠都不會棄你。」

  男人說完這句話後,就親手給懷裡的妻子餵下毒酒,並體貼地抱著妻子的身體,看著她在痛苦中停止呼吸。然後……然後據她所聞,那個男人是用上好的楠木棺材將髮妻送回娘家,並且同那棺木一起被送回去的,是妻子不守婦道,東窗事發後無顏苟活,於是服毒自盡的流言,故而夫家的墓園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當時那個被迫喝下毒酒的女人並不是她,但腦中閃現的畫面卻還是震撼了她的心。

  而那個男人,她雖一直未能看清他的臉,心裡卻是清楚,他就是她現在這個身體的丈夫,俞川望族,蕭家的三爺蕭玄。

  「接我回去……」葉楠夕怔然自語了一句,然後才問,「姨娘這會兒去太太那說什麼?」

  綠珠躊躇著走到葉楠夕身邊,低聲問:「三奶奶還願回蕭家嗎?」

  葉楠夕淡眉略揚:「好容易撿回一條命,哪還有再白送過去的道理。」

  綠珠鬆了口氣:「文姨娘也是這般替夫人想的,所以一早知道蕭家派人過來的意思後,就去太太那,求太太替三奶奶回絕這事。」

  葉楠夕歎了口氣,按著眉頭道:「你去太太那將姨娘請回來,太太是不可能應允姨娘的請求。依我如今這境況,太太是巴不得將我掃地出門,蕭家派人來接正好順了太太的意,姨娘現在過去只會受羞辱。」

  「可是,如今也就文姨娘能為三奶奶說句公道話了。」綠珠一臉忐忑地看著葉楠夕,「文姨娘好歹能搬出大太太說上兩句,不然,這府裡就真沒人能替三奶奶撐腰了。老爺得下個月才得回來,老太太自上月病倒後就一直深居簡出,如今府裡大小事可都由太太做主。而且依老太太那般看重臉面和聲譽,怕是都會依著太太的意思……」

  葉府如今的正房太太年氏是葉老爺的繼室,文姨娘則是葉老爺的原配夫人李氏的貼身丫鬟,當年文姨娘是在李氏的主持下,讓葉老爺收入房中。而文姨娘因產後體虛,加上有心為閨女打算,於是還不等出月子,就將葉楠夕抱到李氏跟前。李氏本就喜歡孩子,也明白文姨娘一片苦心,於是乾脆就將葉楠夕歸到自己名下,自小當成親生的養在身邊,因此葉楠夕在族譜上也算是嫡出,所以後來才得以嫁入蕭家。

  年氏進門後,下人們偶爾提起過世的李氏時,會以大太太稱之。

  葉楠夕沉默一會,便道:「你先去太太那看看,若是姨娘受了太太的責罵,你就進去說我請姨娘。這事就算太太再怎麼著急,也不可能今日就送我出去,好歹也會先修書一封給老爺。」

  綠珠想想也是這個理,便應了聲急急出去了。

  葉楠夕有些乏力地在床上躺下,從被子裡抽出手,默默看著自己這雙明顯不曾沾過陽春水的手。或許是太過不可思議了,所以來到這個陌生世界明明只一個月時間,可此時要回想她原先那個世界的人和事,卻足足恍惚了一刻多鐘,就好似她的曾經和現在之間,早已經歷了一生一世。

  她叫葉南西,這個身體則叫葉楠夕,姓相同名同音,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她對這個新身份的適應得比想像中容易許多。

  躺在床上的這些日子,她一直都盡量梳理腦海裡偶爾閃現出來的畫面,希望能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只是那些信息更多的是關於葉家的一切,雖瞭解得也不多,但足夠她理清葉家的人事,所以這一個月來,即便身邊的人隱隱覺得她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但也都將這些變化歸為她突遭大難所致,從不疑有他。

  而蕭家那邊,她所能探知到的,多是一些壓抑緊張又彷徨的感覺,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除了醒來時看到的那個畫面外,她全然不知。

  不過,以前到底如何已經不是重點,要緊的是現在她將要面臨的處境。

  葉楠夕放下手,按了按眉心,陷入沉思。

  明明已經死了的人,卻又活了過來,蕭家對此會有反應自是不奇怪,會提出要接她回去的要求也不算意外。但是,一個男人能親手毒死自己的髮妻,並且在下毒的時候還說了那樣一句多情的話,她有種打從心底生出的畏懼,以及一些道不明的情緒。無論如何,這樣的男人,那樣的家族,是離得越遠越好。

  她沒有那麼旺盛的好奇心,更不想沾這渾水,之所以接受這個身份,並盡量讓自己適應這個身份,只是為了能在這個陌生的時空順利生存下去罷了。可如今對方已經逼到面前,她又是這樣的處境,葉楠夕想著就輕輕皺起眉頭。被送回娘家整整一個月了,雖沒有人跟她說過外面的事,但從丫鬟們偶爾的低聲交談中,也大致清楚如今外頭關於她的流言蜚語,已足夠唱上好幾台大戲。

  ……

  綠珠走到正房這邊的時候,正好聽到裡頭傳出年氏的聲音:「夠了!親家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插嘴,更何況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姑爺接的是自個的妻子,葉家拿什麼理由不給人!」

  「太太也知道夕娘當日是怎麼回來的,若不是我不信,那日悄悄命人開館看,夕娘可就被活活憋死在裡面了!」文姨娘哭得傷心,一邊抹淚一邊接著道,「夕娘還沒嚥氣,蕭家就迫不及待地將人抬進去,這不等於他們蕭家是打定主意要斷了夕娘的活路!太太不想著去蕭家替夕娘討個公道就罷了,怎麼明知道那是火坑,卻還要將夕娘往裡推!」

  「真是越說越不像話!」年氏一拍桌子站起身,指著文姨娘罵道,「到底是別人要斷她的活路,還是她自個斷了自個的活路!你不要臉,葉家卻還要臉,你生出的女兒在那邊幹了什麼苟且之事,整個俞川都傳遍了,如今就是外頭的三歲小孩都知道葉家出了個不知廉恥不守婦道的閨女!這一個月來家裡大門緊閉,老太太一病不起,你當都是因為什麼!老爺在俞川稱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葉家平日裡往來的也都是俞川的望族貴戶,可如今鬧出這等腌臢事,若是再沒個交代,你讓葉家還有什麼臉面繼續在俞川立足?!如今蕭家好容易主動過來接人,正是一個可以讓外頭那些流言不攻自破,還葉家清白的好機會。你倒好,竟想攔著,你這安的是什麼心!」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0:09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8 11:01 PM 編輯

第二章:執意

  文姨娘低泣道:「夕娘定是被冤枉的,她打小就那麼懂事明理,大太太和老太太更是手把手地教過她讀書識字,定是蕭家冤枉了夕娘!再說當日是用棺木送回來的,蕭家是死了心要斷夕娘的活路,如今又突然主動提出要接回去,指不定存著什麼心思……」

  年氏被文姨娘一句一句哭得心煩,再聽她還提起葉老爺的原配,明顯是有要拿死人壓制自己的意思,於是一下子打斷她的話:「夠了,誰家知書達理的女兒會做出這般不要臉的事!讓蕭家連塊葬身之地都沒給她留,也幸得她命賤,活了下來,不然就真只能當個孤魂野鬼了!」

  文姨娘被年氏這兩句話給說得臉色煞白,唇抖了好一陣才道:「太太,你怎麼可以這麼咒夕娘,她,她再有千般不是,到底也是葉家嫡親的女兒,到底也喊您一聲母親……」

  「嫡親的女兒?母親?行了,我可受不起她這稱呼,折了我的壽不要緊,要是拖累了我的薇兒和峰兒,看我饒得了她!」年氏說到這,就狠狠瞪了文姨娘一眼,心裡暗恨道,當日要不是老太太開口讓人去請大夫,她能留那賤人在家裡禍害她的一雙兒女。要照她的意思,那棺材是怎麼送來的就怎麼送回去,人死了才容易鬧事,總歸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蕭家業大,更重臉面。她只要把棺材放在那大門口,保準能逼蕭家自己想法子周全這事,可誰想文姨娘手腳快了一步,而且開棺後葉楠夕竟還有氣!如今這麼半死不活的吊著,不僅讓老太太有了諸多顧忌,更是讓葉家自個束手束腳起來。

  年氏心裡直怨老太太糊塗,分不清輕重好歹。葉家出了個不守婦道的女兒,她的閨女以後還怎麼做人?她的兒子以後又怎麼在外面立足?且不說以後了,之前她好容易才給薇兒定下的那門親,可如今那邊已露出悔意,對方要真因這事悔婚的話,看她不去撕了那賤人!

  「太太,真的不能答應蕭家,這是將夕娘往火坑裡推啊太太……」

  「你們還杵著做什麼,還不將她給我拉出去,真是晦氣,吵得我腦仁都疼了!」

  「太太,太太……」

  綠珠在外聽到這後,正打算進去,卻剛一抬腳,就看到有個身影從院門外往裡小跑進來。那姑娘是一邊哭一邊過來的,所以也沒有注意到角落處的綠珠。原來是三姑娘,看到葉南珍,想起昨日聽到小丫鬟們嚼舌頭時說的那件事,綠珠便將要邁出去的腳收了回來。

  「太太,太太,王家是不是派人來退親了?」葉南珍紅腫著一雙眼進去後,即朝年氏哭著問道,「太太,求你幫我跟王家好好說說,我,我要是被退了親,以後可怎麼辦,我一定會被人笑話的……」

  不想葉南珍忽然過來,並且還是如平日那般莽撞的樣子,年氏面上的神色更加難看了,當即一喝:「你是哪聽的這些話,這是你一個姑娘家能論的事,回房去!還嫌不夠丟人!」

  葉南珍這才注意到年氏心情極不好,於是趕緊收了抽泣聲,然後紅著眼站在那,委屈地嘟囔道:「如今丟人的不是二姐姐嗎,我若是被退了親,那才是真的丟人。」

  年氏眉頭一皺,臉色愈加難看,葉南珍也是妾生的姑娘,並且那女人在她還沒進門之前就走了。而老太太當時已將葉楠夕帶在身邊,再沒精力看顧另外一個孩子,因此葉南珍是在年氏身邊長大。對於一個既沒什麼依傍,又不怎麼聰慧的姑娘,年氏自是不會看重,但平日裡倒也沒有苛刻過她什麼。葉南珍的性子本來就莽撞,神經也有些粗,因此反令她跟年氏之間的關係多了幾分難得的親密,因此平日裡說話也不會過於謹慎小心。

  葉南珍嘟囔完那句後,才發現文姨娘也在這,於是又問了一句:「文姨娘,二姐姐怎麼還不回蕭家去,她身體不是已經好了麼?聽說蕭家今兒也派人過來了,姨娘是跟太太商量何時送二姐姐回去的嗎?」

  年氏冷哼一聲:「她哪裡會有這麼好心,她可是巴不得你二姐永遠留在娘家,將這裡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弄得見不得人了才舒坦呢!。」

  文姨娘握緊手心,只是還不待開口,葉南珍就道:「文姨娘為何不讓二姐姐回去!」她說著就又慌忙轉向年氏,「太太,如今我都這樣了,要是二姐姐真不回去,那四妹妹豈不是更加……」她雖性子有些莽撞,說話也常常不經大腦,但不是真的傻,因此這話她是越說聲音越低,然後有些囁嚅地看著年氏。

  如今年氏最煩的可不就是這個,葉楠夕的事幾乎將葉家的天給捅破了,生生熬了一個月後,眼下總算看到了幾分可以補救的機會,卻還有人在跟前喋喋不休,要將這機會給攪黃,叫她如何不怒。

  文姨娘壓住心頭的悲憤和忐忑,再次開口:「太太,此事……」

  然而年氏已不想再聽她說下去,直接往旁吩咐一句:「去看看崔嬤嬤回來了沒有,回來了就讓她馬上到我這來。如今家裡的姨娘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想來姑娘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也是跟姨娘們學的,需得請崔嬤嬤過來教教姨娘們規矩才行!」

  外頭的綠珠聽到這句話,心頭猛地一跳,崔嬤嬤是年氏的心腹,不僅面冷心硬,而且整治人的法子很多,除了老太太那邊的人,這府裡的丫鬟幾乎都領教過她的手段。

  廳裡的丫鬟剛領命出去,綠珠就趕緊走到門口邊朝裡喊了一句:「文姨娘,三奶奶醒了,正急著找您呢,姨娘快過去一趟吧。」

  年氏忽然聽到外頭傳來的聲音,心裡的怒氣更重了,啪地往幾上一拍:「連丫鬟也跟自個的主子學了這沒規沒矩的做派,在外頭就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葉南珍嚇得噤了聲,訥訥地站在一旁。文姨娘慢慢拭去臉上的淚,心裡明白,今兒她是別想在年氏這求得好結果,而且這會兒夕娘既派了綠珠過來,怕是已經知道了這事,此刻心裡定是慌著,她得過去寬慰幾句才行。

  就在文姨娘思量著怎麼避開年氏的責罰時,老太太那邊的人就過來了,說是讓年氏過去一趟。

  文姨娘微微鬆了口氣,就要趁此機會退出去,年氏卻叫住她,冷著臉道:「你最好記著自己的身份,這後院的事只有我才做得了主!讓你伺候老爺是你的福分,別不知惜福!」

  「是。」文姨娘低頭順從應了一聲,見年氏再沒說什麼,才小心退了出去。

  外面綠珠等得著急,見文姨娘出來後,終於鬆了口氣,然後快步走過去低聲道:「是三奶奶特意讓我過來找姨娘的,姨娘先回紫竹院吧,這事兒還得跟三奶奶商量著辦才行得通。」

  出了正廳後,文姨娘已將眼淚擦乾,然後先問綠珠一句:「夕娘知道了?」

  綠珠神色凝重地點點頭,文姨娘加快腳步。兩人回到紫竹院,入了房間後,葉楠夕還躺在床上出神。聽到她們的腳步聲,葉楠夕便將神思收回,然後撐著身子坐起來,文姨娘趕忙過去扶住她道:「身子才剛剛好,還是躺著比較好,天冷,起來容易著涼。」

  「姨娘哭過了?」綠珠幫忙將枕頭墊起來後,葉楠夕擁著被子靠在上面,關心地看著文姨娘。

  「幾滴眼淚的事,有什麼打緊。」文姨娘毫不在意地搖了搖頭,滿是憂慮地看著葉楠夕,「只是這事兒可怎麼辦,太太看來是鐵了心,偏老爺這會兒又不在,老太太也不願見我。」

  葉楠夕沉吟一會便問:「蕭家是打算什麼時候派人過來接?」

  「估摸著就這幾日。」文姨娘說著,忽然就打了個哆嗦,才注意今日這屋裡的寒意很重,於是往炭盆那看了一眼,跟著就轉頭對綠珠道,「怎麼不多添些碳,外頭正下著雪,夕娘的身子又這般虛弱,哪裡經得起屋裡這樣的寒氣!」

  「是才燒起來的,今兒早上起來要給添新碳的時候,卻發現紫竹院裡的木炭全都被人給澆濕了,我只好到廚房重新討去,所以才耽擱了些時候。」

  文姨娘氣得撰緊手心:「這是哪個黑心肝的做的?是不是那兩小丫頭,平日裡我看她們服侍就不盡心!難不成才這麼些日子,就讓那邊給收買了?」

  「姨娘別為這等事費心,過後我自會管束她們。」葉楠夕不在意地道了一句,然後問,「蕭家的人這會兒還在咱府裡嗎?他們是讓誰送的信?」

  「是姑爺身邊的隨侍送的信,只是花蕊夫人身邊一位姓康的管事婆子也跟著過來了,此時他們雖已回去,但當時那婆子是有提出要見一見你,不過你正睡著,身體又還沒好利索。太太多少也顧著葉家的面子,就沒答應,只接了信。」

  花蕊夫人就是蕭玄的母親,當今皇上的長姐,蕭家如今的當家主母。當年以公主之尊下嫁蕭家時,先帝賜其一品夫人,太后賜號花蕊,因長公主極喜歡這個封號,所以成婚後上上下下都以花蕊夫人稱呼她。

  葉楠夕眉頭微蹙:「太太剛剛是已經答應那邊了?」

  文姨娘神色微黯:「我當時沒在場,但估計是已經應下了,要不然那邊不會那麼爽快就回去。」

  葉楠夕沉默了片刻才道:「他們為何非要我回去不可?」

  雖不意外蕭家提出要接她回去,但依她目前這情況來看,蕭家的決定還是令人感到詫異。照常理,此時蕭家應該給她送來一封休書才對,一個失了婦道的媳婦,依蕭家那樣的家世,怎麼可能還接受?難不成是為了徹底滅口?當日那個男人給髮妻餵了毒藥,卻因她的到來,令蕭家以為毒殺失敗,所以他們要再次……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還至於再行一次那等下作的法子?

  文姨娘有些擔心地看著葉楠夕,嘴唇動了動,卻遲遲問不出話來。當日的那一幕,如今回想都覺得像是噩夢一場。幸好她心有不甘,許了大價錢硬是讓人將棺木撬開,天見可憐,女兒竟還活著,但也就剩下最後一口氣了。後來好容易給搶救過來,接著老太太,老爺,太太等人輪番尋問,卻最終也只從女兒嘴裡得到同一句:「不記得了。」

  不記得在蕭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記得那些流言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服下毒藥的……總之,關於蕭家,除了有數的幾個人名外,所有關於蕭家的一切,她都不記得了!

  葉家沒人相信葉楠夕的話,除了文姨娘。

  她的女兒她知道,那些流言絕不可能是真的,以花蕊夫人的手段,定是蕭家故意放出來牽制葉家,令葉家不敢為葉家姑娘的死尋蕭家的不是。所以,所有的苦難都得她女兒一個人承擔著,也不知嫁過去的那三年是怎麼熬過來的,可憐如今才雙十年華,竟換得這樣一個結局。

  到底是被蕭家逼迫成什麼樣,所以她的女兒才不得不服毒自盡!

  是她被豬油蒙了眼,當年竟還覺得閨女有了好歸宿,暗自得意了好些日子,卻不想差點就此失去女兒。文姨娘吸了吸鼻子,看著葉楠夕道:「別擔心,蕭家咱惹不起,但咱躲總能躲得起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0:11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8 11:02 PM 編輯

第三章:再來

  只是文姨娘到底是看低了蕭家對此事的決心,她想讓葉楠夕躲,蕭家卻沒有給葉楠夕躲的機會。第二日一早,葉楠夕喝完藥後,正打算上床再歇一會,就聽說蕭家又派人過來了,只是這次卻沒提出要見她,而是提出要見葉老太太。

  「來的是誰?還是三爺的隨侍?」葉楠夕蹙眉倚在軟榻的引枕上問了一句。

  「不是,是昨兒那個管事的康嬤嬤,我剛剛去前廳偷偷瞧了一眼,聽她問了夫人您的身體,然後跟太太說想見老太太一面。」綠珠一邊說著,一邊忐忑地看著葉楠夕,「看樣子,蕭家是著急要接夫人回去,若是老太太被說動的話,估計就不用等老爺回來了,老太太點了頭,三奶奶就是再不願也得跟著她們回蕭家去。」

  葉楠夕也意識到事情已迫在眉睫,抱著嵌絲花鳥的銅胎手爐沉思片刻,然後問:「康嬤嬤幾個已經去老太太那邊了嗎?」

  綠珠點頭:「我從前廳出來的時候,太太就領著康嬤嬤去了老太太那兒了,這會兒應該已經跟老太太說上話了吧。」

  「那文姨娘呢?」葉楠夕放下手爐,緊了緊披在身上的絳紫暗紋罩衣,「姨娘知道這事了嗎?」

  「我在前廳偷看的時候,文姨娘也在一旁,太太領著康嬤嬤前腳才走,文姨娘也跟著往老太太那邊過去了。只是老太太不喜人多,看門的婆子丫鬟又不甚待見我,所以我就先回來將此事告訴三奶奶。」

  葉楠夕垂眸看著炭盆裡燒得通紅的木炭沉思,當日文姨娘讓人開棺,發現她還剩一口氣,而在那等混亂的情況下,最後拍案命人去請大夫的是老太太,不管怎麼說,老太太此舉她自然是心懷感激。可是據她這個月在葉家的體會,以及腦海裡殘留下的記憶,得出她對那位老太太的瞭解,眼下幾乎可以確定,葉老太太不會拒絕蕭家,因為沒有可以拒絕的理由。

  葉老太太愛面子,凡事都喜歡講一個理字。當日,葉老太太開口讓人去給她請大夫,是因為她到底是葉家的孫女,就算她令娘家丟盡了顏面,但祖母看到孫女還吊著一口氣,沒道理見死不救。

  而今,她是蕭家的媳婦,蕭家派人來接自家媳婦回家,葉老太太同樣沒有理由攔著。更何況眼下的情況就如年氏所說,所有的錯都在她身上,蕭家不僅寬宏大量繼續接納她,而且還特意派人過來接她,葉家是只有感激的份,沒有拒絕的道理。

  葉楠夕將烤火的手縮回袖中,緊緊握了一下,就下了軟榻往外走去。

  「三奶奶這是要去哪?夫人如今的身體還未好利索,吹不得風的!」

  「我去老太太那看看。」

  昨日下了大雪,今兒早上雪雖停了,但因下人懶怠的關係,院中的積雪還未打掃乾淨。於是葉楠夕這一出去,頓時被雪光刺得瞇起眼睛。綠珠拿著大氅追出來後,正好瞧著葉楠夕抬手擋了一下眼睛,她即往院中看了看,忍了忍,到底沒說什麼,只是趕緊將手裡的大氅披到葉楠夕身上:「三奶奶這會兒過去能說什麼,若是被康婆子等人瞧著三奶奶都能下床走動了,豈不是更加有理由讓三奶奶快些跟他們回去。」

  「我不進去,就在外面看看。」葉楠夕一邊說一邊往老太太那邊走,她對蕭家知道得太少了,這個月來,綠珠偶爾跟她提起蕭家的事情時,有大半的人她是完全陌生的。但昨日綠珠跟她提起康嬤嬤,她即覺得腦海裡隱約浮現出一個身影,所以直覺自己需要去親眼看看。除此外,她也覺得自己該去見一見老太太了,自己這條命有一半是葉老太太給救回來的,而且如今她又是這家裡的晚輩,眼下既然能下得床了,自然應該去祖母那邊說一聲,好讓長輩放心。

  葉老太太的院子前面有個觀雪亭,離院門不足三丈遠,中間還擺了幾塊奇巧的山石,另一側則種了幾株紅梅。此時觀雪亭附近有兩小丫鬟正拿著掃帚清理積雪,忽瞧著葉楠夕走過來,不由都停下手裡的動作,然後有些愕然地站在那,愣愣地看著葉楠夕越走越近。

  蕭家的三爺似乎是個極為慷慨之人,但也或者是因為存了一份心虛,所以當日給葉楠夕準備的陪葬之物除了金銀首飾外,就連平日裡能用上的衣物器皿等都有,並且是同棺材一起送回葉家,算起來比當年葉家送過去的嫁妝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因此,這些日子葉楠夕在葉家過得雖不算多舒心,但手頭並不拮據,日常的穿著甚至要比年氏還奢侈。即便這一個月來她為了能養好身子,給府裡各處打點了許多,同時還往年氏那送去了一些,但總的算下來,也才花了不到一半。

  眼下她身上披著的是紫貂大氅,罕見的毛色在雪光的映襯下反射出令人不敢直視的華光。兩小丫鬟直到葉楠夕從她們身邊走過,進了觀雪亭後才回過神,然後有些茫然,又有些詫異地相互對看了一眼。正當她們猶豫著是進去跟葉楠夕請安,還是去跟老太太院裡的管事媽媽說一聲時,綠珠從亭子裡走了出來。

  兩句話的功夫後,兩小丫鬟悄悄接了綠珠遞過來的好處,就拿著掃帚到另一邊清理積雪去了,沒有就葉楠夕已經過來的消息去驚動老太太院裡的人。

  「在蕭家的時候,康嬤嬤對你如何?」葉楠夕將亭子的一扇窗戶打開,在旁邊坐了片刻,見前面院子還沒有什麼動靜,便隨口問了綠珠一句。

  「康嬤嬤是花蕊夫人身邊的管事婆子,平日裡甚少跟我們這些丫鬟打交道,若有什麼事,多是讓管事媽媽吩咐下來。」綠珠站在葉楠夕身邊,一邊注意著外頭的情況,一邊道,「只是康嬤嬤為人極為嚴厲,又是花蕊夫人身邊的老人,所以即便是蕭府裡年輕一輩的主子,對康嬤嬤也是客客氣氣的。」

  「我對她也是很客氣?」

  「是,因為每次康嬤嬤過來,都是幫花蕊夫人帶話的,所以三奶奶對康嬤嬤非常敬重。」末了,綠珠又輕輕問一句,「這些,三奶奶都不記得了嗎?」

  「只知道有她這麼一個人,餘的都不記得了。」葉楠夕垂下眼,低聲輕歎,那神情和語氣,看在旁人眼裡,有著說不出的落寞和悲傷。

  綠珠趕忙道:「三奶奶別難過,其實這些事忘了反倒更好些。」

  葉楠夕為免自己的表情裝得不夠真切,便適時的偏過臉,沉默一會,然後開口:「我……不守婦道那事,真的只是謠傳?」

  聽她問得這麼突然又直接,綠珠嚇一跳,趕緊上前一步,壓著聲音道:「三奶奶,是記得還是不記得這個事了?」

  葉南夕轉臉看向綠珠,眉頭微蹙:「聽你這意思,那並不是謠傳?」

  綠珠以為葉楠夕是在責備自己,慌忙搖頭:「我怎麼會是這個意思,三奶奶在蕭家從來就是恪守規矩,即便有人對您有不尊重的地方,您也是及時退避!我,我知道那都是他們坑害,才讓三奶奶不得不尋了短見……」

  原來葉家所有人都以為是她自己服毒自盡,包括綠珠都這麼以為,看來蕭家的功課做得很不錯啊。只是蕭家的人,除了那個男人外,別的人知道真相嗎?

  葉楠夕有些出神地望著窗外,很長時間沒有說話,眉頭微蹙,但表情卻是很平靜。綠珠侯在一旁有些擔心地看著她,這一個月來葉楠夕的變化她都看在眼裡,她從初始的不解,到後來的恍悟,再到如今的擔憂。

  哀大莫過於心死,文姨娘說過,即便是心死了,只要人還活著,那心總還有復活的一天,要是人都死了,那麼就真的什麼都完了。

  三奶奶好容易想開了,也都忘了,可如今突遭遇此番狀況,會不會又激起心裡的悲傷難過,將那些不好的事情再次想起。蕭家那邊,是真的回不得,只要那個人還在,花蕊夫人是不會允許三奶奶……

  主僕倆各自出神的時候,有幾個婦人從葉老太太院裡魚貫而出,走在最前面的是年氏,後面跟著的則是一個穿著松綠緞面襖裙,髮上戴著琺琅珠花的體面婆子,正是綠珠嘴裡說的康嬤嬤。

  葉楠夕回過神,沒來得及從窗戶旁避開,正好跟康婆子看過來的目光對上。一眼之後,葉楠夕就對這個婆子有了個清晰的印象,是個比想像中還要威嚴的老婦人,即便是這麼遠遠地看過來,她也能從對方的目光中感覺到那種極為嚴厲的審視之色。與此同時,康婆子也看到了葉楠夕,並且輕輕皺了皺眉。往日在蕭府,這位三奶奶見著她後,沒有不恭恭敬敬地站起身。可現在,葉楠夕今日明顯是特意過來這邊,並且已經看到她了,卻還坐在那一動不動的,於是她之前稍緩的臉色又沉了下去。

  年氏也看到亭子裡的葉楠夕,臉上原本鬆口氣的表情即換上明顯的不悅。

  「康,康嬤嬤過來了!」看到康嬤嬤正沉著臉往觀雪亭走來,綠珠本能地就生出幾分緊張。

  「你很怕她?」葉楠夕從窗外收回目光,微詫地看了綠珠一眼。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0:14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8 11:03 PM 編輯

第四章:斥責

  綠珠微怔,隨後心裡道:「若不是三奶奶你盡忘了蕭家的事,眼下該是跟我一樣緊張的」。但葉楠夕確確實實是對蕭家沒多少印象了,因此這一刻,綠珠真心覺得文姨娘之前說的那些話很有道理,有些事情,還是忘了比較好!

  不等綠珠想好怎麼回答葉楠夕的話,康嬤嬤等人已經進了觀雪亭。

  雖說如今的葉楠夕不覺得自己應該對康嬤嬤起身相迎,但因康嬤嬤是跟年氏一塊進來的,而年氏是她的嫡母。於是當她們進來後,葉楠夕就從座上站起身對年氏欠身行了一禮,喊了一聲「太太」,然後垂目站在一旁。

  康嬤嬤的臉色愈發難看,但到底顧著禮數,所以只冷眼看著,等著年氏開口。年氏心裡暗罵了葉楠夕幾句,只是在外人面前,她無論如何都要顧著葉家的臉面,於是嗯了一聲後,就關心道:「不是身體還沒好利索,怎麼雪天跑到這來了,是不是小丫鬟們伺候得不夠盡心!」

  葉楠夕輕聲回道:「雖走路還有些勉強,不過都能下床了,便想著應該給老太太請安,剛剛過來後曉得有客人在,所以在這裡坐上片刻。」

  聽她都這麼說了,年氏只好示意綠珠扶葉楠夕坐下,然後道:「既如此那就該在屋裡好好歇著才是,總歸也沒幾日能歇了,別以後又讓人說葉家不懂規矩,連個會照顧主子的下人都沒有!還有,想要盡孝心不是光靠做表面功夫就行,需得想著老太太所想,不忤逆老太太的意思,不讓老太太臉上無光才是最大的孝!」

  葉楠夕沒有坐下,站著聽完訓話後即一臉平靜地點頭:「太太說的是。」

  年氏這番話自然也是說給康嬤嬤聽的,可康嬤嬤聽了葉楠夕看似恭順的回話後,又皺了一下眉頭。葉楠夕嫁入蕭府三年,她對這位三奶奶多少還是有些瞭解,眼前的葉楠夕她說不出有什麼具體的不同,但此時此刻,她總感覺葉楠夕所表現出來的恭順,甚至比以前還要浮於表面。

  就是這點讓人不喜歡,表面看著恭順,骨子裡卻最是孤高,令人惱恨!

  「老身記得三奶奶的腳並未傷著,怎麼就嬌貴得連走路都勉強了。」康嬤嬤冷冷開口,並一邊說著,一邊盯著葉楠夕審視,「聽聞三奶奶自醒來後就只記得娘家的人,關於婆家的人和事具都忘了,該不會連自己是怎麼回的娘家,也想不起來了吧。」

  蕭三爺是花蕊夫人的子,花蕊夫人因次子的早夭,所以對子極為疼愛,又因家族的責任和爵位皆由長子繼承,所以她對子的要求很低。於是憑著她的手段和地位,本是打算讓子過上一生富貴逍遙的生活,偏蕭玄自小就喜歡跟她對著幹,不說入宮闖禍和從軍後接二連三地惹事生非,以及後來被削去軍籍的事,就是在娶妻成家這等事上,當年母子之間也是起過不小的分歧……

  這婆子果真是看她不順眼,眼下還是在葉家呢,就當著年氏的面出言讓她難堪,這要往深了說,也是在打葉家的臉。葉楠夕能想到這一層,年氏當然也能想得到,因此康嬤嬤的話一落,年氏臉上也多了幾分不自在,心裡極不恥一個下人婆子也擺出這麼大的譜。

  葉楠夕抬起眼道:「確實是不太想得起來了,之前的許多事都是聽家裡人說的,如今行走頗為吃力不是因為腿傷,是因為身子虛弱。總歸幸得當日老太太心慈,又有神佛保佑,沒讓我落得個死無對證。」

  康嬤嬤眼睛微瞇:「三奶奶這話我倒聽不明白了,什麼叫死無對證?三奶奶想對什麼證?不如說來我也聽聽。」

  「這等事總不便說給外人聽,多說多錯。」葉楠夕說著就看向年氏,「太太說是不是。」

  年氏料不到葉楠夕直接將話丟給自己,並且丟得這麼自然有理,令她想不接都不行。年氏雖是恨著葉楠夕,但卻不是糊塗人,此時她心裡很清楚這個時候什麼最重要。再說她如今是葉家的主母,又給葉家生了一雙兒女,無論是感情還是利益,都分割不開,因此葉家的臉面自然是要擺在第一位,特別是在這件事的態度上,她絕不能表現出葉家理虧來。

  於是年氏笑了笑,就順著葉楠夕的話對康婆子道:「夕娘說得沒錯,既然蕭三爺都開口要接我們家夕娘回去,花蕊夫人也應允了,便是表明外頭傳的那些不中聽的話,是別有用心的人想要坑害我家夕娘,離間兩家間的感情。想必具體情況,蕭侯爺和花蕊夫人還有蕭三爺心裡都是清楚的,您老說是不是?」

  康嬤嬤心頭微怒,但面上並未表露,甚至連眉毛都不見動一下就接著問:「三奶奶是跟什麼人結了怨,竟能令外頭不相干的人都要想著法子來坑害?」

  年氏以為康嬤嬤只是隨口提一句,敲打葉楠夕一下就罷了,她這個嫡母既已開口,明理的人都知道這個時候該適可而止。就算康嬤嬤在花蕊夫人跟前再怎麼得臉,但在身份上依舊是個下人,而葉楠夕到底還是蕭家的三奶奶,如今又是在自個娘家,所以康嬤嬤此時這般追著逼問,即顯得氣焰過高,明顯是要仗勢欺人。

  年氏的臉色沉了下去,只是投鼠忌器,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話既然護住葉家的臉面,又能堵住康婆子的這張嘴,還不能壞了如今好容易等來的轉機,憋悶之下,只得在心裡將葉楠夕和眼前這個老婆子罵個千萬遍。

  葉楠夕則完全沒有年氏這麼多的顧忌,聽了這話後,緩緩開口:「之前的事如今是想不起來了了,不過聽綠珠說,我在蕭家那幾年,跟嬤嬤打交道的次數最多,所以正想跟嬤嬤打聽幾句呢。」

  康嬤嬤眉頭一皺,聽出葉楠夕是在暗示那個跟她不和,想要坑害她的人就是自己!康嬤嬤面上終於露出怒容,只是葉楠夕話都說在前頭了,而且頭又是她起的,年氏也在一旁,誰都不是傻子,她若真在這個時候動了怒,就是中了葉楠夕的套。到時葉家若是藉機拿這做文章,跟蕭家扯上一扯,即便到頭也拿捏不住蕭家什麼,但夫人定會惱怒於她,如此盤算下來,對她是百害無一利。

  康嬤嬤終於忍下這口氣,冷著臉道:「三奶奶高看我了,我哪裡清楚三奶奶的事。」她說著就轉向年氏,「今兒事也說定了,如今看三奶奶的情況,身體應該也已沒什麼大礙,所以照我們夫人越快越好的意思,接三奶奶的日子就定在三天後吧。」

  從十天忽然改為三天,年氏沒有半點不願,她也覺得葉楠夕越早回婆家越好。反正已經得了蕭家的允諾,只要葉楠夕回去,蕭家自會安排人將外頭流言的影響力降到最低,以後兩家間的交往也照舊。所以葉楠夕這一回去會遇到什麼樣的情況,就不在她關心的範圍內。

  「只要老太太沒異議……」

  「這不也是您一句話的事。」康嬤嬤打斷年氏的話,「時候不早了,夫人那邊還等著我回話呢,三奶奶就好生準備著吧。」她說完又瞥了葉楠夕一眼,心裡一聲冷哼,看你還能狂幾天。

  年氏只得讓人送康嬤嬤出去,然後轉過臉打算斥責葉楠夕幾句,只是看了葉楠夕兩眼,她又收住了將要出口的話。葉家出美人,葉楠夕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加上自小就有溫婉賢良的美名。所以當葉楠夕嫁入蕭家後,她也曾將一部分希望放在葉楠夕身上的,以為將來自己的一雙兒女多少會靠得上這位姐姐,卻不想,如今等到的竟是這樣一個結果!

  偏眼下都這般境地了,這死丫頭還不當回事,不僅不知避退,甚至過來跟那老婆子針鋒相對,也不怕這樣做會坑害了葉家,簡直是不知好歹,也難怪當日會落得那樣一個下場!年氏沉默一會,就緊著眉頭沉著臉道:「剛剛的話你也聽見了,好好準備吧,這樣重新挽回的機會得之不易,以後別再做讓葉家丟臉的事了!你是老太太帶大的,我的話你大約是聽不進去,就讓老太太好生跟你說吧。」

  就算她再怎麼看不慣,葉楠夕到底還是蕭家的兒媳,蕭家既然開口讓人過來接了,如今又有老太太費心盤算,那這丫頭將來會有什麼造化也難說,眼下將關係弄僵了倒是於己不利。只是想是這麼想,但心裡的話不能一吐為快,對年氏來說終是件極為氣悶的事,憋著氣不冷不熱地諷刺了兩句後,就轉身出了亭子,來個眼不見為淨。

  綠珠在一旁直替葉楠夕著急,好容易等年氏走遠後,才緊張道:「三奶奶,這可怎麼好,老太太竟真的答應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0:16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8 11:05 PM 編輯

第五章:慍怒

  葉楠夕目送年氏走遠的背影蹙眉沉默,即便已猜到會是這個結果,但還是覺得有些猝不及防。蕭家如今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況?老太太難道一點都不懷疑?

  正想著,那院裡又走出一個婆子,並且直接往觀雪亭這過來。

  「老太太請二姑娘進去。」

  綠珠聞言趕緊幫葉楠夕整了整身上的大氅,然後露出擔心的表情,面上欲言又止。葉楠夕卻很是平靜,沒說什麼,朝那婆子略點了點頭,扶著綠珠的手出了亭子。剛一進去,就瞧著文姨娘站在抄手遊廊的一側,似想要往正房那去,卻因前面攔著兩位丫鬟不得過去。

  「夕娘!」文姨娘忽看到葉楠夕,詫異之後,忙疾步走過來,「是老太太找你?」

  「嗯,姨娘過來有些時候了吧,外頭風大,小心著涼了。姨娘不如去紫竹院歇歇,出來時我屋裡的爐子上還溫著一壺桂圓紅棗茶。」

  「夕娘……」文姨娘本想對葉楠夕說幾句,但看到旁邊婆子的臉色後,只好忍住心裡的話,平靜地點點頭,「別擔心,你先去聽老太太是怎麼說的。」

  葉楠夕正要開口,旁邊的婆子卻適時地提醒:「二姑娘進去吧,老太太身體不好,別讓老太太等久了。」

  「去吧。」文姨娘笑了笑,就轉身走到一邊去。

  葉楠夕只得收了話,跟著那婆子往正房行去。踏上台階後,她又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冬日的薄陽下,文姨娘身上那襲寶藍色的袍子襯著髮上的銀飾,晃出一層冰藍的微光,看起來有些冷,有些單薄,還有些孤寂。

  「外頭風大,你將這個拿過去給姨娘披上。」進了屋,解下身上的大氅時,葉楠夕吩咐了綠珠一句。旁邊的婆子只看了葉楠夕一眼,倒沒說什麼,綠珠便抱著紫貂大氅應聲出去了。

  葉老太太的屋裡很暖,很靜,能聽得到三足銅胎瑞獸紋炭盆裡發出「噗噗」的微聲。葉楠夕進了暖閣後,便見軟榻上側臥著個六十餘歲的老太太,身上蓋著一張洋紅地壽字紋的羊毛毯,花白的頭髮梳得一絲不亂,髮上不見首飾,只戴了一隻月形青底的玉質髮梳;再觀她面容清瘦,即便此時正閉著眼睛休憩,卻還是能看得出那雙眼窩深深陷了下去。

  這是葉楠夕第二次看到葉老太太,第一次是她自床上清醒過來的那天,只是當時的她太過震驚,並且面對的人和事太多,腦子和情緒都極為混亂,所以根本就沒有仔細打量過對方。後來老太太病倒了,而她因初來乍到,加上身體虛弱,不得下床,故而一直到現在,才過來見第二面。

  只是自看到軟榻上的老太太后,她腦海裡即浮現出三年前,原來的葉楠夕將出嫁時,葉老太太叮囑孫女的畫面,暖黃的燈燭下,慈愛的笑容,關切的眼神……她甚至能感覺得到當時溫馨、傷感、以及忐忑不安的情緒。

  葉楠夕心裡生出微微的惘然,初來這裡,意識到自己竟是身處一個完全陌生環境,並且一睜眼就看到毒殺的場面,那樣的茫然和惶恐令她對誰都不敢信任。所以躺在床上的那段時間,她基本上就是靠這些忽然浮現的零碎畫面,以及偶爾捕捉到的隱約情感來理清自己的境況。

  葉老太太坐起身後,葉楠夕默默低下頭,跪在軟墊上磕了個頭:「給祖母請安,這麼久才過來看祖母是夕娘的不該。」

  「如今天寒地凍的,你又是大病初癒,這等大禮以後就免了。」

  丫鬟搬來一張繡緞,葉楠夕謝過坐下後,葉老太太便讓那丫鬟退出去,卻留那婆子在旁邊。葉楠夕記得這婆子姓徐,中年喪夫,無子無女,跟在葉老太太身邊有二十來年了,府裡的人都稱她為徐媽媽。徐媽媽給葉老太太遞上手爐的時候,也給葉楠夕遞過來一個花鳥粉瓷的小手爐,葉楠夕有些意外,忙言謝,然後小心接了。

  葉老太太在座上打量了葉楠夕一會才緩緩開口:「你母親去得早,但就那麼短短幾年,她對你的教導也不曾有過半點疏忽。後來我本想讓文姨娘照顧你的,只是文姨娘是個通透人兒,知道什麼對你最好,加上你母親臨終前也放心不下你,我便將你帶到身邊看顧幾年。」

  老人不緊不慢的話聽起來自有一種威儀,葉楠夕垂眸聆聽,心頭微沉。眼下忽然提及這些陳年往事,想必是為了接下來的要說的話打鋪墊。

  葉老太太看著坐在自己面前,隱隱露出幾分不安的葉楠夕,心頭有惋惜有憐愛也有慍怒。她這個孫女繼承了葉家最好的容貌,繼承了文姨娘的玲瓏剔透,也學得了李氏的溫婉大方,加上李氏手把手地教過她讀書識字,所以當年才六七歲光景,就懂事明理地令許多長輩驚詫。

  她擔心孩子太過早慧,恐生夭折,所以夕娘到了她身邊後,她就沒再讓夕娘學那書本上的東西,改教了禮儀規矩和如何主持中饋等事。

  原以為這樣細心教養出來的孩子,嫁到夫家後,定能將自己的生活處理得井然有序,可以讓公婆稱讚讓娘家驕傲,卻怎麼也料不到,竟會出了這樣的事!

  「終究還是我錯了,只知道教你禮儀規矩,卻忘了教你人情世故。」

  葉楠夕微詫抬眼,好一會才喃喃開口:「祖母……」

  「如今你大了,成了人家的兒媳,我也老了,是再教不得你了,只能偶爾提點你一下,主要還得你自己去歷練,有些事,終究是要吃點教訓才能學得會。」

  「祖母!」葉楠夕怔怔看了葉老太太許久,然後低下頭懇求道,「夕娘求祖母留夕娘在身邊教導!」

  「你身體沒養好,我會安排徐媽媽隨你一塊回去,平日裡有什麼事記得多向徐媽媽請教。」葉老太太說著就往旁看了一眼,候在一邊的徐媽媽即朝葉楠夕微欠了欠身。

  「祖母!祖母當真要送我回蕭家?」

  「禮法不可違,你如今已是蕭家的人,在娘家留的時間越久,對你是越不利。」

  「就為一個『禮』字,即便我回去是死路一條,也非回不可?」

  「二姑娘不可對老太太這麼說話!」旁邊的徐媽媽代老太太開口,語氣沉緩,「從姑娘七歲到十七歲,老太太十年悉心教導養育,姑娘無論如何都不能這般跟老太太賭氣!姑娘如今具忘了蕭家的事,老太太正是明白姑娘心裡難免會有不安,所以才讓我這個老婆子跟著姑娘一起回去。」

  葉楠夕口不擇言,葉老太太面露慍色,只是審視了葉楠夕好一會,她終還是緩緩開口:「你既是真忘了,我便也不再問,蕭家既然讓人過來接了,也答應讓徐媽媽跟著回去,那便是不再在意外頭那些流言,你以後也莫放在心上。回去後,好好跟著蕭三爺,讓徐媽媽幫你調養身子,盡快懷上蕭家的骨血,這世上,斷了什麼都斷不了親緣血脈。」

  見葉老太太似根本聽不進自己的話,葉楠夕不由站起身:「祖母,我——」

  「坐下!」葉老太太忽然一聲低喝,清瘦的身體和蒼老的容顏在那一瞬,有種令人不敢違抗的威嚴。葉楠夕一怔,然後慢慢坐了下去,坐姿端正自然,絲毫無損大家閨秀的儀態,葉老太太看得心頭微緩。

  「身為人子,自當孝順父母;身為妻子,自當伺候丈夫;身為兒媳,自當侍奉公婆。」葉老太太看著葉楠夕,一臉嚴肅地道,「幾個孩子中,就數你生得最像你父親,並且自小就表現得過於聰慧,我擔心你會因此養出心氣高傲的性子,所以特意教你這些禮法,一是為避免你走錯路,二是為讓你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也要懂得如何不去觸及禮法,偏你兩樣都犯了!而如今不思悔過,卻只想著逃避,世情如牢籠,無處不在,這是能避得開的事嗎!」

  「我不是要逃避,只是……」葉楠夕有些惘然地看著葉老太太,「難道祖母也認為,外頭傳的那些事是真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0:18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8 11:08 PM 編輯

第六章:誤會

  「事到如今,真假已不重要。」葉老太太怒斥幾句後,略略收了火氣接著道,「眼下你也別想著清者自清這等軟弱的話,需知功勞比清白更加重要,你有了功勞,抓住了丈夫的心,就自有人幫你站住理。」

  「這是『禮法』還是『道理』?」

  「都是。」葉老太太看著自己一手帶大的孫女,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心裡惻然,許久才輕歎一聲:「你是個通透的孩子,自當明白其中利害,凡事要先站住理,事才能行得通。蕭家即便顯赫,但今日上門要人,靠的也是一個理字,你如今陷入此番境地,也是失了一個理字。所謂據理力爭,失了理,你如何去爭。」

  「如今是黑是白,都由蕭家一張嘴去說,難道這就是祖母所認的理!」

  葉老太太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睛,旁邊的徐媽媽暗歎一聲:「看來二姑娘是真的忘了許多事,如今蕭家手裡握著二姑娘的一封書信,並且那封信還是紫草幫姑娘送出去時被拿住的。姑娘被送回葉家第二日,康嬤嬤就拿了複寫的內容給老太太過目。今日康嬤嬤又重提此事,還請老太太問一問二姑娘真假,並說若二姑娘記不起了,老太太也可以親自去蕭家一觀原件。」

  葉老太太這輩子還未遇到過這樣的恥辱,偏這還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姑娘做出來的事。

  若非有這樣的一封信,光靠外頭那些虛實難定的流言,葉家也不至於心虛到什麼話都不敢說。而一個月前,康嬤嬤將複寫的信送給老太太過目時,還帶來花蕊夫人的意思,要葉家將葉楠夕送回蕭家。葉老太太當時並未應允,但也未有明確拒絕,只是以葉楠夕身體未康復為由拖著。直到拖了這整整一個月後,蕭家才終於做出退讓,答應由蕭家派人來接葉楠夕,亦答應讓徐媽媽跟著一起回去,並承諾在派人來接葉楠夕的同時,公開對外頭的流言表一個態,盡力挽回葉家的顏面。

  能讓花蕊夫人退到這一步,應允這樣的要求,葉老太太和葉老爺為此費了多少心思,葉楠夕自是不知。

  「信?什麼……信?」葉楠夕一愣,卻問出話時,心裡也明白了八九分。應當是抓奸的證據,可不知為何,心裡卻有個聲音不停地在叫囂不是!這段時間來,她的情緒偶爾會出現這樣陌生的波動,讓她有些煩躁和忐忑。葉楠夕因要壓住紛亂的心緒,所以眉頭緊蹙,臉色微白,於是這樣的神態看在葉老太太和徐媽媽眼裡,理所當然地被理解成另外一層意思。

  她們不信葉楠夕真完完全全忘了蕭家裡的人事,這樣的遺忘,被理解成是葉楠夕逃避的借口。

  「花蕊夫人當時就扣住紫草,壓住此事,不料二姑娘卻因此服毒,跟著流言也傳了出來,傷了兩家的顏面,所以花蕊夫人震怒,才將二姑娘隨棺木一塊送了回來!」

  她知道,紫草是她的陪嫁丫鬟,並且跟她的時間最長。暖閣內陷入沉默,良久,葉楠夕才有些自嘲地歎了口氣。

  徐媽媽接著道:「二姑娘若不回去,花蕊夫人便會將此信送到蕭家祠堂,到時不僅葉家顏面掃地,無法在俞川立足,蕭家亦可派人強行將姑娘帶走,事情若真走到那一步,就真的無法挽回了。」

  「我若回去,這些事就能當做不曾發生過嗎?」

  「黑白皆是由人說,就看願不願意罷了。當日將你送回娘家的事,只需蕭家拿出雲山道士的批語,道出此舉只是蕭三爺為讓你避過命中一劫,同時也是助蕭家門庭興旺,便可周全過去。」

  「怕是越補越不堪。」葉楠夕歎息搖頭,然後緩緩站起身,看著葉老太太,「蕭家如此無情,祖母還執意要送我回去!?」

  「蕭家和葉家是世交,蕭侯爺與你父親更是知交,此事有足夠可迴旋的餘地,而且關鍵還是蕭三爺的態度。花蕊夫人再強硬,也不可能完全不顧丈夫和兒子的意願。」葉老太太平靜而肅穆地看著葉楠夕,「蕭三爺不是世子,終是要搬出侯府單立門戶。半個月前,你父親找過他,他已答應你父親,以前的事不會追究,你若重回蕭家,他定會護你周全。」

  他會護她周全?

  腦海裡又浮現出那個畫面,耳邊再次迴響那句多情到無情的話,那個男人把所有人都騙了嗎?葉楠夕不禁往後一退:「可他才是害我至死的人!」

  此話一出,葉老太太和徐媽媽都怔住。炭盆裡的木炭已燒了大半,炭塊間出現稍許鬆動,於是上面的紅炭因受力不均,便往下一落,兩塊燒得通紅的炭塊在碰撞的那一瞬,倏地砸出猩紅的火花。

  「你說什麼?」葉老太太坐直身體,一臉凝重地看著葉楠夕。

  剛剛脫口而出那句話後,葉楠夕覺得腦子有瞬間的空白,原本她並不打算將此事道出。因那些事皆與她無關,她若道出此事,不僅不會有半點好處,而且還會給自己帶來數不盡的麻煩。可是眼下這番境況,她不說不行了,無論是她本身的意願,還是剛剛猛然生出的莫名情緒,都在排斥她將要回去的地方。

  葉楠夕深呼吸了一下,略斟酌了一番,然後緩緩道:「蕭家的事我確實都想不起來了,但有一點卻記得很清楚,我不是服毒自盡,毒藥是蕭三爺親手餵我喝下的!」

  徐媽媽震驚得呆在那裡,葉老太太面上的表情也是僵住。葉楠夕說完這句話後,明顯感覺到渾身乏力。她的身體還未恢復完好,今日是勉力出來,眼下已經有些支撐不住了。

  只是就在葉楠夕打算重新坐下歇一歇的時候,葉老太太卻開口了:「當日的毒藥,是蕭三爺餵你喝下的?」

  葉楠夕抬眼站穩了,認真地點了點頭。

  「為何醒來當日不說?」

  「那時……那時腦子太過混亂,什麼都理不清楚,所以也根本沒想起來這個。」

  「那是什麼時候才想起來的?」

  葉楠夕暗暗歎了口氣,心道果然撒一個謊後就需要用無數個謊來圓,只是心裡雖這麼想,她嘴上倒也沒遲疑,並且邊說還邊解釋:「醒來後四五天左右就想起來了,沒有及時跟祖母說是因為我,我實在不敢相信他會對我這般……」

  言至此,葉楠夕深深地垂下臉,似心神俱疲,再說不下去。

  可葉老太太卻未接口,只靜靜打量了葉楠夕許久,直到葉楠夕感覺有些不安後,她才緩緩開口,聲音蒼老,語氣亦不重,但咬字清晰,話中自含威嚴:「夕娘,你既然全然忘了關於蕭家的一切,為何獨獨記得這個?」

  她說的也不全然是謊話,只是想起來的時間有些出入罷了,為何老太太不緊著問毒殺的原委,或是重新商議她回去之事,卻追問這無關緊要的問題?葉楠夕心裡納悶,總覺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麼,於是片刻後才遲疑著道:「我也不清楚,或許是太過傷心,所以獨獨記住了這個。」

  葉老太太再問:「你確定你沒有記錯?」

  「千真萬確!」葉楠夕道出這四個字後,注意到葉老太太面上懷疑神色,便問,「祖母是不信我的話,以為我在胡說嗎?」

  葉老太太長長歎了口氣:「夕娘,你出事當天,蕭三爺並不在府中,而是跟你父親在俞川書院,這個,除了你父親外,還有很多人都可以作證。」

  「怎麼……可能!?」葉楠夕徹底呆住。

  不是他,那烙印在她腦海裡的那個畫面是什麼,那個男人是誰?為何一開始,她心裡就篤定那個人是蕭玄?

  ……

  從老太太那出來後,葉楠夕神色還有些恍惚,才剛捋清點情況的她,卻因老太太道出的這個消息,令她重新陷入迷霧中。更重要的是,老太太原本還有五六分惱怒蕭家的無情,卻因她這明顯與事實不符的話,而對她生出幾分懷疑來。懷疑真是因為她對別人有了思慕之心,從而導致了這件事的發生,於是更堅定了送她回去的決定。

  外面又下雪了,才跨出門檻,就有幾片雪花從屋簷外飄進來,落到她臉上,接觸到她從屋內帶出的熱氣,瞬間化成水珠,驚起一片寒涼。

  綠珠趕緊將大氅拿過來給葉楠夕披上,然後打量著她蒼白的臉問:「三奶奶還走得路嗎?要不叫個媽媽過來背您回去?或是抬頂竹轎過來?」

  「無礙。」葉楠夕搖頭,然後抬眼往抄手遊廊那看了看,「文姨娘呢?」

  「好似去太太那邊了。」

  「你都跟姨娘說了什麼?」

  「也沒說什麼,就道了剛剛在觀雪亭內,康婆子對三奶奶說的那些話。」

  葉楠夕蹙了蹙眉,隨後道:「你先扶我回紫竹院,我有事要問你。」

  之前因為怕被人看出端倪,所以這一個月來,她從未主動跟綠珠打聽過丁點關於蕭家的事,綠珠也極少跟她說起蕭家,因而導致了她今日的失誤。

  聽到外頭的腳步聲遠去後,葉老太太面上露出幾分凝重的神色:「她還是沒想通啊。」

  「二姑娘本就是個心性高的人兒,出了這等事,哪還會願意再回去。再說二姑娘自小不都是這樣的性子,面上越是平靜,就表明心裡的主意越堅定。我實在是擔心,二姑娘回去後,萬一再輕生的話……」徐媽媽說到這,就往老太太跟前走近一步,小心道,「老太太真打算就這麼送二姑娘回去?」

  「夕娘確實是個心性高的,所以這樣輕生的事斷不會再做第二次。」葉老太太說著就輕輕一歎,「那丫頭打小就是個明白人,所以我才覺得她能在蕭家過得好,卻不想到底是年輕了些,終是經不起別人的挑撥,幸好如今還有挽救的機會。」

  徐媽媽想了想,便道:「老身覺得這事還是有些蹊蹺,二姑娘就算心裡再怎麼怨和委屈,也不至於說那毒是姑爺迫她喝的!這樣馬上就能被戳破的事,實在不像是二姑娘能說出來的話。」

  葉老太太皺眉,斟酌了許久才道:「你給蕭家遞個話,夕娘臥床一個月,就算如今是在娘家養著,蕭姑爺也該過來看看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0:21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8 11:09 PM 編輯

第七章:決定

  徐媽媽應了葉老太太的吩咐後,便出去準備這事,卻還未走出院子,就看到文姨娘從外頭匆匆走進來。

  「我要見老太太。」

  「老太太已經歇下了。」

  「媽媽也是看著夕娘長大的,難道就忍心眼睜睜看著夕娘跳入火坑!」

  「文姨娘這話說得不中聽了。」徐媽媽臉色微沉,有些不豫地看著文姨娘,「姨娘心疼二姑娘,老太太就不心疼二姑娘?再說了,老太太難道還有害親孫女的心不成。文姨娘也不是糊塗人,老太太的苦心就算二姑娘不能理解,文姨娘心裡也該明白才是!」

  這些年來,葉老爺不管在外面如何風流,但只要一回家,就總不忘去文姨娘那說說話聊聊天,偶爾也會在她那留一宿。再加上當年她曾是李氏身邊的得力助手,所以文姨娘跟府裡的老僕人相處得都算不錯,不然當日葉楠夕的棺木也不會那麼順利就被撬開。

  聽了徐媽媽數落的話,文姨娘垂下眼,許久,才紅著眼有些惘然地道:「我明白老太太是打算藉著此事讓蕭家還夕娘一個清白,同時也是為後面幾位姑娘著想。可是老太太賭得起,我……我卻賭不起啊。媽媽也知道,我就這麼一個姑娘,之前不知她在那邊到底過得如何也就罷了,如今都看在眼裡,以後若再有個萬一,可叫我怎麼活!」

  蕭索的院中,灰暗的廊內,北風在耳邊呼嘯,枝頭上的積雪被風捲了起來,形成一片雪霧,自走廊前凌亂地刮過,飛起,驚起遠處的寒鴉數只。

  「姨娘這話在我跟前提兩句就算了,以後莫要再說,無論是對姨娘還是對姑娘都不好。」徐媽媽一臉正色地看著文姨娘,「我就倚老賣老地跟姨娘多嘴幾句,若是照姨娘的意思,長久留下二姑娘,那姨娘以為二姑娘的後半輩子該如何安排?真到那個時候,二姑娘不僅是被休棄,而且身上還背著惡名。到時姨娘讓二姑娘如何面對他人,光親戚間的口舌就抵擋不住,更別提外人會怎麼議論了?依二姑娘那等性子,能在這等境況下熬得了幾時?還有太太,到時又如何容得下二姑娘,就算有老太太看著,太太不好太過苛刻,但老太太年事已高,看得了一時看不了一世。當然,老太太也可以另外為二姑娘尋一門親,將二姑娘遠遠嫁出去,好避開這裡重新生活。可是姨娘想過沒有,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時間久了,誰又能保得了新姑爺家不會聽說此事,萬一二姑娘依舊是過得不好,到時還有誰能幫得了?」

  徐媽媽說完後,文姨娘的臉色又白了幾分,這種種情況她不是沒想過,可她到底沒有葉老太太那等殺伐決斷的心。而且葉老太太除了葉楠夕外,還有三個親孫女和一個親孫子,並且以後可能還會有新的孫女和孫子,而她,就只葉楠夕一個,所以她不敢賭也賭不起。

  然而徐媽媽說得也確實沒錯,將葉楠夕留在娘家,對葉楠夕來說並非是什麼好的選擇。可是,比起曾要過葉楠夕性命的蕭家,她覺得讓自個姑娘留在娘家,起碼生命有保障。所以文姨娘沉默了片刻後,還是開口道:「如今那等流言已經傳出,哪裡還能收得回去,蕭家分明就是在做傷人傷己之事,這樣的人家,再顯赫富貴也指望不了。再說老爺還未回來,我覺得此事,還是應該等老爺回來了再慢慢商議才對。媽媽是個心善的,定也是不忍夕娘受這般的屈辱,媽媽就當是幫幫夕娘,替我跟老太太說句好話,讓老太太見我一面吧!」

  就在文姨娘跟徐媽媽求見老太太時,紫竹院這邊,葉楠夕也從綠珠嘴裡知道了許多關於蕭家的事。

  當年葉楠夕的陪嫁丫鬟總共有四個,分別是綠珠,紫草,繡珠和繡屏。繡珠因去年嫁給了蕭家二門門房的兒子,所以她的差事就被花蕊夫人指派的人給換了下去;繡屏是個極忠心的丫鬟,在葉楠夕自盡的那日,也跟著去了;紫草自因送信的事被花蕊夫人扣押後,就再未回到葉楠夕這邊;而綠珠則是在葉楠夕出事的前一個月,因家中老母病重的關係,告了假回家照顧母親,從而逃過一劫,因此葉楠夕被送回葉家後,她便也直接回到這邊。

  除去丫鬟的事情外,葉楠夕又問了幾句關於花蕊夫人的事,然後才遲疑著道:「我和……三爺的感情如何?」

  綠珠躊躇了好一會兒才回道:「三爺甚少回蕭府,多是在書院過夜。」

  葉楠夕挑眉:「他在外面養了女人?」

  「不是,未曾聽說過三爺有在外頭狎妓。」綠珠忙搖頭,「三爺是俞川書院的習射先生,聽說三爺成親前,一直就宿在書院的。」

  「是我爹那書院裡的先生?」葉楠夕微詫,隨後又道,「如此說來,我與他並不和睦。」

  「也不是,三爺待您一直就禮敬有加,您跟三爺之間也從未紅過臉。」綠珠囁囁地道了一句,葉楠夕聽著心裡瞭然,看來應當是一對相敬如「冰」的夫妻了。

  想來也是,若真是感情好的夫妻,她怎麼會混成如今這幅樣子。

  葉楠夕心裡一曬,隨後漫不經心地問出一句:「那令我背上紅杏出牆之名的仁兄,又是哪位?」

  綠珠驚詫於葉楠夕這自嘲般的口氣,仔細打量了兩眼後,卻見葉楠夕面上並不見什麼悲憤羞怒之色,於是才小心翼翼道:「是遠少爺,他不是蕭府裡的少爺,而是蕭家的遠親,因父母雙亡,所以自小寄住在蕭府。」

  「果真……有這麼一個人。」聽了綠珠的回答後,葉楠夕心裡說不出是恍悟還是喪氣,喃喃低語了一句,隨後心裡浮現出一個名字,於是再問,「遠少爺?是不是叫蕭時遠?」

  綠珠詫異:「三奶奶想起來了?」

  「只記得這麼一個名字罷了。」葉楠夕淡淡道,說話時腦海裡似又閃過一些畫面,但卻都很模糊,完全抓不住。

  綠珠便補充道:「其實遠少爺就見過三奶奶幾次,偏就生了不該有的心,結果被人借題發揮了!」

  蕭時遠?蕭玄的遠房堂兄弟嗎?

  葉楠夕倚在床上,手支著頭,面上露出幾分沉思。如此說來,她初始看到的那個男人若不是蕭玄的話,極有可能是蕭時遠?所以餵她毒藥的人,就是這兩人當中的一位?難道真的紅杏出牆過?

  這種複雜的三角關係落到自己身上,並且明顯是個爛攤子,葉楠夕覺得自己連吐槽的心都沒有了,片刻後,又問一句:「你如何知道他有那等心思?」

  綠珠小心看了葉楠夕一眼,低聲回道:「康嬤嬤無意中聽到丫鬟們在議論三奶奶和遠少爺,雖並無真憑實據,但是花蕊夫人從那開始就對三奶奶生出成見。有一次三奶奶在園子裡被夫人訓斥時,正好遠少爺看到,遠少爺就出言為您說話,」

  葉楠夕詫異抬眼:「這不是火上澆油,想必我處境變得愈加艱難了吧!」

  「是的,花蕊夫人因此更加生氣,差點連我和繡屏她們都給攆出去。」綠珠歎道,「所以後來遠少爺也就收斂了,只在暗中關心三奶奶。」

  葉楠夕眉頭微蹙,低聲道:「既是生活在那等高門大戶裡,怎麼會不清楚這規矩禮法,他怎麼會有這等膽子?難不成是我當時給了什麼暗示?還是……偷偷交換了什麼信物?」

  綠珠大詫:「三奶奶您當時避之唯恐不及,那裡會有這等念頭!這可是會丟身家性命的事!」

  卻話一出口,綠珠忽然啞住,然後有些不安地看了葉楠夕一眼。

  之前葉楠夕可不就是丟了身家性命,後來能撿回這條命,完全是意外。

  葉楠夕心裡更加疑惑了,既如此,老太太說的那封信又是如何來的呢?蕭家自個偽造的?只是都這麼大費周章地將她轟了出去,也達到了捏住葉家七寸的目的,如今又為何非要她回去不可呢?

  葉楠夕正琢磨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頭傳來隱隱約約的吵雜聲,像是有誰過來了,正在跟她院裡的幾個小丫鬟在吵架。

  「去看看怎麼回事。」

  綠珠應聲出去了,卻不到片刻就返身回來,並且臉色看著有些凝重。見葉楠夕詢問地看向她,她便勉強笑了笑:「是老太太讓人過來拿人參的,我記得三奶奶這的百年的老參還有一支,就先給她拿過去吧,大夫也說了,三奶奶如今只需服一般的藥即可。」

  「老太太忽然要人參做什麼?外頭說話的好像是昭兒,她是文姨娘身邊的丫鬟,怎麼給老太太跑腿?」葉楠夕心裡狐疑,待綠珠取出裝著人參的盒子後,再問,「難道是文姨娘出了什麼事?」

  綠珠清楚這事瞞不住,只得低聲道:「文姨娘在老太太那不小心磕了腦袋,流了許多血,老太太生怕出事,便讓昭兒過來取老參!」

  「什麼!」葉楠夕一下子從床上坐起身,「好好的怎麼會磕到腦袋,人怎麼樣了?怎麼到需要拿人參的地步!」

  綠珠忙道:「三奶奶且別著急,估計是老太太一時著急,隨口吩咐的,不過昭兒能趕著過來,就說明應當還不至於……我先將人參給昭兒拿去。」

  葉楠夕胡亂地點頭,綠珠一轉身往外去,她即跟著下床,卻腳剛著地,還不及站穩身子,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差點沒一頭載到地上!

  正好綠珠回來,瞧著後趕緊跑過來扶住她:「您今兒是再不能出去的,大夫說過,這段時間若是不好好保養,以後會留下病根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0:23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8 11:11 PM 編輯

第八章:玲瓏

  好歹將葉楠夕勸回床上,又命外頭的小丫鬟進來看著,綠珠就匆匆出去了。

  外面起了風,炭盆裡的炭火忽明忽暗,被子蓋得很是嚴實,腳下還放著湯婆子,葉楠夕卻還是感覺身上陣陣發冷。

  初來乍到就被那個虛實之中的畫面驚到,再又因混亂的記憶和虛弱的身體,令她當時的情況非常糟糕,可以說是在生死線上徘徊著。而在那段那麼艱難的日子裡,她的床前除了綠珠外,就文姨娘一心一意地照顧她,為她著想。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就是一顆石頭,如今也該被捂熱了,更何況她腦海裡對葉家的記憶,一直就有文姨娘的存在。因此這種種積累起來的感情,或許還比不是真正的母女,但絕對比她所以為的要深得多。

  至少這一個月來,她還未為自己的情況生出恐懼的心,卻在這一刻有了真正恐懼的感覺。

  等了不到一刻鐘,葉楠夕就將小丫鬟趕出去打聽情況,然後左等右等,皆不見人回來。她再等不住,就要下床去,幸好就在這時,綠珠回來了。

  「姨娘的血已經止住了,老太太還讓人去請了大夫,參湯也給熬上了,如今太太也趕去老太太那兒,應該是出不了事的。」

  「姨娘怎麼樣?人是清醒著的嗎?」

  「是醒著的,我回來的時候還聽著姨娘跟老太太說,讓她回自個房裡去,只是老太太不答應,說是等大夫過來看了再說。」

  葉楠夕看了綠珠好一會,似在確認她這話的真假,片刻後才微微鬆了一口氣,蹙眉道:「好好的,怎麼會出這等事?」

  「聽說是文姨娘去見老太太時,跟老太太起了爭執,老太太一怒之下將文姨娘趕出去,然後文姨娘就一頭往外屋的柱子上撞去。」綠珠低聲回道,她之所以去這麼久,就是在打聽這事的起因和經過。

  「為的什麼事起爭執?」葉楠夕怔怔問出這話,卻不等綠珠回答,她心裡已差不多有了答案。如今能令文姨娘跟葉老太太生出這麼大的矛盾,除了她的事外,找不出第二個可能了。

  ……

  年氏黑著一張臉從老太太那回來後,氣呼呼地往椅子上一坐,然後猛地將几上的茶盞掃到地上,巨大的聲響嚇得屋裡的丫鬟皆是一顫,跟著回來的崔嬤嬤即讓旁邊的丫鬟趕緊收拾。

  「她怎麼沒一頭撞死去!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鬧什麼!」年氏一聲冷笑,「真是好手段,母女倆都一個樣,一個服毒,一個撞柱,卻都沒死成!要真想死有這麼難嗎,裝給誰看!賤人!」

  「我早跟太太說過,文姨娘的手段不簡單,只是太太之前一直沒當回事。」崔嬤嬤在一旁道,「不過太太也別氣,就讓她拖過幾天,也頂不了什麼事,二姑娘該回去還是得回去。」

  「拖上半個月,老爺就該回來了。」年氏沉著臉道,「你不知道老爺那個人,他根本就……」

  根本就沒將這事當回事!

  說得好聽的是瀟灑肆意,說得難聽的便是不負責任。而就是因為葉老爺這樣的性子,所以葉楠夕在出了這等事後,還能被這個家容得下。

  想到葉老爺這樣的性子,崔嬤嬤也沉默了,片刻後才道:「老爺雖寬容,但也沒道理要為一個不爭氣的姑娘將整個葉家賠進去,就算真不為後面的幾位哥兒姐兒著想,怎麼也會為老太太著想。老太太是最要面子的,絕不可能任二姑娘這般任性下去。」

  「老太太如今不是都被那賤人給勸住了嗎。」年氏面上露出幾分寒意,「老太太如今怎麼就這麼糊塗,不懂夜長夢多的道理。原就拖一個月了,蕭家也做出讓步,理虧的本來就是咱這邊,若是再得寸進尺下去,蕭家一怒之下翻了臉,那後悔可就來不及了,豈不知見好就收才是長久之道!」

  ……

  傍晚,趁著大家都在用晚膳的時候,葉楠夕在綠珠的攙扶下來到文姨娘屋裡。

  「天都黑了,怎麼還過來。」文姨娘剛要藥碗放下,就瞧著昭兒將葉楠夕給領了進來,她心裡一暖,眉頭卻微微皺起,「綠珠你是姑娘身邊的丫鬟,也不知道勸著,有什麼話你代姑娘過來問不就行了。」

  「聽姨娘還有力氣數落人,我是真的放了心。」葉楠夕說著就走過來,文姨娘趕緊讓昭兒將炭盆移近些,然後就讓昭兒先出去看著門口。

  「姨娘今日怎麼這麼衝動!」葉楠夕坐下後,看著文姨娘額頭上包著厚厚的綁帶,輕輕一歎,「何至於這樣,若真有個萬一,姨娘讓我如何是好!」

  因為不是自己帶養,所以文姨娘從不奢望葉楠夕跟她有多親,而事實上,葉楠夕在出嫁前,對她雖一直就溫和有禮,但也確實隔著一層生疏。卻沒想,遭此大難後,閨女待她倒是越發真心了。

  文姨娘心裡暖暖的,於是淡淡道:「對老太太來說,眼淚是無法打動她的,只有鮮血才能讓老太太那樣的人動容。」

  葉楠夕啞然,這個看起來既蒼白又柔弱的女人,心裡的狠勁卻一點都不遜於葉老太太。並且真如老太太所說,她對很多事情都看得通透,包括老太太的脾氣。

  文姨娘接著道:「原本太太是打算說服老太太三天後就讓你回蕭家去,如今總算是讓老太太應下,再讓你在娘家修養半個月。夕娘,你不用覺得愧疚,姨娘的血不是白流的。」

  葉楠夕搖頭:「不過拖這半個月的時間,姨娘怎麼能賭上自己的性命!」

  「傻孩子,拖得這半個月,足夠老爺回來了。」

  「爹他不是一個月後才會回來嗎?」

  「那是原先定的時間,若是收到我的信,老爺定會提前回來。」

  「信?太太不是已經將門房的人全都換了,平日裡負責採買的下人也都……」葉楠夕說到這,忽然收了口,有些詫異的看著文姨娘。

  文姨娘面色蒼白地看著她淺笑,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葉楠夕怔然,將前後的事連在一起,略加思索,不多會就明白了文姨娘剛剛說的血沒有白流,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一個月來,年氏將葉府上上下下都看管起來,文姨娘身邊的人更是她重點盯梢的對象。因此這段時間,文姨娘別說出門了,就是往外遞句話都不可能。可眼下,葉楠夕回去的事連老太太都應允了,而要想改變這個結果,唯有葉老爺開口才行。所以文姨娘不得不想法子通知葉老爺,因此,向來進退有度的文姨娘才會跟老太太起爭執,並且不要命地在老太太的屋裡撞破腦袋。

  依文姨娘對老太太的瞭解,事出突然,老太太當時定會慌,也定會命人出去請大夫。而那當時,年氏還未趕到,但文姨娘已經提前安排好,所以,這早準備好的信,就在年氏的眼皮底下給傳了出去!而與此同時,時間也被文姨娘給拖住了。

  葉楠夕不得不歎服,難怪這麼多年,不管葉老爺在外如何風流,心裡卻始終有文姨娘的一席之地。

  「再過二十天,就是老爺四十五的生辰日,老太太和太太原是打算今年就這麼安安靜靜地過去,所以老爺才會定在一個月後才回家。但依如今的情況看,到時多半還是會開一兩桌宴席。蕭家若是真有修好之意,即便只是做給外人看,也會讓人送賀禮上門。而太太為了做樣子給外人看,自然也要好好張羅一番。到了那時,回不回去,就真不是你或者老太太答不答應的事了。」文姨娘說到這,跟著就交待葉楠夕,「所以待老爺回來後,你無論如何,都要跟老爺表明心裡的意思。若是願意回去,就請老爺明示姑爺,早點分家出來,你們兩在外單過日子;若是不願回去,就一定要跟老爺說明白。老爺向來是最疼你的,你好好說,老爺那樣的性子,應當是不會讓你繼續受委屈。」

  葉楠夕詫異於文姨娘還跟她說回去的選擇,正要開口,卻聽到「分家」的字眼後,又沉默下去。

  不多會,昭兒進來說紫竹院裡的小丫鬟過來問姑娘了,文姨娘這才覺得天色已晚,擔心葉楠夕回去會著涼,便讓昭兒提著燈籠送她們回去。

  聽到外頭的腳步聲慢慢遠去後,文姨娘垂下眼,有些愧疚地看著戴在手上的翡翠鐲子。這是李氏在交代後事時,從自己的手腕上摘下來送給她的東西。她還清楚記得李氏當時交代了她許多事,這些年來,她沒有辜負過李氏的囑托,可如今……文姨娘輕輕一歎:太太您是個好人,一直就視夕娘如己出,所以您要是看到夕娘是怎麼被送回來,定是會跟我一樣捨不得……待我下去後,我再向您賠罪……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0:24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8 11:11 PM 編輯

第九章:少年

  次日,徐媽媽帶著頗為沉重的心情回來給老太太覆命。

  「蕭三爺去門去了,得十天半個月才得回。」

  葉老太太正在看大孫女托人送來的信,聽了這話後,抬眼,斂眉,面容肅穆:「當真是出門了?趕在這種時候?」

  「蕭府的人是這麼說的,今兒一早我又去了書院打聽,知道二姑爺這幾日確實沒在書院。」

  葉老太太沉默一會便道:「明一多半會提前回來,也差不多是十天半個月就能到家,你一會去跟年氏說,讓她準備一下老爺的壽宴。」

  明一是葉老爺的表字,當年葉老爺出生時,葉老太爺取名為葉明,葉明及冠後,葉老太爺又給添了一筆,賜「明一」為表字。

  徐媽媽微詫:「老太太不是說今年就不辦了嗎,怎麼突然又要準備?而且老爺不是得一個月後才得回來?」

  「文姨娘的信都在路上了,過不了幾日就送到明一手裡,若無意外,他定會提前回來。」葉老太太將葉楠玉的信展平,收好,看了徐媽媽一眼,「文姨娘在葉家有二十來年了吧,你可曾見她有哪次像昨日那般過?那樣的人,竟學得外頭那些潑婦的做派?」

  徐媽媽本還是一頭霧水,被葉老太太這明著點出來後,回想昨日之事,不禁一愣:「老太太的意思是,文姨娘昨日是故意的!?」

  「有這樣的母親言傳身教多年,自己又經歷了如此遭遇,也不知那丫頭想明白了沒有。」葉老太太將信放在桌上,依舊斂眉,「文姨娘啊,捨不得閨女,所以捨得了自己,連我也給算計了進去,卻可惜把手段用在這等事上!」

  徐媽媽暗暗吃驚文姨娘這次竟這麼大膽,若真如老太太所說,那文姨娘是寧願拼著葉家從此在俞川抬不起頭,也要將二姑娘留住!她昨日苦口婆心勸的那番話,竟全都白勸了。而經這一事,文姨娘在老太太心裡,怕是要淡下去了。

  「那老太太的意思是?」

  「蕭三爺既已經出門,夕娘這會兒回去也不妥當,只能先等上一等。」葉老太太說到這,就看了一眼桌上的信,又道,「還有,大姑爺這次被欽點為俞川巡鹽御史,玉娘過幾日便會隨大姑爺一塊過來,你一會兒將這事一併跟年氏說去,讓她好做準備。」

  徐媽媽聽了這消息,愣了一愣,隨後心裡一陣兒喜又一陣兒憂,因此張了張口,片刻後才道:「這,這可真是好事,不過怎麼偏偏趕上這個時候。」

  葉家的大姑娘葉楠玉是嫁到京城去,其夫姓楊名旭,祖上三代皆為官,雖官職都不是很高,但到了楊旭這一代,特別是葉楠玉嫁過去後,楊家就開始漸露鋒芒。先是楊旭順利考中舉人,後又考上了進士,接著出仕第一年遇到的上峰,恰好就是老丈人當年的學生,因此他的仕途走得很順很穩。而今不到三年,就被欽點為巡鹽御史,這等勢頭,顯然已成了京城新貴。

  葉楠玉自身亦是爭氣,成親六年,就生了兩兒一女,因此她如今在夫家可算是名副其實的大功臣。這一切,葉老太太心裡都倍感安慰,覺得大孫女沒有辜負自己的期望,只是可惜京城離俞川遠了些,平日裡想見上一面都難。

  直到葉楠夕被突然送回葉家後,葉老太太才慶幸俞川離京城有兩百多里的路程,這樣此事在傳到京城楊家之前,她必已經將一切都周全好。

  可是誰想大姑爺會在這個時候被派到俞川任職,如此這樣的事是再不可能瞞得住。雖說如今葉楠玉在夫家的地位已足夠牢固,可娘家出了這等事,終究是見不得人,幸得眼下還有可以挽回的機會,不然葉楠玉以後在夫家也是羞於談及娘家。

  ……

  只是五天後,葉家首先等來的不是葉楠玉,而是葉楠夕的姨媽和表弟。

  那日,葉楠夕照常過來給葉老太太請安。

  「澤發則思其心之順也;用櫛則思其心之理也;立髻則思其心之正也;攝鬢則思其心之整也……」

  幾日下來,葉楠夕說話時的語氣和語調,在葉老太太近乎苛刻的要求下,很快就摸清了門道,掌控得恰到好處。

  對葉楠夕來說,只要是這個身體曾經學過的事,她摸索起來都很容易。

  葉老太太對此稍感滿意,但葉楠夕心裡卻是倍感無奈。她感謝這個女人於冥冥之中給她留下許多便利,但很多時候,她卻不禁會想,那個女人,在那些年裡,在這樣的環境下,是否真過得如魚得水?

  她不知道,她唯清楚自己在這件事上,是不可能做到逆來順受。

  只是若萬一葉老爺也是站在葉老太太這邊,她該如何是好?

  眼下……還有誰能幫得到自己?

  「老太太,陸姨媽過來了,還有真哥兒。」徐媽媽忽然進來,打斷了葉楠夕的誦讀聲以及飄飛的思緒。

  葉老太太轉過頭,略感差異:「陸姨媽?怎麼沒讓人提前送個信過來?」

  「說是有讓人送了信,只是那送信的人卻在路上耽擱了。現在陸姨媽已經進來,正往老太太這過來呢,說是要先給老太太請安。」

  「這個時候……」葉老太太略一沉吟,然後就坐直起身,「那就請他們進來吧。」

  葉楠夕從椅子上站起,輕輕撫平衣服上的褶皺,然後站好,看著門口。

  陸姨媽是李氏的胞妹,她有些印象,李氏還在的時候,陸姨媽常過來串門。因她是記在李氏名下,又是養在身邊,所以陸姨媽對她也很好,並且每次過來都會讓她帶陸真去玩。李氏過世後,陸姨媽雖來得少了,但碰上逢年過節的,還是會帶著陸真過來看葉老太太。直到五年前,陸姨媽一家子搬到京城後,兩家人才慢慢斷了音訊。

  不多會,門簾被掀起,一位身著棗紅繡花褙子,身材略顯豐腴的中年婦人從外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位身量修長,錦袍繡冠,眉眼清俊有神的少年郎。

  「老太太多年不見,還是這麼有精神!」陸姨媽是帶著笑進來的,並且一進屋,就朝葉老太太走去,「有些年沒過來了,也不知老太太還記不記得我。」

  「難得你還能想著我這個老婆子。」老太太面露親切,請她坐下,然後問,「快年底了,倒是沒想到你會過來,可是路過?」

  「不是路過,是專程過來看望你老的。」陸姨媽說著就招呼跟著她進來的陸真道,「還不快過來給老太太見禮。」

  陸真上前兩步,朝葉老太太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問好,然後又對葉楠夕作揖。葉楠夕認真回禮,然後打量了一眼跟前的少年,對方亦是看了她一眼,才正正經經地收回目光,退到陸姨媽身邊。

  葉老太太感慨道:「想不到真哥兒都長這麼大了,記得走的時候還是個孩子呢。」

  「可不是,再過兩年就及冠了,如今再不像小時那般愛耍混。」陸姨媽說著就滿臉笑著看向葉楠夕,「沒想今兒會來得這般湊巧,夕娘也在,真是孝順!剛剛在路上真哥兒還跟我商量著,都五年了,這趟回來也不知能不能見上夕娘一面呢。」

  老太太面上閃過一絲不自在,看樣子陸姨媽應當是還未聽說夕娘的事,所以這會兒她只得就陸姨媽這話笑了笑,沒有應答。

  陸姨媽卻很是熱情,知道李氏過世後,夕娘是由老太太一手帶大的,所以接著對葉老太太笑道:「夕娘是越發出落了,這會一瞧,更是後悔當年沒有早點兒跟姐姐將夕娘定下。小時候跟真哥兒玩得那麼好,偏我們沒那福氣,想當年姐姐還怨過我晚生了真哥兒兩年,不然如今咱可是親上加親了。」

  陸姨媽是個嘴巴爽快的,性格跟李氏的溫婉大方比更是南轅北轍,因此葉府的人早習慣陸姨媽的說話方式。但她今天的幾句話,若是換在任何時候說,大家都只會當親戚間的玩笑,不過是用來帶動氣氛,拉出曾經的感情,以便淡化掉這幾年時間生出的生疏,做不得真。

  偏眼下葉楠夕這麼個情況,於是陸姨媽的話反令老太太的表情愈加不自在,葉楠夕面上也露出幾分尷尬,於是往陸真那看了一眼,卻意外看到那少年在陸姨媽這話落下後,整張臉竟騰地漲紅了。偏此時他面上還強撐著一本正經的表情,側過臉對陸姨媽道:「娘您先跟老太太敘舊,我想去書院看看。」

  「急什麼,總歸都來了,書院什麼時候去不行。」

  老太太這會兒卻開口:「難得有這份上進心,就讓徐媽媽找個小廝跟著,給真哥兒帶路去吧。」說著又對葉楠夕道,「過來也有一會了,你且先回去。」跟著就對陸姨娘解釋一句,「這孩子最近身體不大好,一直是養著的,就不讓她在這陪著你了。」

  「老太太說笑了,我哪裡還需要小輩陪。」陸姨媽心裡詫異,說著就打量了葉楠夕一眼,略有些心疼地道,「難怪瞧著臉色不是很好,快些回去歇著,姨媽先跟老太太說會話,一會再過去看你。」

  葉楠夕鬆了口氣,即應聲,卻剛動身,外頭的丫鬟就進來道:「老太太,太太和三姑娘四姑娘還有峰哥兒請安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0:28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8 11:12 PM 編輯

第十章:傲嬌

  今日一早,年氏正跟崔嬤嬤商量葉老爺的壽宴事宜時,忽聽聞二門的婆子過來說陸姨媽上門拜訪,正好徐媽媽從那經過,瞧著後就直接請了進來,眼下已往葉老太太那去了。年氏心裡納罕,葉楠夕被送回娘家,葉楠玉則將隨高昇的丈夫回到俞川,而自五年前搬去京城就斷了音訊的陸姨媽,卻忽然在這麼敏感的時候前來拜訪。是來看熱鬧來的?還是另有所謀?她之前隱有聽聞,陸老爺在京城也求到了一官半職。

  崔嬤嬤在一旁提醒年氏,李氏當年留下不少嫁妝,只是年氏嫁進來後,卻一點沒碰到。直到六年前葉楠玉出嫁時,年氏才窺其一角。而且李氏將走的那段時間,陸姨媽在葉府走動得最勤,好像李氏臨走前還將好些東西交到陸姨媽手裡。

  思及此,年氏再坐不住,便叫上自己的一雙兒女,還有正好過來給她請安的葉楠珍,一塊兒往葉老太太那去。

  葉老太太屋裡的擺設不似年氏屋裡那般奢華,無論是座椅還是香幾靠褥,皆透著幾分古樸大方,而也是因此,看起來略顯單調沉悶。於是當松綠色的門簾被掀起,衣著鮮亮的年氏領著嬌俏可愛的一雙兒女從外進來時,頓時令人眼前一亮。

  醒來一月有餘,葉楠夕卻是直到今日才見到年氏的那雙兒女,雖是雙胞胎,但兩人長得並不像,不過卻是一樣的靈秀可愛。特別是葉楠薇,一行人進來後,先向葉老太太請安問好的就是她,小姑娘不僅長相甜美,聲音更是甜得像蜜一般。同她站在一塊的葉楠峰倒是安靜許多,畢竟是嫡子,並且葉老太太的要求向來嚴格,因此才十三歲,就學得了幾分葉老太太的穩重。

  而跟在年氏後面的葉南珍卻顯得有些訥訥的,葉楠夕出了事後,她的親事也跟著出現危機,偏年氏對她的事從不上心,因此這些日子她一直過得很是忐忑,所以也沒了往日的精神頭。葉楠夕默不作聲地看了一眼這個妹妹,躺在床上的那段時間,葉南珍倒是來看過她兩次。在她眼裡,這姑娘表面上是個沒心沒肺的丫頭,實際心裡卻藏著許多想法,大大咧咧的言行之下,收著幾分令人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

  沒娘的孩子是根草,生母早逝,十餘年無人真心照拂的庶女,不可能真能過得無憂無慮。

  幾個孩子請安畢,就紛紛回到年氏身邊。

  照理,葉楠夕在此,幾個弟妹也應該上前問一聲好,但此時這幾位哥兒姐兒卻似忘了這事般。

  若是往日,葉老太太定是不容他們如此無禮,但今日卻有了例外。眼下葉老太太即便心有隱怒,面上卻未有絲毫表露,眉眼祥和,如常一般問了年氏,如何準備葉老爺壽宴的事。

  陸姨媽詫異,葉老太太的脾氣她多少有些瞭解,所以心裡不禁納悶,難不成是年紀大後,所以對小輩們的言行規矩不再似以前那般嚴格了?

  年氏大致交代一番後,葉老太太又問了雙胞胎近幾日的起居,然後不著痕跡地看了葉楠夕一眼。

  葉楠夕會意,她明白,依眼下境況,她是見不得人的,特別是家裡的幾位哥兒姐兒都過來了,一會要是陸姨媽隨口問起她蕭家的事,定會免不了尷尬。

  於是趁葉楠薇跟葉老太太說話的空兒,葉楠夕悄悄退了出去,只是她轉身時,正在回年氏問話的陸真卻往她那看了一看。他剛剛滿臉通紅的臉色已恢復正常,此時說話得體,舉止有禮,於是跟還是半大孩子的葉楠峰一比,儼然是個翩翩少年郎。站在年氏後面的葉南珍不禁多看了兩眼,原打算隨葉楠夕一塊出去的動作也打住了。

  年氏誇了陸真幾句,又跟陸姨媽寒暄數語後,才開口問陸姨媽這次過來的緣由。葉楠夕從葉老太太屋裡出來後,本打算去看看文姨娘的,卻聽到年氏的問話,遲疑了一下,就在門口站住了。

  外屋的小丫鬟正不解,葉楠夕已拿出隨身帶著的小荷包遞到她手裡,請她去紫竹院問一問綠珠,早上給文姨娘煮的參茶可是送過去了。若是已送,她就直接去姨娘那看看,省得她再回去一趟。

  很是合理的請求,並且小荷包不僅繡工精緻,上面還綴著兩顆滾圓的珍珠,小丫鬟只看了這荷包一眼,就心動了。她早有聽聞,這段時間府裡許多下人都從二姑娘那撈得好處,她從來只有聽說和羨慕的份,如今終於碰上了,並且又不是什麼難事,於是大著膽子接了那荷包,低聲道了句「姑娘等著」就跑了出去。

  隔著一張錦簾的裡屋內,陸姨媽也沒藏著掖著,聽年氏都問了,便極爽快道出,她今日一行除了是看望葉老太太外,就是想將陸真送到俞川書院,用心讀個幾年,若是能考取個功名,那就是祖宗的造化了。

  之前陸姨媽住在俞川的時候,陸真就是在俞川書院開蒙的,後來搬了家,所以才斷了這緣分。而近幾年,因為同住京城,所以楊旭的平步青雲,陸姨媽自是看在眼裡,再又聽聞許多從俞川書院出來的學子,科考頻頻高中。由此陸家也開始心動起來,後再打聽到葉楠玉將隨楊旭回俞川。許多人都看得出,依楊家如今這勢頭,應當不會止於此。而葉楠玉好歹是陸真的親表姐,於是夫妻倆私下商量了一番後,當即決定將陸真送到俞川書院,所以特意挑了這個時間過來。

  只是後來陸家又打聽到,這次舉薦楊旭擔任俞川巡鹽御史一職的丁侍郎,是出自俞川丁氏的定國公府。陸姨媽卻在京城時就聽聞,俞川定國公府裡丁侍郎的夫人姚氏,跟蕭侯府的花蕊夫人似乎不大和,只是不知真假,後來想到葉楠夕三年前就嫁入侯府了,所以她想先來葉家這打探一番。

  總歸葉楠玉是葉家的姑娘,而姚氏若真跟花蕊夫人不和,那依此事牽扯到的關係,葉楠玉也不得不多費心留神,所以在年氏和葉老太太跟前,陸姨媽很是坦然地將此事道了出來。

  打聽消息的同時,也需給別人送去一些消息,如此,才容易達到目的。

  這些個女人,都不是簡單貨色。

  聽到這,葉楠夕心頭意動,沉吟一番,便轉身往外去了。

  正好一出去,就瞧著綠珠從外往這過來,身邊還跟著剛剛那個小丫鬟。

  綠珠將特意送來的手爐放在葉楠夕手裡後,小丫鬟很是識趣地什麼也不說,看著葉楠夕笑了一笑,就輕手輕腳地回屋裡候著去了。

  「三奶奶是要去看文姨娘?」綠珠低聲問了一句。如今葉楠夕那裡已沒有人參,更沒有什麼參茶,忽聽到老太太院裡的小丫鬟帶來葉楠夕這樣的口信,綠珠即明白葉楠夕應當是另有什麼事,因此順著話應了後,就跟著一塊過來了。

  「嗯,正好太太不在那院裡。」葉楠夕很喜歡綠珠這一點,表面看著有些木訥,但其實是個心思靈巧的丫頭,很多時候不需她多說就能理會她的意思。

  綠珠果真不多問,幫葉楠夕整了整身上的大氅,就扶著她下台階去。

  卻主僕兩剛出院門,後面就跟出來一個人,並直接喊住她:「喂!」

  葉楠夕回頭,卻見喊住她的人是陸真,錦袍繡冠的少年有些彆扭地站在她後面,見她回頭後,才咳了一聲道:「你,還好吧?」

  「挺不錯的,多謝你的關心。」葉楠夕略有詫異,只是這會兒她沒心思與他多說,客氣地點了點頭,就轉回身。

  卻後面又叫了她一聲:「喂,夕娘!」

  葉楠夕再次回頭,這才認真地打量了陸真一眼,然後腦海裡慢慢浮現出一幕久遠前的畫面。

  灑滿陽光的走廊內,一個六七歲光景,粉雕玉琢般的小丫頭,卻一臉老氣橫秋地瞅著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小豆丁,認真道:「叫姐姐。」

  留著鼻涕的小豆丁睜著大眼睛瞅著她,撅著小嘴奶聲奶氣地喊道:「夕娘。」

  小丫頭不悅揚眉:「叫姐姐!」

  小豆丁呼嚕著臉喊:「夕娘。」

  小丫頭微怒瞇眼:「是姐姐!」

  小豆丁眨眼喊:「夕娘。」

  小丫頭生氣扭頭:「不叫姐姐不帶你玩。」

  小豆丁伸出短胖的手抓住她粉色的衣裳,倔強地喊:「夕娘。」

  ……

  葉楠夕恍惚回神,看著眼前的少年郎,忽然一笑:「你該叫姐姐。」

  陸真愣了一下,耳朵慢慢變紅,隨即頗為惱怒地道:「你怎麼還那麼計較這個。」

  這麼容易就臉紅,真可愛,葉楠夕玩心起,低笑:「長幼有序,你不是讀過書,怎麼不知道這個理,來,叫聲姐姐聽聽。」

  「你,你真是——」陸真哪聽不出這是故意捉弄他的話,瞪圓了眼。

  葉楠夕輕笑。

  陸真紅著臉,粗聲粗氣地道:「你趕緊回去吧,小心凍僵沒藥吃!」

  果真是個傲嬌的孩子,明明是關心人的話,而且是特意跑出來說,卻偏要說得這樣彆扭。葉楠夕又是低低一笑,再看他一眼。陸真撇過臉,甩袖轉身回了院內,只是片刻後,他又回過身,走出來,看著葉楠夕走遠的身影一會,才放心回了院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0:32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8 11:13 PM 編輯

第十一章:打聽

  陸家雖是搬到京城去了,但俞川的舊宅還是留著,只是長久沒人住的房子,潮氣和霉氣都很重。陸姨媽心疼兒子,生怕他住不慣,而且她這一趟過來,能留的時間不長,頂多等見上葉楠玉一面就該回去了。京城那的一大家子沒她盯著,指不定會生出什麼蛾子。所以陸真眼下的生活起居之事,她需得事事打點妥當了才能放心。

  留了幾個下人先在舊宅住下,叮囑了幾句後,陸姨媽不顧陸真的反對,就領著他去小姑子家打擾個三五日。陸真覺得沒這必要,房間不過是潮了點,哪裡就住不下去。陸姨媽卻不這麼想,她首先是心疼兒子,但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她已經離開俞川五年,這會兒忽然過來,需要瞭解的事情太多,所以必須抓緊時間跟親戚們熟絡起來。

  陸姨媽的小姑子嫁的是俞川一戶姓陳的人家,陳家祖上是開辦書局的,並且傳到這一代後,不用幾年就又開了兩家分號,買賣做得很是紅火。因是專門做書籍買賣,所以平日裡往來的也有一些文人學士,多少沾了點墨汁,因此陳家在別人眼裡,跟一般的商戶又有些許不同。

  陸老爺是位大財主,陸姨媽上門從沒有空手的時候,這樣的親戚客人,陳陸氏自是沒有不歡迎的。

  陳陸氏當天就請出一家大小,擺了一桌酒宴為自個嫂子和侄兒接風。於是這一頓飯下來,葉楠夕的事也就理所當然地被道出。畢竟都是沾親帶故,所以若說新聞,這是這段時間來最大的一件了。

  面對陸姨媽的驚詫,陳家幾位大姑子媳婦子七嘴八舌地,將葉楠夕被棺木送回娘家後,又意外復活的事說得活靈活現,就好似她們當時就在現場一般。實際上,當日蕭玄選的時間是凌晨時分,加上準備周全,因此真親眼見著的人,並無幾個。

  然而流言之事,大家並不介意訴說者是否真的親眼所見。

  陳陸氏興致勃勃地道:「其實不說葉家,就是蕭府和公主府,這一個月來也都是閉門謝客。往年的這個時候,花蕊夫人是最喜歡擺宴請客的,嫂子你也知道,那蕭府和公主府本就是俞川各家夫人貴婦最常往來的地方,可如今,那裡已整整三個月不聞絲竹聲了。」

  桌上一位媳婦子接著道:「不過嫂子您今兒竟能敲開葉家的門,還讓葉老太太好生接待了,也真不是件易事呢。聽說就前幾日,葉家的有位姑奶奶,進去不到一盞茶功夫就被請出來了。有的更是只打發管事婆子出來,說老太太和姑娘都需要靜養,不便見客,就直接將客人擋在門外。」

  另一位即道:「你懂什麼,咱家嫂子可不比那些客人,是葉府的親姨媽,葉老太太哪能不見的。」

  「如今的葉府是由填房當了主母,你又不是不知道,前段時間,那葉老太太可是連自個閨女都不見的。」

  見她們說著就要爭執起來,陳陸氏忙笑著道:「好了,這見不見的咱也說不出個準頭來,倒是嫂子您今兒進了那裡,可見著那位葉二姑娘了?」

  陸姨媽道:「見著了,瞧著挺好的,真看不出是出了這麼大事的樣子。」

  「沒哭?」

  「沒哭,笑著呢。」

  「這可奇了!」

  「葉二姑娘竟還出來見客!難不成是這事兒有了什麼變化不成?」

  「不過都一個月了,蕭府那也沒什麼動靜,這麼丟人的事……照花蕊夫人那等性子,不應該這麼沉默。」

  「我倒是想知道那蕭三爺是個什麼態度。」

  「嫂子,你快跟我們說說,今兒你在葉老太太那都說了什麼?」

  ……

  飯後飲茶閒聊的時候,這個話題還未結束,只是從討論葉家轉移到討論蕭三爺身上了。而此時陸真已出了花廳,於是陳家的女人們說起這事,更加無所顧忌。

  陸真下台階時,還隱約聽到裡面不知是誰說道:「那蕭三爺我曾見過一面,當真是個美男子,真想不通葉家姑娘竟還能有不滿,對著這樣的丈夫也能生出二心……」

  陸真握了握拳,忍了幾忍才咬牙離開那。

  當即決定明天就回自家舊宅,若非顧著母親的面子,他怕是當下就走了。

  是夜,陸姨媽過來看兒子時,對自個乳娘歎道:「你說那葉家怎麼會出了這等事,想想當年,我姐姐在世時葉家多好啊!我就說,那女人進門後準沒好事,現在果真是應了我的話。就是可惜了夕娘,那丫頭姐姐當時可是捧在手心裡疼著的呢,哪想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場!」

  一旁的陸真聽得心裡煩躁,卻又不好對自己的母親說什麼,於是就只皺著眉頭。

  正給陸真收拾衣物的柳婆子點頭,然後也歎一句:「是啊,不過都出了這等事,怎麼也沒聽說蕭家寫休書?難不成還會接回去?」

  柳婆子是陸姨媽的乳娘,陸姨媽擔心陸真不會自己照顧自己,原是要給兒子挑兩個鍾靈毓秀的丫鬟,專門伺候兒子起居。結果卻被陸真嫌麻煩,堅決不要,陸姨媽拗不過兒子,便讓自個乳母跟著過來。

  陸真眉頭緊皺,正要開口,陸姨媽卻冷笑道:「這休書哪裡是那麼容易寫的,休書一寫,這兩家就算是結上仇了,幾代人的交情也就毀了。就算是花蕊夫人有這等魄力,我看蕭侯爺也不會輕易答應。」

  「會不會這事兒另有隱情?」

  「誰知道呢……難怪今日過去,不僅夕娘的氣色瞧著不大好,就連葉老太太瞧著也有些不大對勁,原來是因為這事。真是可惜了那丫頭,幸好我那姐姐走得早,不然若是看到今日之事,真不知該是何種感受!」

  「娘,那都是外頭瞎傳出來的流言,如何能信!」陸真終於忍不住打斷她們的話,「到底是大姨家的家事,娘還是別在外頭議論了。」

  陸姨媽一怔,只是瞧著兒子明顯黑下去的臉色後,忙笑道:「好好好,知道你向來是心疼你這位表姐,不說不說了,不過你進書院的事,娘覺得你應該寫封信回去跟你爹商議一番,是不是需要緩一緩?」

  「讀書之事,哪能因一些不相干的流言而止。」陸真說著就看了看這房間,然後接著道,「嬤嬤不用這麼仔細收拾,我明日就回舊宅。」

  陸姨媽詫異,忙問怎麼回事,陸真只說住不慣這裡,聽語氣,明顯主意已定。陸姨媽拗不過兒子,暗自思量片刻,便也順了兒子:「那就明兒回去吧,不過等你姑丈回來,我還是得問問你姑丈的意思,若是葉家真跟侯府交惡,那你就回京城入讀白犀書院,你大表姐這層關係再另做打算。」

  陸姨媽和柳婆子出去後,陸真胡亂地翻了幾頁書,卻什麼都看不進去,一炷香時間後,他只得憤怒地將手裡的書合上。晃動的燭火將他的臉映照的愈加明亮,連那雙眉毛也顯得比白天時還濃了三分。

  剛剛在花廳內,他聽說蕭三爺是那書院裡的習射先生。

  陸真攤開手掌,看著自己掌心的薄繭,在京五年,少年頑劣,交了幾位喜好武藝的朋友,騎馬搭弓好不快意,卻也因此荒廢了學業。如今被父親重新送回這裡,原還抱著一顆重逢的雀躍心,卻怎麼也沒想到,她竟是走到了這等境地。

  為何白天時,她一點不表示?甚至還如以前那般,拿話來捉弄他!

  ……

  「丁府的四奶奶在出嫁前,跟花蕊夫人本是閨中密友,後來不知因何事,兩人鬧翻了。」夜裡,徐媽媽讓屋裡伺候的丫鬟出去,給葉老太太遞上熱茶時,低聲道,「半個月前,丁四奶奶藉著閨女的生日,請了許多貴夫人小聚,卻獨獨沒有給蕭府發帖。這也沒什麼,本來那丁府和蕭府走得就不近,只是那日後,外頭就傳出好些花蕊夫人待人苛嚴,欺壓媳婦,對後院管束無方,公主府奢華無度之類的話。一來二去的,也就被好些有心人傳到花蕊夫人耳裡,聽說昨兒蕭府就有兩丫鬟被打了三十大板。」

  葉老太太眉頭微蹙,沉思片刻才道:「我記得那丁侍郎好像也是老爺的學生,去年還是前年,還特意來過一次。」

  徐媽媽點頭:「是,不過只在書院進學一年,丁大人是去年過來拜訪的,老爺還跟他對飲聊了好半天。」

  「玉娘和大姑爺到了俞川後,定是會上丁府拜訪的。」葉老太太放下茶盞,靠在秋香色的引枕上,摸著蓋在腰上的羊絨毯,好一會才道,「你去文姨娘那看看,讓她這幾日安心養著,別再多想什麼了。」

  徐媽媽明白葉老太太在擔心什麼,葉家若是跟丁家走得近的話,定會令花蕊夫人不快,若是往日也就算了,花蕊夫人管得再寬,也管不到親家平日裡的人情往來。可眼下這情況是,夕娘能不能順利回蕭府,回去後能不能過得舒心,全在花蕊夫人一念之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0:33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8 11:14 PM 編輯

第十二章:歸來

  又五日後,葉府終於收到葉楠玉到俞川的消息。年氏叮囑管家將早備好的賀禮等物送去楊府新居時,葉楠夕也從文姨娘處聽著這個消息,此時她身體已大好,於是趁著今日天氣放晴,從老太太那請安回來後,就在自個的小院裡踱著步子曬太陽。

  綠珠過來告訴她這個消息時,她腳步微頓,然後低聲問:「東西準備好了嗎?」

  「都照三奶奶的吩咐準備好了,就是眼下不知該交給誰帶出去。」綠珠有些忐忑,「自文姨娘的事後,太太那邊就一直緊盯著,老太太前幾日也著人去跟姨娘說了好些話,姨娘身邊的人都不敢行差一步。而三奶奶這院裡的人手本來就不夠用,如今怕是不管找什麼樣的借口都不行了。」

  「無礙,不用咱送出去,只管安心等著大姐回來就行。」葉楠夕走到院角的紫竹旁,抬手碰了碰那結上雪霜的竹葉,接著道,「出嫁那麼多年,老太太也盼了那麼久,總算能見上外孫一面了。依我看,最遲明天,大姐便會帶著幾個孩子回娘家。」

  與此同時,陸姨媽已經帶著陸真出門,往葉楠玉的新居去了。

  車行到半路時,陸姨媽忽然發覺漏帶了一樣賀禮,偏還是特意給楊旭準備的,是一方紫硯。因早聽聞楊姑爺甚愛文房四寶,所以陸老爺托了好友,花了大價錢從名家手中收來的。

  「出門前怎麼不仔細清點一遍嗎,漏了哪樣不好,偏漏了這個!」陸姨媽著急上火,對著柳嬤嬤就是好一通責備。全然忘了,出門前這些禮物都是她自個一樣一樣取出來的,柳嬤嬤想要幫忙,她卻擔心柳嬤嬤碰壞了,沒讓動。後來她本打算再清點一遍,卻換衣服時多花了些時間,所以也就擱下了。

  柳嬤嬤自是瞭解陸姨媽的脾氣,也沒解釋,順著陸姨媽的氣陪了不是後就小心翼翼地問:「要不太太在這放我下去,我回去取了過來,應當是放在真哥兒的書案上。」

  「嬤嬤這麼走回去太耽擱時間了,還是我回去拿吧。」陸真說著就喊車伕停下,然後就要起身下去,卻被陸姨媽一把拉住:「本就是要帶你過去拜訪你大表姐和大表姐夫的,你中途折回去怎麼行。」

  「這時候天還早,大表姐長途跋涉地過來,才遷入新居多半也沒時間招呼我們,表姐夫怕是也有公務要安排。娘就先跟表姐說會兒話,我待拿了東西後再慢慢過去豈不更好。」陸真說著就已經跳下車,笑道,「我若是去晚了,娘就先幫我擔待著。」

  「這孩子,怎麼就對這事那麼不上心!」陸姨媽順著兒子慣了,一時也攔不住,瞧著陸真轉身走後,忍不住抱怨,「之前去葉府時那麼迫切,這會兒趕上正經事兒了,卻總想著避開!」

  柳嬤嬤笑道:「真哥兒可不就這性子,自小就不喜歡服軟求人。之前能答應老爺和太太入書院已是難得了,如今要他突然去討好別人,確實是為難真哥兒了。」

  陸姨媽不忍苛責兒子,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都那麼大了臉皮卻還那麼薄,不過親戚間走動罷了,那裡就那麼難為情。」

  此時天還早,街道兩邊買早點的攤位都還沒收,冬日的寒意消融在這香噴噴熱騰騰的霧氣裡,充滿煙火氣息的街道,透著祥和和富足。陸真沿著街一路往前走,因心裡想著事,對周圍也沒多注意,所以當他走到路口時,一個孩子突然從一側衝出,將往他身上撞來時,他才猛然回神。

  陸真下意識地往旁一閃,那孩子便從他身側擦了過去,一下子摔趴到地上。陸真一驚,忙彎下腰扶起那孩子,卻不及他開口問有無傷到,那孩子就掙脫他的手跑了。

  陸真一愣,然後才發現自己已經走過了自家宅邸,眼下站的這個地方,再往前走約兩三里,就是壽寧侯府。於是陸真站在那路中央,看著前方,一動不動。路過的人都不禁多看了他兩眼,陸真並不在意,直到前面有人挑著擔子過來,他才皺著眉頭讓開。

  很多疑惑和憤怒都無從發洩,於是一時間不知道該去何處,正好旁邊有個賣粥的攤位,他便隨便挑了個位置坐下。

  吃完一碗熱騰騰的熱粥後,陸真決定去一趟葉府,於是一拍桌子叫老闆過來結賬。可當粥老闆過來後,他往身上一摸,卻發現自個的荷包竟不翼而飛了。陸真大詫,那粥老闆彎著腰對他道:「這位哥兒的粥錢,已經有人給付了。」

  陸真一怔,停下找荷包的動作:「給了?」

  粥老闆笑著點頭:「是的,那位爺還說了,公子以後走路時需小心些,看好自己的錢袋,別再那麼大意了。」

  一聽這話,陸真立馬嫌棄地撇過臉,往兩邊尋去:「哦,是哪位恩人幫小爺付的錢?」

  粥老闆道:「已經走了。」

  荷包是剛剛那小孩順走的,幫他付錢的人當時應該是有看到,當時卻未出言提醒。陸真一臉不爽地站起身,臨走時隨口問一句:「替小爺付錢的那位,常來你這喝粥?你認識?」

  粥老闆略有些自豪地點頭:「認識,就是這條街上那壽寧侯府的蕭三爺,老兒我在這擺了十多年的粥攤,那位爺一個月總會光顧我這幾次。」

  陸真愣住,是他,奶奶的居然是他!

  「你知道他往哪去了?小爺得找他去!」

  「那位爺早早就離開了。」粥老闆一臉憨厚地對陸真笑道,「幾個錢的事,哥兒其實不用放在心上,這種事對那位蕭三爺來說是不過是常事罷了。」

  陸真挑眉不解:「常事?」

  粥老闆歎道:「哥兒是富貴人,想必不知如今許多地方都在鬧饑荒,前年南邊發水災,死了不知多少人。去年,就咱這往北不到三百里的幾個郡縣,都鬧了蝗災,一年下來幾乎顆粒無收,唉,又不知餓死多少人。今年還好,只是比往年冷了些,當然這對哥兒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事,但對那些個窮苦人家來說,卻又是個難熬的寒冬,昨兒就有兩人凍死在城門口。」

  前年和去年的災情,陸真也略有耳聞,但身處繁華京城的他,這樣的耳聞太過虛幻遙遠,因此入不了他的心。而今忽從這粥老兒嘴裡道出,句句皆是無奈,陸真不禁默然。

  片刻後,他才問:「這些跟他有什麼關係。」

  粥老闆一邊擦著桌子一邊道:「去年蝗災導致這邊米價大漲,不說別的,就老兒我這粥攤也都擺不下去了。幸好那位爺率先出來籌款,並且提議官府,大征民船從南邊運糧過來,就這樣才勉強壓住了米價,我這粥攤也總算保住了。說來那位爺此舉不知救了多少人,所以又哪會介意給小哥付的這幾個錢。」

  ……

  陸真不知走了多久,一直走到快中午的時候,才看到葉府的大門。

  依舊是緊閉,門前寥落,連個看門的小子都沒有,安靜得讓人忍不住想探究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陸真在那站了一會,遲疑了片刻,終還是決定敲門去。

  卻剛走到台階前,身後就行來一輛馬車。

  隨著車伕「吁」的一聲,那馬車就在門口前停下了。

  陸真轉頭,便見一個僕從從車內跳下,然後車簾被掀起,一位留著美鬚髯,身著青灰長衫的中年男人從車內下來。

  「姨父!」陸真詫異轉身。

  「哦,是真哥兒來了,正好,就隨我一塊進去吧。」葉明一打量了陸真一眼,灑然一笑。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0:35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8 11:14 PM 編輯

第十三章:父親

  葉府大門打開,最先得到消息丫鬟飛奔回來報信,年氏忽一聽這消息,先是愣了愣,隨後滿懷歡喜,抬步就要往外出去,卻走到門口時又折回來,快走到鏡子前看了看,同時吩咐丫鬟將她那件紅色緞繡牡丹蝶夾氅衣拿出來,接著又喚丫鬟取出她那對鑲紅寶石的耳墜。

  之前老太太就告訴她葉明會提前回來,但不想還是比她預期的早了兩三天,而且這幾日,她因忙著宴席的準備和賓客的名單之事,也就沒將太多的心思放在衣著打扮上,所以這會兒倒令她有些措手不及。

  「黃鶯快出去看看,老爺是不是已經往這過來了?」年氏吩咐完,想起自己一雙兒女,又道,「喜鵲去廚房看今兒都備了什麼,都動作快些,還有,去將薇姐兒和峰哥兒叫過來。」

  崔嬤嬤瞧著年氏這般雀躍的樣,只得在旁邊提醒:「老爺這麼著急趕回來,太太心裡需留個底才是。」

  「我知道,老太太說過了,老爺就是為那死丫頭的事回來的。」年氏一邊換衣服一邊冷笑,「老太太雖未明說,我也猜得出來,定是文姨娘那賤人搞的鬼。」

  崔嬤嬤低聲道:「那太太可想好了沒,萬一老爺被那邊的手段騙住了可怎麼辦?」

  年氏整著袖子的動作微頓,片刻後才擰著眉道:「如今老太太主意已定。」

  即便清楚葉楠夕這事,無論從哪方面考慮,都不可能如文姨娘所願。但年氏心裡卻總沒辦法完全踏實下去,因她並無十足的把握,葉明會站在她這邊。即便已嫁給他十餘年,兩人還生了一雙兒女,她卻還是感覺自己抓不牢丈夫的心。

  十多年,她對他始終是又愛又怨。

  葉明少年成名,不及弱冠就高中狀元,並娶前朝閣老陳國忠之女為妻,隨後直接入翰林院,並不足而立之年就入了內閣。可就在他仕途如日中天,眼見可位極人臣之時,卻突然辭官,退出廟堂,走得任性且瀟灑。

  然而這樣的人,似乎注定了不會就此平凡,葉老太爺過世後,俞川書院傳到他手裡沒兩年,就又出一位探花郎。隨後十三年,總共出了兩位狀元,四位探花,三十七位進士,秀才舉子更是近百名。如今,上至朝堂,下至各方鄉縣的官場上都有俞川書院的學生。

  這樣的男人,她尚在閨中就有所聞,當年偶見一面就已芳心暗許,卻奈何良人早有嬌妻美妾。後老天垂憐,終圓她所願,卻……終究是意難平。

  「太太,老爺去了老太太那兒了。」黃鶯從外進來,年氏回神,心裡禁不住生出幾分失落。撫著身上的新衣,仔細打量鏡中的自己,瞧著沒什麼不妥後才問:「薇姐兒和峰哥兒來了嗎?」

  話才落,一個清脆嬌嫩的聲音就從屋外傳進來。

  「娘,是爹爹回來了嗎?」葉楠薇像只明艷蝴蝶從外撲了進來。待閨女走到身邊後,年氏拿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嗔道:「是回來了,正在老太太那邊呢,你一會見了你爹,可要穩重些,別還這樣蹦蹦跳跳的,沒個大家閨秀的樣!」

  「爹爹才不會在意那些。」葉楠薇拉著年氏的手,驕傲地揚起臉撒嬌,「那咱快去祖母那吧,可別讓那邊給搶先了。」

  瞧著自個閨女這古靈精怪的模樣,年氏笑了,叫旁邊的葉楠峰上前來,關心道:「過幾日你爹可能會考一考你的功課。」

  葉楠峰點頭:「娘放心,先生教的我都記住了。」

  這個兒子向來就不需她過多操心,年氏點頭笑道:「那就這會兒去老太太那看看吧,正好今兒還未給老太太請安。」

  年氏領著自己一雙兒女來到葉老太太正屋門口時,正好聽到葉老太太沉緩的聲音隱約從裡傳出:「再過兩日蕭家的人就過來了,正好今日你回來,我算著時間,那蕭姑爺也應該回來了。為這事好看些,你讓蕭姑爺明兒也過來吧。再到你壽宴那日,便可讓夕娘帶著姑爺一起回來給你祝壽……」

  「夕娘答應了?」

  「這事由不得她,你任性了一輩子,別帶著自個姑娘也跟著你一起任性!」葉老太太的聲音帶著幾分薄怒,「她若是個小子,蕭家若不是握著她的把柄,我也不用這般勞心費力地去想怎麼周全這事。」

  「讓母親憂心是我的不該。」葉明溫緩的笑聲從錦簾內傳出,「這事就交給兒子去辦吧,總歸夕娘能醒來就是萬幸,眼下最壞的情況已經過去了。」

  葉老太太話中的怒氣又重了幾分:「你需將我的話聽到心裡去,夕娘跟你不一樣!」

  葉明忙收了話裡的笑意:「母親息怒,兒子又不是老糊塗,她是我閨女,怎麼可能跟我一個樣。」

  「你如今也這個歲數了,你自己的事我也就由著你去,但夕娘這事,絕不能讓你由著性子胡來,你需知此事若行差一步,夕娘這輩子就真的毀了!更何況後面還有兩姑娘在閨中,還有峰哥兒,這幾個孩子日漸長大,你不能不多想著些。」

  「我明白……」

  站在外頭的葉楠薇有些耐不住性子,忍不住問:「娘,咱怎麼不進去。」

  年氏一路過來時,面上帶著的笑在聽到這些話後,慢慢消退。

  夕娘是閨女,她的薇姐兒就不是閨女了不成!還有峰哥兒,怎麼就不多為兒子想想!年氏袖中的手緊握了一握,直到葉楠薇又拉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然後勉強笑了笑。

  ……

  「三奶奶,老爺回來了,聽說這會兒正在老太太那呢!」綠珠從外趕回來,瞧著葉楠夕依舊站在廊下看著天,一副出神的樣,她趕忙走過去道。

  「難怪剛剛外面那麼吵。」葉楠夕收回目光,垂下眼,「再過兩天蕭家的人就該過來了,姨娘算得可真準。」

  綠珠甚為忐忑:「三奶奶,要去老太太那見一見老爺嗎?」

  「早上已經去請過安了,我爹若是想看見我,自會讓人過來喊的。」葉楠夕說著就往美人靠上坐下,接著道,「再說眼下太太應該已經在那邊了,我若過去,可是礙眼得緊呢。」

  「那……那就這麼等著?」綠珠喃喃道。

  「去姨娘那看看。」葉楠夕想了想,便站起身。

  只是剛出紫竹院,就瞧著前面走來一個朱袍少年,竟是陸真。

  陸真沒想一過來就看到葉楠夕,今日他是趕了巧,府裡的下人都因葉明的回來而忙進忙出,因此沒過多留意他。所以他在前廳坐了一會後,就起身說出來找姨父,然後便往後院過來了。這一路行來雖很順利,但是要想進姑娘的院子卻是萬萬不能的,剛剛他還琢磨著怎麼讓人請她出來呢。

  「哦,是你。」葉楠夕站住,看著對面走來的少年笑了一笑。

  陸真也站住,瞪著眼睛看她,滿肚子的話,卻一時間不知該從何說起,於是那表情看起來顯得很是生硬。

  葉楠夕疑惑:「怎麼?」

  「你——你沒事吧?」憋了許久,最終也只能問出這幾個字。

  「嗯。」葉楠夕淡眉微抬,淺淺一笑,看樣子是聽說了她的事。在滿府的人都趕著去老太太那邊湊熱鬧的時候,難得還有人想著來她這邊。看著那張年輕的臉,關於他的記憶又突地浮上腦海。從胖嘟嘟的包子臉,到叛逆期的少年,一幕一幕,浮光掠影般地從眼前閃過。

  腦子有點發脹,葉楠夕垂下眼,皺了皺眉。

  這樣的事情已經不陌生,自她醒過來後,幾乎每次,只要看到一個曾經相處過的人,她腦海裡就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曾經的葉楠夕對於那個人的印象……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印象會在不知不覺間潛入她心底。

  所以,有時她會分不清,那些到底是誰的記憶。

  「你,你這是要去哪?」似乎是覺得自己剛剛問的那個問題太糟糕,於是陸真又問一句。卻這話剛出口,還不等葉楠夕回答,他又張口喊了一聲:「姨父。」

  葉楠夕一怔,轉頭,就看到了葉明,她的父親。

  若是除去初始醒來那混亂的第一眼,此時此刻,應算是她見葉明的第一面。

  父親,既親切又威嚴的一個詞,然而對她卻是陌生的。

  可是,毫無意外,這一次清楚看到葉明的時候,她腦海裡即浮現出關於父親的印象。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0:35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8 11:15 PM 編輯

第十四章:驕縱

  年氏才三十出頭,但因保養得宜,所以看起來頂多像二十七八,豐容靚飾,明艷動人。葉明則比年氏年長十餘歲,如今已是四十又五的年紀,然而他跟年氏站在一起,那等豐儀竟生生蓋過了正值花信年華的年氏!

  認為男人不能跟女人一起並論容貌風華的,必是因為他沒見過葉明。

  這便是她的父親,她對他有崇拜,有儒慕,有敬畏,也有陌生。

  葉楠夕緩步上前,垂眸,默然行禮。

  自行動自如後,她對平日裡的一些規矩,以及見人行禮時應該做何種動作,都沒有出現她所擔心的無知或是生疏,就好像這些事,之前已經做過千百次一般。

  然而,這樣融入骨血的熟悉,卻反倒令她覺得陌生。

  這種種便利,讓她從最初的慶幸和竊喜,到如今慢慢添出幾分忐忑不安。

  若她對週遭人事的所有感覺,都不由自主地受到另外一個人的影響,那她還是她嗎?她是誰?葉楠夕又是誰?夜深人靜時,腦中偶爾會閃過這個令她茫然的念頭。

  越是有這樣的意識,就越會回想起棺材裡醒過來時,那一刻所體會到的感覺。

  悲傷洶湧,怨恨無奈,寒意徹骨。

  如今,僅是曾經相處過的人,尚且能留下印象,並且令她輕易就接受印象中的喜好,那如此強烈的感情,她有不受影響的可能嗎?

  她父親已經回來,那麼那個傳說中的丈夫,即將會見到。

  葉楠夕心底不禁生出幾分憂慮,她不確定,當見到那個人後,自己情緒會受到怎樣的影響?對一個陌生人生出強烈的喜或厭,不是她樂於見到的事,這會讓她覺得自己成了被人牽線的木偶。

  「嗯……」葉明打量了葉楠夕一眼,點了點頭,然後負手看了看院中的枯枝殘雪道,「正好,就去你院裡坐坐吧,不知院裡那幾株紫竹長得如何了。」

  沒有詢問她的情況,沒有斥責她的行為,也沒有說明自己的決定,而是,就像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一般,似真的只是路過她這裡,突然想起裡面種了幾株竹子,於是要進去看看。

  這樣的態度,溫和得有點隨意,即便剛剛已大約明白自己的父親是位什麼樣的人,但此時的葉楠夕卻還是極為詫異。即便在這一面之前,她也從文姨娘嘴裡聽說過關於自己父親的一些事,但,眼下,真的是百聞不如一見。

  葉明已從她身邊過去,葉楠夕即應聲跟在後面。年氏瞥了葉楠夕一眼,皺了皺眉,卻也沒說什麼,抿著唇,隨葉明一塊往紫竹院走去。卻不想葉明走到紫竹院門口時,忽然停下,轉頭對年氏道:「我跟夕娘說說話,你帶著孩子們先回去。」

  年氏愣住,一旁的葉楠薇即不滿地嚷道:「娘是二姐的嫡母呢,二姐的事,娘她有什麼聽不得的。」

  若是往日,葉楠薇這般頂撞葉明的時候,年氏定會出言阻止,並且指責一番。但今日她卻沒有開口,任葉楠薇在葉明跟前使性子,為她叫屈。

  「爹這段時間不在家,娘不知為了二姐的事費了多少心,連我都知道娘為了不讓二姐覺得委屈,對外頭陪了多少笑。」葉楠薇越說越生氣,越生氣眼睛就越是發紅,「我是知道的,那蕭家隔三差五地就使人過來,可二姐躲在屋裡不見人,不回夫家,也不管我們幾個弟弟妹妹,但娘不僅不曾責備過二姐一句,而且還每天好吃好喝地照顧著。對蕭家那邊更是千般好言萬般賠罪,費盡心思才將蕭家的人好生送出去。這些爹不知道,不念著娘的好就算了,怎麼一回來,二姐的事,娘就連聽都聽不得了!若非有娘照顧,二姐這會兒能好好地站在這麼,爹又不是不知道二姐當日是怎麼回的娘家!」

  陸真聽得皺起眉頭,旁邊的枯枝被他「啪」的一聲掰斷,樹上積雪紛紛下落。

  葉楠峰忙拉了拉葉楠薇的衣袖,卻被葉楠薇一把甩開,紅著眼睛接著道:「是不是爹爹覺得二姐比我們都要重要,爹爹只顧著二姐的快活,就不管我們的死活了!」

  剛剛說的那些話雖有些沖,但說到底也不過是在為自己母親叫屈,葉楠薇向來是任性驕縱慣了,葉明平日裡也少有拘著她,因此這樣的話有葉楠薇代替年氏說出,是再好不過的。

  但葉楠薇卻是只要一任性起來就容易失去分寸,所以她接下來這句,竟是明明白白地當面指責自己的父親!年氏就算再怎麼縱著自己閨女,在聽到這句話後,臉色也是一變,於是忙開口:「怎麼跟你爹說話的,還不快給你二姐賠禮去。」

  「我說的有沒有錯,為什麼要給她賠禮!」葉楠薇一臉生氣地扭過頭,「她害得我們抬不起臉,怎麼從沒見她給我們賠禮的!」

  年氏正要張口,葉明卻已開口:「因何事抬不起臉?」

  他的聲音不慍不火,面上也不見怒氣,年氏卻沒來由地生出幾分緊張。

  「自然是因為她……」葉楠薇剛張口,卻不等將嘴裡的話倒出,葉楠峰就突然伸手摀住了嘴巴,並且代替她對葉明道:「爹,妹妹她不懂事,胡亂說話,您別怪她。」

  葉楠薇不敢相信地瞪圓了眼睛,正要掙扎,年氏卻已抬手壓住她的肩膀對葉明道:「都是我將她給寵壞了,一會我會好好教她的,老爺先跟夕娘說話吧。」

  年氏說著就要拉著葉楠薇離開,葉楠薇這會已經掙開葉楠峰的手,依舊不服地道:「娘,你委屈我和哥哥就算了,為何要這般委屈自己,二姐的事你就算是管不了難道還聽不得嗎!」

  年氏沉下聲低喝:「薇兒!」

  「真哥兒,今日難得過來,就先去我書房那看看吧,峰哥兒也一塊過去。」葉明往陸真那隨口道了一句,然後才又看向葉楠薇,「薇兒隨我一塊進來。」

  他說完,就負手往入了紫竹院。

  明明是很普通的動作,偏用他身上,就有種說不出的瀟灑肆意。

  葉楠夕看了葉楠薇一眼,轉身,進去了,從始至終,她都一言不發。

  葉楠薇跺了跺腳,氣鼓鼓地咬了咬唇,也跟著進了紫竹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0:38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8 11:16 PM 編輯

第十五章:隱事

  葉楠玉將陸姨媽一路送到大門口,有些歉意地道:「難得姨媽專程來看我,卻我這邊哪都沒收整好,士衡又去了衙府,不得好好招待,實在過意不去。」

  士衡是楊旭的表字,兩人成親後,葉楠玉無論是在私下還是在外,提起丈夫都喊表字。後來兩人有了兒子,接著楊旭又入了仕,葉楠玉本想改口稱老爺的,但楊旭卻還是覺得還是喊表字更顯親近。

  外頭起了風,捲起枝頭的殘雪,從臉旁刮過,有種刺痛的冰寒。

  陸姨媽卻不急著上馬車,而是笑著執起葉楠玉的手,親切又體貼道:「跟姨媽怎麼還說這般見外的話,你身邊那幾個人,既要照顧孩子又要收拾整理屋子,的確是忙不過來。我是你親姨媽,又是自小看著你長大的,說來跟你娘也差不多。別擔心,姨媽這會兒回去,就讓家裡那幾個丫鬟婆子過來給你幫把手,那都是我親自挑選帶過來的人,都是會幹活懂規矩話不多的。到時你要是瞧著哪個順眼,就直接留下,省得你還另外費心,再說新買的人不一定用得稱心。」

  「這怎麼行,姨媽也是才過來幾日,真哥兒又是要在這長住的,哪都是需要人手的,我這邊……」

  「真哥兒那邊早就收拾好啦,至於真哥兒。」陸姨媽說到這就笑了起來,「那孩子這幾年長進多了,一心就撲在書本上,所以反倒不喜那麼多丫鬟婆子在周圍轉悠。我讓她們過來給你幫把手,也算是給真哥兒騰個清淨,你別有什麼過意不去。再說真哥兒是你弟弟,既能幫的上自個姐姐,他哪有不幫的理,你要是不受,可就是他的不是了。」

  葉楠玉心裡清楚,陸姨媽是看中了絕不撒手的性子,眼下是說什麼都要送她一個人情。這次她若拒絕,保準陸姨媽還會另外想別的法子,還不如這會兒就痛痛快快應下,總歸她確實是需要人手,而且真哥兒那孩子她也頗喜歡。

  葉楠玉想到這,就笑著點頭:「那我就先謝謝姨媽了。」

  陸姨媽立馬笑瞇了眼:「這就對啦,親戚間本就是應該相互幫襯,再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姨媽一句話的事罷了。」

  陸姨媽心滿意足地上了馬車,葉楠玉目送車行遠後才對旁邊的僕婦道了一句:「你去讓奶娘早點哄瑾哥兒和妍姐兒睡下,一會我想回娘家看看,先不帶他們兩個。」

  葉楠玉此番過來,只帶了次子楊瑾和小女兒楊妍,長子楊瑞則留在京城的祖母身邊。她本是想將三個孩子都帶在身邊,只是一來是婆母不允,二來是公公要將長孫帶著身邊親自教導。葉楠玉雖不捨得跟兒子分開,卻也不能完全不顧公婆的意思。

  她是楊家的大功臣不錯,但同時也是楊家最遭人眼紅的一個,因此她不能讓公婆對她生出不滿。俗話說見面三分情,將兒子留給公婆照看,那麼不管她隨丈夫走到哪,她在那個家的位置都不會變。畢竟楊家不是只有她一個兒媳,也不是只有她生了兒子。

  「大奶奶是打算今兒就回娘家?」聽葉楠玉這麼吩咐,身旁的僕婦面上隱約露出幾分憂慮,她是葉楠玉的陪嫁,大家習慣稱她為蓮嫂子。蓮嫂子明白葉楠玉為何會這麼著急著回娘家去,此刻她心裡也有著跟葉楠玉一樣的憂慮。

  剛剛,陸姨媽給葉楠玉帶過一個令人不可置信的消息,只是陸姨媽或許是有所顧忌,也或許是真的不清楚內情,因此沒有詳細說。然而就那短短的幾句話,就已足夠掀起滔天巨浪了。

  葉楠玉神色凝重:「士衡應當還不知道,我需先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不然到時士衡問起,真不知要如何回答,以後又該如何在這立足,丁四奶奶說的那件事就更別妄想了!」

  蓮嫂子低聲道:「丁四奶奶給大奶奶的那封信是一個月前寫的,算算時間,二姑娘那件事應該已經發生了。照理丁四奶奶若真有所介意,就不會跟大奶奶提此事,但若是不介意,卻又有些說不通。」

  「我也是想不通丁四奶奶是怎麼想的,所以拜訪丁府的事,先緩上幾日再說。」葉楠玉說著就轉身進了大門。

  ……

  年氏有些心神不寧地翻開手裡的賓客名單冊,她本是打算今日就下帖的,可提了幾次筆,卻又幾次都皺著眉頭放下。一刻鐘過去看,竟一個名字都沒有勾下。

  崔嬤嬤在一旁安慰道:「太太不必擔憂,薇姐兒剛剛雖是頂撞了老爺,但一直以來,老爺最喜歡的,可不就是薇姐兒這樣直來直往的性子。」

  「我不是在擔心薇兒,老爺那樣的人不會真為那幾句話惱了的。」年氏搖頭,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恨恨地咬了咬唇,「我是擔心老爺他……」她說到這,就皺著眉頭停下了。

  崔嬤嬤等了一會才遲疑道:「太太是擔心老爺順了文姨娘的意思?太太真是多慮了,這怎麼可能,之前老太太不是已三令五申地跟老爺說過,不許照著文姨娘的意思胡來。」

  年氏一聲冷笑,眸中露出幾分怨:「他自是不會照著文姨娘的意思胡來,他只會照著自己的意願行事。」

  十多年夫妻,她雖不能完全抓住丈夫的心,但對丈夫的性情還是極為瞭解的。剛剛在紫竹院門口,僅是憑著葉明那不多的幾句話,及其面上的神色,她就直覺,此事將朝自己不願看到的方向發展。

  她不是完全無法阻止,如葉楠薇所說,她到底是葉家的主母,是葉楠夕的嫡母,而且在這事上,老太太還站在她這邊。所以她若是想強硬插手,葉明也不能完全無視她的意思,但這樣做的結果,很可能是讓丈夫跟她離心。

  當然,另外一個可能則是丈夫最終認同她的意思,支持她的決定。

  還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喜鵲忽然從外進來道:「太太,四姑娘回來了。」

  年氏忙起身,剛跨出門檻,就瞧著自個閨女自走廊那行來。只是此時,葉楠薇面上的神色說不出是到底喜,還是惱。年氏心頭奇怪,正想問閨女葉明都說了什麼,卻還不及開口,前面又走過來一個丫鬟道:「太太,大姑娘回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0:42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8 11:17 PM 編輯

第十六章:意願

  早上那會兒她讓管家去送賀禮,葉楠玉帶回的話是過兩天才領著孩子,同丈夫一起回娘家看老爺和老太太,卻還不到半日,葉楠玉就突然回來了。年氏微怔,倒顧不上打聽葉楠薇之前在紫竹院都說了什麼,沉吟一會就問:「大姑娘身邊還帶著誰?大姑爺也一塊過來了?」

  報信的丫鬟搖頭:「沒瞧著大姑爺,只瞧著大姑娘就帶了位僕婦在身邊。」

  年氏心裡一聲冷笑,一個不成器的賤丫頭攪得整個家都不得安寧,連嫁出去的姑娘都放不下心,長途跋涉近半個月,連歇口氣都沒有就趕著過來了。

  「我去告訴老太太一聲,嬤嬤去二門那將大姑娘接到老太太處。」年氏吩咐完後就直接往外走。葉楠薇發怔了片刻後,趕緊跟上年氏問:「大姐怎麼一個人回來了?是不是聽說了紫竹院那人的事?」

  葉楠薇自小就不喜歡葉楠夕,她知道葉楠夕是文姨娘所生,卻因為養在李氏屋裡,記在李氏名下,後又經老太太細心教養,所以後來才順利嫁入侯府。當年葉楠夕回門時,她見過那位侯府的二姐夫,那時起,她就對這婚假之事有了一個很清晰的認識,並且開始擔心以後跟自己定親的,會是怎樣的一個人,能不能比得上這位侯府的二姐夫。

  明明是個庶女,卻無論哪樣都是照著嫡女的身份去安排,這樣的影響,令她感覺自己不知要做到何樣,才能不至於降低了她這原本的身份。

  葉楠夕未出事前,她在人前人後還是會稱一聲二姐。自出事後,她在外對葉楠夕的稱呼依舊,但私下裡,她只以紫竹院那人來代稱,似乎將葉楠夕當做姐姐,是玷污了自己。

  「除了這,還能是什麼事。」年氏冷笑,然後想起剛剛想要問的事,便垂下眼看著葉楠薇道,「老爺在紫竹院跟你說了什麼?怎麼就你出來了?」

  葉楠薇皺著眉頭道:「爹說,娘心裡明白,讓我多跟娘學。」

  她本是在葉明面前為年氏叫屈的,結果葉明在女兒面前非常直截了當地肯定了年氏,於是讓她啞口無言,只得默默從紫竹院裡出來。葉楠夕的事,只要蕭家不站出來證實,那外頭的流言就只能是流言,更何況,早十幾日前,蕭家就已經派人過來說要接葉楠夕回去,這也等於是表態了。蕭家都未當面指責葉楠夕德行有失,葉老太太亦未開口,葉老爺更是不當回事,她一個當妹妹的,當然不能貿然開口。所以之前在紫竹院門口,葉楠峰才會摀住她的嘴。

  有些事,私下裡偷偷說,跟在父親,在眾人面前張口大聲指責,貶辱手足是完全不同的。

  聽到葉楠薇這句話,年氏愣住,怔怔地看了女兒一眼,然後轉頭,看向紫竹院的方向。之前,葉楠夕剛剛被救醒,人卻還是糊塗著,他就因事不得不出門一趟。那會兒她曾問過他,真的能放心走?夕娘這事怎麼辦?他當時就說,把這個家交給她,他很放心。

  那個時候,她以為那句話不過是他隨口說說罷了,她以為他之所以放心,是因為這家裡還有老太太看著。可如今,他卻跟女兒這麼說……年氏覺得,剛剛心裡憋著的那口氣,似乎沒那麼燒心了。

  葉楠夕剛將葉明送到門口,就瞧著年氏身邊的丫鬟喜鵲從外進來,並快步走到她這,笑著對葉明屈身行禮道:「老爺,大姑娘回來了,這會兒已經在老太太那兒了,太太讓我過來告訴老爺一聲。」

  葉明點頭,一邊往台階下走一邊問:「嗯,可有帶著孩子一塊回來?」

  喜鵲低頭跟著:「大姑娘是一個人回來的。」

  葉明行到院門處,轉頭對葉楠夕道:「你身體沒完全恢復,也不用太著急,我過幾日就讓子乾過來。」

  子乾是蕭玄的表字,玄與乾都取自《易經》卦象,是當年一位道長給侯府三公子搖的那一卦裡,特意挑出寓意互補的兩個字,一為名,一為字。

  葉楠夕垂眸點了點頭,目送葉明走後,遲疑了一下,才讓丫鬟將院門合上,但不用上閂。

  回了屋,靠在暖烘烘的熏籠上,輕輕歎了口氣。

  說不出到底是鬆了口氣,還是又懸起一顆心。

  如文姨娘所說,葉明問了她的意思,她表明自己不想再回蕭家後,葉明的確沒有就此動怒,只是問了她,既然想要這樣的結果,那麼心裡是否已經有了打算。

  她希望和離,若是不行,就義絕,再不行,讓蕭家給她休書一封也可以。

  葉明則表示休書蕭家不會給,老太太那邊也不能答應;義絕一樣是行不通,蕭家丟不起這個臉,不會如她所願;至於和離,先等她跟蕭玄好好談過一次後再做決定。

  只是後來葉明很明白地告訴她,照眼下這情況,蕭家也不會答應讓他們和離。但若是她真的堅持,就只能從蕭玄那想辦法,若蕭玄也有此意,蕭家或許會有鬆動。

  總歸他的態度是,他不會逼著她回蕭家去,她想在這家裡住多久都行。除此外,他不會幫她任何一個她剛剛提出的那些請求,至少在目前蕭家已經做出退讓的情況下。

  葉楠夕明白,這是身為父親,對女兒能做出的最大的支持了。

  她知道很難得,但是遠遠不夠。

  若是老太太非讓她回去,她能死皮賴臉地待在這不走嗎?

  只是,蕭玄他會答應和離嗎?她對那個男人有太多的不明白。

  「三奶奶,這給大姑娘準備的東西,還要給大姑娘送去嗎?」正兀自出神的時候,綠珠忽然開口問了一句。

  「嗯……」葉楠夕抬眼,點了點頭,「當然要給的,先等等,看大姐一會會不會過來我這邊,大姐若是見過老太太后就直接走的話,你就尋著機會給她。」

  她給葉楠玉準備的幾件賀禮,都是李氏當年的舊物。其中有一個玉珮,是當年李氏專門找了一塊成色極好石料,讓師父給琢出一對玉珮的其中一個。這個玉珮既是給她,那麼另外一個自然就是給了葉楠玉。

  她跟葉楠玉不同母,但因李氏的關係,小時葉楠玉待她也是極好。

  只是六年過去了,她不知這份姐妹情誼還在不在,現在,任何一個人的幫助,她都不能錯失。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0:44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8 11:18 PM 編輯

第十七章:發誓

  外頭時不時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丫鬟婆子的說話聲,以及風從院子裡刮過的呼呼聲。老太太那邊傳飯了,綠珠從外打聽回來,老太太留了葉楠玉一塊用午飯,年氏和葉楠薇也都在那邊,老爺則去了前廳,聽說陸真還未走。

  紫竹院依舊冷清,連廚房給這邊準備的午飯都比往常慢了半個時辰。葉楠夕也不惱,一個人慢條斯理地用了午飯,漱了口後,就讓綠珠拿出物件登記冊子,靠在熏籠上慢慢翻看。被棺木送回娘家時,蕭玄給她準備的陪葬物特別豐富,聽綠珠說,這些東西比當年她帶過去的嫁妝是只多不少。初始她覺得很是幸運,畢竟手中有糧,心裡才不會慌。只是當越來越認清自己的處境後,她才覺得蕭玄此舉,令人琢磨不透。

  一個男人,若真介意自己頭上那頂綠油油的帽子,又怎麼可能還表現得如此大方,甚至可以說是闊氣!

  葉楠夕一邊翻看著冊子,一邊讓綠珠清點箱籠和匣子裡的東西。

  除去前面分給年氏和她給葉楠玉準備的東西外,這裡還有純金首飾兩套,每套皆是銜珠五尾鳳釵一支,鑲珠簪子一對,嵌珠華勝一副,垂珠耳墜一對,蝦須手鐲一對。此外還有鑲寶石的首飾兩套,成色上佳的翡翠玉環兩對,瑪瑙串珠四副,羊脂白玉把件四個,各樣不成套的首飾十二件,以及一些零碎的金銀錁子和五張各一千兩的銀票,那個朱漆描金八寶匣子一打開,便見這些東西金光耀眼地堆在裡面。

  當時這個八寶匣子就放在她的棺材裡,是文姨娘幫她給保住的。

  而除了這些真金白銀外,另外還有貂毛氅衣三件,蘇緞刺繡衣服六套,鑲著珍珠的繡花鞋四雙,以及一些精緻華美的衣裙十餘件。

  她記得,除了衣服首飾銀錢外,當年李氏給她的陪嫁還有一些名貴香料,和兩處佔地不小的莊子。如今香料自是沒有了,那兩個莊子的地契也一樣沒看見。不過匣子裡的那五千兩銀票,綠珠卻說是多出來的,之前她在蕭府,手裡現成的銀票並沒有這麼多。如此,算是他跟她買下那兩莊子的錢嗎?葉楠夕也不知到底是賺了還是虧了,只是越來越覺得蕭玄此舉令人琢磨不透。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分得這麼清楚,是不是有兩清後,各不相欠之意?既如此,那一開始她聽到的那句「永不棄」的話,應該就不是出自他之口了?難道真是蕭時遠?

  會是這樣嗎?

  葉楠夕有些發怔地拿起其中一隻玉環,含翠欲滴的綠,將她手上的肌膚襯得如鵝脂一般。這樣的一雙手,說明其主人一直以來都是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這樣的一雙手,她初始還覺得有些陌生,而今,也不知是看久了就習慣的關係,還是被那些記憶和情緒影響的關係,她對這個身體越來越熟悉,比她想像中還要熟悉。

  只是眼下,她對自己即將面見那位傳說中的丈夫,有種莫名的擔憂,這種擔憂的感覺甚至比讓她回去蕭家還要重上幾分。

  匣子裡的這些東西雖價值不菲,但都是死物,不似一個兩個現成的莊子可以年年生錢,不愁會坐吃山空。

  並且那些首飾想要出手極不易,首先是老太太心裡是清楚她這裡有多少東西,她若真拿去變賣,少不得要費點心思過了老太太那一關;另外是合適的賣家不好找,據文姨娘說,俞川的大戶人家基本上都跟葉家有往來,如今估計那些個人家多少也聽說了她的事,所以以後她若從這裡找買主,人家都不用問便知她是情況窘迫,到時被壓價不說,怕是還會將些不好聽的傳到葉家。

  這樣的種種情緒壓在心頭,還有那想也想不明白的畫面,令她淡了要清算這些東西的心。將手中的玉環放下,葉楠夕歎了口氣,只是正要將匣子蓋上時,忽然發現匣子裡還有一個玉件,因擱在匣子一角,剛剛沒注意。

  是一隻玉蟬,不帶一絲雜質的羊脂白玉,握在手中,有種溫潤的滑膩感。

  綠珠也看到這個玉蟬,便道:「這個玉蟬是當日戴在三奶奶身上的,因為太太那邊的丫鬟婆子時不時會過來,所以姨娘就讓我收了起來。只是我記得三奶奶是沒有這個玉件,倒是瞧著三爺身上有戴過這樣的玉蟬掛件。」

  「嗯?」葉楠夕停住把玩的動作,抬眼,「難不成這是他隨身攜帶的東西?」

  綠珠遲疑道:「我也不確定是不是,蕭府的幾位爺身上都有掛著這樣的玉墜兒。還有府裡的幾位奶奶也是很喜歡小玉件,所以也可能是我回家後,三奶奶另外為自己添了個玉蟬。」

  玉蟬向來就受貴家公子哥兒喜愛的配件,他會佩戴也不稀奇,只是若真是他身上佩戴的東西,為何要放在她的陪葬匣子裡?然而想到這一層時,再琢磨綠珠剛剛的話,葉楠夕心頭即突地一跳,如此說來,這也有可能是蕭時遠身上佩戴的東西!?

  她的親筆信,他的隨身物。

  葉楠夕心裡頓時生出幾分膈應,剛剛瞧著這小玩意還挺稱心的,卻這般一琢磨,頓時沒了把玩的心,皺了皺眉,便將那玉蟬給放回匣子裡。

  離父親的壽宴日只剩下五天了,也就是說,最晚,五天後,她便可見到蕭玄。

  綠珠將八寶匣子收好後,葉楠夕靠在熏籠上昏昏欲睡時,忽然聽到外頭傳來腳步聲。

  綠珠出去一看,然後趕緊回來道:「三奶奶,是大姑娘過來了。」

  葉楠夕睜開眼,坐起身,往門口看去。

  片刻後,便見那簾子被掀起,一個眉心生著一點紅痣,容顏端莊秀麗,約莫二十三四歲,穿著玫瑰紅妝花闊袖褙子的年輕婦人走了進來,身邊跟著位衣著得體的僕婦。

  兩人目光對上,不出所料,少時跟葉楠玉相處過的那段時光,連帶著不應該是屬於她的親切感,在她看過去的那一瞬,通通在腦海裡浮現,在心底浮出。然後,她微微放了心,記憶中,葉楠玉待她的確有幾分真心。

  於是片刻的沉默後,葉楠夕站起身,小心行禮,喊了一聲「姐姐」。

  葉楠玉未應聲,只靜靜打量著這位多年不見,向來受長輩誇讚,卻突然攪出這等大事的妹妹。

  果真是長開了,少時的稚氣盡褪,原本就過人的容貌,如今更是添了幾分嫵媚,並且還多了幾分貴家女子的風華。只是面上卻沒有一絲愧疚,只有幾分不安,那眼神裡甚至還有幾分好奇。

  葉楠玉不禁皺了皺眉頭,那眉眼,可真像父親,可偏只學得父親驚天動地的做派,卻學不來父親善後的手段。當年母親那般細心照顧,老太太那般用心教養,怎麼到頭來反倒養出個這麼不爭氣的丫頭!

  葉楠玉恨鐵不成鋼,臉色越加凝重,抿著唇,走到臨窗大炕那坐下後,才沉著聲開口:「身體可好些了?」

  「已經好多了,多謝姐姐關心。」葉楠夕仔細打量葉楠玉兩眼,就淺笑著問一句,「姐夫可好?瑞哥兒,瑾哥兒和妍姐兒可好?」

  葉楠玉嗯了一聲,臉色微緩:「聽老太太說,你忘了許多事,如今是不願再回蕭家去。」

  葉楠夕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父親的意思呢?」葉楠玉此時這般嚴肅的神色,配上眉心那點紅痣,愈顯莊嚴。葉楠夕心想,葉楠玉才像是老太太教養出來的姑娘,這神態氣質,當真是跟老太太一模一樣。

  「父親並不反對。」葉楠夕低聲回了一句。

  葉楠玉眉頭皺了又舒,沉吟一會,就讓綠珠和蓮嫂子都出去,然後讓葉楠夕過來,一臉嚴肅地問:「你我都曾承歡母親膝下,我又是你長姐,父親不便問你這個,老太太若問起,想必你也不願實說,而文姨娘早有認定,所以如今就只能我來問了,你可是因為想著別人所以不願再回蕭家?」

  葉楠夕嚇一跳,隨後終於明白,為何老太太非送她回去不可,原來是對她有這樣的看法。也難怪……她無法證明自己並非自殺,而今蕭家又已做出退讓和承諾。所以依她眼下這等情況,不回去的理由,無非就是她果真是紅杏招搖,不知死活地還想爬出牆外!

  所以她不能自己留在娘家,只能是娘家留住她。

  同樣的事情,不同的說法,所帶來的結果將是完全不同。

  因此葉明才會馬上斷了她之前的那等想法,並答應讓她留在娘家,但若真想跟蕭府脫離關係,則只能看蕭玄的意思。

  愣了片刻後,葉楠夕發覺自己根本沒法解釋,於是只得發誓:「姐姐,我若有這等心思,必遭五雷轟頂!」

  葉楠玉臉色一變,即喝一聲:「胡說什麼,心裡知道自己行得端坐得正便可,何需發什麼毒誓。我若要你的毒誓,又何須這般私下找你說話!」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0:47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8 11:19 PM 編輯

第十八章:來人

  陸真告辭葉明,出了前廳,皺著眉頭看著紫竹院的方向。片刻後,葉楠峰經過這裡,見他還在,便走到他身邊問:「陸表兄可是想見見我大姐?」

  陸真回過神,轉頭問:「大表姐還未回去?」

  葉楠峰點頭:「剛剛聽茶水房的丫鬟說,大姐在祖母那用了午飯後,就去看二姐,已經去有一會兒了。」

  夕娘的事他放心不下,也不知葉家到底打算怎麼辦,不打聽清楚的話,他回去怕是想坐也坐不住。陸真想了想,便咳了一聲,然後滿臉真誠地看著葉楠峰道:「之前在京也難得能見上大表姐一面,正好今日碰上了,我就等等,跟大表姐問候一聲再回去。」

  偏這話還未落下,他的耳朵就已經微微發燙了。只是葉楠峰不知他這毛病,於是也沒注意,見他這麼說,便要請他到裡廳那坐著等。可還不等他開口,就瞧著前面走來一個衣著鮮亮的婦人,可不就是葉楠玉。

  「早上姨媽過去,沒瞧著你,原來是過來這邊了。」葉楠玉出了葉府後,面上的神色已經恢復正常,上了馬車後,嘴角邊甚至還掛著淡淡的笑,「聽說你要入俞川書院就讀,小時候瞧你沒少調皮,如今果真是長進了。」

  陸真有些尷尬,臉上又熱了一熱,他母親早上去拜訪葉楠玉是抱著什麼心思他怎會不知,不過眼下因葉楠夕的事,所以心裡那分不自在略略浮起一些後,就被要關心的心情給壓了下去。

  「多讀點書總是好的。」陸真不愛說那些文人士子的酸話,想了想,就正經道了一句。若面前的葉楠玉,換成京城那幾位時常跟他廝混的哥兒,他保準是張口道:也不瞧瞧小爺是誰,既能舞得了大刀,當然也拿得起那支筆,小事而已,待小爺成了進士老爺後,你們再排隊給小爺磕頭不遲!

  葉楠玉贊同地點頭,因心裡擱著事,也就沒再多說,垂下眼,看著臨走時,葉楠夕給她的錦匣子。當時她本是要拒絕的,雖惱著這個妹妹行事太不穩重,卻也明白如今葉楠夕這般境況,定是比不上以前在侯府時。如今葉楠夕多拿出一點,手裡的東西就少一點,而她,又哪裡還缺這些東西。

  然而葉楠夕卻說是給幾個外甥準備的,她好歹也是幾個孩子的姨媽,再怎麼,這片心意還是給得起的。而且裡面也不是多值錢的東西,就是幾塊以前戴過的玉珮罷了,如此,葉楠玉才收了。

  「大表姐,夕……二表姐她,可好?」沉默許久,眼見就要到他該下車的地方了,陸真只好躊躇著問出這一句。他明白,依葉楠夕如今這情況,葉家的人是極不願旁人來打聽的,並且他只是表親,又是男子,這麼打聽更是不應該,只是他實在是憋不住。

  葉楠玉抬眼,倒也沒怪他唐突,這兩孩子也算是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夕娘都出了這等事,他若是為著避嫌而一句都不關心的話,反倒會讓人寒心。

  「小時那麼聰慧,如今倒成了個沒心沒肺的丫頭。」葉楠玉搖頭一歎,到底是自家妹子,再怎麼生氣,卻還是忍不住有幾分心疼。如今葉楠夕不哭也不怨,更不見悔意,甚至還不領娘家為她打算的情,讓她一邊是惱,一邊又微放了心。

  這般沒心沒肺地樣子,至少比去尋短見強。

  陸真聽出來,葉楠玉這話就是葉楠夕如今過得並不差的意思,他稍稍鬆了口氣,然後又問:「那二表姐還回蕭家嗎?」

  這倆果真是一塊長大的,竟都有這樣的想法,葉楠玉即皺眉道:「她是蕭家的媳婦,不回蕭家難道要讓娘家養她一輩子。」

  陸真脾氣沒收住,立馬回一句:「姨父又不是養不起。」

  葉楠玉沉下臉:「這不是小事,真哥兒別跟著起哄,你關心夕娘我知道,也承你這份情。但這是葉家的事,你如今最要緊的是好好讀書,過幾年考個功名,也不枉你母親這一番苦心。」

  既然是自小看著長大的孩子,葉楠玉自然清楚陸真的性子,果真,一提陸姨媽,陸真即氣弱了幾分,兩耳微紅,抿著唇垂下眼,再不說什麼。

  片刻後,馬車停下,葉楠玉又關心了幾句陸真何時進書院,若是需要什麼,自管跟她開口,有空的話,也常去她那坐坐。陸真一一應了,下了車後,又正經作揖言謝。

  目送馬車離開後,陸真在路口站了一會,就往俞川書院的方向走去,他得會一會那位了不起的蕭三爺不可。

  「說自己具忘了蕭家的人和事,可是打定主意要脫離蕭家的意思?」馬車走穩後,葉楠玉一邊打開手裡的錦匣子,一邊問了旁邊的僕婦一句。

  「這個——」蓮嫂子想了想,終還是遲疑著搖頭,「許是多年不見,我越發看不透二姑娘了,不過太太這麼一說,似乎也有幾分道理。」

  「爹也真是,哪能就讓她這麼胡鬧下去,我……」葉楠玉正說著話,卻突然停下,蓮嫂子一垂眼,就瞧著此時葉楠玉手裡拿著一塊青碧色的長命百歲玉鎖。

  她認得這個玉鎖,這是當年李氏特意請能工巧匠琢出來,又特意拿到廟裡請主持師父開過光的,可以保佑孩子平平安安長大。這玉珮一共有兩個,一個給了葉楠玉,另一個自然是給了葉楠夕。

  只是瑞哥兒出生後,葉楠玉便將這玉珮給了兒子。如今,葉楠夕則將這塊玉珮送給瑾哥兒。

  葉楠玉怔怔看著手裡的玉珮,回想起母親將這東西交給她姐妹倆時,殷殷叮囑自己的情形,良久,深深歎了口氣:「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丫頭!」

  兩日後,兩輛打著侯府標記的馬車一前一後在葉家大門口停下。

  康婆子帶著四個丫鬟從後車下來後,讓兩個丫鬟先去敲葉府的大門,然後快步走到前面那輛馬車旁,伸手幫忙掀起厚重的錦簾。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0:48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8 11:19 PM 編輯

第十九章:接人

  「現在就回去!?」葉楠夕不想等來的會是這樣的消息,並且還是文姨娘親自過來告訴她,她蹙起眉頭,「姨娘不是也不贊同我回去,怎麼今日反倒幫著那邊勸起我來了!而且父親前日也已應允不會強逼我,難道是老太太非得要……」說到這,耳邊忽的又回想起那句「永不棄」的誓言,心頭一片寒涼,她即站起身搖頭,「我不能回去,姨娘,那個地方我回不得,我現在就找父親說去!」

  「你別急,且聽我慢慢說。」文姨娘拉著葉楠重新坐下,然後執起她的手安撫道,「這兩日我跟老爺商量好了,這蕭家,無論如何,你終還是得回去一趟,不然這事葉家無法替你周全過去。既然蕭家今日如約正經備了馬車來接你,你就大大方方地隨她們回去,三日後再隨姑爺一起回來給老爺祝壽,這樣外頭那些對你不利的話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葉楠夕看了文姨娘好一會兒,然後一聲苦笑:「姨娘,那個地方,你以為我回去後,還能出得來嗎。」

  「老太太會讓徐媽媽跟你一塊回去,到了老爺壽宴那日,老太太亦會使人過去接你,另外姑爺也會攜你一塊回來。那蕭府就算是攔得住老太太的人,也攔不得自家的爺。而過了那日,是不是還回蕭家,就看你自己的意思了。」文姨娘說著就歎了口氣,「夕娘,即便你再不願回去,卻也不能為此一輩子背上那樣的惡名,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人言可畏啊。如今能有這樣可以補救的機會,是千萬不能放過。」她說到這,又壓低聲音補充道:「如今蕭家那邊還不清楚呢。」

  「姨娘如何肯定到了父親壽宴那日,蕭三爺定會帶我回娘家給父親祝壽。若到時他隨意找個我頭痛腦熱,不便出門的借口,那我該如何是好,高牆深院,我一個人怎麼挨得過去!」葉楠夕依舊搖頭,「再說,今日他不是沒過來嗎。老太太明明是說讓他來接我回去才行,可今日這過來的卻是那蕭大奶奶和蕭四奶奶,既如此,老太太怎麼還能應允她們?」

  「這確實是他們蕭家自以為吃定了你終究還是得回去,所以那花蕊夫人才故意在這天讓蕭三爺去雲台山,但是不礙事,咱且先忍一忍。總歸蕭大奶奶在東園,蕭四奶奶在西園,她們倆一道過來接你,也算是代表了整個侯府的意思了。而且眼下老爺已經著人去蕭家,隨蕭府的人一塊去雲台山接那位道長,我算著時間,今日不等太陽落山,你的事就能有個說法了。」

  壽寧侯府分為東西兩園,蕭玄住在東園,蕭玄的二叔和三叔則住在西園。東園除了蕭侯爺外,就只世子爺蕭燁和蕭三爺蕭玄,蕭燁如今也只得一個哥兒,年紀尚小,不足五歲,因此東園的人丁略顯淡薄;而東園那邊,從大到小,總共有十二位爺。

  所以,但凡是大事,侯府的東西兩園都得出來表個態才行。

  因此花蕊夫人雖是故意在今日支開了蕭玄,但卻又請出了西園當家的四奶奶過來,也算是給了一巴掌後,又添個甜棗,沒將事情做得太過分。並且蕭玄也是為葉楠夕這事去的雲台山,葉家就是想責怪,聲音也大不起來。

  「至於蕭三爺會不會帶你一起回來給老爺祝壽這一點,你大可放心。」文姨娘看著葉楠夕道,「你即便是不相信蕭三爺,也應該相信你父親,他既是答應了此事依你的意願,就證明他確實能留得住你。」

  葉楠夕默然,心頭有些紛亂,腦海裡一會浮現出曾經那十幾年,她或是聽到或是見到,父親的所言所行,於是心頭微定;只是過一會,腦海裡又浮現出初醒來之時看到的那個畫面,她一直想看清那個男人到底長得什麼樣,卻每次看到的都只是個模糊的影子,以及那明明就近在咫尺,卻又無法觸及的混沌情感。就好似那片地方的前面,隔著一堵看不見的牆。

  文姨娘接著道:「夕娘,咱今日就服個軟,你先隨你大嫂回去,如此才會令花蕊夫人放鬆戒心,如此這幾日也不會太過為難你。而今日蕭三爺沒過來接你,也算是蕭家欠了咱葉家,所以到時你要回來給自個父親祝壽,他們也不能攔著。」

  ……

  此時,葉老太太這邊,年氏正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蕭府的兩位奶奶道:「既是我葉家的姑娘為侯府的興旺,甘願受這麼大的委屈,姑爺怎麼也應該親自過來接回去才是,卻請嫂子和弟妹過來代勞。這一大家子,有的事確實可以請人代勞,但總不能興家旺戶的頭等大事,也讓旁人給代勞了去!這豈不是當成兒戲了!」

  就算知道今日葉楠夕只能隨蕭大奶奶和蕭四奶奶回去,年氏也樂見這樣的結果,但葉老太太心裡的意思以及想要說的話,年氏卻很清楚。葉家眼下不好就姑娘的事跟侯府硬來,但擠兌你幾句,讓你不得不陪著笑對著,還是很簡單的事。

  蕭大奶奶聽了這話後,心裡雖有些慍怒,但面上卻還是笑著道:「您言重了,蕭府哪會將這事當成兒戲,三叔就是不敢有絲毫馬虎,所以才親自去了雲台山。我知道今日三弟妹是委屈了點,所以待回去後,侯爺和夫人定會好好補償她的,您就一百個放心。」

  蕭四奶奶看著自個大嫂這般陪笑說話的模樣,心裡一邊暗自發笑,一邊對葉家這等給點顏色就開起染坊的態度甚為不恥。蕭大奶奶在年紀上比年氏要年長幾歲,但若論輩分,她卻比年氏低一輩。而今葉楠夕的事,兩家已統一了說法,並且她今日又是領著花蕊夫人的話過來的,所以她心裡就算再不舒服,也不得不聽著年氏的不滿和數落。

  然而,就算是陪笑,卻也只是個意思,她們僅是過來做個樣子罷了。

  於是蕭大奶奶的話一落,蕭四奶奶就接著道:「也說了這麼長時間的話了,怎麼還不見我那位三嫂,難不成在娘家養了一個多月,倒養出害羞的性子了,不敢出來見人現在?」

  好好的話,卻這個時候說出來,總有點另有所指的意思在裡面。

  不說葉老太太,就是年氏聽著也極不舒服。

  卻就在這會兒,候在外的徐媽媽進來道:「老太太,二姑娘過來了。」

  蕭四奶奶眼睛一亮,唇微揚,看了蕭大奶奶一眼,然後兩人才一同往門口看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1:21 PM


第二十章:侯府

  即便葉楠夕是自小養在李氏房裡,並且記在李氏名下,名義上也算是葉家的嫡女,但蕭府的幾位奶奶心裡卻都清楚葉楠夕的生母是位姨娘。而蕭府的大奶奶蕭慕氏出身京城名門,其姑姑是宮裡的貴妃娘娘;蕭四奶奶蕭丁氏則出身俞川大族,那丁侍郎就是蕭四奶奶的堂兄。兩人都是家裡正經嫡出的姑娘,所以即便同是蕭府的媳婦,她們幾位卻一樣是瞧不上葉楠夕。

  門簾被掀起,外頭的雪光湧了進來,光和影的作用下,將那抬步進來的身影襯得愈加窈窕。蕭四奶奶上下打量了一眼,只見葉楠夕穿著玉色出風毛小襖,淺紫潞綢馬面裙,衣服的袖口和裙擺處都繡著妖嬈的纏枝虞美人。上好的料子,精緻的繡工,既簡單又顯華貴。

  蕭四奶奶微微瞇起眼,蕭大奶奶目中也閃過幾分詫異。她們雖清楚葉楠夕本就容貌過人,但出了此等事,又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聽說身體才剛剛好,照理應當是憔悴不堪神色惴惴才是。可眼下看著,除了比以前清減幾分外,反倒較往日動人了幾分,氣色看起來也是很好,而她們所以為的不安和忐忑卻絲毫不見。

  妯娌兩個疑惑地對視了一眼,蕭四奶奶心裡即生出幾分看熱鬧的心,花蕊夫人若是看到這樣的三奶奶,不知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如今看來,她這位三嫂果真不簡單,不僅死了又活過來,而且還能活得這般好,也難怪能得東園那位時少爺如此惦記,想必以後不怕沒熱鬧可看了。

  蕭四奶奶暗自期待好戲的時候,蕭大奶奶心裡卻隱約生出幾分擔憂,以前這位三弟妹她就有些琢磨不透,如今愈加令她覺得不舒服了。

  就在她們打量葉楠夕的時候,葉楠夕亦暗暗觀察了她們幾眼。

  以前在蕭府,她似乎是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所以看到蕭府的人時,包括之前看到康婆子,她腦海裡僅浮現出一些模糊的畫面。心裡稍微有點感覺,也都是淡淡的,不似看到葉家人時,記憶和情感總是忽如潮水般湧現。

  不過這些記憶足夠幫她認人了,葉楠夕看了兩眼後,就走過去如往常一般給葉老太太和年氏請安,噓寒問暖,然後才分別跟蕭慕氏和蕭丁氏問好。

  蕭大奶奶不冷不熱地關心了幾句,然後看向葉老太太:「已過來多時,就不再打擾了,三弟妹是個孝順的,花蕊夫人已掛念多日,三弟妹也應該回去給自個婆母請安,好讓大家放心才是。」

  葉老太太沒說話,只看了葉楠夕一眼,然後又看向年氏。年氏便嗯了一聲,然後問了葉楠夕一句:「那你就先回去吧,東西可都收拾好了?」

  葉楠夕點頭,又對葉老太太行了一禮:「這些日子讓祖母擔心了,我走後,祖母萬萬要保重身體,祖母若是想夕娘了,定要讓人去告訴我一聲,我回來看您。」

  蕭大奶奶看著這一幕,沒吱聲,蕭四奶奶亦是默不作聲地笑了笑。

  葉老太太順勢叮囑幾句,又好生交代了徐媽媽幾句,然後才對蕭大奶奶道:「雖說嫁出去的姑娘就是別家的人了,但這孩子到底是我一手帶大的,難免會掛心,就勞煩大奶奶以後能照顧的地方,幫忙多照顧著些,老婆子我會記得你這份情。」

  蕭大奶奶忙站起身道:「老太太說笑了,我和三弟妹是妯娌,相互照應原就是應該的。」她說完後,就轉頭對葉楠夕道:「丫鬟婆子已經在外候著了,三弟妹就先隨我們出去吧,需要帶回去的東西讓綠珠領著她們去拿就是。」

  葉楠夕搖頭:「不敢勞煩大嫂,需要帶的東西我都讓綠珠帶上了。」

  蕭大奶奶聽了這話,倒也不以為意,點點頭,再跟葉老太太告辭一聲,就轉身往外去了。卻當瞧著手裡拎著個不大不小的包裹站在門口的綠珠後,她才詫異地轉頭問葉楠夕:「三弟妹就帶這麼點東西回去?」

  葉楠夕點頭:「是,我的東西不多。」

  蕭大奶奶張了張嘴,許久才道:「那,就走吧。」

  蕭四奶奶跟在後面瞄了綠珠手裡拿包裹兩眼,然後回頭對葉楠夕道:「三嫂是打算自己偷偷存些私房錢了?」

  她說這句話時面上雖是帶著笑,但語氣裡卻隱隱藏著幾分不屑,以及那種要打探消息的迫切和好奇,並且那個「偷」字,她咬得很重。葉楠夕被送回娘家時,蕭玄替她另外準備了多少東西,她雖不清楚,但後來卻是有聽說的。她一直很想知道,這裡頭到底意味著什麼,只可惜東園那邊知曉內情的人也不多。

  ……

  年氏一路送她出了大門,看著葉楠夕上了馬車後,又當著蕭大奶奶的面叮囑一句:「跟姑爺好好過日子,有什麼事就讓徐媽媽傳話回來。」

  葉楠夕點頭,蕭大奶奶依舊不做聲,神色平靜,眉眼溫和。

  一直目送馬車走遠後,年氏才輕皺了皺眉,又看了門口來往的車輛幾眼,發現有幾輛打在車廂上的標記她認識,於是即舒展眉頭,露出欣慰的笑,然後轉身回了府裡。

  一個多時辰後,馬車從城西走到城南,從壽寧侯府的大門經過,在側門前停下。葉楠夕扶著徐媽媽的手下了車後,看著那高而灰的院牆,心裡即生出幾分鬱鬱之感。

  側門打開後,從裡出來的丫鬟婆子並不多,很顯然,她並不全認識這些人,可以說稍覺眼熟的就一兩個而已。而這些下人也並非全都見過她,並且因侯府對下人的管教甚嚴,在主子面前,斷不能有吵雜的事情發生。所以葉楠夕很是順利,甚至可以說很是平淡無奇地跨入了侯府。

  然而意外中的平靜,卻還是藏著意料中的紛雜。

  隨蕭慕氏一路往裡,路上不時碰上些僕婦婆子,有的低頭垂目讓過,有的則是詫異抬眼愣愣地看著她,有的在她走過後,偷偷在後面張望議論。葉楠夕也不在意,只抬起臉,一路走,一路欣賞侯府裡的一景一物。

  進了後院,行到一處山石駁雜的叉路口處時,蕭慕氏這才停下,轉頭對她道:「我還有些事,就不陪三弟妹了。」她說完,竟就轉身往一邊去了。

  葉楠夕怔了一怔,下意識地就叫住她:「大嫂?」

  聲音不小,蕭慕氏只得停下回頭,葉楠夕笑了笑:「請問大嫂,可知三爺何時回來?」

  「三叔的事,我並不清楚。」蕭慕氏不鹹不淡地扔下這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1:22 PM


第二十一章:為難

  一旁的蕭丁氏瞧著蕭慕氏急急走開的背影,有些沒趣地揚了揚眉,然後走過來道:「今兒是蓉姐兒的生日,大嫂為接三嫂回來,早上來不及給蓉姐兒慶生呢,想必這會是著急回去看蓉姐兒。眼下天色還早,離午飯時間還有些時候,三嫂身子才剛剛好,又在馬車上顛簸了那麼久,正好趁著這時間好好歇一會。照往年的慣例,今晚夫人會請東西兩園的太太和姑娘還有哥兒們一起吃頓飯,總歸三嫂也不是什麼客人,這回的是自個的家,我就不陪著了,晚上吃飯的時候再過來看三嫂。」

  葉楠夕點頭,目送蕭丁氏走遠後才問向身邊的綠珠:「蓉姐兒是大嫂的閨女,排行第幾?」

  之前她就從綠珠嘴裡打聽關於蕭家的一切,只是蕭府的人太多,她只記得個大概,一時還分不清誰是誰。

  「蓉姐兒是大奶奶的姑娘,在這府裡是排行第三,今兒應該是三姑娘十四歲的生日。」

  「三姑娘叫蕭蓉嫣?」葉楠夕一邊漫不經心地問一句,一邊轉頭看著自己周圍的景物。從進來到現在,她對這裡的一景一物都沒有絲毫印象,但卻又有種莫名的熟悉感,這種感覺,就好似屬於這個地方的記憶,被整個清洗了一般。

  這跟在葉家時,往日的記憶被一層一層剝開的感覺一比,實在怪異極了。

  「是。」綠珠點頭,旁邊的徐媽媽注意到附近有些丫鬟婆子正往這邊探頭探腦,於是開口提醒:「三奶奶先去花蕊夫人那問安,待回了自個院子後,再好好整理這府裡的人事吧。」

  葉楠夕心裡歎了口氣,她其實極不願去見花蕊夫人,照她的意思,總歸這會兒也沒人押著自己,她乾脆直接回自個的院子,好好待上幾天,然後再拍拍屁股走人。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不用徐媽媽提醒,她也明白為何蕭慕氏和蕭丁氏領她進來後,就撒手不管了。怕是這明裡暗裡的人,都等著她犯傻呢,不說她是為什麼回娘家去,就單論她離開婆家這麼久,今日終得回來,首要之事自然是先去婆母那問安。

  然而,剛剛無論是蕭慕氏還是蕭丁氏,卻無一句提到這個,蕭丁氏甚至還暗暗誤導她,讓她先回去休息。她要真這麼做的話,簡直是給人送去話柄,本來就不堪的名聲,怕是更慘不忍聞了。

  既然是回來修補名聲的,當然不能半途而廢。

  因不熟悉侯府,葉楠夕示意綠珠領路,往花蕊夫人的寧華堂行去。

  越往那邊走,遇到的丫鬟婆子越多,很多人應該是沒想到三奶奶會在這個時候回來,因此忽瞧著葉楠夕後,面上都是一臉驚異,甚至連行禮都忘了。而有的下人在等她從身邊走過去後,才猛然回神,然後悄悄往後一退,接著快步離開,各自傳遞消息去。

  用不了半日,這侯府的東西兩園上上下下就都知道,她回來的消息。

  就算沒有關於這裡的記憶,但心底的直覺,之前她在這侯府,似乎從未被人這般關注過。葉楠夕不禁失笑,自我調侃地想著,也不知這算不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正好這會走到寧華堂門口處,早早就得了消息,特意侯在守門的婆子正琢磨著一會話要怎麼說,卻忽然瞧著那走來的葉楠夕,不由一怔。那面上帶著淺笑,越行越近的葉楠夕,她似乎從未見過。

  印象中的三奶奶從未笑那般自然灑脫,跟以往,每次過來這邊都帶著幾分冷漠的小心截然不同。

  「麻煩媽媽進去通報一聲,三奶奶從娘家回來了,想給夫人請安。」幾人走近後,綠珠走上前對那看門的婆子輕輕道了一句。

  那婆子這才回過神,忙收起面上的詫異,正了神色對葉楠夕道:「夫人昨兒睡得不好,這會兒正在暖閣裡歇著呢,之前夫人交代過,不許任何人打擾。」

  葉楠夕鬆了一口氣,正遲疑著自己是不是這就離開,只是不待她開口,旁邊的徐媽媽就低聲道:「這個點,花蕊夫人應該也只是稍歇片刻,三奶奶不如就在這等等。」

  徐媽媽是代表葉老太太隨她一塊過來的,作用便是在她身邊時刻提醒她需要注意哪些,以免留人話柄,讓人抓著錯處。

  所以,葉楠夕只得應了。

  然而,既然花蕊夫人交代過,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擾她好眠,那婆子自然是不敢請葉楠夕進去坐。

  今日雖沒有下雪,但卻是個陰天,並且還有風。即便她身上披著紫貂大氅,但在這外頭站得久了,也是頂不住的,更何況她身體才剛剛好,若真這麼凍上一凍,怕是又會倒下。

  綠珠心裡著急,求助地看向徐媽媽,卻見徐媽媽不急不緩地將自個手裡的包裹往綠珠手裡一遞,然後從裡拿出一個刻著喜鵲踏梅的銅胎手爐。

  「媽媽何時準備了這個!」綠珠驚訝,卻又接著道,「只是沒有火。」

  「你先陪著三奶奶。」徐媽媽淡淡道了一句,就拿著手爐往寧華堂的茶水間走去。她服侍了葉老太太大半輩子,早就將這大宅大院裡的貓膩摸了個透,幫葉楠夕省去花蕊夫人的暗罰不怎麼容易,但借個火卻不是什麼難事。

  不多會,葉楠夕就抱上了暖烘烘的手爐在懷,然後看著徐媽媽輕歎地笑了笑:「祖母應當是想到,我一回來就會遭到夫人的為難,只是這才是開始呢,媽媽知道接下來會是什麼嗎?」

  徐媽媽站在旁邊,眼觀鼻鼻觀心,低聲道:「三奶奶不需太過擔心,之前外頭就傳出花蕊夫人苛待兒媳的話,如今到底是要顧著自個的名聲,所以這頓罰站不會太久,不過是回來的下馬威罷了。至於以後,只要三奶奶事事小意,仔細不越雷池半步,就可安穩度日。」

  即便不是太久,卻也站了將近一個時辰,就在葉楠夕感覺腳差不多要麻掉的時候,那看門的婆子總算從屋裡走了出來,行到她跟前道:「夫人才醒,只是眼下頭有些疼,就免了三奶奶今日的請安。」

  愣是讓她吃了一個時辰的冷風,結果卻連見都不想見。這若擱到任何一個兒媳身上,都是非常下臉面的一件事。並且這明顯是一個風向,一種態度,滿府的下人具看在眼裡,以後該怎麼伺候,大家心裡都有數了。

  葉楠夕卻著實鬆了口氣,讓她去見花蕊夫人,她還真不知道自己該用何種態度才正確。即便花蕊夫人對她有許多成見和不滿,但對方對她來說,僅僅是個陌生人。

  所以,這一句免了,對她無疑是天籟。

  蕭玄的院子因靠著府裡的那片梅林,並且院中也種了數株梅樹,一進這院子,就能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梅香,所以這個院子就以暗香為名。

  聽說這名還是蕭玄親自起的,葉楠夕站在屋裡一邊輕輕跺腳,一邊腹誹:一個大男人,卻喜歡這麼脂粉氣的名,難怪會被人除去軍籍。

  「三奶奶,湯婆子來了,您先進被窩捂一捂。」

  「徐媽媽呢?」

  「媽媽在問阿杏和小翠這院裡的事。」綠珠將榻上的兩個引枕拿過來,放在葉楠夕背後讓她靠著,然後鬆了口氣般地道,「幸好這院裡還有幾個以前的人,不然有花蕊夫人那樣的授意,三爺又不在,我和徐媽媽一時半會還使喚不動他們。」

  這裡,會比在葉家更艱難,葉楠夕心裡自是清楚,於是看著綠珠道:「且忍上幾日,這裡終不是長久之計,無需跟他們多做計較。」

  綠珠點點頭,只是眼裡卻是透著幾分擔憂,但到底也沒多說什麼。

  午飯毫無意外,遲了整整一個時辰,並且送過來後,已經全涼了。綠珠不滿地對那婆子抱怨一句:「這還怎麼吃,菜和肉都結上油花了,而且三奶奶如今也吃不得這重油的東西。」

  那婆子冷哼道:「有的吃就不錯了,我這忙著腳不著地,你一個丫鬟還跟我挑三撿四,不想吃的話就扔了,沒人攔著你。我那還要準備晚上的席面,這可是夫人親自交代過的。」

  「綠珠,進來吧。」這話就是在門口說的,葉楠夕自然是聽得一清二楚。

  片刻後,徐媽媽將一個燒得旺旺的紅泥小火爐拿了進來,葉楠夕即笑道:「媽媽這又是哪裡拿的,剛剛那包裹裡可沒有這個。」

  徐媽媽一邊擺好爐子,一邊道:「總會貪心的人,這不是三奶奶慣會的事嗎,我不過是替三奶奶代勞罷了。」

  「什麼都瞞不過老太太的眼睛。」葉楠夕說著這話時,面上的笑卻是淡了幾分。既如此,一開始時她在葉家過得那麼不易,為何葉老太太就不替她多說幾句話,任由年氏的胃口一點一點地張大。

  即便是用小火爐隔水加熱,但這飯菜的味道也有些不對了,並且很不對她的胃口,葉楠夕勉強吃了個半飽就放了筷子。正要漱口時,阿杏就捧著一個扁方的盒子進來道:「三奶奶,廚房那給送來一盒點心,說是特意為蓉姐兒的慶生日準備的,府裡每個院子都有。」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1:24 PM


第二十二章:紙條

  「這送來得倒是巧。」葉楠夕讓綠珠接了,然後問,「廚房那邊可是授了夫人的意送過來的?有沒有另外傳什麼話?」

  「應,應該不是,是廚房的許嫂子給送來的,許嫂子沒多說什麼。」阿杏搖頭,撲閃著一雙眼睛,有些激動地看著葉楠夕,面上的表情似要笑,又似要哭。她原是侯府漿洗房裡的丫鬟,因她娘得罪了府裡的管事婆子,所以無根無底的母女倆,在這府裡受人欺負是常有的事,人賤萬人踩,眾人的冷漠怕事,使得那管事婆子變本加厲。後來要不是三奶奶,她和她娘怕是早在那雪夜就被人給轟出侯府了。

  只是她好容易從漿洗房的粗使丫鬟,躍為三奶奶院裡的三等丫鬟,卻不等她服侍三奶奶滿一年,三奶奶竟就服毒自盡了!她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棺木送出去的那個凌晨,她還躲在牆角處看著。侯府不許見哭聲,她就偷偷捂著嘴。

  三奶奶走後,這暗香院就越發冷清下去,就連三爺偶爾回來一次,也都是宿在前院。後來,她有聽聞三奶奶未死,在娘家又活了過來。所有人都對這事又驚又異,只有她悄悄告了半日的假,跑去大悲寺還願,給寺裡捐了一個月的月例當香油錢。

  「阿杏?」葉楠夕這會才仔細瞧了阿杏兩眼,十四五歲的模樣,瘦瘦小小的,長得不甚起眼,不過那雙眼睛卻是難得的黑和亮。剎時,她腦海裡閃過幾個畫面,並且那畫面竟是她所見過的蕭府裡的人當中,最清晰的一個。

  阿杏忙上前,壓住心頭的激動道:「三奶奶請吩咐。」

  葉楠夕面上浮出幾分笑:「你母親如今身體可好?」

  綠珠面露詫異,徐媽媽也看了葉楠夕一眼,阿杏再難掩激動,眼淚即從眼角溢出:「好好,自知道三奶奶沒事後,娘和我都鬆了口氣。昨兒娘還說,三奶奶喜歡穿的三疊棉底的冬鞋,她新做了兩雙,就等三奶奶什麼時候回來,就可以給三奶奶送來。」

  葉楠夕笑著搖頭:「快別讓你娘這麼費心,我沒那麼講究。」

  阿杏認真道:「不費心的,娘說了三奶奶能喜歡她的手藝,是她的福氣。」

  「估計你也都沒吃午飯呢,吃飯去吧。」見慣了別人的冷言冷語和好奇打探,阿杏這種絲毫不覺驚異,只有滿腔的歡喜和激動倒令她有些不大習慣。

  阿杏出去後,徐媽媽因還要跟院裡的那兩粗使婆子打聽府裡的情況,便也跟著出去了。

  綠珠將碟碗都收進食盒後,才張口:「三奶奶記得阿杏?」之前她只跟三奶奶提起侯府各房各院的主子,下人她並未提及,可三奶奶剛剛明顯是對阿杏有印象,並且還知道阿杏母親的身體不太好。

  「嗯,我也覺得奇怪。」葉楠夕一邊打開那裝著點心的盒子,一邊道,「這侯府裡的人,就數她我記得最清楚。」難道是因為阿杏待她是一片真心的關係?腦子裡忽然冒出這樣的念頭,葉楠夕拿起點心的動作頓時。蕭慕氏和蕭丁氏,她見面時也是有幾分印象的,只是很模糊,而之前進侯府時,一路上碰到的那些下人,也有一些她覺得眼熟。但是那些人,那些印象,絲毫不能觸動到她。

  這般一琢磨,她不由又想起那位還未謀面的丈夫,還有她的緋聞男主。

  真不知當看到他們二人時,會是什麼樣的情況。

  下意識地將手裡的點心送到嘴裡後,才被舌尖上的味道驚到,甜而不膩,綿密且鬆軟。她垂下眼一瞧,白色的點心,小方形,也不知是用什麼做的,樣子瞧著很普通,味道卻令人驚艷。

  綠珠這會也瞧了那點心一眼,隨後就道:「咦,這不是棉花糕麼,三奶奶以前就很喜歡吃這個點心。」

  葉楠夕將盒子往綠珠那一推:「這個真不錯,看來是托了蓉姐兒的福了,你也嘗嘗。」

  綠珠似有所懷疑,謝了賞,然後小心拿起一個放入嘴裡。

  片刻後,她才遲疑著道:「確實是棉花糕,但吃著卻像是外頭天香樓的師父做的,而且我記得三姑娘不怎麼喜歡有牛乳味的點心,府裡怎麼會特意為三姑娘做這個?」

  葉楠夕聽出綠珠的話外之音,沉默一會,就將那盒點心挪到跟前問:「這竹編的盒,可也是天香樓的東西?」

  綠珠搖頭:「這是侯府的東西,天香樓用的是紙盒子。」

  她原來就喜歡吃這個,蓉姐兒卻本就不喜歡這個,可侯府卻在蓉姐兒生日這天準備這種點心,並且還特意送到她這邊。分明是衝著她來的,令人驚艷的味道裡,卻藏著他意。

  「怕是,這盒點心就只送了我這裡。」葉楠夕手指輕輕摸著盒子的邊緣,「只是這是誰送來的?什麼意思呢?」剛剛自言自語般地問出這句話,她就注意到點心裡似乎藏著什麼,即輕輕抖了抖盒子,隨後便見點心下面壓住一張紙條!

  綠珠嚇一跳,趕緊抬眼往門口看去,然後快步走過去掀開簾子往外看去,這會兒,外頭靜悄悄的,丫鬟婆子都吃飯去了,只餘梅影清寒。

  葉楠夕挑出那張紙條,打開,不過是巴掌大小,上面落了兩行字: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月半時,斜簷下。

  字寫得雖有些潦草,但很漂亮,韻味天成。

  綠珠走過來,葉楠夕便將那紙條遞給她:「你可認得出這是誰的筆跡?」

  綠珠看著那紙條,臉微紅:「三奶奶,我,就只認得幾個字,不會辨筆跡。」

  葉楠夕一怔,只得收回手:「之前,我在這的時候,可有人給我傳過書信?」

  綠珠慌忙搖頭:「我從未見過,而且誰能有這麼大膽敢接這個!」

  綠珠沒見過,卻不代表沒有。她身邊光大丫鬟就有四位,次等的丫鬟好像還有五六個,另外還有僕婦婆子什麼的,而且綠珠最後那個月又回家照顧母親去了。

  葉楠夕反覆看著那張紙條,這瞧著,很像是邀她晚上出去幽會。難不成真是那位時少爺傳的?有那麼蠢那麼迫不及待嗎?

  「三奶奶,這個趕緊燒了吧。」綠珠在一旁惴惴不安地道,就算她只認得那上面的幾個字,也根本不明白說的是什麼意思,但直覺這東西會招禍,絕不能留著。

  葉楠夕沉吟一會,就收起那張紙條:「你去找阿杏過來,我再具體問問她。」

  綠珠應聲出去,不多會,阿杏隨綠珠一道進來,且面上明顯帶著幾分開心。能得三奶奶的吩咐,為三奶奶辦事分憂,是令她覺得很光榮的一件事。

  葉楠夕仔細看了阿杏一會,卻真只在這丫鬟眼中看到單純的開心和對她的仰慕。

  與阿杏無關,葉楠夕心裡為自己的多疑歎了口氣,然後才吩咐:「你替我去廚房那瞧瞧,今兒都準備了什麼點心,剛剛許嫂子從我這離開後,又去了哪幾個院子。」

  「是,三奶奶還有別的吩咐嗎?」阿杏問也不問,立馬應了。

  葉楠夕想了想,又問:「繡珠和紫草如今都在哪當差,你可知道?」

  「繡珠姐姐還是在繡房那當差的,只是一個月前因生病的關係,出府去了,也不知如今病好了沒。紫草姐姐如今是寧華堂裡的灑掃丫鬟。」阿杏神情微黯,繡珠雖是早嫁了人,並且過後也沒再在葉楠夕身邊當差,卻還是受了牽連。如今到底病得如何了,也不清楚,她只是個次等丫鬟,能打聽到的消息還是有限的。

  葉楠夕心情微沉,許久才道:「你先去吧。」

  阿杏點頭,就轉身,一旁的綠珠叫住她,低聲叮囑:「你機靈點,別讓人問三奶奶什麼。」

  「我曉得的。」

  待阿杏出去後,葉楠夕才又問:「徐媽媽呢?」

  「在後院吃飯,我瞧著徐媽媽正跟那兩婆子說著話,就沒驚動。」

  小半個時辰後,阿杏回來,氣喘得有些重,見到葉楠夕後先是道歉:「讓三奶奶久等了,我,我一過去,管事媽媽就讓我跟著跑腿,所以才……」

  「無礙,都打聽到了嗎?」

  「打聽到了,今兒廚房準備的點心是核桃糕,菱角糕,鴛鴦餅,麻油酥,四色果子,千絲卷,窩絲糖……」

  聽她還打算接著往下說,葉楠夕只好打斷她問:「可有棉花糕?」

  阿杏一愣,然後搖頭:「沒有,三奶奶是想吃棉花糕嗎?」

  葉楠夕搖頭:「再說說許嫂子吧。」

  「我剛剛過去,沒瞧著許嫂子,後來打聽了一下才知道,許嫂子好像是家裡有事,這會兒沒在府裡。」

  「是什麼時候出去的?」

  「應該是給三奶奶送了點心後就走的。」

  葉楠夕聽到這,跟綠珠對視了一眼。這侯府,果然不是好待的地方,她須得早點脫身才行。

  下午,葉楠夕午睡醒來,綠珠剛給她遞過一盞茶,徐媽媽就從外進來,低聲道了一句:「三奶奶,這一個多月,侯府這邊也發生了不少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1:26 PM

第二十三章:拒絕

  聽說葉楠夕自被送回娘家後,蕭三爺跟花蕊夫人的關係直接降為冰點。這一個多月,蕭三爺只回府兩次,一次是因為侯爺病了的關係,然而那次即便是回來,卻也僅在府裡歇一晚,第二日一早就回書院去了;另外一次則是世子爺有事請他回來商議,但入府不足一個時辰就離開了,連後院都不曾踏足。

  就連半個月前,花蕊夫人因傷風臥床數日,康婆子去找蕭三爺,蕭三爺只叮囑康婆子好生照顧,竟始終未回來看一眼。聽聞花蕊夫人當時氣得臉色發青,將手裡盛著藥汁的碗摔了個粉碎,屋裡的丫鬟俱嚇得臉色發白。

  除此外,還有一件事極耐人尋味。

  葉楠夕被送離侯府的當日,寄住在侯府東園的時少爺直接闖入寧華堂,跟花蕊夫人吵了一架。雖當時沒有任何人在場,也無人聽到時少爺到底都跟花蕊夫人說了什麼,但寧華堂的下人卻都知道,自那天後,花蕊夫人整整三天吃不下飯。

  如此還不算,那日時少爺從寧華堂出來後,又直接去找了蕭三爺。

  結果被許多下人看到時少爺對蕭三爺亮了刀子,當時就差點嚇暈了幾個下人,幸好花蕊夫人及時趕到,才免了一場禍事。

  說來那時少爺不過是寄住在侯府的一位遠親,可以說是在人家屋簷底下,求方寸之地過活的,照理應當是過得小心翼翼才是,怎麼可能做得出這樣的事。而且在那之前,也沒誰瞧得出那位時少爺,竟有這麼大的脾氣。偏出了這等事後,花蕊夫人也未將時少爺趕出去,只是命人好好看著冬青閣。

  冬青閣建在東園西北角,地方既小且偏,並且那裡原是給下人住的地方。蕭時遠被接到侯府後,花蕊夫人才讓人將那處地方收整一番,添了個匾,讓侯爺提了冬青閣三字為名。

  冬青閣雖不比侯府裡各個主子爺住的地方,但好歹也算是個獨立的院落,並且花蕊夫人平日裡雖對那邊沒有特別照顧,卻也從不曾真正冷落過。並且偶爾有點什麼好東西,花蕊夫人也都會讓人送到這邊。因此一直以來,府裡的下人對蕭時遠也都是客客氣氣的,加上蕭時遠待人甚為溫和,容貌亦生得極為俊俏,因此倒惹得府裡許多丫鬟芳心暗動。聽說就連西園那邊的姑娘,也有惦記著的。

  但這些卻也都是些捕風捉影之事,蕭時遠自入侯府後,一直就規規矩矩,從不曾做什麼出格的事。不曾想,這一鬧,竟是這般地生猛,連花蕊夫人都措手不及。

  而這還不算完了,聽說半個月前,蕭時遠就提出要搬離侯府,可花蕊夫人卻直接拒絕他的要求,如今是命人守著冬青閣,不讓時少爺踏出那裡半步。

  葉楠夕聽完後,訝然道:「這好多事,媽媽是跟誰打聽來的?」

  這件件事,想必在發生當時,就被下了禁口令。雖說也不能保證能堵得了悠悠眾口,但對侯府的下人來說,只要不是傻子,都不可能一股腦地就將這些事倒出來。而徐媽媽只用了半天不到的時間,就打聽出這麼多事,怎麼都令人覺得不對勁。

  「剛剛阿杏的娘來找阿杏,正好讓我碰上了,就拉著她嘮嗑了一會。」徐媽媽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包遞給葉楠夕,「她還給三奶奶帶了兩雙鞋,只是沒好意思親自拿給三奶奶,而且也怕人說閒話,就托我交給三奶奶。」

  葉楠夕接過,打開,裡面時兩雙棉鞋,針腳很細,摸在手裡很暖。

  阿杏的娘原姓羅,十歲時就被賣到侯府當丫鬟,後來嫁給侯府裡的一位馬伕,只是成親沒幾年,那馬伕就得了急病去了。羅氏沒地方去,就帶著阿杏繼續待在侯府,在遇到葉楠夕之前,她雖沒能獲得主子的青眼,但幾十年下來,她在這侯府裡也自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

  對於葉楠夕,她自是感恩的,但同時心裡也清楚,她們母女倆若不想再落入那忌恨她的管事婆子手裡,就必須做好一切準備,抓住一切可抓的機會。所以,自知道三奶奶被送回娘家後又活了過來,她就知道,三奶奶定還會有回來的一天。

  所以,在很多人都就此事議論紛紛的時候,她開始一點一點地收集消息,收集一切三奶奶需要的消息。而她收集打聽到的這些事,從不曾跟任何人說過,包括阿杏。

  太陽落山後,屋裡的寒意又重了幾分。

  暗香院的主屋是有火牆的,只是這火牆能不能發揮它的正常功能,完全取決於住在這屋的是什麼人。所以,今晚,面對身為屋主的葉楠夕,那火牆自然只當個擺設。

  「比在家裡還冷。」葉楠夕瞧著擱在自己腳邊的火盆,搓著手道了一句。火盆裡的炭很少,瞧這樣子,怕是還不等燒到下半夜就得熄了,而就這點炭,卻還是從院裡的幾個下人那裡分來的。下人燒得炭自然不能跟她在葉家時,用高價從年氏那買來的銀炭比,葉楠夕歎了口氣,轉頭對綠珠道:「你也別忙著收拾那些東西了,先想法子把今晚的晚飯解決了。」

  「剛剛聽說,廚房那會給送過來的。」綠珠停下收整床鋪的動作,直起腰道,「三奶奶先吃幾塊點心墊墊,徐媽媽已經去廚房那看了。」

  「多半會空手而回,就算有,估計也都是些倒胃口的東西。」葉楠夕搖頭苦笑,如今才覺得,她在葉家的那段時間,簡直就像是天堂。

  綠珠看了看桌上的漏壺,便道:「要不我去看看吧,不行就讓阿杏偷偷拿點吃的過來。」就算花蕊夫人有意要為難三奶奶,但這院裡的下人卻還是要吃飯的,只要沒有明著吩咐不許給暗香園送飯,那麼丫鬟們悄悄帶點吃的過來,也不算什麼大事。

  只是綠珠這話才落,外頭就傳來一個聲音:「請問三奶奶可在屋裡?」

  不是她這院裡的丫鬟,葉楠夕看了綠珠一眼。綠珠一邊問是誰,一邊往外出去。片刻後,綠珠就領著一位穿著玫紅長身褙子的丫鬟進來道:「是夫人身邊的青芽姐姐,說是夫人請三奶奶過去用晚膳。」

  「請我?」葉楠夕頗感意外,上午那會還不願見她呢,怎麼會想請她過去用膳。而且這會兒東西兩園的太太和姑娘以及哥兒們應該都在寧華堂,那邊的熱鬧聲,連她這都聽得到。

  葉楠夕想了想,就對青芽道:「多謝夫人相邀,只是眼下我身體不適,怕擾了夫人的興致,就不去了,改日再過去賠罪。」

  青芽怔了一怔,似沒想到葉楠夕會這麼直接地拒絕,並且身體不適明顯就是在瞎說,偏還能說得那麼坦然。

  這個房間的面積很大,不燒火牆的話,光憑炭盆裡的炭火,根本添不了多少暖意。不知從哪來的冷氣,不停地從袖口處鑽入,涼絲絲的,令人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葉楠夕抱著手爐倚在紫色的大引枕上,嘴角含笑地看著青芽:「不過就這麼拂了夫人的盛情也是不妥。」

  青芽一聽這話,以為葉楠夕是不敢真的拒絕,剛剛那句多半就是假意裝裝樣子,不過就是想聽她多說幾句好話,以便爭回一點今兒在寧華堂那丟的面子。既是能在花蕊夫人屋裡當差,自然不會是個榆木腦袋,奉承主子的漂亮話,她還是能說上好些的。

  可沒想,還不等她開口,就聽到葉楠夕不急不緩的道:「心領不如實領,就麻煩這位姐姐將夫人要請我吃的佳餚送過來,如此不但能免我這幅病怏怏的模樣擾了夫人的雅興,還能不浪費了夫人的一番好意。」

  青芽張著嘴呆在那,她怎麼也想不到,三奶奶竟能提出這樣的要求!

  葉楠夕笑瞇瞇地送客:「入夜了,外頭冷,我也不多留姐姐,綠珠,你送這位姐姐出去吧。」

  綠珠回來後,有些擔憂地道:「三奶奶,剛剛那番話若是傳到夫人耳裡,怕是會惹怒夫人。」

  葉楠夕抱著手爐慢悠悠地道:「你有沒有聽過虱多不癢債多不愁。」

  綠珠:「……」

  葉楠夕笑了笑:「雖不明白為何非要接我回來,但她對我定是已厭之入骨,我再怎麼討好她,順著她都沒用了,何不就氣氣她。大冷天的不給我飯吃,又專門擺了鴻門宴等我,我還真要傻傻地往裡鑽不成,」

  青芽回到寧華堂,並不進正廳,而是站在門口等了一會,瞧著康嬤嬤從裡出來後,才趕緊走過去,低聲道了幾句。康嬤嬤越聽臉色越加難看,本是想馬上轉身進去告訴花蕊夫人的,青芽卻拉了她一下:「如今西園的太太大都在裡面,夫人是極好面子的,嬤嬤等這散了後再說吧。」

  康嬤嬤果然收住腳,然後道:「吩咐廚房,今晚什麼都別給那邊送,角門也讓人鎖起來。」

  青芽低聲道:「其實,這也餓不著那邊,那院裡的好些人,三爺一直留著。」

  康嬤嬤一聲冷哼:「雖是餓不著,她卻也好過不起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1:26 PM

第二十四章:出門

  臘月寒冬,枝頭積著殘雪,簷角掛著冰凌,院中快步往來的丫鬟婆子,偶爾從嘴裡呼出的都是白霧,候在門口的丫鬟時不時趁著別人不注意,偷偷搓一下手。

  就隔著一張厚重的錦簾子,屋內和屋外儼然是兩個季節。

  屋外的下人都穿著厚厚的棉衣,屋內的女人則多穿著秋裳,只是在那雲母大屏風後面,卻掛了一排的大氅衣。材質不一,款式各樣,皆是令人垂涎的華貴。

  朱漆的紫檀花几上,是開得正艷的木芙蓉;垂著金絲流蘇的香枕上,擱著的是紫金香爐;御賜的白玉碗裡,盛著的是雲山上採來的血燕窩。

  花蕊夫人輕輕動這手裡的小勺,面上含笑地聽著妯娌和侄媳們的交談。

  蕭四奶奶看了花蕊夫人一眼,就對在做的妯娌道:「下個月才是我那堂嫂的生日,算著日子,還有十天,可那丁府現在就已經開始下貼了。」

  「這麼說,跟葉老爺的壽宴離得很近。」席中不知誰接著道了一句,花蕊夫人抬眼一看,見是西園的二太夫人,便沒說什麼。

  蕭四奶奶點頭:「是呢,昨兒葉府的太太就已經下了帖子,只不過聽說今年收到邀請的人不比往年多。」

  二太夫人笑了笑:「往年也就算了,今年倒是想知道都有誰會去。」

  說到這,二太夫人似忽然想起什麼,就轉頭對花蕊夫人道:「夫人剛剛不是已經使了丫鬟去請三奶奶,怎麼,都這會了還沒過來?」

  花蕊夫人抬起眼,淡淡一笑:「說是身體不適,就不過來了。」

  二太夫人聞言即搖了搖頭:「雖說是身子不適,但既然都能回侯府,想來也沒大礙,再怎麼嬌貴,夫人都讓人去請了,怎麼也應當過來坐上片刻再離席不遲。」

  「不是說葉家的姑娘最是識大體的嗎,怎麼卻是越來越不知進退了!」

  「三嫂是個心性高的,想是不屑跟咱這些人坐一處。」

  「怕是沒臉過來。」

  「說得也是,我還想今晚好好看看她呢……」

  聽著下面悄悄的議論聲,花蕊夫人便放下手裡的勺子,開口道:「今晚就到這吧,時間也不早了,外頭又冷,幾位姑娘回去時若是受了寒就不好了。」她說完就站起身,扶著康嬤嬤的手離席而去。

  眾女眷一直是目送花蕊夫人入了穿堂後,才覺得心頭一鬆,紛紛起身,相互傳遞了一下眼神,然後各自結伴離開的寧華堂。

  徐媽媽回了暗香院,聽說了花蕊夫人使人過來請葉楠夕,葉楠夕卻拒絕不去的事後,即皺了皺眉頭,責備了綠珠一句:「你當時既然在三奶奶身上,為何不勸三奶奶過去。」

  葉楠夕聽得出來這句話其實是在責備她,於是便道:「是我不想去的,我知道媽媽想說什麼,只是我確實沒把握應對那個女人,也不想為再與我無關的事費心。所以且讓她們說去吧,只要我自己不在意,那些口水是淹不死人的。」

  徐媽媽歎道:「姑娘是灑脫了,可卻枉費了老太太一番苦心,不過幾日時間,姑娘為何就不能先忍忍。」

  其實我何嘗沒有在忍,葉楠夕暗自苦笑,正好這會阿杏帶著兩個老媽子捧著熬好的稠粥和幾個小菜,還有燒得旺旺的小火爐進來了,兩人便打住了這個話題。

  那一晚,蕭玄並未回侯府,但這一日,在俞川擺宴的人家卻是不少。特別是在這樣的冬日,一些富貴人家無事打發時間,所以總找各種由頭聚在一起吃酒看戲。而正好這一日,那雲山道長剛好到俞川訪友,於是就有好些人借此機會,也讓人去請那道長過來。

  第二日,關於葉楠夕當時為何會被棺木送回娘家,開始有了另外一個說法。而這一日,葉楠夕又以身體不適,怕過了病氣給花蕊夫人為由,避開了晨昏定省之事。

  「夫人,要不要老奴過去請她過來?」康婆子服侍花蕊夫人用了早飯後,低聲問了一句,只是她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將那個「請」字咬得很重。

  「且先隨她去。」花蕊夫人冷笑,然後問,「侯爺呢?」

  「侯爺用了早飯後,就抱著貝虎出去了,聽說是楊大人新得了一隻名種,請侯爺過去品評呢。」

  貝虎是壽寧侯養得一隻虎貓,是蕭侯爺的心頭肉,恨不得每天都抱著睡覺。偏花蕊夫人最是討厭這些長毛的東西,不知跟蕭侯爺說了多少,卻也沒法說服蕭侯爺將貝虎送人,最後花蕊夫人只得下令不許貝虎進她的房間。

  「這麼冷天也壓不住他溜貓鬥狗的心。」花蕊夫人毫不客氣地道了一句,康嬤嬤也未出言勸,花蕊夫人還只是長公主身份時,她就跟在身邊伺候了。曾見過長公主在宮裡曾有著什麼樣的榮光,當年下嫁壽寧侯,她還替公主覺得委屈過,而且這二十多年來,壽寧侯無論是在政績還是名望上,都不見有任何建樹,因此如今花蕊夫人只是這麼罵一句,她覺得是再正常不過了。

  一想到自己丈夫,花蕊夫人就覺得心裡有一股子郁氣發不出來,過了許久,才吁了口氣,接著問:「子乾回來了嗎?」

  康嬤嬤道:「三爺昨晚就回來了,只是又宿在書院。」

  花蕊夫人皺眉:「逆子!」

  「夫人息怒,三爺本就是這擰性子,待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再說那女人也都回來了,三爺終還是會回來跟您賠罪的。」

  「哼,我還當他真是為那女人忤逆我呢,之前還好生擔心了一段時間。」

  「三爺不過是覺得被下了臉面罷了,如今事情周全回來後,那口氣自然會慢慢消掉。三爺若真的看重那女人,昨晚怎麼也該回來看一眼,所以夫人這會兒大可放下心了。」

  花蕊夫人倚著大引枕,沉思許久,又問:「冬青閣那邊怎麼樣了?」

  「沒什麼動靜,時少爺還是如往常一般在屋裡安靜看書,估計是還不知道那女人已經回來了。」

  「讓人仔細盯著那邊,一句都不許透露,那個禍害不除,我心不安。」

  「老奴明白。」

  ……

  第三日,葉楠夕剛剛醒,還沒來得及吃早飯,外頭就有人砰砰砰地猛拍院門。果然消停不了兩天啊,葉楠夕瞧著康嬤嬤領著四個婆子從外進來,便知道這一次,她若是還說自己身體不適的話,準會被這幾個婆子給直接抬過去。

  第二次來到寧華堂,總算不用再罰站了,有人開路,自然是一路暢通無阻。時間還早,院裡幾個丫鬟婆子正在灑掃昨晚夜裡結在路面上的冰,於是葉楠夕一進去,正好就看到那個穿著灰藍小襖的丫鬟,正提著一桶水從她一旁經過。

  她以前的貼身丫鬟,一看到就想了起來,跟著葉楠夕身邊的綠珠已不由自主地喊一聲:「紫草!」

  紫草剛剛已經看到她們,本來想低頭避過去的,可眼下……她只好放下水桶,低頭屈身行禮:「見過三奶奶。」

  葉楠夕心裡一聲歎息,綠珠怔怔道:「紫草,你現在就都是做這個?」

  曾經的紫草,比正經人家的姑娘還要優上幾分,可如今……

  康嬤嬤瞧著這主僕幾個一副情深意長的模樣,便冷聲道:「三奶奶,夫人正等著呢。」

  這是她身邊幾個丫鬟當中最聰明的一個,葉楠夕再看紫草一眼,然後收回目光,重新抬步往前去。綠珠咬了咬唇,跟上,紫草重新提起水桶,吃力地走向另一邊,只是幾步後,又停下來,轉頭往後看了一眼。

  花蕊夫人比她想像中要年輕貌美,通身華貴,氣質卓然。

  應該是已過了四十的女人,卻看著頂多三十來歲,歲月的歷練和環境的影響,以及身份的原因,使得這個女人即便是坐著看人,視線明明比對方要低,可卻讓人有一種被俯視的感覺。

  看到她的那一瞬,葉楠夕腦子裡又出現幾個模糊的畫面,而與之前不同的是,她心頭還隱約生出幾分莫名的戰慄感,並且嘴裡隱隱有發苦的味道。

  美麗,冰冷,高傲,強勢。

  這就是花蕊夫人給葉楠夕的第一印象,與那殘留在腦海裡的印象沒有出入。

  花蕊夫人坐在榻上看了葉楠夕足足有半刻鐘,然後才開口,聲音輕緩溫和,可語氣卻是極為冰冷:「你如今大難能順利渡過,是多虧了雲山道長,今日就隨我一塊過去,親自謝謝那道長。」

  「是。」葉楠夕垂首應下,對方不是在詢問她的意見,只是在通知她。

  花蕊夫人便扶著康嬤嬤的手站起身,目不斜視地往外走去。葉楠夕跟在後面,出了正廳後,綠珠正要跟上,康嬤嬤卻道:「夫人已經都安排好人,三奶奶就不需再帶丫鬟了。」

  這話一落,即有兩個婆子擋在綠珠前面。

  葉楠夕轉頭對綠珠道:「聽夫人的吩咐,你就回院裡去。」

  綠珠看了葉楠夕一眼,點頭,收住腳,等著葉楠夕和花蕊夫人出了寧華堂後,她才趕緊轉身往暗香院走去,此時徐媽媽已經等在門口。綠珠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低聲道:「媽媽,三奶奶果真被花蕊夫人帶出去了。」

  「知道了。」徐媽媽低聲道了一句,然後吩咐,「你照常做事去。」

  「阿杏出去了嗎?」

  「一大早天還沒亮就已出去。」

  綠珠放了心,便回屋裡收拾去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1:27 PM


第二十五章:是誰

  阿杏從早早進城的木炭車上跳下,將幾枚大錢遞給那賣炭的老翁,又道了聲謝,才小步往葉家開著角門的巷道跑去。

  「小心點兒,天冷路滑,可別摔著嘍!」老翁瞅著灰濛濛的天色,再瞧著前面著急跑開的小小身影,忍不住叮囑一句。

  阿杏沒有停下,只是回頭「哎」了一聲。

  「也不知是誰家的小丫鬟,這麼冷的天,一大早地就出來跑腿,可憐喲。」老翁歎口氣,就將木炭車趕往坊市。

  阿杏跑到葉府角門後,停下,重重地喘著氣,然後抬頭看著那緊閉的門,抬手要敲門時,才發覺自己身上一直在發抖。三奶奶說,能不能來得及,主要是看她。

  阿杏握拳,閉了閉眼,然後長長吐了口氣,再睜開眼,叩門。

  兩次,兩次,再三次。

  三奶奶特意交待過,不能叩錯了次數。

  片刻後,阿杏正懊惱自己是不是叩得太輕,或許裡頭根本沒人聽到的時候,那門就吱呀一聲,輕輕開了一條縫,然後一個老婆子從裡探出半張臉,瞧著阿杏後,打量了兩眼問:「誰呀?」

  阿杏一臉急切地道:「三奶奶找文姨娘。」

  那婆子皺著眉道:「你是誰?」

  阿杏接著道:「三奶奶找文姨娘。」

  那婆子一臉不耐煩地道:「什麼三奶奶,我們府裡沒有三奶奶。」

  阿杏像是背書一樣地重複:「三奶奶找文姨娘。」

  那婆子終於又打量了她一眼,然後將門輕輕拉開:「進來吧。」

  ……

  葉楠夕隨花蕊夫人從垂花門那出來後,瞧著停在門口的是兩輛馬車。前面一輛旁邊候著一位衣著甚為體面的丫鬟,葉楠夕認出是頭天晚上過來請她的青芽,就翹了翹嘴角,青芽沒想到葉楠夕會對她笑,不由一怔,只是也僅一瞬,她就回過神,傾身對花蕊夫人和葉楠夕行禮問安。

  葉楠夕目光一掃,見後面那輛相對樸素一點的馬車旁,候著的是兩個比較粗壯的丫鬟,和兩個看起來甚是孔武有力的婆子。

  花蕊夫人惜字如金,走過去後,手一抬,就扶著青芽的手上了馬車,隨後車簾垂了。她自出來後,就沒看葉楠夕一眼,但她身邊的所有人則都盯著葉楠夕。

  葉楠夕便知道,後面那輛馬車還有那四個僕從是專門為自己準備的。

  她自覺走到那輛車旁,踏著小凳,自己上了馬車。

  果不其然,車裡放了一個包裹,瞧著也像是專門給她準備的。

  那兩丫鬟和兩婆子跟著上車,兩個坐在她對面,兩個一左一右地坐在她旁邊,守得嚴嚴的。

  大家大族的規矩從這裡就能窺其一斑。

  靜且穩,每個人都只專注著自己的事,卻又配合得有條不紊,一點亂子都不出,上了馬車後,一個個都是眼觀鼻鼻觀心,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說。

  「這是要去哪?」馬車走起來後,葉楠夕往旁問了一句。

  「三奶奶到了便知。」旁邊的丫鬟不帶感情地回道。

  葉楠夕再問:「那包裹可是為我準備的?」

  那丫鬟遲疑了一下,似不知這話要不要回,就看了對面的婆子一眼。其中一個婆子便道:「三奶奶無需多問,到了自然就什麼都清楚了。」

  葉楠夕笑了笑,閉了嘴。

  車窗外的光線漸漸亮了起來,葉楠夕默默合算著時間,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馬車應該已經是快要走出城了,也差不多了吧,她是否真的應該相信父親,就看這一次。

  與此同時,花蕊夫人這輛車內,康嬤嬤低聲道了一句:「她著實不像是真忘了那許多事。」

  花蕊夫人半闔著眼:「不這麼說,葉家怎麼能留她那麼長時間。」

  「其實老奴到現在都想不明白,當日送出去的時候,明明是已經斷了氣的,怎麼就……」

  花蕊夫人冷笑:「就是出了個妖孽,本宮也能降得住!」

  康嬤嬤很欣慰看到花蕊夫人如此神態,如是吃了定心丸一般,點頭應聲。

  花蕊夫人瞇了瞇眼,看著越來越亮的車窗,接著道:「而且,當日真斷氣還是假斷氣還另說。」

  康嬤嬤詫異:「老奴當時確實是檢查過的。」

  花蕊夫人瞥了她一眼:「雲山道長若是想瞞著我,你又如何能看得破。」

  康嬤嬤怔住,許久無話,花蕊夫人慢慢閉上眼。

  卻剛過片刻,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且還伴隨著一聲喊。花蕊夫人微皺眉,睜開眼,康嬤嬤面色微變,忙讓車伕停下,後面跟著那輛車也隨之停住。

  葉楠夕詫異,聽著不像是父親派來的人,難道是侯府出了什麼事?意外嗎?對她是好還是壞?她趁著剛剛停車太急,看著她的這四位丫鬟和婆子還沒重新坐穩,就側身將車窗悄悄推開一條縫往外看去。

  果真是侯府的人,此時已經停在花蕊夫人車旁,然後略有些急促地道了幾句。她聽不太清,但還是隱約聽到了幾個字眼,譬如:時少爺出府了……是侯爺……還有人,攔不住……要追來……

  此時旁邊的丫鬟已經坐穩,瞧著葉楠夕推開車窗往外看,趕緊伸手啪地一聲將車窗給關上,一下子隔斷了外面的話。葉楠夕皺了皺眉,卻眼下也不顧上氣惱。

  剛剛聽到斷斷續續的那句話,雖不甚明瞭,但直覺卻是與她有關。難不成,這過來報信的人是說蕭時遠正往這追來?若真如此,著實是出乎她的意料!只是這個時候,若阿杏傳話順利,父親那邊也應該有所動作了,她之前預估的時間沒差多少。

  結果花蕊夫人那邊還未做出是否繼續往城外走的決定,葉楠夕又聽到一陣往她們這過來的馬蹄聲,她心猛地一跳,是來了嗎?!會是誰?

  外面忽然出現一陣騷亂,似那過來的人已經在附近停下了,卻又不見有誰出聲,只聞幾聲喝斥,也不知開口的是誰,被喝的又是誰。葉楠夕有些糊塗了,連守在她旁邊的丫鬟和婆子也不禁面面相覷,眼中露出幾分茫然。

  其中一個婆子忍不住伸手,掀開簾子,打算看看是怎麼回事。卻她這一掀簾,正好外面也有人那馬鞭將那車輛往旁一挑,於是車簾大開,外面的光猛然湧進,葉楠夕不禁瞇起眼,隨後在那光影之中看到一個騎著馬的男人,因逆光,所以猛一看去,那身影顯得異常高大挺拔。

  片刻後,葉楠夕才慢慢看清對方。

  跟那身形很相稱的一張臉,劍眉星目,鼻樑直挺,五官甚為俊美,但對她來說卻是完全陌生,不是以前的熟人嗎?難道是父親指派過來的?

  馬車內的丫鬟婆子已經愣住,卻也不待她們回過神,前方又一騎追來,車內的丫鬟婆子再往那一看,待認出來人後,臉色又是一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1:29 PM

第二十六章:帶離

  前面那人追上來後,有些意外有人比自己早到一步,不禁皺了皺眉,瞬時就冷下臉,只是看到車內的葉楠夕後,他的表情又放柔了幾分,目中神色亦跟著添了幾分複雜。

  同是長相極為出色的男子,一前一後停在她的車前,誰都沒有說什麼,可這氣氛就突然沉默下去。

  而當看清後追上來的那男子後,葉楠夕即感覺到腦海裡浮現出幾個模糊的畫面,她對他有些印象。是在蕭府的園子裡,兩人或是站在一起,或是迎面遇上的畫面一閃而過。僅是這麼幾個模糊不清的回憶,蒼白而單薄,就好似一張已經被清洗得差不多的水彩畫,她甚至無法在這樣的回憶裡辨析出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然而,即便是認不出,心頭卻已隱隱懷疑,難道是蕭玄,她的丈夫?

  雖不敢確定,但當心裡冒出這個念頭後,她不禁又仔細打量了那男子一眼。

  他無疑是個英俊的男人,鳳目狹長,長眉入鬢,騎在馬上的英姿絲毫不遜與之前的男子,一身白衣看起來高貴且文雅。只是眼下他緊抿的薄唇,令人看著,打從心裡生出幾分難以接近的感覺。

  他就那麼深深看著車內的葉楠夕,那樣的目光令車內的丫鬟和婆子都倍覺尷尬。任誰都看得出眼下的情況有些不大正常,但旁邊另外一位男人,臉上卻沒表現出絲毫特別的神色,只是沉默地看著眼前的這兩人,眼神是安靜的,安靜中帶著刀劍般的鋒利,迫人卻不逼人。

  「不知三爺和時少爺忽然過來,所為何事?」

  其實這樣的沉默持續的時間很短,不過是幾個眨眼的時間,就被康嬤嬤的一聲問給打破了。

  而也是在這個時候,葉楠夕車內的這幾位丫鬟和婆子終得回過神,康婆子都下車來了,蕭三爺就在跟前,她們自然也得下車問安。

  葉楠夕愣住,蕭玄?蕭時遠?哪位是哪位?

  由於兩人都在馬車前,丫鬟婆子是一起行禮的,而康嬤嬤剛剛則是在車廂的一側說話,她也沒看到康嬤嬤說話是眼睛是看著誰,所以她一時竟分辨不出,這兩男人,到底哪個才是自己的丈夫。

  一個她有印象,一個卻是完全空白,這樣的情況令她愣怔。她拚命想,卻對所謂的「丈夫」依舊是沒有任何印象,記憶空白得令她忍不住懷疑,自己看到那個毒殺的畫面以及聽到那句「永不棄」的誓言,是不是她憑空幻想出來的。

  花蕊夫人那邊似叫了康嬤嬤一聲,康嬤嬤轉身回去,一句話的功夫後就又走過來道:「夫人請三爺過去說話。」

  葉楠夕抓著車簾的手不由收緊,離她最近的男人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極淡,卻又極漫長,漫長得令她有些恍惚。隨後,她看到他忽然翻身下馬,然後牽著韁繩,從她前面走過,往花蕊夫人的馬車走去。

  葉楠夕抓著車簾的手一僵,震驚無語。

  他——他才是蕭玄!?

  可為何當看到他時,她對他竟是一絲印象也沒有?連看到個僕人都能覺得眼熟,卻為何看到「自己」的丈夫後,卻完全是陌生人的感覺?!

  「不知母親要帶夕娘去哪?」前面傳來蕭玄的詢問聲,恭敬中帶著客氣,禮貌裡含著質問。葉楠夕趕緊跳下馬車,往前看去,旁邊候著的丫鬟婆子不妨她會突然這樣,皆被嚇一大跳。

  那聲音,很像,是他嗎?若是他,那老太太說他當日並不在場又是怎麼會事?

  見葉楠夕竟有這麼大的反應,再看她盯著蕭玄看的表情,蕭時遠眉頭緊緊一皺,就下了馬,往她這邊走來。

  「我帶她去給雲山道長道謝。」花蕊夫人沒有下車,甚至連車簾都沒有掀起,冷漠的聲音從車內緩緩傳出,「你已經許久沒有給你父親請安了,今日他正好在府裡,你既有這到處閒逛的時間,就回去盡盡孝吧。」

  「讓母親掛念了,我今晚會回去。」蕭玄對著那繡著鳳紋的車簾道,「雲山道長如今在書院裡,夕娘的事不敢再勞煩母親了,就由我帶她去給雲山道長道謝,母親辛苦了。」

  葉楠夕眉頭微蹙,仔細聽了一會,忽然間又有些不大確定是不是這個聲音。一樣的低沉,低沉中略帶幾分性感,是極好聽的男中音,可……之前聽到的那個男聲,似較眼下聽到的多了幾分沙啞。總之,很像,但又還是有些區別。她畢竟沒有這方面的天賦,無法憑只聽一次的聲音來辨出一個人。

  真的不是他?

  「夕娘。」此時蕭時遠已走過來,看著她正專注看著前面的表情,沙啞著聲喊了她一下。這是忽聞她的噩耗,又聽聞她並未香消玉損的消息後,耐著性子生生忍到現在,才總算親眼看到她真的平安無事。

  她回來當天他就已知曉,他卻只能當做不知道。

  蕭時遠不知自己是憤怒,是愧疚還是什麼,眼下看著那張臉,只覺得胸口和喉嚨處火辣辣的。有種想吐又吐不出來,想咽又嚥不下去的情緒堵在嗓子眼,令他兩手緊緊握成拳。恨不能直接將她拖到自己身邊,她其實,本該是他的人!

  正懷疑是不是蕭時遠時,他就開口了,聲音也是有些像,可是差別卻是比蕭玄還要大。並且似出於直覺,葉楠夕在聽到他的聲音的那一瞬,就斷定不是他。可不是他的話,又會是誰?她怔然轉頭,看向蕭時遠時,面上露出幾分茫然。

  總以為,只要看到他們倆,就能找到答案,卻不想反而愈加成謎。

  不能弄清楚這件事的話,她無法相信這當中的任何一個人。

  此時,前面,花蕊夫人在車內沉默了好一會,才緩緩道:「既如此,那你就領著她去吧,記得不可失了禮數。」

  蕭玄應聲:「兒子明白。」

  蕭時遠看到葉楠夕終於看向自己,心頭的躁鬱感稍歇,只是當看到她面上的表情後,心情又是一沉。卻不待他再說第二句,蕭玄已從前面走來,並對葉楠夕道了一句:「上車去。」

  語氣淡淡的,不像是高興,也不像是不高興。

  葉楠夕又看向他,冬日的薄陽下,他看她的眼神也似那陽光一般,隔著一層雲霧,令她看不清裡面到底藏著什麼樣的情緒。

  馬車掉頭後,蕭時遠咬了咬牙,就要上馬追去。

  卻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厲喝:「子邇!」

  子邇是花蕊夫人特意賜給他的表字,此時的這聲厲喝,含著極大的威嚴,蕭時遠不得不停下腳步,卻未回頭,抓著韁繩的手緊握成拳頭,指節發白。

  「你若想害死她,就只管去。」後面又傳來一句話,語氣已經變得溫緩,完全是一副長輩跟晚輩說話的口吻,可蕭時遠聽了後,即白了臉。

  隨後,花蕊夫人的馬車也遠去,從葉楠夕那車上下來的幾個僕從也緊跟著離開,只留蕭時遠一人站在街邊,讓冬日的薄陽將他的身影拉得又淡又長,亦將他面上的神色照得愈加冷凝。

  馬車行了一段路後,葉楠夕就掀開車簾,往外喊了一聲:「你——可是我父親讓你過來的?」

  蕭玄轉頭看她,此時他們正朝著太陽升起來的方向行去,所以他這一轉頭,葉楠夕便見他那張俊臉一半是光一半是影,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院長甚為關心你。」見她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看,那雙烏黑的眼睛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他略感詫異,隨後淡淡一笑,是沒有多少溫度的笑容,是只一種客氣的禮貌。

  還真是父親讓他過來的,可是為何偏偏是他?

  葉楠夕不解,卻想了想便明白了,也只有蕭三爺才能從花蕊夫人手裡將她帶走。

  想通後,她往外看了一會,又問:「這是往書院去的路?」

  「正是,你不記得這條路?」蕭玄說著就輕輕拉了韁繩,看了她一眼。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1:30 PM

第二十七章:繩索

  這句話,是試探?還是什麼?

  他必是已聽說她忘了許多事,那麼現在忽然問她這句話,是否是想試一試真假?是否……還想試試她記不記得,自己到底是怎麼喝下那晚毒藥的?

  葉楠夕靠在車窗旁,沉默地看著騎馬走在就離她幾步遠的男人,原應該是最親密的人,如今卻變得最陌生。不得不承認,陽光下,駿馬上,這男人的看起來極是吸引人,四肢修長,身形挺拔,五官的輪廓很明顯,但又不似異族人那般深刻。簡單素淨的月白長袍穿著他身上,看起來多了幾分隨和,闊袖在寒風下輕揚,有種說不出俊逸瀟灑。

  若非他們是這樣不清不楚的關係,葉楠夕覺得自己多少會有種撿到寶的感覺。現在,這男人表面看起來無疑還是塊寶,但卻是塊燙手的寶,一不小心就會將她直接燙死!

  見她久久不說話,蕭玄便又轉頭看了她一眼,卻這一看,就對上她探究的目光。這樣的神情,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熟悉的是,以前她也曾這麼看過他,陌生的是,那雙眼睛裡再無他所熟悉的情緒,只有探究,帶著明顯的淡漠和幾分不易察覺的防備。

  「怎麼了?」蕭玄問。

  「沒事。」葉楠夕回過神,「是不大記得這條路了,還有多久才到書院?我爹在書院裡嗎?」

  這樣隨意、漫不盡心,甚至有些目中無人的態度,他以前偶見過兩次。第一次是她進門第一年的夏天,中午,知了在樹上嘶聲力竭的叫,她一個人坐在那九重葛花架旁的鞦韆上,花影重重下,只見她比花還艷的臉上掛著愜意得逞的淺笑,脫了鞋襪的赤足在陽光下白得耀眼。

  第二次是她跟兩貼身丫鬟在屋內閒聊笑鬧,連他進來都不知道,當時她正開玩笑地對一個丫鬟道:傍著大樹是好乘涼,但越是茂盛的大樹,是越容易遭雷劈,別到時乘涼沒撈著,反丟了性命。

  葉家的二姑娘貌美聰慧與眾不同,這是他在娶她之前就有所耳聞,確實,有些不大一樣……

  「還要走很久嗎?」見他忽然一副出神的模樣,也不知在想什麼,葉楠夕不由蹙了蹙眉,總覺得他此時多半是在想關於自己的事情,不願他此刻深究,於是便又問一句。

  蕭玄回過神,便道:「再行一刻鐘就到了,院長在書院內。」

  葉楠夕點頭,想了想,就將車窗關上,不過車窗簾卻沒有拉上。

  富貴人家的馬車,為了采光好,車窗都是用半透的綢紗糊在窗欞上,然後再在車廂內添一副厚實的錦簾,如此,既能擋風防寒,還方便車內的女眷透過紗窗看一看街市的熱鬧。

  蕭玄透過窗紗,看著她模糊的側影,沉思一會,再看一眼,但並未再說什麼。

  不多會,馬車就在書院門口停下了。書院規矩,除院長本文外,所有想進入書院的人,都得下馬停車,走著進去。

  蕭夏先下馬,隨意整了整衣服,然後往後一看,不想就看到葉楠夕下車時竟踩到了自己的裙擺。他眉頭一皺,卻不得不走過去,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穩住她的身體。

  真,有力!

  胳膊被他抓住後,好像整個身體的重量都被他承受過去一般,葉楠夕腳踩到地面後,就對他笑了笑,很自然地道了一句:「謝謝。」

  蕭玄鬆開手,淡然道:「進去吧。」

  「咦,怎麼……既然是這麼平整的大門,為何不直接坐車進去?」剛剛沒仔細看,馬車在這門口停下時,她還以為是有幾層台階,所以才。

  蕭玄轉頭又打量了她一眼,然後問:「你真忘了許多事?」

  葉楠夕一怔,從轉過頭,對上他的目光。

  還不死心嗎?

  葉楠夕想了片刻,便看著他道:「沒錯,我是忘了許多事,包括在侯府那三年的生活,包括今天走的這條路,還包括你。」

  蕭玄怔住。

  葉楠夕接著道:「以前到底發生過什麼,我不願再想起,只是希望不再如以前一般過日子。」

  蕭玄依舊不說話,只是沉默地看著她。

  葉楠夕對上他的眼睛,許久,才道:「我們,和離吧。」

  之前一直不知道要怎麼跟他提出這個事,於是想來想去,終還是覺得直接開口坦白比較妥當,快刀可斬亂麻。

  蕭玄終於不再沉默,卻也只是開口道了:「我明白了。」四個字,然後一邊往書院走去一邊問:「你可知,母親早上是要將你帶到哪?」

  葉楠夕走在他身邊,冷笑一聲:「隨便哪都一樣,只要能隔絕軟禁起來便行。」

  蕭玄瞥了她一眼:「那不是只你我之間的事。」

  葉楠夕轉頭看他:「我知道,所以你的意思呢?」

  倒是從沒想過,她會直接找他談這等事,並且那表情自然得就像是在討論天氣一般。這三年,他其實甚少關注她,除那兩次意外撞見她露出真性情的一面外,每次見到她,都是大方得體,小心翼翼,不說錯一句,不行錯一步。那規矩的模樣,以至於令他忍不住懷疑,自己當時是不是看錯人了。

  蕭玄看得出來,她不是在開玩笑,於是他站住,看著她道:「不可能。」

  「為什麼?」

  「你只能是蕭家的人。」

  蕭玄說完這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葉楠夕怔在當場。

  ……

  「父親,他是什麼意思?」再次看到葉明,葉楠夕即將剛剛的對話說了一遍。她若真是懷春少女,多半會以為那男人是對自己用情至深,割捨不下,所以不管是死皮賴臉還是死纏爛打,都不會罷手。可是她聽得很明白,也看得很清楚,蕭玄半點這樣的意思都沒有。

  既然是一對沒有感情的夫妻,又出了那樣的醜事,何苦還要再纏在一起兩看相厭。

  「他答應過我,會護你周全。」葉明一邊從書架上抽出自己要找的書,一邊慢悠悠地道,「你還有東西在花蕊那裡,和離的話,花蕊對你便不用再客氣了。」

  是指那封偷情的信,葉楠夕看了葉明一眼,就道:「僅是因為這個?」

  葉明將手裡的書放在桌上,然後坐下,看著自己的閨女道:「現在的生活有什麼不好?」

  葉楠夕看著自己的父親反問:「裝聾作啞,惶惶不安便是好嗎?」

  葉明點頭,便道:「如此,便想辦法拿回來,或是銷毀吧。你若真想掙脫束縛,就得先找出到底有多少繩索捆著自己,然後在一條一條割斷。而這些,只能靠你自己。」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1:31 PM

第二十八章:紫草

  下午,兩人是一起回去的,一樣是葉楠夕坐車內,蕭玄騎馬走在前面。跟早上不一樣的是,回來的這一路,兩人俱是沉默,一路同行,卻一句交流都沒有。

  蕭玄是本就沒有什麼想跟她說的,葉楠夕則是被剛剛從葉明那聽到的一句話擾亂了心神。

  午後的天放了晴,街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即便是坐在車內,卻還是能感覺到濃濃的煙火氣息瀰漫週身。然而此時的葉楠夕卻對外面的一切絲毫提不起興趣,就算今日是她真正意義上的外出,是她第一次看到真實的街景,真切感受到這個時代的人的生活。但不知為何,即便是早上那會,她對這一切,也沒有想像中的新鮮感。就如幾日前進入侯府時一樣,裡面的一景一物看著都很陌生,但感覺卻很熟悉。如今,身處這街上,她還是有這種感覺。

  一直以來,她都當這是原先的葉楠夕殘留下的感覺,可現在,現在……葉楠夕抬手撫額。

  剛剛,將從書院離開時,葉明見她依舊悶悶的樣子,就安慰了她一句:「別擔心,一切敵人都是紙老虎。」

  她當時就是一怔,滿是地詫異問道:「父親怎麼會說這句話?」

  葉明笑道:「怎麼,想起來了,這不是你自小就喜歡說的話嗎。」

  她,初來乍到,腦海裡就有關於葉家的一切,幾乎對每一個與她交往過的人都有印象。就是對侯府,對花蕊夫人,對危險的感覺都不陌生,並且,她還對這裡的一切禮儀規矩都一清二楚。就好似從小就受到這樣的教育,關於這裡的一切,似都已經融入骨血……原本,這些都應該是原來的葉楠夕的成長軌跡,可是,這樣一個土生土長的女子,為何會說出那樣一句話?

  而且,她對於葉楠夕的感覺,都接受得太快太理所當然。

  是巧合嗎?還是,還是……

  在葉家的時候,她就曾回想過她原先生活的那個世界,可是記憶竟是莫名的遙遠,就好似她的曾經和現在之間,早已經歷了無數時光,光陰模糊了彼岸,清晰了此岸。

  腦子有些發脹,臘月寒冬,她的手心卻出了汗,葉楠夕是誰?她又是誰?

  馬車忽然停下,車簾被掀起,一個低沉的男聲傳來:「怎麼不下車?」

  葉楠夕怔然回神,轉頭,就看到那張陌生的臉。

  若她就是……葉楠夕的話,那這個男人,的的確確,就是她的丈夫;那被餵下毒藥的女人,的的確確就是她自己;初醒時那排山倒海的怨,的的確確是她自己的感覺;若真是如此,為何,單單,就只忘了他?

  「怎麼了?」蕭玄微皺了皺眉,車內有些暗,她安安靜靜地坐在裡面,幽暗的雙眸不移半分地看著自己,令他不由想起他不願回想的那一幕。

  葉楠夕輕輕吁了口氣,握了握汗濕的手心,然後起身,下車去。

  「臉色怎麼這麼差?」她出來後,蕭玄一怔。

  「沒事,可能是有些累。」辨不出他是真的關心,還是只是客氣話,眼下她對他這樣詢問也毫無感覺,淡淡搖了搖頭,就上了台階,往裡去了。

  蕭玄見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從身邊走了過去,他轉頭,看著她纖細的腰身和一直未曾回頭的背影,心裡隱隱生出一絲不快。他皺了皺眉,將韁繩交給早候在一旁的隨侍,然後跟上。

  葉楠夕倒是沒想著一回來,就碰上要外出的花蕊夫人,並且這看著好像不是普通的外出,此時兩個丫鬟正抬著一個箱子跟在花蕊夫人後面。

  葉楠夕站住,規規矩矩行了禮,花蕊夫人瞥了她一眼,然後看向跟著她一塊進來的蕭玄。蕭玄即停下,往花蕊夫人身後看了一眼,問:「母親這是要出去?」

  花蕊夫人打量了他倆一眼,然後道:「嗯,明兒是百善會的日子,我回公主府看看還有什麼要準備的,今晚就不回侯府了。」

  蕭玄側身:「母親慢走。」

  花蕊夫人點頭,就往外去,卻將走到門口時,又回身道了一句:「子乾,你陪我回公主府一趟。」

  蕭玄不解:「母親何事?」

  花蕊夫人冷聲道:「怎麼,如今我想讓你陪我一會都不行了!」

  「不敢,我送母親過去。」蕭玄看了葉楠夕一眼,見她一言不發,面上也沒有絲毫要留自己的意思,便轉身往外去。

  花蕊夫人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葉楠夕一眼,然後扶著蕭玄的手跨過台階。

  花蕊夫人今晚不在侯府裡,蕭玄也跟著出去了,她應該覺得鬆了口氣才對,可是花蕊夫人剛剛那眼神,卻又令她隱隱生出幾分不安。加上之前想的那些事,一時間腦子有些亂,抬眼,看著偌大的侯府,這裡僕從無數,她卻覺得從未有過的孤單。

  回到暗香院後,綠珠和徐媽媽瞧著她果真平安無事地回來,皆鬆了口氣,阿杏也站在一旁瞅著她傻傻地笑。

  葉楠夕也笑了笑:「今日辛苦你們了,我出去後,可有誰為難你們?」

  綠珠搖頭,只是跟著就要張口,卻被徐媽媽拉了一下。

  葉楠夕即打量了她們一眼:「怎麼了?真有人過來為難你們了?」

  徐媽媽道:「不是,不過是別的院裡的丫鬟犯了事,被罰了而已,跟三奶奶這院裡無關。」

  「哦,跟你們無關就好。」葉楠夕點點頭,便往寢屋走去。

  綠珠和徐媽媽都看出葉楠夕臉色不怎麼好,忙隨她進了屋,綠珠幫葉楠夕解下大氅,徐媽媽瞧著手爐裡炭火已經差不多都燒成灰了,就將手爐拿出去添新的炭火。

  葉楠夕換了件家常的對襟小襖,坐下喝了口熱茶,然後將茶杯遞給綠珠道:「剛剛花蕊夫人出去了,你一會去寧華堂看看,讓紫草找個時間來我這一趟,我想問她些事。」

  綠珠正接過茶杯的手忽的一顫,葉楠夕抬眼,便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出什麼事了?」

  「沒事……」

  「夠了,別再讓我猜來猜去的!」

  綠珠咬了咬唇,就低聲道:「今兒中午,蓉姐兒去看花蕊夫人的時候,紫草不小心衝撞了蓉姐兒,當時紫草好像是為自己辯解了幾句,結果反觸怒了蓉姐兒,花蕊夫人便將紫草送到蓉姐兒的院子裡,讓蓉姐兒隨意處置。」

  葉楠夕忽然想起花蕊夫人剛剛看向自己的那個眼神,即問:「蓉姐兒是怎麼處置紫草的?」

  「從中午到現在,一直就讓跪在院子裡搓洗荸薺,已經有一個半時辰了。我剛剛悄悄去看了一眼,紫草身上穿得很少,聽人說她這幾日就有些不舒服,我擔心再這麼下去,她身體怕會頂不住。」

  葉楠夕站起身,就往外走,綠珠趕緊將剛掛起來的大氅拿上。

  卻兩人才走到門口,就碰上徐媽媽從外進來。

  「三奶奶這是要去哪?」

  「去看紫草。」

  徐媽媽這會兒顧不上責備綠珠,只得緊著對葉楠夕道:「三奶奶,沒哪個姑娘可以隨意處置祖母院裡的丫鬟,此事花蕊夫人分明是衝著您來的,您眼下不能去管這事。」

  「如今有哪件事不是衝著我來的,我總不是件件都退避三舍。」葉楠夕說著就往外去了,徐媽媽叫不住,生怕她會吃虧,只得也跟上。

  主僕三個走到蕭蓉嫣的院子時,便見一個瑟瑟的身影正跪在院中的鵝卵石子路上,身面放著兩個大盆,一個盆裡是泥濘的冰水,另外一個盆裡則是洗得乾乾淨淨的荸薺。

  周圍寒雪成冰,枯草如劍。

  葉楠夕走進去的時候,紫草正兩手放在泥濘的水裡,低著頭一點一點搓洗著包著泥荸薺。

  侯在走廊的丫鬟婆子瞧著忽然進來的葉楠夕,先是愣了一愣,然後一個姓方的婆子就慢悠悠地走過來,抬著下巴道:「三奶奶怎麼過來了,真是讓三奶奶見笑了,這丫鬟不懂事,衝撞了我們蓉姐兒,所以花蕊夫人就讓蓉姐兒略施懲罰。」

  「罰到現在也夠了,蓉姐兒該出的氣也出了,這丫鬟就讓我帶走如何。」

  「呵,三奶奶,這事兒我可做不得主。」

  「這麼罰丫鬟對蓉姐兒的名聲也不好,蓉姐兒不懂事,嬤嬤怎麼就不知勸一勸。」

  不待方嬤嬤開口,前面忽然傳來一聲嬌喝:「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有什麼資格來我這說話,滾出去!」

  葉楠夕抬頭,便見一個十四五歲,穿著海棠紅裙的姑娘一臉怒氣加不屑地朝自己走來。她記得這姑娘,自她嫁進來沒多久,這丫頭就恨上了自己。她大約明白,蕭蓉嫣今日為何要這麼罰紫草了,確實就是衝著她來的。

  「蓉姐兒是要怎樣才能讓我將她領走?」

  蕭蓉嫣打量了葉楠夕一眼,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紫草,眼睛一轉,就笑著道:「你非要現在就帶走她也行,剛剛她的右手弄髒了我的鞋,你讓她現在就費了右手,我就原諒她。」

  葉楠夕面色微沉:「蓉姐兒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蕭蓉嫣不屑地看著她道:「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不要了臉,難道這會兒連耳朵都不要。」

  旁邊的丫鬟婆子發出幾聲低笑,葉楠夕靜靜看了蕭蓉嫣一眼,正要開口,卻不想就在這會,紫草忽然拿起旁邊的石頭,猛地朝自己的右手狠狠砸下!

  慘叫聲起,綠珠驚呼,葉楠夕愣住,周圍的丫鬟婆子也都被嚇得有些發懵。

  紫草抓著自己的右手,抬起臉道:「三姑娘,我現在可以跟三奶奶回去了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1:34 PM

第二十九章:教訓

  蕭蓉嫣沒想到紫草竟自己砸了自己的手,一時說不出話來。

  葉楠夕看著紫草那雙堅毅狠絕的眼睛,腦海裡忽的閃過自己曾經教她讀書寫字的畫面,這是跟她最久的一位丫鬟,性格最對她的口味,也是最聰明的一個,無論學什麼都很快。她那雙手,不僅生得好看,亦巧得令人驚訝,無論是繡花縫衣,還是研墨寫字,或是洗手做羹湯,無一不是令人讚不絕口。

  可現在,那雙手已差不多血肉模糊,哪還有半分往昔記憶中的纖柔細白。

  這是她親自調教出來的丫鬟,是最得她心的人,如今卻被人欺壓到如此境地!以前的記憶一波一波地襲來,從未有過的憤怒令她雙手止不住的顫抖,片刻的愣神後,周圍的丫鬟婆子慢慢露出幸災樂禍的眼神。

  葉楠夕彎下腰,扶起紫草,一句不說,就往外走去。

  卻她們才走兩步,蕭蓉嫣忽然回過神,就上前擋在她們面前:「等一下,你不能帶她走。」

  葉楠夕面無表情地看著蕭蓉嫣:「三姑娘這是想出爾反爾。」

  蕭蓉嫣瞥了一眼紫草的右手,哼了一聲,就道:「不過是砸了一下而已,她的手就廢了嗎?再說了,她如今是我祖母院裡的丫鬟,你就是想帶走,也得經過我祖母的同意了才行。」

  葉楠夕感覺到紫草身上一直就在發抖,而且因跪得久的關係,紫草這會兒連站穩都很勉強,所以她一個人扶著難免有些吃力,於是便將紫草交給綠珠和徐媽媽,然後看向蕭蓉嫣:「逼著丫鬟自殘,這話要是傳出去,不知外人會怎麼看待三姑娘。」

  蕭蓉嫣愣了愣,隨後瞪著葉楠夕道:「誰逼她了,是她自己發傻怪得了誰!再說一個賤丫鬟也膽敢衝撞我,尊卑有別,我就是罰了她誰敢說我的不是!」

  她祖母是長公主,祖父是壽寧侯,父親是世子爺,母親是世家大族裡的千金,她則是這府裡名副其實的小公主,自小就只有別人順著她寵著她的份,沒有她向別人低頭的事。可自葉楠夕進府後,她每每隨母親外出,總不時會聽到長輩們對這位三嬸的誇讚;回到府裡,這位三嬸也不像別的人那般哄著她順著她,有時甚至還跟她過不去,就連身邊的丫鬟都是一副討人厭的模樣!偏家裡的好些兄長還覺得三嬸好,呸,好什麼好,不就是覺得那張臉生得好罷了。結果還白生了這張臉,三叔那麼敬著她,她卻做出那麼不要臉的事,令家裡上上下下都丟盡了臉,偏如今三叔還要接她回來,簡直是噁心死人了!

  葉楠夕不理她的話,只是平靜地接著道:「三姑娘怕是記錯了,紫草是我的陪嫁丫鬟,前段時間因我未在府裡,所以夫人才代我管教她,如今我既已回來,自然就不敢再勞煩夫人了。今日我將她帶走,夫人那裡我自會去說,三姑娘就不需為此事費心了。至於三姑娘逼紫草自殘的事,念紫草無禮在先,我就不與姑娘計較了,不過姑娘以後還是得將脾氣收斂些才行。」

  蕭蓉嫣被這一番話氣得發抖,抬手指著葉楠夕道:「好,好一個不與我計較,你果真是不要臉,連你自己都是我侯府的人,這個賤丫鬟今日你休想……」

  卻這話還未說完,葉楠夕就揚起手,啪地一下,一個耳光過去結結實實打斷她的話,旁邊的丫鬟婆子俱都傻了。

  「三姑娘既知道尊卑有別,那麼我這一巴掌,就是教你知道什麼叫長幼有序。」葉楠夕葉楠夕收回手,冷著臉看著捂著臉,一臉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蕭蓉嫣沉聲道,「我是你三嬸,你對我是只有恭恭敬敬的份,斷沒有這般出口辱罵的道理。連你三叔對我都是禮敬有加,你一個晚輩卻屢次對我出言不遜,難道你母親平日裡教你的禮儀規矩,就只是讓你學著怎樣仗勢欺人,辱罵長輩的!」

  這話說得極重,再怎麼驕縱跋扈的閨中女子,都不願背上仗勢欺人,辱罵長輩這樣的名。若這樣的名聲傳出去,那不說將來說親困難,就是已經定了親的,以後進了婆家,也會授人話柄。

  蕭蓉嫣或許仗著自個的身份,不怎麼在意這一點,但蕭蓉嫣的教養嬤嬤卻明白這事的輕重,越是家世顯赫的人家,對姑娘的名聲就越加看重。故回過神後,方嬤嬤心頭即喊了一聲壞了,就算紫草是自己砸了自己的手,但到底是在蓉姐兒的院子,又在蓉姐兒開了口後才做出的事。並且三姑娘的確是一開口就對三奶奶不敬,如今夫人對三奶奶明顯是容忍之態,更聽聞今日三爺還在半路將三奶奶給接走了。

  這主僕兩人,一個比一個狠,還配合得天衣無縫,簡直是順勢就給三姑娘布了個局!

  若三奶奶真有心往外說什麼,那蓉姐兒的名聲可就……想到這,方嬤嬤忙上前道:「三奶奶這話也說得太重了,蓉姐兒不過是個孩子,三奶奶何必跟個孩子計較,還下這麼重的手,這要傳出去,對三奶奶也不好。」

  「你,你你竟敢打我,我我……」蓉姐兒氣得要瘋掉,已經說不出一句順當的話,就朝兩邊喝道,「你們都是死的嗎,還不快替我教訓這個女人!」

  旁邊的丫鬟僕婦一時間都有些遲疑,有人想上前,卻又不免有些縮手縮腳。欺負一個落魄的丫鬟,她們沒什麼顧忌,可葉楠夕到底是侯府裡的正經主子。而且出了那等事,三爺都能答應將人好生接回來,還是大奶奶和西園的四奶奶親自去接的,她們平日裡悄悄嚼舌頭沒什麼,但是絕不敢當面碰三奶奶一下的。

  葉楠夕掃了一掃旁邊遲疑不定的下人,冷哼:「怎麼,我是代大嫂教訓了一個不懂事的晚輩,你們一個個,也想有樣學樣,想代夫人管教這府裡的奶奶了!還是這侯府新定了規矩,還未及笄的侄女可以教訓自個的嬸娘了?」

  所有丫鬟婆子都訕訕的,既不敢對上葉楠夕的目光,也不敢接話。

  「你們別聽她廢話,有我在誰也不敢怪到你們頭上,嬤嬤,你先……」

  「住口!」眼瞧著蕭蓉嫣要失控,院外忽的就傳來一聲厲喝,葉楠夕心裡一聲冷笑,抬眼地往外看去,便見蕭慕氏領著四五個丫鬟從外進來。

  這點掐得倒是巧,花蕊夫人是捨得拿自個孫女當槍使,蕭慕氏卻還是要顧著閨女的名聲,就是她自己也要擔一個管教不善之名。逼丫鬟自殘,辱罵長輩,甚至要對嬸娘動手。今日蕭蓉嫣只要動了她一根手指,這罪名就絕逃不掉,如今這明裡暗裡不知多少人看著,她就不信蕭慕氏能一直裝聾作啞。

  「娘!」蕭蓉嫣一瞧蕭慕氏,頓時紅了眼,聲淚俱下:「娘,三嬸欺我年少,竟打我耳光,娘你要替我討回公道啊!」

  「我正想讓丫鬟去通知大嫂一聲呢,不想這麼巧大嫂就過來了。」葉楠夕不帶什麼情緒地扯了扯嘴角,「既然大嫂來了,蓉姐兒的事我就不多說了,紫草的手需緊著找大夫過來看看,免得讓人落了口實。」

  蕭慕氏壓住心頭的怒氣,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一個丫鬟而已,三弟妹隨便使個人去我那說一聲,我知道了自會讓她回去,何須跟孩子動這麼大的肝火,讓人瞧著了多不像話。」

  「我本也想著不過是個丫鬟的事,總歸三姑娘該罰也罰了,照理氣也該出了,我過來領回去也就完了,哪裡還需驚動大嫂的地步。怎知三姑娘出氣的方式與人不同,言行舉止著實有欠妥當,為著姑娘好,我少不得就行了長輩之責,不過剛剛我確實是越俎代庖了,這裡給大嫂陪個不是,還望大嫂別見怪。」葉楠夕說著就對蕭慕氏欠了欠身,然後才又接著道,「三爺一會就要回來了,我就不在姑娘這多待了。」

  「娘!」蕭蓉嫣大叫,蕭慕氏即對方嬤嬤道:「帶姑娘回屋去!」

  「姑娘,好姑娘,咱先回屋,聽嬤嬤的話,這事就交給大奶奶……」

  綠珠和徐媽媽扶著紫草往外走,旁邊的丫鬟婆子都自覺地讓開一兩步,葉楠夕走到門口時,蕭慕氏才又道:「三弟妹慢走,三弟妹是個明理的,想必也不會跟蓉姐兒一個孩子計較那許多。」

  葉楠夕回頭:「那是自然,小孩子嘛,難免會分不清誰才是真正對她好的人,幸好三姑娘能有大嫂這樣心如明鏡的母親,想必終是會明白的。」

  回了暗香院後,葉楠夕即讓阿杏去找大夫,然後同綠珠一塊幫紫草換了身乾淨的衣服,簡單清理了手上的傷,徐媽媽則出去準備熱水和炭火。讓紫草在榻上躺下後,葉楠夕一邊傾身給她墊上一個引枕,一邊歎道:「你也真下得了手,這手萬一真廢了可怎麼辦。」

  紫草微轉頭,在葉楠夕耳邊低聲道:「這不是姑娘教我的麼,若真對自己狠得下心,就沒有成不了的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1:35 PM


第三十章:問話

  葉楠夕側過臉,靜靜地打量了眼前的丫鬟片刻,以往的記憶越來越清晰,她確實是教過這丫鬟許多東西,卻沒想,有時候平日裡偶爾開玩笑般的一句話,也能讓她記在心裡。

  紫草與葉楠夕對視了一會,不知怎麼,眼裡閃過一絲愧疚,然後慢慢垂下眼。

  葉楠夕沒說什麼,幫她拉了拉蓋子身上的毯子,綠珠端來一碗紅棗糯米粥,葉楠夕伸手接過,然後動著勺子輕輕吹著,紫草忙道:「三奶奶可別折殺了我,我左手沒事現在。」

  葉楠夕笑了笑,便起身將位置讓給綠珠,讓她先給紫草餵著,然後出去找許媽媽。

  院裡的丫鬟婆子此時已聽到消息,瞧著葉楠夕出來後,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自三奶奶出事後,暗香院的日子就過得一日比一日憋屈,平日裡不說是好處了,就是應該得的分例也常被上頭各個管事剋扣。院中沒有能為她們撐腰說話的主子,三爺又向來不管內院之事,原本有十多個下人的院子,如今只剩下五個。

  五個人裡,有的是因為忠心不願走,想等三奶奶回來;有的是因為年紀大了,不想再砸銀子換差事,再說這裡雖沒油水可撈了,但主子奶奶不在,也樂得清閒,是混吃等死的最好選擇;有的則是因進府的時日短,還沒機會認個乾娘什麼的,手裡的銀子也少,於是也就只能留在這暗香院裡乾耗著。

  葉楠夕重新回來後,阿杏激動不已,直道老天有眼,三奶奶那麼好的人果真是會有好報,以後她們幾個也都能有好日子可過了。當時,這院裡年紀最大的一個老媽子正好從阿杏旁邊經過,聽了這話就道了一句:小丫頭眼皮子淺,好日子另說,但太平的日子以後多半是沒有了,捧高踩低,陽奉陰違她這幾十年見了不知多少。

  當時同阿杏在一塊嘀咕的幾個丫鬟都不大明白,直到今兒,她們才隱約感受到這其中的意思。之前三奶奶不在,她們幾個,除了平日裡的分例會被剋扣外,倒沒什麼人有閒心過來為難她們。而今,三奶奶回來了,這府裡但凡看三奶奶不順眼的人,自然就將目光落到暗香院這。有的人暫時動不得三奶奶,可不就先拿她們這些人出氣。

  紫草是三奶奶的陪嫁丫鬟,之前在這院裡也算得上是半個主子,可現在……紫草被送回暗香院的時候,她們可都有瞧見,那手簡直沒法看!今日是紫草,那下一個會不會就輪到她們?

  葉楠夕找到徐媽媽後,徐媽媽歎道:「花蕊夫人就是要讓大奶奶恨上三奶奶,侯府有一個花蕊夫人,三奶奶就已過得不順,如今再加上大奶奶還有那被嬌慣壞的三姑娘,三奶奶眼下更是難有立錐之地了。」

  「媽媽何須有這麼多煩惱,總歸我也不是要一心老死在這裡。」

  「不是老婆子我故意要堵三奶奶的心,也不是咱家老太太不心疼三奶奶,而是目前的形勢於三奶奶不利,花蕊夫人手裡到底是握著那東西。」徐媽媽隨葉楠夕從茶水房出來,接著低聲道,「三奶奶若是表現得乖順一些,讓花蕊夫人心裡舒坦了,然後三奶奶再從三爺處想法子,他們到底是母子,三爺為著面子,怎麼也不想那東西一直握在自個母親手裡。這對男人來說終究是根刺,自己尚不願看到,更何況讓別人一直拿著。」

  「媽媽,這事我會自己解決的,您讓老太太放心,我若走,自是要走得乾淨利落,不會辱沒了葉家的名聲。」葉楠夕淡淡道,她已經不想解釋自己到底寫沒寫過那樣的信,有沒有真的朝三暮四過。

  蕭玄到底是真的不在乎還是假的不在乎,她也都不想去琢磨了,這種事,還是靠自己比較妥當。

  徐媽媽看了葉楠夕一眼,見她烏黑的雙眸隱現寒霜之色,只得輕輕一歎,二姑娘還是二姑娘,也不知老太太這些年的苦心,還能否起到作用。

  不多會,阿杏就領著個老大夫回來,仔細檢查了一番後,葉楠夕便問:「她的手能不能恢復完好?」

  老大夫一邊給清理上藥,一邊道:「傷好後,拇指的靈活有多半會不如以前。幸好是個丫鬟,前個月有個秀才也不小心讓車輪給壓到,那秀才的傷好了後,平日裡的生活倒沒什麼影響,就是拿筆有些困難,練了十多年的一手好就此毀了。」

  葉楠夕皺眉:「怎麼會——」

  老大夫看了葉楠夕一眼,有些不快她這懷疑自己的語氣,便一邊收拾藥箱一邊道:「夫人若是不信我的醫術,大可另外找位大夫過來再看一遍。」

  紫草輕輕握著包好的手,低聲道:「能不影響平日裡的生活就很好了。」

  老大夫哼了一聲,又交代一句:「這幾日記得別沾水就行,養個十來二十天也就好了。」

  徐媽媽請老大夫出去後,葉楠夕坐在紫草身邊,看著她的手歎道:「那大夫是不知道,你也是練得一手好字。」

  「我只是個丫鬟,讀書寫字那些不過是為著能幫三奶奶處理些日常瑣事,廢了也就廢了,沒什麼可惜的。」紫草說著就抬起眼看著葉楠夕道,「只要三奶奶不嫌棄我,我就一直留在三奶奶身邊,拚死都會護住三奶奶的。」

  葉楠夕笑了笑,抬手將紫草落在鬢邊的髮絲勾到耳後,然後看著她道:「你是我一手教出來的,記得當年我挑中你的時候,你還不滿十歲。」

  紫草垂下眼:「是,姑娘挑中我的那日,正好是我九歲的生日。」

  葉楠夕點頭:「沒錯,我那天還問你,你想要什麼生日禮物,你還記得你當時說想要什麼嗎?」

  紫草沉默了好一會,才道:「記得,我說,我想認字,想學寫字。」

  葉楠夕輕輕扶起她的右手:「我當時聽了很喜歡,教你的過程中更是喜歡,你又聰明又忠心,這麼多年跟在我身邊,好些我沒想到的事,你都及時提點我,幫我打理得妥妥的。」

  紫草啞聲道:「都是姑娘教得好,紫草絕不會忘了姑娘的大恩。」

  「我知道,你是我教出來的人,我自然是清楚這一點。」葉楠夕輕輕撫著紫草的右手,「現在,跟我說說那日的事吧,那封信是不是我寫的?是不是我讓你送出去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1:37 PM

第三十一章:坦言

  紫草抬眼,便見葉楠夕嘴角邊含著淺笑,可那雙看著自己的眸子裡卻沒半分笑意。她跟在葉楠夕身邊有八年時間,對這位主子的性情最是瞭解,每當她露出這般溫柔無害的表情時,恰恰就是她最認真的時候。若論心狠,她在葉楠夕身上學到的不過是些皮毛罷了。

  「為何不回答?」葉楠夕輕輕碰著紫草從紗布中露出來的指尖,往日總擦著鳳仙花汁的指甲,如今自是沒了那麼鮮艷的顏色,但也修得乾乾淨淨的,指甲的形狀很漂亮,色澤也極美,是淡淡的粉,顯得很是年輕健康。注意到她的手有些緊張,葉楠夕又看了紫草一眼,便將她的手放回毯子內,接著道:「不敢說?還是還在想怎麼說?或是明明已經想好怎麼說了,卻發覺真正面對我的時候,忽然說不出口了?」

  紫草對上那雙烏沉沉的眸子,片刻後,垂下眼道:「三奶奶,是懷疑我麼,既如此適才為何要去三姑娘那帶我回來?」

  「你是我一手教出來的人,要責罰,還輪不到他人。」葉楠夕看著紫草道,「好了,我已解你惑,現在輪到你了。」

  紫草睫毛顫了顫,就掀開毯子,下了榻,跪在葉楠夕面前低頭道:「那封信,確實是三奶奶寫的。那日,三奶奶並未讓我送信,我原是要拿去燒掉的,只是夫人的人似已知道,不等我拿去燒,就攔住了我。」

  葉楠夕垂下眼,看著一臉蒼白的紫草,許久才又問:「那信裡寫的什麼?」

  「是,是一首詩。」

  「什麼詩?念來我聽聽。」

  紫草久久未吱聲,葉楠夕便問:「你沒看過?」

  「看過,三奶奶落筆的時候並未避開我。」

  「那就念一遍,我都寫了什麼?」

  紫草沉默了好一會,才幹著嗓子道:「明月上高樓君若揚路塵,妾若濁水泥,浮沈各異勢,會合何時諧?」

  葉楠夕沉吟一會,又問:「就這些?沒有名字,沒有落款,她們怎麼就知道我是寫給時少爺而不是寫給三爺的?」

  紫草低頭:「……有落款。」

  葉楠夕平靜道:「抬起臉,看著我念出來。」

  紫草不敢抬頭,只是顫著聲道:「贈子邇,不求時遠,只爭朝夕。」

  葉楠夕挑眉問:「真夠酸的,是我寫的?」

  「是……是我寫的。」紫草匍匐在地,聲音低不可聞。

  葉楠夕垂眼,看著匍匐在地,一直不敢看自己一眼的丫鬟,想著那些年自己對她的好,久久沉默。

  正好這會兒綠珠端著煎好的藥進來,這是特意給紫草抓的驅寒藥,剛剛請那老大夫過來後,葉楠夕就讓那大夫順便給開了幾副調養身體的藥。

  不想一進來就看到這樣的場景,綠珠愣住,捧著藥呆在那,好一會才輕輕走過來小心道:「三奶奶,這,這是怎麼了?紫草她衝撞您了?」

  葉楠夕依舊是垂著眼,沒看綠珠,也沒動怒,良久,才問道:「為什麼?」

  她確實是想起一些事,記憶中,紫草從到她身邊開始,就從不掩飾對她的仰慕,所以紫草從拿筆開始,就喜歡學她的字。只是她不大記得紫草那一手字到底學得有多像,她只記得這丫頭是個左撇子,左手比右手靈活多了。

  剛剛,不過是出於直覺,所以才那麼問了一下,卻不想,竟真是這樣的答案。

  紫草頭磕在地板上,含著鼻音,斷斷續續道:「三奶奶,我當時確實是想拿去燒掉的,一開始,一開始我的確是要送出去,只是走到半路時後悔了,我不能……可我不知道夫人的人卻已經等在那路上。」

  綠珠即便沒有紫草這麼聰明多才,卻也不是傻子,初始她聽著還有些茫然,但很快就大約明白了,頓時變了臉色,不敢相信地看著紫草,手裡的藥碗差點摔到地上。

  「紫草,你,你,竟然是你,你怎麼可以……」

  葉楠夕看了綠珠一眼,綠珠才收住話,愣怔地站在一旁。

  果然是花蕊夫人授意,真只是因為她紅杏爬牆之事,所以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而且這牆,似乎到底也沒爬出去。

  等等,紫草為何會受花蕊夫人指使,這丫鬟的性子還不至於,難不成……葉楠夕沉思了片刻,心裡忽然跳出一個她很荒謬,但又極有可能的念頭,於是便問:「你跟花蕊夫人是什麼關係?」

  紫草這才抬起臉看了葉楠夕一眼,目中隱約露出似激動,又似無奈的情緒:「我是夫人自小就看中的,當年姑娘給自己選丫鬟的時候,牙婆子帶去的那幾個孩子,都是夫人選中的人。」

  葉楠夕坐直起身:「那時我才十二歲!」

  紫草低聲道:「姑娘八歲就跟三爺定親了。」

  葉楠夕皺眉,心頭的不快越來越盛:「即便如此,她這麼費盡心思在我身邊安排人做什麼?」

  紫草搖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安心待在姑娘身邊,一心一意服侍姑娘,觀察姑娘和葉家的一切,只待以後夫人有需要時給予方便。」

  葉楠夕許久無言,旁邊的綠珠已經有些傻了。

  「如此,不只是我身邊,別的人周圍也都有可能有像你這樣的人。」

  「我不知道,但應該是這樣的。」

  「你既是她的人,卻為何今日對我說出這些話?」

  紫草沉默片刻,才哽聲道:「上個月,我聽聞,家鄉那發生了泥石流,家中父母弟妹,皆已身亡,夫人她以為我還不知道。」

  綠珠詫異捂嘴,她一直以為紫草是孤兒,聽說牙婆子將紫草送到葉府的時候,就是這麼說的。這麼些年,她們幾個在二姑娘身邊一直就親親密密,也從不曾聽紫草提過一句關於家人的話。

  「讓蓉姐兒跟我之間的矛盾擴大,讓大奶奶恨上我,再廢了你的右手,然後順勢讓你回到我身邊,這些都是花蕊夫人授意的?」

  「是,夫人為絕三奶奶的路,不想讓我再握筆寫字。」紫草說到這,又補充一句,「夫人還不知我左手也能寫字。」

  葉楠夕笑:「呵,你可真聽話啊。」

  紫草磕頭:「我雖不清楚花蕊夫人為何要這麼做,但三奶奶如今的處境確實不好,我只有這麼做才能幫到三奶奶。」

  葉楠夕垂眼看著她:「這麼說,你是想投到我這邊來?」

  「我從不曾忘過姑娘對我的教導。」紫草抬起臉,一臉堅毅地看著葉楠夕道,「姑娘若還願收留我,我定全力助姑娘達成一切心願。」

  葉楠夕沉默許久,然後輕輕一歎:「紫草啊紫草,你當真是聰明得令我都覺得心驚。」

  房間內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靜,也不知過了多會,外頭忽然傳來微的吵雜聲,仔細一聽,原來是蕭玄回來了。葉楠夕便道:「你先起來吧,這膝蓋若再跪下去,以後怕是不能走路了。」

  綠珠遲疑了一下,就上前扶起紫草,葉楠夕站起身:「今日就先這樣,你,好好養著。」

  紫草沒多言,扶著綠珠的手垂臉道:「三奶奶慢走。」

  葉楠夕走了兩步,忽然回頭問:「我怎麼會寫那麼酸的一首詩?」

  紫草微怔,片刻後才道:「那是您,念著三爺,所以才落的筆。」

  葉楠夕詫異,搖了搖頭,走了。

  回寢屋時,蕭玄還未回來,聽說是去侯爺那請安去了。

  讓綠珠幫她換了衣服後,也楠夕就往軟榻上一坐,倚在秋香色的大引枕上沉思。綠珠在一旁欲言又止,她還未從紫草的那些話中回過神,所以這會兒明明是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應該說什麼好。

  結果主僕倆就這麼安靜的待了一會,蕭玄就掀簾進來了。

  綠珠嚇一跳,慌忙行禮,然後趕緊出去準備熱水等物。

  葉楠夕未起身,依舊倚在榻上,一手抵著腦袋,歪著臉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她,曾念著他!?

  無論看幾次,都不得不承認,確實是個難得的美男子。這張顏,這身材,不管從哪個角度去看,都是極吸引人的。可是,也僅僅是這樣罷了,若是將另外一個與他同等外形的男人拉到面前,她也一樣會覺得養眼。

  沒有心動,既然是之前心心唸唸的人,如今就在眼前,卻沒有絲毫心動之感。就好似那份感情從不曾存在過,或是,已經被整個抹去。

  一進屋,就對上這樣肆無忌憚的眼神,倒令他一時忘了想要跟她說什麼。

  以前,兩人偶爾在一屋時,她也曾不時打量過他,但好似從不曾想現在這般,這麼毫無顧忌,簡直像是要將他拆開來細細觀察一般。蕭玄眉頭微皺,這樣不含一絲屬於女人的柔情,令他覺得很是不舒服,也極為不習慣。

  「怎麼了?」他忍不住問。

  葉楠夕這才換了個姿勢:「嗯,今日甩了你侄女一巴掌,不知有人給你告狀了沒,正想著怎麼跟你說這事。」

  蕭玄一怔,隨後才道:「蓉姐兒嗎?為什麼?」

  「說我不要臉。」葉楠夕搖搖頭,「小小年紀,就不知道學好,我便略施懲罰。」

  蕭玄不禁打量了葉楠夕一眼,葉楠夕笑了笑,就換了個話題:「你今晚要睡在我這?」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1:41 PM

第三十二章:要求

  室內燈燭輝煌,倚在軟榻上的妻子身著綺羅,笑意盈盈,像一朵在夜間悄然盛放的虞美人,暖橘色的火光為那雙眸子添了一層艷色。被那樣的一雙眸子看著,蕭玄有瞬間的失神,那句話亦是讓他愣了一愣。

  成親三年,他甚少在她這裡留宿,她似乎也早已習慣。他留,她不見有什麼歡喜,他不留,她也未曾有過惱意,而一直以來,她也從不曾問過他這樣的話。

  似沉默的時間有些長了,燭芯爆了一下,蕭玄回過神,就淡淡地「嗯」了一聲。葉楠夕眸中笑意略減,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皺,卻正好這會綠珠和另外兩丫鬟捧著盥洗之物進來。

  蕭玄也不用人服侍,自己擦了臉,脫了外衣後,就走到葉楠夕身邊坐下,接過綠珠送上的茶盞,撥著茶蓋輕輕喝了一口後,才看向葉楠夕:「後天就是院長的壽宴,賀禮我已經備好,明日讓人送來你看看,若是覺得不夠,你再看著添些東西。」

  原來今日回來是跟她商量這事,葉楠夕微鬆口氣的同時,稍感詫異,便問:「備的是什麼?」

  蕭玄似有些累了,放下茶盞後就有些懶散地往後一靠,手擱在炕几上,手指輕輕撫著茶蓋上的花紋,半闔著眼道:「是徐老先生的百美圖,前幾年院長曾想跟徐老買,徐老不肯割愛,上個月我讓人去了幾次,總算是買了回來。」

  上個月,那不就是她正躺在葉家,掙扎在生死線上的時候嗎。

  葉楠夕眉毛微挑,那種時候,他竟還有心情給岳父準備壽禮,難不成是已確定她準死不了?這是無心還是無情?給她餵下毒藥的人,到底是不是他?花蕊夫人對她已是不懷好意,若是這枕邊人也抱著殺心……葉楠夕沉默不語,外頭起了風,燭台上的燈火微微晃了幾晃,將他面上的表情照得忽明忽暗。

  兩人似乎極少這麼坐著說家常,蕭玄即便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些,卻還是覺得很是不習慣,說完葉老爺的賀禮之事後,似乎再找不到什麼可說的,於是沉默地陪她坐了片刻,蕭玄便起身道:「歇息吧。」

  他說著就走到床邊,卻發現葉楠夕沒有如以前一般跟來,便轉頭不解地看了一眼。

  葉楠夕依舊坐在那榻上,倚著引枕,漫不經心地對上他的目光。是示意她過去麼,難不成這幾年,他每次留宿,就只是像辦例行公事一般,跟她睡上一晚,然後第二日拍拍屁股走人?

  想到這,她不禁皺了皺眉,關於他的一切,她絲毫印象也沒有,她不知道這個男人之前到底是怎麼對她的,兩人平日裡又都是怎麼個相處法。

  遲疑一會,葉楠夕便笑了笑,坦然道:「如今,我習慣夜裡一個人。」

  蕭玄沒想到她會趕他,不由一怔,她看得出他眼裡的情緒,但並不懼,並且還接著道:「下午的時候聽花蕊夫人說了百善會,我才想我已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參與幫忙了,聽聞你去年曾為此善事出過大力,不若從今以也讓我出去幫忙,多少也算盡一份心。」

  蕭玄走到屏風後面,很自然地取下自己的外衣,一邊穿上,一邊道:「你若覺得在府裡無聊,平日裡便隨母親一塊出去走走。」

  葉楠夕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倒不敢勞煩夫人,我只是先跟你說一聲,到時若是長輩們問起了,你能幫我說句話,別讓長輩們拿府裡的規矩來約束我,不許我出門便行。」

  近十年間,俞川這差不多每個月都會有一次募捐會,後來就稱為百善會。開始時,是些勳貴人家的夫人太太發起的,每月的十五那日,都會有人將些價值不等的東西拿出來,算是義賣。籌到的錢一部分捐給邊疆沙場征戰的將士,一部分則備著用以災年時施救窮苦百姓。此舉得到官府極大的褒贊,因此只要是以百善會的名義做事,官府都盡量給予方便。聽聞如今京城那也順勢發起這樣的百善會,隨著規模越來越大,好些皇親貴胄也都參與進來。

  蕭玄眉頭微皺,面上露出幾分不贊同的神色:「若只是想出去走走倒是無礙,但關於百善會的事情,你盡量少參與。」

  葉楠夕笑了笑,就站起身,走到他身邊,抬手幫他整了整衣領:「我就是想多多參與也沒那許多本事,既然這百善會已成了世家大族的社交圈,我總不能一直被排除在外。」

  不想她會過來服侍他穿衣,纖柔的手很是親密的輕輕碰著他的身體,令他微有些愣神。剛剛明明已是拒絕他了,這會兒卻又走過來,一陣兒冷一陣兒熱的,令他越發看不明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以前,她從不曾這般,只見燈燭下,她笑意盈盈的樣子煞是好看,他眸光微暗。卻這會葉楠夕就放開手,看著他道:「夜裡涼,你歇息的時候多注意著些,安排個小廝守著,也方便你半夜醒來喝水。白日裡你得閒時,就來這坐坐,與我說說話。」

  他回了侯府,若不宿在她這,就會宿在前面的書房裡。這是綠珠之前在葉家時,就對她說過的。

  蕭玄皺眉,看了她許久,才道:「你是希望與我做一對表面恩愛夫妻?」

  見那雙深靜如湖水般的眼睛裡終於露出幾分薄怒,葉楠夕眼中的笑意卻愈加深了:「夫君,你我可曾兩情相悅過?」

  蕭玄微怔,不語。

  葉楠夕接著道:「父親說過,你會護我周全,你亦說過,我只能是蕭家的人,所以,我如今這要求不算過分是不是。」

  蕭玄面色微沉,葉楠夕卻依舊面帶淺笑地看著他。

  兩人就這麼對看了許久,直到燭台上的蠟油又結出一朵花,溫熱輕緩的呼吸曖昧了滿室,蕭玄才一言不發地轉身,甩開簾子往外去了。

  生氣了?葉楠夕站在那張緙絲屏風旁,看著被他甩得晃動個不停的簾子,一個男人,被自己的妻子這般拒絕,會生氣倒是應當。只是,剛剛總覺得他生氣不僅是因為她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是她多心了麼?

  搖了搖頭,便喚綠珠進來,只是她才將釵環卸了,就聽到有人在外彭彭彭地敲院門。葉楠夕詫異,這麼晚了會是誰?並且明知蕭玄今晚就在院裡,竟還有人這麼大膽。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1:42 PM

第三十三章:懷疑

  是來找蕭玄的,婆子們將院門打開的時候,葉楠夕特意出去看了一眼,便見蕭玄的隨侍身後跟著個披著斗篷的身影,雖看不到臉,但瞧著那打扮,絕非府裡人。

  蕭玄很快從書房出來,葉楠夕轉頭一看,便見他已換上外出的衣裳。他似乎有些急,出來後也未往她這看一眼,就直接往院門口走去。開門的婆子讓開幾步,那個披著斗篷的身影便上前兩步,葉楠夕終於看清那是個女人,只是距離有些遠,她瞧不清對方長什麼樣。

  蕭玄站在門口跟那女人說了兩句,然後才往葉楠夕這看了一眼,再往旁交代一聲,就出去了。

  葉楠夕挑眉,問了綠珠一句:「你知道那女的是誰嗎?」

  綠珠正有些遲疑著,紫草不知什麼時候也已出來,走到葉楠夕身邊低聲回道:「那是鳳九娘,聽說是三爺在軍中認識的一位姑娘,不知是哪裡人,只是三爺回了俞川沒多久,她也跟著過來了。」

  蕭玄出去了,院門重新關上,葉楠夕便轉回身,一邊進屋一邊問:「鳳九娘,她是三爺的相好?」

  「這個……不清楚。」紫草仔細想了想,才道,「不過應該不是,若是的話,這麼些年,三爺也該讓她進門了。」

  「那這麼晚了,一個女人家竟巴巴過來找三爺,算怎麼回事?角門的人怎麼還放人進來了!」葉楠夕往榻上一坐,又問,「以前常有這等事嗎?」

  鳳九娘她似乎有聽過這個名,但印象很模糊,估計是以前也沒打過什麼交道。紫草和綠珠都搖頭,紫草接著道:「那鳳九娘極少進侯府找三爺的,聽說她跟陸九漕幫有些關係,每次一過來,應當都是那邊出了什麼大事。」

  「三爺是俞川書院的先生,怎麼跟漕幫扯上關係?」

  「去年三爺籌銀從南往北運糧,陸九漕幫出了大力,估計是那會兒關係走近了。」

  「原是這樣……只是一個女人家,什麼大事能大半夜的過來找人家丈夫。」葉楠夕嗤笑一聲便不說了,揮揮手,讓她們都回去睡。

  這世上,不僅是男人愛面子,女人也是要臉面的。

  今夜這事,多少有些不把她放在眼裡,但她卻也沒攔著,一是不想攔,二是知道攔不住。那個男人,從他剛剛自這屋離開的態度看,她就感覺得出,他大約是只將她當成件漂亮的物品,唯一與這屋內桌椅床榻的不同之處,是她身上打著「妻子」的標籤,再有一點不同處,在於她有一個地位不低,並且頗受他尊重的父親。

  只是,若剛剛,他是在她被窩裡的話,會不會也一咕嚕地爬起來跟別的女人走呢?

  難怪之前會有那麼大的怨,光憑這一點,就夠她定他的罪了。

  葉楠夕心裡一聲嗤笑,然後也上床歇下。

  今晚,他有他的事要忙,明日,她亦有她的事需要準備。

  ……

  昨晚,蕭玄果真是一夜未歸,綠珠早上過來服侍她梳洗的時候,面上略帶幾分擔憂,但見葉楠夕什麼都沒問,也就沒敢多嘴。昨晚的晚飯送來得很準時,並且菜色很是豐富,今早,情形又急轉而下,葉楠夕都快出門了,那一粥兩菜才被慢悠悠地提過來。

  「侯府裡的日常雜事都是大奶奶在管,大奶奶底下的婆子個個都會見風使舵,或許大奶奶並未開這個口,但好些人卻是心知肚明的,少不得會有些眼皮子淺的著急巴結迎上。」紫草使左手將食盒裡用粉彩小碟盛著的鹹肉酸筍和火腿片拿出,擱在桌上後,接著道,「這幾日我不便跟著三奶奶出入,所以院裡的吃穿之事,三奶奶就交予我,我會為三奶奶打理清楚的。」

  葉楠夕眼皮都不抬,直接點了點頭:「你看著辦,需要銀子可以跟徐媽媽要。」

  紫草低頭應下,就輕輕退到一邊。綠珠詫異,想開口,卻看著葉楠夕只專注吃早飯,紫草也是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只得將心裡的話嚥下。

  巳時整,葉楠夕換好外出的衣裳,但並不走角門,而是直接往側門走去。

  只是不想行到門口時碰上同樣外出的蕭慕氏和蓉姐兒,葉楠夕即著走過去,頷首笑道:「大嫂今日也出門去嗎,不知大嫂是往哪去?若是同路,可以結伴而行。」

  蓉姐兒一看到葉楠夕,兩眼就直冒火,再瞧葉楠夕今日穿著一點都不含糊,上著銀邊白底羅綺錦袍,琵琶袖口處有珠光流轉,下著玄色馬面裙,裙擺處開著的虞美人艷麗而妖嬈,耳垂明月珠,發戴八寶金花釵,華麗中帶著清貴,明艷而不流俗。

  葉楠夕這個年紀,正是慢慢脫去少女稚氣,開始顯現出女人的成熟風韻來,因此她對處於豆蔻年華的蕭蓉嫣來說,有種說不出的吸引力。每個女孩在小的時候,心裡都會有一個嚮往的目標,恰恰,葉楠夕就曾是蕭蓉嫣的目標。只是,令蕭蓉嫣想不到的是,如她這等身份,屈身去親近一個無論身份地位都不如自己的人,對方卻沒有因此對自己另眼相待,待她甚至還沒有待那幾個丫鬟親密。再後來,她所仰慕的人竟做出那等下作之事,簡直令她倍覺屈辱。

  「昨日才回來,今日就迫不及待要出去,難怪連三叔都受不了你。」不等蕭慕氏開口,蕭蓉嫣就搶著道,「娘,這裡臭熏熏的,我受不住,趕緊走吧。」

  「蓉姐兒不可無禮。」蕭慕氏對蕭蓉嫣溫聲道了一句,然後才笑著對葉楠夕道,「我去公主府,三弟妹若想給夫人請安,也可一塊同往。」

  蕭慕氏看葉楠夕時,面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客氣,雖不親密,但也不見慍意,就好似昨日不曾發生過什麼事般。這笑裡藏刀,綿裡含針的本事,正是這侯府裡的女人最為擅長的。

  「哦,大嫂可是要幫夫人準備十五那日的百善會之事?」

  「正是,怎麼,三弟妹也有此意?那就一同前往吧,想必夫人看到三弟妹有這份心,心裡會多幾分欣慰。」

  蕭蓉嫣正要開口,葉楠夕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便道:「先不用了,我今日是想先去看看我姐姐,已有好些年沒見了,前些日子她剛隨我姐夫回俞川。」

  蕭慕氏點頭:「這可是好事,那我就不耽擱三弟妹的時間了。」

  葉楠夕頷首:「大嫂慢走。」

  坐上馬車後,蕭蓉嫣擰著脖子恨恨地道:「娘,你怎麼總跟她那麼客氣,她昨兒打了我一巴掌,到這會都還沒消呢!」

  蕭慕氏轉過蕭蓉嫣的臉,仔細地看了兩眼後,才道:「夫人既已開口接她回來,那她就依舊是你三嬸,你這孩子,就是炮仗脾氣,平日裡說你多少都聽不進去,昨兒可不就因此在她那裡吃了虧!」

  蕭蓉嫣極度不服,依舊恨恨道:「若非娘趕過來給她撐腰,我昨日能吃這份虧,今日她能好好出門來。」

  「還賭氣,娘那是給她撐腰嗎?」蕭慕氏無奈地搖搖頭,「蓉姐兒,如侯府這樣的人家,真正讓一個人吃虧的方式,永遠不僅僅是只在表面上讓你痛那麼一兩下。你想想,你三嬸當時是怎麼被送回娘家去的。」

  蓉姐兒撇撇嘴:「那有什麼用,如今不是好好回來了嗎。」

  「世事無絕對,誰也想不到還真能回來。」蕭慕氏的聲音低而緩,「若三嬸也是你這樣沉不住氣的性子,她能好好回來嗎。很多時候,不忍,就尋不著路。」

  與此同時,葉楠夕這邊,綠珠終是不解的問道:「三奶奶,紫草,您真的還讓她留在身邊?」

  葉楠夕抬眼:「怎麼,你不願她留下?」

  「我……」綠珠遲疑了一會,才道,「我是希望她留下的,可是,可是我沒想她竟是夫人安排的人,我擔心她是為著取得三奶奶的信任,故意這麼說,以後若還有個萬一……」

  葉楠夕沉默了片刻,才看著綠珠道:「你知不知道,你和我,都是漏網之魚。」

  「啊?」

  綠珠不是牙婆子送來的,是她以前一次外出,無意中碰到,順手買下來的,所以她可以確定綠珠不是花蕊夫人安排在她身邊的人。這丫頭不似紫草生得一顆七竅玲瓏心,平日裡話不多,有時看著還有些木,但很多事,其實心裡都門兒清。所謂扮豬吃虎,就是指著她。

  葉楠夕笑了笑:「花蕊夫人將我身邊的人都拔除乾淨,如今我回侯府,那院裡剩下的人都是些不怎麼抵事的,我目前已無人可用。紫草目前既然能給我方便,就且先留她在身邊。若她依舊還是花蕊夫人的人,那我更不能不收下她,免得花蕊夫人再起他意。」

  綠珠想了想,便歎氣地點頭:「那我會替三奶奶好好看著紫草的。」

  「等著就是你這句話。」葉楠夕笑了,正好這會兒也到了揚宅,只是她一掀簾,就瞧著門口旁已停了一輛很是氣派的馬車,也不知是誰家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1:43 PM

第三十四章:參與

  葉楠玉今日確實有客人到訪,葉楠夕一進來就看見位約三十多歲,穿著纏枝蓮紋的大紅通繡襖兒,梳著飛仙高髻,戴著五尾鳳釵的貴婦人同葉楠玉一起坐在臨窗大炕上。葉楠玉站起身時,那婦人則帶著幾分詫異的表情,上下打量她,戴著雙龍戲珠赤金鐲和紅寶石戒指的左手穩穩地端著一盞茶,右手輕輕撥著茶蓋。

  葉楠玉瞧著下人領著葉楠夕進來後,面上帶著幾分意外,還有幾分擔憂:「怎麼今兒過來了,也不早說一聲。」

  葉楠夕笑著走過去:「想著有六年沒跟姐姐好好說過話了,著實坐不住,就過來看看。」她說完就看向旁邊的那位婦人,頷首致意,「原來丁四奶奶今日也過來了,可真是巧了,沒有打擾到你們吧。」

  丁四奶奶是蕭府四奶奶蕭丁氏的堂嫂,就算花蕊夫人跟丁四奶奶之間有不和,但因侯府是分了東西兩園,所以丁四奶奶和蕭丁氏平日裡還是有往來,葉楠夕也因此曾跟丁四奶奶見過幾面。只不過礙於花蕊夫人,葉楠夕跟丁四奶奶也僅僅是見過面而已,不曾深交。

  「我說是誰家媳婦兒這麼標緻,又瞧著這麼眼熟呢,原來是你那妹子。」丁四奶奶笑了,朝葉楠夕點了點頭,就轉向葉楠玉道,「難怪外頭的人都道蕭三爺癡情,有這麼個水靈的媳婦兒,誰都生不出二心來。」

  葉楠玉目中閃過幾分尷尬,葉楠夕卻面色如常,走過來道:「丁四奶奶這是笑話我呢,誰不知道丁侍郎當年為了丁四奶奶,連聖旨都敢不接,連郡主都敢拒絕,最後還得了皇上賜婚,這可是享譽京城的佳話,若論癡情,誰人比得上丁侍郎,丁四奶奶不知羨煞了多少閨中女子。」

  丁四奶奶被這幾句話說得笑彎了眼:「原來還是個可心的人兒,可惜這麼好的人竟是便宜了花蕊那凶婆娘,早知道,應該讓你做我家的兒媳才是,也省得你遭那許多罪。」

  這話葉楠夕倒不好接了,於是笑了笑,就看向葉楠玉:「姐姐剛剛在說什麼呢?」

  提到這個,葉楠玉面上隱隱露出幾分喜色,只是同時有又幾分為難。葉楠夕不解,丁四奶奶便道:「我本是想請玉娘幫我打理一下百善會之事,哪知她偏趕上這個時候有了喜,真是多子多福得令人羨慕。」

  「姐姐有喜了!」葉楠夕詫異。

  葉楠玉笑著將手放到小腹上:「也真沒想會在這個時候有了,士衡才剛到俞川赴任,許多事也需要我幫著打點,如今……」

  「姐姐說的什麼話,姐姐如今又有喜了,有什麼比照顧好自個和孩子更讓姐夫放心的。」葉楠夕坐在葉楠玉身邊,接著道,「再說姐夫是有真本事的人,根本不需姐姐太過費心,一樣能平步青雲。」

  葉楠玉聽著這話心裡歡喜,嘴上卻道:「瞧你說的,讓人聽了可不以為你姐夫多自負。」

  「丁四奶奶又不是隨便什麼人。」葉楠夕笑著說了一句,然後就看向丁四奶奶,接著道,「只是不知四奶奶想讓姐姐具體幫忙什麼,不如說來我聽聽,或者我能想到法子解決,如此既能解了四奶奶的憂慮,也免了姐姐的愧疚。」

  葉楠玉一聽這話,即看了葉楠夕一眼,然後道:「你懂什麼,別跟著瞎摻和。」

  葉楠夕才回娘家不過兩日,就忽然過來她這邊,她直覺定葉楠夕是出了什麼事,多半是受了委屈,所以今日想過來跟她述述。只是因丁四奶奶在這,葉楠夕不好開口,她也不好問。

  丁四奶奶的提議她眼下是接不得了,雖可惜,但也沒多少遺憾。所以這會兒正想著早些送丁四奶奶回去,然後她才好問葉楠夕回了侯府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知這妹子偏要多嘴。

  果真,葉楠夕這一提醒,丁四奶奶即笑道:「不說我倒忘了還有這麼個好人才。」丁四奶奶說著就又打量了葉楠夕一眼,然後嘖嘖道,「論相貌,論家世,論才情,夕娘都是極合適的人選,而且聽說你也曾在百善會裡幫過忙。」

  葉楠夕含笑點頭:「是,當時負責幫大嫂清點賬目,還有歸攏些賣不出去的雜物件兒送到當鋪。」

  「這就好。」丁四奶奶連連點頭,只是想了想,便問,「不過如今你怎麼不繼續在你大嫂那幫忙?花蕊那婆娘可沒道理放過一個好好的人才不用。」

  百善會在俞川發展到今日,基本就是由蕭,丁,慕,葉幾家輪流主持。去年正好是輪到蕭家,而明年就該輪到丁家了。百善會之所以這麼受勳貴之家熱捧,除了參與此事能提高家族聲望外,其中暗藏的利益是極其可觀的,並且還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便利。只是四年才得一輪,在輪空的時候,各大家族也不是就乖乖在一旁看著。相互間的滲透和利益的交換,都是必不可少的。今年雖是蕭家在主持,但另外三家的人也是有參與分一杯羹的,同理,明年丁家也是得要分一部分利益出來。

  而這利益該怎麼分,具體分給誰,就看相互間怎麼商議了。

  葉楠夕坦然道:「我抱病了一段時間,所以就將此事擱下了,結果這一眨眼,不馬上就到年底了麼。」

  丁四奶奶了然一笑,在葉楠夕手上輕拍了拍,表示理解。

  葉楠夕這一個多月來發生的事,傳到現在,已變得撲朔迷離起來了。不過有一點,丁四奶奶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會如今葉楠夕跟花蕊必是水火之勢。反正明年丁家是必須要添一位蕭府的人進來,她原是打算將這個位置交給蕭四奶奶的,但現在一看,葉楠夕或許更合她的意。

  以後讓葉楠夕跟著她進出,指定會氣死花蕊那婆娘。

  丁四奶奶心裡打的什麼算盤,葉楠玉哪會不清楚,於是忙插嘴:「她年紀輕輕,哪裡幫得上您什麼忙。」

  丁四奶奶笑道:「都說長姐如母,果真不假,你當夕娘還是未出嫁的黃毛丫頭麼,她如今也是侯府裡的少奶奶,而且自小就及受誇讚,也有過參與百善會的經驗,是再好不過的人選了。」

  葉楠玉依舊是不贊同:「可是……」

  「你別急著推掉,這事兒我一個人也做不得主,到底是蕭家的一個名額,我得回去商量後才能定。」丁四奶奶說著就站起身,接著道,「今日倒是沒有白來,此事既然有了眉目,我就先回去了,你要仔細注意身體,如今丁侍郎可真是雙喜臨門了。」

  將丁四奶奶送出去後,葉楠玉才皺著眉看著葉楠夕道:「你難道不清楚花蕊夫人跟丁四奶奶不和已久,怎麼還巴巴趕著湊上來,再說如今蕭家能讓你出來隨意走動。今兒我就當你是湊興了,不管丁四奶奶是怎麼打算的,過兩日我就去替你推了這事。」

  「姐姐如今可是雙身子,千萬不能隨意動氣。」葉楠夕笑著將葉楠玉扶到榻上坐下,「姐姐別著急,這事兒是子乾他應允我的,花蕊夫人也沒有反對。姐姐也清楚,這事兒的好處極大,我若是得了,不僅是對我自己好,對姐夫和姐姐也是有好處的,咱既然能拿得到,為何要白白便宜別人。」

  葉楠玉懷疑地看著她:「蕭三爺應允你的?」

  葉楠夕點頭:「這還能騙你,姐姐若不信,明兒回了娘家,直接去問子乾就知道了。」

  「夕娘,我知道你之前有幫忙你大嫂的經驗,但到底沒有真正參與過,不明白這裡頭的事。」葉楠玉歎了一聲,楊旭是京城新貴,她自然對這等勳貴們的社交圈有所接觸,因此很清楚這裡頭藏著多少貓膩。當然,好處是顯而易見的,但是麻煩也不少。

  葉楠夕收了面上的笑,低聲道:「我明白的姐姐,你在京城待了六年,我在侯府待了三年,咱都不是白活的。只是姐姐是個有福氣的,這麼多年下來,跟姐夫間的感情還這般好,我真的很高興。」

  葉楠玉怔然,好一會才拉住葉楠夕的手問:「夕娘,是不是蕭三爺對你不好?你這次回去,他可有為難你。」

  葉楠夕搖頭:「他對我不錯,只是我怎麼也得給自己找件事來做,不然依現在這情況,我若一直被關在侯府裡,怕是用不了多久,就連出來串門都是件難事了,我總不能一直靠娘家給撐腰啊。」

  葉楠玉沉默良久,終於點了點頭,卻隨後又道:「不過都三年了,你的肚子怎麼還沒個動靜,有沒有找大夫看看?」

  「這事哪能強求的,我又不是姐姐,這麼能生,一茬又一茬的。」

  「胡說什麼,什麼一茬又一茬的!」

  「不開玩笑了,難得我過來,怎麼沒瞧著我那兩外甥和外甥女?」

  「跟奶娘在廂房那玩著,我讓人叫來。」

  ……

  跟兩孩子逗弄了一會,分別送了兩大紅包,葉楠夕便起身告辭。

  葉楠玉想著明日又能在娘家見面,加上兩小傢伙要吃飯了,也就沒多留。

  葉楠夕出了楊宅後,看著雪後放晴的天,微微揚起嘴角,今日的事情順利得出乎意料。

  此時蕭時遠正好從路口處經過,如福至心靈,不經意的一轉頭,竟就看到她笑靨如花的臉。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1:45 PM

第三十五章:妒意

  蕭時遠一怔,隨後慌忙讓車伕停車。

  葉楠夕將要上車時,就瞧著蕭時遠從路口那走來,雪後初霽的天,陽光淡而薄,明明是光,如有種霧般的寒涼,就好似正朝她走近的這名男子。

  「什麼時候出來的?」他走到她跟前,問出這句話時,胸口微有起伏,眼裡是毫不掩飾的關切。

  蕭時遠看了綠珠一眼,目光沉而冷:「我跟夕娘說幾句話,你到一邊去。」

  綠珠木著一張臉道:「請時少爺不要為難我家三奶奶,三奶奶能走到今日很是不易。」

  葉楠夕從被送回葉家,在棺材中醒來,自床上一點一點恢夏,從連手都不能動到可以自己吃飯,下床,走路,最後好端端地站在這。這一路,都是三奶奶一個人咬牙撐著過來的,這走得有多難,她都看在眼裡。

  危難時候不見援手,平安時卻緊追而來,她就是個丫鬟,也替三奶奶覺得不值當。更何況,蕭時遠此時的行為無疑是在火上澆油。

  蕭時遠皺眉:「你……」

  葉楠夕笑了笑,就對綠珠道:「既然時少爺有話要說,你就先走兩步。」

  綠珠看了葉楠夕一眼,便點點頭,往旁退開兩步,真真只是兩不步,不多也不少。

  蕭時遠不願跟個丫鬟計較,並且還是葉楠夕身邊的丫鬟。

  ……

  「我知道你心裡有怨,我想去看你,但沒有機會,夫人看得很緊,葉家也不可能讓我進去。」蕭時遠歎息,「葉家的口風比侯府還要嚴,我想盡辦法都打聽不到你的消息,夕娘,那段時間我過得並不比你好。」

  葉楠夕心裡有些詫異,之前她到底做了什麼,能讓蕭時遠這般念念不忘,而且此時他語氣裡的關切和懊惱聽著並不像是作假。這男人,無論從容貌還是氣質,都不比蕭玄遜色,連膽子,也不是一般的大。這種事,他竟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說出來。

  葉楠夕搖頭:「你誤會了,現在我心裡對你並沒有怨,真的。」

  蕭時遠先是不信,認真看了她一會,眼中慢慢露出幾分欣喜,然後低聲道:「如此,你會等我嗎?」

  葉楠夕張嘴,卻還不等出聲,蕭時遠面上露出幾分苦笑:「你不用說了,我不逼著你,我明白你的苦處。」

  此時,有馬車從路口那經過,正往這邊過來,綠珠有些擔心,就上前道:「三奶奶,時候不早了,再等一會,楊姑爺可能也要回來了。」

  兩人站在人家門口附近說話,又都生得這般招人的相貌,時間久了,定會引人側目的。

  葉楠夕點頭,想了想,便對蕭時遠道:「你別將心思放在我身上,以後,你還是喊一聲三嫂。」

  蕭時遠臉色微變:「你還是在怨我!」

  葉楠夕無奈:「我不怨任何人,更不希望以後會怨誰。我不想追究以往到底誰欠了誰,如今我只是你三嫂。」

  蕭時遠只覺得心口那似被人重重擊了一拳,臉色微白,葉楠夕別開臉,往馬車走去。

  卻剛行兩步,手腕就被人緊緊攥住。葉楠夕吃一驚,即一掙,卻握在她手腕上的力道愈加收緊。

  葉楠夕沉下臉:「放肆!」

  「夕娘,他能給你的,不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蕭時遠眼睛有些發紅,似太過激動,胸口微微起伏,因此說話的聲音略大。

  綠珠慌忙上前:「三奶奶!」

  卻這會,剛剛行來的那輛馬車正好在旁邊停下,隨後車簾子被掀起,蕭玄從車內走下,面色如常地朝他們走來。

  綠珠臉色微白,忙低聲道:「時少爺,你快放開三奶奶!」

  葉楠夕卻覺得抓在自己手上的力道越來越緊,整個手掌幾乎都要麻掉了。蕭玄一步一步走來,腳步聲沉而穩,不急不緩,葉楠夕反而平靜下來,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倆。

  蕭玄走近後,淡淡瞥了他們連在一起的那雙手一眼。

  氣氛沉重得似要凝住一般,綠珠站在一旁不敢說話,因葉楠夕的不掙,蕭時遠心裡忽地一沉,似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不甘地慢慢鬆開手。

  蕭玄看向葉楠夕:「以後出來,身邊多帶個人。」

  葉楠夕淡淡一笑,如似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往他的馬車那看了一眼:「你可是要與我一塊回去,還是另外有事要忙?」

  「我晚上回去,那幅畫我已經讓人送到你房裡。」

  葉楠夕點頭,就轉身上了馬車,綠珠忙跟上,馬車走開後,葉楠夕掀起車簾的一角,便看到他們倆還站在原地,也不知在說什麼。同是高大修長,相貌英俊的兩男人站在雪後初晴的陽光下,遠遠看著,有種說不出的美好,就好似侯府表面的繁華光鮮般,看著令人艷羨,卻不知底下藏著多少令人膽戰心驚的秘密。

  不多會,蕭時遠先轉身走開,蕭玄也跟著回了自己的馬車,葉楠夕放著車簾,身子往後一靠,閉上眼睛慢慢回憶,和仔細盤算接下來要做的事。

  而這邊,蕭玄上了馬車後,車內等他多時的人便看著他,撫掌而笑:「你這位夫人,倒真不是個省油的燈。」

  蕭玄皺了皺眉,卻沒說什麼。

  鳳九娘又道:「我一直懷疑,這次的事跟那位時少爺有關,陸新的下落他或許會知道。」

  蕭玄沉吟一會,便問:「說來聽聽。」

  「時少爺跟陸新曾是同窗,兩人雖算不上深交,但平日裡也都有往來。而去年,幫裡的兄弟曾見過蕭時遠跟老九在江上一塊聽曲。老九是晉王身邊的人,晉王想收攏燕將軍由來已久,可惜一直未能如願。如今朝中糧草遲遲發不出去,若這筆銀子再不及時送到,燕軍的情況則令人堪憂。晉王就等著燕將軍走投無路時,不得不去求他,這樣他便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將燕將軍收入旗下。」

  蕭玄未置評,鳳九娘接著道:「陸新自當是總管後,手裡管著那麼龐大的一筆銀子,自然是極引人注意,更何況這筆銀子還是專門為燕軍準備的。老九常活動的地方在晉北,離俞川有四五百里,不可能時時盯著這邊,所以他自然需要在這找一位能幫得上忙的人。」鳳九娘說到這,就看了蕭玄一眼,忽然轉了話題,「早就聽那位時少爺對嫂子用情至深,之前還以為是別人以訛傳訛,今日一看,我才算是信。」

  蕭玄面上不見慍色,只是問一句:「什麼意思?」

  「剛剛時少爺那句話你不是也聽到了,你能給的,不能給的,他都能給。」鳳九娘生得一雙極是好看的鳳眼,但凡看到她那雙眼睛的人,總會忍不住想看她到底是何等面容,只可惜無論春夏,她面上都蒙著一層黑紗。說到這,鳳九娘輕輕一笑,媚眼如絲,「能讓男人如此自信地說出這樣一句話,無非就是權和錢皆握在手中,時少爺只是寄住在侯府的親戚,本身是無權又無錢,憑什麼有這麼大的底氣?」

  「你想說他投靠了晉王,可有確鑿的證據?」

  「沒有,只是女人的直覺罷了。」鳳九娘搖頭,跟著又道,「不過我有個法子可以證明我的直覺是否準確。」

  蕭玄眸光微冷:「你想把夕娘拉進來!」

  鳳九娘歎一聲:「你心裡清楚,燕軍那邊等不了太久,而且這筆銀子已經報了上去,到時若拿不出,又找不到陸新的下落,那不僅是燕軍形勢堪憂,就是你我也逃不了責難。」

  蕭玄沉默一會,終是搖頭:「不能把夕娘牽扯進來。」

  鳳九娘打量了他一會,忽然道:「你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既然這麼護著她,為何又不好好待她?」

  蕭玄半闔著眼,未應聲,鳳九娘咯咯一笑:「你們男人,總自以為瞭解女人,卻不知很多時候,那做的都是蠢事。你不想將她牽扯進來,你又怎知她是不是真的不想參與?」

  蕭玄抬眼:」她的事,你別管。」

  鳳九娘搖頭:「你果真是不瞭解女人,你那位夫人,看著不言不語柔柔弱弱,完全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標準模樣。其實心裡住著一天豹子,她是那種專門潛伏在暗處,伺機而動的女人。偏上天還給她那樣一副容貌,又讓她經歷了這樣一番事,過後依舊能令那位時少爺戀戀不忘,神魂顛倒,你小心,最後被吃的骨頭都不剩。」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1:50 PM

第三十六章:真相

  入夜,葉楠夕用完晚飯不久,蕭玄就回來了,並且身上還帶著幾分酒氣,也不知是喝的什麼酒,被這屋裡的暖氣一烘,竟有種清冽的香。葉楠夕此時正翻看以前自己幫蕭慕氏整理百善會賬目時所記的筆記,知道他掀簾而入,卻眼皮也不抬,只漫不盡心地道一句:「你回來了。

  丫鬟捧著盥洗之物魚貫而入,蕭玄依舊是自己擦了臉,又命人給自己備一碗醒酒湯,然後才走到葉楠夕身邊。

  「等我看完這個。」葉楠夕此時正算著賬目裡的一些細項,便隨口道了一句。

  越來越有些看不清她了,瞧著連看自己一眼都懶得看的妻子,想起白天時鳳九娘說的那句話,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見她手中的冊子還有好些沒有翻,他便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綠珠將醒酒湯端進來,他在桌子上敲了敲。綠珠將醒酒湯放下後,又給葉楠夕稍微移了一下燭台,就輕輕退了出去。

  約一炷香的時間後,葉楠夕總算翻到最後一頁,然後輕輕吁了口氣。

  此時蕭玄也已喝了一口醒酒湯,只是因這湯的味道有些重,他皺了皺眉,便放下了。以往,他喝的醒酒湯都是葉楠夕親手煮的,如今借丫鬟的手,味道就變了。在軍營的時候,連發酸的麵餅都吃過,如今竟就受不了一碗湯的味道。回來幾年,很多習慣似乎真的比以前講究多了,蕭玄手放在桌上抵著腦袋側著臉,一邊看著一臉專注的妻子,一邊回想這三年他在俞川的日子。時間久了有些事,他終是學著慢慢適應,但有些事,他這輩子都無法原諒。

  葉楠夕合上冊子,正打算跟蕭玄說一說她今日跟丁四奶奶談的事,卻還不待她轉頭,蕭玄忽然就喊了她一聲:「夕娘……」

  這個聲音!葉楠夕只覺得心頭一顫耳邊似又迴響起那句夢魘般的話。每次喝了酒後,蕭玄便會覺得嗓子有些發粘,於是微咳了一聲,才接著道:「你以後別跟子邇走得那麼近。」

  葉楠夕僵硬地轉過臉,怔怔看著他:「你,再說一遍。」

  蕭玄一怔,卻瞧著葉楠夕面上的表情後不解道:「你怎麼了?」

  是這個聲音,低沉,微啞,帶著幾分性感,低緩溫柔的語氣宛若情人的低語。真的是他,沒有錯,確實是他!

  確定後,內心深處有一片似連她自己都無法觸及的地方,隱隱痛了一下,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讓她一時間失了聲。

  見她忽然就呆在那,蕭玄不解站起身走過去,抬手在她額上碰了碰:「不舒服?」

  葉楠夕怔然回神即往後一退,避開他的手。蕭玄一怔微皺起眉頭,覺得嗓子更加不舒服了,便又輕咳了一聲。

  他今天喝了酒,所以聲音聽起來才比平常低沉了幾分,這麼說的話…葉楠夕打量了他片刻後,就開口問出一句:「我喝下毒藥的那天,你是不是也喝了酒?」

  蕭玄沒想她會提這事,沉默了好一會才道:「怎麼問起這個?」

  葉楠夕再問:「回答我,那天,你是不是喝了酒?」

  見她表情異常認真,蕭玄便點頭,然後有些遲疑著問:「是喝了一點,你,都記起來了?」

  果真,是他!

  葉楠夕站起尊,看著眼前的男人,只覺思緒紛亂如麻。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既能親手對她下藥,此時此刻卻又表現得這麼坦然,並且看起來甚至還帶著幾分真情!是他人格分裂還是她神思混亂了?

  「你怎麼了?」見她臉色越來越白,蕭玄便抓住她的胳膊,抬手又往她額頭上探了探,沉聲道「不舒服就說一聲。」

  葉楠夕皺眉撥開他放在她額頭上的手,然後抬起臉,看著他問:「為什麼?」

  「什麼?」蕭玄正要放開她,卻聽到她忽然這麼問,正要鬆開的手又收緊了。

  葉楠夕慢慢整理思緒,面上的表情漸冷:「只是因為懷疑我跟蕭時遠有染,所以就要置我於死地?既如此,為何又要答應接我回來?即便是想修補顏面,那我提出和離之事不是正合你意?既不喜歡,卻又要死死拖著,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蕭玄慢慢放開手,燭光從他背後照過來,令他整張臉都沒入陰影中,而他面上的五官在這一刻看起來,竟是俊美得令人心悸。

  「你是這麼想的?」他的聲音裡有詫異,甚至還有幾分失望,「你以為是我給你下的毒。」

  或許是關於他的一切記憶都沒有了,所以除了震驚和不解外,並沒有太多的感情參雜其中。因此她在片刻的震驚後,也很快就恢復了理智,自然也聽出蕭玄此刻的話中另有他意。

  忽然想起祖母對她說過,她出事的當天,蕭玄並未在府中,而是在書院。

  難道……不是?

  可他剛剛卻又承認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著眼前站得筆挺的男人,她遲疑了好一會才問:「我出事當天,你在沒在府裡?」

  蕭時遠沉默一會才道:「白天你出事的時候我未在,晚上回來後才知道你服了藥。」

  他似乎沒有必要騙他,而且這等事,她到時一問便知。

  葉楠夕只覺得口舌有些干,想了想,又問:「那你,那天有沒有餵過我什麼?有沒有對我說過什麼?」

  蕭玄皺眉,打量著她道:「你不是都想起來了?」

  是她誤會什麼了嗎?似乎只要一想關於他的事,頭就疼得厲害。似乎只要一觸及到他的事,她幾乎是反射性的出現牴觸的情緒。那種驕傲的,不允許低頭的情緒在抵抗所有關於他的記憶,就好似,她要徹底將這個男人從生命裡抹去一般。

  兩種情緒在拉扯著她,似要將她生生分成兩半,頭脹得厲害。

  她隱約明白了什麼,可同時心底卻是一片茫然。

  「那天,你餵我的是什麼?你可曾對我說過永不棄的誓言?」葉楠夕看著他沒在陰影中的眼睛,卻覺得自己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起來。

  她話一落,他便伸出手接住她倒下的身體,低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道出兩字:「說過。」

  她抓住他的衣服:「那你,餵的是……什麼?」

  「解藥。」

  竟然,是這樣的答案,葉楠夕忽然生出幾分可笑的感覺,可是還不等她扯開嘴角,就已閉上眼。

  冬日的夜,深重而濃黑,她心底緊繃著的那根弦鬆了下去,可取而代之的卻是另外一種莫名的情緒,只是她心裡卻清楚,當她再次醒來時,這忽然冒出的情緒將再次被掩埋。

  翌日一早,她醒來時,天已大亮。

  葉楠夕躺在床上發呆了好一會才慢慢坐起身,然後轉頭看著旁邊的位置,昨晚,他好像是在這裡睡了一晚。

  這個男人,到底是多情還是無情?

  她之前是誤會了,他的確是護著她的,卻為何,她即便不用問,心裡也清楚,他心裡並沒有她。

  葉楠夕摸了摸胸口,發覺昨晚那等心悸的感覺此時竟再尋不到絲毫,只有淡淡的悵然留在心間。關於他,也僅有這幾日相處的印象,她沉默了一會,便笑了笑,然後掀開被子下床去。

  今日,是父親的壽宴日,也是她恢復自己名聲的重要日子,聽說丁家也有人過去祝壽,她需盛裝打扮著過去才行。

  既然是要秀恩愛,那蕭玄今日自然是不會單獨騎馬,於是著裝好後,兩人便一起上了馬車。行了一段路後,葉楠夕便將昨日沒有來得及說的話對他道了出來。

  蕭玄一聽,即不卒同地看了她一眼:「此事你最好別參與。」

  「你是擔心夫人會對我有意見,還是另有他慮?」

  「百善會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這涉及了大額的銀錢,又有那麼多世家大族參份其中,你別去沾惹。」

  這些,她當然知道,並且早就清楚。

  葉楠夕沉默了一會,就轉了話題:「你知道,那天我並非是自盡,是嗎?」

  蕭玄未開口,葉楠夕淡淡一笑,接著問:「你既能尋到解藥,那麼自然知道毒藥是哪裡來的。」

  蕭玄依舊沒有開口,此時馬車已經走到街市中心處,能明顯感覺到車來人往的熱鬧,只是周圍的嘈雜的聲卻將車內的沉默襯得愈加靜謐。

  葉楠夕也沒有催著他開口,坐了一會就拉開車窗簾的一角,往外面看去。

  總算明白,為何她對這裡的一切都不會覺得新鮮,因為再怎麼新鮮的事,看了二十年,也都會習以為常。

  美人倚窗而望,惹到街上好些浮浪弟子朝她這追著張望,蕭玄面色有些不好,葉楠夕淡淡一笑,便放下簾,然後看著他問:「毒藥是花蕊夫人找來的是嗎?」

  蕭玄依舊未開口,葉楠夕便接著道:「沒有否認,就是承認了,到底是你母親,你很難開這個口,我能理解,只是為什麼呢?」葉楠夕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難道是替你感到不值?」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1:51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8 11:56 PM 編輯

第三十七章:調戲

  「……這種事以後不會再發生了。」蕭玄總算開口,葉楠夕卻是笑了,看了他一會,然後道:「即便我信你,卻也不敢信花蕊夫人。」

  蕭玄看了她一眼,因馬車動晃的關係,她戴的那對垂珠耳墜一直在晃來晃去,晃出一層柔和的微光,再被那張臉一襯,倒令人一時半會移不開眼。

  片刻後,他才道:「我並非是敷衍你。」兩人原本是對坐著的,葉楠夕聽了這話,忽然起身做到他身邊,轉頭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道:「那夫君是做好準備,從此刻起,要寸步不離地守在我身邊了?」

  蕭玄不防她會做出這樣的舉止,一時有些愣住。

  「夫君是打算放下手頭所有的事,從此以我為重,我往西,你絕不會往東?我往南,你絕不會往北?我逛街,你跟陪?我吃糠,你咽菜?我睡覺,你打扇?我起床,你端水?我上茅廁,你提馬桶。」

  分明是故意跟他抬槓,簡直越說越不像話,蕭玄臉色有些鐵青。

  葉楠夕說完後,也不管他什麼臉色,自己先就笑了起來。這樣可惡肆意又令人無可奈何的笑,是他第一次看到,心裡隱約有種氣到的感覺,卻又不知要拿她怎麼辦!以前,她從不在他面前有過這樣的言行舉止,似怕他會厭煩她,所以事事都帶著一分小心。

  葉楠夕笑完後,就抬手在他胸前輕輕撫了撫,柔聲道:「夫君,你若真有此等覺悟,妾身必安心居於內院回報夫君此情。」

  那手,就那麼自然地放在他胸前,再看她笑意下藏著算計的眼,他欲要斥責的話莫名地就吞了下去。卻這會,馬車忽然轉頭,避開一輛從前急駛而過的馬車,這一避讓,車輪即壓到路邊的石子,車廂猛地震了一下,葉楠夕被震得失去平衡,馬車的慣性帶著她往蕭玄身上撲去。

  剛剛一直動晃的耳墜兒甩到他的下巴上,微涼的耳珠從他唇上擦過,鼻間聞到一股說不出名的淡香。

  他胳膊收緊,便穩住她被馬車帶得傾解的身體。

  好嘛,才吃完豆腐,自己就立即給他來個投懷送抱。

  胸膛夠寬闊,觸感也是不錯,葉楠夕在心裡評價了一番,然後才從他懷裡緩緩起身,有些揶揄地笑道:「幸好夫君眼疾手快,這意外果真是無處不在。」

  不等蕭玄開口,車伕已轉頭道歉」並問他們有沒有事。

  蕭玄垂眼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笑臉,有種,一直被她調戲的感覺,鳳九娘說她是頭貓子,可此時在他眼裡倒更像只使性子的小貓,分明是不在意他」偏又愛招惹他。撓過來的爪子,力道掌握得很好,只撓得他心裡癢癢的,讓他完全無法生氣。

  只是以前從沒有這般相處過,一時間他竟不知該如何應對,於是此時車伕的問話倒讓他有種被解圍的感覺。扶著葉楠夕坐穩後,他便對外道了一句:「無礙,快到葉府了嗎?」

  「回三爺,前面就是了,剛剛也不知是誰家的馬車,簡直是目中無人,讓三爺和三奶奶受嚇了。」

  葉楠夕輕輕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裳,就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見果真是到娘家了。

  「剛剛的事就這麼說定了。」兩人下車後,葉府的管家即滿面笑容地迎上來,周圍的目光即刷刷地朝他們這看過來。葉楠夕趁機對蕭玄嬌嗔地道了一句,那聲音和語氣還有神情,都掌握得恰到好處,任何人看了都覺得兩人之間沒有任何隔間。

  於是周圍看過來的目光,有的難免就多了幾分失望,有的則是微微鬆了口氣,有的卻只是淡淡一笑,朝他們領首致意,然後先一步進了葉府。

  蕭玄只覺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氣堵在胸口,若說被她氣到,倒也不至於,但就是覺得有種被吊著的難受。明知她是帶著算計的親近,偏她這般的言行舉止,竟還讓他看起來有種可惡的順眼。

  葉府似因閉門謝客一個多月的關係,所以這一日前來祝壽的人特別多,無論收到帖子的沒收到帖子的,都備著禮物上門來。雖說今日的主角是葉明,但實際上這些前來祝壽的人,很大一部分是為看葉家和蕭家的熱鬧來的。

  之前葉楠夕和蕭玄還沒有到的時候,倒還有些人在暗暗打聽,眼下,兩人親親熱熱的從馬車下來。男的豐神如玉,女的艷光四射,各自眼裡都含著笑,哪裡有半點不和的樣子。

  「倒不像是在做戲。」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誰知道,做戲若讓人看出來,還有什麼意思。」

  「聽說這蕭三奶奶被送回娘家的時候,是斷了氣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聽誰說的,我聽說蕭三奶奶只是躺進去罷了,是雲山道長給算的一卦,好像是說只有這樣才能避開命中大劫,興旺大家。」

  「真有這樣的事?那怎麼還傳出蕭三奶奶跟別人好上的話?」

  「這事兒真說不準,不過依我看,不管是不是真有這一卦,也不管那些流言是真是假,蕭三奶奶如今的確是渡過了一劫,你瞧她今日這氣色。」

  「這倒是,如此說來,是真是假還另說了。」

  「行了行了,別說了,蕭三奶奶過來了。」

  年氏笑瞇瞇地領著葉楠夕在眾女眷之間走了一圈,幫她拉近跟這些年長的貴婦人間的關係,然後笑著道:「老爺的壽宴還得一會才開,你先去那邊跟老太太說說話,待宴席開後,你隨老太太一塊出來。」

  葉楠夕剛應聲,只是還不待走開,年氏身邊的丫鬟就走過來道:「太太,丁四奶奶過來了,正在前廳跟柳府的大奶奶說話。」

  年氏笑了,跟旁邊的眾夫人告了聲罪,就起身迎客去。

  那丫鬟又對葉楠夕道:「丁四奶奶也問起二姑娘了。」

  年氏心裡會意,便對葉楠夕道:「正好,夕娘就隨我一塊過去。」

  兩人走到前廳的時候,便見蕭玄不知什麼時候也過來這邊了,眼下正跟丁四奶奶說著話。周圍還有好些個貴婦人和媳婦子,正一邊兒說著話,一邊兒往裡走,笑語聲喧,好不熱鬧。雖說丁四奶奶跟花蕊夫人不和,但丁四奶奶的娘家多少也沾了點皇親的關係,所以論輩分,蕭玄也算是丁四奶奶的侄兒。

  「正說著你呢,這就來了。」瞧著葉楠夕後,丁四奶奶即朝她招手,然後又對年氏道:「你家的姑娘真是一個賽一個的水靈,怎麼不見三姑娘和四姑娘。」

  「都在老太太那邊呢,之前老太太才說好些時日沒有看到你了。」年氏一臉親熱地迎過來,「怎麼沒瞧著丁侍郎?」

  「去院長那邊了,我是瞧著子乾,想著許久不見了,就拉著他先陪我說會兒話。」丁四奶奶說著就看向葉楠夕,「昨兒我跟家裡的長輩商量了一下,都覺得你若能到我身邊幫忙是最合適不過了,如此明年的百善會我也能輕鬆不少。卻不知你主意定了沒有,若是定了,我便能提早安排。」

  旁邊的幾個貴婦人媳婦子,包括年氏,都清楚這話是什麼意思,因此丁四奶奶這話一落,大家不由都安靜下來,紛紛看向葉楠夕。有嫉妒,有羨慕,有詫異,也有不解。

  葉楠夕不禁讚一聲高明,丁四奶奶趁著今天這個日子,在大家面前將此事道出,那麼就算到時花蕊夫人對人選之事有任何異議,也都難以改變這個結果。

  「四奶奶能這麼看得起,我自是沒有不盡心的。」葉楠夕說到這,就笑著看向蕭玄,接著道:「剛剛過來的路上,子乾還對我說,我年紀輕,經歷的事兒少,懂得的事兒更少,只是他又不能時時在我身邊指點,所以以後少不得是要麻煩四奶奶多多照顧了。」

  「這個好說。」丁四奶奶呵呵一笑,就看了蕭玄一眼,「你就放心吧,難得你放心將自己這麼個嬌滴滴的媳婦兒送到我身邊,我能不好好照顧的。」

  葉楠夕走在蕭玄旁邊,拿胳膊輕輕磨著他的手臂,若有若無,若即若離。

  像貓,撓一下就離開,然後又悄悄過來,再撓一下。

  有種嬌嗔的狡猾,這女人……

  蕭玄瞥了她一眼,再看周同一個個暗含深意的目光,只得對丁四奶奶點頭道:「那以後,就麻煩您了。」

  年氏在一旁看到這一幕後,心裡倒實實在在吃了一驚。葉楠夕到底是怎麼回來的,這些女人不知道,她可是再清楚不過了,可眼下,二姑爺怎麼……看起來不像是在作假。

  在花蕊夫人和葉楠夕之間,他竟真的站在葉楠夕這邊!

  這丫頭,到底是使了什麼手段?

  卻她們正就這個消息各懷心思的時候,忽然聽聞前院的下人報了一聲,壽寧侯府的時少爺帶著賀禮上門來了。

  年氏暗吃一驚,趕緊看了葉楠夕和蕭玄一眼。

  按說,蕭時遠會過來祝壽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因為他也曾是葉明的學生,哪有老師過壽,學生不上門祝壽的道理。

  可,這個時候過來,年氏心裡卻生出幾分不安。而旁邊稍稍知道點消息的女人,趕緊相互看了一眼,終於等到好戲上門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1:56 PM

第三十八章:平分秋色

  蕭時遠今日穿著一身朱紅色八團天馬紋闊袖長袍,鮮亮的顏色再配上他那雙狹長的鳳目和斜飛的雙眉,略偏陰柔卻又極其張揚的氣質,頓時間就吸引住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看著似帶著一團明火,從外緩緩走進的身影,葉楠夕微詫。前兩次見面,他都是穿著淡色簡樸的衣裳,並且好像是刻意收斂了情緒,所以雖容貌同樣出色,但並不似今日這般惹眼。紅色華服,當真是配極了他,也是直至此刻她才發覺,蕭時遠的五官,簡直是精緻到了宜男宜女。

  蕭玄的五官亦稱得上俊美,但似乎是曾從軍的關係,所以他身上總還帶有幾分冷峻,只是與軍人的冷硬刻板相比,卻又多了幾分文人的儒雅。或者說,跟蕭時遠此刻這種由內而外流露出來的張揚相比,蕭玄給人的感覺就是恰到好處的克制。

  「原來三哥和三嫂也過來了。」蕭時遠進來後,即朝蕭玄和葉楠夕這過來,嘴角微揚,袖袍輕甩,負手點頭。那動作,有種說不出的風流,完全沒有等著看熱鬧的人所希望的彆扭和尷尬。旁邊幾位媳婦子皆忍不住偷偷瞟了好幾眼,暗道蕭家怎的都出這般好人才,一個蕭三爺就已是人中龍鳳,如今這位時少爺更是惹人眼目。

  而令好些人詫異的是,蕭時遠的話一落,蕭玄即和氣地笑道:「出門時我還跟你嫂子說要叫上你一塊來的,哪知你已提前出門,只是怎麼卻比我們晚到了。」

  葉楠夕看了蕭玄一眼,倒沒想,他睜眼說瞎話也能說得這麼順溜!

  蕭玄問得自然,蕭時遠接得也順暢:「之前在澱閣定了一方紫墨,時間有些趕,我就早早去看著,所以才遲了些時候。筵席還沒開吧?怎麼三哥和三嫂子都在這說話,院長呢?」

  「你是來得巧。」蕭玄漫不盡心地一擺手,示意他隨自己走「我們也是剛剛到不久,我還未去見院長,正好與你一塊過去。」蕭時遠領首,也做了個請的手勢:「三哥請。」

  兩人就這麼有說有笑地離去,朱袍玄衣在寒風裡輕舞翻飛,結伴而行的修長身影悠然地走進薄霧般微冷的陽光裡,留一眾婦人站在那屋簷下暗生歎息。

  就,………,只是這樣?

  到底那傳聞是真是假,誰也看不出個道道來。

  旁邊一直等著看好戲的女人有些失神地看著那兩人離去的背影,大失所望,更有人心裡生出不可言說的失落感。

  年氏不禁又打量了葉楠夕一眼,剛剛蕭時遠過來時,只是對她禮貌地領首,既沒有刻意疏遠,也沒有表現得過於特別,兩人之間真看不出什麼。

  葉楠夕知道旁邊許多人都在暗暗打量自己,倒也不在意,只是看著年氏笑了一笑。年氏即往旁招呼道:「他們男人有他們說話的地方,咱也該都入席了,老太太應該已經出來了,大家都進後院去吧。今兒老太太高興,特意讓人挖出幾壇梅花酒,就等著你們幾位過來了再開封呢。」

  丁四奶奶笑了:「那感情好,葉老太太釀的梅花酒可是一絕,去年送我的那兩壇,我家老爺還捨不得喝呢,今兒我是真有口福了。」

  「瞧您說的,這話待會兒你可得說到老太太跟前去,老太太高興了,也就不管我們幾個有多讒,保準先將送您的梅花酒備出來。」

  一眾女眷都笑了,丁四奶奶親熱地拉住葉楠夕的手笑道:「我說怎麼就跟你這麼投緣呢,原來是你們葉家的水土好,養出來的女人是一個賽一個的會說話,一個賽一個的討人歡心。」

  葉楠夕笑道:「四奶奶難得這般看得起,何不以後常帶著自家姑娘和哥兒過來走動,我想老太太別的不管夠,這梅花酒準是管夠的。」

  丁四奶奶點頭:「你果真是知我心,我是正有此意呢。」

  年氏又是一詫,同時心裡亦跟著一喜,雖說她跟丁四奶奶平日裡也有來往,但關係並不算親密。丁氏在俞川是大族,族裡還有數人在朝中為官,以後若是能跟丁家往來得親密一些,倒也不用擔心跟侯府的關係淡去。而且,她聽聞丁家的姑娘教養很好,早有心想從中為峰哥兒提一門親。

  年氏看了葉楠夕一眼,這丫頭,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才各懷計較的幾個女人才下台階,沒走上幾步,就又聽到下人傳陸九漕幫的陸五爺和陸七爺帶著賀禮前來祝壽。

  丁四奶奶回頭,往大門那看了一眼,然後道:「葉院長跟陸九漕幫的人也有來往?」

  年氏淡淡一笑:「那漕幫的大當家和手下的幾個兄弟,以前都曾跟老爺學過幾個字,從此就將我們家老爺認作先生了,每年的這一日,他們都會備禮上門祝壽。雖說都是些莽漢子,但對我們家老爺倒都是恭恭敬敬的,平日裡若是有什麼想不通的事,也會來請教我們家老爺。」正說著,就瞧下人領著兩個衣著得體,身材粗壯的漢子從外進來。

  緊跟著,又見一位披著寶藍底緞面披風的年輕公子從外進來,濃眉大眼的,看起來甚為順眼。並且進來後,瞧著那兩漕幫的漢子,似怔了怔,隨後就點點頭,也跟著一塊給葉明祝壽去。

  丁四奶奶便問:「那位公子是誰?」

  「是我們府陸姨媽家的公子,前幾年一家子搬去京城,如今陸姨媽又送了這哥兒回來,前幾日已進了俞川書院。」

  丁四奶奶點了點頭,便繼續往裡走,只是行了幾步後,似想起什麼,又道:「這麼說來,貴府的陸姨媽跟那陸九漕幫的當家是親戚?」

  年氏笑了笑:「算是同宗同族。」

  葉楠夕聽了這消息,倒是有幾分詫異,原來陸姨媽家跟漕幫大當家還是親戚,難怪真哥兒雖看著是挺傲嬌的一娃,但那脾氣瞧著也挺沖。

  沒多會,筵席便正式開了,裡面熱鬧的聲音在外面隱約可聞。

  鳳九娘算著裡頭差不多已酒過半旬,就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又等了一會,總算瞧著剛剛進去的陸七出來了,正往她這邊看。鳳九娘這才下車,往葉府大門走去。

  梅花酒果真不負盛名,入口順滑,唇齒留香,葉楠夕便忍不住多貪了兩杯,結果過了兩刻鐘,她才隱約感到後勁。吃了半碗米飯勉強壓住後,卻反覺得胃有些脹,於是跟老太太低聲說了一句,便起身暫時離席。綠珠要跟著,葉楠夕搖頭,她就不過是出去散散酒氣罷了,順便去看看文姨娘,倒不用丫鬟時時跟在身邊。

  只是剛從花廳出來,就瞧著一個面生的小廝在走廊口那朝她這探頭探腦。葉楠夕瞧了兩眼,認出是專門在前院伺候的小廝,心裡狐疑,便移步走過去。

  「有位叫鳳九娘的想見二姑娘一面,在竹籬笆那兒。」那小廝瞧著她走過來後,忙低聲道了一句,然後就低頭走了。

  鳳九娘找上她?

  前兒半夜過來找她丈夫,今日又挑了這麼個日子上門找她來,可真有意思。葉楠夕想了想,便抬步往外走去,竹籬笆是葉府花園的一角,夏日時那裡綠蔭成片,是乘涼的好地方。

  眼下是臘月寒冬,那個地方就只剩下枯籐荒草,自然是沒什麼人過去。

  陸真酒量一般,偏那兩漕幫的兄弟跟他坐了一桌,兩人都是極好酒的,陸真又是少年心性,不想叫人笑話,不免就梗著脖子喝多了。幸好他在醉倒前,因膀胱先受不住,這才接著解手的由頭脫身出來。

  葉楠夕聽完鳳九娘的意思後,看了看她一直戴在面上的黑紗,笑道:「這等事,姑娘是不是找錯人了。」

  「我知道三奶奶是個心如明鏡的人兒,此事跟三爺有莫大干係,若再尋不到陸新的下落,三爺怕是要擔大責的。」

  「那都是男人在外頭的事,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姑娘既有這懷疑,何不直接找蕭子邇問去。」

  鳳九娘看著葉楠夕淡淡一笑,只是因她面上蒙著黑紗,所以那笑容看著並不明顯,但那眼裡的神色卻極其明瞭。葉楠夕挑了挑眉,就看著她問:「姑娘既是在求人,卻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我只是怕會嚇到三奶奶。」鳳九娘說著,就抬手解下蒙在面上的黑紗。

  那是一張被燒燬的臉,若是將右半邊臉遮住,她無疑是個美人,即便不是傾國傾城之色,卻也足夠吸引人了,但……

  葉楠夕一時無話,鳳九娘又將面紗戴上,道了一聲「我等三奶奶的消息」然後便轉身走了。葉楠夕在那站了一會,便歎息地搖了搖頭,打算回廳裡去,卻剛轉身,就看到前面走過來一個紅得耀眼的男人。!!!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8 11:58 PM


第三十九章:套話

  蕭時遠沒想到她果真在這,今日他過來,就只是為看她一眼。剛剛本是打算提前離開的,卻離席去找葉明時,好似瞥見她的身影,猶豫了片刻,終是忍不住過來看看。

  他明白她今日為何特意同蕭玄一塊過來,既然蕭玄可以幫她洗清污名,他也一樣可以,既然蕭玄可以為她做戲,他又有什麼不可以的。

  「你別擔心,我就只是過來看看你。」蕭時遠走近後,不等葉楠夕開口,就先道了一句。

  葉楠夕淡淡一笑:「我得回去了。」

  蕭時遠即張口:「等一會。」

  葉楠夕詢問地看向他,蕭時遠目光在她臉上流連,片刻後,終還是歎息一聲:「你回去吧,小心別凍著了。」

  葉楠夕轉身,卻走了兩步後,遲疑了一會,又回過身問了一句:「你最近,過得可還好?」

  蕭時遠目中微喜,隨後就揚了揚嘴角:「你不用為我擔心,我已知道該怎麼做,他日,我定會讓你重得自由身,回到我身邊。」

  葉楠夕愣了愣,然後垂目,面上露出幾分沉思。

  蕭時遠見她似心裡有憂慮,便問:「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

  葉楠夕抬眼,淺笑地搖了搖頭:「也沒什麼,就是希望你,別做什麼不好的事。」

  「你是在關心我?」蕭時遠看著她,往前一步。

  葉楠夕又搖了搖頭,苦笑道:「算了,我先回去了。」

  「什麼算了!」蕭時遠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有什麼不能跟我說的!」

  葉楠夕掙開他的手,打量了一眼他身上的衣著,歎了口氣:「你如今尚是寄人籬下,何須為了跟他賭氣,將自己弄得這般……錦袍繡緞,你是許了什麼出去,才拾掇出這樣的一身?還是你去沾了賭桌?」

  果真是關心他,卻原來擔心的是這個。蕭時遠笑了,枯籐老竹下,殘雪衰草旁,一身紅衣的他忽然一笑,竟真有種令人驚艷之感。葉楠夕心中暗暗納罕,自小寄人籬下的孩子,怎麼會生出這等自傲的貴氣。

  「你放心,若真是要賭,我還不屑去那種地方。」他說著就看了看自己的衣袍,然後再看她,目光放柔了,「你以前說過,紅色很適合我。」

  葉楠夕愣了愣,本想問她什麼時候說過這話,只是張嘴時,卻改了口問:「你在外並無進項,既不是去賭,難不成是跟別人借的?」

  蕭時遠看著葉楠夕,柔聲道:「夕娘,你是不是擔心我以後不能給你很好的生活?」

  葉楠夕眉頭一皺,就轉過臉:「算了,我也不管你這許多事,你賭也好,借也罷,都與我無關。」她說完就要走,蕭時遠急忙道:「你別生氣,我告訴你,不讓你擔心便是。」

  葉楠夕收住抬起的腳,卻未回頭,蕭時遠無奈道:「也無法與你細說,總歸是我參與了百善會之事,所以如今才有了許多進項。你放心,以後我是只有越來越好的,身上寄人籬下四字,很快就會沒有了。

  葉楠夕回頭:「百善會?那你如今是在幫花蕊夫人?」

  蕭時遠沉默了一會,才點了點頭。

  葉楠夕沉吟片刻,便道:「明年我便會去丁四奶奶身邊幫忙。」

  蕭時遠一怔,隨後笑了:「很好。」

  葉楠夕輕輕一歎:「是很好,若真是能成的話,以後我出入也方便些,就是擔心花蕊夫人會反對,都說丁四奶奶跟花蕊夫人不和。」

  蕭時遠想了想,便問:「丁四奶奶是否已經應下?」

  葉楠夕苦笑:「即便是應下了也保不準,若是花蕊夫人極力反對,難道丁家還真能為我跟花蕊夫人翻臉。」葉楠夕說到這,就看了蕭時遠一眼,幽幽道,「再說,花蕊夫人對我,還能有什麼是做不出的。」

  看著她這般失落忐忑的模樣,忽然想起聽聞她噩耗的那一日,蕭時遠張了張嘴,卻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

  葉楠夕歎息:「若是我一開始就能立個大功,確確實實幫上了大忙,花蕊夫人也就沒反對的理由了。」

  蕭時遠聽了這話,面上露出幾分沉思。葉楠夕再打量他一眼,然後道:「已出來好些時候,我需得回去了。」

  蕭時遠也知道他們再在這待下去,定會讓人看到的,到時他今日的苦心可就白費了。即便不想讓她走,卻還是點了點頭,末了又加一句:「你無需過於憂慮,我會替你想法子的。」

  葉楠夕沒應他這話,轉身就離開了那,只是當她出了園子,將轉彎時,陸真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就一把將她拽到另一邊去。

  葉楠夕吃了一驚,不知道他真是要做什麼,只是掙不過他的力道只得隨著他走。小時候,他和她也曾這般玩過,只不過邢時是她拉著他的手在前面跑,他在後面滿頭大汗地跟著。整個葉府的佈局,不管哪個角落,都被他們倆尋摸著玩過。

  其實也就跑了一小段路,繞過一堵粉牆後,陸真就停下了。

  葉楠夕喘了幾口氣後,就要開口,陸真卻又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後葉楠夕便聽到有女眷的交談聲自遠而來。

  「這葉府的園子佈置得真好,果真擔得上奇巧二字。」

  「那還用說,葉院長是風雅名士,這園子自然是不會流俗。」

  「剛剛我好似瞧著蕭三奶奶到這邊來了,怎麼走走到這了,還沒瞧著她?」

  「走,進那裡面看看。」

  女人們的聲音慢慢遠去後,葉楠夕看了陸真一眼,陸真撇了撇嘴,從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

  葉楠夕低聲道:「你怎麼到這邊來了?喝了不少酒吧。」

  陸真瞪了她一眼:「你——你就不會小心點,明知今天這麼多人,還亂走什麼!」

  瞧著他一副臉紅脖子粗的模樣,葉楠夕低低一笑:「是是,是我太不小心了,多虧有你,不然我准又惹一身腥。」

  陸真瞅著她一點都不像是反省的樣子,心裡更加來氣,憋得臉通紅通紅的。葉楠夕關切地打量了他一眼,搖頭道:「才多大,就喝這麼多酒,別站著吹冷風了,快回去讓人給你拿碗醒酒湯,今日府裡應該早就備下這些東西了。」

  「你又比我大多少!」陸真氣呼呼地道了一句,轉身就走,只是剛走沒兩步又回頭瞪著她,「你還不回去,這還有什麼可看的。」

  葉楠夕一邊走出去,一邊道:「小屁孩脾氣還挺沖。」

  「你……」陸真也不知是喝酒上臉的關係,還是被她氣的關係,總歸那臉上的暴漲的血色一直就沒下去。

  葉楠夕也不理他滿臉氣呼呼的表情,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歎道:「比我高許多,看來這些年卻是是長大了不少,是不能再將你當成小屁孩了。」

  陸真一怔,葉楠夕已轉身,然後又回頭對他笑道:「剛剛謝謝你了。」

  陸真看著她漸漸走遠的背影,嘟噥一聲:「誰要你的謝。」

  葉楠夕回到花廳時,宴席也已經吃了七七八八了,她坐下又陪了一會,就有小丫鬟過來跟她說蕭玄要告辭了,問她是不是一起回去。

  葉楠夕點頭,然後有些歉意地向葉老太太告辭。

  葉老太太對她今天的表現比較滿意,因此面上的神色很是溫和,而且她想知道的事,已經從徐媽媽嘴裡瞭解了,所以只叮囑了葉楠夕幾句,讓她無需時時記掛娘家,然後便讓她離席出去。

  上了馬車後,葉楠夕直接坐在蕭玄旁邊,然後有些乏力的閉上眼,後背靠在車壁上,一邊身子則倚著他的胳膊。

  蕭玄側過臉看了她一眼,問道:「怎麼喝了這麼多。」

  「嗯……」她閉目養神了一會,就微微張開眼看了看他,然後又閉上眼往他身上挪了挪,低聲道,「腦袋有些脹。」

  馬車跑了起來,蕭玄只得微側過身,扶著她的胳膊道:「回去吃兩粒清酒丸,然後好好睡上一覺就好了。」

  葉楠夕也將身子一側,然後順著馬車晃動的力道,往他身上一趟,頭就枕在他的大腿上。蕭玄愣住,垂下眼看著依舊閉著眼睛的她,被她枕上的地方即傳來明顯的溫熱感。

  她這是……實在是,大膽!

  「愣著幹嘛,快幫我揉揉。」她忽然開口催了他一下,一副很是理所當然的口吻。蕭玄將有些僵硬的手放在她的額頭上,手掌觸到的是溫熱的呼吸和滑膩的肌膚,這等微微的觸感像是撓在他心上一般,可他卻有種想捏死她的衝動。

  葉楠夕睜開眼,看著他一臉糾結的表情,忽然嗤笑了一聲,然後道:「不讓你白幹活的,你讓我舒服一下,我告訴你幾句你不知道的話。」

  蕭玄皺眉:「什麼話?」

  葉楠夕又閉上眼:「先揉了再說,我腦袋脹,這會兒也想不起來了,反正是你想聽的。」

  於是,侯府的蕭三爺開始了人生中為妻子服務的第一次。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9 01:23 AM

第四十章:出事

  蕭玄從沒幹過這種伺候人的活,他從小就是含著金湯匙,並且稍大一點後就很少跟丫鬟待在一塊,從能跑能跳開始就都跟府裡的小廝混在一起,更別提從軍的那段日子了。

  二十餘年的人生,真正跟他走得近的女子沒幾個,葉楠夕算是其中但前面那三年,他偶爾回府一次,基本都是葉楠夕在服侍他。雖沒有給他捏過肩捶過腿,但端茶倒水服侍更衣等事卻是免不了的。

  可現在……蕭玄看著枕在自己大腿上的那張愜意的臉,想起以前她溫溫順順的樣子,再看此刻她臉上浮出那抹淡淡的紅,他手上的力道不由就重了幾分。葉楠夕蹙著眉頭嗯了一聲,然後抬手自己在眉心那輕輕捏了捏,低聲道:「本來不怎麼疼的,被你一揉,反更疼了。」

  有些含糊的聲音,帶著幾分慵懶和隨意,配上她此刻這番模樣,看起來真有種說不出的吸引力。

  蕭玄停下手上的動作,手掌移到她臉的一側,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動她戴在耳上的那顆花生大小的珍珠墜兒。

  葉楠夕睜開眼,便見正倚著車壁的他也正在垂眸看她,似因車內光線微暗的關係,令他看起來有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兩人的目光靜靜對視了一會,蕭玄的手指移到她下巴處,微涼的手指在她唇上輕輕描畫。曖昧的氣息從綿長的呼吸中透出,溢滿整個車廂葉楠夕覺得心口處微跳了一跳。

  有種熟悉的感覺浸入心裡,葉楠夕回過神,眉頭微蹙,便輕輕撥開他的手,就要坐起身。

  蕭玄似乎很享受這一刻,便看著她低聲問了一句:「不再躺一會?」

  葉楠夕已經起身,蕭玄也不惱,順勢扶了她一下,待她坐起來後便傾身過去。葉楠夕即往旁一躲於是他的唇便從她的嘴角邊擦過,唇上傳來微癢的觸感,卻帶起心頭的失落。這是,她的第二次拒絕,並且還是在她故意引誘他的情況下。

  蕭玄沒有拉開距離,只是側過臉,看著葉楠夕問:「為什麼?」

  她以前雖沒有像現在這般主動引誘他,但從不會拒絕與他親熱。上次她拒絕,他只當她是因經歷了那件事,又忘掉了許些事後心裡有了陰影,所以並不在意。總歸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只待她想起,他們之間便會恢復如從前一般。

  可讓他想不到的事,她恢復的速度比他以為的要快得多,並且也改變了許多。他不清楚自己面對她這樣的改變是什麼感覺,既詫異於她的主動,又氣惱她的拒絕,還有她偶爾流露出來的漫不經心,亦令他感到微微的不快。

  若非她是他妻子他何須這樣順著她的意思,顧著她的感受。

  此時蕭玄的鼻子幾乎要碰到她的臉,葉楠夕只感覺他溫熱的呼吸拂在臉上帶著一種微熏的酒香。

  葉楠夕看了他一會,就伸出食指在他發燙的唇上輕輕壓了一壓,低聲淺笑:「剛剛,鳳九娘找我了,是你讓她過來的嗎?」

  蕭玄正被她微涼的手指勾得心頭又是一動,卻聽了這話後,怔住。

  葉楠夕接著道:「我可以幫夫君去跟子邇打聽陸新的下落,所以夫君以後若是看到我與他走近可千萬別如旁人一樣誤會了。」

  蕭玄終於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坐正了後,沉聲道:「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別插手。」

  葉楠夕如他剛剛一般問了一句:「為什麼?」

  蕭玄看了她一眼,片刻後道了一句:「跟你說過,別跟他走得太近。」

  「我記得的。」葉楠夕淡淡一笑,「只是夫君這般反覆告誡,是不信任我呢,還是另有原因?」

  蕭玄淡淡道:「這事與你無關,鳳九我會告誡她的。」

  卻這話才落,外頭忽然就傳來一個略顯焦急的聲音:「三爺,是三爺在車裡嗎?我是陸七!」

  蕭玄讓車伕停車,然後掀開簾子往外一看,就下車去,陸七猛地一拽韁繩,然後跳下馬,走到蕭玄耳邊低聲道了幾句。葉楠夕掀開簾子,便見蕭玄皺著眉頭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差不多是一個時辰前,鳳九好像是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了陸新,就讓小蒜頭回來報信,然後自己跟了過去,眼下……」

  他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葉楠夕只聽了個大概,片刻後,蕭玄就走過來道:「我有事要處理,今日你就先自己回去。」

  「你晚上可會回來?」

  「說不準。」蕭玄隨口應了一句,就走到前面吩咐了車伕一聲,就示意跟在後面的那輛車上前來,讓綠珠和許媽媽都到葉楠夕這輛車上,然後就坐著那輛馬車掉頭走了。

  「三奶奶,三爺這是要去哪?」綠珠上了車後,詫異地問了一句。

  「誰知道……」葉楠夕看著微微晃動的車簾,面上露出幾分沉思。

  聽剛剛那話的意思,鳳九娘是被人綁架了嗎?如今是已打探到陸新的消息?如此,好容易送到她跟前的機會,怕是要用不上了。

  徐媽媽和綠珠對視了一眼,徐媽媽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兩人再不說什麼。

  回到侯府的時候,已是下午了,花蕊夫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來。因之前跟蕭蓉嫣起了衝突,葉楠夕以為花蕊這一回來定會叫她過去問責,卻不想她回了暗香院歇了快半個時辰,卻依舊沒見有誰過來喊她過去問話。

  「花蕊夫人今日回來,沒有往下交待什麼事嗎?」紫草進來後,葉楠夕便問了一句。

  紫草搖頭:「沒有,只康嬤嬤過來訓斥了一通,然後就走了。」

  葉楠夕打量了她一眼,又問:「沒鬧什麼事就好,你的手怎麼樣了?」

  紫草看了看自己的手:「已經比昨日好些了。」

  葉楠夕點點頭,就站起身,一邊打量著屋裡,一邊問:「對了,三爺今晚沒準又不得回來,這院裡的日常雜事你安排得如何了?」

  「三奶奶之前陪嫁的兩個莊子如今都莊大娘子的丈夫打理,那莊大娘子的妹子莊二娘如今就在廚房那當差,我已讓人去給莊大娘遞了話。今兒上午,莊二娘就拿著兩碟點心過來,說她雖不是廚房裡的大師傅,但也會炒幾個拿手菜。」

  葉楠夕這才想起自己還有陪嫁在這邊,便問:「我記得,那兩莊子是一戶姓呂的人家在幫忙打理?」

  紫草低聲道:「三奶奶被送回葉家的時候,花蕊夫人就將三奶奶手裡的人整個換了,如今……那兩莊子的地契都在花蕊夫人手裡。」

  葉楠夕沉默了一會,忽然想起蕭玄在她棺材裡放的那五千兩銀票,估計他也是明白那兩莊子她很難從花蕊夫人手裡拿回,所以便給了她這些銀票,也不知他是想得周到呢,還是不想麻煩。

  「既然那莊大娘子是花蕊夫人的人,又何需看我的臉色。」

  「地契雖在夫人手裡,但地契上落的到底還是三奶奶的名,夫人如今也只能是代管。三奶奶若是一定要換上自己的人,甭管能不能成,對莊大娘子來說都是件麻煩事,所以她自然是願意悄悄照顧一下三奶奶的。而且,為了能讓我順利待在三奶奶身邊,這件事由我出面,花蕊夫人也不會加以為難。」

  「這些事交給你幫我打理,果真是省了我不少心。」葉楠夕笑了,打量著紫草道,「她今日回來,可有問你什麼事?」

  紫草搖頭:「夫人今日的心情似乎不怎麼好,就連大奶奶去回話,都被斥責了一番。」

  「除此外,還有別的事嗎?」

  「時少爺先姑娘一步回來,並且一回來就被夫人叫了過去。」

  葉楠夕想了想便問:「以前,花蕊夫人常讓時少爺過去說話嗎?」

  「極少,多半是府裡開宴時,時少爺會過來跟夫人說上幾句。」紫草想了想,接著道,「似乎自上次時少爺因三奶奶的時頂撞的夫人後,夫人雖因此大為惱怒,但對時少爺卻較之以往多了幾分關心。」

  葉楠夕陷入沉思,就算蕭時遠是侯爺的親戚,但似花蕊夫人那等高傲的性子,沒道理還能容忍蕭時遠繼續留在府裡,並且還能繼續接受她這樣的兒媳婦?

  如今蕭時遠不僅沒有被趕出去,而且還幫花蕊夫人打理百善會的事,為什麼?陸新的事,真的跟蕭時遠有關嗎?鳳九娘的失蹤,是不是也跟他們有關?

  晚上,葉楠夕倚在引枕上,想起剛剛在葉府看到那一身紅衣的男蕭時遠……她以前說過,紅色很適合他。

  好多事情都不怎麼想的起來了,以前,是多久以前?在她嫁進侯府的時候嗎?

  葉楠夕閉上眼想歇一會的時候,腦子裡忽然就浮現出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畫面,她猛地一驚,就從榻上坐起身。綠珠捧著茶水進來,正好看到她一臉震驚的表情,便走過來關心道:「三奶奶怎麼了?」

  葉楠夕怔了許久,才輕輕吁了口氣,搖了搖頭,然後問:「是三爺回來了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9 01:40 AM

第四十一章:拉攏

  綠珠搖頭:「三奶奶是要等三爺嗎?」

  葉楠夕看了一眼桌上的漏壺,便從榻上起身,打了個呵欠道:「不等他,我困了。」

  葉楠夕上床歇下的時候,蕭時遠則走出自己的房門,站在廊下,久久看著暗香院的方向。旁邊的小廝遲疑了好一會,才躊躇著走近去道:「少爺,夜深了,外頭冷,進去歇著吧。」

  蕭時遠眼睛依舊看著那個方向,許久,問出一句:「司南,你說她心裡到底有沒有我?」

  司南只覺得嘴裡發苦,心裡更是怨那蕭三奶奶都嫁人了,怎麼還招惹上自家少爺。少爺這麼個人才,以後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偏就一顆心撲在那妖婦身上,還越來越泥足深陷,甚至不惜為她觸怒花蕊夫人,這可怎麼勸好!

  「少爺,她如今只是蕭三奶奶,配不上您的。」

  蕭時遠收回目光,冷冷瞥了司南一眼,哼一聲:「由得你多嘴!配不配得上是我說了算!」

  明明是少爺你自己先問我的,司南垂下臉硬著頭皮道:「我知道少爺心裡的苦,可是那蕭三爺也是個好面子的,而且蕭三奶奶的父親又是蕭三爺的老師,蕭三爺是絕不會休妻。之前出了那樣的事,都能答應將人接回來,可想而知蕭三爺對三奶奶也是頗為看重。至於蕭三奶奶,她若真是為著少爺您著想,就應該知道避嫌,不令你在花蕊夫人跟前為難才對。」

  蕭時遠臉色有些難看沉默一會,低聲自語:「我倒願意她讓我為難……」

  他私心裡甚至希望她能跟他鬮上一鬧,或是明確要求他什麼,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令他摸不透她的心。

  難道,她心裡還是放不下著蕭玄?

  想到這,蕭時遠目中露出幾分陰寒,夜風刮過,將他背後的長髮捲起墨般的黑髮在搖曳的燈光下狂亂飛揚。

  那一夜蕭玄果真未回來,葉楠夕才起來,正梳洗時,蕭丁氏竟從外走了進來。

  「三嫂果真是好命,這會兒才起來,今兒大嫂可是天不亮就起了呢。」

  葉楠夕有些詫異,請蕭丁氏坐下,然後問:「今兒有什麼事嗎?」

  「三嫂不知道?」蕭丁氏打量了她一眼,就不冷不熱地笑了一笑,「難怪三嫂還有閒心在這慢悠悠地梳頭洗臉。」

  今日綠珠給她梳了一個飛燕髻髮上就戴了一支鑲著芙蓉石的金釵,很是簡單的打扮,偏放在她身上,就有種說不出的精緻華貴。

  蕭丁氏眼中微微露出幾分嫉妒以及不忿,正好這會葉楠夕轉過臉,即看到她眼中的這抹情緒。蕭丁氏又笑一聲,只是那笑聲聽著有些冷,葉楠夕也不在意,自丁四奶奶答應讓她過去幫忙後,她便知道蕭丁氏定會為此對自己生出許多不滿百善會是塊肥肉參與者大有油水可撈,而她的頂替,自然是等於斷了蕭丁氏的一大進項不恨她是不可能的。

  「正好我也想去找你。」葉楠夕站起身,走到蕭丁氏身邊坐下,「明年百善會的事你大概也是聽說了,我雖是承丁四奶奶看得起,但若論經驗到底是比不上你。所以你若是不嫌麻煩的話,明年我想請你幫把手。」

  蕭丁氏本就是裝了一肚子的話,就打算過來跟她說這事的,百善會的油水非常可觀她是不可能就這麼白白拱手讓出。但是丁四奶奶主意已定她想來想去,只能從葉楠夕這邊入手卻不想還不待自己開口,葉楠夕就先提了出來而且這提議完全符合她的意思。

  蕭丁氏欣喜之餘,面上不禁露出幾分詫異,以前那三年,她其實甚少跟葉楠夕打交道。再因蕭玄對葉楠夕一直就有些冷,所以葉楠夕在侯府裡行事極為低調,而她又是住在西園那邊,因此她對這位三嫂的認識就更淺了。

  若非一個多月前出了那事,她還不知道平日裡看起來麵團一樣的美人,竟也能做出那樣的事,並且過後還能安然無恙地回來。如此,她才開始對葉楠夕多加關注,結果卻是令她越來越訝異,甚至是憤怒了。

  蕭丁氏兀自想著的時候,葉楠夕又接著道:「當然,你在西園那邊還有一大堆的事要理,所以我請你給幫把手自然不會是白幫。我也不跟你含糊,到時若是有什麼進項,你我就五五分賬,你看如何?」

  蕭丁氏回過神,又怔了一怔,只是對上葉楠夕那樣似一切都瞭然的目光後,生怕葉楠夕會反悔,趕緊就張口:「那就這麼說定了,這可是你說的,到時你若反悔,我可是能到丁四奶奶跟前說去,也不什麼妯娌面子了!」

  「我這已經寫了一張契約,你我按個手印,然後各持一張。」葉楠夕說著就讓綠珠將自己早已寫好的那兩張契書拿出來。

  蕭丁氏瞧著放在自己跟前的這兩張東西,張了張口,隨後終是連連歎笑:「三嫂果真是處事大方,事事周到!」

  葉楠夕笑了笑,就送上印泥,她知道丁四奶奶之所以能接納她,一部分的原因自然是為著要氣花蕊夫人,另外一部分就是跟錢有關了。她到底是代表蕭家,從丁四奶奶手上分一杯羹是肯定的事。可是這分多分少,裡頭卻大有門道,她是個新手,到時指定會被人糊弄,所以她一開始就打算將蕭丁氏拉上。而為了防止蕭丁氏因嫉使壞,她需一開始就將兩人間的利益綁在一起,所以就有了這私下立契之約。

  跟蕭慕氏的含蓄溫和不同,蕭丁性子較為爽快,而且葉楠夕開的條件極為厚道,她也就不再得寸進尺,所以這手印按得很是痛快。

  各自拿了一份契書放好後,葉楠夕才問:「剛你進來的時候說大嫂今兒一大早就起來了,不知是要忙什麼事?」

  順利解決了一樁心事,蕭丁氏心情大好,就笑著道:「差點忘了,我就是特意過來跟你說這事的,今兒是夫人在公主府裡擺百善宴的日子,所以大嫂一大早就起來張羅準備,剛剛已經領著蓉姐兒隨夫人一塊往公主府去了。俞川各大世家的女眷和公子爺都會過去,三嫂今日也該過去看看,明年春第一場百善宴就是由丁四奶奶來主持了。」

  「是今日!」葉楠夕詫異,「不是十五日嗎?今兒才十二。」

  「改了,昨兒夫人臨時改了日期。」蕭丁氏說這個時面上也有些不解,「以往除非是天氣不好,或是跟什麼事相沖了才會改日子,這個月也沒聽有什麼事……行了,改了就改了,反正哪天也都差不多。」

  葉楠夕便問:「你這會兒是要過去?」

  蕭丁氏道:「丁府離公主府不遠,所以我先去找丁四奶奶,然後才一塊兒去公主府,三嫂一會也跟我一塊出門如何。」

  葉楠夕沉吟一會,就搖了搖頭:「我這會兒就跟丁四奶奶一塊結伴去公主府的話,多半又會令夫人不快。」

  「女人之間總少不了有些隔閡,只不過大家都知道要做好表面功夫。」蕭丁氏說著就站起身,「既然三嫂有自己的考量,那我就先走一步。」

  葉楠夕點頭,目送她出去後,就讓綠珠將紫草叫來。

  紫草低頭進來,平靜的神色裡帶著幾分期待:「三奶奶有什麼吩咐?」

  葉楠夕打量著她道:「你的手如何了,今日能隨我出門嗎?」

  綠珠有些詫異,紫草則抬起眼,甚是驚喜的看著葉楠夕:「只是點小傷,我出門是無礙的,只是擔心不能伺候好三奶奶。

  葉楠夕點頭,便讓綠珠去準備一下,一刻鐘後,主僕三人便從角門出去。只是此時,角門的另一邊不知何時也停了一輛馬車,葉楠夕剛出來,就瞧著蕭時遠從那輛車上下來,並直接走過來叫住她:「你跟我去一個地方。」

  葉楠夕一怔,卻還不及開口詢問,旁邊的紫草就上前道:「請時少爺自重。」

  蕭時遠皺著眉頭一聲喝斥:「這沒你說話的地方!」

  綠珠有些擔心地往兩邊看去,幸好時間還早,開著角門的這條巷子還沒什麼人出來。紫草低了低頭,片刻後又抬起,一臉堅毅地道:「時少爺這樣會害了三奶奶的。」

  葉楠夕朝紫草搖了搖頭,然後看向蕭時遠:「出什麼事了?」

  蕭時遠低聲道:「跟我走,我送你一個大功勞。」

  葉楠夕心頭一跳,只是跟著眼裡就閃過幾分複雜的神色。

  見她竟然猶豫,蕭時遠頓時蹙起眉頭:「時間不等人!」

  葉楠夕回過神,便道:「我讓馬車跟著你可行?」

  蕭時遠遲疑了片刻,雖是恨她對他總是這般小心翼翼,保持距離,卻終是點了點頭。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9 01:40 AM


第四十二章:選擇

  上了車後,紫草很是擔心的問道:「三奶奶為何要跟時少爺走,萬一讓人知道了,可是百口莫辯啊。」

  綠珠雖沒說什麼,但也在一旁輕輕點了點頭,她是也很不解葉楠夕此時的決定。明明是打算去公主府的,眼下卻跟著時少爺走了,一會蕭四奶奶和丁四奶奶到了公主府後看不到三奶奶,會怎麼想。

  「辯什麼?」葉楠夕挑開車簾的一角,然後又放下,「有什麼好辯解的?」

  綠珠和紫草對看了一眼,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葉楠夕笑了笑,便道:「我是不大記得以前在侯府時,我都是怎麼渡過的,只是如今在生死線上走了一趟後,總算是明白了個道理。」

  綠珠遲疑了一會,就有些好奇的問:「三奶奶明白了什麼?」

  從死到生的這一路,都是她陪著葉楠夕走過來的,所以這會兒聽葉楠夕這麼一說,心裡自然是難免有些好奇。

  葉楠夕便有些漫不經心地道:「這世界這處境,我若做得好了,便會遭人嫉妒;做得差了,便會讓人瞧不起;言語開放些定被說是騷,安分守己也定有人說是裝模作樣;表現得忠厚點吧,在她們眼裡就是傻。凡事若算得太明白,奸詐這個詞就逃不掉了。何必呢!看你不順眼的人,你做什麼都是錯的,瞧你順眼的,你放屁都是香的。既然如此,我何不怎麼舒服怎麼來,何苦再繼續為難自己,為難到命都沒了也不見地能有什麼好。」

  綠珠怔了怔面上露出幾分難過,良久,輕輕一歎:「三奶奶別難過,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

  葉楠夕看著她輕輕一笑:「傻丫頭,那只是開始而已。」

  紫草在旁邊張了張口,卻到底也沒說什麼,只是目光愈加堅毅起來。

  馬車在一個靠近碼頭的茶樓停下,葉楠夕下車後,便見蕭時遠已先一步進了茶樓。她站在車廂旁看了看,紫草上前低聲道:「三奶奶此事不妥。」

  綠珠也跳下車,有些不解地看了看著附近,然後也是不解地道一句:「時少爺為何帶您來這邊?這個地方人多嘈雜,萬一三奶奶被人衝撞了就不好了。」

  碼頭附近的茶樓確實是龍蛇混雜之地,並且來往的人特別多,葉楠夕又是這等相貌,自然是一下車就惹得街邊好些個閒漢頻頻側目。

  只不過因看她身上的穿著和乘坐的馬車不凡,並且身邊還有兩丫鬟跟著,因此倒也沒有人敢湊上前來,只是在站在一邊說些調笑的話,並肆無忌憚地打量著。

  葉楠夕垂下臉,抬步進了茶樓。

  早有小廝等在旁邊領著她就往樓上的雅間走去。

  蕭時遠瞧她進來後,面上的神色稍緩了幾分,然後就給她倒了一杯茶,一邊示意她過去一邊道:「這裡的茶著實一般,這個是我特意讓人給備的金銀花茶,是從雲山採來的你過來嘗嘗,若是喜歡,以後就讓人給你多備些。」

  不待葉楠夕開口紫草和綠珠就已對視了一眼,面上神色微變。

  這話暗指的意思太多分明,令人聽著禁不住有些膽戰心驚。以往時少爺雖思慕三奶奶,但到底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特別是在人前,都有刻意收斂的。即便是在她們這幾個丫鬟面前,時少爺對三奶奶也是有表現出該有的尊重,可今日,怎麼看著都不對勁。

  葉楠夕打量了蕭時遠一會,心裡微微一歎,她是真想不到,竟然是他。

  茶倒好了,蕭時遠抬眼看向葉楠夕,紫草和綠珠皆有些緊張地看著,綠珠卻是比紫草多了幾分忐忑和不安。她如今尚不能確定紫草是不是真的投到三奶奶這邊了,要萬一紫草將今日之事告訴花蕊夫人,那三奶奶的處境堪憂。她也不知三奶奶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何就放心將紫草帶在身邊。

  「你讓我到這邊來,不會就只是為了請我喝茶?」葉楠夕走過去,卻未坐下,只是垂下眼看了看那盞茶。淺淺的碧色,似一汪春水,茶香氤氳,且淡且雅。其實這種茶喝起來味道一般般,就是香氣迷人,她還記得第一次請她嘗到這個茶,是個極美的女人。時間太久,那女人的相貌她記不太清了,唯記得對方有一雙又細又白的手,長長的指甲上塗著淡粉色的花汁,看著很是迷人。

  蕭時遠的手也很溧亮,剛剛他倒茶時,手背正好是對著窗戶,略有些刺目的陽光將他的手照出一種白得幾近要透明的錯覺。修長,白皙,指骨均勻,很像印象中的那雙手。

  「我既說要送你一份大功勞,自然是不會食言。」蕭時遠說著就將對著茶樓後面的窗戶打開,然後才接著問,「你可知陸新是誰?」

  葉楠夕遲疑片刻,就點了點頭:「聽丁四奶奶提起過,似乎此人捲了百善會的銀錢逃走了。」

  蕭時遠點頭:「沒錯,現在很多人都在找他,找到他,百善會的大窟窿基本就能填上,明年丁四奶奶接手後,麻煩也會少許多。」

  只是有的人希望陸新被找到,而有的人則希望他從此消失。

  葉楠夕看著蕭時遠道:「你知道他在哪?」

  「就在這裡。」蕭時遠站在窗戶旁揚起嘴角,陽光照在他臉上,將他那雙鳳目鍍上一層艷色,這個男人在那一瞬有種令人心驚的美。

  蕭時遠說著就往其中一個廂房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接著道:「再過半個時辰左右,他就要離開了。碼頭上的商船漁船多如牛毛,他只要混進去,到時船一開,想再找就難了。」

  葉楠夕忙走到窗戶旁往外一看,隨後腦子裡盤算著該如何利用這個消息,只是剛一想,心底忽的又浮出一層疑慮。於是收回目光,詢問地看向蕭時遠,若陸新的形蹤真是由她道出,那此事自然是要記她大功一件的,但他,真的只是為了告訴她這個消息?

  「如今不止是蕭玄在找化,花蕊夫人也在找,就是丁四奶奶那邊的人也都是在暗中打聽的。」蕭時遠看著她輕輕一笑,「現在,你可以選擇先告訴誰。」

  讓她選擇!?

  葉楠夕看著眼前的男子,見他看著自己的目光裡既帶著幾分冷酷,又帶著幾分期許,她慢慢冷靜下來。

  沉吟一會後,她才問:「既那麼多人在找他,他為何不現在就走?」

  蕭時遠面上露出幾分嘲諷:「昨晚漕幫裡的一個女人被他給拿住了,如今碼頭上都有人盯著,他又要帶著那女人當人質以防萬一,接應他的人大約是還沒到,眼下自然是走不了的。」

  才說著,葉楠夕就瞧著對面那個廂房的房門被打開,一個男人從裡走出,動作看著似隨意,但其實很小心。蕭時遠即將葉楠夕拉到一邊,紫草和綠珠皆是一驚,就要上前,蕭時遠冷笑:「若不想壞你們主子的事,就給我安分點待著!」

  綠珠性子有些憨,她眼裡只有葉楠夕,因此並不怎麼懼蕭時遠。紫草則是能比她多想一層,因此聽了蕭時遠的話後,遲疑了一下,就伸手拉住綠珠,朝她搖了搖頭低聲道:「先看三奶奶怎麼說。」

  葉楠夕站在蕭時遠身邊,瞧著他將其中一頁窗扇關上後,才問:「我告訴誰,對你有何影響?」

  蕭時遠拉上窗扇的手微微一頓,隨後才道:「這是我送你的禮,你怎麼收,對我當然都不會有任何影響。你若想跟夫人暫時修好,就當做看不到今日之事,將此事完全交給我來辦,以後我定也能護得你周全,再不會讓你受任何委屈,就是夫人也不行。」

  紫草在一旁聽得心驚,綠珠一直木訥的表情也起了些許變化。

  蕭時遠接著道:「你若想當丁四奶奶跟前的紅人,讓她不得不對你另眼相待,就將此消息送到丁府去,人我也替你選好了,你只需讓你的丫鬟將消息送到就行。至於蕭玄」蕭時遠說到這,頓了頓,嘴角邊勾起一抹冷笑,「他的人也在找陸新,你告訴他也不無不可,總歸他既是從你這裡得了消息,自然不敢不記你這份大功,到時他在你和夫人之間也會有所表示,並且,漕幫的人就在碼頭那邊。」

  葉楠夕走到桌子邊坐下,看著他給她倒的那杯茶沉默。

  她,大概明白他給她這三個選擇是什麼意思了,不管他在這件事中是處於什麼樣的立場,能將這個消息告訴她,並且讓她選擇,他是當真捨得了。

  她若做第一個選擇,無疑是蕭時遠是最希望看到的結果。她在這樣的情況下,能將此事完全交給他去辦,便是信任他並且是依靠他的一種表示。而她若做第二個選擇的,便是表明她沒有要依靠他的打算,並且還希望能跟他保持距離。至於第三種選擇,無需多想就知道,這應該就是他最不願見到的答案。

  蕭時遠看著靜坐在一旁的葉楠夕,目中神色很是複雜,他對她有多心軟,自己的煎熬就有多重。

  她心裡到底有沒有他,還有沒有蕭玄,他今日非得弄清楚不可!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9 01:41 AM

第四十三章:如願

  剛剛出來的那男人又悄悄回到廂房裡,這是靠近碼頭的地方,也並非是什麼高檔的茶樓,因此出入的人很多,吵雜聲也很大。並且這茶樓後面那幾間廂房,是常年有人包下接來往客人的皮肉生意,所以在這樣熱鬧雜亂的環境裡,陸新的出入並未因起周圍人的注意。

  杯中的茶水漸冷,葉楠夕還在沉默,蕭時遠並未催她,只站在窗戶旁耐心等著。他今日換了件藍色的緞面袍子,冬日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華貴的衣料折射出一層冷光,令他面上的膚色較平常又白皙了幾分,亦將他的唇色襯得愈加鮮艷。

  葉楠夕將手裡的茶杯放下,然後抬起眼,看向蕭時遠,蕭時遠面色如常,只是握拳的手不禁緊了幾分。

  葉楠夕開口:「我無論做任何決定都可以?」

  蕭時遠點頭:「都可以。」

  葉楠夕站起身,將紫草叫過來道:「你現在去丁府,就照時少爺剛剛說的話傳給那人。」

  紫草心裡鬆了口氣,即點頭應聲。

  蕭時遠聽了葉楠夕這個決定後,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很深的失望,於是怔怔地看著她跟丫鬟說話時的側臉。她是個美人無疑,但他也不是沒見過美人,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在侯府,美人對他來說都不是稀罕物,也並非沒有見過比她更美的女人。可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就偏偏癡迷與她,從很早以前,看到她第一眼開始,目光就再難移開。

  他還記得她第一次看到自己時,明明還是個小女娃,卻絲毫不見拘謹,只是調皮地趴在花台上,捧著嬌嫩的臉蛋笑吟吟地看著他道:「你穿紅的怎麼這麼好看,以後你的新娘子一定不敢在你面前穿紅色的衣服。」

  ……

  因回憶而有的片刻失神,馬上被她第二句交代的話給拉了回來。

  紫草剛轉身,葉楠夕就又將綠珠叫過來吩咐:「你去碼頭的陸九漕幫那看看三爺在不在,也將此事告訴三爺。」

  紫草詫異回頭,綠珠雖是也有些驚訝,但還是點了點頭,並問一句:「若是找不到三爺怎麼辦?」

  「那就找陸五爺和陸七爺或是陸九爺。」

  綠珠點頭,只是將轉身前,有些遲疑地看了看葉楠夕,然後又看了看蕭時遠,不能將三奶奶單獨留在這。

  蕭時遠走過來,陰沉著臉盯著她問:「你是什麼意思?」

  葉楠夕轉過頭,淡淡一笑:「花蕊夫人那邊,就請你去通知吧。」

  蕭時遠一怔:「你——」

  「我確實是想要這個功勞作為以後說話的資本,但卻不能就只為了拿下這麼一個空降的功勞,而白白得罪蕭玄和花蕊夫人,若是如此,對我來說就太得不償失了。」葉楠夕搖頭,看著壓住怒氣的蕭時遠道,「我如今是住在侯府,若是太過急功近利,只會再次將自己逼入絕境。」

  蕭時遠面上神色變幻,久久不語。

  紫草和綠珠都識趣的沒有馬上離開,葉楠夕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後道:「當然,你若是不滿我的選擇,我也可以現在就離開這裡,就真的當今日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依她如今境況,不可能就為了攀上其中一方,而將另外兩方都得罪了。既然是送到她面前的功勞,那何不讓所有人都承她的情,

  蕭時遠今日你著她做出選擇,她不敢確實,自己若是選錯了,他會如何待她。他對她越是執著,她就越覺得不安,與其要承擔這麼大的風險,她不如捨了這個機會。

  蕭時遠依舊不說話,只定定地看著葉楠夕,綠珠和紫草更不敢走了。

  氣氛凝重得令人有些難捱,葉楠夕等了一會,便笑了一笑,抬眼道:「我去公主府了,今日之事我會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她說完就轉身,蕭時遠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葉楠夕皺了皺眉。

  綠珠趕緊上前:「時少爺你——」

  蕭時遠即一喝:「滾出去!」

  紫草忙拉住綠珠,卻也沒真的出去,只是緊張地看著蕭時遠。

  葉楠夕掙不開他的力道,只得不悅地看著他道:「你這又是什麼意思?之前既是答應了無論我做怎樣的決定都不會反對,現在反悔也就反悔了,卻又哪來這樣大的火!」

  「你明白我什麼意思。」蕭時遠抓在她手臂上的力道越收越緊,「我費了這樣的苦心,你就一點都不願領情!」

  她的感覺果真是沒錯,這男人看著善心悅目,卻是最危險。葉楠夕忍著痛,皺著眉道:「我自然是領情的,只是你不願而已。」

  蕭時遠看著這張朝思暮想的臉,微微瞇起眼,紫草慌忙上前道:「時少爺,三奶奶身子才痊癒,如今還需要好好將養著。」

  手臂上的掐制稍稍鬆了幾分,葉楠夕的面色微緩。蕭時遠似才從憤怒中回過神,怔怔看了她片刻,然後心裡歎一聲,就慢慢放開她的手,瞥那紫草和綠珠一眼,然後才看著葉楠夕開口道:「既是答應你的事,自然不會食言。」

  他說完,就轉身出去了。

  屋內的氣氛陡然鬆了下去,事情的變化快得連葉楠夕都有些反應不過來,蕭時遠性情的變化更是令人有些跟不上。

  綠珠忙走到葉楠夕身邊:「三奶奶沒事吧?」

  「沒事。」葉楠夕回過神,輕輕吁了口氣,然後看著她們道,「你們快去吧,別再耽誤時間了。」

  「可是,就留三奶奶一個人在這?」

  葉楠夕一邊輕輕揉著有些麻掉的手,一邊走到窗戶旁,看著外面道:「沒關係,估計我也等不了多長時間,該過來的人就過來了。」

  紫草和綠珠對看了一眼,道了一聲三奶奶且等著,就都出去了。

  葉楠夕盯著外面,心裡盤算,到底哪方的人會先過來呢?陸九漕幫就在附近,並且正在找陸新的下落,這麼看的話,他們會先過來;但是,此事蕭時遠似乎盡在掌握,所以很有可能他早就在附近安排好人了;至於丁府那邊,剛剛蕭時遠跟她說的那個丁府的人,其實也就在離這不遠處……但就不知道丁府再通知自己手底下的幫手和衙府的人後,時間還趕不趕得及了。

  其實,無論誰最先過來,對她的影響都不大。

  只是,此事花蕊夫人是真的不知道嗎?蕭時遠不是正幫花蕊夫人辦事的麼,若是被知道蕭時遠瞞著她此事……她想起蕭時遠剛剛的眼神,心裡略有些悶。

  正琢磨著,忽然就看到一直盯著的那廂房的房門被打開了,隨後就瞧著一個披著斗篷,蒙著紗巾的女人從裡出來。葉楠夕仔細一看,果真是鳳九娘,就算是看不到臉,但那身形她卻是記得的。

  只是此時鳳九娘似乎有些不大對勁,因為隨她一起出來的就是陸新,並且陸新還是攙著她的一邊胳膊。這樣子看在別人眼裡似乎是丈夫扶著生病的妻子,但葉楠夕卻覺得那明顯就是陸新拿刀抵著鳳九娘的後背,只是這一切動作都被鳳九娘寬大的斗篷給擋住了。

  現在就要走嗎?!

  比蕭時遠預估的時間快了許多,難道是接應他的人到了?

  瞧著他們從後院的角門出去後,葉楠夕再不遲疑,即轉身下樓。

  茶樓附近停了許多專門代腳程的驢車,陸新帶著鳳九娘上了其中一輛驢車後,就讓車伕往碼頭的方向趕。葉楠夕即注意到陸新的驢車一走,旁邊就有許多人跟上,瞧著倒像是一夥的。她趕緊拿出一點碎銀給店小二,交待道:「一會我那兩丫鬟若是回來,麻煩小哥告知一聲,我先往那個方向去了。」

  她說完,就上了自家馬車,讓車伕緊緊跟著。

  因路上來往的人很多,所以無論是馬車還是驢車,都是走走停停。葉楠夕有些著急,生怕一會綠珠和紫草通知的人尋不到,或是錯過了,如此她今日的苦心就真是白費了。

  她不時掀開簾子往前看,令那車伕甚為不解,不禁問道:「三奶奶這是要找誰?要不我追上去問一聲,讓他停下得了?」

  葉楠夕忙道:「不用,你就這樣跟著便行。」

  只是但兩車一前一後行到一個路口時,忽然被兩輛拉著棺材的馬車給隔開了,葉楠夕著急,車伕也沒辦法。待這兩輛棺材車過去後,陸新的驢車已經看不到蹤影了。幸好這條路沒什麼岔道,是一直通向碼頭的,葉楠夕便讓車伕繼續往前。

  待到碼頭,下了車後,她才知道這裡的人和貨多成什麼樣,簡直像是個批發市場。想要在這裡找到那兩個人,對她來說無疑是大海撈針!

  就這樣了麼?他們能找得到這邊嗎?

  葉楠夕有些怔然地站在那看著繁華俗世,正猶豫著是不是回車裡等著的時候,忽然聽到前方起了騷亂,她忙往前走幾步,微踮起腳。結果這一看,就瞧著綠珠就在前面,並且綠珠的兩邊已經有人打起來了。

  群架打得很兇猛,人群往她這邊散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9 01:42 AM

第四十四章:混亂

  綠珠看到葉楠夕,慌忙跑來,只是周圍太亂,好幾次險些讓人推倒,最後在那車伕的護送下,才總算是有驚無險地跑到葉楠夕身邊。

  「三奶奶,漕幫的人在那邊打,打起來了,快,快離開這兒!」兩人碰面後,綠珠也顧不上多做解釋,只顧一邊拉著葉楠夕往後退,一邊白著臉道。

  「發生什麼事了?你找到三爺了?」葉楠夕抓緊綠珠的手,這個時候想要順利退出這場突然爆發的混亂也不是件易事,前後左右都是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出現踩踏事件。

  「沒有,我沒看到三爺,我是……」旁邊有人避得太急,忽然撞了她一下,綠珠猛地一個趔趄,幸好葉楠夕及時拉住她才沒摔倒,只是沒待站穩,她就急急忙忙接著道,「我只找到陸七爺,也,也看到了陸九爺。跟他們說了這事後,我本還想看看三爺在不在這的,卻還沒等我找著三爺,那,那邊不知怎的就打了起來!」

  「三爺也在這邊?」

  「他,他們說在的。」

  此時,那車伕已經不知被人擠到哪裡去了,而後面好像真有人摔倒了,一時間擠成一團,哭喊叫罵聲連成一片,場面更加混亂了。葉楠夕和綠珠沒法再往後退,只好小心翼翼地往另一邊避開。

  只是就這麼一避,葉楠夕竟就看到了鳳九娘。就在離開她約兩三丈地的距離,只是中間隔著很多相爭亂竄的人群,而之前還在另外一邊的械鬥,此一刻竟有往這邊逼過來的趨勢。

  「別去那邊!」葉楠夕忙拉住綠珠,往另一邊躲開。她看到鳳九娘也是藉著這場混亂逃離,只是此時鳳九娘卻被好幾個人盯著,而她似有些拳腳功夫,因此雖對付得有些吃力,但藉著這機會,逃脫的可能很大。

  這種時候,鳳九娘的旁邊,可是比踩踏的人群還要危險。

  然而,不等她們多走兩步,就聽到後面有人忽的發出一聲尖叫,隨後驚恐的叫喊聲接二連三地響起。葉楠夕回頭,便瞧著有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大漢,一臉橫肉,手裡握著一柄沾了血的刀。而那鳳九娘,此時一邊的手臂已見紅,面上的黑紗也在剛才的混亂中落下,被毀的半邊臉在瀰漫著寒霧的陽光下展現出來!

  自然是有人看到了她那樣的一張臉,但此時此刻,哪還有誰顧得上去瞧新鮮。刀劍無眼,並且混戰已經波及到許多無辜人,眼下那刀上的血更加激起人們心頭的恐慌。於是剛剛的那一聲尖叫,就好似個信號,人群再次出現新一輪的混亂!

  「三,三奶奶,快走!」綠珠臉色慘白,怎麼也沒想到,今日竟會遇上這等情況!

  鳳九娘似也顧及周圍的人群,沒有趁機拿無辜群眾當成肉盾,只是這樣縮手縮腳,她顯得越來越吃力。葉楠夕只看了兩眼,就已經自顧不暇,眼下她也已徹底亂了方向。這個地方她和綠珠都不曾來過,原本就不熟悉的環境,再加上這突起的暴動,此時她比周圍那些驚惶失措的人群不僅好不了幾分,甚至是更糟。

  兩個弱女子在這等處境下,已是有些慌不擇路,葉楠夕數次差點被自己的裙子絆倒。於是幾次下意識的要提一提裙擺的時候,她抓著綠珠的手就被旁邊的人群給沖得鬆開了。

  「三奶奶!」綠珠嚇得大聲喊了起來,「三奶奶,三奶奶這裡,這裡!」

  葉楠夕卻被不管不顧的人群推得連連後退,兩人離得越來越遠。最後,眼瞧著要被人撞到一輛柴車上,綠珠驚叫,葉楠夕只得抬手擋住臉,卻就在這一刻,旁邊衝過來一隻手一把將她拉住。

  葉楠夕轉頭,沒想到竟是蕭玄。

  「你——」她大詫,他怎麼找到她的?!

  「三爺,三奶奶!」綠珠一邊喊著,一邊往這邊鑽過來。

  「你來這邊做什麼?這個時候添什麼亂!」蕭玄此時也顧不上多問,只是沉著臉喝了葉楠夕一聲,然後就將她猛地一扯。這種時候他自然是顧不上什麼憐香惜玉,把葉楠夕拉到一處相對人比較少的地方後,鳳九娘那邊已是危在旦夕,然而她卻不求救,只是大聲喊道:「還磨蹭什麼,陸新就要逃了,你還不快追去!」

  蕭玄再顧不上葉楠夕,一手撥開人群,跟著令一手就將葉楠夕往旁用力一推。葉楠夕不妨他會使這樣的力道,趔趔趄趄地跟著他過來後,還不及站穩,就被他這麼一推,即徹底失去平衡。

  他是將她推到一個台階上,這裡有一處屋簷,若是靠著這屋簷,便能暫時避開混亂的人群。只是葉楠夕本就是嬌生慣養著長大的,那裡配合得來他這樣粗莽的力道,蕭玄的手一鬆,她就往哪台階摔去!

  碼頭附近的地方,沒有哪一處是用漢白玉砌成的,這台階其實就是用粗粒的黃石磊成,於是她這一摔,即將右手的手掌連同手腕下給整個擦傷了。

  幸好此時綠珠也衝了過來,慌忙扶起她,白著臉道:「三奶奶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了?三爺,三爺怎麼又走了。」

  「扶我上去。」葉楠夕未多言,只皺著眉頭道了一聲,剛剛似乎也撞到膝蓋了。那混蛋,平日裡瞧著也是斯斯文文的,這會兒推得可真不客氣。

  上了台階後,再轉頭,便瞧著蕭玄已經感到鳳九娘那邊,並幫她擋下好幾個人的攻擊。事情從發生到現在,還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很多人甚至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裡交給我,你快去追陸新!」已經有漕幫的人趕著過來幫忙了,鳳九娘便又朝蕭玄道了一句。

  葉楠夕站在這邊看得雖不太清楚,但卻還是能看得出來,蕭玄,非常小心地護著鳳九娘。出於女人的直覺,剛剛蕭玄突然用力推了她那一下,就是為著趕去就鳳九娘。手上被擦傷了的地方開始火辣辣地痛起來,她看著蕭玄的背影,微微瞇起眼。

  老娘不顧安危地給你送消息,你卻趕著去救別的女人,真是好得很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9 01:43 AM


第四十五章:關心

  重新回到馬車這邊時,人群的混亂差不多平息下去,丁府和蕭時遠的人也都已經趕到。綠珠看著葉楠夕手上的傷,一臉擔心:「這都腫起來了,得趕緊回去上藥,可千萬別留下疤!」

  「我會找回來的!」葉楠夕毫不在意地道了一句,然後小心放下袖子,往碼頭那方看去,這會兒一堆人圍在那,也不知都在吵什麼。她只曉得陸新被擒住後,蕭玄就同鳳九娘一塊進了漕幫的大營,丁府的人和蕭時遠的人也都跟著進去了。

  從剛才到現在,被踩踏和誤傷以及被偷竊的人不知幾何,而蕭玄自將她推到那邊的台階上後,就再不往她這關心一下。葉楠夕嘴角邊浮起一抹冷笑,難怪之前她在葉府一個多月,也不曾見過他一面,因為心裡沒有,所以才能做到如此放心吧。

  眼下這裡暫時沒她什麼事了,正要轉身上車時,就聽到紫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三奶奶!」

  葉楠夕回頭,便見紫草穿過人群,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她身邊還跟著陸真。待他們過來後,葉楠夕便打量著陸真,噙著笑道:「你怎麼也在這,逃課了?」

  陸真瞪了她一眼,然後撇了撇嘴:「你一個女人家怎麼還到處亂跑,那傢伙也真夠沒用的。」後半句話他稍放低了聲音,但是語氣裡的不滿和嘲諷卻非常明顯,聽的人也都知道他指的是誰。

  葉楠夕笑了笑,就看向紫草:「你是跟丁府的人一塊過來的?」

  「是。」紫草點頭,順了口氣,就接著道,「三奶奶,官差老爺和丁府的人請你過去,還有花蕊夫人身邊的一位老管事也在。」

  葉楠夕揚了揚眉:「請我?什麼事?」

  「好像是想問三奶奶是怎麼知道陸新的下落。」紫草道出這句話時,面上帶著幾分憂慮,然後就在葉楠夕耳邊低聲道了幾句。

  剛剛在那邊,她看得出來,有人心裡不忿想亂咬一通,竟欲借此事污蔑葉老爺借三奶奶的手暗中插手百善會的事,甚至私下跟陸新勾結,意欲私吞這筆銀錢……眼下三奶奶只有在大家面前道明今日之事的始末,否則這事就麻煩了,不只三奶奶,怕是老爺都會因此惹上一身腥臊。

  只是今兒這事,三奶奶若真如實道出,必然會將三奶奶跟時少爺私下會面之事道出。到時被人惡意污蔑之事是能洗脫了,可三奶奶這私下外出會男子的事將在大家面前公開,那……她根本不敢往下想。

  陸真剛剛也在漕幫大營內,他雖不知道葉楠夕是怎麼曉得陸新的下落,但卻清楚那個地方分明是個陷阱,葉楠夕眼下是去不得,因此便對葉楠夕道:「你直接回去,反正蕭玄在那,有什麼事他若扛不住也不配當男人了。」

  紫草點頭,她覺得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先避開,綠珠也跟著道:「三奶奶先別管他們了,回去上藥要緊!」

  陸真一怔,就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受傷了?」

  葉楠夕笑了笑:「沒大事,過去吧,當下事當下解決就好。」

  「你傻啊!」陸真一急,就抓住她的手腕。

  葉楠夕即疼得嘶了一聲,綠珠嚇白了臉,慌忙道:「陸少爺,三奶奶的手上有傷呢!」

  陸真嚇一跳,趕緊放開,然後有些慌地看著她:「怎,怎麼?傷得很重?那剛怎麼不早跟小爺說!」

  葉楠夕將袖子稍稍拉起一點看了看,然後瞥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陸真道:「毛毛躁躁的,行了,就罰你護送我過去。」

  「喂,你還過去!」陸真想看一看她的傷口,葉楠夕卻避開不讓他碰,他只好跟在旁邊著急著道,「那些人分明是不安好心,你還去湊什麼熱鬧,再說裡頭都是些大老爺們,你一個女人進去像什麼話!你難道是擔心那傢伙?你擔心他做什麼,他可比你好著呢,精神足足的!你受了傷他知不知道?裡頭一個女人傷了,他這會兒還緊張得跟什麼似的,那慫樣小爺我真瞧不過去,要不是不想給陸九他們添麻煩,小爺早一拳打過去了。喂,夕娘,小爺跟你說的話你聽見沒,你受傷了怎麼還走那麼快……」

  「吵死了!」葉楠夕轉頭瞪了他一眼,「你囉嗦得快趕上娘們了!」

  又,又被她說成娘們,從小她就愛拿這些話取笑他,陸真氣得有些結巴起來:「你,你你你,小爺是擔心你,你……」

  將走到漕幫大營時,葉楠夕才停下,看著陸真道:「一會要有什麼事,你別讓人近我的身,這些人裡,我只信你。」

  不妨她會忽然這麼說,陸真有些發愣,腦子裡呆呆地盤旋著三個字:只,只信他!?葉楠夕已經往漕幫大營那去了,他卻還站在原地,莫名的紅了臉。

  此時漕幫大營裡起碼有三十來人,主座那邊的一看就是漕幫的人,個個身上都帶著很重的煞氣,好些身上還帶著傷,卻也沒人太在意,只是旁邊的人給幫忙上藥時,有幾個疼得罵罵咧咧了幾句。大營的左側站著幾個官差,還有幾個穿著得體,但瞧不出是什麼身份的男人。紫草便在葉楠夕耳邊低聲示意,跟官差站在一塊的是丁府的人。剩下右側那邊,人相對少一些,葉楠夕認出站在最前面,瞧著有四十上下,披著件赭石坎肩的中年男人,是花蕊夫人身邊的管事,姓馬,是專門幫花蕊夫人管外院庶務的。蕭時遠就站在那馬管事旁邊,葉楠夕進來後,他即朝她這看來。

  蕭時遠的眼神,旁的人或許沒多大感覺,但跟在葉楠夕身邊的陸真卻注意到了,於是即朝蕭時遠看過去,然後黑下臉,皺起眉頭。

  葉楠夕掃尋了一圈後,發覺蕭玄竟沒在這!

  他不在這?葉楠夕有些意外,剛剛正吵鬧不休的房間也因葉楠夕的進來,忽然安靜下來。然後幾十個人全將目光投注到她身上,裡面什麼樣的含義都有,令人覺得很是不舒服。

  養尊處優,衣著華貴,相貌上乘的女人,跟這裡的環境著實顯得太過格格不入。若是平日有這樣的小娘們出現在這裡,漕幫的這群男人即便不上去動手動腳,也是少不得是要在嘴上佔些便宜。但此時,他們面對葉楠夕,卻沒誰有做出失禮之舉。

  綠珠和紫草都往葉楠夕旁邊靠近了一步,漕幫那邊有人朝陸真招呼了一下,陸真卻沒搭理,也跟紫草和綠珠一樣,就站在葉楠夕旁邊。

  葉楠夕畢竟是侯府的三奶奶,又是葉明的女兒,並且蕭玄跟他們的關係不一般,因此漕幫的人對葉楠夕多少都是帶有幾分尊重。只是他們都些莽漢,世家大族的那一套他們也不會,因此葉楠夕進來後,座上的陸九就只站起身朝她頷了頷首:「有三奶奶的幫助,我們兄弟幾個總算是拿住陸新那個叛徒,先向三奶奶道一聲謝!」

  大當家都表態了,站在周圍的那些個莽漢便都紛紛朝葉楠夕點頭致意。

  另外兩邊的人一看這情況,面上都露出幾分不以為意的神色。漕幫的大當家是認了葉老爺當老師的,因此陸九此時是這樣的態度,他們也不怎麼意外。

  旁邊領頭的官差便跟著開口:「雖然是因為三奶奶的消息,才順利拿住陸新,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所以本官不得不請三奶奶道出,三奶奶是怎麼知道陸新的下落的。道清楚了事情的因和果,本官也好給三奶奶就此事記個功勞。」

  右側的馬管事沒有說什麼,只是平靜地看向葉楠夕,等著她開口解釋。

  葉楠夕著這一屋子的男人,便道:「不知我夫君何在?此事與他有關,理應他也需在場才行。」

  這話一出,倒叫這一屋的人一怔,蕭時遠則微微瞇起眼。

  他不介意葉楠夕將他供出,他甚至是期待葉楠夕能將他供出,這樣他便可以就此再次跟花蕊夫人提條件。可是,眼下她不僅沒有提他一個字,卻反而將話扯到蕭玄身上。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摸不清她的心思了呢?還是一直以來,他就沒有看清過她?

  陸九即往旁邊道了一句:「去看看,蕭三爺怎麼還沒過來。」

  旁邊一個小子應了一聲就跑了出去,片刻後就回來了:「大當家,蕭三爺過來了,那大夫說鳳九娘的胳膊可以保住。」

  這話一落,葉楠夕即注意到漕幫那些人紛紛鬆了口氣,有幾個還低聲道:「幸好保住了,算那陸新命大,不然我非得將那小子大卸八塊不可。」

  「呸,老子剛剛就想劈了他!」

  「九娘也是太逞能了,實在不將咱幾個兄弟當回事。」

  「她不一直是那臭脾氣!」

  ……

  吵雜的聲音因蕭玄和鳳九娘的進來而歇下。

  蕭玄剛剛沒在這邊,也不知道葉楠夕竟過來了,因此進來後忽瞧著她在這,就愣了一愣,只是一眼之後,他便詢問地看向座上的陸九:「怎麼回事?」

  陸新被拿住後,他才聽說陸新的下落竟是葉楠夕送出來的,只是當時鳳九娘的傷比較重,他沒顧得多問。後來這些人提出要將葉楠夕請過來當面對質,他也不知道,所以就有了這麼一問。

  旁邊的陸七趕緊過來,大致跟他解釋了一遍,然後就笑著道:「三爺放心,嫂子這麼大的功勞,我們兄弟幾個是都認了的。至於別的人,哼,想搶也要看看有沒有那份本事!」

  這話明顯就是帶著火藥味,只是除了漕幫這些莽漢外,另外那些人,是一個比一個會裝模作樣,只要沒有指名道姓,他們也都樂得裝作沒聽見這話。

  官差咳了一聲,便道:「如今蕭三爺已經過來了,就請三奶奶為我們解惑吧。」

  葉楠夕先是看了蕭玄一眼,目中露出幾分柔情:「你昨晚一夜未歸,我很是擔心,便讓人去書院問問,結果卻聽說你在這邊。我想著你昨兒在爹那喝了不少酒,怕你在外頭睡得不好,便泡了些清茶和熬了點粥給你送過來。只是送到半路時,那粥竟被我給不小心打翻了,幸好當時從有福茶樓經過,我便進去裡面想讓人現熬點粥,卻哪知這一進去,就瞧著鳳九娘。」

  她說到這,便看向雖蕭玄一塊進來,此時正掛著一邊胳膊的鳳九娘。

  鳳九娘聽她這麼一說,有些詫異,但更多的是懷疑。

  那邊的蕭時遠則是面無表情地看著,聽著。

  葉楠夕也不管他們怎麼想,接著道:「當時我就瞧著有個男人扶著鳳九娘,而鳳九娘的樣子不大對勁,再想起昨日夫君跟我提起鳳九娘似已出事的話。我心頭生疑,為以防萬一,便在後面偷偷跟著,同時讓綠珠提前過來這找三爺說此事,若是無事便好,要是有事也能提前有個準備。結果,我一路跟在碼頭後,還不及過來這邊,就發生了打鬥之事。」

  一通簡短的話下來,倒也找不出什麼矛盾的地方。

  大家沉默了一會後,那馬管事忽然開口問了蕭玄一句:「敢問三爺,昨兒三爺果真是跟三奶奶提了鳳九娘出事的事了?是什麼時候說的?」

  不等蕭玄回答,一旁的陸七就道:「我記起來了,當時我去找三爺說這事的時候,嫂子就在馬車上的,是吧嫂子!」

  葉楠夕笑著點頭,蕭玄看了葉楠夕一眼,眼神晦暗不明。他自然是清楚,葉楠夕還沒有關心他關心到一大早就起來往這邊趕,他看了葉楠夕一眼,然後便對陸九道:「事情既然已說明白,我就先送內子回去。」

  「三爺請便。」陸九即點頭,然後又讓旁邊的幾個兄弟跟著送出去,免得有不長眼膽兒肥的衝撞了三奶奶或是身邊的丫鬟。

  蕭玄在這,漕幫的人明顯是要為葉楠夕撐腰,所以剩下那兩方的人在沒有明顯證據的情況下,也都識趣地閉了口。

  幾個人從裡出來後,綠珠和紫草都長長地鬆了口氣。陸真也是跟著她們一快出來的,並且一直黑著臉瞪著旁邊的蕭玄,蕭玄沒空搭理他,陪葉楠夕走了一段後,就道:「我這邊還有事,你先自己回去,我會找個人跟在你後面。」

  「你還是個男人嗎!」陸真終於忍不住,在旁邊喝了一聲,那發怒的樣子,似恨不得直接上去一拳。

  蕭玄這才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該回書院去了。」

  「你裝什麼大頭蒜!」陸真一臉怒容,「她一大早來看你,又是煮粥又是泡茶的,還給幫了你這麼大一個忙,如今又受了傷,你竟連問都不問一聲!你別跟我裝什麼先生的派頭,你那幾下功夫我還瞧不在眼裡,我就問你是不是帶把的。」

  葉楠夕側過臉,抿著唇忍住笑。蕭玄臉色不大好看,但也沒發火,似不願跟他一個小孩子瞎扯,只是往後面跟著的那幾人道:「你們請真哥兒回書院去,他若不回,我就行教習之責關他七天緊閉。」

  「你敢!」陸真大怒,說著就要衝上去一副要拚命的樣子。幸好後面那兩人動作快,一下子抱住他,並死命將他往後拖著求道:「哥兒哥兒息怒啊,蕭先生的確是能關緊閉的,而且要是告到院長那去,可就罰得更重的。」

  「我還能怕他,你們放開!」

  「哥兒求您了,太太吩咐過我,不能讓您胡來的,不然會打斷我們的腿!」

  「我這就打斷你們的腿!」

  「哥兒,咱先回書院吧……」

  葉楠夕朝陸真笑了笑,道一句:「今日還是要謝謝你,要好好學習啊。」

  她說完,就轉身走了,陸真掙扎了幾下,然後似忽然洩了氣一般,就停下了。抱住他的那兩小廝卻還是不敢鬆手,直到陸真大吼了一聲,他們才戰戰兢兢地鬆開。

  「你傷到哪了?」回到馬車這邊後,蕭玄才問了葉楠夕一句。

  葉楠夕未搭理他的話,自顧自地上了馬車後,才轉過身,看著蕭玄,示意他走進來。她這態度,看著很是溫順,不言不語的,但看著蕭玄眼裡,卻透著幾分難掩的囂張。

  他頓了頓,便往前兩步。葉楠夕這才慢慢拉起右便的袖子,露出那被擦傷的地方,然後伸到他面前,輕輕放在他的肩膀上:「雖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傷,但卻是夫君一手贈予的呢。」

  蕭玄一怔,看著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一開始還以為她是故意這麼說,只是片刻後,忽然想起之前自己曾推了她一下,當時她似乎是摔倒了。

  葉楠夕的手就放在他肩膀上,有淡淡的血腥味在他鼻間繚繞,一遍一遍地提醒著她剛剛說的話,亦令他想問的話暫時收了回去。沉默了一會後,蕭玄便要將她的手拿下來,葉楠夕卻忽然避開,然後又落下,幫他整了整衣襟,笑道:「夫君別擔心,我在床上躺了一個月都死不了,這點傷又算得了什麼,倒是夫君,定要好好保重身體才是。」

  那笑容美則美矣,卻令他半響無言。

  葉楠夕收回手的時候,他才關心地道了一句:「回去後,讓人給仔細上藥,我晚上去看你。」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9 01:44 AM

第四十六章:回來

  葉楠夕回侯府的時候,已是中午時分,聽下人說花蕊夫人還未回來,蕭慕氏亦不在,但她卻聽到有絲竹聲傳來,隱隱約約,聽得不大真切。

  這個時候會有誰在府裡行樂?

  葉楠夕不解,將走到暗香院時,才辨出絲竹聲是從明華堂那傳來的。正詫異著,旁邊忽然竄出個影子,冷不丁地嚇了她一跳。

  「喵——」原來竟是只花紋華美的虎貓,只見它竄出來後,回頭看了葉楠夕一眼,然後尾巴一甩,就又往另一邊溜了。隨後就有丫鬟從那邊追來,瞧著葉楠夕,忙行了一禮,然後問:「三奶奶剛剛有沒有看到貝虎?」

  葉楠夕一怔:「貝虎?」

  紫草在旁邊解釋:「就是剛剛那隻貓,是侯爺養的。」

  「哦,溜到那邊了。」葉楠夕說著就指了指前面,那丫鬟道了聲謝,正要追去時卻又被葉楠夕喊住,「今兒侯爺在府裡?」

  那丫鬟只得又站住回道:「是的,三奶奶有什麼吩咐?」

  「沒事,就是隨口問問,不知這會兒是誰在那彈琴?」

  「是香蘭兒和夜荷。」那丫鬟說著就有些著急地對葉楠夕欠了欠身,「侯爺讓我過來找貝虎的,三奶奶若沒別的事……」

  「去吧,這大冷的天,想必它也跑不到哪去。」葉楠夕點點頭,待那丫鬟跑開後,才問了綠珠和紫草一句,「香蘭兒和夜荷是侯爺的侍妾?」

  「不是,都是紅袖招的姑娘。」紫草陪著葉楠夕一邊往暗香院走,一邊道,「侯爺喜好絲竹聲,平日裡常會請些樂戶過來助興,香蘭兒和夜荷算是常進出侯府的樂戶了。」

  葉楠夕聽了這話,不知為何心裡覺得有些怪怪的,花蕊夫人在公主府辦百善宴,侯爺卻一個人在府裡聽曲。她轉頭,往明華堂那方向看了一眼,便見那高飛的簷角在冬日的陽光下,有種蒙上一層薄霧般的灰暗。不遠處的丫鬟婆子們來往的身影,在那一瞬,看起來竟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就好似這裡的一切只是個虛影,不知什麼時候就煙消雲散。

  絲竹聲時斷時續地傳來,偶爾伴著一兩句聽得不太真切的詞曲,反更顯得這園子的安靜。葉楠夕壓住心頭怪異的感覺,收回目光,進了暗香院。

  這地方,住起來真叫人不舒服,需得早些搬出去才行。

  徐媽媽瞧著葉楠夕竟帶了傷回來,心疼得好一通數落:「也太不像話了,碼頭那地方是能隨便去的嗎!幸好只是點擦傷,要萬一摔了,被人踩了,哪可怎麼好!」

  「過兩天就好了。」綠珠給幫忙上藥時,葉楠夕一邊嘶嘶的吸著冷氣,一邊道。

  徐媽媽只得轉向綠珠和紫草,沉著臉道:「怎麼就三奶奶受傷,你們倒一點事都沒有!」

  綠珠和紫草不敢說話,葉楠夕便笑了笑:「好了,這意外哪有個准的,怪不得她們,真要怪,就怪蕭子乾吧。」

  紫草個綠珠更加不敢吱聲了,徐媽媽也只得住了口,然後皺著眉頭站在那。待綠珠給上葉楠夕上好藥後,她便讓兩人都出去,然後走到葉楠夕身邊道:「三奶奶是跟三爺賭上氣了?」

  葉楠夕輕輕吹著上了藥的手,聽了這話,就抬起眼道:「賭氣?怎麼會,我哪裡有那個閒心。」

  徐媽媽歎了口氣:「三奶奶無需瞞著我,眼下三奶奶跟三爺之間還存在隔閡。我原以為時間久了,再大的隔閡都會消失,可經這幾日,我多少也看出來了,三奶奶並無意去修補您跟三爺之間的關係。」

  葉楠夕放下手:「其實並沒什麼隔閡,就只是覺得陌生而已,媽媽多慮了。」

  「三奶奶,老婆子的話或許聽著不順耳,但是真真為三奶奶著想的。」徐媽媽看著葉楠夕的目光裡帶著幾分憂慮,「老婆子我看得出,三爺心裡對三奶奶是存有愧疚的,只是甭管什麼樣的愧疚,依如今的情況,時間一久,定會慢慢淡掉。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三奶奶若不趁著這個時候跟三爺重修於好,牢牢抓住三爺的心,以後若想讓三爺一直站在您這邊就更難了。再說,這府裡還有花蕊夫人看著,若沒有三爺為您著想為您說話,您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下去?」

  葉楠夕看了看自己受傷的手,笑了笑:「我知道怎麼做,絕不會委屈了自己的。」

  徐媽媽看得出葉楠夕並未將自己的話聽進去,可這說話的神情卻又不像是在敷衍,只是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能怎麼說,只得輕輕歎了口氣:「三奶奶心裡明白就好,有時候暫時忍一忍,不過是為了以後能過得更好。」

  葉楠夕笑,無聲地點了點頭。

  下午,蕭丁氏回府後,即打聽葉楠夕回來沒,隨後在屋裡走了幾圈,就想過去看看。但剛要踏出門檻的時候,她又收回腳,然後走回屋裡,慢慢坐下。

  還是,先看看再說,雖說花蕊夫人不怎麼管西園這邊的事,但她總不好表現得太多急切。剛剛在公主府,聽到那個消息是,花蕊夫人的臉色非常不好。

  如此想了一會,「你去東園那打聽一下,三奶奶今兒回來後,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動作?」

  被喚來的丫鬟愣了一下,不解道:「四奶奶說的特別的動作是指什麼?」

  蕭丁氏張了張嘴,卻停了一會才道:「總歸你就過去看看三奶奶回來後,都做了什麼,有沒有特別準備什麼。」

  那丫鬟一頭霧水,還想再問,但瞧著蕭丁氏此時的臉色,還是識趣的閉上嘴,應聲出去了。

  那丫鬟走後,蕭丁氏又想了好一會,然後輕輕吁了口氣。她是直到今天才知道,百善會的銀款差點被人捲走,可是這段時間來,她卻從未在花蕊夫人嘴裡聽到一絲關於這事的消息。那麼大的一筆銀子,花蕊夫人竟能壓得這麼嚴實,難道出了這樣的事,夫人她就一點都不擔心,還是……蕭丁氏想著到這,身子往後一靠,面上的沉思之色越來越重。只是,葉楠夕又是怎麼知道的呢?還是今日之事,真只是個巧合!?

  但今天早上,她讓葉楠夕隨她一塊走,葉楠夕卻拒絕了。

  蕭丁氏擰起眉頭,那女人,她之前還是看低了嗎?

  不多會,剛剛出去的丫鬟就回來了,蕭丁氏即問:「那邊什麼情況?可有出什麼事」

  那丫鬟點頭:「三奶奶好像是受傷了,聽說是在出去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蕭丁氏詫異坐起身,「身邊跟著兩丫鬟,她走路還能摔跤!」

  那丫鬟便將在東園那打聽到的事道了出來,基本跟葉楠夕在漕幫大營裡說的那些話差不多,這也是葉楠夕特意讓綠珠和紫草說出去的。這種事,說開了比藏著掖著強,並且說開後,花蕊夫人即便不就此時感謝她什麼,起碼是不能此事責罰她什麼。

  蕭丁氏聽完後,想了好一會,就問:「如今別的院子裡的人都知道了?」

  那丫鬟點頭:「我剛剛回來時,碰見了六奶奶和七奶奶房裡的人,好像都是出去打聽三奶奶的事兒。」

  蕭丁氏便道:「你去請她們過來跟我坐坐。」

  ……

  一直到天擦黑後,花蕊夫人還不見回來,蕭時遠和蕭玄亦都不見影,而明華堂那的絲竹聲則一直沒有斷過。

  晚飯時,蕭慕氏領著蕭蓉嫣回府了,隨後西園那邊的幾位奶奶,便紛紛讓身邊的丫鬟帶了些膏藥和點心送到暗香院。葉楠夕讓綠珠一一接了,也讓紫草分別給了賞錢。

  「三奶奶,這可是第一次呢。」送走那些個丫鬟後,綠珠有些詫異地道了一句。以前葉楠夕在侯府裡偶爾有個發燒腦熱的,倒也不是沒有人送點東西過來關心一二,但卻從沒像今日這般,誰都沒有落下。

  「三奶奶今兒立了個大功,定是也已聽說了三奶奶明年要去丁四奶奶那幫忙,日後她們指不定有需要三奶奶的時候,這會兒不表示一下以後怎麼開口說話。」紫草在一旁道了一句,語氣淡淡的。

  綠珠便道:「既如此,這示好的東西都送了,為何不乾脆親自過來看看。」

  紫草看了葉楠夕一眼,見她也在看著自己,並且沒有制止的意思,就道:「花蕊夫人還未回來,西園的奶奶們想要獻慇勤,也得先看看夫人到底是什麼態度。不然萬一沒能在三奶奶這邊討得好,反令夫人心生不快,對她們來說就得不償失了。」

  綠珠一怔,便看向葉楠夕,葉楠夕笑了笑:「東西收拾好後,你們也都去歇息吧,時候也不早了。」

  主僕三人正在屋裡說話的時候,蕭玄帶著一身的疲憊和疑問從外回來了。

  進了院門後,他卻站在門口看著正屋的方向,許久,才慢慢走過去。卻行到正屋門口時,看著從窗戶內透出來的暖光,聽著裡頭偶爾傳出幾聲低語,不知為何,他忽然有種不知道要進去說什麼的感覺。

  正猶豫是不是先回前院時,就看到綠珠從裡走了出來。

  「三爺。」綠珠一怔。

  蕭玄便問了一句:「嗯,她睡下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9 01:45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9 01:48 AM 編輯

第四十七章:欺近

  綠珠遲疑了一下才道:「三奶奶剛剛歇下。」然後就轉身進了屋,本是要說三爺回來了,卻忽然看到葉楠夕下床來。

  葉楠夕瞧著她進來後,便問:「剛剛那瓶活血化瘀油你放哪了?」

  「妝台那的第二個屜子裡,三奶奶要這做什麼?」綠珠忙走過去,將那瓶油拿出來。

  葉楠夕將左手的袖子拉起一些,露出已經淤青了幾個指印的手腕道:「躺下時才看到,今晚若不擦點藥油,怕是要好些天才能消。」

  瞧著手腕上那幾道清晰的淤青,綠珠嚇一跳:「這,這是……時少爺弄的?」

  「嗯。」葉楠夕接過綠珠手裡的藥油,一邊看,一邊問,「我剛剛聽到你好像在外頭跟誰在說話。」

  綠珠又將葉楠夕手裡的藥油接過去,然後轉頭往外看了一眼:「是三爺回來了,問您是不是已經睡下。」

  葉楠夕抬起眼,綠珠接著道:「我說三奶奶剛剛歇下,三爺就沒進來,似乎怕打擾您。」

  葉楠夕一聲嗤笑:「他怎麼會怕打擾我,只不過沒想好要怎麼審問我罷了。」

  綠珠一怔,偏葉楠夕這話一落,蕭玄就掀開簾子從外進來,自然,這句話他也聽了個一清二楚。

  葉楠夕坐在床沿上,有些懶懶的倚著床柱,似笑非笑地看著蕭玄。

  此時的葉楠夕,衣著簡單,烏髮如墨,少了幾分白天裡的艷色,卻多了幾分令人心悸的柔弱,以及那種若深夜般的神秘。

  蕭玄看了她兩眼後,就走過來,並示意綠珠出去。

  綠珠詢問地看向葉楠夕,葉楠夕點了點頭:「你去歇息吧。」

  「三奶奶有事叫我。」綠珠低聲道了一句,然後才輕輕退了出去。

  屋內就剩下他們倆後,蕭玄才走到葉楠夕身邊,伸手,微傾身,輕輕握住她的右手。葉楠夕也不躲,任他拉起,待他仔細看了兩眼後才道:「這點小傷,怕是入不了夫君的眼呢。」

  蕭玄看了她一眼:「雖是小傷,但也別大意了,這兩日就在家裡好好養著。」

  葉楠夕看了蕭玄一會,就收回手嗤笑了一聲,站起身,背靠在床前面的月洞門架子上,抬起自己的右手吹了吹,然後看著他道:「我還以為夫君會有幾分愧疚呢,起碼也會給我拿瓶靈丹妙藥回來,好生讓我失望。」

  他如今,真的有些看不清她了。

  以前她在他面前雖都是擺出一副標準大家閨秀的模樣,行為舉止很是大方得體,情緒也控制得極好,但他那會很容易能辨得出她到底是生氣還是開心。可現在,他真的看不透了,就如前兩日,她故意引誘他,卻又在他情動時毫不猶豫地拒絕他。

  為什麼?當時她岔開了話,他過後卻還是忍不住去回想。

  而眼下,她面上雖是帶著笑,嘴裡說的也都是嬌嗔的話,但他卻無法確定,她到底是真的在生氣,還是就真的在發點小脾氣,或是就只是想跟他撒嬌。她的一顰一笑,似乎都別有含義,又似乎什麼都沒有,前後反差太大,讓他總禁不住要去細細琢磨。

  卻越琢磨就越說不清,以前的她和現如今的她,哪個才是最真實的葉楠夕。

  逗了他一句,卻瞧著他沒什麼反應,只是一臉認真的看著她。葉楠夕頗覺無趣,便淺淺地打了個呵欠,然後拍著他的肩膀道:「時候不早了,我想歇息了。」

  蕭玄握住她的手,問道:「今日之事,你是聽誰說的?」

  葉楠夕側著臉,瞟了他一眼:「你還真是特意回來審問我的。」

  這一眼,帶著三分詫異,三分嬌嗔,三分失望,還有一分慍怒。燭火微晃,燈影搖曳,剛剛還是柔情似水的女人瞬間化成寒冰,她的聲音沉了下去,帶著幾分冷意:「該說的我在漕幫大營那都說了,夫君還想問什麼?」

  蕭玄不習慣,真的不習慣她這時喜時怒,時笑時嗔的性子。

  即便這樣的她,看起來比以前更加吸引人了,但卻給他一種根本無法把握的無力感。這是,他以前從沒有過的感覺,自她重新回來後,他就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情緒時常會受到她影響。而這對他來說,並非是件好事。

  蕭玄瞇了瞇眼:「是蕭時遠告訴你的消息?」

  葉楠夕看著他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夕娘,我是在關心你!」蕭玄終忍不住道,「這裡頭的事情太複雜,我不希望你被牽扯進來,更不想看到你繼續跟他走在一塊!」

  葉楠夕一下子甩開他的手,冷笑道:「夫君真的是在關心我?既如此,白天時那麼危險,夫君怎麼還能捨得拋下我。」

  蕭玄一怔,然後才皺著眉頭道:「你是怪我當時沒有在你身邊?」

  葉楠夕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蕭玄沉默了一會才解釋道:「那附近有漕幫的兄弟看著,當時你已經是安全了,情況緊急我也沒來得及跟你多說。後來混亂平息後,那幾個兄弟便也都回了漕幫那邊,你並不認得他們,他們自是不敢唐突了你。」

  葉楠夕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如此,好生叫我感動。夫君這麼為我著想,我卻時時想著要跟別的男人糾纏在一塊,還真是罪大惡極。」

  「你——」蕭玄低下頭,有些無力地看著她,「你若是怪我,直說便是,何須跟我說這樣置氣的話!」

  此時他們離得很近,兩人都能感覺得到對方的呼吸,葉楠夕看了他一會,忽然笑了。只是淡淡的一笑,卻彷彿殘雪消融,方才森冷僵硬的氣氛全都融化在這嫵媚的笑聲裡,他的鼻間甚至充斥著她甜潤迷人的氣息。

  他心頭一動,卻就在這會,忽然注意到她左手的手腕上的淤青。

  「怎麼回事?」他即抓住她的左手,將她的袖子往上一推,這樣的淤青痕跡,他一看就知道是怎麼來的。不用再問了,他猜的果真沒錯,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感覺。

  葉楠夕只見他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去,就連看著她的眼神也微微變了,握住她手上的力道收緊,並且他整個人亦跟著欺近。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9 01:46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9 01:48 AM 編輯

第四十八章:出去

  葉楠夕背靠著床架,抬起臉看著逼近自己的這張臉,嘴角邊噙著一絲是有若無的笑。因他的逼近,兩人的身體幾乎要碰到一塊,她的胸口隨著呼吸一起一伏。他的目光從她的手腕移到她臉上,葉楠夕要抽回自己的手,他卻不放。

  葉楠夕垂下眼:「夫君若想讓這印記一直留在我身上,大可一直這麼握著。」

  「葉楠夕。」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微啞,似在忍著什麼,溫熱的氣息噴在她前額上,將她額前的劉海拂亂。

  葉楠夕抬眼,對上他晦暗不明的眼神:「如何?」

  「你是我妻子。」他看著她道,「我不想每天都提醒你這一點。」

  「真不巧,你恐怕還是需要不時提醒一下,你忘了我將你的事全都忘光光了嗎?也就是說,現在任何人在我心裡,都比你的份量重哦。」葉楠夕笑了,道出這句話的她笑得無比妖嬈,妖嬈中帶著幾分挑釁。

  沒有哪個男人能受得了這樣當面道出的輕視,更何況道出這句話的是他的妻子,這與感情無關,與尊嚴有關。從她嘴裡道出這樣的話,比之前那些流言的殺傷力更大,因為他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手中握著的柔荑如鵝脂般膩滑,鼻間縈繞的是她特有的甜潤幽香,這些,原本都是屬於他。那些年,無論他來或不來,她都在這裡,大方得體,進退有度,所以他一直敬她重她。現在,她依舊在眼前,就在他手裡,可他竟有種抓不住的感覺,甚至一再地被挑釁。

  她在不是一直等在這裡,默默看著他的葉楠夕。

  她眼裡,再沒有他了,忘掉是什麼,是不在意他的喜,亦不懼他的怒。

  他終於看清楚了這一點,所以他總算明白,她為何敢對他這麼肆無忌憚。

  被人徹底遺忘,是什麼樣的感覺?

  真正意識到這點時,心口那似空了一塊,冷颼颼地,冷得可怕。

  說不出的憤怒和失落令他突地將她的手壓到床架上,低下頭,葉楠夕卻提前一瞬撇開臉,於是他的唇即從她臉上擦過。唇上傳來微涼而柔軟的觸感,令他心頭莫名的一縮,他眼眸一黯,就順勢在她下頜處用力嘬了一下。

  「放開!」葉楠夕微怒,他是要來真的,左手上傳來的力道越來越強悍,她右手用力推了他一下,卻絲毫推不動。

  他亦是沒有在意她這點掙扎的力道,唇順著她的脖子慢慢往下,細碎的吻時輕時重,久違的親密,以及她從未有過的抗拒,令他甚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覺得激動。

  葉楠夕推拒不見效後,咬了咬唇,乾脆抬起胳膊,一下子摟在他的脖子,胸部緊緊貼著他的身體。而此一刻,蕭玄的唇正好落到她脖頸上,嬌軟的身軀,甜潤的氣息,還有忽然而至的親密主動,令他心神微蕩,下意識地就用力在她脖子一側狠狠吮吸。

  脖子上傳來的酥麻剛令她倒抽一口氣,忍住差點脫口而出的嚶嚀聲,側過臉,將唇靠近他耳旁,低聲道:「蕭玄,你知道的,你欠我的,不止今日這一個人情。」

  蕭玄一怔,葉楠夕將胳膊微放下一點,攀住他的肩膀,接著道:「還有,有時候女人說不要就是要,但更多有時候,女人說不要,那就是不要!」

  她這話一落,右腿即一抬,膝蓋用力往上一頂。

  蕭玄因剛剛那一瞬的愣神,反應亦跟著慢了一瞬。

  「你——」他不得不放開她,同時往後一退,臉色猛地一變,沉得嚇人。

  葉楠夕立即往旁一退,同時往外喊了一聲:「綠珠!」

  綠珠應聲進來,蕭玄氣得氣血翻騰,咬著牙硬是忍住後,就低吼:「出去!」

  葉楠夕看著他點頭:「時候不早了,夫君是該出去了,有什麼該看的,早點檢查一下,免得出了什麼問題。」

  蕭玄鐵青著臉看著葉楠夕:「你竟敢——」

  葉楠夕又恢復了之前的笑容,滿臉無辜地道:「我提前警告過的,夫君偏是不聽。」

  綠珠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們,小心翼翼地問:「三奶奶是有什麼吩咐?」

  葉楠夕便道:「嗯,這個時候還找得到大夫嗎?」

  綠珠一怔,隨即擔心道:「大夫?是三奶奶不舒服,還是三爺……」

  蕭玄轉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鐵青著臉出去了。

  葉楠夕輕輕吁了口氣,有些無力地往床上一坐,然後抬手往脖子上摸了一下,那裡還依舊能感覺到陣陣灼熱和酥麻。身體是有記憶的,剛剛,她能感覺得到他的情動,同時亦發覺自己身上傳來的熟悉感。

  許久後,她嘴角邊勾起一抹冷笑。

  那場纏綿,誰先動情,誰萬劫不復。

  也就在當晚,公主府送走白天的宴客後,天剛黑,就又迎來一位新的客人。其實也不算是客人了,近半年,蕭時遠出入公主府的次數比一般客人要多上許多。

  只是這一次,他剛走進公主府的正廳,迎來的就是一個耳光。

  花蕊夫人打得絲毫不惜力,所以聲音很大,大得外頭的丫鬟都聽見了。有人不禁停下腳步往這看了一眼,康嬤嬤即喝了幾聲,那些丫鬟忙縮著脖子,快步走開了。

  「我這些年為你費盡苦心,就是讓我專門跟我作對的!」花蕊夫人一臉怒容地看著蕭時遠,這些年,她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如今,竟為了一個女人屢次忤逆她,甚至跟她作對。

  蕭時遠沒在意那巴掌,也沒在意臉上傳來火辣辣的感覺,待花蕊夫人的質問聲落下後,他便很是平靜,甚至是有些冷漠地道:「陸新是不可能逃得出去,漕幫和官府早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被找到不過是遲早的事。」

  「本宮只是讓他多躲些時候,再過兩天那筆銀子就能順利轉移。」花蕊夫人面上的表情似寒冰一般的冷,「那個賤人,果真是個禍害!」

  蕭時遠眉頭微皺了一皺:「不光是為了她,此事我也是為夫人著想。」

  「為我著想。」花蕊夫人冷眼看著他,「一整年的心血都白費了,晉王那邊如今還不知該如何交代,你就是這麼為我著想的!」

  「這麼大的一筆銀子不見了,夫人真以為這麼多天的平靜,真只是因為事情做得天衣無縫嗎?」蕭時遠說著就上前一步,負手道,「如今北邊十數萬將士都指望著這筆救急的銀子,若這筆丟失的銀子最後真被查出,跟夫人有關係的話,那後果才是真正的不堪設想。如今燕軍依舊勢大,晉王尚且如此小心,夫人又何須急於一時。」

  花蕊夫人沉默了片刻,才冷聲道:「是快是慢,我自有定奪。」

  蕭時遠面無表情地道:「當然,這所有事一直都是由夫人自己決定的。」

  花蕊夫人看了他一會,便稍稍放緩了聲音:「我都是為了你好。」

  蕭時遠點頭:「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想要夕娘。」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9 01:49 AM

第四十九章:連算

  花蕊夫人沉默了許久才發出一聲冷笑:「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蕭時遠神色平靜,語氣卻非常堅持:「若連一個我想要的女人都得不到,夫人讓我去求的東西也未免太可笑了。」

  花蕊夫人氣結,忍了幾忍才冷聲道:「既然你如此癡情,那麼等你功成那日,本宮自會將她送到你面前。能不能得償所願,就看你自己,只怕到了那時候,你回頭一看,會覺得自己今日的堅持是笑話一場!」

  蕭時遠雙手作揖,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即便是笑話,我也要了全這個心願,多謝夫人成全。」

  花蕊夫人目中露出一抹陰狠,沉聲道:「不過她若是知道了什麼……」

  蕭時遠抬起臉道:「我從未對她說過任何不該說的,夫人大可放心。」

  花蕊夫人看著蕭時遠道:「今日你已經說了不該說的,你以為她就不會多想,我絕不允許任何人破壞我的計劃,你莫要因女兒私情壞了大事!」

  蕭時遠道:「所有人都在查探陸新的下落,我既是夫人的幫手,去查探此事也不足為奇。」

  花蕊夫人見蕭時遠還是執迷不悟,便冷笑一聲,沒再就此事白費口舌。

  他已開始不聽話了,既然那女人眼下能穩住他,她就再多留那女人些時候。以後若再起什麼變化,她再解決也不遲。

  ……

  第二日上午,花蕊夫人回了侯府。

  葉楠夕剛穿戴好,明華堂那的丫鬟就過來傳話,說是花蕊夫人讓她過去一趟。

  「夫人可說什麼事沒?」

  那丫鬟搖頭,葉楠夕沉吟一會,便點頭說自己稍後就去。

  「三爺出去了嗎?」那丫鬟出去後,葉楠夕便往旁問了一聲。

  綠珠回道:「還未出去,三爺這會兒還在書房呢。」

  葉楠夕站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問:「早上三爺吃了什麼?昨晚是誰在跟前服侍?」前幾日他要麼是沒回來,要麼是一大早就出去,今日卻都這個時候了還不見動身,該不是她昨晚踢得狠了吧。

  綠珠跟在葉楠夕身邊回道:「早上送過去的東西跟三奶奶的一樣,昨晚還是末年在三爺跟前聽候差遣。」

  走到書房門口時,葉楠夕想了想,便道:「你自去忙吧,哦,去讓人幫我備好車,我一會要出去。」

  「三奶奶是要去哪?」

  「去……看看我爹。」

  進了書房後,便見蕭玄手裡拿著一卷書,半躺在那鋪著錦褥的臨窗長炕上。似因為不打算出去的關係,此時他身上就只著件雪青色的直裰。衣帶系得很是隨意,因此衣襟看起來有些鬆散,加上那寬大的袖袍和垂落在肩上的長髮,以及日光下,他線條完美的側臉,令他整個人看起來真似那不問俗世,只愛琴棋書畫的貴公子。

  這般儒雅安靜的氣質,跟昨晚的的冷硬一比,簡直像是兩個人。

  有些意外葉楠夕會過來,蕭玄轉過臉,微微皺起眉頭。一看到她,就讓他想起昨晚那令他憤怒的痛。

  「夫君今日真有閒心,在看什麼書呢?」葉楠夕一點不見尷尬,且說且笑地,就走了過去。

  看到她就覺得疼,蕭玄眉頭皺得愈緊了:「誰讓你進來的!」

  「這是什麼話,我進來看我自個的丈夫,還有誰要攔著不成。」葉楠夕說著就側身做在他身邊,往他跨處瞄了一眼,然後柔聲道,「昨兒,真的疼了?」

  蕭玄剛剛還一臉淡然的神色瞬間沉了下去。

  葉楠夕低歎:「其實也不能全怪我,任何女人被人那般強迫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地出現自衛的行為。」

  蕭玄瞇了瞇眼,看著容光煥發的妻子道:「強迫?倒全是我的不是了。」

  這話一出口,他就發覺自己似乎有些幼稚,但一想到她昨晚做的事,他就恨不能將她——想到這,蕭玄卻兀自一怔,將她如何?一時間竟找不到答案。

  「怎麼會,我自是也有不對的地方,跟夫君說話太不客氣了。」葉楠夕立即反省,然後滿目柔情地看著蕭玄,「夫君這會兒還在生我的氣?」

  蕭玄無語地看著這一天變一張臉的妻子,若非昨晚痛了那麼一下,他還真以為昨晚聽到的那些話都是他的幻聽。

  「還疼嗎?要不要……我幫夫君看看?」見他久久不出聲,葉楠夕便有往下瞄了一眼,並說著還將手伸出,輕輕放在他腰上。

  蕭玄眉毛一跳,眸光微微一暗,依舊不開口,也不阻止她的動作,只是微微瞇著眼看著她。葉楠夕見蕭玄依舊不說話,臉色也還是陰沉陰沉的,便笑了笑,手在他緊實的腰上撫了撫,然後慢慢伸到他的衣帶那,輕輕幫他解開。

  正握在手裡的那卷古書一下子被他捏扁,書頁即皺成一團。

  葉楠夕解開他的外衣後,就將手伸到他的中衣裡。微涼的手觸到他的身體上,心裡卻竄起一團火苗,蕭玄只覺呼吸一沉,猛地坐起身,抓住她的手腕。

  只是因她剛剛已幫他解了衣帶,所以此時他這樣忽然起身,即使得身上的衣裳大開,與此同時,他還抓住她的手。於是這場景看著,就像是他在強拉著她的手給予他安慰一般,偏這個時候,末年捧著茶水從外進來,然後呆住。

  一直以來,這院裡,包括整個侯府的下人,都知道三爺對三奶奶敬重是敬重,但並沒有多麼上心。加上之前那幾年,三奶奶在這府裡行事一直很是低調,所以久而久之,府裡的下人慢慢形成一個認知,三爺並不喜歡三奶奶。

  可以往的認知,卻被眼下的這一幕整個打破!

  蕭玄回頭,冷冷地瞥了末年一眼,末年臉色一白,趕緊底下頭,躬身原路退了出去。

  葉楠夕低低笑出聲:「夫君能起身了?」

  她的手放在他腰側,蕭玄看著她一臉可惡的笑,心知剛剛她定是故意的。為的什麼,大約一想就明白了,他不介意她要做戲,卻生氣她事事都要算計他。又想起昨晚的尷尬和不堪,他心頭一怒,手上用力一拽,就將她拉到跟前:「玩火是要燒身了!」

  葉楠夕手撐著他的胸膛,看著他道:「夫人剛剛叫我過去。」

  蕭玄皺了皺眉,沒說話。

  葉楠夕接著道:「我不想過去。」

  蕭玄沉默一會,忽然間失了那分要教訓她的心,便放開她的手,淡淡道了一句:「你回來已有幾日,身體既已無礙,也該過去請安了。」

  葉楠夕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道:「夫君陪我一塊過去吧。」

  蕭玄瞥見她手腕上的淤青,眸光微冷:「我還有事,你自己過去。」

  葉楠夕將袖子放下:「夫君忘了一個多月前,我是怎麼回娘家的嗎?」

  蕭玄撫著書的手微頓,葉楠夕接著道:「夫君不是答應過我父親,要護我周全嗎。」

  許久,蕭玄才道:「只是去請個安,你想得太多了。」

  葉楠夕問:「那當日我是怎麼服下毒藥的?」

  蕭玄皺了皺眉,便下了炕。葉楠夕鬆了口氣,趕緊將他掛著屏風後面的衣袍拿來,幫他換上。蕭玄低頭看著正為自己整理腰帶的妻子,直到她放下手後,才問:「你,真的都忘了?」

  葉楠夕抬起眼,輕輕一笑:「夫君記得就行。」她說著,就又抬手幫他撫了撫衣襟,接著道,「他日,若夫君也都忘了的時候,便是你我夫妻緣分盡了之時。」

  這話,令他神思莫名地一陣恍惚,張口時,她卻已轉身出去了。

  花蕊夫人沒想到蕭玄竟會陪著葉楠夕一塊過來,於是本準備好要好好罰葉楠夕一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的主意也不得不暫時壓下去。自葉楠夕服毒之事起,她跟蕭玄的關係幾乎走向決裂,如今好容易修補回來,她不想再次讓兒子對她生出嫌隙。

  於是,這一場請安,就在蕭玄的陪同下,淡而無味地過去了。

  只是葉楠夕從明華堂出來後,卻還是覺得花蕊夫人那雙冰冷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的後背,令她脊背陣陣發寒。

  真的,不能一直住在這裡,蕭玄陪得了她一日,陪不了她一世。

  花蕊夫人是她的婆母,她只要住在侯府裡,那麼晨昏定省,早晚問安是不可能省得了的。日日都有這麼個機會,總有一天,她會在花蕊夫人手裡吃到苦頭。

  「今日多謝夫君,日後也希望夫君能抽空常陪陪我。」兩人回到暗香院的時候,葉楠夕便對蕭玄誠心道謝。

  蕭玄轉頭看她:「你若是安分些,也不至於這般擔心。」

  他意指她昨日之事,葉楠夕不以為意,笑了笑,就道:「時候不早了,妾身想回娘家看看老太太,就不再打擾夫君了。」她說完便轉身喚來綠珠,然後出門去了。

  蕭玄看著葉楠夕的背景,眉頭緊皺,直到末年過來在他旁邊低聲道了一句,他才收回目光,也跟著往外去。

  夫妻倆幾乎是同時出門,卻各自往各自的目的地趕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9 01:56 AM

第五十章:產業

  離開俞川書院大門還有十數丈的時候,葉楠夕便讓車伕停了車。

  「三奶奶怎麼在這下來了?是要走著過去?」綠珠扶葉楠夕下了車後,不解地問了一句。紫草跟著下車,卻沒有多問,而是往附近看了看,即發覺馬車停下的地方,是一座看著甚為簡樸的府邸門口,只是那大門上面掛著「紫竹林」三字。她怔了一怔,便看向葉楠夕。

  綠珠雖跟著葉楠夕的時間也不短,但她只是負責伺候葉楠夕,因此對於葉家的產業知道的並不多。而紫草之前曾因為花蕊夫人暗中授意之故,所以對葉家的許多事知道得不少。譬如眼前的「紫竹林」,她便知這是葉家的產業,當年曾是葉明專門用於會友之所,只是後來葉明成親後,因葉老太太管束的關係,便慢慢收了那飲酒作樂的心。於是這一處紫竹林也就被閒置起來,似李氏過世前,紫竹林曾被租出去過,只是不知如今是否還在租期內。

  三奶奶今日特意過來這邊,是為什麼呢?紫草目中有疑惑,但並未開口問,只是默默跟在葉楠夕身邊。

  俞川書院所處的位置離鬧市略遠,周圍環境極為安靜,唯偶爾會聽到從書院裡傳出充滿朝氣的誦讀之聲。

  葉楠夕站在門口看著那簡樸的大門,以及那塊古拙的牌匾,只覺得滿心舒暢。這個地方太適合她落腳了,一是這是自家產業,她要住在這裡,比去外頭隨便尋一處地方的可能性大得多;二是這就在書院隔壁,有她老爹罩著,也不用擔心誰會來刁難;三是這附近兩條街上住著的都是俞川大族貴戶,以後將百善宴放在這裡辦,便可令許多貴婦人免了車馬之勞,實施的機率很大,如此,她入住這裡的可能便又加一成。

  而且這些人家的府邸,一占就是小半條街,所以只要各家各戶大門一關,這街上自然就看不到多少行人車馬。清淨,但並不偏僻,無論是傳遞消息還是打探消息,都可以縮短許多時間。

  上次她過來書院的時候,從這裡經過,當時匆匆一瞥,才想起這個地方。只是那會兒,她對於自己究竟是誰尚還有些混亂,經過這幾日的慢慢整理和仔細琢磨後,心裡的主意才總算定了下來,也明晰了自己將要做的事。

  「也不知此處如今是否還有人租住。」葉楠夕低聲自語了一句,就示意紫草上去敲門。紫竹林佔地不小,並且裡頭經他父親細心打理過,自是不會像大門瞧著這般不起眼。並且以他父親的性情,想要租紫竹林的人,不僅僅是有錢就行,若是看不順眼,就是搬座金山過來,也不能令他點頭。

  紫草敲了門後,等了一會,不見裡頭有什麼動靜,便又敲了幾下,然後還喊了一聲,卻還是不見有人來開門。

  紫草便退回來道:「三奶奶,或許這裡已經沒人住了,何不直接去問問老爺。」

  葉楠夕看了她一眼:「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紫草垂下眼:「是葉家的產業。」

  「果真是個細心的。」葉楠夕揚了揚眉,不過語氣裡倒不見什麼喜怒。

  一旁的綠珠微覺詫異,就看了紫草一眼,但也沒說什麼。

  「那就先去書院吧。」葉楠夕又看了一眼門匾上的那幾個字,她本是打算先看看這裡是否還有人居住,以便做進一步的打算。不過眼下看著,這兒八成是已經空置,那麼是最好不過了。

  只是三人才剛轉身,就聽到後面傳來開門的聲音。

  葉楠夕回頭,便見一個頭髮半百的老者從門後探出身,詢問地看著她們:「敢問剛剛是幾位姑娘在敲門?老朽我在裡頭整理園子,沒聽清楚。」

  「是的,打擾老丈了。」葉楠夕即回身,欠身行了一禮。

  見對方是個年輕貌美的小娘子,衣著打扮皆不俗,並且態度極好,那老者便將大門又拉開許些,然後問:「不知這位小娘子要找誰?」

  「妾身是葉府的次女,今日路過此處,忽想起當年母親曾攜我在這園內玩耍過,一時間思及過世的母親,所以冒昧上前敲門,想問問此處可還有人租住?敢問老丈如何稱呼?老丈可是租住在這裡的主人?」

  「原來是二娘子。」那老者恍悟後又打量了葉楠夕一眼,才道,「二娘子直接喊我陳老七便行,老朽我是葉老爺身邊的僕從,一直替老爺管著這園中的花草和竹子,後來老爺將這裡租出去後,那位爺也讓老朽留在這裡幫忙打理園子。」

  原來還有人租住在此處,如此到時有些麻煩了,葉楠夕心裡閃過淡淡的失望,只是跟著又問:「不知這位租客的租期是到什麼時候,他此時可在府內?」

  陳老七搖頭:「那位爺半個月前有事出門了,租期正好到今年年底。」

  葉楠夕再問:「那他可有說要續期?」

  陳老七想了想便道:「這個我倒不清楚了,我只是負責打理園子。不過那位爺出門的時候,將好些東西都打包整理了,應當是不會再續期了。」

  葉楠夕點了點頭,道了謝,本想提出進去看看的請求,可思量著陳老七隻是個看園子的,這個要求怕是會使他為難,便忍住沒開口。

  然而,當她將轉身時,陳老七忽然又問一句:「二娘子打聽續期之事,是不是二娘子身邊有誰想租這裡?」

  這倒沒什麼可隱瞞的,再說這園子還是自家的產業,因此葉楠夕笑了笑:「確實是這個意思。」

  那陳老七便道:「如此二娘子需得去跟老爺說一聲了,免得晚了。」

  葉楠夕不解:「晚了?難不成在我之前已經有人上門表示要租住了嗎?」

  「這倒沒有,不過如今租住在這裡的那位爺似乎說過,明年想讓自家的一位妹子住在這裡,所以老朽覺得那位爺或許已經跟葉老爺提前說了,老朽也不敢確定,只是提醒二娘子一句。」

  「多謝陳老提醒,既如此,那我就不多打擾了。」葉楠夕言謝之後便告辭。

  只是當她來到書院時,卻聽說葉明今日一早,就在書院內坐了一會,然後就出去訪友去了。

  見葉楠夕面露難色,紫草便在一旁道:「三奶奶,這事兒如今不一定是老爺管著,老爺那樣不拘小節的人,怕是不耐煩過問這些俗事。」

  葉楠夕歎口氣:「我知道爹不會過問這些俗事,但若是能先從爹那得句話,這事情就好辦多了。」

  這事,如今多半是由年氏管著,而她已是嫁出去的女兒,想打紫竹林的主意,年氏那一關很難過。即便她願意付租金,年氏怕是也不會答應,畢竟她還是蕭家的兒媳,年氏若是收了她的租金,那就等於是支持她跟花蕊夫人作對了,依年氏那樣的人,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傻事來。

  只是她若想找別的地方,租下自然不是什麼難事,但要住進去,可能性卻太小了,而且,這麼趁她心意的地方又哪裡是那麼容易碰到的。

  要告辭書院的時候,正好是書院下課的時間,於是主僕三人走到書院的白石子路上時,正好就瞧著陸真從一側的教室內出來。三人的穿著都甚為鮮艷,加上如今這院中都是白雪皚皚的一片,因此甚為惹眼。

  「你怎麼在這!你的傷怎麼樣了?好了沒?」陸真即大步朝她走來,意外的問了一句,只是跟著又有些不屑地道,「你該不會來找他的吧,真不巧了,今日沒有他的課,他今日也沒過來。」

  葉楠夕自然知道陸真指的是誰,心裡不禁一笑,這傢伙,一說起蕭玄就總是滿臉彆扭,也不知是蕭玄到底惹到他哪了。

  「我來找我爹的,卻不巧他竟不在。」

  「找院長。」陸真一怔,然後問,「你找姨父什麼事?」

  「自是有事,你問那許多做什麼,下堂課快開始了,小心先生打你戒尺。」葉楠夕看著他呵呵一笑,「既然我爹不在,我也不多待了,免得影響你們讀書。」

  才一會時間,就有好些學子往她這探頭探腦的,有的還特意朝這邊笑鬧著。年輕人不僅朝氣蓬勃,而且的好奇心很重,瞧著年輕貌美的女子,自是會想多瞧幾眼。她倒是不在意,就是書院裡的先生有些不滿了,只是礙於她是院長的女兒,不好多說。

  「你真當我還是三五歲的小孩啊!」陸真不滿地嘟噥了一句,就撇著嘴道,「別怪我不告訴你,剛剛我聽說丁侍郎讓人過來請院長過去一敘。」

  他說完,就瞪了葉楠夕一眼,然後轉身走了。

  葉楠夕笑著在他後面道了一句:「我知道了,又謝你一次。」

  陸真沒有回頭,走到那幾個朝他嬉笑的同窗身邊,粗著脖子吼了幾聲,然後拉著他們一塊進了教室。

  葉楠夕出了書院後,就直接往丁府行去,只是當她到了丁府後,葉明已經提前一步告辭了。丁四奶奶倒是很高興見到她,很是熱情地將她請了進去,葉楠夕卻沒想會在丁府碰上一個對她充滿敵意的人。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9 02:32 AM


第五十一章:敵意

  葉楠夕一進到丁四奶奶的花廳,就看到一位十五左右的貌美女子,和一位五十左右的貴婦人坐在貴客席上。對方瞧著她進來後,皆轉過臉看過來,那婦人面上帶著溫和得體的笑,而那姑娘卻只是微微側過臉,漫不盡心地打量了葉楠夕一眼,然後就收回目光轉回臉,那神態瞧著頗有點自視過高,不將一般人放在眼裡的意思。

  葉楠夕只略掃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笑著對丁四奶奶道:「今日本是不想過來打擾您的,只是聽說我爹剛剛在這邊,正好我有事要找我爹問幾句,哪知來得晚了。」

  丁四奶奶一邊牽著她的手往裡走,一邊和氣地道:「還真是不巧,葉院長就是前腳才走,本來我家老爺還要多留院長一會的,只是聽說姚大人家進了幾壇上貢的好酒,葉院長便乾脆帶著我家老爺一塊往姚大人家裡去了。不過你是我的大功臣,既然來了,自是不能就放你走,說什麼也得跟我說會話再走。」

  聽丁四奶奶說到葉院長時,貴客席上的婦人面上露出幾分訝異,那姑娘則又轉過臉,微微蹙著眉頭打量起葉楠夕,之前面上那等冷清孤高的神色也隨之露出幾分不悅和鄙夷。

  丁四奶奶請葉楠夕坐下時,那婦人沒急於表示什麼,那姑娘也依舊是抿著唇,只是那看過來的目光,分明是帶著幾分不善。葉楠夕此時自是有所察覺,便看了看丁四奶奶:「不知四奶奶這有貴客,我今日過來得有些冒昧了,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改日在找四奶奶閒聊。」

  「我們也都是閒聊而已,哪裡就需要你避開的。」丁四奶奶忙拉住她,笑著道,「正好你今兒過來了,就相互認識一下,總歸以後也會常見面的。」

  葉楠夕聽了這話,便微微挑了挑眉,丁四奶奶說著就給她介紹:「這位是鳳家的六太太王夫人,祖籍在晉北,就是那個晉北名將的鳳家,想必你也聽說過。」

  晉北鳳氏是武將之家,其祖上的豐功偉績葉楠夕也略有耳聞,因此即起身道:「原來是王夫人,失敬了。」

  王夫人是長輩,因此並未起身,只是頷首一笑:「多禮了。」

  丁四奶奶接著道:「這位便是剛剛那位葉院長家的二姑娘,如今也是侯府的三奶奶。」

  王夫人這才打量了葉楠夕一眼,然後一臉讚賞地道:「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蕭三奶奶生得好容貌,果真叫人喜歡。」

  百聞不如一見?一個剛剛來俞川的婦人,怎麼會聽說過自己,按說這等身份的婦人,根本無需跟她這樣的小輩說這樣的話,也不知真只是客套話,還是另有含義。從進來開始,她就感覺這兩人打量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大對勁。

  葉楠夕暗自琢磨的時候,丁四奶奶聽了王夫人這句暗諷的話後,也不禁看了葉楠夕一眼,只是瞧著葉楠夕面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便笑著指著旁邊那位姑娘道:「這位是鳳十三娘,王夫人的女,十三娘這一趟是特意隨王夫人過來走親戚的。」

  葉楠夕便朝鳳十三娘點了點頭,並微微一笑。那鳳十三娘則只是稍稍頷首,就算是回禮了,連嘴角都不動一下,只是打量著葉楠夕的目光卻愈加不客氣起來。

  丁四奶奶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但她一時也想不明白,為何才初次見面,鳳十三娘就對葉楠夕露出這等不善的態度。雖說早聽聞鳳十三娘性子孤高,但眼下太態度也有些不對勁了,就算是之前有聽過一些關於葉楠夕的流言,最多也只是表現出不屑罷了,怎麼會……

  王夫人似也覺得自個閨女表現得太明顯,便笑著道:「怎麼沒看見府上幾位哥兒和姐兒?說來她們應該都跟十三娘的年紀差不多,何不叫出來讓我瞧瞧,也讓孩子們相互認識一下,免得以後見了還不知怎麼稱呼。」

  丁四奶奶心裡瞭然,便讓旁邊的丫鬟去將府裡的幾位姑娘和哥兒都請過來。隨後,對不冷落葉楠夕,她便又對葉楠夕道:「聽聞昨日你從葉府出來後,曾遇了危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本還想讓人過去看看你的,只是想著花蕊那婆娘定是不樂意看到我的人,萬一要是因此遷怒到你,可就是我的罪過了,如此才忍住了。」

  葉楠夕便將之前在漕幫大營那說的話又複述一遍,丁四奶奶歎道:「真虧有你,不然明年我也得為這事兒頭疼。你放心,這事我記在心裡了。」

  葉楠夕謙虛一笑:「四奶奶客氣了,其實我也是誤打誤撞碰上的,真擔不起什麼功勞。」

  旁邊的鳳十三娘輕輕哼了一聲,聲音很輕,但也足夠大家聽得到。

  葉楠夕便又看了她一眼,卻見對方漫不盡心的移開的目光,似根本不屑看她一般。葉楠夕心裡越發奇了,她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位姑娘,可為和對方卻對她懷有這麼大的敵意?

  王夫人順著丁四奶奶的話聊了幾句,不多會,外頭就走進來兩位少奶奶,以及四個姑娘和兩個哥兒,個個都穿得很是鮮亮惹眼,不說那兩房奶奶了,就是那幾個孩子,身上都帶著貴氣,且相貌皆是不俗,倒真是叫人忍不住歎息,什麼樣的環境養出什麼樣的人。

  王夫人這才露出真正和善的笑,讚了一句:「府上的哥兒姐兒都是好人才,只是不是還有個錄哥兒麼,怎麼沒過來?」

  錄哥兒是丁四奶奶的獨子,在丁府排行老六,今年才滿十六。

  丁四奶奶便詢問地看領著哥兒們過來的婆子,那婆子感覺低下頭道:「錄哥兒說先生佈置的作業還未寫完,就不過來了,晚些在過來四奶奶這賠罪。」

  丁四奶奶即道:「出來見見人能耽誤什麼時間,先生也太嚴厲了些,你去跟錄哥兒說,作業的事先放一邊,先生若有責怪,就責怪到我身上。」

  那婆子正要應聲,王夫人便笑著道:「算了,總歸以後也還有機會再見,錄哥兒能將心思專於學業是好事,可不能隨意打擾了。」

  葉楠夕看到這,差不多琢磨個味來了。今日王夫人攜女來此,怕是有要跟丁府聯姻的意思,只是不知用來聯姻的是不是這位鳳十三娘。而丁府的態度,剛進來的這兩位奶奶,似乎沒有不樂意,但丁四奶奶的意思就值得好好琢磨了。

  只是這不關她的事,今日她倒是成了單純的看客。

  然而才這麼一想,就又感覺到對面一道不善的目光,抬眼一眼,果真是鳳十三娘。葉楠夕對她微微一笑,心裡卻冒出個念頭,這鳳十三娘和那鳳九娘是什麼關係?鳳九娘會不會也是晉北鳳家人?

  這種帶著相親之意的閒談,又都是初次見面,自然不會有太多可聊的。

  葉楠夕心掛著要找葉明說紫竹林的事,因此只略坐了一會後,便起身告辭,偏這會兒王夫人和鳳十三娘也跟著起身。

  丁四奶奶一路將她們送出大門口,先是對葉楠夕道了一句:「閒時多過來走動走動。」然後又對王夫人道:「夫人選好落腳之處後,可記得發名帖過來,以後也好聯繫。」

  王夫人點頭,謝過丁四奶奶的招待,又對葉楠夕頷首一笑,然後就領著鳳十三娘上車走了。

  葉楠夕看著遠去的馬車,似自言自語般地道:「都是姓鳳,昨日那位鳳九娘和今日這位鳳十三娘的差別可真大。」

  丁四奶奶看了她一眼:「你心裡是不是懷疑那鳳九娘跟鳳家的關係?」

  葉楠夕笑了笑,丁四奶奶便道:「鳳九娘也是鳳家人,只不過是不得寵的庶女,後來又因跟燕軍搭上關係,並且還被毀了半邊臉,其族裡的一位姐妹似的也因她的關係丟了性命,所以她也就再沒回鳳家。」

  葉楠夕怔住,許久才道:「原來如此。」

  丁四奶奶看著她道:「你其實不必擔心,雖說那鳳九娘是跟著蕭三爺一塊回的俞川,但她的臉已被毀,侯府是不可能讓這樣的女人進門蒙羞的。」

  知道丁四奶奶是誤會了,葉楠夕卻沒有解釋,頷首致謝後,就告辭了。

  葉明既去了姚大人家喝酒,她自是不能過去打擾的。今日應當是見不到父親了,只能先回侯府,明兒在出來,總歸之前她也在書院那留了話。

  只是當馬車從紫竹林那進過時,葉楠夕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忽然看到紫竹院的門開了,瞧著好像是有誰剛進去。難道是那位租客回來了?葉楠夕心裡存疑,便叫停馬車。

  只是令她想不到的是,才踏上抬價,還不及自那半開的門往裡看時,裡頭就走過兩人,竟就是剛剛才從丁府告別的王夫人和鳳十三娘!

  鳳十三娘一看到葉楠夕就皺起眉頭,眼下沒有旁的人在,她也就不需掩飾自己眼中的厭惡,即一聲質問:「你在這做什麼?你別污了這片地方!」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9 02:34 AM

第五十二章:耳語

  這姑娘跟蕭蓉嫣一樣,是個眼高於頂的小丫頭,葉楠夕就當做沒聽到那句挑釁的話,直接略過她,面上含笑地看向那婦人:「沒想又碰到王夫人了,這裡的住戶,是王夫人的親友?」

  王夫人畢竟年紀和身份都擺在那,自是不能做出如鳳十三娘這般失禮的言行,見葉楠夕問過來後,便略帶幾分歉意地笑了笑:「小女無禮,蕭三奶奶莫跟她一般見識,住在這紫竹林的是我的一位侄兒,不過蕭三奶奶怎麼也在這兒停下了?難道是跟我侄兒認識?」

  鳳十三娘被王夫人淡淡一瞥,便住了嘴,不屑地看了葉楠夕一眼,然後將臉轉到一邊去。

  葉楠夕心裡隱隱生出幾分不妙的感覺,便看了送她們出來的陳老七一眼,莫不是之前這老丈之前說的將要續租這裡的人,就是王夫人和鳳十三娘吧。只是眼下雖有心想問,卻又不好開口。

  「原來住在紫竹林的是鳳家人。」葉楠夕面上恍悟一笑,「妾身不曾見過夫人的侄兒,今兒來這邊是因為想起家母曾帶我在這裡住過一段時日,而自父親將紫竹林租出去後,我就不曾再過來這邊了。剛剛路過,心頭忽然憶起往日時光,所以才停車下來一看。」

  紫竹林是葉家的產業!

  鳳十三娘猛地轉過臉,王夫人面上也露出幾分詫異:「原來紫竹林是葉家名下的宅院,難怪就在俞川書院隔壁。之前一直聽聞葉院長是位風雅名士,剛剛進去看了院中的佈置,再聽蕭三奶奶這麼一說,才明白葉院長之名果真未有虛傳。不過我聽聞蕭侯爺亦是位琴棋書畫皆通的名士,想必侯府的園子更是美輪美奐,我心幕已久,相信他日會跟蕭三奶奶在侯府的園中相見。」

  這婦人說話還真是滴水不漏,短短幾句話,就將她跟葉家摘開了,話裡話外都在暗指她是葉家嫁出去的女兒,所以紫竹林跟她沒什麼關係。難道是陳老七跟她們多說了什麼嗎,只是瞧著鳳十三娘的表情卻是不像,還是這王夫人早就知道紫竹林是葉家的產業?若是如此,其實……也不算奇怪。

  一時琢磨不出了真假,葉楠夕便笑了笑,換了話題:「不知王夫人是要去哪?若是同路,倒是可以結伴而行。」

  鳳十三娘這會兒笑了,吊翹的眼角含著幾分嘲諷:「我和母親是去拜訪親友,三奶奶莫不是也想跟著一塊走,只是可惜我們鳳家的人,三奶奶是一個都不認識。」

  這姑娘,果真跟蕭蓉嫣有得一拼。

  葉楠夕看向鳳十三娘,笑瞇瞇地問:「十三娘何以曲解成此意了?還是晉北有什麼俗禮是我不知的,還請十三娘為我解惑。」

  這話就是在暗指十三娘無禮了,果真,聽了這話後,鳳十三娘臉色微變,王夫人便適時地開口:「十三娘還不給蕭三奶奶賠禮,莫要讓蕭三奶奶笑話鳳家的女兒不懂規矩。」

  鳳十三娘心裡雖不忿,但跟蕭蓉嫣不同的是,她能忍得下。王夫人的話一落,她便收了目中的鄙夷之色,換上一副清高孤傲的盛情,略低了低頭道:「剛剛言語無狀,請蕭三奶奶也莫要曲解,十三並無惡意。」

  這姑娘,比蕭蓉嫣更勝一籌,只是為何她對自己有這樣的敵意?

  葉楠夕心裡琢磨的時候,面上的笑意絲毫不減:「夫人言重了,十三姑娘嘴上說的都是心裡想的,是難得的天真直爽,我哪裡擔得起這樣的禮,既然夫人與我不同路,那我就先告辭了。」

  王夫人微笑點頭,待葉楠夕轉身後,她才轉過臉對陳老七道:「行禮下午時候便送過來了,房間的佈置不敢勞煩院中的僕婦,自有專門收拾的丫鬟和婆子一起過來。」

  葉楠夕停住腳,回頭問:「王夫人是要住在這裡?」

  鳳十三娘嘴角含笑,目中帶著幾分挑釁,王夫人則點頭:「是要在這住上一段日子,剛剛蕭三奶奶提起思及往昔,原是該請蕭三奶奶進去一坐的,是只我這會兒要出門,只能改日於此院內招待蕭三奶奶了。」

  一下子就反客為主了,這對母女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葉楠夕笑了笑:「如此,就先謝過王夫人了,改日我定過來。」

  她說完,就轉身往自家馬車走去,綠珠一邊跟上,一邊看了紫草一眼,她注意到,從剛剛開始,紫草就是面無表情的站在一旁,似什麼都已清楚,又似什麼都知道。回去,定要好好問問她,不行就讓三奶奶直接問,綠珠正這般想著的時候,那鳳十三娘忽然下了台階,追上她們,便將葉楠夕叫住:「三奶奶請留步。」

  葉楠夕回頭:「十三姑娘有事?」

  鳳十三娘看著她,露出一個意味不明地笑,然後走進兩步,如說悄悄話一般,在她跟前低語:「其實來之前,就已經聽說了三奶奶的大名,所以這會兒忽然想起一事,覺得還是告訴三奶奶比較好。」

  葉楠夕垂眸看著眼前這張年輕貌美,又有些咄咄逼人的女子:「何事?」

  鳳十三娘在她耳邊道:「你害死了蕭哥哥最心愛的人,所以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蕭玄?

  葉楠夕一怔,正要開口問,鳳十三娘卻已轉身回到王夫人身邊。

  原諒,鳳十三娘跟蕭玄是認識的?所以才對她有這麼大的敵意,只是那句話的意思……除了鳳九娘外,她不曾跟鳳家的人接觸過,何來她害了誰之說?是故意的,還是另有他意?

  葉楠夕上車離開後,王夫人有些不贊同地看了自己的閨女一眼:「你今日言行太過魯莽,日後不可再如此,不能讓人小瞧了鳳家的姑娘。」

  鳳十三娘撇了撇嘴,但還是應下了。

  王夫人便問:「你剛剛對她說了什麼。」

  「回母親,我就是提了十一娘的事。」鳳十三娘說著就輕哼了一聲,「蕭哥哥也真夠倒霉的,怎麼就娶了這麼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十一娘比她好上百倍。」

  王夫人皺眉:「你提十一娘做什麼!」

  鳳十三娘看得出自己的母親生氣了,只得低聲道:「到底是鳳家的人,就這麼死了,之前伯父們不還說要徹查到底的嗎,卻好容易查出點眉目,卻擱置了……」

  「此一時彼一時,鳳家已不如以前了,所以如今才帶著你過來。」王夫人一臉嚴肅地看著鳳十三娘,「丁府雖是不錯,但為娘更看好侯府,花蕊夫人這些年籠絡起來的勢力,令人不敢小覷。若是能跟侯府聯姻,鳳家的地位就更加鞏固。」

  說到婚假之事,鳳十三娘還是有些害羞的,於是沉默了一會,才低聲道:「可是侯府裡,似乎沒有合適的人選。」

  王夫人緩緩道:「這個先不急,若真挑中了,慢慢準備就行。」

  ……

  葉楠夕帶著滿腹的疑問回了侯府,兀自沉思片刻,就將紫草叫過來問:「三爺之前在軍中之事,你知道多少?」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9 02:35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14 11:52 PM 編輯

第五十三章:揭開

  剛剛鳳十三娘在葉楠夕跟前說的那句話,紫草也聽見了因此聽葉楠夕這麼一問,她就低聲道:「當年鳳九娘和鳳十一娘不知何因,曾在燕軍內待過一段時日,三爺就是那個時候跟鳳家姑娘相識的。聽聞鳳十一娘曾跟三爺私定終生,三爺亦為此提出要退親,只是當時花蕊夫人不允,而三爺本欲要為鳳十一娘再不回蕭家,卻後來因鳳十一娘意外身亡,這些事才算作罷了。」

  竟還有這麼一段過往!為愛叛離家族嗎?那男人,真不知是該說他年少輕狂,還是情根深種,身不由己。

  葉楠夕揚了揚眉,面上露出幾分嘲諷的笑,再問:「如此說來,之前丁四奶奶說的那位身故的鳳家姑娘,和鳳十三娘剛剛說的是同一人?就是鳳十一娘了?」

  紫草遲疑了一會才道:「當時三奶奶還未嫁入侯府,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猜多半是同一人。」

  葉楠夕往榻上一靠:「紫草,花蕊夫人從選上你,到將你送到我身邊的那段時間,都讓人教了你些什麼?」

  紫草一怔,隨後才道:「回三奶奶,其實當時我並未被看重的,幾個專門管教我們的婆子是將我歸入粗使丫鬟的人選中,所以只教了些怎麼跟下人打探消的技巧,卻沒想我會被三奶奶給選中,並直接放在身邊。」

  「這麼說,當時跟你一起學習的丫鬟,有好些是很被看重的?」

  「但凡相貌生得好平日裡表現得機靈的,都會讓管事婆子另眼相待,那些丫鬟婆子們是特意請了先生教她們認字,稍長大一點後,還有人叫她們撫琴作畫。」紫草緩緩道,當時的她,求知的慾望很強,所以很羨慕那些被管事婆子看重的丫鬟,只是才八九歲的她並不知自己要怎麼去爭取後來是葉楠夕給了她這樣的機會。

  葉楠夕神色慢慢變得有些凝重:「你們當時都被圈在哪裡?你在那待了多長時間?」

  「我是七歲時,家裡弟弟病重無錢醫治,所以才被賣了的。牙婆子買了我後,就將我送到一個園子裡,那裡會有人專門教像我這樣的丫鬟學習一些服侍人的活兒,和打聽消息的手段。只要進去了的,沒有牙婆來領,是不能出去的。我是到了九歲,才跟別的丫鬟一塊被牙婆子拉出去,但是無論是進是出大家都是被蒙上眼睛,進了牙行後才給解開。」

  花蕊夫人到底要做什麼,這樣的動作,這樣的心思,定是不僅僅針對她了!

  葉楠夕靠在引枕上深思片刻,心頭突地一跳,即問:「你可知道,似你們這樣的人,都會被送到哪裡?」

  紫草搖頭:「不知道?」

  葉楠夕蹙眉:「你在園子裡那兩年,難道就沒有認識幾個如你一樣的丫鬟?」

  紫草依舊搖頭:「即便是有認識的自出了園子後,就再沒見過她們了。一開始我是曾想過,以後會不會遇見以前的舊相識後來才明白,如我們這樣的身份,花蕊夫人是不會讓我們有碰面的機會。若非我是被三奶奶挑中,又得三奶奶看重,我也不會知道這麼許多,甚至不會知道以前那個園子的主人是花蕊夫人。」

  「是不是,俞川很多世家大族裡,那些貴婦人以及那些老爺少爺身邊都有如你這樣的人潛伏在內?」

  紫草沉默她不敢確定這事,但極有這樣的可能。

  葉楠夕也沒想要紫草回答這麼些年紫草之所以沒有見過以前的『熟人,自然是有花蕊夫人特意安排的原因在但更大的原因,應當是因為紫草一直在她身邊的關係。之前她極少參與那些貴婦人間的社交,基本上是將自己關在暗香院內,所以紫草自是沒有碰上『熟人,的機會。」

  忽然想起紫草對葉家的產業甚為清楚,她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或許花蕊夫人將紫草安排在她身邊,真正目的並不在她。

  「你在我身邊這些年,花蕊夫人除了交代你要好好服侍我外,還有特別交代你什麼事?」

  紫草垂下臉:「三奶奶未出嫁前,甚得老太太和老爺的偏愛,葉家的產業,從老太太那裡就能知道個一二,而老爺那邊的一些事兒,也能從三奶奶這邊知道點蛛絲馬跡。」

  「我父親?」葉楠夕只覺得心裡不詳的感覺越來越重。

  紫草咬了咬唇道:「我不知道花蕊夫人到底想要知道什麼,只是將三奶奶偶爾跟老爺說的話一一記下,以及老爺平日裡都親近什麼人也都記下就行。」

  這麼大手筆,又經營了這麼多年,並且事無鉅細,怕是很多人家自以為不為人知的辛秘,都已經被花蕊夫人知曉。萬一有什麼事,她拿捏起來就會方便許多,這——豈不等於將整個俞川的勢力掌控在手裡。或許不僅僅是俞川,江中這片地方,也都已經……葉楠夕忽然覺得脊背生寒,葉家除了紫草還有別的人嗎?家裡的廚娘,漿洗房的丫鬟,年氏屋裡的僕婦,老太太院裡的婆子,她父親身邊的小廝………

  花蕊夫人這樣的處心積慮,又對蕭時遠那般特別,葉楠夕覺得兩邊太陽穴突突跳了起來,一個令她不敢置信的念頭從心頭冒出。

  若,真如她所猜,那花蕊夫人知不知道她以前其實是見過蕭時遠,亦知道蕭時遠的真正身份?難道之前她被毒殺,不是因為她讓蕭時遠有了思慕之心,而是因為花蕊夫人對她有了懷疑,所以才下手?

  但是,父親他應當是知道蕭時遠的身份,當年父親是帶了她一起去東宮的,雖然過去十多年了,但她都能認得出來沒道理父認不出,更何況父親如今還是蕭時遠的老師!蕭玄呢?他知知道?他心裡又是怎麼想的?

  沉默了許久,葉楠夕才開口吩咐:「我今日出去見了丁四奶奶,還有碰上王夫人和鳳十三娘的事,你如實告訴花蕊夫人,包括鳳十三娘對我的敵意,也一同告知她。」

  紫草點頭,想了想,便問:「那關於紫竹院的事?」

  葉楠夕按了按有些發脹的額頭道:「一樣告訴她你就說打算在紫竹院辦百善宴。」

  晚飯過後,康婆子就接到了紫草傳來的消息,遂送到花蕊夫人跟前。

  「鳳家啊,終於來了。」美人靠上的花蕊夫人微微揚起嘴角,這個動作應該算是笑,但她眼裡卻沒有半分笑意,只有微微的興奮以及一種嗜血的瘋狂。她等了十三年,準備了十三年的事,就將要看到點眉目了。

  康婆子低聲道:「只是王夫人第一個拜訪的卻是丁家。」

  花蕊夫人一聲嗤笑:「鳳家既然做了決定要與我合作,自然還是要擺一下樣子的免得讓我以為是她們放低姿態求到我面前。不過,鳳家既已投靠了晉王,這一趟若真能和丁家促成好事,也算是將丁家拉到陣營中,我亦樂見如此。」

  康婆子道:「老身還是希望鳳家能歸到夫人這邊,丁家跟葉家一樣,是塊硬骨頭,不好啃。」

  「鳳家已暗中歸順晉王,若再與我聯手自然是最好的,如此我也不算被晉王壓過一頭。」花蕊冷笑「鳳家就是看清了這一點,所以這會兒是端著架子要與我談價,而且之前還有鳳十一娘的事所以他們如今的心裡,怕是百味陳雜吧。」

  康婆子眼神閃了閃:「難不成鳳家還會提鳳十一娘的事?」

  「他們不會提,即便是提了,也改變不了什麼,當時那個女人本就該死。她若不是鳳家人,我大可讓子乾接她進門,以後寵著愛著都隨他。偏她太貪心,不僅不思及自己的身份還膽敢有非分之想那就是自己給自己找死路!」花蕊夫人說到這個時,忽然皺了皺眉頭「就是那個孽子,當時被人耍得團團轉都不知道竟還要為此記恨我!那賤人若真情深似海,又怎麼等不了這麼幾年,如今鳳家已識時務,還沒有她的進門之日!」

  康婆子忙道:「夫人息怒,這事確實是她沒那個福氣。」

  花蕊夫人垂下眼,語氣恢復了之前的冷淡:「嗯,死去的人多說無用,倒是暗香院那位,心思開始活絡起來了。」

  康婆子建議:「要不夫人直接開口將她禁足,這樣也不怕她能整出什麼麼蛾子。」

  「那位如今可是兩位爺的寶貝。」花蕊夫人微微抬眼,嘴角邊露出嘲諷的一笑,「也不知是修了什麼媚術,竟讓子邇是入了魔障了,子乾則是因為十一娘的事,對我耿耿於懷,所以如今是說什麼都要護著那女人了。」

  康婆子道:「雖是如此,但若夫人開口,兩位爺也不能忤逆了夫人。再說,也只是將她拘在院裡,並未苛刻她。」

  花蕊夫人慢悠悠地道:「我拘著她做什麼,她喜歡做什麼就隨她做去。」

  康婆子一時不解,便遲疑著道:「就讓她這麼逍遙下去?萬一…

  「她對子邇的影響太大,自然是留不得的,但這一次再不能由我動手。如今鳳家人過來了,既然是要與我聯手,自然就不能將鳳十一娘的事算到我頭上。他們也清楚,當時我是為了葉家才下的手,如今這筆賬記不到我頭上,自然就記到葉家頭上。」花蕊夫人說著就又勾了勾嘴角,在大腿上輕輕彈著,「既然鳳十三娘對葉楠夕有那麼明顯的敵意,到時我幫她一把就是。如此,子邇以後亦會將恨意轉嫁到鳳家和晉王那邊。」

  康婆子這才明白花蕊夫人這番盤算,果真是步步心機,心悅誠服:「如此,需不需要老身特別交待紫草幾句?」

  「不用,無需畫蛇添足。」花蕊夫人輕輕搖了搖頭,正好這會聽到外面有些動靜,她即收了話,朝康婆子打了個眼色。

  不及康婆子挪動腳步,就瞧著壽寧侯抱著只大肥貓從外走進來。

  花蕊夫人即皺起眉頭:「不是讓你別將這畜生帶進來的嗎!」

  「噓它正睡著,我不抱著還能丟到外頭去,多冷,萬一凍壞了怎麼辦。」壽寧侯年輕時也是個相貌堂堂的美男子,只是這些年因犯懶的關係,身材有些變形了,加上平日裡只專注於貓狗書畫琴藝之事,使得那性格越發溫吞,因此愈發入不了花蕊夫人的眼。

  見他竟就抱著那畜生往裡進來花蕊夫人的臉瞬間沉了下去,冷聲道:「你若敢讓它在這屋裡多待上一刻鐘,明兒我就讓人將它一身的貓都剃掉!」

  壽寧侯也皺起眉頭,丟下一句:「真是不可理喻!」就抱著貝虎出去了。

  「不知侯爺有沒有聽到夫人剛剛的話。」壽寧侯走後,康婆子有些擔心的道了一句。剛剛因為要跟花蕊夫人談那些事,所以她將屋外的丫鬟都遣了出去。卻不想侯爺卻在這個時候過來了,也不知有沒有將她們剛剛的話聽進去。

  花蕊夫人冷冷道:「如今他聽到了又能如何,你當這麼些年,他會一點都不知道。此事成了,自有他享不了的尊榮。」

  壽寧侯坐在臨窗大炕上看著外頭慢慢變黑的天,手輕輕摸著懷裡的貓兒。

  直到貝虎動了動腦袋,他才收回目光,垂下眼看著貝虎這一身華麗的虎紋,心裡歎了口氣:貝虎啊,她真的已經瘋了,竟不惜將侯府賠進去。如今侯府已是騎虎難下,這條路,真不知要走到哪。

  貝虎打了個呼嚕,繼續蜷在他身上睡覺,外面的天終於被夜幕整個覆蓋。

  今日又是葉楠夕一個人用完晚飯後,蕭玄才從外歸來,只是他進了暗香院後卻沒有再過來她這邊,而是直接去了前院的書房。

  「三爺在書房裡?」葉楠夕找過來時,正好看到末年拿著蕭玄換下的衣物從書房裡出來,便問了一句。

  末年忙點頭:「三爺才洗完澡。」

  葉楠夕便掀開簾子走了進去,蕭玄在裡頭已聽到她在外面說的話,瞧著她進來後,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然後裝好新換的衣服,繫上帶子。葉楠夕走到長炕邊坐下,默默打量著眼前的男人,許久,嘴角邊慢慢浮起一抹似了悟,又似自嘲般的笑。

  之前一直不明白,為何單單忘了他,為何會對他有那麼多道不明的複雜情緒。活人怎麼比得過死人,更何況她是在那樣的情況下進門的,曾經的感情似乎真的已被鎖死了,她卻還是能感覺得到一絲絲悵然。

  你若無心我便休。

  原來是這樣,到底是多大的失望,她才能對自己做得這般決絕?

  但即便是這樣,即便是她忘了,卻也不想讓他就此解脫,挑逗他,引誘他,再拒絕他,這樣的慾望那麼強烈!

  似乎察覺到葉楠夕的眼神有些不大一樣,蕭玄穿好衣服後,便看了她一眼:「你又有什麼事?」

  葉楠夕便笑了笑:「今日我碰到鳳家人了,是王夫人和鳳十三娘。」

  蕭玄一怔,隨後才道:「在哪碰到的?」

  「丁府。」葉楠夕才吐出這兩字,末年就拎著食盒進來了。

  替他擺好簡單的一湯兩菜後,葉楠夕才接著道:「後來,又在紫竹林碰到她們,聽說她們要在紫竹林裡住上一段時間。

  蕭玄剛剛端起飯碗,聽了這話後又放下,以為葉楠夕不知道為何王夫人母女能住進那裡,便道:「院子之前將紫竹林租給一位在外遊學的鳳家公子,想必是他們之間說好了。」

  「我知道。」葉楠夕看著蕭玄道,「只是紫竹林是葉家的產業,讓外人住在裡面,不太合適,更何況是鳳家人。」

  蕭玄有些奇怪地看了葉楠夕一眼,總覺得她似乎意有所指,便問:「鳳家人怎麼了?」

  葉楠夕揚了揚眉,有些漫不盡心地道:「也沒怎麼,只不過那鳳家人似乎將一條人命給算到我頭上了。我肩膀沒那麼結實,背不起這樣的黑鍋。」

  蕭玄握著筷子的手又是一頓,隨後是一陣良久的沉默。

  平日裡在家,換上日常穿的直裰,他身上透露出來的更多是那種屬於書生的文雅以及世家公子的貴氣。然而此時此刻,當葉楠夕提到這事時,她即明顯感覺到自他身上傳來的冷然氣息。

  果真是情根深種嗎,如此,之前倒是她鬧笑話了。

  葉楠夕拿起另外一雙筷子,將一塊排骨夾到他碗裡,接著道:「我今日才知道,原來夫君瞞著我好些事。」

  蕭玄也動了動筷子,吃了一口飯,然後才問:「都是過去的事了,當時你並未進門。」

  這句話,說得真是太好了,真將她所有想問地話都堵了回去。

  葉楠夕卻笑了笑:「別誤會,我不是在責怪夫君。這會兒過來,其實是有另外的事,想問夫君。」

  蕭玄抬眼:「什麼事?」

  葉楠夕看了他許久,知道蕭玄覺得奇怪了,她才緩緩道:「年後,我想搬到紫竹林那住,侯府,就偶爾回來一次請安,夫君覺得如何?」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9 02:37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14 11:14 PM 編輯

第五十四章:當年

  蕭玄看了她許久,乾脆就放下筷子問:「已經不拘著你你什麼時候想出去都行,為何突然想要搬出去?」

  葉楠夕不答反問:「夫君喜歡住在這裡?」

  蕭玄眉頭微蹙,葉楠夕接著道:「想必夫君也是不喜歡住在侯府,否則不會一個月卻有大半個月時間是宿在書院,這麼大的一個院子,幾乎是讓我一個人空守了三年,夫君覺得還不夠嗎?」

  聽了這句話,蕭玄神情有些忡怔,許久才道:「以前,確實是讓你受了不少委屈,以後我……」

  葉楠夕看著他,輕輕揚起嘴角,就是這樣略帶幾分嘲諷的表情,令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將這句話說完,於是便停了下來。

  「住在侯府,就免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夫君若是能日日都陪著我倒好說。但明顯,你是做不到這一點的,而我,也不願日日都打起百倍的精神去面對時時想抓我錯的花蕊夫人。終究是身份和輩分擺在那,在這侯府,除非我是整日裝病將自己關在這院子裡誰都不見,否則就別想過安穩日子。」葉楠夕說到這,就笑了笑「夫君也不必為難,搬出去的理由我已經找好了。畢竟紫竹林是我娘家的產業,又是在書院旁邊,既離我爹近,離夫君亦是很近。到時也不必對外宣傳我是搬出去,只需說我因幫忙百善會的事,所以偶爾會宿在紫竹林。之前我就聽說丁四奶奶想為明年的百善會找一個專門的場地,紫竹林曾是我父親用來會友之所,算是最合適不過了。」

  蕭玄看著眼前的妻子,此一刻,他面上的表情很是平靜,內心卻微有些震動。就這短短幾日,她似乎……一直在變。最初回來時,她對他非常冷淡,完全是陌生人的感覺;只是很快,她就學會了在他面前掌握主動權,本以為兩人間的關係會因此慢慢轉好。總歸在他看來,假戲終有成真時。可就在他慢慢接受她這樣的轉變,甚至隱隱有些期待時,她竟又變了。

  這一次,變得冷靜而理智,有種離他越來越遠的感覺。

  第二日,葉楠夕總算在書院等到葉明。

  「你想要紫竹林?」聽了她這麼一說後,葉明也有些詫異。

  「不是,只是希望父親能將紫竹林租給我,總歸眼下的那份租期不是到年底就止了嗎。」葉楠夕搖頭,然後又道「我知道這事兒應該是太太在理著,我理應去找太太說的。只是爹也知道,我若真去跟太太說的話,太太多半是不會答應,所以只得先過來跟爹求求情,麻煩爹幫我在太太那說幾句好話。」

  葉明示意她坐下,慢條斯理地喝了。茶,然後才不急不緩地問道:「你先說為何想要搬出來。」

  葉楠夕在葉明對面慢慢坐下,思忖片刻,終是下定決心問了出來:「爹,應當知道蕭時遠是誰。」

  葉明連睫毛都沒動一下,只是輕輕放下茶杯:「嗯,你都想起來了。」

  為何連一點驚詫的表情都沒有,葉楠夕怔怔地看著自己的父親:「爹果真是知道的!那爹知不知道花蕊夫人想要做什麼?爹可知道,她在每個世家大族內都安排了自己的人,還有百善會的善銀幾乎被她獨吞,如今她有錢有人有勢還有蕭時遠……」

  「她想做什麼不要緊,要緊的是能不能做得到。」葉明看著葉楠夕道「這世間,有很多事情,很多人都想著去做,也準備著去做,並不稀奇。」

  葉楠夕只覺得口舌有些乾:「那爹,也是參與其中!」

  葉明淡淡一笑:「這些事,本是不希望你知道的,只是你之前跟子邇有過口頭上的婚約,當時雖只是句玩笑話,偏他卻一直記在心裡。而且他跟子乾不一樣,他骨血裡本身就擁有對某些東西的渴望,加上花蕊在一旁助威,事情自然就愈加複雜。」

  「爹就不要跟我打啞謎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葉楠夕面上的表情有些冷「爹真的跟她是一路的?所以當年東宮出事後,就讓我跟蕭家定親?」

  「夕娘想說我賣女求榮嗎?」葉明哈哈笑了起來。

  葉楠夕怔了怔,才道:「女兒不敢,女兒只是想不明白。」

  「我欠太子一個人情,當年東宮出事,我一時心軟,答應了花蕊幫她救出皇長孫。那時花蕊為讓我放心,提出將你訂下,如此,我們兩家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與壽寧侯是知交,子乾又自小拜我為師,花蕊那時也還沒有瘋,她性情雖有些孤高,但並非不通人情。」葉明說到這,就輕輕搖了搖頭,目中露出幾分惋惜「或許自聽到東宮被血洗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瘋了,只是她一直以來都掩飾得很好,隱忍了整整十年,所有的動作都非常小心。直到你嫁入侯府後,天災連連,北方又戰事不斷,晉王已籠絡了江北一帶的勢力,她覺得時機將成熟,才開始慢慢露出她的目的。」

  葉楠夕乾巴巴地問:「什麼目的?

  葉明淡淡道:「改天換地。」

  葉楠夕覺得後背冒出冷汗:「……可能嗎?」

  葉明站起身,走到葉楠夕身邊,抬手在她肩膀上輕輕一握:「為父這一輩子,最對不起你的就是這件事。既然你昨日已經見過鳳十三娘了,想必也知道了鳳十一娘的事。當時,花蕊為了將葉家拉入陣營,為讓我繼續幫她,將子乾和鳳十一娘的事瞞得很好,並且很快就處理乾乾淨淨。所有事,都是在你入了侯府後,才被一點一點的揭開。只是葉家跟蕭家,前有我救出皇長孫之事,後又結成了兒女親家,所以為父不得不先於她周旋。」

  「之前我被毒殺,是因為………」

  「我挑撥了她跟晉王之間的關係,差點令兩人徹底決裂,她以為事情已無可挽回,便想拉著葉家一起陪葬,所以先對你下手。」葉明說著就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拍,接著道「後來你醒了,正好晉王那邊也先退一步,與她暫時修好,事情有了轉機,所以所有事情又被暫時壓了下去。」

  葉楠夕轉過臉:「蕭玄,也知道這一切。」

  「鳳十一娘意外身亡後,他才知道的。」

  「那他為何還答應這門親事?」

  「這個,你去問問他。」

  「這些事,我在葉家時,為何不說與我聽?」

  葉明垂下眼,疼惜地看著自己的閨女道:「夕娘,是你希望自己忘掉這一切的,為父愧對你,自是不能再增加你的負擔。只是希望待這件事過去後,再好好將你接回家,所以那當時,唯有先將你送回侯府。」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9 02:38 AM

第五十五章:重生

  葉楠夕聽了這些話後,沉默許久,不能說不震驚,但又似沒有想像那麼震驚。自認出蕭時遠的身份,她就隱隱察覺到這件事,絕不會那麼簡單。

  葉明寬大溫暖的手從她肩膀上放開後,她才回過神,然後問:「早之前,我……知道這些事嗎?」

  「花蕊是在你嫁入侯府後,才開始有所動作,那個時候若告訴你,只會讓你白添焦慮。」葉明說到這,就微微一歎,「為父當時知道後,本打算三年內,令花蕊放棄這個計劃的,誰知那女人已是執念入魔,並且早就勾結了晉王。一步之差,差點害你丟了性命,也差點將整個葉家賠進去,所以現在不得不萬分小心,而你既已記起許多事,並已有察覺,為父自然需將此事一五一十告訴你。」

  葉楠夕沉吟片刻,轉頭問:「蕭子乾,他是站在哪邊?」

  葉明說著就走回自己椅子邊坐下,淡淡道:「你放心,他不會站在你的對立面。

  「他想做什麼?」

  「跟為父一樣的目的。」葉明說著就看了葉楠夕一眼,「此事過後,為父會讓你自主選擇,是走還是留。」

  葉楠夕怔然,葉明這會兒笑了笑,接著問:「好了,已經說了這麼多,你卻還未跟我說,為何想要租下紫竹林?」

  葉楠夕看著目光沉靜,笑容儒雅的父親,沉吟了片刻,終是將心裡話道了出來。

  葉明聽後,並未表示答應與否,而是輕輕歎了口氣:「一年前,為父也曾與你提過,若是在侯府過得不開心,可以搬出來,只是當時你並未答應。」

  葉楠夕詫異:「一年前爹跟我說過這樣的話?」

  葉明點頭,葉楠夕再問:「那當時,我是因何拒絕的?」

  葉明有些憐惜地看著她道:「即便在娘家的支持下,你也依舊不願離開夫家,還能是因為什麼。」

  葉楠夕怔了怔,然後喃喃道:「原來……如此。」

  那個時候,想必是對他還抱有希望吧,依舊是在等著他的真心,只是最終都等不到。恍悟後,她心頭閃過幾絲惘然,只是很快便灑然一笑,抬眼看著葉明問:「如今,我希望能搬出來,父親以前的話還作數嗎?」

  「你真能想通了就好。」葉明呵呵一笑,「年氏那邊,我會交待她的,到時你再去親自跟她說一聲便可。」

  葉楠夕高興地站起身,笑吟吟道:「多謝爹!」

  葉明擺了擺手:「需要我幫你什麼就開口,還有,這件事不會拖太長時間,你如今還年輕,無需太過憂慮,以後的路還長著。」

  「女兒明白。」葉楠夕點頭,將心頭那道影子輕輕抹去。

  今日書院有習射這堂課,只是授課的先生卻不是蕭玄。陸真原本是鼓了一肚子的氣,打算就這個機會跟蕭玄好好較個高下的,哪知蕭玄竟找了人代課!

  上午的習射課結束後,書院的學子趕緊將手裡的弓和箭收拾好,然後有些迫不及待地揉著酸疼的肩膀離開習射場。這些大都是手無四兩力的書生,張弓搭箭對他們來說,是件苦不堪言之事,只院規難違,但凡有在這上偷懶耍滑者,一經發現,即會被趕出書院。所以一上午下來,一個個都覺得自己的胳膊快要脫臼了。

  幾個最後走的,回頭一瞧,見陸真竟還站在那習射場上,手搭著箭,便喊了一聲:「誠之,你還不走?」

  瞇眼,鬆手,箭射出,五十米處的草把上即又多了一支箭。

  「還真有幾分蠻力!」幾個同窗紛紛咋舌,「明兒我看他那手還能不能握得住筆。」

  「今日蕭教習不在,他是一肚子火沒地兒消。」

  「他是還沒見過蕭教習射箭吧,呵呵,光聽咱們說,心裡不服氣。」

  「聽說蕭教習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所以練得一手百步穿楊的好劍法,也不知是真是假,我倒是從沒見過。」

  「我見過,一點不假。」

  那幾個同窗離去前的交談聲,陸真多少是聽到了一些,於是心裡的火氣越好越旺,即便他的手都覺得有些發麻了,卻還是又拿起一支箭,搭上弓弦。

  「龜孫子!」箭射出去的時候,他忍不住罵了一句,卻這一次,因手發顫的關係,那只箭一下子飛離的草把,射到了草把後面的泥地上,發顫的箭尾如似在嘲笑他的幼稚一般。

  陸真忍不住罵了一聲,卻不想這會從身後傳來一句:「過猶不及。」

  陸真一愣,隨即辨出這個聲音是誰,就猛地轉過身:「你,你—

  今日該他來授課時他不來,竟故意挑他失手的時候過來,可惡!

  蕭玄沒在意陸真狠盯著他,既憤怒又有些微窘的眼神,只是負手走過去,看著眼前這空曠的校場,想起以前在軍中的日子,目中露出幾分追憶以及隱約的渴望。

  「來跟小爺比較個高下吧!」陸真說著就將一把弓遞到他面前。

  蕭玄卻根本沒搭理他,依舊看著前面。這種明目張膽的無視陸真更為惱火,就大聲道:「擺什麼架子,你既然是書院習射先生,那就該讓小爺看看你的本事。若是連小爺都比不上,有什麼臉在這當先生!」

  蕭玄這才收回目光,看了看他遞過來的弓,忽然問了一句:「你拉斷過多少弓弦?」

  陸真驕傲道:「五根,怎麼樣!」

  蕭玄道:「不錯。」

  陸真哼一聲:「你呢?」

  「忘了。」

  陸真不屑道:「沒有就沒有,大老爺們說什麼娘們的話。」

  蕭玄沒理他,又將目光投到前面的校場上,久久不語。陸真不知蕭玄此時到底在想著什麼,他只覺得這個男人在這一刻,身上透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這樣的感覺對他是陌生的,他亦從未在這個看著總帶著一絲懶散的男人身上,感受到這種森冷逼人的氣息。

  只是這樣的感覺卻令他隱隱有些興奮,以及莫名的憤怒。

  於是,他再次開口邀戰:「別廢話了,趕緊跟小爺比個高下!」

  「將你手裡的弓拉斷後,再來找我。」蕭玄說著就往前走去,可陸真手一仲,就將手裡的弓橫在他面前,擋住他的去路:「怕比射箭輸給小爺的話,那小爺就換左手跟你比如何?」

  蕭玄看了他一眼,忽然問:「你為何總想與我比較個高下。」

  陸真一臉傲然地道:「不為別的,就為小爺看你不順眼。」

  蕭玄打量了他一眼,然後道:「我今日沒此心情,你去吧,改日再來找我。」

  「娘們唧唧的。」陸真氣得罵了一聲,就收回遞給他的那張弓,打算自己先射出一箭,然後再讓他射。卻不想他收回弓的時候,弓頂從蕭玄身上擦過,將他從衣緣處微微露出的一點絲線勾到,隨後就將他放在懷裡的東西勾了出來,落到雪地上。

  蕭玄一怔,陸真低頭,然後撿起來一看,原來是個精緻的玉蟬墜兒,便問:「你的東西?」

  「還來!」蕭玄聲音微沉,說著就朝陸真伸出手。

  陸真本是就要還回去的,只是見他忽然變了臉色,就又打量了手裡的東西一眼,然後一下子握緊,張口道:「跟小爺比一場就還你,小爺先去拔箭。」

  陸真說完,將手裡的一張弓扔在蕭玄腳下,然後轉身往插滿箭的草把走去。

  書院院規,誰射出多少箭,必須收回多少箭。

  陸真將草把上的箭全都拔出來後,就轉過身,打算回去好好較量一番時,不想竟看到蕭玄站在那邊,將剛剛他扔下的那把弓撿起,然後將拉滿弓的箭對準他。

  那一瞬侵襲而來的殺氣,令他一下子呆怔在那。

  忽一陣寒風刮過,蕭玄手裡的箭卻就在這個時候飛了出去。

  陸真第一次覺得自己離死亡那麼近,而他甚至不及反應,就聽到啪的一聲,同時身體被一股迎面而來的力量衝擊得連著往後退了三步,後背直接撞到草把上後才停下。

  心臟有那麼一瞬,是停止了跳動。

  他怔怔的看著從前面一步一步走來的男人,第一次感覺的對方的強直到蕭玄站在他面前後,陸真才發覺剛剛射過來的那只箭,是從他左手的衣袖上射了過去,釘在草把上。

  「拿來。」蕭玄再次朝他伸出手。

  有種說不出的屈辱從心底生出,陸真回過神,先扔到右手的弓,然後一把握著將釘住自己衣袖的那支箭怒罵:「背後偷襲算什麼好漢!」

  卻沒想蕭玄這一箭的力道竟會那麼大,他猛地拔了一下,竟沒能拔出來。而且這個時候他才發覺,這只箭不僅僅釘住他的衣袖,而且連他的腰帶也一塊釘上!這一箭,只要偏了一分,他今日就是不死也得重傷。陸真心頭暗暗吃驚,他記得,剛剛蕭玄射出箭的時候,還起了風。若這不是巧合,那就是他連風的影響力都算在內了!

  用了三次力後,才將那支箭拔出,卻衣服也給扯破了。

  蕭玄的手還放在他前面,陸真少年心性,覺得自己受到了空前的挑戰,於是盯著蕭玄看了好一會,依舊握緊手裡的玉墜,就壓著怒氣道:「小爺遭了你的暗算,不過小爺不記恨你,比試完了就還你。」

  蕭玄眉頭一皺,仲出去的那隻手往下一翻,就朝陸真握拳的左手截陸真似早防著他這一招,將手往後一收,同時側過身,就避開蕭玄,往前去。然而蕭玄手再一轉,就抓住陸真的腰帶,陸真大怒,亦覺得今日的面子被下得什麼都不剩了。牛皮氣起來,什麼也不說,邁著步子依舊往前去,同時用力一扯。卻萬萬沒想到,他們兩一前一後,一個拉一個扯,竟就將那已經破損的腰帶給扯了下來!

  腰帶被人給解了!

  陸真瞬間有些癡呆掉,蕭玄也是一愣,手裡拿著那條腰帶,忽然間有些哭笑不得。然後覺得自己的似乎有些反應太過了,他怎麼跟個孩子計較起來,還是書院的學生。

  而更令兩他們倆想不到的是,這個時候,葉楠夕竟過來了,並且就到了這一幕。兩個大男人站在習射場上,一個拉著自己的褲子,滿臉通紅,一個手裡拿著條腰帶,面露尷尬。

  葉楠夕本是想開口打聲招呼的,可走過來後,看到這樣的一幕,她也有些呆住了,這是什麼個情況?明明剛剛遠遠看著還是劍撥弩張的,怎麼這一走進卻又變得曖昧不明起來?

  而這會兒,陸真才剛回過神,卻忽然看到葉楠夕,於是整個人又傻掉了。

  蕭玄輕咳了一聲,就將手裡的腰帶掛在陸真捏著的那只箭上,然後道:「今日是不合適比箭了,明日中午我在這等你,還來。」

  陸真呆呆地將手裡的玉墜兒放在蕭玄手中。

  葉楠夕愣怔地看著這一幕,只覺得怎麼看怎麼怪異。蕭玄拿回自己的東西後,握緊然後轉頭看了葉楠夕一眼。他的眼神分明很安靜,只是似乎是剛剛射出那一箭的關係,他身上的銳氣還未完全收起於是這一眼看過去,猶如帶著穿透的力量,直逼到她心裡去。

  葉楠夕回過神,就移開目光,呵呵一笑:「打擾到你們了,不好意思。」她說著就要轉身。

  陸真連忙一聲大喝:「站住!」

  蕭玄將手裡的玉墜收好後,無奈一笑,等了一會見葉楠夕沒有要對他說什麼的意思就轉身走開了。

  陸真覺得自己今日簡直是撞上了霉神,一肚子又一肚子的怒火和憋屈都不知該怎麼發洩於是又朝蕭玄一聲大喝:「你站住,小爺我今日就要跟你分個高下!」

  蕭玄回頭看了他一眼:「你先把褲子穿好再說。」

  陸真一下子噎住葉楠夕不忍看陸真的臉色,只得抬頭看天。

  眼睜睜看著蕭玄施施然地走開後,陸真鐵青著臉,兩手猛地一下折了手裡的箭,然後又趕緊拉好自己的褲子。

  葉楠夕忍住笑,走到他身旁,打量著他,小心問一句:「你被他欺負了?」

  陸真大怒:「誰,誰能欺負小爺,小爺,小爺這是大意了才遭了他的暗算!」

  瞧著他連脖子都紅了,一手還提著褲子,整個人像是要燒起來了一般,葉楠夕終忍不住撲哧地笑了出來。這小子,還真是個活寶,這幾日的郁氣竟一下子被他掃光了。

  陸真咬牙怒瞪她好一會,憤憤扔掉手裡的斷箭:「不知好歹的女人,小爺不想跟你說話了!」

  他說完就提著褲子轉身走了,葉楠夕忙收了笑,在後面叫他:「喂,你別生氣,我不是在笑你,我那是……」

  「住口!」陸真猛地轉回身,紅著一張臉怒道,「小爺說了不想跟你說話!你,你不許跟著過來!」

  真就這麼走了,葉楠夕站在空曠的習射場,慢慢收住笑,然後轉過頭看著剛剛蕭玄離開的方向。原是想過來告訴他,她已經跟父親說好要搬到紫竹林的事,花蕊夫人那邊,就勞煩他想辦法去說。不想這過來,卻看到一場鬧劇,倒令她一時間是把要說的事給忘了。

  只是,剛剛他在管陸真要什麼呢?兩人是因為那東西起衝突的嗎?

  正打算抬步離開這的時候,忽然後面有腳步聲跑來,葉楠夕回頭一看,瞧著是陸真返身回來,當然,這會兒他的腰帶已經繫上。

  「你找小爺什麼事?小爺給你機會說。」陸真跑過來後,瞅著葉楠夕,梗著脖子,彆扭的道了一句。

  葉楠夕打量了他一眼,又笑了笑,然後才道:「也沒什麼,聽說你這在練箭,便過來看看。」

  陸真臉上忽的又燒了起來,好一會後才有些惱怒地道:「你怎麼前日不過來,昨日不過來,偏偏選在小爺倒霉的一日過來。」

  葉楠夕呵呵一笑,就安撫道:「我剛剛看到他是趁你不備背後偷襲,不過你到底拿了他什麼東西,讓他生那麼大的氣?」

  陸真皺著眉頭道:「就一個玉墜兒,要知道他那麼小氣,當時就還給他了。」

  他這會兒嘴上雖是這麼說,但此時也已經明白,剛剛那個玉墜對蕭玄來說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所以他說這話時,語氣裡已沒多少怒氣,只是有些不甘。剛剛那一箭,到現在他都還覺得心有餘悸。

  「玉墜?」葉楠夕想了想,便問,「是什麼樣的玉墜?」

  她記得蕭玄身上並未有佩玉。

  「是個玉蟬墜兒,白色的,沒多大。」陸真說著就比劃了一下,然後似想起什麼,便看著葉楠夕道,「你……送他的東西?好像從沒見他戴過。」

  葉楠夕搖了搖頭,玉蟬墜兒,她那裡好像也有一個。

  「那是他自己配置的東西?」陸真瞅著葉楠夕道,「他瞧著不像是會自己買這東西的人。」

  玉蟬,生以為佩,死以為含,有高潔之意,蟬的羽化可喻為人能重生,極適合用來送知交朋友或是親密愛人。

  她那裡有一個,他身上亦有一個,到底都是誰送的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9 02:40 AM

第五十六章:租金

  紫竹林一年的租金應該不低於一百五十兩,而今她手裡能用得上的現銀,只有五千兩,除此外就是一些金銀首飾,這算是她全部的家當了。若總的折合成現銀,數目倒也不小,但眼下她沒有任何進項,這些東西,她是用一分少一分。

  葉楠夕放下筆,看著自己羅列出來,以後每一年固定的花費,忍不住咋舌。

  若是住在侯府,不僅這些花銷可以全部免去,每個月還有幾十兩的月例可拿,單這麼想的話,這裡簡直就是養老的最佳選擇。

  葉楠夕兀自失笑,然後拿起那張紙,輕輕吹乾,先撐過這一兩年再說吧。手裡的銀子怎麼也能讓她好好過上十來年,再說百善會那裡總歸還是會有進項的,就是不清楚能有多少。想到這,葉楠夕即放下手裡的紙張,沉吟一會,就將綠珠叫過來,吩咐她準備出門。隨後又喚了紫草過來問一句:「這兩日,夫人應該已經猜到我打紫竹林的主意是為了何目的,她可有就此交待你什麼?」

  紫草搖頭:「康嬤嬤沒有另外交待什麼,只讓我多小心,盡量取得三奶奶的信任。」

  葉楠夕想了想,又問:「這幾日,時少爺那邊,有沒有什麼動靜?」

  紫草又搖頭:「未曾聽到有什麼特別的事。」

  葉楠夕點點頭:「我出去一趟,你這兩日就留在府裡,仔細留意各方,再將手上的傷養好。」

  「是,三奶奶放心。」

  這一日,丁四奶奶槽家裡的妯娌都請到她的院子裡」商量著明年百善會場地之事。往年她多是直接設在丁府裡,只是後來瞧著花蕊夫人每次都百善宴設在公主府,她也動了這份心。百善會畢竟不是家宴,許多事都有講究,雖說丁府也還有幾個精巧的別院,適合拿來設宴。

  只是可惜那些別院都是在城外,一來一回就得大半天時間,如此就給許多貴婦人的出行帶來不便。似她們這等人家的婦人,不是誰都能隨隨便便就出門的,跟別提在外頭過夜了。

  丁家的一位媳婦子道:「我娘家那邊倒是有個空置的房子」地段挺合適的,就是地方不夠大,跟公主府比不了。」

  丁四奶奶搖頭:「若是跟公主府差得太遠,不說會被花蕊那婆娘笑話,就是別的府的夫人也都會將咱丁家給看低了。」

  「要是只找個合適的院落倒也不難,但要是找個跟公主府不相上下的地方,就不容易的。」丁三奶奶看著丁四奶奶道」「依我看,就兩法子,要麼就將百善宴繼續放在丁府辦,要麼,就從公中那裡撥出一筆銀子」挑個不錯的地方買下,趁著這個時候好好修整一番。也不跟公主府比奢華,咱就求一個風雅奇巧,如此應該花不了多少銀子。」

  丁四奶奶道:「地方倒是好找,只是這風雅二字,可不是光說說那麼簡單。不說花蕊那婆娘了」但凡是參與百善會的女人,有哪個不是眼高於頂的。再說眼下都年底了,不僅時間來不及」就是人手也不容易找。」

  「那就只能照舊放在府裡辦了。」

  丁四奶奶微皺了皺眉,正好這會兒丫鬟進來報:「四奶奶」侯府的蕭三奶奶過來子。

  幾位妯娌相互看了一眼,丁三奶奶就對丁四奶奶笑了笑:「四弟妹還真跟這位三奶奶走近了,說來她可是侯府的人呢,你就這般信任她?」

  丁四奶奶瞥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只是吩咐那丫鬟一句:「快請進來。」

  葉楠夕進了丁四奶奶的花廳後,就瞧著裡頭坐著五六個衣著華貴,珠釵耀眼,不停打量著她的女人。她心裡微詫,面上卻是露出三分得體的微笑,欠身給她們見禮後,就大大方方地在丁四奶奶身邊坐下,然後問:「似乎每次過來,四奶奶這邊都很熱鬧。」

  丁四奶奶便道:「你今兒來得巧,我正叫她們幾個過來一同商量明年百善會之事。正好你來了,你便也給出個主意看看。」

  丁三奶奶笑了笑,慢悠悠道:「四弟妹這可不是在故意為難蕭三奶奶嗎,那侯府,還有什麼地方能比得過公主府。再說了,若是讓花蕊知道咱堂堂一個丁府,竟為這等事犯起難來,怕是會讓她看了笑話。」

  葉楠夕一時猜不到她們在談論什麼,只是聽丁三奶奶這口氣,似乎在暗指她是過來做奸細的,於是便笑了笑:「也不知幾位夫人剛剛在商量什麼,可否說來我聽聽,若是我能幫得上忙自是好的,若是幫不上,多個人多個主意。既然我已答應過來忙四奶奶一把手,所以四奶奶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

  丁三奶奶打量了她一眼,面上露出幾分不屑的笑,但倒也沒再說什麼。丁四奶奶便將剛剛她們商量的事道了出來,葉楠夕一聽,心頭即一動,真是想睡覺就有人給送枕頭了。

  若論風雅奇巧,紫竹林是完全當得起這四個字。再說當年紫竹林還是葉明專門用來會友之所,曾經招待的都是些風流名士,光這一點,就足夠讓這些貴婦人好一番遐想了。

  於是,丁四奶奶的話一落,葉楠夕便開口道:「我倒也一處地方,無論是位置還是名氣,應當都不比公主府遜色。」

  聽她這麼一說,旁邊的幾位夫人即朝她看過來,丁四奶奶忙道:「哦,是什麼地方?」

  葉楠夕開口道:「紫竹林,就在俞川書院旁邊,當年我父親曾在哪裡招待過江南七大家,想必丁四奶奶也有聽過。」

  跟丁四奶奶差不多年紀的女人,基本上都聽過說紫竹林這個地方,因為當年江中這一帶,只要是有美名的公子,都是紫竹林的常客。聽說那會兒,好些個待字閨中的女兒家,私心裡都希望自己哪一日從紫竹林前經過時,能偷偷往裡瞧上一眼。

  雖然葉院長收心後,紫竹杯的名氣就漸漸落了下去,但並不影響裡頭的景致,如葉楠夕所說,還真是挺適合的。

  不說丁四奶奶了,就是丁三奶奶之前有些不屑,但聽到紫竹林這三字後,心裡也不可避免的動了一動。就算不為百善會之事,光為圓年少時那羞於人說的夢,也是值得她心動的。若紫竹林真成了百善宴之所,那她們可就不僅僅是從前面經過看一眼了,而是可以堂而皇之地進到裡面去,隨意觀賞,緬懷曾經的花樣年華。

  丁四奶奶果真兩眼放光,對她來說,若真能將百善宴放在紫竹林裡辦,那不僅是給她臉上長光,更是直接打花蕊夫人一個耳光的事。

  於是即問:「葉院長能答應嗎?」

  葉楠夕輕輕一笑,將早準備好的說詞道出:「丁四奶奶若是覺得紫竹林合適的話,我去跟父親說,父親他應該是不會反對的。只是如今紫竹林目前是租給別人,年底才到期,但對方似乎還有要續租的意思,而且如今這是庶務都是我母親在打理。所以即便是父親能答應,但若是將紫竹林專門用於百善宴的話,這租金應當還是免不了的。」

  丁四奶奶馬上點頭:「這是自然,葉院長若是能答應,租金定是要付的。」

  葉楠夕又道:「只是還有一點,我父親如今雖是將紫竹院租了出去,但父親卻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給租的,非得他看順眼的人不可。

  而且那林子裡的精緻,都是父親一手佈置的,因此平日裡也得他信得過的人給時常看著才行。」

  「這個也是應當」丁四奶奶遲疑著道了一句,然後有些不解地看著葉楠夕道「不過夕娘這話是何意?」

  葉楠夕淡淡一笑:「明年我就算是正式參與百善會了,所以平日若是由我負責照看紫竹林,並且幫忙主持百善宴之事,想必父親他會放牟許多。」

  這麼一說,大家就差不多都懂了,就是百善會出租金租下紫竹林,但是卻並非是大家的東西,除了有百善宴的日子,平日裡那裡還是私人住所。也就說說,蕭三奶奶以後會住在紫竹林。

  這些女人,心思一個比一個蔣絡,聽出葉楠夕這話裡透露的信息後,即相互看了一眼,侯府要出大事了。

  丁四奶奶想了想,便笑著問道:「如此,不知租金應該是多少?」

  紫竹林她確實很心動,但這種有條件的租用,若是租金還高的離譜的話,就顯得有些不值當的。不是付不起這個錢,而是誰都不喜歡被人宰著玩。

  「如今紫竹林的租金是一年兩百兩。」葉楠夕說到這,就停了一會,似在心裡算了一下,然後才接著道「若丁四奶奶真有意,我就去跟父親說一聲,看看能不能將一年的租金壓在一百兩內。」

  到沒有獅子大張口,紫竹林那地方,一年兩百兩的租金雖是不便宜,但就這麼直接減去一半的話,反顯得是她們佔了便宜。若就為這一百兩,以後直不起腰來說話,倒是沒必要。更何況百善宴本來就是生油水之事,如今又解決了這麼個難題,越想,丁四奶奶越覺得這點銀子花的不冤枉。於是就道:「不敢讓葉院長吃虧,既然租給別人是兩百,百善會也一樣付兩百,只是希望夕娘能給個准信,別讓我竹籃打水一場空。」

  「四奶奶放心,既然四奶奶意中,那我這就回娘家一趟,就這事跟我爹和母親說一說。只要說定後,我會馬上通知四奶奶的。」今日事已成,葉楠夕說著就站起身告辭。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9 02:44 AM

第五十七章:提前

  主僕倆都上馬車後,綠珠才開口問:「三奶奶還不確定眼紫竹林的租金是多少,萬一那百兩說得高了,丁四奶奶會不會對三奶奶生出什麼成見來?到底,丁四奶奶跟太太也是認識的,以後定會常見面,總會有說漏嘴的時候。」

  葉楠夕淡淡一笑:「兩百兩是在丁四奶奶能接受的範圍內,再說她租下的可不單單一個紫竹林,到時送的可是葉家的支持,以及我父親當年在紫竹林內建立的名望。丁四奶奶在紫竹林內主持百善宴的消息一傳出,不知會令多少貴婦人詫異艷羨,僅是這一份虛榮,就夠丁四奶奶花上幾百兩了,更何況我收的也僅是她一年的租金。次年的百善會不是由丁家主持了,自然就不會再收她的租金,一年的時間,足夠她出風頭了。」

  這些貴婦人,平日裡最在意的可不就是被誰給比下去了,丁四奶奶和花蕊夫人的矛盾由來已久,而一直以來在百善會一事上,丁四奶奶又總被花蕊夫人比下去,這股氣怕是憋很長時間了。眼下有這麼個機會,不抓住就是傻子,再說那租金也不是從丁四奶奶自個的口袋裡掏,而是從百善會的運作開銷上直接劃賬。

  葉楠夕說到這,就想起前兩日在書院時,葉明開口說將紫竹院送給她。當時她一聽確實很心動,只是考慮再三,還是拒絕了,並且表示該付的租金她一分都不會少付。她只需葉明在租賃紫竹林這件事上,完全站在她這邊就行。

  不是她不想要紫竹林,而是年氏那邊,絕對會就此事表現出強烈的反對,畢竟她已經是嫁出去的女兒,嫁妝也算豐厚。而年氏膝下還有葉楠薇和葉楠峰,葉家的好處還一點沒沾到,怎麼可能再將紫竹林送出去。再說她從侯府搬出來,就已經是件麻煩事了,若是再因此令娘家出現什麼內部矛盾,也不是她願意看到的結果。

  而且,以後住在哪現在想太多也沒用,若是葉明不在花蕊爆發之前提前掐斷那個瘋狂的計劃,那無論花蕊最終是否成功,她怕是連命都保不住,所以又何須為著眼前這點東西鬧得雞飛狗跳。

  不多會,馬車就在葉府門口停下了,葉楠夕從側門進去後,就直接往老太太的院子行去。路上碰上的丫鬟僕婦,一個個都笑著過來給她行禮問安,葉楠夕一路走,一路感慨。記得她在這裡臥床養病的那一個多月,府裡的下人看到她時,要麼是一副小心避開,要麼是躲在一處偷偷打量她。並且相互間還竊竊私語,暗中指指點點,如今,那些情形皆數不見了。

  這就是聲名的影響,心裡不禁幽幽一歎,她能理解為何老太太那麼強硬地要將她送回侯府。當時自家下人在主子的嚴令之下,尚且如此,更別提外頭的人會怎麼議論了。

  老太太不曉得這些事情的真正內因,自然就依照世情來解決此事,當時她雖有萬分的不甘,但如今再回想,竟已完全釋懷。

  葉老太太有些意外葉楠夕今日回來,便將她叫道自己跟前,仔細打量了一眼,才問:「徐媽媽沒跟著你一塊回來?」

  葉楠夕笑了:「孫女好容易回來看祖母一眼,祖母不想著問我好不好,倒先問起徐媽媽來了,想必是老太太離了徐媽媽後,一直就不習慣葉老太太不禁一笑,就讓她坐在自己旁邊道:「看來在那邊過得不錯,知道跟我說俏皮話了。不過前幾日你才回來給你父親祝壽,今兒怎麼又過來了,聽說這幾日你倒是沒少出門。」

  葉楠夕呵呵一笑:「自徐媽媽跟著我一塊回侯府後,祖母身邊就少了人照顧了,如今我在那邊已經過得很是順心了,三爺亦是較以前多放了幾分心思。所以我想著,要不看個什麼時候,我讓徐媽媽回祖母這邊吧,總讓徐媽媽在我那兒,我也覺得過意不去。」

  「讓她跟著你回去,就是專門照顧你,並幫你調養身子的,就算要讓她回來,也得等你生了第一胎後。」葉老太太說著就又打量了葉楠夕一眼,然後問「之前倒忘了問你,怎麼徐媽媽說給你抓幾幅補藥,讓你再好好調理調理,你卻給推了?」

  「我身體不是好好的,還調理什麼,再說是藥三分毒,吃多了更不好。」葉楠夕無奈一笑,她知道葉老太太著急什麼,她出嫁三年有餘,肚子卻一直不見消息,是該開始著急了。

  只是這事兒,真不關身體的事,而是她根本沒那條件。之前是蕭玄甚少在她那過如今,是她不讓蕭玄在她那過夜。總歸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兩人能整出孩子的機會,都很渺茫。也幸好是這樣,不然有了孩子的牽絆,她心裡又如何做得這麼灑脫。

  「畢竟是從鬼門關走過一回,大夫之前也說了,你這身體至少要好好養上一年半載才行,不然以後即便是有了身孕,孩子也會受到影響。」葉老太太說著就正了臉色,很是認真地看著她道「我已經托人去京城請了位名望極高的大夫,過幾日他應該就能到俞川,到時讓他給你好好看看,給你開副方子,好好養上半年,也免得以後擔心受怕的。」

  葉楠夕感動老太太這番苦心,心裡輕輕一聲歎息,然後還是點了點頭:「讓祖母如此費心,我真過意不去。」

  葉老太太仔細看了葉楠夕一眼,發覺她似真的已經放下以前的執念,不再一門心思想著怎麼離開侯府之事,心裡稍感安慰,便道:「要不人家怎麼說兒孫債難還。」

  這事兒說完後,葉楠夕又陪著葉老太太說了半個時辰的話,然後才提出要去看看文姨娘。葉老太太曉得她心裡的掛念,點了點頭,只是跟著就開口道:「先去看看你母親,然後再去看文姨娘也不遲,尊卑先後若是不分,就不在理了。」

  看著葉老太太面上看著溫和但眼裡並不減嚴肅的神色,葉楠夕笑了笑,只好點頭道:「祖母說的是,那我就先去給太太請安,然後再去看文姨娘。」

  葉老太太欣慰點頭:「如此才對,去吧。」

  今日過來,原本也是想問一問年氏紫竹林租金的事,並跟葉明提一下她在丁四奶奶那說的話。只是剛剛跟葉老太太聊天的時候,才從老太太嘴裡得住,她父親這兩日並未回府。應該是……那邊有事忙不開,只是這樣的話,年氏應當還不知道她要租下紫竹林的事,如此,這會兒她若突然去問的話,倒是不太合適,別的不說,會引起年氏的反感是肯定的。總歸離年底還有個把月的時間,倒也不是很著急,今日就暫且不談這事了。

  然而,讓葉楠夕怎麼也沒想到的是,她進了年氏的院子,隨通報的丫鬟入了花廳後,竟瞧著王夫人和鳳十三娘也在裡頭。

  而且從她剛剛在花廳外頭聽到的那幾句話來看,王夫人今兒是直接找年氏談紫竹林的續約之事,並且還表示,願意在原來的基礎上加價,從之前的兩百二十兩,加到兩百五十兩。

  站在外面聽到這個價格後,葉楠夕深深為自己不識柴米油鹽之事感到羞愧。之前她還覺得自己在丁四奶奶那說兩百兩是高了,如今才知道原來是低了!偏眼下已經不是要糾結這個的時候了,有人拿著銀票過來,要跟她搶她自家的東西,偏眼下她還處於劣勢。

  怎麼也沒料到,王夫人會這麼迫不及待地,就直接找過來。

  「給太太請安。」葉楠夕進了花廳後,朝年氏行了一禮,然後就轉向王夫人,笑道「沒想到今日會在這裡看到夫人,實在是令人意外呢。」

  「想必是我們跟蕭三奶奶有緣,所以總會不時遇上。」王夫人點頭回禮,然後也笑著道「聽說蕭三奶奶明年就專門跟著丁四奶奶身邊幫忙百善會之事,想必以後我們碰上的機會會更多。」

  葉楠夕點頭:「是啊,以後的事情定會令人非常期待。」

  年氏待她們寒暄完後,才對王夫人開口道:「既然夫人由此誠意,而之前那位鳳七爺也留了話,說是希望能將紫竹林租給你們,那不如今日就將租賃寫了,也省得以後夫人再跑一趟。」

  王夫人點頭:「行,就麻煩葉夫人請府上的賬房先生過來擬一份租賃。」

  年氏就要往旁吩咐,葉楠夕卻突然開口道:「這續租的事,太太何須這麼著急,總歸舊約還未到期,何不等父親回來後,問了父親的意思再做決定。

  不想葉楠夕會插嘴這件事,年氏一時有些詫異,那邊的王夫人卻微蹙了蹙眉,鳳十三娘則是冷冷瞥了葉楠夕一眼。

  「此事向來都是由我做決定,老爺不會反對。」因外人在這,年氏也不好喝斥葉楠夕,只是淡淡道了一句,然後就吩咐丫鬟去前院將賬房先生請過來。

  對面,鳳十三娘看過來的目光即多了幾分嘲諷。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0 03:37 AM


第五十八章:挑撥

  丫鬟領命出去了,葉楠夕面色微凝,紫竹林是她邁出侯府的第一步,也是最有可能達成的一步。再說她剛剛已經答應了丁四奶奶,並且還是在丁府的各位奶奶面前應下的,若是轉眼就食言的話,就等於是打了丁四奶奶一巴掌。今日若真讓王夫人續租成功的話,那她很可能會因此失去在百善會內的位置,同時亦極有可能失去離開侯府的機會沒了參與幫忙百善會的名頭,她眼下拿什麼借口離開侯府?

  鳳十三娘看了葉楠夕一會,忽然開口:「三奶奶似乎對紫竹林也很感興趣?還是三奶奶看我們鳳家不順眼呢?」

  葉楠夕瞥了鳳十三娘一眼,淡淡一笑:「我跟十三娘不過才見過兩次,哪來順眼不順眼之說。不過令我覺得意外的是,王夫人和十三娘這等身份的人家,怎麼會去租住別人的房子,而且還是葉家的房子,似乎以前葉家和鳳家甚少有來往……」

  鳳十三娘冷冷一笑:「鳳家也不是什麼都能入得了眼的,紫竹林瞧著倒還尚可。」

  鳳十三娘道出這句話的時候,正好葉楠薇從外頭進來,自然將這句話聽了進去。之前葉家跟鳳家並未有過來往,更何況在俞川鳳家是外來者,葉楠薇自是不認識鳳家人。因此忽聽一個素未謀面的外人,在自家地盤上,提起紫竹林時還一副自命清高的樣子。葉楠薇是什麼性子,是連她親爹都敢當面頂撞更何況是個跟她差不多大的陌生姑娘。

  「既然瞧不上我家的紫竹林,那還巴巴地找上門做什麼,真當葉家缺那點銀票。」葉楠薇撇了撇嘴,就走到年氏跟前行了一禮,然後接著道「娘,咱家紫竹林是什麼地方,哪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張口品評的,也不拿鏡子自個照一照。」

  鳳十三娘面上微惱心裡卻極詫異,即將目光落到葉楠薇身上。之前她倒是有打聽到葉府裡還有兩位未出閣的姑娘,一位是繼室所出,排行第四,另一位是姨娘所出,排行第三。眼下瞧著這位說話的態度,想必就是葉府的四姑娘了,倒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性子。

  跟葉楠夕完全不一樣,鳳十三娘心裡暗自比較了一下,就又看了葉楠夕一眼正好就瞧著葉楠夕對她微微揚起嘴角,那笑容,令她不禁生出幾分真正的惱意。她不喜歡在背後暗自算計的人,跟這樣的人打交道會很累,因為面對這樣的人,她必須要多花上幾倍的心思才行。反倒是葉四姑娘這樣的性子,她最是「喜歡」。

  王夫人也有些詫異葉府的姑娘竟會突然進來,並且還如此張揚跋扈,這性子倒有些像她鳳家的人。還以為,似葉院長那樣的人教出來的女兒一個個都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卻不想……前面一個做出了離經叛道之事後,竟還安然無恙,如今這一位還未出閣的瞧著也不像是個省油的燈。

  年氏雖也不喜聽鳳十三娘剛剛那句話,但葉楠薇在外人面前這般莽撞無禮,卻也不是她樂於見到的。到底是未出閣的姑娘,若是被傳出什麼不好聽的,吃虧的就只能是葉楠薇。於是年氏先皺了皺眉,警告地看了葉楠薇一眼,然後才笑著對王夫人道:「小女頑劣,平日裡遇上跟自己差不多一般大的姑娘並每每聽到人家說什麼自己也喜歡跟著湊熱鬮,都是小女兒家的心態讓夫人見笑了。」

  年氏這句話,算是將自己閨女失禮的言語歸結到鳳十三娘身上無論如何都是你家閨女無禮在先,要怪的話怎麼也怪不到她閨女身上。

  王夫人豈有不明白這個意思的,即笑著點頭:「誰家孩子不是這樣,比起鳳家另外幾位姑娘,我們十三娘已算是少有的文靜了,所以如四姑娘這般性子,倒是對了我的胃口。

  難怪我昨兒一進紫竹林,就覺得哪哪都好,所以今兒才趕著過來見葉夫人一面,將續租的事早些定下,這會兒才知,原來緣分是在這等著呢。」

  到底是王夫人更會說話,還是她們今日過來,就是要演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雙簧?

  葉楠夕剛剛本還想插嘴的,只是聽了王夫人這一番話後,心裡忽然就生出些許異樣的感覺。直覺有些不對,若真如王夫人所說,今日她是誠心過來,那麼剛剛鳳十三娘怎麼也應該說出那幾句挑釁般的話。

  葉楠夕想著,就再打量了鳳十三娘一眼,又看了看葉楠薇,隨後才恍悟。終於發現不對在哪了,葉楠薇是本來就是任性跋扈的性子,她只要脾氣上來了,心裡想說的定是憋不僮的。光看她的表情和眼神,就瞧得出來這是個衝動的小姑娘,性子且需要好好打磨呢。而鳳十三娘,她的眼神跟葉楠薇一比,裡面藏著太多事,面上亦不似葉楠薇那樣,將心事全擺在臉上。她的喜和怒,似乎都含著三分,這樣的人,難道不知道什麼場合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嗎?

  今天,鳳家這兩位真的是要過來租房子的嗎?

  葉楠薇嘟了嘟嘴,卻在年氏的目光下,再聽鳳十三娘沒在說什麼,也就閉了嘴。然後她瞥了葉楠夕一眼,葉楠夕對她微微一笑,她怔了怔,就撇了撇嘴。

  而這會兒,葉府的賬房先生過來了。

  剛剛雖是有所懷疑,但事關自己能否邁出第一步,所以葉楠夕心裡還是難免一緊。並且當看到王夫人拿出原來的租賃契約,指著上面一條續租的附加說明時,再看年氏沒有任何異議的意思,她終是忍不住開口:「原先契約上說得續租只是說租給鳳七爺本人,而不是轉租的意思。」她說著就看向年氏,一臉認真地道:「並非是我要攔著太太做決定,而是真心為太太著想,所以即便太太不高也要提醒太太一下。爹的喜好太太心裡是明白的,當時將紫竹林租給鳳七爺,主要是因為鳳七爺入了爹的眼,所以,之前的契約書上才會有繼租一條。如今……爹到底是沒有見過王夫人和鳳十三娘,如四妹妹所說,咱葉家也不缺這點銀子,就算王夫人合了太太的眼緣,總歸舊契約還有個把月時間,續租這等事不需著急。若王夫人真有此意,何不讓鳳七爺先過來將續租的契約寫了,日後是否轉租給王夫人,再由她們兩方商定,畢竟爹對紫竹林還是比較看重的,所以才會將紫竹林全權交給太太管。」

  葉楠夕這話,雖說得有幾分道理,但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攔,就有種不將她看在眼裡的意思了。再說,葉楠夕已經是嫁出去的女兒,娘家的事,哪有她這般明著插嘴的道理。於是年氏面上的神色變了幾變,葉楠夕心知自己此時多說的話定討不得好,但今日她是說什麼都不能讓這件事順利簽下,就是挑撥,她也要將這件是給挑黃了。

  於是接著道:「而且鳳家人是見過世面的,剛剛也說了,紫竹林不過是尚可,湊合著住罷了,既如此,太太何不讓她們找更好的地兒這話葉楠薇愛聽,於是難得附和著道:「就是,娘,爹要是知道租住紫竹林的人,竟是只覺得尚可入眼,怕是也不會答應的。」

  王夫人笑了:「不過是孩子一句無心之言,葉夫人何須放在心上。」

  葉楠夕即道:「正因為是無心,所以才是肺腑之言啊。」

  鳳十三娘似乎忍了許久,終於忍不住了,就冷笑地開口道:「不過是座普通的園子罷了,還真當是宮裡的御花園不成,既是給人住的,難道竟連評說幾句都不行嗎,這等心胸,真令人不敢恭維。」

  葉楠薇一瞪眼:「你說什麼!」

  年氏這下也不再喝止葉楠薇,而是看向王夫人,面色已經有些不王夫人什麼都沒說,只是從袖子裡拿出剛剛說定的銀票放在年氏跟前,輕笑著道:「這是三年的租金,就一起交了,葉夫人覺得如何?」

  年氏這會兒終於覺得面上有些掛不住了,就算她喜歡銀子,但卻不喜歡別人以這樣的方式將銀子送到她面前,更何況還是當著晚輩的面。最重要的事,剛剛鳳十三娘說了啊番話後,王夫人卻沒想著要解釋一句,如此,就是認同了那幾句話了。

  葉楠夕瞧準機會,添了一把火:「王夫人出手果真大方,只是夫人怕是不知,我們葉家人從來都不是只看錢的。」

  鳳十三娘一聲嗤笑,聲音很低,但足夠這廳內的人聽到,所以即便她沒再說什麼,但她那聲音卻明顯是透著一股嘲笑之意。

  年氏有種被人打了臉的感覺,若非葉楠夕這麼一句接著一句,她還不知道鳳家人竟是打從心裡瞧不起自己。於是就將送到自己跟前的那幾張銀票推回去:「這事,還是等我家老爺回來後,再做定奪,今日只能讓夫人白跑一趟了。」

  王夫人也微微沉下臉:「葉夫人這是要出爾反爾了?」

  「我們太太又沒與你寫下什麼契約,何來出爾反爾一說,難不成夫人今日是打算訛葉家一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0 03:42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2-14 06:54 PM 編輯

第五十九章 定下

      話說到這份上,這租賃之事自然再談不下去,王夫人帶著鳳十三娘離開時,直接拒絕了年氏相送,兩人皆沉著一張臉上了馬車,身邊跟著的僕人亦一副倨傲地抬著下巴,臨走前還不忘對著葉府的大門不屑地哼了一聲。

      葉府門房的人自是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所以瞧著王夫人和鳳十三娘這般態度,都有些怒了!就是兩個多月前,二姑娘才被送回來的那段時間,好些上門拜訪卻被拒的勳貴人家,都沒有擺出這等態度。更別談以前了,一直以來,甭管是什麼樣的客人上門拜訪,哪一個不是客客氣氣的。與人尊重就是與己尊重,更何況是在外面,這點道理,但凡是稍有名望的人家心裏都清楚。

      於是幾個嘴碎的婆子就站在角門處,瞅著漸行漸遠的馬車道:「這都是哪兒人啊,瞧著倒是像模像樣的,可來了咱葉府氣焰卻還這麼大,真是頭一次看到那。」

      「是晉北鳳家那來的人,好像是在太太那吃了氣,剛剛一路出來,都板著臉呢,你沒瞧到。」

      「嗤,原來是外來客,我說難怪能有這樣的氣焰,那些北蠻子懂什麼規矩。」

      ……

      馬車行了一段路後,鳳十三娘才低聲道了一句:「剛剛會不會太過了?」

      「只怪啟兒未在信內說清楚,若早知道紫竹林是葉家的產業,當日就不會進去了,更不會表示要住在裏面。」王夫人微微蹙眉,「花蕊夫人拉攏不上葉院長,心裏必是恨及,若我們與葉家走得過近,定無法取得她的信任。如今也只能裝成不懂規矩的作態,將這事掩過去,目前最重要的是先取信與她。」

      鳳十三娘沉默了一會,卻道:「剛剛總覺得那位蕭三奶奶似乎看出點什麼。」

      回想在年氏花廳內,葉楠夕說過的話,王夫人沉吟片刻,便道:「如今她跟花蕊已是水火之勢,不然不會巴巴地湊到丁四奶奶跟前,若真讓她看出點什麼也無礙,或許更利與我們行事。再說,她是葉院長的女兒,若真知道點什麼也不奇怪。」

      鳳十三娘輕輕點了點頭,兩人又沉默一會,王夫人就歎有些惋惜道:「不過,倒真是可惜了紫竹林,那園子確實佈置得不錯。」

      鳳十三娘挑了挑眉,就道:「此事若成,到時娘開口要區區一座紫竹林,也不算過分,大不了到時與他們買下也行。」

      王夫人淡淡一笑:「鳳家的根基在晉北,如今鳳家已暗中分成兩派,即便日後你父親大業有成,晉北也足夠他操心的。」

      鳳十三娘便道:「我若真留在俞川的話,以後也能幫得上父親的忙。」

      鳳家母女剛走,年氏就盯著葉楠夕道:「你今日怎麼回來了?」

      葉楠夕斂眉淺笑,神態極為恭順:「掛念著老太太,所以就回來看看。」

      年氏看了她許久,總覺得剛剛自己似被算計了一番,但仔細想想,又覺得葉楠夕沒這個必要,然而心裏頭那點感覺卻怎麼也揮不去。

      葉楠夕微微松了口氣,正打算起身告辭時,葉明卻從外頭進來了。

      「哦,夕娘也在。」

      葉楠夕忙起身行禮,葉明微點頭,然後就對年氏道:「正好,我有事對你說。」

      葉楠夕大約猜到葉明應該就是要說紫竹林的事了,感激的看了葉明一眼,然後便識趣地退出花廳。葉楠薇瞧出父母要商議事情,平日裏這種時候她也是不能待在一旁的,於是亦跟著退出花廳。

      「聽說你以後要參與百善會?」葉楠薇同葉楠夕走了一小段路後,終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這丫頭語氣還是這麼沖,葉楠夕瞥了她一眼:「太太平日裏就是這麼教你的?跟姐姐說話連個稱呼都沒有?」

      「你——」葉楠薇氣呼呼地瞪了她一眼,然後丟下一句,「想讓我喊你,你也先有個當姐姐的樣。」就轉身走了。

      葉楠夕笑了笑,也不在意葉楠薇這等態度,在園子裏站了一會,就轉過臉往年氏那院子的方向看不。不多會,就瞧著一個丫鬟從那邊走過來,說是年氏讓她過去。

      「老爺剛剛都跟我說了,你想租下紫竹林。」葉楠夕重新進來後,年氏就盯著她直接開口,「原來你今日回來,是為了這事,剛剛你是故意在王夫人面前說的那番話!」

      年氏明顯是有些惱火了,這等被人算計的事,任誰都喜歡不起來。

      葉楠夕輕輕一歎,就走到年氏根本給她賠禮道:「事情來得太巧,我知道爹還未跟太太打過招呼,我當時亦不好明說,所以才出此下策,往太太別往心裏去,我並無惡意。」

      年氏冷笑:「二姑娘真是言重了,二姑娘這麼得老爺歡心,我哪敢有二話。總歸這紫竹林也是要租出去的,既然二姑娘想租,那就付租金吧。不過這醜話我可說在前頭,雖說你是葉家的女兒,但到底是嫁出去了,而且你心裏打的注意也莫以為我不清楚,所以在租金一事上,我這可沒什麼情面可講。」

      葉楠夕點頭:「我明白,太太放心,我是一個子兒都不會少付,別人多少,我一樣付多少。」

      「這可不一樣。」年氏打量了葉楠夕一眼,然後端起手邊的茶輕輕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才慢條斯理地道,「別人是租來自己住的,你卻不一樣,聽說你是為在裏頭辦百善宴,才要租紫竹林。」

      真是不能得罪這女人啊,也不知道她到底記恨自己到什麼程度,葉楠夕心裏歎氣,便道:「太太想收多少租金?」

      年氏笑了笑:「我也不為難你,到底是葉家的姑娘,你一年交三百兩吧。」

      葉楠夕松了口氣,這個價格,尚在她承受範圍內,她剛剛還以為年氏會喊出三千兩呢。雖是貪財,但心裏卻知道分寸,難怪父親會將家裏的大部分產業都交給她。

      ……

      她真不是做商人的料,沒有算准租價就信口許諾,之前原本以為租金能讓丁四奶奶給承擔過去,卻不想最終還是得從自己身上拿出一百兩。回了侯府後,想起今日這些事的前前後後,不禁苦笑,暗暗告誡自己吃一塹長一智,日後真再不可大意了。

      錢財失了想辦法再賺就是,可命要是丟了的話,就真的什麼機會都沒了。

      夜幕降下後,葉楠夕正準備用晚飯,只是還未動筷子,就瞧著蕭玄從外走了進來。

      葉楠夕一怔,隨後微微一笑:「夫君打算一起用晚飯?」

      蕭玄走到她身邊,看了她良久,微微皺起眉頭:「你真打算搬出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0 03:43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14 11:53 PM 編輯

第六十章:夜話

  「這等事自然不會是開玩笑。」葉楠夕擺了筷子,接著「夫君特意過來問此事,到底是不答應?還是不捨得?」

  螢煌的燭光將她那雙看過來的眸子添了一層艷色,轉盼間,便見眸光似水,唇若紅菱,淺笑吟吟間,那姿容神態裡透出一種說不出的閒適慵懶。

  她似乎真的很開心,蕭玄心頭愈覺煩悶,原是想要好好勸勸她的想法,一時間被心頭陡然生起的怒氣壓了下去。他立在那看著她,皺眉許久,終是道出一句:「若我不許呢。」

  「所以夫君今晚特意過來問此事,是因為不答應?」葉楠夕挑了挑眉,隨後手支著下頜,似笑非笑地看著蕭玄道,「還當夫君是不捨得呢,真可惜,夫君若是不捨得的話,我或許還會重新考慮。到底是一夜夫妻百夜嗯,更何況三年夫妻,無論是孽緣還是良緣,應該也都是前世修得的。」

  蕭玄目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聽到她說一夜夫妻百夜恩時,忽的想起以往相處的那些日子,心頭不由一軟,正欲開口,卻此時葉楠夕又開開口道:「但是夫君如今的這句不許,對我已經沒有威懾力了呢。」葉楠夕依舊淺笑吟吟地看著蕭玄,語氣溫柔,若不看那雙眸子的話,定會讓人誤以為她此時說的這些話其實是在撒嬌。

  「即便是夫君不許,我也是要出去的,當然,我出去後什麼時候想夫君了,或者夫君想我了,我也還是會回來看一眼的。」

  她這話,完全是將兩人的身份位置給掉了個。

  蕭玄眉頭擰的緊緊的,燭光將他的臉鍍上一層明亮的暖色,令他英俊的五官看起來愈加立體。素錦玄邊長袍穿在他身上,配著他微冷的表情,顯現出來的是世家公子才有的清貴。而與一般世家貴公子不同的是,他確實有自己的真本事光書院習射場看到那的那一箭,就知道他曾下過多少苦功夫。

  他沒錯,亦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他只是不愛她而已。

  不愛,誰也勉強不了,幸好,她只等了三年就頓悟了。

  蕭玄逼近一步,垂下眼,神色複雜地看著她:「你只要離開了侯府,安危就不再由侯府負責。」

  葉楠夕不語只是微微揚起嘴角,唇邊露出一抹嘲諷地笑,安危,之前她可不就是待在侯府裡卻差點喪命的嗎,他會不記得了。

  「夕娘,你別……這麼任性。」這句話他說得很輕,很沒有底氣,所以聽著倒像是他在懇求她一般。

  葉楠夕慢慢收起面上的笑,看了他一會,就從榻上站起身看著他道:「夫君真心希望我留在侯府?」

  蕭玄微詫,以為是她心裡鬆動了,即點頭。

  葉楠夕走進一步淺淺一笑:「為什麼?」

  蕭玄蹙眉:「你是我妻子。」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嗎?」葉楠夕面上笑容不減,眸中卻現出稍許冷光。

  「你若是擔心還會發生之前那樣的事,大可不必。」蕭玄不知道此時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遲疑了一會才道,「我能保證同樣的事不可能再在侯府裡出現,我知道你會有不安,可是如今只有待在侯府,你才是最安全的。」

  葉楠夕搖頭冷笑:「你並非是為我的安危考慮只是為自己沒有後顧之憂罷了。我雖不清楚你到底在做什麼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看我和夫人如今的情況,但既然你做的事情與我無關亦未將我真正放在心上,就沒有資格管我的事。」

  「夕娘!」見她還是這樣的態度蕭玄微慍,看著她的眼神即銳利了幾分。

  葉楠夕絲毫不懼,一臉平靜的看著他道:「我也不與你提和離駁你的面子,就先暫時保持現在這樣的關係吧。」

  她說完就轉身,光顧著說話卻忘了吃飯,這會兒飯菜都冷了吧,正打算叫丫鬟進來將飯菜拿起熱一熱時,她的胳膊卻突然被抓住,力道不小,令她趔趄了一下。蕭玄一下子將她轉過身,兩手都抓住她的胳膊,皺著眉頭看著她道:「到底要我怎麼說你才會聽,我不會害你,也不想讓你受委屈。我知道以前是冷落了你,所以如今已經許你隨時可以出府;只要我在府裡,就跟你一塊去明華堂請安;也順你的意思,只要你不高興就不再宿在你這邊;亦應予了讓你參與百善會,這些還不夠?你……你還要跟我鬧到什麼時候。」

  葉楠夕掙了兩下,發現兩人的力道差的不是一丁半點,便收起力氣,看著他笑了笑:「夫君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難道夫君以為我提出要搬出去,是在跟你鬧脾氣,是在以退為進來吸引你的注意力?」

  蕭玄沒說話,卻也沒有放開她,面對這個女人,他第一次,有這樣深刻的無奈。如今才發覺,以前的她真的很懂事,之前那幾年,她從未令他這麼為難過。

  此時或者並不是為難,但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情了,就好像心裡住著一頭困獸,四處尋找撞擊,卻怎麼都找不到出口。

  他覺得自己在面對數敵軍時,都沒有此時面對這個女人,令他感覺這麼無力嘸力,而且煩躁,就好似以往那等一切盡在掌握的心態,完全被她打亂了。

  「我沒有那麼無聊。」葉楠夕看著蕭玄道,「夫君是不是依舊不信,我已將你忘了的事?」

  蕭玄怔住,抓在她胳膊上的手微鬆了一鬆。

  「怎麼能跟陌生人同住一屋簷下。」葉楠夕一點一點抽出自己的胳膊,「怎麼能跟陌生人親熱,怎麼能接受陌生人的庇護,最重要的一點……要我怎麼相信一個陌生人?」

  蕭玄的手慢慢放了下去有些愣怔地看著葉楠夕。

  之前,那等空落落的,冷得寒心的感覺又上來了。

  俞川碼頭附近有一棟三層高的紅樓,是陸九漕幫幾個兄弟閒極無聊,湊了引起弄起來專門供來往碼頭的客人飲酒作樂的地方。因地段好,酒好,裡頭的姐兒也夠味,所以紅樓的牌子才掛出去沒多久,買賣就將周圍好些個酒樓的生意給壓了下去不知眼紅了多少人。在碼頭附近做買賣的都不是善茬兒,龍蛇混雜,若非紅樓的老闆是漕幫的人,怕是那招牌都被拆上好幾回了。

  紅樓有蕭玄的乾股在裡頭,只是一直以來他都很少到這邊,偶爾過來一次也只是為打探消息。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一個人到這個地方喝酒,剛剛從侯府出來,不知不覺就走到這邊。夜幕降下後的臘月寒冬,別的地方都是出奇的冷寂唯有這邊,幾乎整夜都能聽到喧鬧聲。

  他沒有上樓,只是在一樓露天的地方找了個沒人的桌子坐下。不多會,桌上的兩壺酒就已見了底,蕭玄便敲了敲桌子,正要開口讓人再上一壺酒,卻這會,忽見兩小二一個抱著個紅泥火爐,一個捧著一鍋熱騰騰的羊雜湯送過來。

  蕭玄頓了頓,轉過臉就看到鳳九從紅樓內走出來,她沒受傷的那隻手裡拿著一壺酒。

  鳳九走過來後,就在他對面坐下然後就給他倒了一杯酒:「一個人喝有什麼意思,連道下酒菜都沒有。」

  蕭玄看了看她還抱著紗布的手:「傷怎麼樣了?」

  「死不了。」鳳九一邊給自己倒酒,一邊面無表情地道,此時她已將面上的面紗接下,受傷的那邊臉正好對著紅樓的燈火。明亮的燈光酒樓前面的幡子落下的陰影,將她面上的傷口又添了幾分猙獰。

  蕭玄伸手將她跟前的酒杯拿過來道:「別喝了,吃東西吧。」

  鳳九抬眼看他,一聲嗤笑:「倒難得這會兒你還知道關心人。」

  蕭玄正給她舀湯聽了她這話就瞥了她一眼:「怎麼這麼說?」

  「一個人喝了兩壺悶酒,十一娘死的時候你也是一個人悶悶地喝了兩壺酒。」鳳九接過蕭玄遞過來的湯,放下後拿勺子舀了一勺煮得白膩的羊湯,滿足地喝了一口後才道,「能讓你煩惱成這樣,就算不是出了人命的大事,想必也是差不多了。」

  蕭玄在聽到鳳九娘提到十一娘時,舀湯的手微頓,只是片刻後就恢復正常,隨後便一言不發地喝起面前的羊雜湯。紅泥火爐燒得很旺,鍋裡的湯一直在翻滾,濃郁的香味順著從鍋裡生起的霧氣四處飄散。碼頭那邊還有人在卸貨出貨,偶爾傳來幾聲罵罵咧咧的呼喝聲,紅樓上面庸俗糜艷的調笑聲一直不曾斷過,天下又掉下細細的雪粒,兩人卻誰都沒有提出要搬進去吃。

  在這樣的露天,圍著小火爐吃著熱騰騰的羊雜湯,周圍儘是庸俗的嘈雜聲,跟以前他們在軍營裡的時候有些像。

  差不多將那鍋羊雜吃得見底後,鳳九才放下筷子,看著蕭玄道:「沒有問我北邊的事,那麼讓你煩惱的就是家裡的事了。」

  蕭玄也放下筷子,然後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依舊不做聲,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母親什麼德行你心裡再清楚不過了,早沒必要這麼煩惱。」鳳九叫來小二給自己上壺茶,然後才接著道,「想來想去,就剩下尊夫人,她跟你鬧什麼了?」

  「她……沒跟我鬧。」蕭玄放下酒杯,淡淡道,「只是要搬出去住。」

  鳳九撫掌而笑:「敢在這個時候提出這等要求,倒真是有膽量有魄力。」

  蕭玄看了她一眼,皺了皺眉:「一個女人,前後的差異怎麼會那麼大?」

  「你又瞭解女人多少?」鳳九娘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頭,看了一眼紅樓,有些嘲諷地道,「你猜裡頭有多少男人,自以為是可以將女人的心思摸得透的?十個裡頭,有九個覺得自己是瞭解女人的,剩下那一個,是只童子雞。等他碰了女人,聽了女人幾句甜言蜜語後也一樣以為自己能猜透女人的心思。」

  蕭玄苦笑:「似你這麼說,好似這天下,就沒有人能琢磨得透女人的心思了。」

  「若她願意讓你明白,你自能明白,她若不願讓你明白,你就等著猜破腦袋吧。」鳳九娘笑了起來,結果小二送上的熱茶,給自己倒了,「至於你那夫人嘛我早說過了,不是個省油的燈。

  蕭玄又給自己滿是一杯酒,微皺著眉頭道:「我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麼,除了搬出去這件事外,她所有要求的一切我都在滿足她,可她,似乎還是很不滿。」

  鳳九看著他暗暗一笑,只是片刻後,似忽然想起什麼,便問:「之前她是因為何事被迫服下毒藥的你告訴她了?」

  「葉院長已經把什麼都告訴她了。」蕭玄放下酒杯,自語道,「難道還在為這事怨我?已經跟她保證過,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生……」

  夫君,我已把你忘了。

  腦海裡忽然回想起這句話,溫軟的語氣笑吟吟的表情,眼神卻是很平靜,甚至是有些冷酷。

  她說的是真的。

  蕭玄正倒酒的手微微一顫,就見那酒從杯口中溢了出來他遂回過神,又穩住手。鳳九看了他一會,忽然道:「這麼些年終於又有人能亂了你的心情了。」

  蕭玄放下酒壺,皺眉道:「她是我妻子。」

  鳳九忽然問:「那你是她的什麼?」

  蕭玄一愣,腦海裡又回想起那句話:夫君,我已將你忘了,我們只是陌生人。

  兩人喝完酒,吃完茶後,就各自起身離開了那裡。

  只是臨分別前,蕭玄還是不忘交待一句:「盯緊北邊的的動靜。」

  鳳九娘轉頭看了他一眼:「還以為你忘了這事。」

  蕭玄淡淡道:「這是正事。」

  已近深夜了馬車載著他回去侯府的半路上蕭玄卻忽然讓馬車掉頭去書院。回去,總想著要去那邊看看可是今夜他不想再見她,更何況她似乎也不樂意看到他。想到這個,就覺得剛剛喝的那幾壺酒的後頸一股腦地衝上來,頭疼得更厲害了。

  五日後,正好是臘月十五,葉楠夕接到年氏的消息,說是租住紫竹林的那位鳳七爺回來了,已經答應年底之前搬出去,所以讓她挑個時間過去將租賃文書給簽了。

  早兩日前,丁四奶奶那邊就已經著人過來催問葉楠夕了,正好這事被花蕊夫人什麼的婆子給聽到,自然就將這事給告到花蕊夫人面前。只是葉楠夕等了幾日,也不見花蕊夫人主動開口問她,就連紫草那邊也收不到什麼指示。

  葉楠夕琢磨了兩日後,猜不出花蕊打的什麼主意,也就暫且不管,收到年氏的口信後,就即時起身。只是也不知是碰巧了,還是花蕊夫人就故意等著她一般。她才走到側門口,就瞧著花蕊夫人已經站在那兒了,瞧著也是要出門的樣子。

  葉楠夕只得上去行禮,花蕊夫人微垂著眼,似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問:「你這是要去哪?」

  「回夫人,是回娘家一趟。」

  「不是前幾日才回去一趟,這麼才幾天就又坐不住了,難不成侯府苛待了你什麼?還是我對你又哪點不好了?」

  葉楠夕垂目道:「夫人言重了,我今兒是有事才回去的。」

  「哦,什麼事……」花蕊的問話還未說完,就瞧著蕭玄從外走了進來,兩人皆是一怔。

  葉楠夕抬起看了自個丈夫一眼,微微揚起嘴角,他可算是捨得回來了。之前說的那麼好聽,卻還不是一聲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好幾天。

  「母親這是要出去?」蕭玄朝花蕊行了一禮,然後就詢問地看向葉楠夕,「你是跟母親一塊出去?」

  「我回娘家。」葉楠夕說著就走到蕭玄身邊,笑了一笑,然後就看向花蕊夫人道,「我今兒回娘家是為租下紫竹林的事,正好子乾回來,就讓子乾跟夫人解釋吧,總歸這事子乾也都答應我了。我母親那邊我是早定好時間了,不敢讓長輩多等,夫人見諒。」

  葉楠夕說完,朝蕭玄甜甜一笑,然後就領著丫鬟出去了。

  花蕊冷著臉看著葉楠夕上了馬車後,才轉過臉看著蕭玄道:「這就會你一直護著的女人,可有將你放在眼裡!」

  蕭玄淡淡道:「母親為何生氣,她剛剛並無失禮之處。」

  花蕊冷笑:「你真當我什麼都不清楚的嗎?紫竹林之事,你真應允了她!」

  蕭玄垂目道:「自然是應允的,不然夕娘剛剛怎麼會那麼一說。」

  花蕊氣得臉色發青,看著蕭玄半天說不出話來。

  馬車內,綠珠不解道:「三爺不是還沒有應允三奶奶嗎,三奶奶剛剛怎麼就在夫人面前那麼說了,萬一三爺沒有就您的意思去說的話,豈不要被夫人拿住錯?」

  葉楠夕端坐著身子道:「他會照著我的意思去說的。

  綠珠看了葉楠夕一眼,遲疑道:「三奶奶這麼相信三爺麼………」後半句話,她沒敢問出來,既然都這麼相信,卻為何還非得要離開三爺呢?

  葉楠夕淡淡一笑:「我可不是相信他。」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0 03:45 AM


第六十一章:不再

  進入年氏的花廳時,卻瞧著一位陌生男子坐在花廳內,葉楠夕一怔,年氏便對她道:「正好你來了,這位是鳳七爺,聽說你希望能在年前將紫竹林租下,鳳七爺便表示他這兩日就可以幫出去,所以後半個月的租金,就由你跟鳳七爺算吧。」

  鳳言開早在葉楠夕進來時就轉頭,待看清葉楠夕後,心頭不禁有些詫異,對方竟是位這般年輕貌美的婦人。

  葉楠夕也打量了對方一眼,只見對方二十七八的年紀,身材頎長清瘦,五官較為普通,至少跟蕭玄和蕭時遠的相貌比起來,要遜色許多。不過他身上的書生氣很濃,但並非是那種老古板的呆氣,而是第一眼看過去,就給人一種溫和文雅的書生氣。

  葉楠夕聽了年氏的話,即朝鳳言開行禮道:多謝鳳先生幫忙。」

  鳳言開站起身,還了一禮,看著葉楠夕笑道:「三奶奶多禮,不過是碰巧在下要提前搬出去罷了,幫忙稱不上。」

  他這一笑,既不同於蕭玄的冷淡,亦不同於蕭時遠的懾人心魂的美,而是給人一種如沐春風之感。葉楠夕心裡暗歎,這樣的男人,面上的五官初一看,實在是普通,可他笑起來後,竟就有種難言的親和力,或者說是一種魅力。

  不過令葉楠夕詫異的並不是對方的笑容有多特別,而是前些天,她才因為這租賃的事跟鳳家母女鬮得那般不愉快,今日這位鳳七爺過來,卻表現似什麼事也沒有一般,舉止文雅,笑容乾淨。

  在這等情況下,卻還具有如此親和力的人,著實是令她驚訝,還有不解。

  葉楠夕走到年氏身邊,年氏將早擬好的租賃文書交予她,葉楠夕仔細瞧了一遍後,就按了手印。隨後年氏便將她需要補給鳳言開的租金指了出來,葉楠夕點頭,這個她之前就已知道,並且這部分的租金也是由丁四奶奶那邊付的。

  明年的元月十五是丁四奶奶主持的第一場百善宴,離現在就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可是很多東西卻還沒有準備齊全。而這其中,最令丁四奶奶放心不下的是紫竹林到底適不適合擺宴。因元月十五的時候,天還很冷,不可能將宴席擺在露天的園子裡。若是紫竹林的廳堂不夠大的話,這事可就要頭疼了。再者,鳳七爺到底在裡頭住了一段不短的時間,而葉楠夕要搬進去的話,光是整個規整一番,就需要花不少時間,所以丁四奶奶希望越快越好。

  綠珠將早準備好的銀子遞給鳳言開身邊的小廝後,葉楠夕便對風言開道:「請問鳳先生,是否這兩日還宿在紫竹林?」

  鳳言開搖頭:「在下昨日已另居他處,只是有些物件因搬動麻煩,便先留在紫竹林內,原是要送人的,可後來好友那邊又說不要了,所以才耽擱了兩日。」

  「哦,不知都是些什麼物件?」

  「就是一張屏風和幾件家什罷了。」風言開輕輕一笑,「三奶奶若是著急,我一會就讓人將那些東西拉出去。」

  若是一般的人家,基本都喜歡租客能將不用的東西留下,如此怎麼也能貪個便宜。但對於葉府這等人家來說,特別是對於紫竹林那樣的地方來說,最大的尊重,肯定是之前租出去的是什麼樣,收回來的時候,也得是什麼樣。

  因此,若是說不要的東西就直接丟在裡頭,便宜給屋主的話,對葉府來說就是一種侮辱了。

  租約之事都辦好了,風言開便辭了年氏,離開了葉府。

  葉楠夕將明年的租金整個付清給年氏,讓綠珠將租賃文書收好,便也起身告辭。年氏打量了她一眼,便道:「雖說我說的話你總難聽得進去,但你若是被人說出什麼不好來,葉府也會因此失了顏面,你父親如此愛護你,你若真有一分孝心,就該知道有些事是再做不得的。」

  葉楠夕垂目點頭:「我知道,讓太太費心了。」

  見她態度不錯,年氏厭煩的心情便減了幾分,然後道:「既然都過來了,就去看看老太太再回去吧。」

  葉老太太並不贊同她參與百善會之事,更不贊同她將紫竹林給租下,只是似乎是蕭玄提前跟葉老太太說了什麼,而且葉老太太還不知道葉楠夕打算搬出侯府,所以葉楠夕今日過來,葉老太太倒沒斥責她,只是有些擔心地歎了口氣。

  「姨娘日後,可以常去紫竹林看我了。」從葉老太太那出來後,葉楠夕又轉到文姨娘這邊。然而當文姨娘聽得這話後,面上卻不見有多少喜色,而是遲疑著問了一句:「夕娘,姑爺他……贊同你這個打算

  葉楠夕想了想才道:「他不反對。」

  那一瞬的遲疑還是被文姨娘給捕捉到了,於是她打量了葉楠夕一會,才緩緩道:「老爺壽宴那日,你跟姑爺一塊回來,我瞧著姑爺對你並非沒有一分真心。」

  葉楠夕笑了笑,直接問:「嗯……姨娘想說什麼呢?」

  文姨娘一邊幫葉楠夕倒上剛泡好的花茶,一邊道:「姨娘想說的是,男人很多時候是需要提點的,就連你爹那樣的人,在情之一事上,也有過栽跟頭的時候,更何況別人。」

  葉楠夕看了看漂浮在琉璃壺裡的花瓣,便拿著跟前的那盞茶,聞了一聞,再輕輕抿了一口,然後才道:「這茶可真香,姨娘也知道,要想有這樣的香味,這麼一壺水就得配這麼多的花,再配以適合的溫度以及足夠的時間,才能泡得出來。這其中,只要少了一樣,那麼最終出來的都不會是這個味。」

  文姨娘也拿起手裡的茶水,聞了一聞,然後道:「傻丫頭,你若是嫌花少,你多抓幾把就是,若是嫌水溫不夠,你再添些柴火便可。」

  葉楠夕沉吟一會,忽然問:「那姨娘呢?姨娘一直以來,就是這麼泡茶的麼?」

  文姨娘放下茶杯,看著懸浮在杯口的金蕊道:「若真想喝這麼一口茶水的話,就只能這麼做。」

  葉楠夕忽然笑了,看著文姨娘道:「只是我,已不再迷戀這樣的味道了呢,姨娘。」

  文姨娘怔住,放在茶杯上的手指微微一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0 03:45 AM

第六十二章:知交

  辭了文姨娘後,葉楠夕就直接往丁府去,紫竹林的租約簽下,應該去告訴丁四奶奶一聲,省得她一直掛心。而且關於以後百善宴的運作之事,她也需要進一步瞭解。

  丁四奶奶一早就等著葉楠夕,瞧著她進來後,就起身迎上去道:「還以為要中午才能等得到你,正打算出去一趟呢,不想你就過來了。」

  葉楠夕笑了笑,隨丁四奶奶一塊坐下後,就讓綠珠將剛剛在年氏那簽下的租賃文書拿出來,遞給丁四奶奶看。

  丁四奶奶即笑了起來:「你果真是個利索的,做什麼都沒有拖泥帶水。」

  葉楠夕亦恭維一句:「主要也是因為丁四奶奶是個爽快人。」

  「所以說你合我眼緣呢。」丁四奶奶一邊說,一邊接過綠珠遞過來的文書仔細看了看,瞧著那上面寫下的租金是三百兩,不由一怔,然後就看了葉楠夕一眼。

  葉楠夕面上依舊掛著淺笑,於是丁四奶奶便又垂下眼,將後面的條例慢慢看完,才抬起眼看著葉楠夕道:「夕娘,這租約上說的,跟你之前與我定的不太一樣,這是怎麼回事?」

  葉楠夕點頭:「確實是不一樣,但我之前對四奶奶您說的話不會改變,租金一樣是兩百兩。只不過紫竹林是由我私人名義租下,我有償提供給丁四奶奶您,如此,這百善宴的場地自然就算是您來提供。」

  丁四奶奶打量了她一眼,沒有急著說話。

  葉楠夕笑了笑接著道:「其實,之前王夫人是想要從鳳七爺手裡續租下紫竹林的,並且還趕在我之前提出這事,因此倒令我母親為難了好一陣,所以這租金才被提了些。而紫竹林就是之前租出去時,租賃文書上就已經立下這些限制條約,並非是我另外加上,這些條約前幾日我也有跟您說過。」

  丁四奶奶點了點頭,然後看著葉楠夕歎道:「你啊你還真是生得一顆玲瓏剔透心,還沒真正參與進百善會呢,就已經知道怎麼物盡其用了。」丁四奶奶說到這,就笑了起來,「不過,我如今最缺的就是你這樣的人。」

  今日看了這條約,丁四奶奶終於確定葉楠夕是要搬出侯府單過了,真不知這事花蕊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呢,她此事真恨不得親自過去將這事告訴花蕊。葉楠夕跟花蕊的矛盾越深,是她越樂於見到的事因此這租約的小變動倒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葉楠夕微微鬆了口氣:「您能認可是再好不過了,如此,我再與你簽下一份契約,以後若有個萬一,也能得個憑證。」

  「這是自然」丁四奶奶明白葉楠夕的意思,便吩咐旁邊的丫鬟去準備筆墨和銀子。約一盞茶功夫後,兩人分別在心定的契約書上按下了手印,各自收好後,葉楠夕才開始問起關於百善會的事。

  丁四奶奶輕輕撥著手裡的茶蓋道:「百善會每月最重要日子自然就是十五那天的百善宴,那一天的活動主要是將平日裡從各處送來的珠寶首飾或是一些精貴物兒擺出來,然後盡量讓前來赴宴的賓客出高價買下。但凡在百善宴上達成的交易,最起碼要有五成的銀子是歸入百善會的名下。」

  葉楠夕想了想,便點頭,丁四奶奶接著道:「而除去每月十五的盛宴外,你主要負責的是平日裡的募捐之事,每進一筆善款,你都會有相對於的報酬可拿,所以不要小看任何一筆善款。」

  葉楠夕沉吟了一會,便問:「都是什麼樣的人願意向百善會捐銀錢?」

  這個時候的人要捐善款的話基本都是往寺廟那捐的。百善會,說白了就是上層階級的社交活動,只是這樣的話,就等於是設了個高高的門檻,卻為何還能面向普通大眾。

  丁四奶奶放下手裡的茶盞,淡淡道:「什麼人?自然是有所求的人,無論是求名求利還是求方便或是求心安,都可行。俞川這邊的商人,最是喜歡在百善會裡表達自己的愛心。俞川這邊的勳貴之家,也及喜歡將家中某精貴的心愛之物拿出來,在百善宴那日大放光彩。」

  葉楠夕微驚,只是略想了想,便瞭然。

  百善會,既然是由上層階級組成,那麼裡頭自然是充滿的各種各樣的渠道,而在百善會的掩飾下,金錢和利益的交易自然也就冠冕堂皇起來。

  葉楠夕遲疑著問:「那百善會名下的銀錢,最終是留向哪?」

  丁四奶奶不急著回答她這話,選端起茶輕輕喝了一口,再慢慢放下,然後才道:「自然是用來做善事的,至於最終是流向哪,卻不是你我應該知道的事。這一點也是我要特別提醒你的,百善會雖說每年是有俞川四家分別主持,但這等情況只限與俞川。譬如京城那邊,百善會的真正主持者,一隻是四王妃。」

  葉楠夕便問:「既如此,為何俞川是輪流交換著來?」

  「自然是俞川四大家族個並不齊心,並且一開始時,花蕊夫人的動作甚為溫和,於是就形成了如今這等情況。」丁四奶奶說著就笑了笑,然後打量著葉楠夕道,「總歸這些事你以後1會慢慢清楚,我提早告訴你也無妨。如今這等四家平衡的形勢已經維持不了多久,慕家如今已算是私下聽命與蕭家,葉家則一直保持中立,甚至有退出的意思,所以,如今算是丁家還在跟蕭家爭搶著,看最終誰把誰吃下,或是徹底踢出去。」

  葉楠夕怔然,這百善會果真不簡單,難怪蕭玄一直反對她參與。

  見葉楠夕沉默下去,丁四奶奶便笑道:「不過你也不必覺得有什麼負擔,這等事根本影響不到你什麼。不過嘛,你到底是蕭府的少奶奶,又是葉家的姑娘,所以無論你是否參與百善會,跟你多少還是有些關係的。若是葉家能偏向丁府,那麼以後你在花蕊面上也能挺直了腰桿說話。你是個聰明的,不需我多說就清楚其中利害。」

  從丁府出來後,葉楠夕輕輕吁了口氣,綠珠便有些擔心地道:「三奶奶確定要參與百善會嗎?」

  葉楠夕笑了笑,挑開簾的一角,往外看了一眼,然後道:「你是被丁四奶奶給唬住了吧。」

  綠珠一怔:「嗯?難道丁四奶奶是在撒謊?」

  「倒不是撒謊。」葉楠夕放下簾子,往後一靠,「她說的那些事應該都是真的,不過與我有什麼關係呢?我既然管不上,也不想管,我不過是藉著此事搬出侯府罷了。而丁四奶奶之前之所以會答應讓我參與百善會,自然不是因為我合了她的眼緣,甚至也不是她想要給花蕊夫人難堪,不過是看上了我的身份罷了。如她所說,物盡其用而已,這樣的是,葉家能退出是最好,以後,就等著看好戲吧。」

  只是,葉家真能退出嗎?葉楠夕想起葉明之前對她說的那些事,心裡不禁生出幾分擔憂……

  馬車從書院經過時,葉楠夕又挑開簾子一看,便見紫竹林的門是開著的,她便讓車伕停車。主僕兩走到紫竹林門口時,正好鳳言開從裡出來。

  鳳言開先對她頷首一笑:「三奶奶是想進去看看?」

  葉楠夕點頭:「不知是否方便?」

  鳳言開即做了個請的手勢:「在下已經搬出去了,自然沒有什麼不方便的,只是眼下裡面還未完全恢復原樣,下人們都是收整一些雜物,就怕三奶奶沒能看個盡興。」

  「只是隨便看看罷了。」葉楠夕笑了笑,然後問,「先生這是要出去嗎?」

  鳳言開點頭:「有個朋友住在附近,想去問問他可需要裡頭的屏風家什等物,若是不需要的話,我再讓下人拉出去隨意處理。」

  葉楠夕一聽這話,便道:「不如先生陪我進去看看,若是我喜歡的話,先生就直接賣給我如何,也省得先生再跑一趟。」

  鳳言開一怔,倒沒想葉楠夕會提出這樣的建議,他知道葉楠夕日後可能會不時宿在紫竹林。而據他所知,如她這等身份的婦人,一般是不會輕易接受別人用過的舊物,更何況是陌生男子用過的東西。

  詫異歸詫異,風言開倒沒多嘴,聞言後即是一笑:「三奶奶若能看得上眼,在下自是沒有不答應的。

  正說著話時,旁邊有兩下人從旁邊經過,按說這個距離的話,下人可以自顧忙著手裡的活。可另葉楠夕想不到的是,那兩小廝瞧著鳳言開後,即走過來道:「公子,書房裡的那些書已經全部收整好了,那幾套文房四寶我都擱在桌上,沒有動過。」

  另一位接著道:「今晚的魚宴,公子真的會親自下廚嗎?」

  鳳言開笑著道:「何時騙過你們,你們回去後,只管好好盯著廚房,看我要的鱖魚是不是從冰湖下面釣來的。」

  兩小廝都有些興奮:「那我們就等著嘗公子的手藝了。」

  鳳言開笑道:「你們自去忙吧。」

  那兩小廝忙應了,又偷偷打量了葉楠夕一眼,然後才轉身走開。

  這一幕,葉楠夕從頭到尾都看在眼裡,心裡不禁又生出幾分詫異。一是詫異那兩小廝對自個主子的態度,雖沒有失了恭敬,但相對來說,卻還是多了幾分隨意;二是詫異這位鳳七爺,除去他表現出來的親和力不說,竟還親自下廚犒勞下人。這,就這個時代來說,真真是少見

  鳳言開似知道葉楠夕心裡在想什麼,一邊請她往廳堂那過去,一邊道:「在下生來沒什麼大志,游手好閒慣了,因此就只在吃喝上感興趣。少時還想過要去酒樓拜師學藝,結果被家裡的長輩狠狠訓斥了一番,才斷了這個念頭。後來為了滿足口腹之慾,便拿著遊學當借口,從家裡跑出來,吃得多了,也就慢慢學得了些皮毛。於是興頭上時,便請些好友過來嘗一嘗,說來,葉院長之所以答應將紫竹林租與我,可不是我學富五車入了院長大人的眼。」

  「想必是先生的手藝勾起了我爹肚子裡的饞蟲。」葉楠夕抿嘴一笑,她總算明白這男人為何能有這般的親和力,除去天生的氣質外,最主要原因,就是他這等不卑不亢的態度。

  世家貴公子,生平最大的志向卻是當個廚子,並且還能這般若無其事的說出來,其心態當真是令人歎服。有多少人,要麼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要麼是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卻從來不敢說,亦不敢去追求。

  見葉楠夕面上並無一絲看不起的表情,鳳言開倒真有些詫異,只是隨後就呵呵一笑:「葉院長第一次在我那做客時,還說要請我到他家當廚子去,當時我還差點就心動了。」

  葉楠夕即問:「那先生為何又拒絕了?」

  鳳言開笑道:「自然是院長給開的工錢太低。」

  葉楠夕便道:「父親定是為自己的小氣後悔了吧。」

  鳳言開又笑出聲:「確實是,三奶奶真是個妙人兒。」

  這話,有些隨便了,跟在一旁的綠珠心頭即生出一絲警醒,只是當她看了鳳言開一眼後,心裡的防備不由又放了下去。這樣的人,他的言行舉止太過於坦然隨意,與一般的世家子弟完全不同。

  說話時就走到了廳堂內,鳳言開指著擺在裡頭的家什道:「就是這些東西,若是能入得了三奶奶的眼,三奶奶直接收下便是,也算是幫了我一個忙。」

  葉楠夕走過去,仔細看了幾眼擺在廳內的那幾件家什,她倒看不出都是用什麼木料打的,只是瞧得出來都是好東西,用料好,做工也好,而且都是八成新的東西。幸好她提前看到了,不然就白白丟了這些東西,日後她住進來,也是需要添置家什的。如今有現成的,是再好不過。

  而除此外,那張四季花卉的琺琅屏風也令葉楠夕眼前一亮,這麼大且精美的琺琅屏風,若放在外頭的話,沒有低於兩百兩的。她會知道價格,是因為文姨娘那就有一張琺琅屏風,比這個還要小些,就已經是值兩百兩了。

  葉楠夕看了一會後,便道:「這些東西,我都想留下,先生開個價吧。」

  鳳言開笑了:「三奶奶客氣,這些東西我既都能白送給朋友,若是這會反收三奶奶的錢,倒是說不過去了。

  這話的意思,似乎是他已經將她當成朋友看待了。

  不管是不是,這些東西她總不能白白收,葉楠夕想了想,便道:「不如這樣,先生如今既然用不上這些東西,乾脆就交給百善會,元月十五那天的百善宴就是紫竹林內辦的,到時先生的這些東西就放在百善宴拍賣,若是賣不出去的話,再由我收可好?」

  鳳言開點頭:「如此甚好。」

  葉楠夕笑道:「如此,我就先謝過先生的慷慨。」

  鳳言開淡淡一笑,便道:「既然三奶奶都進來了,要不要順便再四處看看,雖說這是葉府的產業,不過三奶奶應該也隔了很長時間沒有進來看過了吧。」

  鳳言開說著就做了個請的手勢,葉楠夕跨出廳堂後,看著外頭白雪壓竹的美景,呵了口氣,有些感慨地歎道:「是,自七歲以後,就再沒來過來。」

  「如此,是有十多年了。」

  「三年前,那邊又種了一片青竹,旁邊還全用竹子搭了兩個涼亭,那邊還建了座水榭,夏日時,景致甚是宜人……」鳳言開一邊走,一邊抬手指著兩邊道。只是話還未說完,身後就追過來一個小廝道:「公子,十三娘過來了。」

  「嗯?」鳳言開聞言停下,轉頭問,「王夫人也一塊來了?」

  那小廝搖頭:「沒有,隨十三娘一塊進來的是書院的蕭教習。」

  因為紫竹林就在書院隔壁,加上葉明常常來鳳言開這蹭飯,因此葉言開身邊的小廝對書院裡的人並不陌生,平日裡對蕭玄也是以教習或是先生來稱呼。

  葉楠夕轉身,抬眼看過去,果真瞧著前方走過來一男一女兩人。男得英俊挺拔,女的青春靚麗,被園中雪景一承,倒是一對璧人。

  因之前出來的時候,葉楠夕說是回娘家,卻沒想這會兒竟在紫竹林內,並且還跟鳳言開站在一塊。蕭玄走過來後,打量了兩人一眼,倒也沒說什麼,只是對鳳言開點了點頭。

  鳳言開呵呵一笑:「大家怎麼都趕在今日找上門來了。」

  「談笑賞雪景,三奶奶好個閒情逸致。」鳳十三娘瞥了葉楠夕一眼,目中閃過一絲嘲諷,然後才看向鳳言開:「娘讓我帶幾句話給七哥。」

  鳳言開等了一會,見鳳十三娘沒有開口,便有些歉意地對葉楠夕和蕭玄道:「在下先失陪一會,兩位自便。」只是他轉身,才走兩步,又回過身道,「今晚我新居那有魚宴,已經邀請的葉院長,子乾兄若是有空,可以帶著尊夫人一同前來。」

  不等蕭玄回答,鳳言開就領著鳳十三娘離開了那,綠珠亦悄悄退到一邊,於是壓著積雪的竹林內,就只剩下夫妻二人。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0 04:02 AM


第六十三章:曖昧

  臘月寒冬的季節,即便是竹葉也已落了個七七八八,經過月的清洗,園內那一株株竹竿愈顯紫黑柔亮,在白雪的掩映下,甚為綺麗。

  今日葉楠夕出門,披的正好也是那件紫貂大氅,風起,雪飛,紛紛揚揚灑落在她髮梢肩頭。似因風寒雪冷的關係,令她那如畫的眉眼也跟著添了幾分淡漠,再配以這園中雪景,宛若這林中的紫竹幻化而出的仙,或是妖……

  蕭玄看向她時,她卻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自顧自地欣賞林中美景。

  她走,他遲疑了一下,便也跟上。

  鵝卵石子路上被踩出兩行總隔著兩步距離的腳印。

  葉楠夕走到紫竹亭內,伸手輕輕拂掉落在欄杆上的積雪,然後轉頭看了看這亭子的構造,嘴裡發出一聲輕歎。

  她一直未理他,就似沒有看到他一般,蕭玄張了幾次口,都不知該怎麼出聲。這等被人完全無視的感覺,還是第一次,她真是越來越知道怎麼惹惱他又令他發不出火來了。

  葉楠夕站在亭中看了一會,便又往外去,蕭玄即快步上前一步:「你不是回葉府去了嗎?」

  「嗯。」她淡淡地應了一聲,就下了台階,繼續往前走。

  蕭玄皺了皺眉,只好跟上:「什麼時候過來這邊的?」

  葉楠夕站在一株老竹邊,看著前面已經結了冰的水面,許久,才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自然是你過來之前來的鳳先生很是好客,邀我雪中遊園,這園中景致果真美不勝收,我已許久沒有這麼輕鬆愜意過了。」

  蕭玄被噎了一下,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葉楠夕便輕輕一笑,抬手將鬢邊的髮絲勾到耳後,然後看著他道:「夫君呢?怎麼會過來這邊?這個時候應該是書院上課的時間才對,難不成也有美人邀夫君一同遊園?」

  「只是幫葉院長帶句話過來。」蕭玄淡淡道了一句,然後看了她好一會無奈開口:「你還在跟我慪氣!」

  葉楠夕看著他咯咯笑了起來,眨了眨眼道:「今日我還真不是跟夫君慪氣,不過這會兒若是能將夫君氣到的話,我倒也樂意為之。」

  立在紫竹下的她,笑得那麼愜意,那麼可惡,眉眼中甚至能看得到逼人的神采肆意飛揚。

  蕭玄想起那晚,鳳九娘問他,既他記得她是他的妻,那他又是她的誰?

  他記得她是誰,她卻徹底忘了他是誰。

  「你——」他只吐出一個字,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喝斥她嗎,她早已不懼;轉身走開嗎,她眼下怕是巴不得;只能……

  「既然你也在這,一會就跟我一起回去吧。」

  「嗯?」葉楠夕揚了揚眉,「夫君不陪那位小美人了?」

  「為何要陪她?」蕭玄皺眉。

  「到底是十一娘的妹妹。」葉楠夕笑了笑,「夫君若真想陪陪也不要緊,但需記得,若是有更多心思得先將你我的事算清了才行,新人進門,沒有正妻許可是行不通的。」

  蕭玄的臉色瞬時變得有些難看也不知是真被氣到了,還是因為她提起了十一娘。又一陣風刮過,將她才勾好的髮絲拂亂,烏黑的髮上又落下許多雪花。

  葉楠夕也猜不出蕭玄此刻的心思,打量了他一會,便移開目光,打算去別處看看。只是她才轉身,蕭玄的手就忽然伸過來葉楠夕一怔他的手指就已觸到她臉上的肌膚。

  葉楠夕下意識地就往後一退,卻這一退就正好退到那株紫竹上。而蕭玄這會兒也跟著上前一步,幫她將鬢角邊的髮絲勾到耳後手指撫在臉上,從耳朵的輪廓上輕輕劃過,有種異樣的微癢。

  這是,夫妻間極其親密的動作,有種難言的曖昧。

  葉楠夕心中的警鈴突地響起,即拍開他的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這是要做什麼。」

  「好了,別跟我慪氣了,從來就沒有什麼新人。」蕭玄開口,低沉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無奈。

  葉楠夕冷笑:「你記得我的話便行,至於你心裡是怎麼想的,與我無關。」

  「夕娘!」蕭玄不禁皺起眉頭,他已經一步又一步地做出忍讓,她卻依舊是不領情。

  正好這會,鳳言開從那邊走來,只是遠遠瞧著他們後,便沒再過來,只是站在那兒道:「子乾兄一會可是要去我新居看看?」

  蕭玄剛轉頭,葉楠夕即從他身邊錯開,然後自顧朝鳳言開那走去。且一邊走,一邊道:「鳳先生是今兒就將東西都搬走嗎?如此我明兒就讓人過來先收整一番可好?因為年底了,怕是趕不及,所以想著能早一天就早一天。」

  「三奶奶請便。」鳳言開笑著點頭,然後看著自葉楠夕後面走過來的蕭玄道,「對了,子乾兄今兒過來找我可是有什麼事?」

  蕭玄走到葉楠夕身邊道:「院長說今晚要多帶幾個好友過去,讓你多準備幾條魚。」

  鳳言開呵呵一笑:「這個沒問題,只要院長大人能準備足夠的酒就行。如此,我就先回去準備了。」

  「鳳先生留步。」鳳言開將要走時,葉楠夕忙叫住他,「先生留下的那幾樣物件,我給先生寫個條子吧,既然涉及到公事,還是就公辦比較好。」只要以百善會的名義開了這個條子,大小也能算是她的績效了,不為別的,就為能討個開門紅的吉利。

  鳳言開本是打算就此送出去的,只是見葉楠夕說得這麼認真,他若是再堅持,倒是顯得自己太隨便,於是便點了點頭,然後道:「那就去廳裡吧。」

  「鳳十三娘呢?」往大廳走回去的路上,葉楠夕就問了一句。

  鳳言開道:「已經回去了。」

  葉楠夕有些詫異,就看了蕭玄一眼,小美人沒有等他?還是兩人不是一塊結伴過來的?蕭玄對她這樣的眼神視而不見,只是臉色依舊有些不好看,鳳言開自然是感覺到他們夫妻間不同尋常的氣氛,倒也不好說什麼,也裝著無事一般隨意閒聊幾句。

  只是當他們走回到大廳時,卻看到那張屏風倒在地上。

  葉楠夕一驚,忙走過去,這是琺琅屏風,這麼摔的話,非常容易摔壞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13 AM

第六十四章:旖旎

  此時鳳言飛身邊那兩小廝也進來了,瞧著倒在地上的屏風,皆大吃一驚。

  「公,公子,這個我們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並沒有碰著。」兩小廝將那屏風扶起來後,忙解釋一句。這張屏風鳳言飛雖就留在紫竹林了,但並不代表就是丟棄的意思,而且他們今日又是在這裡進進出出的,所以眼下這事兒瞧著,總有點主子寬容了些,下人就開始不分輕重起來。

  「可有受損?」鳳言飛倒沒生氣,只是問了一句。

  兩小廝趕緊檢查一番,然後發現底座上,有一塊浮雕的花竟鬆了。兩人的臉色頓時一變,然後惴惴地看著鳳開道:「公子,這裡……」

  鳳言開過去看了兩眼,便對葉楠夕道:「看來這個不好再放在百善會了,一會我讓人拉走吧。」

  葉楠夕也走過去仔細看了看,然後道:「其實這個倒無大礙,這個地方原本就是粘上去的,如今只是脫膠了而已,讓人來修一修,應該看不出什麼。而且這張屏風確實華麗精美,想必喜歡的人不少,還是可以拍賣地出去的。」

  鳳言開道:「在下是擔心會不會因此讓人誤會三奶奶以次充好。」

  葉楠夕站起身,淡淡一笑:「拍賣的物品什麼情況,到時定會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不會存在欺騙的情況。」

  鳳言開放心一笑:「那在下就還是將這張屏風留在這。」

  葉楠夕點頭,然後才問向那兩小廝:「剛剛是誰在這廳內?屏風好好的,怎麼會倒了呢?」

  兩小廝相互看了看,又看了鳳言開一眼,見鳳言飛也在等著他們回答,他們才有些不解地道:「只知道之前是公子和鳳十三娘在花廳內說話,後來就不知道了,或者公子叫藥鋤過來問問,她剛剛好像往這邊過來了。」

  那小廝的話才落,一個穿著玉白長身比甲翠藍裙子的丫鬟就從外頭走進來,正好聽到這句話,便問:「公子找我?」

  鳳言飛本沒想要追究此事,但瞧著人都過來了,便隨口問道:「你剛可在這花廳內?」

  「沒有,我剛剛去請教陳老怎麼養紫竹去了。」藥鋤是個十八九的姑娘,生得眉清目秀,聲音給人的感覺很是爽朗,她說著就不解地看了這屋裡的人一眼,就問向那兩小廝,「出什麼事了?」

  其中一個小廝便將屏風的事給說了,藥鋤一怔,便道:「今日進進出出的人不少,大家都很忙,沒準是哪個粗心的下人不小心碰倒了,結果聽到公子過來,生怕被責備,就偷偷跑了也不定。」

  這話她不好說得太明白,因為紫竹林內,除了陳老七外,還有幾個粗使的婆子本是紫竹林的人。鳳言開便笑了笑,對葉楠夕道:「這張屏風就交給三奶奶處理吧,若是能賣得出去,也不需退我銀子,就當是我對百善會的一點兒心意。」

  藥鋤一怔,不禁問了一句:「這張屏風公子不是說送人的嗎?怎麼忽然要捐給百善會?」

  「那位友人也不知因為何急事,連一聲告別都沒有就忽然離開了,住的房子也都換了主人,想必是也不再需要這張屏風了。」鳳言開無奈一笑,說完也就將這事給拋開,對蕭玄抱了抱拳道,「今日因搬遷之事,愚兄暫脫不開身,就不再陪子乾了。」

  蕭玄點頭,鳳言開便又對葉楠夕點點頭,然後才轉身出去。

  廳內,又只省下他們倆,葉楠夕再看一眼那張精緻華美的屏風,又環顧了一下這廳內的擺飾,然後就示意綠珠隨她回侯府準備搬家。

  只是她們都出了花廳,蕭玄卻還站在那廳內。葉楠夕下了台階後,依舊聽不到腳步聲,便不解地回頭看了一眼,就瞧著蕭玄負手站在那廳內,一副沉思的表情。似注意到葉楠夕回頭,他才轉過臉看向她,並且面上的表情稍顯嚴肅。

  出了紫竹林,綠珠剛剛扶葉楠夕上了馬車,蕭玄就緊跟一步上去。

  綠珠一怔,只好走到前頭去。

  葉楠夕瞪著眼睛,滿是詫異地看著蕭玄道:「你不是有自己的馬車,跑過來跟我擠什麼!」

  蕭玄挨著她坐下,淡淡道:「夫妻同行,坐一處有何不對。」

  葉楠夕打量了他一眼,笑了,抬手抿了一下鬢角的髮絲:「夫君若是喜歡,我自然不會趕,總歸能坐一處的機會也不多了。」

  蕭玄眉毛微微一跳,抿著唇壓住心頭的慍怒,待她將手放下後,突然握住她的手。

  溫熱的掌心,穩健的力道令她一驚,隨後眉頭微皺,就有抽出,只是卻掙不過他的力道。

  葉楠夕挑眉,瞟了他一眼:「夫君這是何意?」

  蕭玄握著她的手,沉聲道:「我不答應你搬出去。」

  葉楠夕漫不經心地道:「嗯,這話夫君早已說過。」

  她不打算要跟他爭論這事,除非他真能將她禁足在侯府,否則她勢必是要出去的。早之前,他都能為她準備好一切,將她送回葉家,已等於提前給她做了準備。真逼急了,她都不需等到年後,只需回侯府稍稍收拾,再跟院裡的下人交代幾句,就能馬上走。

  唯一麻煩的是花蕊夫人,那女人要真發瘋的話,總免不了會費點事。

  而且那封假借她名的「情書」還雜花蕊夫人手裡,搬出來之前,還得把這事給解決了。要不然萬一真鬮起來,即便最後拿不下她什麼,但葉家還是會因此丟臉,到時葉老太太定饒不了自己,文姨娘還得在葉家生活呢。父親,就算不在意,可終究不是件光彩的事,外人哪會去管事情的真假,自然是怎麼個香艷就怎麼傳。

  車廂裡沉默了許久,蕭玄的手一直未鬆開,葉楠夕甚至都覺得自己的手心都冒汗了,他才緩緩道:「你一個人住在外面我放不下心。」

  「那裡算不上什麼外面,差不多也算是我娘家,而且又是在書院隔壁,說起來,住在那裡,比住在侯府令我安心多了。」葉楠夕挨著他坐,任他握著手,微微靠在他身上低聲細語地說話。這畫面,怎麼看,都像是一對恩愛夫妻。

  「再說,父親也答應讓我搬過去的。」葉楠夕說著,就轉過臉看著他道,「夫君不知道麼,父親他並不勉強我……」

  她說話時,嘴裡的氣息噴到他脖子上,讓他覺得有點癢,而她話裡所傳達的意思卻令他忍不住握緊她的手。葉楠夕蹙眉,掙了一下,蕭玄才轉過臉,看著她道:「我一心想好好跟你商量這事,為何你,就是不聽!」

  她代步的馬車很小,兩人並列坐在一塊,幾乎是整個挨著的。

  於是當他轉過頭時,兩人的臉就離得很近,近得彼此都能感覺得到對方的呼吸。

  葉楠夕看了他好一會,只見那雙看著自己的眼睛深邃幽暗,除去許些她看不明的複雜情緒外,那裡頭的慍怒她是看得清清楚楚。以前,他可有這般對她生過氣?腦子裡忽然閃過這樣的問題,只是想了許久,那種頭疼的感覺又上來了。似乎她在心底設了一道防線,只要觸及那道防險的時候,身體就會自然而然地做出報警的反應,阻止她再繼續。

  如今,她面對他,以及身體被他觸碰時,確實會有熟悉的感覺。

  只是,她對他的印象,卻始終是模糊的,不能說不好奇,只是每次想去探尋那藏在內心深處的記憶,最終結果都是失敗。

  有時候,她不禁會想,如果有一天,她想起有關於他的一切後,會是怎樣的情形呢?

  頭疼,令轉過臉,蹙著眉沉默下去,沒有再回應他含怒的質問。

  蕭玄等了一會,終於發現她臉色有些不對,便遲疑地問:「怎麼了?」

  葉楠夕沒說話,身子往後一靠,就閉上眼,兩邊的太陽穴脹得厲害。

  見她眉頭依舊緊蹙,他就想起她剛回府的那幾日,她忽然在他面前暈過去的那晚。當時她亦是這樣的表情,並且那一整晚都睡得不安慰。

  蕭玄鬆開手,側過身看著她問:「頭疼?」

  葉楠夕淡淡道:「沒事,一會就過去了。」

  只是話才落,就感覺一雙手按上自己兩邊的太陽穴輕輕揉了起來,葉楠夕睜開眼,有些詫異地看著他。這男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上道了,之前才教過他一次,這就記住了?

  蕭玄被她看得眼中閃過幾分不自在,便道:「不舒服就閉上眼歇一會,馬上就到家了。」他說著便將她的身子側過去,讓她靠在自己懷裡,然後兩手按在她太陽穴上輕輕順著。

  那一瞬,葉楠夕的身子有些發僵,只是很快就軟下去,靠在他懷裡,閉著眼睛,勾起嘴角道:「夫君這是要開始用懷柔政策了?」

  這比喻,跟他此時的動作再貼切不過了,蕭玄唇抿得緊緊的,忍了幾忍,才令手上的力道一直保持輕重得宜。

  他的示好,令車內的氣氛慢慢緩和下去,並且變得有些旖旎起來。只是下了車後,被寒風一吹,這女人就馬上收起剛剛的溫順,變得如之前一般可惡起來。

  「多謝夫君了。」兩人一塊進了暗香院後,葉楠夕笑了笑,就道,「這兩天我會往外跑得勤一些,夫人那邊,就有勞夫君多幫我說幾句好話。」

  蕭玄臉色一凝,他以為,剛剛在車內,她是服了軟的意思。

  葉楠夕說完就已經轉身往寢屋去了,蕭玄站在那看著她進了屋,不禁深呼吸了好幾下。

  「紫草,這幾日幫我收拾一下這屋裡日常能用得上的東西,或者記一下吧,若是麻煩的話,就重新置辦。」葉楠夕一進屋,就往旁吩咐了一句。紫草正給她倒茶,聽了這話後,就看了綠珠一眼,然後問:「三奶奶現在收拾這些東西做什麼?」

  「年後,就不常住在這裡了。」葉楠夕接過茶水淡淡道了一句,之前放在棺材裡隨她一起送去葉家的那些值錢物件,她重回侯府的時候,並未一起帶回來,都由文姨娘幫她管著。當時就是防著會有如今這樣的情況,回來之前,她就已經為再出去做打算了。

  「三爺真的答應了?」紫草有些詫異,然後又有些遲疑著道,「還有夫人那邊會答應嗎?三奶奶這一出去就算是偶爾還回來,卻總不了會被外頭的人說道,夫人好面子,怕是不容易行得通。」

  所以,這事兒還是得蕭玄出面才行,葉楠夕輕啜著茶水,微微沉思。

  正好這會兒,蕭玄甩開簾子,從外重重踏了進來。

  紫草和綠珠看著蕭玄這臉色,就都輕輕退了出去只是兩人出了外頭後,紫草低聲問了綠珠一句:「很少看到三爺那麼嚴肅,今日出去,三奶奶是惹三爺生氣了嗎?」

  綠珠低聲道:「就是三奶奶要搬去紫竹林住,三爺不允。」

  紫草沉吟一會,便道:「不過,三爺在夫人那邊卻未說什麼呢,夫人今日被氣得不輕。」

  綠珠低頭想了一會,才歎了口氣:「三爺如今變了許多,這幾日在三奶奶面前臉色似不怎麼好但看起來對三奶奶卻是比以往多了許些關心,只是三奶奶卻似真的不記得三爺了。」

  紫草沉默一會,然後轉頭看著正屋的方向,歎服地道:「不管是不是真的忘了,三奶奶都是個對自己狠得下心的人。」

  對三爺狠不下心,就只好對自己狠了心,這就是三奶奶以前說的,人有的時候,只有斬斷過去,才能重新開始。

  綠珠看了紫草一眼忽然問:「夫人知道三爺其實並不答應三奶奶要搬出去住的事嗎?」

  紫草聽了這話便收回目光道:「三奶奶不讓我說的事,我死都不會說的。」

  綠珠面上略有幾分尷尬於是想了想,就問:「夫人手裡那封信怎麼辦?」

  紫草垂下眼:「看三奶奶的意思。」

  綠珠歎了口氣:「你若一開始就跟三奶奶實說了多好如今哪裡就有這些事。

  「沒有我,也會有別人的。」紫草輕輕道了一句,見綠珠要反駁,便又道,「這是三奶奶說的。」

  綠珠只好收了嘴裡話,正好這會兒徐媽媽叫她們了,兩人便叫了個小丫鬟在廊外候著,然後給徐媽媽幫忙去。

  而此時屋內,蕭玄正沉著臉對葉楠夕道:「我剛剛跟你說的話都是認真的。」

  葉楠夕有些懶懶地道:「我知道夫君不是愛開玩笑之人,我雖然有時候喜歡開玩笑,但有些事卻從不開玩笑。」

  蕭玄沉默許久,終於道出那一句:「夕娘,你若……真要執意如此,我只好先禁足你了。」

  葉楠夕詫異抬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他,許久才道:「為何?」她站起身,走到他身邊,看著他問:「為何?你是覺得我此舉下了你的臉面,還是會給你添麻煩?若是你覺得下你臉面,我以後盡量常回侯府,而且你不是也時常宿在書院,這事兒無論誰問起,要將話圓起來並不難。」

  「如今外面沒有侯府安全。」蕭玄有些無力地道,有些事,他還只是猜測,譬如剛剛在紫竹林,他就感覺不對勁,可是這話跟她說她也不會信。再有一點,是他覺得,這一次她若真搬出去了,他們或許真的就此越走越遠,一想到這,就令他心神不寧。

  這種情緒一直被人左右的感覺,太陌生了,陌生到他一時間有些慌,於是應對得越來越笨拙。

  葉楠夕笑了:「夫君打算怎麼禁足我?以何種理由禁足我?對我父親怎麼交代?對夫人那邊又打算怎麼說?」

  蕭玄慢慢道:「你……就先在院裡休息幾日,總歸身體不是還沒養好,這幾日就好好休息,需要什麼就跟我說。」

  他說完,就轉身,葉楠夕即上前兩步擋在他面前,盯著他道:「你到底什麼意思?」

  蕭玄看了看外頭的天色,便道:「我晚上再過來看你。」他說著就繞開他往外去,葉楠夕反射性地就拽住他的衣服,拉住他,冷著臉道:「你,真打算這麼對我?」

  蕭玄怔了怔,才道:「我是為你好。」

  葉楠夕胸口起伏了兩下,才鬆開手道:「好,好,好!」

  連著三個好,聽得他心頭莫名一緊,且此刻對上她冷冷的眼神,他差點就要收回自己剛剛的話。

  蕭玄出去了,只是還未等到晚上,花蕊夫人就派人過來請葉楠夕過

  負責傳話的丫鬟剛剛走,紫草就快步走了進來,且此時她的臉色看著非常不好:「三奶奶,夫人似乎想要說那封信的事。」

  「嗯?」葉楠夕一怔之後才想起那封信指的是什麼,便挑了挑眉,「我還想著怎麼將這事給了了呢,她倒是先沉不住氣了。」

  「三爺,被叫出去了。」紫草低聲道,語氣裡含著濃濃的擔憂。

  「出去就出去,有他在葉抵不了什麼事。」葉楠夕說著就站起身,紫草卻又道一句:「夫人那邊是有備而來,就算到時三奶奶站住理,卻抵不過這裡是侯府啊。」

  「我知道。」葉楠夕垂眸沉吟片刻,就在紫草耳邊輕輕交代了幾句。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14 AM


第六十五章:質問

  來到明華堂的時候,東西兩園的少奶奶們都已經坐在裡頭,包括花蕊夫人在內,共有七人。葉楠夕進去的時候,蕭丁氏正跟大家說起娘家那邊的事,因此大家對於葉楠夕的到來,也就沒多注意。

  蕭丁氏面上帶著幾分炫耀:「我那侄兒今年也有十六了,正是說親的年紀,人才是一等一的好,昨兒就連城西柳家的媳婦都過來跟我打聽錄哥兒可是已定了親呢。當時知府家的夫人也在,正好知府家的夫人也是想打聽這事兒,結果卻被柳家媳婦給搶先問了。」

  蕭慕氏聽到這,就問一句:「城西柳家?我記得他們家如今這一輩差不多都是男孩,近二十個孩子裡頭,就兩姑娘,一個才剛滿月,另一個倒是年初及笄,不過去年就已經定下人家了,還是蓉姐兒她姨保的媒,難不成柳家還有別的心思?」她說這話時,還特意往葉楠夕那看了一眼。

  葉楠夕進來後,花蕊夫人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卻未讓她上前問話,她心裡狐疑,就尋了個最末的位置坐下。此時蕭慕氏看過來的這一眼,她再結合她們此時說的話,心裡意動,面上卻不動聲色,只靜靜聽著。

  蕭丁氏笑了:「柳家媳婦自然是受了別人所托過來打聽的,大嫂也真是,事情須得先打聽清楚了,才能下定論嘛。這等事哪能是亂猜的,那柳家雖只是商戶,但到底關係到人家姑娘清譽。」

  蕭慕氏淡淡道:「無風不起浪,這清譽自己若不在意也就怪不得別人怎麼說了。前些天馬家不是就鬧出一件醜事來他們家一個姑娘竟想許兩家人,爭論不休下,結果不僅那兩家人大打出手馬家也因此顏面盡失。

  那姑娘當晚就被送去了鄉下,怕是這輩子都回不得俞川了。」「這事兒,就是馬家做的不厚道。」

  「不過我聽說,其實也不全怨馬家,主要是那姑娘自己私相授受,結果才鬧出這樣的事。嘖嘖,最後丟了家裡的臉不說也將自個給陪了進去。」

  「可不是……」

  「所以說,誰家要是教出個不知檢點的閨女,那可真是」似商量好的一般,幾個貴婦人相互議論的時候,都不約而同地往葉楠夕這打量幾眼,唯有蕭丁氏朝葉楠夕淡淡一笑,然後看了一眼她身後的丫鬟。這個時候她就是想幫什麼,也無能為力了,只盼著自己這位三嫂別讓她失望才是。

  「三嫂怎麼不說說話?、,此時,西園的六奶奶在花蕊夫人的授意下,忽然開口問了葉楠夕一句。

  葉楠夕剛剛一直就是半垂著眼聽到有人點自己,似驚了一下,抬起眼,看著蕭六奶奶,遲疑了一下才道:「這事我不瞭解,不好多說。」蕭慕氏便道:「三弟妹是不好說還是不敢多」

  葉楠夕看向蕭慕氏:「大嫂何出此割」蕭慕氏忽然冷哼一聲,開口問:「聽說,三弟妹這幾日正為紫竹林的事奔走。」

  廳內忽然靜了下去剛剛一直相互議論的婦人皆自覺閉上嘴,換上一副看好戲的表情。首座上的花蕊夫人這才抬起眼看向葉楠夕。

  葉楠夕淡淡道:「大嫂的消息倒是靈通。」

  蕭慕氏道:「這麼說來,你是真打算租下紫竹林。」

  葉楠夕道:「紫竹林是我娘家的產業,我租下來有何不對?」蕭慕氏道:「已經租下了?那紫竹林既不是鋪面,也不是作坊,你租下何用?」葉楠夕道:「這事兒,大嫂應該管不上吧,我用的是我體己的銀子,並未動用道公中一分錢。

  這時,座上的花蕊夫人慢悠悠地開口,語氣冷淡得不近人情:「她既問你,你就回答,回了娘家一趟,就把什麼規矩都忘了嗎。」

  花廳內愈加靜了下去,蕭丁氏目中露出幾分擔憂,今日三嫂若是過不得這一關的話,她就得另覓他路了。

  葉楠夕看了花蕊夫人一眼,見花蕊夫人看過來的目光,冷得像刀子,看得人渾身不舒服。於是她停了一會,才開口道:「主要是為著以後辦百善宴所用,所以才租下的。」

  蕭慕氏再問:「這麼說,租紫竹林的人不是你?」

  葉楠夕道:「是我租的,只不過我租下後,丁四奶奶再與我租罷了。」蕭慕氏點點頭,似瞭解一般地道:「如此說來,你就是坐在侯府裡收租金?」

  葉楠夕卻搖搖頭:「也不是,日後參與百善會時,若有需要,會住在紫竹林內。」

  她這話說得很是稀鬆平常,就似在陳訴今日吃了什麼一般,然而這話一出口,在座的幾位婦人都吃了一驚。真是,好大的膽子,這樣的話也敢說出。!

  蕭慕氏看了葉楠夕一眼:「三弟妹不是在開玩笑吧。」「這種事怎麼會是開玩笑。」葉楠夕說著,卻是微微笑了起來「以後,大嫂若是喜歡,也可以去那裡做客。」

  「放肆!」蕭慕氏忽然喝了一聲,板著臉看著葉楠夕道「都已經做錯過一次,竟還執迷不悟,我還當你是已經悔悟了,哪知竟這般變本加厲起來!難不成你想讓侯府和你葉家的臉面全部丟光了,才算滿意!你當真不知廉恥二字是怎麼寫的!」

  葉楠夕面無表情地道:「大嫂這話我可聽不懂了,什麼叫我做錯過一次?我何時做錯了什麼,我竟是不知!」蕭慕氏冷笑:「難道你這麼快就忘了,兩個月前自己是因為什麼回的娘家。」

  葉楠夕輕輕一笑:「這個,大家不是都清楚嗎,夫人為此還特意派人去請了雲山道長過來。」花蕊夫人緩緩開口:「我還當你什麼都不知婁」這話,說得有些模稜兩可,於是聽起來更加令人覺得術忑。蕭丁氏不知葉楠夕此時是什麼心情,她只覺得這事雖跟她無關,但聽著花蕊夫人這樣暗含冷霜的語氣,心臟已禁不住砰砰跳了起來。

  蕭慕氏朝旁邊示意了一下,就接過身邊的丫鬟遞上來的一封信,在葉楠夕面前打開,然後道:「都知道三弟妹腹中有墨,更是練得一手好字,想必定看得明白這信上說的是什麼。」葉楠夕瞟了一眼,便道:「嗯,是一首女子對男子思慕的詩,想不到大嫂還對這種詩有興趣,我那邊倒有兩本詩集,大嫂若是喜歡,我可以割愛送給大嫂。」

  蕭慕氏盯著她問:「三弟妹不認得這上面的字跡?」

  葉楠夕坦然道:「那首詩是我寫的,我怎麼會不認得,只是大嫂手裡怎麼會有我私下寫的東西。」

  「是你寫的就好!」蕭慕氏啪的一下,將手裡的信往桌上一拍「既然你有膽子承認,那麼也該有膽子說出你這是寫給誰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15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14 11:57 PM 編輯

第六十六章:打臉

  葉楠夕微微勾起嘴角,並不說話,只是看著蕭幕氏露出抹淺笑,眼角眉梢處都帶著些許嘲諷之色。她本就生得很美,又值花信年華,今日還特意換了件緋紅色的出風毛小坎肩,貼身的剪裁令她即便是在這個冬天,也未有一分臃腫。烏黑的頭髮挽了個簡單的元寶髻,上面就戴了支赤金佛手小珠冠,珠冠下垂著一滴鴿血石,正好就落在她髮際邊上。

  在座的女人基本都是出身名門,而能嫁入侯府的,除了身份當對外,在相貌上也得看得過去才行。因此,這些出身好相貌亦生得好的女人,面對自己平日裡交往的人,多少還是會有種美人多相妒的心思。

  之前葉楠夕出事後,在事情沒有徹底明朗前,即便沒有人趁機落井下石,但不知有多少人暗自在心裡幸災樂禍。只是當知道葉楠夕在娘家醒過來後,有的人就猜到葉楠夕大約還是會回來,於是她們等了一個多月,原是為等著葉楠夕跪著回來,在她們面前底下那顆令人嫉妒的美麗頭顱,誠心認錯,請求原諒。然後,她們才看著情況再次接受她,以顯自己的大度。

  卻沒想,事情的的發展完全出乎她們的意料,葉楠夕回來是回來的,但卻不是以她們所以為的方式回來的,亦不°是以她們所期盼的方式在這侯府裡過下去的。

  傳出了那麼多的風言風語,三爺反而對她越加上心,竟連日常請安一事也要親自相陪。除此外,還許她隨意往外跑,更答應讓她參與百善會之事,無論夫人怎麼反對,竟都無法令三爺改變主意!

  她們都是侯府的媳婦,憑什麼之前那三年一直就低調行事,從不顯山露水的葉楠夕,在出了這等醜事後,反大出風頭,好處佔盡!

  葉楠夕不說話,在此一刻看來,似有種心虛的意思。只是,此刻她面上的表情,卻又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家,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於是,有的人憤怒了。

  蕭六奶奶首先沉不住氣,張口道:「三嫂這般肆無忌憚,即便是不顧著自己的名聲,也要想想我們才是,我們是得有多大的耐性和善心,才任著三嫂這般胡來,要不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們還能坐在這跟你好言好語的說話。」

  葉楠夕看了蕭六奶奶一眼,嘴角邊的嘲諷之色愈發明顯起來。

  這句話,若別人說還勉強能聽得,但從這位蕭六奶奶嘴裡出來,就令她想發笑了。

  蕭六奶奶郭氏,其娘家祖上五代都是讀書人,亦出過一兩個文官,勉強算得上是書香門第。只是郭家最光耀的時候早就過去了,蕭六奶奶剛剛嫁進侯府,還不等站穩腳跟呢,她那位當縣令的大舅就囡受賄之事,又牽扯到了人命案,然後一下子將自己的前途給斷送了。

  而審那個案件的官員曾是葉明的學生,當時蕭六奶奶為了保住她大舅的命,不牽扯到她的父親和幾位兄長,蕭六奶奶可是求到她跟前的。那個時候,葉楠夕也是才嫁進來,本著與人交好的意思,就替蕭六奶奶在葉明跟前說了幾句話。也因此,那位本打算要重判的大人手下留了情,只是郭家到底是因此事,一落千丈,於是蕭六奶奶在侯府的日子自然就過得不大順心了。

  不過,也就是那件事後,蕭六奶奶倒時不時地會過來她這邊。只是每次過來,都是跟她長吁短歎地,然後瞧著她有什麼好的,就拐彎抹角地討了去,當然,過後也不會再送回來。

  一個受過她的恩惠,又佔過她便宜的女人,竟有臉對她說出這樣的話。怕是以為她出了這樣的事,就終於可以將她踩上一腳,來滿足那扭曲的心裡了,真不知道這女人的腦子是怎麼長的。

  「我倒想知道六弟妹有多大的耐心,能學得這樣見縫就插針的本事。」葉楠夕慢悠悠地道,「我記得今年中秋那晚,六弟妹還跟我說,虧得這府裡有我,不然你都不知道這日子要怎麼熬下去。哦,還有,三年前,六弟妹娘家大舅那事,想必還沒忘吧。當時你不是還對我說,日後只要有需要你的地方,你做牛做馬都會報答我的。原來,六弟妹做牛做馬的情分是在這呢,嘖嘖,我這一時半會的,竟沒發現。」

  葉楠夕這幾句話,不僅一下子挖出她之前求人的事,連帶著她對侯府的怨氣也一併道了出來,而且還是用這等連諷帶刺的語氣。之前,蕭六奶奶時常去找葉楠夕聊天,大家是都知道的事。因此葉楠夕這話一出,在座的幾位婦人全都看向蕭六奶奶,蕭六奶奶的臉唰的一下,就白了幾分。對侯府不滿,就是對花蕊夫人不滿,即便她是西園的人,但花蕊夫人一句話下來,她同樣別想好過。

  此一刻,她自是不敢看花蕊夫人什麼表情,也不敢看蕭幕氏和蕭丁氏,而是白著臉,有些怨恨地看著葉楠夕道:「你,你胡說什麼,我何曾對你說過那樣的話,你含血噴人!」

  「呵呵呵……」葉楠夕笑了起來,看著她搖了搖頭道,「若真是我在胡說,六弟妹又何須這麼緊張,瞧,臉都白了呢。」

  「你——」蕭六奶奶抖著唇,一時說不出話來她知道今日花蕊夫人是打算好好整一整葉楠夕,她一直就不信,出了那樣的事情後,花蕊夫人還能容得下葉楠夕這麼囂張。因此自入了這花廳後,她就準備跟葉楠夕徹底劃清關係。原本她在侯府的日子就難過,她不能再因葉楠夕的關係,令花蕊夫人對她生出不滿來。可她卻沒想,沒憑沒據的,葉楠夕竟就能當著大家的面說出這些話。印象中,葉楠夕一直就少言少語,從不與人爭辯,對很多生活小事也都不怎麼在意,卻沒想,她竟是這麼陰險,以前的那些樣子竟都是裝出來的!

  「好了,你們之間的時以後再論。」蕭慕氏瞧著事情似要往另一邊走了,即出聲截斷了蕭六奶奶欲要辯解的話,然後看向葉楠夕,「三弟妹還沒說,這是給誰寫的信呢。」

  葉楠夕瞥了蕭慕氏一眼:「這話我為何要告訴大嫂,大嫂管得再寬,也管不到我讀書寫字的份上吧。」

  「三奶奶真是好大的派頭!」這時候,侯在花蕊夫人旁邊的康嬤嬤忽然開口,語氣嚴厲得令在座的幾位心頭都微微一驚,「這事兒,三奶奶就別在夫人面前裝糊塗了,今兒三奶奶只要乖乖認了錯,並在大家面前保證不再犯,夫人也不會多為難你。」

  康嬤嬤說著,就走到葉楠夕跟前,揚著下巴,垂著臉,居高臨下地看著葉楠夕,接著道:「三奶奶還是站起來說話吧,如今都能在外頭又跑又跳的,身子想必也沒那麼嬌貴了。」

  此時,座上的花蕊夫人已端坐身子,往葉楠夕這冷冷看過來。

  花廳內的氣壓驟然降低,氣氛凝重得有些令人喘不過氣來,綠珠站在葉楠夕身後,已經撰緊雙拳,手心裡全是汗。

  今日,就是為審葉楠夕來的。

  沒人敢說話,就是蕭幕氏也將手裡那張紙放在几上的托盤裡,大家都沉默地看著葉楠夕,這種無聲的逼迫,不痛不癢,卻令人最是難捱。

  葉楠夕看了面色不善的康嬤嬤一眼,然後垂下眼,看著自己手裡的茶盞。只剛剛這廳裡的丫鬟給送上來的,因是滾燙著,她只是用茶蓋輕輕撥著裡面的茶葉,還不及喝一口。

  「三奶奶——」康嬤嬤拉長了聲音,並往前一步,直接站在葉楠夕面前,破有種她若再不站起身,就要出手將她拉起來的意思。

  葉楠夕笑了笑,就將手裡的茶水往旁一移,打算放在茶几上。

  只是似因康嬤嬤忽然上前的緣故,葉楠夕的動作收不及,一個不慎,就碰到康嬤嬤的胳膊上,茶杯一斜,茶蓋一滑,滾燙的茶水即從茶杯內灑出來,整個潑到康嬤嬤手上!

  康嬤嬤頓時叫了一聲,在座的幾位少奶奶也都大吃一驚,旁邊的丫鬟亦都嚇一大跳。於是吃痛上,驚呼聲,茶蓋摔到地上的破碎聲一下子在這沉悶的廳內炸開。

  花蕊夫人面上神色不變,只是微蹙了一下眉頭。

  葉楠夕忙放下手裡的茶被,掏出手絹,一邊幫康嬤嬤拭擦著衣服上的茶水,一邊滿是歉意地道:「哎呀,這可怎麼辦,嬤嬤有沒有燙著?嬤嬤剛剛怎麼就突然走過來了呢,讓我吃了好一驚,快拿冷水來敷一敷!」

  康嬤嬤看著自己被湯得已紅了一片的手,面上的表情幾乎是扭曲了起來。若是丫鬟做得這事,她指定是一個耳光給甩過去了,然而葉楠夕到底還是侯府的少奶奶,眼下又是在花蕊夫人和一眾主子跟前,除非花蕊夫人出言責罰,否則這個虧,她只能就這麼吞下去。

  她在侯府三十多年了,何處受過這樣的氣,吃過這等虧!

  葉楠夕接著關心道:「嬤嬤年紀大了,得緊著敷藥才行,讓人去我那裡拿藥吧,我那兒正好有一瓶治燙傷的藥膏,效果是極好的。」

  康嬤嬤的臉色已是鐵青,手上的痛令她眉頭不停地抖著,而胸口那股氣一直堵著喉嚨那,令她說不出話來。

  這時,花蕊夫人終於開口:「嬤嬤的事,讓丫鬟們去忙就好,夕娘,先說你的事。」

  葉楠夕這才轉過臉,看了花蕊夫人一眼,輕輕歎了口氣:「既然夫人問了,我自然是不敢不答的。」她說著就走到蕭慕氏身邊,要拿起那封信,只是才伸出手,蕭慕氏就抬手擋住她道:「三弟妹只需看著說就行了。」

  怕她毀滅證據麼,葉楠夕心裡笑了笑,便收回手,然後道:「既然對我跟三爺的事那麼關心,那我也不怕大家笑話,這上面的詩句,是我寫給三爺的。」

  蕭慕氏即從托盤裡拿起那張紙,然後站起身,看著葉楠夕道:「三弟妹確定自己是寫給三爺的?」

  葉楠夕點頭:「當然。」

  「三弟妹是沒有看到這信末處的落款。」蕭慕氏先是輕輕道了一句,然後忽然換上嚴厲的語氣,「還是你還打算說,這落款處所贈的對象,就是三爺!」

  葉楠夕笑了:「那落款處的字,不是我寫的。」

  蕭慕氏看了葉楠夕一會,忽然一聲冷笑,然後就轉身走到花蕊夫人身邊,將手裡的信紙小心遞過去道:「既然三弟妹否認了,我也不敢斷言,只是此事關係的家風以及僂痢的顏面,只能夫人來定奪。」

  花蕊夫人接過那封信,看了一眼,便道:「備筆墨,讓三奶奶當場寫幾個字。」

  綠珠咬著唇,看著這一切,心急如焚。而那邊的蕭六奶奶此時已平復好心情,正又是恨恨地葉楠夕的背影。蕭丁氏則微微皺起眉頭,眼下她根本不在乎這封信是不是葉楠夕所寫,寫給誰,她只想知道今日這事會出個什麼結果。同時,也有些摸不透花蕊夫人今日的用意,就算是要整葉楠夕,這個法子其實並不妥當。

  片刻之後,廳內就擺上一張書案,同時也備好了筆墨紙硯之物。

  然後花蕊夫人身邊的丫鬟就將葉楠夕請到書案前,替她鋪好紙張,再將沾好墨的筆遞給她。

  葉楠夕接過筆,看了花蕊夫人一眼:「夫人讓我寫什麼?」

  花蕊夫人道:「就照著這信上寫一遍。」

  葉楠夕道:「我只寫幾句詩詞,後面只加一個贈字。」

  花蕊夫人看了她一會,開口:「可以。」

  於是,葉楠夕落筆。

  明月上高樓,君若揚路塵,妾若濁水泥,浮沈各異勢,會合何時諧?

  寫完後,葉楠夕看了看,心裡笑道,這幾句詩詞……當時她的怨念還真大啊。

  旁邊的丫鬟將葉楠夕新寫的那幾句詩詞拿過去,送到花蕊夫人跟前,花蕊夫人仔細看了幾眼,然後冷下臉,看著葉楠夕道:「一樣的字跡,並沒有冤枉你,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葉楠夕擱了筆,一臉平靜地回道:「字跡雖看著像,但那落款的地方確實非我寫,還請夫人別輕信了旁人的讒言。」

  「果真是死不認賬!」花蕊夫人冷笑,就往旁吩咐一句,「帶她進來。」

  蕭丁氏心頭不解,這個時候了,還要讓誰進來?綠珠聽了這話後,即轉頭,就見一個婆子領著紫草從外進來。綠珠臉色一變,紫草已經跪在地上。

  花蕊夫人將落款的那封信交給康嬤嬤,康嬤嬤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接了,然後走到紫草身邊道:「這封信你可見過?」

  紫草抬起臉,看了一眼,點頭:「見過。」

  「是誰寫的?」

  「………是三奶奶寫的。」紫草沉默一會,才低聲道了一句,話一出,廳內的幾位皆面面相覷起來,綠珠站在一旁,兩手死死握在一起。葉楠夕則是一臉淡漠地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

  「你看清楚了,真是三奶奶寫的?是寫給誰的?」

  「……」紫草不禁抬頭,往葉楠夕那看了一眼,然後又看向花蕊夫人,有些戰戰兢兢地道:「我,我怕說了,會受到責罰!」

  葉楠夕微微勾起嘴角,只是此時因她垂著臉的關係,並且這個表情太細微了,所以根本沒有人注意。

  花蕊夫人看著紫草開口道:「你不用擔心,只管照實了說,我保證絕不會有人責罰你。」

  「是。」紫草應聲,又磕了個頭,然後才抬起臉道,「這信上的那幾句詩詞,確實是三奶奶寫的,當時三奶奶是寫給三爺的。」

  「你說謊!」康婆子忽然一聲厲喝,「下面的落款處跟三爺有什麼關係,你在夫人面前還敢耍心眼!」

  紫草磕頭道:「確實是三奶奶寫給三爺的,下面,下面的落款是我後來給加上去的,不關三奶奶的事!」

  這話一出,滿廳嘩然。

  就連不關心這事的蕭丁氏也不禁張圓了嘴,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丫鬟要陷害主子,卻在對質的時候,忽然悔過!?

  花蕊夫人目中亦閃過一絲詫異,康婆子也有些愣住。

  只是馬上,康婆子就冷笑著道:「你寫的?」

  紫草抬起臉:「是我寫的。」

  康婆子面上的笑容愈加不懷好意了:「你會寫字?」

  紫草點頭:「會,三奶奶自小就教我寫字,所以我的字跡跟三奶奶的字跡很像,足以以假亂真。」

  康婆子陰著臉,看了紫草剛剛痊癒的右手一眼,就道:「聽說你的手受了傷,如今連拿筷子都有些不穩,握筆的話,就更是不行了吧。這是打算來的死無對證,光憑一張嘴來說了。」

  紫草站起身,走到桌案前,伸出左右,拿起剛剛葉楠夕放下的那支筆。

  沾墨,落字。

  贈子邇,不求時遠,只爭朝夕。

  廳內,除去花蕊夫人外,所有人都從座上站起身,若非有花蕊夫人坐在那,怕是所有人都已經蜂擁過去看了。

  居然,左手也能寫字。

  自看到紫草提起筆後,康嬤嬤的臉色就徹底變了,她想過紫草或許會臨時倒戈,卻怎麼也想不到,這丫鬟左手也能寫字。

  紫草放下筆後,葉楠夕便拿起那張紙,看著花蕊夫人道:「如今,人證物證俱全,夫人應該相信我的話了吧。」

  花蕊夫人定定看了葉楠夕一眼,忽然笑了起來,然而,此時此刻,她這樣的笑,卻令廳內所有人心裡具是一寒。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16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2-14 06:56 PM 編輯

第六十七章:巧舌

  「這麼說來,都是丫鬟起的壞心所致?」座上的花蕊夫人神情倨傲,髮上的累絲鑲寶金釵閃著華貴的微光,塗著丹蔻的雙手平靜地放在太師椅的扶手上,鑲著夜明珠的蝦須鐲從衣袖內露出來,跟袖口上的金線滾邊相映成輝。

  紫草顫著身,磕頭跪在地上,現在,是判她生死的時候了。

  廳內在座的幾位少奶奶,有的眼裡已經露出幸災樂禍的神色,但因為此時的氣氛太過嚴肅,所以沒有誰敢開口就這事發表意見,只是一個個重新坐下,靜待著看接下來的好戲。

  葉楠夕沒有開口,只是看了紫草一眼,此時的紫草,以一種待宰的,等待的姿勢,將頭貼在地板上。

  丫鬟命賤,特別是如她這等身份不明,背叛舊主的丫鬟,到了這一刻,命是完全握在別人手上了。可是,她願意賭一把,沒有人希望永遠活在黑暗中。三奶奶要掙脫這個牢籠,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她願意豁出一切去爭取這個重生的機會。

  沒有人喜歡背叛,特別是身份越是高貴的人,對於背叛自己的人,就越是痛恨。紫草,一個卑微如塵的丫鬟,成令座上的花蕊夫人正眼,認認真真地看了她好一會,然後緩緩開口:「你為何要陷害三奶奶?說!」

  此刻,任誰都看得出來,花蕊夫人的心情非常非常不好。

  蕭幕氏和蕭丁氏看相互看了一眼,皆從對方眼裡看到驚顫的情緒

  紫草不敢抬臉額頭依舊貼著地板,顫著聲道:「是,是因為那天三奶奶斥責了我幾句,我我心裡不服,一時鬼迷心竅,就犯了糊塗,結果又,又不慎被康嬤嬤給發現了,所以才………」

  一直緊繃著神經的綠珠聽到紫草這樣的回答後不禁一怔,即往葉楠夕那看了一眼,卻見葉楠夕面上神色如常,似並不意外紫草這樣的說法。事情都到了這樣的地步,紫草為何不直接說出是康嬤嬤指使?綠珠不解,只是當她偷偷往花蕊夫人那看了一眼,瞧著花蕊夫人面上那冷凝的表情後,心頭猛地一跳,隨後隱約想明白了什麼。

  供出康嬤嬤,就等於是在指控花蕊夫人。即便事實如此可此情此景,若真將花蕊夫人牽扯進來,根本沒有站得住腳的理由。而且,紫草手裡更是沒有可以拿得出來的證據證明。所以這種話要真的說出來,就等於污蔑侯府的主母,到時無論是誰,都救不了紫草。

  而花蕊夫人這麼一問,顯然也是誘使紫草犯這個錯,既然紫草敢背叛她,那麼這顆棋子就不能留了。

  然而她卻沒想,紫草竟自己杜撰出這樣一個理由。

  並且不等她接著出言,葉楠夕就已經開口怒指紫草:「枉我一直以來待你那麼好,之前怕你受苦,寧得罪大嫂也要將你回到我身邊,可你,你竟然這麼陷害我!我是短你吃的還是短你穿的,不過說你幾句,你就……」

  紫草即轉向葉楠夕這邊,不停地磕頭道:「當時是我鬼迷了心竅做出對不起三奶奶的事這段時間我一直不曾睡過一日好覺,如今說出來了但憑三奶奶責罰!」

  康婆子已經會過意,就接著剛剛花蕊夫人的話喝罵道:「這府裡哪個丫鬟沒被主子斥責過只是被責罵上幾句就能生出這樣歹毒的心思?誰信你這話,你還不如實道來,是誰指使你這麼幹的?是誰想跟夫人過不去?是誰想給侯府抹黑?」

  葉楠夕側目,這婆子不愧是花蕊夫人的左右手,剛剛花蕊夫人不過是使了個眼色,就能將話說得這麼漂亮。幾句話下來,此事已不可能跟花蕊夫人有關了,而紫草若是再不供出誰,接下來很可能就會將話繞到是她示意紫草出來給她背黑鍋。

  紫草是葉楠夕調教出來的人,葉楠夕能想到這一層,紫草自然也想到了,於是忙道:「真沒有人指使,是我鬼迷心竅!」

  康婆子陰測測地笑道:「沒人指使你,你會先是陷害了自個的主子,然後這會兒事發了,明知道即便是承認了也落不得好,卻還敢站出來承認?真沒人指使你?也沒人許了你什麼?」

  就幾句話的功夫,事情,似乎要朝花蕊夫人意指的方向走去了。

  在座的人裡頭,或許還有不少沒反應過來,但綠珠已隱隱覺得形勢又將出現新的變化,整顆心都提到嗓子眼那了。可是,她腦子本就不怎麼靈活,身份更是低微,此時此刻,她是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這是一場花蕊夫人和葉楠夕之間的首次正面交鋒,高下還未分出,旁的人皆插不了

  紫草被康婆子一句一句地逼問,一時沒了聲,葉楠夕便輕輕一歎,然後轉過臉,對座上的花蕊夫人道:「我明白了,這事最開始,確實是我的錯。」

  綠珠一驚,難道三奶奶是打算承認?蕭慕氏等人也都有些怔住,幾個人面面相覷了一番,越發鬧不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花蕊夫人看了葉楠夕一眼:「哦,怎麼又是你的錯了?」

  葉楠夕歎息道:「一開始是因為我發現紫草心裡有了中意的人,卻不知到底是誰,我問她,她也不說,於是我就懷疑她是對三爺有了心思。我心裡吃味,所以就提出要將她許配給外院的一個小廝,打算將她打發出去,好讓她離了三爺的視線。哪知她心裡意中的人卻不是三爺,而我因自己的多疑,就要將她隨意打發出去,不僅是斷了她的心思,還壞了她的一生,所以她心裡才會怨了我。」

  在座的少奶奶們都有些呆住了,今兒,這令人意外的事情是一件接著一件啊,簡直令人應接不暇。

  「她有意中的人?」花蕊夫人微微瞇起眼,卻不看紫草,只是看著葉楠夕。她有些小瞧了這個女人了,不僅心思轉得很快,在這種情況下,言談舉止竟還不見一絲慌亂。而且這女人還對子邇和子乾有那麼大的影響,偏這樣的女人卻不能為她所用,跟葉家一樣,又硬又臭,可恨至極!

  葉楠夕看著還跪著的紫草道:「事到如今,你便說出來吧,你心裡那個人到底是誰。」

  有了葉楠夕前面的提示,紫草自然會意,於是怯怯地抬起臉看了花蕊夫人一眼,然後又垂下眼,低聲道:「是,是時少爺。」

  綠珠張著嘴,看了看葉楠夕,又看了看紫草,有些傻了。

  此時紫草也不管旁的人怎麼看自己,就接著道:「我當時心裡確實對三奶奶有怨,但,但並沒想要害三奶奶,只是瞧著三奶奶寫的那幾句詩詞很,很合我心意,又想著三奶奶要將我指給別人,心中難過萬分,就,我就忍不住提筆加了幾個字。只是寫完後,才知道自己此舉不妥,我生怕讓三奶奶發現了,又捨不得將那張紙燒了,就偷偷收了起來,哪知卻還是不慎被人發現了。而一開始被發現的時候,我心裡害怕,加上又怨著三奶奶,所以就沒說實話。」

  康婆子沒想這話還能扯出這麼個事來,一下子將她剛剛暗示的意思給抹了個乾乾淨淨,經主僕倆這麼一唱一和,紫草的理由和動機是完全站住了腳。

  花蕊夫人冷冷看了她們一會,忽然道:「既然這麼癡情,我就做主,成全你這片心意,讓你從今後,就服侍時少爺一人吧。」

  紫草震驚抬起臉,然而她此時的表情,看在旁的人眼裡,自動被解釋成是因為心願達成得太過突然,以至於不知還如何應對,只能是露出這等不敢相信的表情。

  然而,綠珠心頭卻是猛地一顫,花蕊夫人這是要對紫草下死手了,只要離了三奶奶,紫草就絕無活命的可能。

  綠珠焦急地看向葉楠夕,正好葉楠夕開口:「夫人有成人之美,只是紫草到底是我的丫鬟。即便這件事她是事出有因,但還是構成了陷害我的事實,令我平白無故地受了冤屈,損了我的清譽。所以,我想先將她領回去,責罰一通,免得以後還有丫鬟如她這般膽大包天。」

  「這等刁奴,你留著也無用,既然今日之事是在我這說開的,那麼責罰的事就交給我吧。」花蕊夫人慢悠悠地道,「你放心,看在她伺候你這麼些年的份上,我責罰完後,便會全了她這份心。」

  「多謝夫人如此為我著想,只是紫草到底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無論是賞是罰,這麼些年我都習慣親自辦理,更何況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就這麼將她踢開的話,心裡終究是不甘。」葉楠夕說著就一臉誠摯地看向花蕊夫人道,「再說,夫人今日已經為此事煩心多時,再不敢勞煩夫人。」

  花蕊夫人看了葉楠夕許久,開口道:「我知道你是個心軟的,所以更不能再讓這等奴才跟在你身邊。」

  說話時,康嬤嬤已經示意好幾個孔武有力的婆子守住了門口。

  這是侯府,是花蕊夫人的地盤,即便是她站住了理,但拳頭卻沒有人家的大。

  只是,這裡,真的就由花蕊夫人一人說了算嗎,葉楠夕轉頭,看著門口,微微瞇起眼。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17 AM


第六十八章:侯爺

  見葉楠夕看向門口的動作,康嬤嬤冷笑,三爺剛剛已讓請出府了,這會兒是不可能回來的,這女人若是抱著等三爺過來幫她解圍的話,注定會失望。

  「把她帶下去!」康嬤嬤從葉楠夕那收回目光,看向紫草,朝旁邊吩咐道。

  已經做好準備的兩婆子即走上前,葉楠夕即往旁一步,擋在那兩婆子前。康嬤嬤瞥了她一眼,便道:「三奶奶莫要再犯糊塗,別為個心思歹毒的丫鬟惹得夫人不快,還讓人以為自個好賴不分,治下無能。」

  葉楠夕沒有看康嬤嬤,而是轉過臉,看著座上的花蕊夫人道:「夫人為何一定要留下紫草?」

  花蕊夫人淡淡道:「侯府裡不能沒了規矩。」

  葉楠夕道:「紫草是我的丫鬟,她犯了事,自然是由我來罰。」

  花蕊夫人皺眉,就看了康嬤嬤一眼。康嬤嬤即走到葉楠夕身邊,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奶奶,您請讓一讓吧,您身子嬌貴,這兩婆子都是做粗活的,不知輕重,萬一衝撞了您就不好了。」

  葉楠夕忽然提高的聲音:「夫人這是一定要插手管我身邊的事?」

  蕭慕氏等人不禁倒抽一口氣,葉楠夕這句話可是敞開了指責花蕊夫人,這種時候不緊著想怎麼明哲保身,反說出這樣的話……簡直是不知死活!

  今日,她已算是耐著性子跟葉楠夕繞著圈說些場面話,早已不耐煩,於是葉楠夕的話一出,花蕊夫人即一聲厲喝:「放肆!」

  「什麼事這麼大火氣啊。」卻花蕊夫人的話剛落,廳外就傳來一個有些懶怠的聲音。

  葉楠夕心裡微微鬆了口氣,紫草跪在地上的身子也跟著放鬆了稍許。

  花蕊夫人則詫異地看了康嬤嬤一眼,然後往大門口那看去,正好這會兒那厚重的錦簾被人從外掀起,隨後就見一個身材略有發福,穿著墨藍滾邊長袍的中年男人背著手從外進來,正是壽寧侯。

  蕭幕氏等人紛紛站起身,同葉楠夕一塊曲膝行禮,花蕊夫人依舊不動,只是微皺了皺眉頭看著壽寧侯。

  以往,侯爺是從不過問內院之事,更不會在這個時間過來這邊,今日怎麼?她想著,即看向葉楠夕,這個女人竟敢——

  意識到事情有變,康嬤嬤感緊朝那兩婆子使用了個眼色,那兩婆子會意,就要繞過葉楠夕去拽紫草,打算偷偷拉出去。

  「放肆!」葉楠夕亦出口一聲喝斥,似將剛剛花蕊夫人對她的喝斥還回去一般。

  壽寧侯這才看了她們一眼,問:「怎麼了?這麼大仗勢。」

  「回父親,是我身邊的丫鬟犯了些錯,夫人想待我責罰她,我不敢勞煩夫人動手。」葉楠夕說著就是一聲歎息,「這丫鬟畢竟是我從娘家帶過來的人,既然我之前沒能教好她,眼下自然要補回來的,不然以後還怎麼管束身邊的人。」

  「是三媳婦啊。」壽寧侯看了葉楠夕一眼,然後點點頭,「既然是自己院裡的事,在自己院裡解決就行,怎麼還鬧到夫人這邊。行了,快將人帶回去吧,別再讓人看笑話了。」

  「是。」葉楠夕立馬應聲,然後看了紫草一眼。紫草站起身,垂著臉跟在葉楠夕身邊。只是兩人才轉手,座上的花蕊夫人卻開口:「且慢,今日我是在清肅內院風氣,還請侯爺別插手得好。」

  壽寧侯卻道:「既然是三媳婦身邊的人,就讓三媳婦自己調教去,她若是沒這個能力管好身邊的人,求到你跟前,你再插手不遲。」壽寧侯說著就朝葉楠夕抬了抬下巴道,「去吧去吧,日後記得好好管教,別再出什麼事了。」

  葉楠夕點頭輕輕應了聲是,就領著紫草往外走。

  紫草若真這麼被葉楠夕帶走的話,今日就算她在這事上輸了葉楠夕一籌,這等事她如何受得了,花蕊夫人即從座上站起身,提高了聲道:「侯爺!」

  康嬤嬤趕緊朝兩邊打了個眼色,剛剛那兩婆子立馬快步往花廳大門那走去,疾步越過將要出去的葉楠夕主僕三人,守在門口,頗有種要將人攔下的意思。

  壽寧侯這會也沉下臉,看著花蕊夫人一臉嚴肅地道:「你既然叫我侯爺,就該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是我壽寧侯府,不是你的公主府!」

  花蕊夫人被噎了一下,冷著臉,看著壽寧侯,壽寧侯亦沉著臉看過

  侯爺和花蕊夫人竟當著一眾晚輩的面鬧出矛盾,一時間花廳裡人人噤若寒蟬,康嬤嬤這會兒也垂下臉,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葉楠夕剛剛只是微停了一下,瞧著眼下這情況後,再不遲疑,即走到門口處。守在那裡妁婆子卻有些遲疑了,葉楠夕瞥了她兩一眼,冷笑,抬步邁出去。侯爺在這,沒有花蕊夫人的明確示意,兩婆子到底不敢真將人攔下。

  於是葉楠夕領著紫草,還有急忙跟出來的綠珠,安然無恙地出了明華堂,回了暗香院。而她們剛走,蕭慕氏等人也趕緊告辭,隨後康嬤嬤也示意廳裡的丫鬟全都退出去,不多會,這廳內就只剩下花蕊夫人和壽寧侯兩人。

  花蕊夫人重新坐下,保養得宜的臉上露出明顯的慍怒,只不過她卻將情緒控制得很好:「她到底對你說了什麼,竟讓你巴巴地趕過來替她出頭。」

  「你收手吧,趁著還來得及,別再錯下去了。」壽寧侯看了花蕊夫人好一會,然後長長歎了口氣,聲音裡帶著說不出的疲憊和倦怠。

  花蕊夫人冷笑:「你永遠都是這樣,所以將自己大半輩子的時間白白浪費了,你這侯爺的爵位,還能傳得了幾代。」

  壽寧侯憤然道:「你這是要把整個侯府給葬送掉!」

  花蕊夫人揚了揚眉毛,一臉倨傲地道:「我是在替你鋪就封王之路,你就等著那一天吧。」°

  「你——你簡直是鬼迷心竅!」兩人根本就說不到一塊,壽寧侯抬手指了指花蕊夫人,這樣的對話,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可結果永遠都一樣。

  「你若真想侯府能走得順,就想法子讓葉明投誠到我這邊,別再有什麼明哲保身的心思了。如今葉蕭兩家是親家,只有我好了,他葉家才能真正有好果子吃。」

  壽寧侯看了花蕊好一會,搖了搖頭,終於放棄說服她的想法,轉身,甩袖離開了花廳。

  壽寧侯走後,外頭的丫鬟不見花蕊夫人喊人,也不敢進來。

  廳內寂靜了好一會後,花蕊夫人才重新開口:「你出來吧。」

  這話,是對著空氣說的,可片刻後,一個身影卻從花蕊夫人座後的屏風後走了出來。錦帶朱袍,墨發玉面,雙目狹長,眉飛入鬢,精緻得絲毫不遜於女子的容貌,但看起來並無一絲脂粉氣,此人正是蕭時

  「剛剛,你已經聽清楚了。」花蕊夫人看著蕭時遠道,「那封信裡的幾句詩詞,並非是寫給你。」

  蕭時遠從屏風後面走出來時,他面上的表情就有些冷,再聽花蕊夫人這麼一說,並著想起那幾句詩詞,他面上的表情愈加難看了。負在身後的手,不由緊緊握成拳,若一直以來都是他自己在自作多情,他將無法原諒!

  一開始跟他說話的是她,對他表現出關心的也是她,即便出了那等事,她從葉府回來後,亦沒有刻意避著她………

  花蕊夫人淡淡道:「我說過,那女人慣會裝樣子,你偏是不信,還死活要護著她。」

  蕭時遠咬著牙,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道:「夫人若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花蕊夫人點點頭,她知道他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今日之事,因此也不再多說,總歸是成功讓他看清楚那女人的面目。如此,日後那女人對他的影響將會慢慢減弱,直至消失。

  這就是她要的目的之一,子邇絕不能別任何人影響,只能聽她的話

  然而,蕭時遠轉身前,卻又道了一句:「之前,我對夫人說過的話依舊是有效的,請夫人別忘了。」

  他說完,就出去了,花蕊夫人卻猛地沉下臉。

  康嬤嬤進來,走到花蕊夫人身邊,小心翼翼地道:「紫草還要留下嗎?」

  「都是一群沒用的東西!」花蕊夫人沉默了好一會,才喝出一句,「就為一個賤人,幾次三番地忤逆我!」

  康嬤嬤忙道:「夫人息怒,此事既已如此,就只能慢慢來了,夫人千萬別為這等小事氣壞了身子。」

  花蕊夫人深呼吸了幾次,然後才緩住氣,問:「侯爺到底是怎麼過來這邊的!」

  「咱一直就防著她找三爺,卻不想這次她竟直接找到侯爺那裡。」康嬤嬤說著也有些不甘,「那女人太過奸詐,如今是連侯爺都著了她的道。」

  花蕊夫人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好一會,然後才冷哼道:「我倒要看看,她有能耐到什麼時候!」

  晚上,蕭玄回來,卻意外被壽寧侯給叫過去說了會話,隨後,又被請到明華堂這邊。花蕊夫人將今日那封信給了他,蕭玄接過,怔了一會,什麼也沒說就退了出去。

  於是暗香院這邊,葉楠夕才在飯桌上坐下,就瞧著蕭玄從外頭走了進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18 AM


第六十九章:開竅

  因中午那會鬧出點不愉快,故葉楠夕這會兒看到他後,挑了挑眉,就垂下眼,拿著碗裡的勺子,輕輕撥弄著碗裡的湯。這是杜二娘特意給她燉的枸杞烏雞湯,裡面還加了好些給她補身子用的藥材,用文火煨了三個時辰,整隻雞的精華已整個化在湯裡,此時滿屋都飄著濃郁的帶著許些藥材的雞湯味。

  似聞到這股淡淡的藥材味後,蕭玄才真正意識到她的身體,因之前服了毒藥的關係,留下了很大的隱患。前兩日那位從京城下來的大夫過來給她把脈時,他沒在,回來後問她,她只跟他說沒大事。

  站在門口怔怔地看了她好一會,然後覺得放在胸口的那封信有些似有些發燙起來。他在男女情愛上,本就不是細心的人,加上之前那三年的夫妻生活,她都表現得非常得體懂事,因此他更不曾在這上面花過什麼心思,直到那天突然出事……

  葉楠夕輕輕啜了一小勺雞湯後,蕭玄才走過來,在她旁邊坐下。葉楠夕依舊沒有看他,似當他不存在般,於是蕭玄遲疑了一會,才開口道:「今天,你沒事吧?」

  葉楠夕這才抬眼,瞧了他一下,淡淡道:「能有什麼事?」

  這會兒,綠珠拿了一副碗筷進來,擺在蕭玄跟前。

  葉楠夕就瞅了綠珠一眼,張口問:「今兒加菜了?夠兩個人吃嗎?」

  綠珠一愣,三奶奶這話,是不讓三爺在這用膳?雖說三奶奶已經打算搬出去了,可是這麼明著趕三爺,實在不是件明智的事。眼下,到底還是要依仗三爺的,否則夫人那邊發難下來,總不能又去麻煩侯爺。

  蕭玄自然也聽出葉楠夕是在趕自己的意思,只是想著今日發生的事,他不僅沒因此而生氣,反還生出幾分愧疚。再想著懷裡揣著的那封心,更覺得胸口那又軟了三分,於是便往旁吩咐道:「你去跟廚房說再添兩個菜。」

  見葉楠夕沒說什麼,綠珠便應聲,退了出去。

  葉楠夕自顧自地喝著雞湯,蕭玄想找點話來說,卻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訕訕的,再加上葉楠夕一直沒搭理他,於是愈發不知該說什麼好。

  干坐了一會,終於等到葉楠夕將碗裡的湯喝了大半,暫時放下了勺子。蕭玄似終於找到機會,即伸手給她新添上一碗湯,然後道:「這湯不錯,你多喝點。」

  第一次這麼沒事找事,沒話找話,連他自己都覺得刻意得有些滑稽,於是那動作越發笨拙起來。

  葉楠夕這才看了他一眼,抬起臉問:「你一口都沒喝,怎麼知道不錯。」

  終於肯跟他說話了,蕭玄鬆了口氣,就給自己也盛了一碗,盡量自然地道:「聞著……味道不錯,看你似乎也很喜歡喝的樣子。」

  葉楠夕卻道:「我不喜歡喝這個,藥味太重了。」

  蕭玄一怔,葉楠夕看著他,忽然問出一句:「夫君知不知道我喜歡吃什麼?」

  蕭玄又是一怔,然後垂下眼,看著桌上的那兩菜一湯道:「這些………不都是你喜歡吃的嗎?」

  葉楠夕笑了笑,沒說什麼,就又垂下臉繼續喝湯。

  雖不喜歡這藥味,但也不至於討厭,既然大夫說吃了對身體好,那她就聽話,用食療好好養上一陣子。無論如何,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好容易才撿回一條命,不能再垮了。

  兩人一塊吃完飯後,天也徹底黑了,院外走廊上的燈籠都點了起來。蕭玄漱了口後,就接過綠珠遞上來的茶,依舊坐在那兒,輕輕撥弄著茶蓋,一點要離開的意思都沒有。

  葉楠夕便瞧了他一眼:「你還有事?」

  蕭玄似做了決定一般,放下茶盞,抬起眼看著她道:「你若真想搬去紫竹林住上些時候就去吧,我不攔著你了。只是這屋裡的東西就別動了,終歸每月也要回侯府住上幾日,那邊需要添什麼,我讓人給你置辦去。」

  葉楠夕有些愣住,瞧了他好一會,忽然笑了起來:「夫君這是開竅了!」

  這話,多少有種取笑他呆愣的意思在裡頭,但不知為何,他卻並不覺生氣,反因聽她又恢復那等含著三分笑的語氣後,心裡不由鬆了口氣。隨後,甚至有種道不明的情緒在心間浮現,隱隱約約,並不明顯,但也令他無法忽略。

  「今日的事,我都聽說了。」蕭玄接著道,並說這話時,他看著她的眼神裡帶著些許複雜的情緒。

  「嗯,我知道。」葉楠夕勾了勾嘴角,「想必夫人被氣得不輕,眼下定是恨不能將我提過去,好好責罰一通,再給安個忤逆之罪。」

  「不會有這種事的。」蕭玄看著她,平靜地道,「我不會答應。」

  葉楠夕淡淡一笑,沒就他這話多做評價,而是轉過臉,看著這屋裡的擺設。說起來,這房間裡值錢的東西可真不少,當年李氏給她準備的嫁妝,除了金銀首飾盒陪嫁的莊子外,還有好些擺著撐門面的古董物件。

  只是這些東西要放進棺材裡不容易,所以當時被送回葉家的,就只有那些黃白之物。這兩天她還想著是不是也將這屋裡的一部分古董運

  正出神間,擱在炕几上的手忽然被覆蓋住,溫柔粗糙並且還有點熟悉的觸感令她回過神,然後不解地轉過臉。蕭玄剛剛只是瞧著她放在几上的手,在燈燭的映照之下,細白柔嫩得似帶著一股魔力,於是他下意識的就仲出了手。

  待回過神後,才發現自己已經將手放在上面的,而此時,葉楠夕正一臉詢問地看著他。一時間有些尷尬,只是總不能解釋自己剛剛只是失了神的原因,於是蕭玄微咳了一聲,便道:「那封信,真的是寫給我的?」

  葉楠夕愣了一下:「啊?」

  從來不曾問過她這樣的事,蕭玄面上露出幾分尷尬。之前他也知道他母親那邊握著葉楠夕的一封信,不過那信裡到底寫著什麼,花蕊夫人並未告訴他,只是從花蕊夫人幾次談及這事的態度上,他隱約猜出個大概。要說是一點都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只是事情牽扯太大,為顧全大局,他才一直忍著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唯等著什麼時候尋得合適的機會,然母親將那封信交給他銷毀就是。

  「為何,一開始不跟我說?」蕭玄頓了一頓後,低啞著聲道,「難不成,也忘了這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18 AM


第七十章:心動

  葉楠夕看了蕭玄一會,要抽出手,蕭玄卻壓緊。她便笑了笑,張口道:「夫君以為呢?」

  蕭玄一怔,隨後覺得自己剛剛問的那句話顯得無比多餘。

  良久,他才又問一句:「忘了嗎?」

  有點像是給她,也給自己一個理由的意思,然而當看到葉楠夕真的點頭時,他還是有一瞬的失神。

  葉楠夕緩緩抽出手,若無其事地道:「時候不早了,夫君回去歇息吧。」

  蕭玄收回手,看了她好一會,因側過臉的關係,使得他那雙眼睛看起來比往日更加幽暗。葉楠夕挑了挑眉,傾身過去,一手支著下頜,歪著臉看著他道:「還是夫君不捨得走了?」

  她這麼一笑,彎彎的眼睛在燭火的映照下,似盛著一泓春水,有種說不出的嬌俏動人。

  蕭玄沉默一會,隨後彷若想通了般,自嘲地一笑,就抬手在她光滑小巧的下巴上輕輕捏了一捏,啞聲道:「你打算讓我留下嗎?」

  沒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動作,說出這樣的話,葉楠夕不禁一怔。

  這天底下,怕是只有他,想跟自己的妻子親熱卻必須獲得允許才行。

  葉楠夕沒有回話,然而她眼裡的神情卻已給了他答案,蕭玄無奈一歎,拇指在她鮮潤的紅唇上輕輕擦了一下,柔嫩的觸感讓他戀戀不捨。只是看到她微蹙了一下眉頭後,他只得放開手站起身道:「你好好休息。」

  他說完,就轉身出去了。

  葉楠夕抬手碰了碰自己微微有些發癢的唇,剛剛他那個動作,帶著幾分挑逗的意思在裡頭。這男人,似乎也不像表面上看著那麼冷峻不解風情,只是這麼渴望的情況下,竟還能起身離開。真不知是說他有風度,還是該讚他自制力不錯。

  手指在唇上輕輕擦了擦,剛剛她若有一絲暗示的話,他今晚必定是留下來了。

  只是,開竅得有些遲了呢。

  蕭玄回了前院的房間後,便讓人給他備洗澡水,而當他脫下外衣時,放在懷裡的那封信掉了出來。他一怔,回過神,便彎腰將那封信撿起,打開。

  她的字跡他是認得的,娟秀裡透著幾分灑脫很是好看。

  會合何時諧,會合何時諧………

  心裡默念著這詩詞的最後一句,看著她最後幾筆明顯比前面多了幾分沉重和凝滯,於是那個諧字的筆劃看起來即少了幾分灑脫。

  蕭玄如雕塑般,一動不動地站在那,看著放在桌上的那張已帶了折邊的紙。心裡無數次地想著她寫下這幾句詩詞時的情形,和心情,直到末年進來跟他說洗澡水已備好時,他才緩過神,然後將那張紙重新折好放入一個錦盒內。

  年底了,侯府上下都開始忙了起來,對於這等有爵位的世家大族來說每一年的年末都是極其重要。平日裡的人情往來或許可以減免些,但是像年節這樣的時候,卻絲毫馬虎不得。而除去親戚好友,官場同僚外,還有一項更需注意,就是往京城那邊送去的禮,特別是往宮內送的禮。

  而因花蕊夫人是長公主的關係,這些年宮裡的打點自然都是由她來拿捏餘下的就由蕭慕氏去安排。因此,這段時間花蕊夫人倒真是忙得沒多餘的精力放在葉楠夕這邊。「情書」一事,因人證物證具都擺出來了花蕊夫人明面上也不好拿捏葉楠夕什麼。再又因壽寧侯忽然插手,以及蕭玄一直以來的態度,暗地裡,花蕊夫人也沉住了氣,沒有多做為難。

  至於紫草的事,她似也不怎麼著急,或者這樣的小角色還無法讓她分出寶貴的精力去處理,只是交待了康嬤嬤幾句。康嬤嬤自然會意,紫草既已背叛,那麼葉楠夕多多少少是已知道了些事。只是葉楠夕囡葉家的關係,還有蕭時遠的要求和蕭玄的態度,花蕊夫人暫時還能忍著。但紫草的存在,對花蕊夫人來說就是個諷刺,是不可能留下的,就看什麼時候方便了。

  侯府的人情往來,送禮拜訪等事,自然是輪不到葉楠夕頭上。

  因此,這幾日她也趁著花蕊夫人忙得不可開交的機會,頻頻出去,準備年後的搬遷事宜。

  「三奶奶,這是楊府的大奶奶送來的回帖。」紫竹林的書房裡,葉楠夕正擺弄一盆紫竹盆景時,紫草就掀開簾子,拿著一張帖子從外進來。

  葉楠夕聞言轉過臉,一邊伸手接過那張帖子,一邊道:「楊府也開始準備了,我看看是什麼。」

  葉楠夕在重新佈置紫竹林的同時,已經為年後的百善會在做準備了。按往年的慣例,每月一次百善會,除了一些直柵了當的募捐之外,還有一項最重要的就是拍賣活動。而這些拍賣的物品,自然是由百善會的人想法子讓各個富商或是勳貴人家提供。譬如之前鳳言開的那張屏風,就是算是參與拍賣的物品之一,只不過貴重程度不夠,不能作為壓軸物品。

  每次百善會的拍賣,差不多都會有一件壓軸之物,如此,才能算得上是成功的。聽說上次花蕊夫人在公主府舉辦今年的最後一次百善會,作為壓軸的是一套七彩的翡翠器皿,最後的成交價是七萬五千兩。

  這算是近三年來,在百善會上拍出的最高價了。百善會不是純粹的拍賣行,能出這樣的價格,足以令人咋舌了。而這還僅是明面上的帳,基本上是用來遮人眼目的,私下裡的錢權交易還有多少,沒幾個人知道。

  七天前,葉楠夕就依照慣例,定制了幾十張灑金卷草紋的請帖,以百善會的名義給各大世家和豪商發了出去。如今送來回帖的,都是表明到時會提供拍賣物品的,有的還會在回帖裡商議成交後的分成之事。

  「金盃一對。」葉楠夕打開那張回帖後,卻見上面只落了這麼簡單的四個字,怔了怔,便自語了一句,「這位楊大奶奶是第一次參加百善會嗎?」

  凡表面要將寶貝放在百善會上拍賣的,提供者第一步首先要做的是將物品加以詳細的說明,即便是一對單單由黃金打造的杯子,最起碼也要說出大小和重量,若是出自名家之手的,也需要特別指出。沒有只這麼簡單到如此蒼白的地步,這樣的回帖,若不是另有它意的話,那就是帶了幾分輕視的意思在裡頭了。

  只是楊家在俞川也算是有些根基,但卻是從商轉仕的,依楊家如今的地位,真沒必要要跟她過不去。

  紫草便道:「楊家那位送帖子過來的管家還在外頭候著,三奶奶要見嗎?」

  葉楠夕想了想,便點頭:「請他進來。」

  不多會,就瞧著一位身著赭石色長身袍的中年男人從外進來,恭恭敬敬地給葉楠夕行了一禮。葉楠夕便又翻了翻手裡的回帖,然後問了一句:「楊夫人這回帖,是不是漏寫了些東西?」

  「回蕭三奶奶的話,我們太太說,家裡金盃有幾對,如今是還拿不定主意到時要拿出那一對過來,所以才暫且就寫了這麼幾個字。太太還說,蕭三奶奶若是有空的話,希望能去楊府做客,以便看一看那幾對金盃,或許蕭三奶奶也能給個好的建議。」那管家說著,就從袖中拿出一個小錦盒,雙手遞給葉楠夕道,「這是我們太太送給蕭三奶奶的,還望蕭三奶奶別嫌棄。」

  葉楠夕遲疑了一下,就接過那個錦盒,打開,便見裡面放著的,竟是幾張銀票,粗一看,不下五百兩!

  「這是——」葉楠夕抬眼,一臉狐疑地看著對方。終於知道百善會的油水之豐了,這才開始呢,就收到這麼一筆紅包了。只是她一時卻想不透,揚大奶奶為何要給她送這個,無利可圖啊。

  「我們太太希望明年能拿個頭籌。」那管家見葉楠夕詢問地看過來,便低聲道了一句。

  原來如此,所以剛剛才說要讓她去楊府走一趟。所有在白善會上拍賣的物品,知道的最清楚的就是她了,能在百善會上拿到頭籌,基本上都是作為壓軸出場的。而得到這份殊榮的物主,是能在百善會的許可之下獲得極大的利好,並且這些利好,很多時候是體現在仕途的順暢

  因此,這壓軸的物品對百善會的主辦者來說,並不難尋,但卻很難定。

  葉楠夕笑了笑,就合上錦盒,遞回去道:「這個我目前還做不了決定,離元月十五還有一段時間呢,足夠楊大奶奶好好準備的。」

  那楊管家倒也不怎麼意外葉楠夕會還回那個錦盒,只是眼裡閃過一分失望,然後心裡琢磨著,是不是給的太少了,對方沒看上。這位蕭三奶奶畢竟是侯府的兒媳,這點銀子還真沒放在眼裡也不定。

  楊管家神色自若地接回錦盒,放回袖中後,就謙卑地道了一句:「若有唐突之處,還望三奶奶莫怪。」

  葉楠夕笑著搖了搖頭,就讓紫草將他送出去。

  卻他們剛出去不久,綠珠就進來道:「三奶奶,大姑奶奶過來了,說是要見您。」

  「大姐?」葉楠夕一怔,一轉頭,就瞧著葉楠玉一臉嚴肅地從外進來,眉心的胭脂痣在雪光的映照下,奪目異常。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20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12 12:21 AM 編輯

第七十一章:心聲

  「你到底想做什麼!」葉楠玉的聲音並不大,但語氣卻非常嚴厲。葉楠夕一開始表示要參與百善會時,她本就是反對的,後來雖是被說服了,心裡還是有些不放心,但想著葉楠夕也只是跟在邊上幫忙而已,既然她在侯府裡不怎麼好過,那麼將心思多放在外面的社交上,多少能調整一下心情。可葉楠玉萬萬沒想到,葉楠夕竟藉著參與百善會的由頭,要從侯府搬出來!

  「大姐哪來這麼大火氣?」葉楠夕給葉楠玉遞上一盞茶,就在她旁邊坐下,笑著道,「難得姐姐這會兒還能抽出空過來,待我整理完這些帖子,就帶姐姐去園子裡看看,小時候姐姐和我都跟母親來過紫竹林的,如今應該很是懷念吧。」

  「你先別跟我說這些。」葉楠玉今日是為什麼來的,自然不會因葉楠夕這麼幾句話就忘了。她說著就微微皺起眉頭看著葉楠夕道:「你什麼性子我心裡還是清楚的,你跟蕭三爺到底怎麼回事?為何要從侯府裡搬出來?」

  葉楠夕笑了笑:「姐姐是哪兒聽來的話,我跟三爺好好的呢,我又何曾說過要搬離侯府。」

  葉楠玉道:「我昨日見過父親了,你莫要再瞞我!」

  葉楠夕微怔,便垂下眼,看著自己手裡的茶水,只見茶水裡映出自己的倒影,隱隱約約的,手微微一晃,那裡頭的倒影即跟著往一邊傾斜

  見葉楠夕沉默下去,雖表情看著很是平靜但因垂下眼的關係,所以在葉楠玉看來,似她在極力隱藏心裡的難處一般,於是便稍稍放緩了聲音問:「難不成,是這些日子,蕭三爺處處為難你?所以你才……」

  「姐姐誤會了。」葉楠夕沉吟一會,便抬起眼道,「三爺這段日子待我算是很不錯的,我也不是要搬離侯府只是先將紫竹林租下,以後若是有需要時,就直接宿在紫竹林內。」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在真正關心她的人面前,她不想也不會將一切責任都推到那個男人身上。

  葉楠玉打量了葉楠夕好一會,想起昨日父親跟她說:日後夕娘若是有什麼任性的地方,只要不過分,就由得她去,你能幫得上的就盡量幫一些。父親為何會說那樣的話?難不成,這丫頭是想……這個念頭一起就再也壓不下去,葉楠玉目中浮現出詫異之色:「夕娘,之前就聽老太太說你有和離之意,難不成,到了如今,你還有這個念頭!?」

  葉楠夕心裡輕輕歎了口氣,然後微微一笑地點了點頭。

  葉楠玉怔住:「你不是說,蕭三爺待你不錯?連你要參與百善會一事,他都支持你,在花蕊夫人面前更是極力維護你難道這些都是你自己杜撰出來騙我們的?」

  葉楠夕搖頭:「沒有,我說的都是真的。」

  葉楠玉更是不解了:「那是為何?」

  「侯府太複雜了,花蕊夫人又很不好相處我在那裡過得太累。」葉楠夕說著就是一笑,「只是希望自己能過得輕鬆一些,但是一下子提出和離的話,侯府必是不會答應的,因此就只好先藉著百善會的事提前準備。」

  「你——真是瘋了!」葉楠玉一臉不敢相信地看著她,「有哪個世家大族裡沒些個糟心事,就是鄉下的農戶人家,妯娌之間也都少不了有拌嘴的時候。自古婆媳間的相處就是個難題你也不是剛剛嫁進去的新媳婦這些事理你早該明白才是。最重要的是,只要三爺是站在你這邊無論什麼事都好解決,你就算是為著之前被送回娘家那事要跟三爺賭氣的話也不能用這樣的法子。夕娘,凡事都要拿捏得準,你才能永遠站住理,這次,你任性得太過了!」

  葉楠夕苦笑著搖了搖頭:「我不是在賭氣。」

  「那你是?」葉楠玉又仔細打量了葉楠夕一眼,這才注意到自己這妹子,看起來似跟以前有稍許不同了。這不同並非是指容貌上的變化,而是那等神情姿態,較之印象中的葉楠夕,多了幾分隨意和灑脫。

  「姐夫待姐姐是真的好,我看得出來,姐夫心裡眼裡都有姐姐,三爺,連姐夫的一半都比不上。」葉楠夕說著,就撥了撥茶蓋,喝了一口,然後才接著道,「而我,也忘了許些以前的事了。

  離了心的夫妻,何必還要勉強過下去,更何況那侯府裡的人,一個個都不好相處。」

  葉楠玉會出葉楠夕話裡的意思後,就盯著葉楠夕問了一句:「你到底是因為侯府的人情關係,還是因為三爺的態度而做的這個決定?」

  葉楠夕放下茶盞,淡淡道:「都有吧。」

  這個妹子,自小就表現出異於同齡孩子的聰慧,後來雖是跟在老太太身邊學得怎麼收斂鋒芒,但心裡的那份高傲,卻從不曾改變。

  葉楠玉沉默了一會,才似歎息般地問道:「夕娘,你愛著他吧?」

  葉楠夕一愣,就看了葉楠玉一眼,隨後想了想,便輕輕一笑:「以前或許是吧。」雖嘴上說得不確定,但在那一瞬,她心裡就已經肯定了這個答案。若非如此,她為何會獨獨忘了他,為何每次要回憶起關於他的一切,頭都會痛,心裡也會跟著生出強烈的抗拒感,以及莫名的心悸。

  而蕭玄,從他這段日子對她的態度來看,她大約能猜得出,之前那幾年,他待她最多只有尊重,卻沒有愛。更何況早在他們成親之前,就有了一個鳳十一娘,一個他寧願退親也不想辜負的姑娘。

  那麼渴望他的愛,卻自己知道永遠都盼不到,那種失望,應是深入骨髓……是絕望了吧,所以,她在棺材裡醒過來的那一瞬,才會有那麼大的怨。即便如今他對她的態度已有所轉變,但那樣的失敗和失望,她不想再去嘗試。

  「你姐夫,也並非是如你看到的那樣。」葉楠玉似無奈的笑了笑,「今日的地位,是我一步一步爭取來的。夕娘,這天底下的男人,還有幾個是能納妾而不納的?你嫁的不是小戶人家的子弟,而是侯府裡的少爺,這樣的男人不可能如話本上說的那般,整日就將一顆心放在你身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21 AM


第七十二章:縱容

  「嗯……」葉楠夕身子微傾,有些閒散地靠在一邊的扶,平靜地道,「對於一個丈夫來說,蕭子乾做得已是足夠,我對他沒有什麼不滿的。」

  這等漫不經心的,看起來明顯帶著敷衍的態度令葉楠玉極是生氣。她這妹子,什麼都好,就是在感情上太過偏執。若還是待字閨中的年紀也就罷了,由得她做夢去,總歸到嫁了人後,就明白男女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她這妹子成親三年有餘,竟還在這樣的事情上糾結,甚至因此要鬮和離,簡直是胡鬧!這天底下的夫妻,有幾對是從始至終都是心心相印?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情感,平日裡的一茶一飯,一言一笑才是兩人之間實實在在的羈絆,才是可以相互扶持著走完這輩子的東西。

  「你既然沒有不滿,為何還要鬮這一出。」葉楠玉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葉楠夕道,「夕娘,這事不是鬧著玩的,男人的耐心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長,千萬別冷了他的心。」

  問題是,她的心,早已冷了呢。不是不明白葉楠玉的憂心,只是那些想不起來的事,記不起的人,她何苦還要為難自己。

  葉楠夕呵呵一笑:「姐姐就別為我操心了,我心裡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葉楠玉看了她好一會,就搖了搖頭:「你真的清楚?你要知道,你如今能這麼愜意地坐在這裡,可不僅是因為父親的關係主要還是囡為他願意縱著你的關係。夕娘,在侯府那樣的地方,一個男人能這麼縱著你,怎麼能說他心裡沒有你。」

  葉楠夕沉默了片刻,眼神飄向門外,淡淡道:「我知道,但那又如何。」

  且不論他和她之間到底有沒有感情了,單論花蕊夫人那個瘋狂的計劃以及父親的決定,還有蕭時遠對她那如入魔般的情感她都不可能在侯府安穩太久,比起日後的被動,她寧願抓住現在的主動。

  葉楠玉說的沒錯,她現在就是在利用蕭玄,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事來掙脫那個地方,徹底斬斷自己的過去。而且,父親曾說過,花蕊夫人雖強勢,但侯府已有大廈將傾之勢。

  就算她現在不出來,過不了一年半載父親也會給她選擇。只不過這事,除了她,沒別的人知道罷了。

  「你——」葉楠玉氣結,「你怎麼就這麼固執!」

  「姐姐就當是我任性好了,我乖順了二十年,就趁這個機會好好任性一把。」葉楠夕說著就站起身,走到葉楠玉身邊,挽著她的手道,「好了,姐姐好容易過來一趟就別說這些沒用的了。我帶你逛園子去,紫竹林的雪景還是很值得一看的。」

  葉楠玉撫額歎息,她本以為今日過來多少能說動葉楠夕。可這一番交談下來,她才知道葉楠夕早已油鹽不進,就認準了那個方向,一門心思就往那沖。

  「今日我只是抽空出來看看你,就先這樣吧。」葉楠玉站起身,看著葉楠夕道,「如今想必連老太太的話你也是不聽了,你若是執意如此我也無法但願以後你不要後悔才好。」

  這話聽著有些沉重葉楠夕卻是笑了笑,好言道:「姐姐再多坐一會吧。」

  「我有些乏了而且兩孩子還在家裡,光奶娘看著我不放心。」葉楠玉搖搖頭就往外走。

  「我送姐姐出去。」葉楠夕說著就跟上,隨後又道,「姐姐如今是有了身孕,說來也是不應該這麼往外跑的,是我不該,這個時候還讓姐姐為我操心。」

  兩人走出門口後,葉楠玉將要上馬車時,才又轉頭看著葉楠夕道:「百善會的事,你無需花太多心思去琢磨,丁四奶奶讓你做什麼,你做著就是,即便做得不好,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葉楠夕點頭,葉楠玉心裡暗歎一聲,然後扶著丫鬟的手小心上了馬車。

  眨眼,就到了春節。

  只是侯府的熱鬧似跟葉楠夕沒多大關係,除了祭祖時,她隨大流走了一圈外,別的時間,基本都是待在暗香院。花蕊夫人因暫時不想看到她,頭幾日也都沒讓人請她出來。只是到了元月初六那日,照往年的慣例,是花蕊夫人在公主府擺宴的大日子。所有宴請的人家,都是平日裡有往來的,而像這樣的宴席,很多夫人都是攜帶自家的閨女或是哥兒一同前往。於是,似這樣的日子,也等同於貴婦人們相看未來兒媳或是女婿的好機會。

  既然是花蕊夫人擺宴,那身為兒媳的自然是不能不到場的。即便葉楠夕已打算搬出去,但出去以後,她卻並非是關起門過自己的小日子,到時的社交會比現在更加頻繁。所以,花蕊夫人的宴席對她來說,也算是前期的熱身。

  只是當葉楠夕入了公主府,才發覺,今日這個宴會,可真算是故友大聚會了。剛剛只是大略一掃,就發現好些個眼熟的人,王夫人和鳳十三自然是在內的。並且她看過去的同時,鳳十三娘也朝她這看了過來,並對她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葉楠夕回報一個微笑,心裡卻暗自猜測,這鳳十三娘每次看到她,都一副神秘兮兮,不懷好意的樣子,真不知是打著什麼主意,實在讓人輕鬆不起來。

  「三奶奶過來了,好巧我才問起你,卻一轉臉就看到人了。」葉楠夕剛收回目光,旁邊就傳來一個略帶幾分慇勤的聲音。她轉頭,便瞧著一個四十上下,身材豐滿,滿頭珠翠的婦人朝她走來。

  葉楠夕認出對方後,即微微一笑,寒暄道:「原來是楊夫人,您也到了。」

  楊夫人圓乎乎的臉上盛著滿滿的笑意:「也是剛到,今兒前來赴宴的人真不少,三奶奶去我那邊坐坐?有好幾位夫人都想結識三奶奶你呢。」

  葉楠夕不動神色地往周圍看了一眼,然後笑道:「我母親過來了,我先去過去那邊,就先不打擾楊夫人您幾位的雅興。」

  「呵呵,那三奶奶就先過去吧,一會我再來請你。」楊夫人笑著點頭,看著葉楠夕離開後,心裡微微一歎,還以為是個年輕好糊弄的,卻不想,一樣是滑不溜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22 AM


第七十三章:爭吵

  年氏剛跟幾位夫人打完招呼,葉楠夕就走了過來,面帶淺笑地問:「太太過來了,薇姐兒和珍姐兒呢?我剛才看到她們呢。」

  自葉楠夕租下紫竹林後,年氏每次看到葉楠夕,心裡都有種複雜的感覺。葉家這位姑娘,她還真不知該怎麼形容。說起來她比葉楠夕也就年長十一二歲,她嫁過來時,葉楠夕已經被老太太帶在身邊教養,所以一直以來,她對這位頗受長輩讚譽,平日裡又表現得比同齡人要沉穩許多的姑娘有種說不出的在意。

  一開始她是想與其親近,然而對方待她卻永遠都是那麼客客氣氣,不冷不熱,久了,她也就放棄了這心思。再後來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後,曾經對葉楠夕的在意慢慢變成了警惕,因為這姑娘太能討得葉明的歡心了,以至於令葉明在某種程度上冷落了她的孩子。加上當年李氏曾將那麼多東西留給葉楠夕,葉明卻一句異議都沒有,令她覺得說不出的委屈。就算是李氏自小帶著身邊養的,但再怎麼,也是個妾室生的姑娘,怎麼就金貴成這樣!只是,那會兒的葉楠夕已經跟蕭三爺定親,正經是侯府未來的兒媳,而她在葉明心裡的地位還比不上曾經的李氏。所以當時她心裡縱有再多的不平,也都暗暗忍著,並說服自己,日後她的兩孩子定還有需要葉楠夕幫襯的地方。

  卻不想,不過三年,葉楠夕就被侯府以那樣的方式送回來。而當時,事情都到了那等地步了,葉明卻還是護得那麼緊。她想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麼,然而十幾年的夫妻相處,她知道她丈夫決定了的事,是不可能改變,她也不敢真就此事跟葉明對著幹。於是即便當時她恨不得親手掐死葉楠夕,卻也不得不費盡心思為葉楠夕周全這事。

  後來,事實證明,她丈夫永遠是正確的。

  在葉府處於如此劣勢的情況下,侯府竟真的讓步了!隨後,事情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好轉過來,葉楠夕回了侯府,並且過得比之前還要自在。並且在明知花蕊夫人和丁四奶奶不和的情況下,她還能跟丁四奶奶結盟,參與百善會,如今更是為此專門租下紫竹林。

  這些事,是她一個月之前,完全不敢想像的。無論葉楠夕是使用了什麼手段達到這些目的,都足以證明這個女人確實不容小覷。所以即便她很介意葉明答應將紫竹林租給葉楠夕,同時心裡又有些許慶幸,之前葉楠夕被送回葉府的那段時間,她沒有跟葉楠夕徹底交惡。

  「那兩丫頭剛剛被幾個小姐妹拉到一邊說悄悄話去了。」年氏打量了葉楠夕一眼,面上露出親切的笑,「我這會兒也要找她們呢,夕娘若是有空,就隨我過去瞧瞧,薇姐兒性子魯莽,我擔心她不慎衝撞了誰。」

  注意到年氏示好的態度,葉楠夕笑了笑:「小姑娘們這會兒一般都在晨露亭,我正好也要去那邊看看,就陪太太一塊過去吧。」

  「今兒二姑爺沒有陪著你一塊過來嗎?」兩人一同往晨露亭去的路上,年氏就關心地問了一句。

  葉楠夕道:「他早上正好有事,所以會晚一些過來。」

  年氏點頭,只是想了想,又道:「我聽你父親說,你以後多半時間會直接宿在紫竹林裡。」

  葉楠夕淡淡一笑:「有需要的時候。」

  年氏又打量了葉楠夕一眼,遲疑了一會才道:「二姑爺待你不錯,你應當好好珍惜。老太太前兩日問起你了,我倒不好跟老太太多說你的事,你什麼時候回去看看老太太吧。」

  她如今是葉楠夕的嫡母,葉楠夕做出這麼荒唐的決定,並且紫竹林還是從她手裡租出去的,老太太若知道,第一個要數落的就是她。所以這個惡人她可不想當,既然是葉楠夕自己做得決定,自然是由葉楠夕自己善後。

  葉楠夕會意:「過兩天我會回去看看的,太太不必為此憂心。」

  「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地說話,總歸老爺向著你我也沒法,不過你需記得,不管做什麼,都別給葉府抹黑。就算你不顧著後面幾個弟妹,也得多想想老爺和老太太。」

  年氏就是直來直往的這點,令她討厭不起來,葉楠夕心裡一曬,點頭道:「我明白。」

  兩人說到這,正好就走到晨露亭這邊,抬眼看過去,便見那亭子裡頭或者坐或站著,有十多個年輕姑娘。葉楠薇和葉南珍就在其中,除她們兩外,葉楠夕一眼看到的,還有蕭蓉嫣和鳳十三娘。

  她不由蹙了蹙眉,旁的人也就罷了,鳳十三娘也跟這些小姑娘湊在一起做什麼?雖說鳳十三娘的年紀跟葉楠珍一樣,但因之前鳳十三娘的種種表現,她對這姑娘一直就存有警惕。

  果真,令她擔憂的事已經發生了。

  兩人還未走進亭子,就聽到葉楠薇氣呼呼地道:「你剛剛說誰?誰不要臉了,你有膽就給我說出名兒來,別這麼陰陽怪氣地說話。別以為你有個了不起的娘,所有人就得巴結著你,我才不怕你呢!」

  年氏大驚,忙三步並作兩步地走進去,笑著道:「這是怎麼了,姑娘們好容易待在一塊說些體己的話,怎麼就拌起嘴來了?」

  葉楠薇那些話是對蕭蓉嫣說的,按說此時蕭蓉嫣是這亭子裡的小主人,即是客人又是長輩的年氏進來,蕭蓉嫣理當起身招呼才是。只是剛剛葉楠薇的那說得太沖,蕭蓉嫣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於是這會兒瞧著年氏進來後,就當做沒看到一般,冷著一張臉哼了一聲。

  旁邊的幾位姑娘都有些訕訕地站起身,有認識年氏的便低聲問了聲好,卻這動作一出來,就馬上被蕭蓉嫣瞪了一眼。於是餘下的那些姑娘頓時覺得尷尬極了,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葉楠薇瞧著這一幕,亦是冷笑一聲:「仗勢欺人有什麼了不起。」

  蕭蓉嫣大怒:「你說什麼!」

  葉楠薇即抬著下巴道:「就說你仗勢欺人怎麼了,我敢說就敢認,不像你!」

  這丫頭的脾氣,日後指不定要吃多大的虧!年氏臉色變了幾變,趕緊走到葉楠薇身邊,低聲喝道:「薇兒怎麼說話的,還不快跟蓉姐兒道歉。」

  葉楠薇撇著嘴道:「娘!你不知她剛剛對我說了什麼,應該道歉的是她。」

  蕭蓉嫣卻微微笑了起來,然後看著年氏道:「原來是葉夫人,想必葉夫人剛剛已經聽到葉四姑娘對我說的話了,真想不到四姑娘好大的脾氣,來公主府做客也能這麼耍橫。」

  被一個晚輩這麼諷刺,年氏面上也有些不好看,但卻不得不陪著笑道:「蓉姐兒莫生氣,這丫頭脾氣本來就不好,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蕭蓉嫣有些得意地笑了笑:「都是葉院長育人有方,今兒我總算是見識到葉府的家教了。」

  葉楠薇徹底怒了,瞪著蕭蓉嫣張口就道:「你有家教,你有家教你能在背後肆意論人長短,說人壞話,散佈謠言!」

  蕭蓉嫣臉色微變:「你胡說什麼,我怎麼論人長短散佈謠言了!」

  葉楠薇不屑道:「你這會兒不敢承認了,不過剛剛大家都聽見了呢,你以為不承認,就能當自己沒說過嗎。」

  眼見兩人越是氣越壯,年氏不得不喝斥一聲:「薇兒還不住口!」

  葉楠夕站在亭外看到這一會後,注意到鳳十三娘自剛剛到現在,一直就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但葉楠夕卻注意到,鳳十三娘較之旁邊那些姑娘看戲的表情,明顯多了幾分算計和關注。

  這會兒,鳳十三娘就拉了拉蕭蓉嫣道:「嫣兒別生氣了,薇兒妹妹到底年紀小,你何不就讓著她幾分。也別讓薇兒妹妹道歉了,到底都是前來赴宴的客人,若真鬧出什麼不愉快,花蕊夫人面上也不好看不是。」

  這話,聽著好聽,但明顯是在拉偏架,對葉楠薇來說簡直是火上澆油。

  葉楠夕即撥開擋在前面的丫鬟,走了進去,笑吟吟地道:「我倒是想知道,蓉姐兒剛剛說了什麼,惹得薇姐兒這麼生氣。」

  蕭蓉嫣剛剛根本沒看到葉楠夕,因此不免吃了一驚,面上的表情也有些凝滯住。旁邊的姑娘相互遞了個眼色,知道來的是侯府的三奶奶後,都趕緊行禮問好,鳳十三娘亦是一邊行禮,一邊笑著道:「三奶奶來得真巧,不知是不是宴席要開始了?」

  「不算巧,沒瞧得這兩丫頭到底是因何事起的衝突。」葉楠夕笑瞇瞇地道,「只是這兩丫頭都是火爆性子,這個時候問她們準沒得好話,既然十三娘剛剛一直在這,不如十三娘跟我說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若真是薇姐兒不分青紅皂白地言語無狀,我這當姐姐的自然是要讓她給蓉姐兒道歉的。但若是蓉姐兒有錯在先,那麼我這個當嬸嬸的,也不能當做沒看到,任著蓉姐兒錯下去,十三娘說是不是。」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25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14 11:15 PM 編輯

第七十四章:交鋒

  蕭蓉嫣面露怒容,本欲張口的,卻看到葉楠夕那等嘴角邊雖是噙著一絲笑,但面上卻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表情後,她就咬了咬唇,將要衝口而出的話給吞了下去。這段時間,蕭慕氏數次告誡她,重回侯府的葉楠夕不比以往。如今她這位三嬸嬸不僅能讓三叔死死護著,還讓侯爺站出來替她說話。最讓人警醒的一件事莫過於年前時,花蕊夫人想要尋葉楠夕的錯,並且當時葉楠夕明明都被花蕊夫人拿捏住了,偏最後,竟還是安然無恙地回去了暗香院。

  從哪以後,侯府上下就都琢磨出點味來了,於是對待暗香院平日裡交代的瑣事,愈發不敢馬虎。

  一個人鋒芒畢露的時候,千萬別急著撞上去,這樣只會將自己送去給對方拿來立威,更何況葉楠夕還是她的長輩。蕭慕氏跟她說這些的時候,特意讓她留心了這段時間來,葉楠夕待花蕊夫人是個什麼態度。

  用蕭慕氏的話就是,即便葉楠夕對花蕊夫人心懷怨恨,但在花蕊夫人面前,葉楠夕身為兒媳應盡的禮數,從不曾有一絲馬虎,更不曾在人前表現出一絲不恭。為什麼?不是因為她這位三嬸嬸是個軟柿子,而是這女人如今學會了不吃眼前虧。並且,為了以防萬一,她這位三嬸嬸幾乎每次去明華堂請安,身邊必有她三叔相陪。

  蕭蓉嫣學不來葉楠夕那樣狡詐耍滑的做派,也學不來那等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於是只得管住自己的嘴,抿著唇,既憤怒又不屑的瞥了葉楠夕一眼。

  鳳十三娘有些失望,原本以為葉楠夕進來說了這麼一番話後,蕭蓉嫣會馬上跳出來跟葉楠夕爭鋒相對的,卻不想竟偃旗息鼓了。這豈不等於,蕭蓉嫣是默認了葉楠夕有這個可以評判的權利!?

  而此時,她被葉楠夕點了名,蕭蓉嫣不說話,她就不能不開口了。只是這會蕭蓉嫣卻警告般地看了她一眼,鳳十三娘心裡不由一聲嗤笑。暗道,蠢丫頭,怕是還不知道蕭三奶奶這會兒指名要自己開口,實際上卻是再算計你呢。剛剛蕭蓉嫣說的那些難聽的話,若真由她道出來,蕭蓉嫣指定會因此恨上自己,跟著鬮出新的矛盾。真是,好容易讓蕭蓉嫣和葉四姑娘相互看不順眼,本還以為能開出一場好戲的,結果就因這女人忽然過來,白費了她一番心思。

  「畢竟是葉四姑娘和蓉姐兒兩人之間的事,三奶奶若想知道前因,正好葉三姑娘也一直在這,三奶奶不如問一問三姑娘吧。」鳳十三娘說著就笑了笑,然後往亭外看了看,就道,「宴席應該要開了,我得過去我娘那邊了,幾位妹妹不過去嗎?」

  這話一出,亭內心思活絡的姑娘們即跟著笑道:「是呢,也該過去了,聽說今兒我姑姑也會前來赴宴,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我得過去問聲好。」

  「我舅母也過來了,我也得過去聞聲好。」

  「我也是,那就一起去吧。」

  不多會,十多位姑娘就走得只剩下蕭蓉嫣和葉楠薇和葉南珍幾個。

  葉南珍一時間有些緊張,她雖很多時候說話不經大腦,但這並不代表她傻,剛剛葉楠薇跟蕭蓉嫣起了衝突時,她就明白這事兒沒有自己插嘴的份。葉楠薇有年氏,蕭蓉嫣則是侯府裡嫡出的姑娘,而她,怎麼看都像是給人墊背的,所以忽然被鳳十三娘點名,她趕緊求助般地看向年氏。

  年氏這會兒也大概猜出剛剛發生了什麼事,薇兒脾氣沖,但跟侯府的姑娘並無私怨。明明是幾句口角的小事旦鳳十三娘明顯是不願開口提及,那自然是因為蕭蓉嫣的話太不中聽,並且必是在暗指葉家。想必還是因為葉楠夕,她就知道,葉楠夕的事雖是給了外頭的人一個說法,但卻改變不了侯府的看法。

  年氏一想到這,心裡就是一陣的暗恨,這死丫頭果真是拖累了薇兒!

  瞧著鳳十三娘說完那句話後,也要跟著離開,葉楠夕便道:「十三娘急什麼,難得碰上,一會與我一塊過去也不遲。」

  總覺得鳳十三娘挑撥葉楠薇和蕭蓉嫣之間的關係,不是隨性而起這麼簡單。這女子,初一出現,就已明明白白表明了對自己的敵意,偏在人前又表現得這麼溫柔得體。

  見葉楠夕頗有種揪住不放的意思,年氏有些不悅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蕭蓉嫣,嘴角一揚,就露出一個溫柔和煦的笑:「好了好了,姑娘們拌幾句嘴而已,值得你這麼認真的。行,兩位姑娘也別板著臉,夕娘剛剛是開玩笑的,前面宴席是要開了,咱都過去吧。」

  蕭蓉嫣心裡鬆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有些窩囊,以前,她何曾這麼畏首畏尾過。三叔就罷了,為何如今連祖父也站在這女人那邊!

  葉府的太太倒也是個聰明的,看得出來蕭蓉嫣已在葉楠夕面前退了一步,所以也跟著做出退讓。鳳十三娘似笑非笑地看了葉楠夕一眼,然後便對蕭蓉嫣道:「既然三奶奶邀我一快過去,那嫣兒也一起吧,三奶奶愛開玩笑,這樣咱路上也能有笑話聽。」

  暗指她是個笑話麼,葉楠夕笑了:「今日丁四奶奶也攜了錄哥兒過來,不知十三娘可有見到?」

  鳳十三娘微怔,只是眉眼一轉,面上就已帶上淺笑:「之前一直在這邊,所以倒是沒有瞧著。」

  葉楠夕微微一笑:「我過來時,王夫人跟丁四奶奶相談甚歡,想必錄哥兒這會就在王夫人那,十三娘過去後定會看到。」

  這語氣,總像是她知道了什麼一般,鳳十三娘有些狐疑地看了葉楠夕一眼,然後淡淡道:「是嗎,那可能是我母親在跟丁四奶奶談十五那天百善宴的拍賣事宜,聽說三奶奶是今年的主持人之一,到時我鳳家的東西,有可能會麻煩三奶奶。」

  鳳家也有東西要拿來拍賣,這倒是有些意外,葉楠夕詫異地打量了鳳十三娘一眼,隨後點頭道:「難得王夫人初來俞川,就能有這份心,想必丁四奶奶一定很高興。」

  然而她這話一落,鳳十三娘卻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容:「這可不一定。」

  葉楠夕挑眉,正待要問何意,年氏卻忽然開口:「哦,二姑爺過來了。」

  葉楠夕抬眼,便瞧著蕭玄正往這邊走來,修長挺拔的身材配著嶄新的青色滾邊闊袖長袍,在公主府美輪美奐的園景下,有種說不出的風流俊秀。剛剛還未走遠的姑娘不禁停下腳步,偷偷回頭打量,亂了一地芳

  鳳十三娘亦轉頭,看到那緩緩走來的男子後,面上露出一抹淺笑。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27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2-14 08:05 PM 編輯

第七十五章:秘事

  蕭玄走過來後,鳳十三娘便張口道:「還以為蕭大哥今兒不會來的呢,正打算過會就告辭的。」

  蕭玄對她點了點頭,又對年氏微一頷首,然後看向葉楠夕:「我有事與你說。」

  年氏淡淡一笑,便領著葉楠薇和葉南珍先行一步,鳳十三娘也請蕭蓉嫣同行,只是蕭蓉嫣從蕭玄身邊經過時,還是忍不住道了一句:「祖母的宴席都要開了,三叔別晚了。」

  鳳十三娘打量了葉楠夕一眼,抿嘴一笑:「有三奶奶在旁提醒,蕭大哥准晚不了的。」

  這句話裡透著幾分親熱和嬌嗔,葉楠夕微挑了挑眉,這姑娘,該不會是想妹承姐願吧?

  目送鳳十三娘離去後,葉楠夕才瞥了蕭玄一眼:「鳳家姑娘待你倒真是親厚。」

  蕭玄神色淡淡:「早年結識的朋友而已。」

  這話,像是解釋,又像在指她多心的意思。葉楠夕打量了他一眼,玉樹臨風的男子,又有如斯身家背景,會招蜂引蝶也是正常,區別在於他心裡是否有意。想了想,便覺得無趣,於是下了台階,走到他跟前問:「你這會兒找我什麼事?」

  蕭玄先示意她隨自己往開宴的方向行去,然後才閒聊般地開口:「百善會的事,你準備得如何了?」

  葉楠夕有些意外他會問自己這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才道:「差不多了,要參與拍賣的物件已確定有二十件,其中不乏價值不菲之物,想必到了那天,入賬的銀子會很可觀。」

  蕭玄再問:「參與拍賣的物品,有沒有字畫一類」

  葉楠夕想了想,便道:「有,有兩副古畫,都是的名家之作,我和丁四奶奶等人商議之後覺得,其中一副有望能拿下頭籌。」她說到這,就不解地看著蕭玄,「你這會兒問這個做什麼?」

  蕭玄沉吟一會,就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她道:「那兩副畫,如今已經交到你手裡了?」

  「怎麼可能,那麼貴重的畫就算主人願意先送過來,我也不敢收下。」葉楠夕搖頭,「自然是到了百善宴那日,由畫的主人拿過來才算妥當。」

  「那兩副畫的主人都是誰,你可瞭解?」

  「兩副畫都是同一人,就是城北薛家,跟侯府還有點關係,薛夫人跟花蕊夫人常有來往。」葉楠夕說到這,就瞅著他道,「說了這麼多,你該跟我說到底怎麼回事,好好的你問我這些做什麼?」

  蕭玄卻道:「薛家的意願,你回絕了吧。」

  葉楠夕一怔:「什麼?」

  蕭玄再道:「那兩幅畫,別放在百善會上拍賣,總之別經過你的手。」

  「為什麼?」

  「那兩副畫或許會有點問題。」蕭玄說著便看了她一眼,「是件麻煩事,你別沾上身。」

  蕭玄看她的時候,神色裡帶著幾分柔情,旁人一看,準會誤以為兩人是在說些夫妻間的體己話。然而在葉楠夕這個距離,分明看得到他眼睛裡藏著的認真和凝重,於是微微皺著眉道:「你總得說清楚了,百善會可不是我說了算,再說那兩副畫已登記在冊,依百善會的規矩,等於是給了薛家許諾。這個時候突然變卦,又說不出個適當的理由,你當薛家是三歲孩童,任人哄著玩的。再說薛家跟花蕊夫人關係不錯,到時不用薛家開口,只花蕊夫人一句話,事情才叫真的麻煩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母親一直想找丁家的錯處,借此整個收回百善會的運作權。」

  「事關軍機,我不能與你細說。」蕭玄擋在她面前,垂著眼,看著她道,「那兩幅畫若真經你的手傳出去,不僅你會有麻煩,就是葉家也脫離不了關係。」

  葉楠夕看了他許久,卻只見他看著自己的那雙眼睛深幽濃暗,平靜得似裡面藏了太多她看不懂的東西,又似其實什麼都沒有。

  「你的消息準確嗎?既如此,為何不直接讓薛家將那兩幅畫送來?」

  蕭玄沉默一會才道:「只要事情還沒有發生,任何事都不能說絕對。若提前說了,難免會打草驚蛇。」

  葉楠夕愣了愣,便道:「如此說來,還只是猜測罷了?這樣荒唐的要求,你以為丁家會答應,薛家不是小戶人家,不是能輕易得罪的!」

  「若只是丁家,我就不會如此擔心了,你以為丁家為何會答應讓你參與百善會,就是防著萬一真出了事,他們可以讓你出來頂罪。」蕭玄說到這的時候,便將負在背後的手放到前面。寬大的袖袍因他的動作,在她手背上輕輕拂過,隨後她便感覺自己的手被握住,他因曾從軍,並且這幾年不疏於騎射之術的關係,所以他的手跟一般的世家公子有很大的不同。

  手指修長,手掌寬厚,手心裡有厚厚的老繭,她的手背能清楚的感覺到那粗糲的觸感,乾燥暖和而有力。

  葉楠夕回過神,就將自己的手往後縮了一下,他卻輕輕捏了一下:「我不希望你沾上這些事,若是丁家真的不能回絕此事,你就去跟丁四奶奶請辭吧。紫竹林你依然可以偶爾過去住上幾日,百善會你也可以以一般客人的身份參加。」

  葉楠夕沉默片刻,然後輕輕一笑,將另一手覆在他手上,輕輕拍了拍。蕭玄不禁鬆了手上的力道,葉楠夕慢慢抽回自己的手,然後問了一句:「夫君,如今到底在做什麼?」

  兩人對視了一會,然後前面走來一人,朝他們道:「三爺,三奶奶,宴席已經開了。」

  葉楠夕別開臉,看過去,見來人是公主府裡的一位管事,便點了點頭:「這就過去。」

  於是這事暫且擱下,兩人結伴往開宴的地方走去,而因男女分桌設座的關係,兩人也就同行的一小段路,便分開了。

  此時,紫草已在前面等候多時,瞧著葉楠夕終於過來後,微微鬆了口氣。

  「有看到眼熟的嗎?」待她走過來,跟在自己旁邊時,葉楠夕便低聲問了一句。

  「還未發現。」紫草低聲回道,「不過好些下人都是在二門處等候的,我還未有機會去那看。」

  「一會我入席後,你就尋著機會去看看。」只是葉楠夕說到這,遲疑了一會,又道,「也別太著急了,總歸花蕊夫人怕是也猜到了,自然會妨著這一點。還有,你機靈點,別讓人抓著錯處。」

  紫草垂下眼低聲道:「我明白。」

  公主府的宴席,跟侯府的沒多大差別,山珍海味,珍饈佳餚應有盡有。席間總有人連著說笑,話題基本離不開各家的新鮮事和喜事。葉楠夕少不得也同她們配合幾句,所以這酒宴吃得不算多熱鬧,但也沒有冷場的時候。

  只是,宴席過半後,有人因喝多的關係,開始起身出去走走。

  而就在這時,紫草忽然過來,藉著給她倒酒的機會,俯身在她耳邊低聲道了一句:「三奶奶,四姑娘好像是中了別人設的圈套,您過去看一看吧。」

  葉楠夕一怔,轉頭往九曲迴廊的另一邊看去。葉楠薇那些姑娘跟她不是一桌,並且離得還有些遠,剛剛倒還聽到她們那桌不時有笑聲傳來。所以她並沒有多留意,這會兒一瞧,才發現她們那桌的姑娘少了好幾個。而少的那幾個,就有葉楠薇和鳳十三娘在其中。

  就算她跟葉楠薇沒有太深的感情,但到底是她妹妹,不可能妹子在外頭被人算計了,她卻不聞不問的。葉楠夕心頭微凜,便不動神色的放下手裡的杯,也裝作喝多的樣子,跟兩邊告罪了一聲,就離席出去了。

  「怎麼回事?」葉楠夕一出去,就問了一句。

  「我回來時,似乎瞧著四姑娘往偏院的廂房那過去,只是我當時看的不大真切,以為是公主府裡的丫鬟,也就沒有貿然出聲。回來這邊後,沒有瞧著四姑娘,才覺得剛剛看到的那個身影,應當就是四姑娘了。之前過來的時候,我特別留意了一下,那邊的廂房是專門給男客歇息用的。四姑娘性子雖直爽了些,但卻不會故意犯這個忌,所以我才覺得多半是有人要陷害四姑娘。」紫草說著就往年氏那桌看了看,接著道,「太太估計還不知道,要不要跟太太說一聲?」

  「還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太太對公主府也不熟悉,先別說。」葉楠夕皺了皺眉,又問,「你回來時,有看到鳳十三娘嗎?四姑娘有沒有跟她在一塊?」

  紫草搖頭,葉楠夕想了想,便道:「你帶我過去拿看看。」

  紫草一邊跟上,一邊道:「三奶奶要不要再叫上個婆子跟著?畢竟是男客休息的地方,萬一……」

  葉楠夕搖頭:「徐媽媽今兒沒有跟來,別的人我信不過,萬一真有男客這個時候在那裡休息,我走開便是。」

  葉楠薇不見了,鳳十三娘也恰好不見了,似乎連蕭蓉嫣也不在席位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28 AM


第七十六章:動手

  葉楠夕走到曲廊盡頭時,低聲交代了紫草幾句,紫草會意,趁著沒人注意就先行一步。今日前來赴宴的客人著實很多,幾乎彙集了整個俞川的望門貴族,在宴席這方,滿眼皆是衣香鬢影。因此每年的這天,花蕊夫人都會將侯府的下人拉到公主府這邊,幫忙招待客人。

  之前因葉楠夕甚少出來社交的關係,所以此時認識她的人並不多,而她從廳內出來後,也沒有要與人交談的意思。因此即便來來往往的人不少,但倒沒人上前打擾,最多只是打量她幾眼,有見過面的也僅是點點頭,然後就過去了。

  「你不舒服?」紫草剛剛走,葉楠夕亦跟著要移步的時候,卻有人直直朝她這走過來。她眼角的餘光看到一抹紅影,心頭微驚訝,轉頭一看,果真是蕭時遠。

  「你,怎麼過來這邊了?」葉楠夕有些頭疼地看著眼前的男人,頂著這樣的一張臉,偏還穿上這樣的一身衣服,簡直是隨身帶著聚光燈一般。剛剛本還沒什麼人往自己這注意的,他一過來,她這裡頓時就成了大家的焦點。

  這邊是招待女客的地方,一般來說,男賓是不便隨意過來的。

  「看到你,便過來看看。」蕭時遠眉眼含笑,無一絲在意周圍人的目光。他知道她要搬離侯府了,這個決定令他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說不出的愉悅。往日的陰霾在心裡淡去,她可以不說,但只要她心裡有他,他便不在乎旁的人會怎麼看。

  急著要去找葉楠薇,卻又不好表現出來,葉楠夕只得露出幾分赧色:「我多喝了幾杯,出來走走,花蕊夫人在廳內呢。」

  這是要急著去淨房的意思,如此,蕭時遠雖有心要同她多聊幾句,卻也不好勉強了。

  「怎麼沒帶個丫鬟在身邊?」蕭時遠點了點頭,只是說著又笑了笑,「不過今日公主府裡的丫鬟服侍得都不怎麼盡心,剛剛才瞧著有個丫鬟將一整壺酒給灑到三姑娘身上,呵呵……」

  與蕭玄的沉穩不同,他內心深處藏著瘋狂的因子,因此極喜歡看到有人露出窘迫慌亂的神情,更喜歡看到混亂不堪無可挽救的場面。

  這男人展顏一笑,宛若繁花盛開,幾乎暖化了久聚於府內的寒霧。

  頻頻往這邊看過來的女人,一個個心口皆漏了一拍,葉楠夕卻不解地問了一句:「哪個三姑娘?」

  「就是蓉姐兒。」

  蓉姐兒?葉楠夕直覺有些不對,面上卻笑了笑:「蓉姐兒倒也是個坐不住的性子,衣服毀了,怕是大發脾氣了吧,不知這會兒是往哪去了?有沒有人陪著她一塊?」

  「那小丫頭你理她做什麼。」蕭時遠淡淡一笑,那漂亮眼睛裡卻含著幾分冰涼涼的,漠不關心的神色,「今日客人這麼多,她縱有再大的脾氣也不會隨意發作,換套衣服就行了。」

  「倒也是,我去走走。」葉楠夕點頭,說著就已轉身,往淨房的方向行去。

  蕭時遠目送她走遠後,才轉身回了前院男賓的宴席。只是當他要走向自己的席位時,忽然看到蕭玄正站在一邊同幾個族裡的年輕人交談,他便走過去,卻只站在一旁聽著,也不開口。

  那兩年輕人本來跟蕭時遠就不熟,即便是跟蕭玄也不算很熟,只不過有意要進俞川書院學習,所以趁著今日同席的機會,大著膽子過來找蕭玄說上幾句。所以,這會兒瞧著蕭時遠忽然過來,又是這樣的態度,便明白對方是有事要跟蕭三爺說,於是都會意地退開了。

  蕭時遠低聲道:「你若真想對她好,就早點寫下和離書,夫人那邊我可以替你說上幾句。」

  蕭玄還沒轉頭,蕭時遠就覺得一陣拳風揮了過來,瞬時下頜吃痛,整個人也不禁往後退了幾步。

  「終於忍不住對我動手了!」蕭時遠站穩後,摸了摸下頜,眼中閃著嗜血的怒色,「這一拳我記下了,他日定會加倍奉還,到時就是夫人說情也沒用。」

  蕭玄眸色微冷:「別靠近她!」

  蕭時遠勾起嘴角:「你阻止不了。」

  已經有人往他們這邊看過來了,大家都有些愣住,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那位是蕭三爺吧?」

  「沒錯,另外那位……好像也是侯府裡的少爺。」

  「剛剛那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不過怎麼挨了一拳就完了,沒打起來!」

  「兩爺們在這個時候揮拳頭,不會是因為那位蕭三奶奶吧?」

  「怎麼說?」

  「你們沒聽說嗎,之前……」

  那邊的人議論紛紛,這邊的兩人已入了月洞門,風刮過,枝頭的殘雪落下,蕭時遠抬手在自己衣袖上彈了彈:「她心裡若真有你,又怎麼會執意要搬到紫竹林裡住。」

  「她,是我妻子。」蕭玄說完,就先一步往裡去了。

  蕭時遠看著蕭玄的背影,微瞇了瞇眼,總有一日,他會讓他心甘情願拾筆寫下這份書。

  ……

  公主府的偏院是建在園內的一角處,地方雖冷了些,但景色極好。

  葉楠薇照著那丫鬟的走到這後,忽覺得胸口有些犯惡。她即往左右瞧了瞧,然後趕緊走到一處假山附近,捂著嘴乾嘔了幾聲,然後拍著胸口靠著假山無力的喘著氣。外頭冰冷的空氣似讓她有些暈脹的腦袋清醒了幾分,隨後才覺得之前的事情有些不對勁。

  她想了想,就氣呼呼地揮拳往假山上砸了一下,然後呲著牙甩了甩手。可惡,那蕭蓉嫣的杯子裡定是已經換了水,卻騙她喝了這麼多酒!娘要是知道了,定會罵她,老太太若知道了,更少不得會狠罰她一頓。

  這麼一想,酒就醒了大半。

  只是當她轉身要走出假山時,後面忽然伸過來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葉楠薇嚇一跳,就要叫出聲,卻剛一張口,就被人摀住了嘴巴。

  「是我。」葉楠夕說著就在她耳邊噓了一聲。

  葉楠薇扭過脖子,像是見鬼了似的看著她,然後抬起胳膊要扒開她的手。

  葉楠夕即道:「別出聲,有人過來了,先藏好。」

  被她這麼一說,葉楠薇將要出聲質問的話即吞了回去,隨後葉楠夕悄悄往前面示意了一下。葉楠薇一臉憤憤地瞪了葉楠夕一眼,卻還是順葉楠夕示意的方向看過去,而這一看,她即覺得心裡的火噌地往頭頂上冒。

  正往這過來的,可不是就那眼高於頂的蕭蓉嫣,不是說已經在這等著她了,怎麼卻比她還晚到。難不成是怕了,所以故意來晚,就等著她過來後見不著人先行離開,然後蕭蓉嫣好把這「怕輸」的名頭移到她身上!

  見這葉楠薇有要衝出去的意,葉楠夕趕緊拉住她低聲道:「別急,沉住氣,先看看是怎麼回事。」

  蕭蓉嫣不是一個人過來的,身邊還跟著位丫鬟,只是那丫鬟卻不是蕭蓉嫣的貼身侍女。葉楠夕心裡狐疑,看樣子蕭蓉嫣也還未察覺出不對勁,布這一局的人到底想做什麼?

  「姑娘先進去裡頭把衣服換了吧,我馬上去讓叫雪草過來。」

  「還不快去!」一張口,就有一股冷風迎面刮來,蕭蓉嫣咳了幾聲,有怒道,「再往上一會,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是。」那丫鬟似極怕她,忙應聲,然後趕緊轉身跑開了。

  蕭蓉嫣厭煩地看著前面濕了一大片的衣裙,然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葉楠夕微蹙了蹙眉,這個時候,一般不會有客人在這邊歇息,只是即便如此,蕭蓉嫣就算是要換衣服,也不應該過來這邊。除非她完全不知道,並且正好她出事的地方,離這裡最近……

  葉楠薇這會兒還是沒有瞧出有什麼不對勁,只是撇了撇嘴,心道原來是衣服被弄髒了,所以才來晚了嗎?

  這是才這麼想,葉楠夕就低聲問了她一句:「你怎麼會過來這邊?」

  葉楠薇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你又怎麼會在這邊?」只是不知為何,似因葉楠夕悄聲說話的關係,她開口時,也不由壓低的聲音。

  「來找你。」葉楠夕有些無奈地看著葉楠薇道,「你喝了不少酒,一個人跑到這邊來?還是誰讓你過來的?」

  葉楠薇忽然打了個酒嗝,然後趕緊摀住嘴道:「我,我為何要告訴你!」

  「你被人算計了還不知道。」葉楠夕皺著眉頭看了她一眼,「你過來這邊多半是跟蕭蓉嫣離不了關係,可你剛剛看她,像是來赴約的樣子嗎?」

  葉楠薇摀住嘴瞅了葉楠夕好一會,然後慢慢放下手,皺著眉頭道:「是她讓丫鬟給我傳話,說找我對詩,並說不許找幫手,我要是怕的話,可以不用過來。」

  酒醒了大半後,再經葉楠夕這麼一提醒,她總算察覺出不對勁來了。適才,在宴席那邊,她是因喝了酒,加上之前受的氣,腦子有些糊塗也就沒多想,跟著那丫鬟就過來了。

  「你——」聽她這麼一說,葉楠夕一時語結,然後無奈地歎了口氣。

  可就在這會,那邊突然傳出蕭蓉嫣一聲驚叫,葉楠夕和葉楠薇皆嚇一跳。葉楠薇就要探身出去,卻被葉楠夕一把拉住,不多會,她們就聽到有腳步聲往這邊過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30 AM


第七十七章:調包

  來者是蕭蓉嫣的貼身侍女雪草和方嬤嬤,另外還有一位面生的丫鬟,而剛剛那位領著蕭蓉嫣過來的丫鬟卻不在其中。屋裡的尖叫聲持續了好一會,中間還夾雜著幾句驚慌混亂的質問聲,好似那屋裡原就有人,只是蕭蓉嫣開始不知道。

  因蕭蓉嫣的尖叫,原只是快步走過來的雪草和方嬤嬤即邁開步子跑了起來,另外那位跟在後面的丫鬟一開始還有些茫然,只是當看到雪草和方嬤嬤跑去的方向,以及聽到回答蕭蓉嫣質問的聲音後,也變了臉。

  葉楠薇怔怔地往那邊看著,此時的她,酒已是完全醒了。

  「二姐,這是——這是出什麼事了?」一會後,葉楠薇才有些僵硬地轉過臉,有些發愣地看著葉楠夕。

  葉楠夕從那收回目光,看了面上還帶著幾分稚氣的葉楠薇一眼,低聲道:「那屋裡有男客在裡歇息,這是給你和蕭蓉嫣設的陷阱。」

  風有點冷,葉楠薇不禁打了個哆嗦,這完全是毀人清譽的事。而且,剛剛,蕭蓉嫣還是進去換衣服,如今……

  「現在你好好想想,到底是哪個丫鬟讓你過來這邊的?是剛剛領著蕭蓉嫣過來的那位嗎?」

  葉楠薇搖頭,低聲道:「不是。」

  葉楠夕皺了皺眉,她直覺,最可疑的人是鳳十三娘,但眼下並無任何明顯的證據。不過這裡是公主府,就連蕭蓉嫣都是受害者若這真是鳳十三娘設的陷阱,未免顯得花蕊夫人太過無能。

  「三姑娘!」

  「蓉姐兒!」

  房門被推開,雪草和方嬤嬤一臉焦急地走進去,即看到蕭蓉嫣又驚又怒地站在屋內,蒼白著臉,看著前面同是驚慌萬分的男子。

  蕭蓉嫣忽瞧著方嬤嬤進來了,先是慌了一下,待看清人後,瞬時哭著撲過去似天塌了一般道:「嬤嬤,他,他,快將他拉出去杖殺了……」

  方嬤嬤慌忙攬住蕭蓉嫣,只是當瞧著蕭蓉嫣身上的衣裳明顯是換過了,她的心頓時沉到了底。雪草這會兒也瞧著,這屋裡的屏風上正掛著蕭蓉嫣今日的衣服,即便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也知道眼下這是個什麼情況。比起蕭蓉嫣此刻的驚慌和委屈,雪草已是絕望今日跟在姑娘身邊的是她,結果姑娘卻出了這等事,她……大奶奶能饒得了她嗎!

  方嬤嬤心頭的震驚和恐慌並不下於雪草,只是到底有把年紀了,所以表現得要鎮定一些。她先是安慰了蕭蓉嫣兩句,然後轉過臉打量一眼那名有些六神無主的男子,是個十六七的少年郎,錦袍繡冠,腰繫玉珮,一看就是世家出身的貴公子。

  只是此時對方也是慘著一張臉瞧著方嬤嬤等人進來後,就有些無措地道:「這,這不是府上專供客人歇息之所嗎我剛剛喝多,就過來這躺一會。是這位姑娘,貿,貿然進來,我因睡著了,並不知!」

  「住口!」蕭蓉嫣從方嬤嬤懷裡抬起臉,怒道,「誰說這裡是客人歇息之地!」

  「在下並未撒謊這是貴府的管家安排的。」

  方嬤嬤正要開口,跟在她們後面過來的那丫鬟卻忽然從外進來緊張又詫異地叫了一聲:「六少爺,這是出了什麼事?太太打發我過來問你頭還疼不疼了。」

  方嬤嬤心頭一凜這位跟著她們過來的丫鬟她認識,是丁府的人,如此說來,這位哥兒是丁府的少爺!?

  丁錄瞧著丁四奶奶身邊的桂圓後,心裡總算是鬆了口氣,忙道:「歇了一會,已經覺得好多了,只是……」他說著,就有些為難地看了蕭蓉嫣一眼。

  剛剛這姑娘進來時,他確實一點不知,後來聽到點動靜後,起來一看,正好就瞧著蕭蓉嫣在屏風後面換衣服,他大驚,趕忙閉眼要藏身回去,卻不慎撞到了椅子,於是……

  此時,外頭又有人往這邊過來了,葉楠夕瞧著再待下去,定會讓人發現。這種麻煩事,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於是趕緊拉著葉楠薇悄悄離開了那。

  兩人差不多走到宴席這邊時,葉楠夕又回頭看了一眼,今日這事,怕是難以善了。蕭蓉嫣還未定親,照理出了這等事,丁錄是非娶蕭蓉嫣不可了。只是蕭蓉嫣是花蕊夫人嫡親的孫女,而丁錄則是丁四奶奶的幼子,且不說花蕊夫人跟丁四奶奶不和,單論輩分,那丁錄可是比蕭蓉嫣高出一輩。

  只是今日這事太過蹊蹺,設這圈套的人,明顯是要將葉楠薇給算進去,或者說,主要是要算計葉楠薇。這丫頭過了這年也算十三了,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算小了。

  而且葉楠薇塴艟是喝了不少酒,只不過剛剛被冷風一吹,加上一驚一嚇才醒了酒。若剛剛進去的是她,真保不準會在屋裡睡過去,如此,此刻面對這等難題的就是葉家了。然而葉楠薇是已定了親的人,屆時葉家即便不願退親,怕是男方那邊也會提出退親。而丁府,年前跟葉明的幾次交談,她大概明白父親如今並不打算跟丁府成為親家。不然年氏曾看中丁府的一位後生,本是為葉南珍打算的,卻被葉明給否了。

  可是,若真出了這樣事關兒女終身之事,葉明要麼是改變主意,要麼就是葉府和丁府出現裂痕,日後再難走近。

  可是,葉楠薇被她提前找到,蕭蓉嫣則頂替了葉楠薇的位置。

  如今百善會是交到了丁府手裡,所以丁家自然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釘。

  會是誰?真是鳳十三娘嗎?所以,之前在晨露亭內挑起葉楠薇和蕭蓉嫣的矛盾,就是為了引葉楠薇入套?

  那姑娘應該不會超過十六,如此年紀,就有這等能耐,剛來俞川,今日亦是客人的身份,可是就能在公.主府裡玩得風生水起?簡直像是給她開了金手指一般!

  「我得將那丫鬟找出來!」此時回到這邊後,葉楠薇已差不多緩過神來了,於是牛脾氣跟著就上來,梗著脖子就道,「我倒要看看,是誰要害我!」

  葉楠夕瞥了葉楠薇一眼,然後瞧著園內來來往往的丫鬟,其中不乏一些客人帶進來的下人,瞧到這後,她忽然注意到一事,心猛地一跳。照理說,似今日這樣的宴席,隨客人過來的下人,應該都是被安排在二門外等候。可是今日,好些客人的隨身丫鬟卻都跟著進來了,因今日前來赴宴的客人不少,她一開始只當是府裡的人手不夠,怕招待不過來,所以便讓客人身邊的丫鬟也進來。

  可眼下想想,即覺得不對,這樣的宴席,公主府年年都辦,沒道理就今年人手不夠。

  是花蕊夫人特別允許的,為什麼?混淆視聽嗎?

  難不成……今日之計,其實是花蕊夫人設下的!葉楠夕眉頭緊蹙,可是為何卻連自己的孫女都給算了進去,現在看起來簡直像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葉楠夕正琢磨的時候,年氏卻找了過來,瞧著葉楠薇竟跟葉楠夕待在一塊,詫異了一下,便道:「你們到哪去了,叫我好找!」

  「娘,剛剛——」葉楠薇正要張口,葉楠夕趕緊拉了她一下,低聲道:「沉住氣,回去再說。」

  年氏狐疑地打量了她倆一眼,注意到葉楠薇臉色有些不好,即將葉楠薇拉到自己身邊問:「薇兒出什麼事了?」

  葉楠夕笑了笑,便道:「也沒什麼,剛剛薇兒多貪了幾杯,我便陪她出來走走。」

  年氏詢問的看向葉楠薇,葉楠薇瞧了葉楠夕一眼,就對年氏點了點

  此時,紫草也找了過來,葉楠夕正好想問她些事,便對年氏道:「我去三爺那看看,就不陪著太太了。薇兒記得以後在外不可再貪杯,還有,盡量早點回去。」

  葉楠薇只撇了撇嘴,然後有些彆扭地從喉嚨裡「嗯」了一聲。

  這兩人怎麼……薇兒竟是乖乖應了葉楠夕的話!年氏大感意外,卻此時葉楠夕已帶著紫草離開,她便看向葉楠薇問:「她跟你說了什麼?」

  葉楠薇還想著要找那丫鬟,只是這會兒一想,忽然發覺自己竟記不起那丫鬟到底長的什麼模樣,就連衣服………她抬眼看去,只見公主府裡的丫鬟穿的都是一個樣。

  「怎麼樣?」兩人往前走了一段後,葉楠夕瞧著兩邊暫時沒人了,便問道。

  紫草低聲道:「十三娘那會兒只是去解手,並且是跟兩位姑娘結伴去的,回來後,就一直待在王夫人身邊。瞧著,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

  葉楠夕面上不動神色,沉吟一會後,又道:「蓉姐兒那邊出事了,你去打聽一下,之前不小心將酒灑到蓉姐兒身上的丫鬟是誰,這個應該不難打聽,當時時少爺也看見了那一幕。」

  紫草點頭,隨葉楠夕走了幾步後就道:「剛剛,三爺找我問起三奶奶了。」

  「嗯,他要回去了?」葉楠夕話才落,就看到前面不遠處的碧瓦粉牆下,立著一個身姿挺拔的男子,正是蕭玄。只是,此時他身邊還站著一個女人,卻是鳳十三娘。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30 AM


第七十八章:悶騷

  鳳十三娘似不想看到葉楠夕,葉楠夕走過去的時候,她正好轉身走開。只是臨走前,她卻跟蕭玄說了一句:「你欠我……」

  這句話,葉楠夕就只聽到前面三個字,後面的內容,鳳十三娘故意放低了聲音,因此葉楠夕就只看到她朝蕭玄露出一抹笑,看起來既親切,又甜蜜。年輕嬌俏容顏,在初春陽光的照射下,宛若凝結在花葉上的一滴晨露,甚為賞心悅目。

  葉楠夕在離蕭玄約一丈的地方停了下來,神色淡淡地看向他。

  此時園中的寒霧已散去,淡薄的陽光灑下,在她身前寸許之地照出點點浮塵,如飄忽不定的碎金,襯著她精緻淡雅的裙裝,異常炫目。旁邊的繁枝樹影投在她身上,為她的容顏添了幾分朦朧的神秘感。

  往前一步是明,後退一步是暗,她就站在那光和影的交界處,淡然淺笑。

  蕭玄忽然想起那日,他餵她喝下解藥後,她醒過來的那短暫一瞬,也是對他露出這樣的一抹笑。當時明明是抱在懷裡的人,卻因這樣的笑,似再與他無關。往日的時光在眼前飛過,胸口處莫名地就遭了一記重擊,身體瞬時有些僵硬住。

  她依舊站在那不動,兩人就隔著一丈的距離默然相望。

  葉楠夕轉身,他下意識地就抬步跨過來。

  手臂忽然被抓住,葉楠夕一驚,不及轉頭,那拉住她胳膊的手就往後一用力,她的後背即撞在他的胸膛上。蕭玄回過神,才發覺自己已將她帶入懷中,剛剛那一瞬,似真的怕她就此從他眼前消失。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令兩人都有些愣住,葉楠夕先回過神,就偏過臉道:「夫君這是在做什麼?還不放開!」

  他怔了一下,卻並未鬆手,而是問了一句:「你要去哪?」

  他低聲說話時,那嗓音聽起來低沉卻不渾濁,特別是此時靠得這麼近,他從嘴裡呼出的氣差不多噴在她的耳朵上,有種說不出的性感。

  葉楠夕轉回臉,靠著他的胸膛低低笑了起來。這樣悶騷的男人,生得這樣的一張顏,又有這樣的一副嗓音,再做出這等曖昧的動作,還常常一副對她欲罷不能的樣子,真令人恨不得將他扒光了狠狠蹂躪一番。

  似的這樣的念頭一起,心底那等邪惡的慾望就翻湧上來,竟真有幾分期待看到他欲死不得,欲仙不能的樣子。這樣一本正經,冷峻淡然,又笨拙可惡的男人……

  見她竟笑了起來,蕭玄愣了愣,便問:「你笑什麼。」

  「沒什麼,就是想到點有趣的事罷了。」葉楠夕收了笑,搖了搖頭,卻因這個動作,她的髮髻在他下巴處蹭了幾蹭。蕭玄覺得有些癢,就微側過臉,垂下眼不解地看著她道:「什麼事?」

  「日後,若是有機會,再與你細說。」葉楠夕想了想,便又笑著道了一句。卻因她說這句話時,心裡帶著些許惡意,於是面上的表情隨著她眸光一轉,妖嬈之色即從眼底漫溢出來。

  靠得這麼近,她面上的表情神色自然是皆數落到他眼中,蕭玄只覺得呼吸一窒,抓著她的手也跟著一緊。

  可這會兒葉楠夕卻又接著道:「我要去跟夫人告辭了,夫君還要拉著我到何時?一會有人過來瞧著你我光天化日之下摟摟抱抱的樣子,可不是又給人添新的談資。」

  「我隨你一塊去。」蕭玄說著就放開手。

  葉楠夕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轉頭看了他一眼:「你欠鳳十三什麼了?」

  蕭玄微頓,隨後淡淡道:「沒什麼。」

  葉楠夕似笑非笑地道:「沒什麼就好。」

  倆人還未行到花蕊夫人那,就看到丁四奶奶帶著幾分焦色從裡頭出來,瞧著葉楠夕後,還掩飾的一笑:「夕娘這是要回去了?」

  葉楠夕若無其事地點頭:「是。」

  「還想找你陪我逛一逛這園子,只是既然三爺找你來了,倒不好硬拉著你陪我。」兩句話功夫,丁四奶奶面上的神色也已恢復正常,葉楠夕心裡不禁暗歎,若非她早知道,此刻怕是完全看不出來丁四奶奶藏在眼底的焦慮和憤怒。

  都不是簡單的女人啊,只是不知今日之事後,丁家和侯府會出個什麼樣的結果。

  瞧著丁四奶奶遠去的背影,葉楠夕才道了一句:「十五那日的百善宴,說不準會有什麼變化呢。」

  ……

  客人陸續告辭離開,宴席隨著夜幕的落下而宣告結束。

  個白天的熱鬧想比,此時的公主府即便是燈火通明,卻冷得讓所有當差的丫鬟都禁不住打著哆嗦。特別是在正屋伺候的丫鬟,一個個都打著十二萬分的精神,直到康嬤嬤進來,開口讓她們都退出去後,她們才在心裡長長地舒了口氣,一時間生出幾分劫後餘生的慶幸。

  傍晚時分,公主府將最後一位客人送出去後,花蕊夫人即下令杖殺了兩個丫鬟。一開始她們還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後來聽聞事因後,皆嚇一跳,恐慌的情緒即在眾丫鬟間蔓延。但無論她們任何懼怕,或者有任何不解,卻都不敢道出一句不滿。就算有新進來的,不懂事的丫鬟想要多嘴什麼,也都被一下年長的丫鬟給即時喝止住了。

  不是因為公主府裡的丫鬟沒有好奇之心,而是多年的經驗告訴她們,無論她們做過什麼說過什麼,都有可能被傳到花蕊夫人耳中。沒有人知道誰會巴巴地告密去,但這樣的事情卻是一直存在。

  「查出來了?」康嬤嬤進來後,倚在美人靠上的花蕊夫人便問了一句。此時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漫不盡心,似並不怎麼關心這件事一般,康嬤嬤卻知道,這恰恰是夫人盛怒的時候,於是回話愈發恭敬小心起來。

  「回公主,是薛夫人身邊的丫鬟,今兒她過來,特意穿的跟咱府裡的丫鬟一樣顏色的衣服。所以蓉姐兒一時沒察,就著了道。」

  「薛家!?」花蕊夫人抬起眼,薛家一直就站在她這邊,如今要反過來算計她嗎?花蕊夫人沉吟一會後,就皺著眉頭問:「確定?」

  康嬤嬤點頭:「確定,那丫鬟已經在薛家三年多了,叫如意,一直就在薛夫人院裡當差,去年才提升為一等丫鬟。不過今兒原本是另外一個隨薛夫人過來赴宴的,只是臨出門前,那丫鬟卻鬧了肚子,所以才換上她。」

  花蕊夫人手指在自己的大腿上輕輕彈了幾下,然後問:「如今那丫鬟何在?讓她來見我。」

  康嬤嬤垂下臉低聲道:「她一回薛府,就上吊自縊了。」

  花蕊夫人手指的動作倏地停下,然後坐起身,冷聲道:「薛家怎麼交代?」

  「薛夫人如今正在院外等著。」康嬤嬤說到這,就微微抬起頭「剛剛一直就說她完全不知道這事,也不明白如意為何會這麼做,又說可能是誤會……」

  「誤會?」花蕊夫人冷笑「讓她進來,我倒要聽聽,到底是怎麼個誤會!」

  康嬤嬤點頭,只是將要出去時,又忍不住道了一句:「公主萬萬要息怒,此事老奴覺得疑點頗多,依老奴看,薛家做這樣的事,完全沒有任何利處。」

  「一顆棋子藏在身邊三年都不曾察覺,就已是不可饒恕的錯!」花蕊夫人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康嬤嬤心頭微凜,點頭應聲。

  薛夫人進了正屋後,看著座上冷色如霜的花蕊夫人,便戰戰兢兢地走過去,曲膝道:「表,表姐,這事我真的不知道,那個賤人一回去就上吊了,我也來不及審問……」

  「蠢貨!」花蕊夫人忽的一聲喝,擱在旁邊的茶盞即摔到薛夫人腳邊,滾熱的茶水潑灑到她腳上,即便她今日穿的鞋子夠厚,卻還是被湯得驚叫一聲,差點就癱到地上。

  瞧著薛夫人這等嚇得似快要暈過去的樣子,花蕊夫人卻連眉毛都不見動一動,依舊冷著臉道:「當日那丫鬟是怎麼進你府裡的,又是怎麼到你身邊當差的,這中間都經了誰的手,給我一個一個查出來!」

  「我,我已經讓人去找那個牙婆子了,只是,那牙婆子似乎已經回鄉去了,也不知具體是哪個鄉鎮,這一時半會怕是查不到。」薛夫人說話時,因害怕的關係,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似隨後都有可能因缺氧而暈過去。

  「找不到牙婆子,就找牙行!」花蕊夫人恨恨道「我知道你心裡還以為今日之事多半是個巧合,不想拿這事攪得你整個府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薛夫人慌忙道:「沒有沒有,之前推薦那賤人到我身邊的人,我都讓人綁起來了,原是要好好審一番的,只是暫時還審不出什麼可疑之處。」

  「需知今日之事,一開始只有你知道,可結果卻是有人借我之手反過來算計我,偏弄出這事的人,又是你身邊的人,而如今更是死無對證。」花蕊夫人冷笑,緩緩道「找出那個人,否則你來頂替。」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31 AM


第七十九章:嫌疑


  葉楠夕回了侯府後,便從紫草口中聽說了那引發此事的磐竟是薛府的人,既詫異又莫名。

  她知道薛夫人跟花蕊夫人的關係不淺,若真是薛夫人所為,那可真是有好戲可看了。但若是有人故意嫁禍的話,那麼此人的手段就真的讓人不敢小瞧了……

  一直到太陽落山後,她心裡還在琢磨著這事。

  「三奶奶,要傳飯嗎?」綠珠將油燈給點上後,就問了一句。

  「傳吧。」葉楠夕說著將擦手的熱毛巾遞給紫草,紫草捧著水正要出去,葉楠夕卻又叫住她問了一句:「三爺剛剛是出去了吧,這個時候了,誰來叫他的知道嗎?」

  紫草搖頭,只是想了想又道:「末年沒有跟著三爺出去,或許是去了漕幫那邊,若是去書院的話,末年一般都會跟著的。」

  不會又是去會別的女人了吧,卜楠夕有些惡意地推測了一下,然後淡淡一笑。如今提起漕幫,她就會想起鳳九娘,想起鳳九娘,難免就會想起鳳十三娘,想起鳳十三娘,自然就又琢磨起今日之事。

  她回侯府不久,蕭蓉嫣也回來了,不過令她稍感意外的是,蕭蓉嫣回來後,表現得很是平靜,既不哭也不鬧,似的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然而,傍晚那會,蕭丁氏過來這邊,就此事給她透露了個消息。

  蕭慕氏當時就要求讓丁錄娶蓉姐兒,花蕊夫人卻並未急著就此事表態但明顯是對丁家有極大的不滿。而丁四奶奶則更是憤怒,因為丁錄休息的地方,是公主府的人領著過去的,這休息的地方也是公主府的人安排的,所以丁四奶奶覺得此事錯在蕭蓉嫣,與丁錄無關。然而公主府的管家卻道,男客休息的地方並不是那間屋子,而是在那處院子的對面。

  丁四奶奶自然指他們胡說,於是花蕊夫人就讓侯府所有下人都出來讓丁錄指認結果,自然是找不到那位帶他來這邊休息的丫鬟。於是這事就鬧了起來,然而,不管怎麼鬮,兩孩子的事都不能這麼簡單就算了。所以,如今花蕊夫人對此時也很是惱火,而且世子爺聽說這事後,首次跟花蕊夫人的意見產生不合。

  此事到底關係到侯府姑娘的清譽,丁家再怎麼覺得憋屈,也只好退一步說好話商量。

  第二日葉楠夕因要確認薛夫人那兩副古畫的事,特意去了薛府一趟。隨後便知道了昨日跟著薛夫人一塊去公主府赴宴的丫鬟,當天回去後,就上吊自縊了。

  葉楠夕從薛府出來後,不禁長長的吁了口氣。

  與此同時,花蕊夫人這邊已經開始將算計自己的人一個一個的排查。而最終,她懷疑的對象還是落到葉楠夕身上。康嬤嬤在一旁想了一會,便道:「三奶奶的嫌疑確實最大,昨日三奶奶確實去找葉四姑娘了,只是老奴不明白的是三奶奶如何知道咱們的計劃?」

  花蕊夫人看著紙上最後剩下的那幾個名單道:「你忘了紫草。」

  康嬤嬤怔了怔,便道:「紫草之前再那園子裡只是個粗實丫鬟,年紀又小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即便是這些年成了三奶奶的貼身丫鬟,到底也只是個普通的丫鬟,怎麼會可能揣摩得到夫人的心思。」

  花蕊夫人冷笑:「有些人,天生就是吃那碗飯的,有幾個丫鬟能做得到似她那麼果決,當日在蓉姐兒那,說砸了自己的手就砸了。真是乾淨利落,可惜你之前看走了眼這些年也不曾真正重視,讓我失了一顆好棋子。」

  康嬤嬤額上冒出冷汗:「是老奴眼拙。」

  「算了到時你將她收拾乾淨就是。只是今日之事,紫草的疑點也不是最大即便她能推測出點什麼,但薛府那丫頭是三年多前才被送進薛府的。而葉楠夕那丫頭,在如意進薛府的時候,她還未嫁入侯府。」花蕊夫人說著就拿起筆,將葉楠夕的名字劃去,「她還沒有那麼大的能耐,當時也沒有這麼做的動機。」

  如此,那張紙上就只剩下葉明,王夫人,薛夫人,還有蕭玄。

  看到最後一個名字時,花蕊夫人冷眼沉默許久,就將手裡的筆往桌上一扔,毛筆上的墨汁即濺了幾滴到康嬤嬤身上,將她那身上好的繡花袍子給染污了,但她卻連看也不看一眼,而是伸手將毛筆小心放好,又拿自己的袖子將濺到桌案上的墨汁擦拭乾淨,然後才問了一句:「為何會懷疑王夫人,她入俞川才個把月。」

  「雖時間短,但鳳家如今是非常樂意看到我陷入這等為難的境地,而且,誰敢保證鳳家沒有早作準備。」花蕊看著紙上那幾個人名,壓住心頭的怒氣接普,「蓉姐兒本是要送去晉王府的,是正經世子妃的人選今出了這等事,當個側妃都困難了,何況正妃。至於丁家那邊,我原只是跟丁四奶奶不和,卻並未跟整個丁家交惡,但蓉姐兒這事若是處理不當,兩家就再難走近。哼,如今,還不到跟丁家撕破臉的時候。」

  康嬤嬤道:「只是,鳳家不是已經表示要同侯府聯姻。」

  花蕊夫人冷笑:「鳳家的姑娘多得是,將一個送進侯府,再將一個送到晉王府,豈不兩全其美。」

  康嬤嬤心頭微震,許久才道:「若真是如此,那鳳十三娘………」

  「自然是要娶進來的。」花蕊夫人斂去眼中的怒意,平靜而冷酷地道,「白送上門來的,哪有推拒的道理,既然鳳家想讓自己姑娘進晉王府試水,我就成全她這心願又何妨。總歸最後,無論是鳳家還是晉王,還不都乖乖拜到我面前來。」

  康嬤嬤點頭,便道:「只是西府那邊的幾位少爺,適齡的都已定了親,夫人打算選哪位少爺?要退親的話,怕是幾位奶奶心裡會有微言。」

  「西府?」花蕊夫人沉吟一會,就搖頭,西府成不了事,鳳家怕是也意不在西府。」

  康嬤嬤一怔:「那是……」

  「交給子邇去辦吧,看來是可以提前滿足他了。」花蕊夫人緩緩道了一句,然後又抬起筆,在葉明的名字上圈了一下,隨後,又將筆移到蕭玄的名字上,許久,在旁重重點了一點,怒道,「孽子!」

  康嬤嬤忙道:「其實,老奴覺得,這是葉院長的疑點最大。」

  「他!」花蕊夫人看著圈裡的那個名字,瞇了瞇眼,「他是有足夠的理由和動機跟我作對,但是他是天底下最狡猾的人,抓不到他的任何證據。這麼多年,我費盡苦心,總算安排出一位能指認他的人,偏也被他給收買了!孽子!」

  見花蕊夫人怒氣上來了,生怕她氣壞了身子,康嬤嬤忙又道:「昨日之事,雖所有證據都指向薛夫人,但老奴卻覺得,薛夫人應該是被人嫁禍。」

  花蕊夫人斂了怒容,冷冷道:「沒用的蠢貨,不借此機會敲打她,她怕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自從公主府回來後,年氏就從葉楠薇口中知道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當下就驚出一身冷汗。晚上葉明回來後,年氏忙將這事告訴葉明,並道:「真不知是誰生了這麼惡毒的心,要跟咱葉府過不去,幸好薇兒無礙。

  葉明在她肩上安慰地拍了拍:「沒事就好,你也別多想了,既然薇兒已定親,日後就少帶她出去。」

  年氏點點頭,只是過了一會,就有些不滿地看著一臉平靜的葉明道:「老爺怎麼也不關心一下薇兒,今日她可是嚇壞了。」

  「一會你讓她過來我問問。」葉明想了想,又道,「也虧得夕娘多留了個心眼。」

  年氏沉默一會,才歎道:「雖是夕娘及時找到薇兒,只是今日之事,我總覺得不簡單,夕娘好似早知道些什麼一般。而且聽薇兒說,後來蓉姐兒進了那屋,當時夕娘並未出去阻止。」年氏說到這後,瞧著葉明忽然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明顯帶著幾分責備,她便解釋道,「我只是擔心萬一花蕊夫人知道了當時的情況,會不會責備道夕娘頭上,怪她明明察覺出不對勁,卻沒有拉住蓉姐兒。」

  葉明淡淡道:「我們這邊不說,花蕊夫人自不會去追究夕娘。」

  年氏想了想,直覺葉明也有事瞞著她不說,心裡生出幾分不快,卻又無可奈何,道了一句她去叫薇兒,就轉身出去了。

  直到今年的首次百善宴開辦日,丁府和侯府關於兩孩子的事還沒個具體的定論,然而外頭已經隱約傳出些話來了。如今凡是聽到消息的人,都等著他們兩家到底會怎麼辦這事。蕭慕氏氣得在世子爺面前哭了好幾回,世子爺沒法,他也心疼女兒,只得找花蕊夫人和侯爺去。雖說蕭蓉嫣本是定給晉王世子的,但已經出了這事,晉王那邊多半是不再認這個兒媳了,但他卻不能不認自個的閨女。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2-14 11:17 PM 編輯

第八十章:預展

  朝陽升起的時候,停在紫竹林前面的馬車陸陸續續排成長,今日是正月十五。十多年前,俞川的世家貴族們就有了個約定成俗的習慣,就是在正月十五的這一日,參與一場善事,以修福德。

  跟之前公主府的宴會不一樣,今日前來赴宴的客人,是男女各佔一半。女的多是各家主母或是新婚媳婦,男的則多是能在家裡說的上話,年過弱冠的主子爺。並且似這樣的善宴,男女間的座位不會分得太開,基本都是設在一個地方,就是為了方便相互間的交流。

  於是異性之間的相吸,珠光寶氣的奢靡,以及對權力和利益的追求,全都在行善的名目下,變得正大光明起來。

  而拍賣正式開始之前,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是預展,目的就是為給大家充分的機會觀摩拍賣品,引發佔有慾。並且,在主持者的遊說和暗示下,明白其中某些沒有擺出來的利好。

  葉楠夕一邊交代著丫鬟們要注意的事,一邊仔細觀察今日過來的客人,只見每一位面上都含著淺笑眼裡卻藏著算計。寒暄之中就帶著試探,點頭之時已送出深意。若說之前公主府的宴會是主要作用於世家之間的人情往來,那麼今日的宴會,則應該算是豪門貴戶之間一場別開生面的博弈了。

  之前丁四奶奶就對她說過,無論百善宴如何粉飾自己,其最終目的還是誘使那些心裡充滿慾望的貴人,令他們判斷失衡,突破底線,對每件拍賣品瘋狂出價,抬價,出價,抬價……最終以離譜的價格成交,如此,不管百善會私下許了什麼利好,都不會是虧本的。

  而要想成功地引出人們心底的貪婪與不安分,最有用的法子就是一本正經地勸說,讓那些高門鼎貴們相信,他們的快樂,在於更多的獲取,他們成功的途徑,在於足夠的付出。並且,有此等追求的人,不可能就只你一人,今日但凡來此的客人,都抱有各自的欲求。

  人,地位越高,內心深處的欲求就會越多。

  紫竹林的觀雪閣內已經佈置好,近三十件拍賣品被一一擺放出來,每位拍賣品旁邊都候著一位貌美的侍女,每當有客人靠近時,她們便會給客人介紹關於此件拍賣品的相關信息。

  這些侍女自然都是丁府安排過來的,並未每一位都有至少一年的學習經驗,才能參與在這樣的場合。

  葉楠夕在觀雪閣內看了一圈後,目光落在放在中央的那兩副古畫上,她算過,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就有八位客人過去細細詢問了那兩副古畫。感興趣的人不少,原應該是件值得高興的是,但此刻她心裡卻隱約生出幾分不安。

  有一份軍機密文將借百善會之手送出去,據蕭玄獲得的消息是,那份密文很可能就藏在那兩份古畫當中。此事到底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她不知道,但卻很清楚事關重大。可偏這樣的消息,她又不能如實告訴丁家,在這樣各懷鬼胎的漩渦裡,誰都不能保證誰不會出賣自己。

  所以,那兩副古畫,今日還是被送來了。而她一大早,趁著客人都沒到的時候,就將那兩副古畫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被她叫過來的蕭玄也檢查了一遍,亦都看不出什麼名堂。

  她倒聽說過有的字畫用水潑或是用火燎上一燎的話,就會有別的表現,但是這麼貴重的古畫,薛夫人又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盯著,丁家的負責人亦在一旁,她哪裡敢動這個念頭。

  今年百善會的主人是丁家,她不過是提供場地的參與者罷了,所以這等做決定的事情遠遠輪不到她來張口。而之前因已簽下契約的關係,她也不可能說撇開就撇開。

  所以眼下,蕭玄只好先按兵不動,等著看最終會是誰買走這兩副古畫。

  而葉楠夕也只得等著看,今日之事會有個什麼樣的結果。

  「一般第一次參與這等場合,都會表現出幾分興奮,你倒是意外的沉靜。」正在一旁兀自出神的時候,丁四奶奶忽然走過來,看著她笑了一句。

  葉楠夕回過神,便也笑了笑道:「其實也沒我什麼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四奶奶的人負責去了,我倒覺得自己更像是個看客。

  「一般來說,看客更容易入局。」丁四奶奶說著就指了指旁邊那套鳳形金飾頭面,「聽說那是前朝某貴妃生前佩戴過的東西,剛剛我瞧著起碼有三位夫人對這套頭面感興趣,不愧是宮裡出來的東西,做工確實精美無比,夕娘難道不動心?」

  葉楠夕搖頭笑道:「四奶奶可別誘惑我,這裡展出來的東西我是一樣都買不起。」

  丁四奶奶嗤笑道:「夕娘這是在說笑了,就算花蕊夫人那婆娘小氣,但蕭三爺可是將你捧在手裡疼的,你若想要,區區一副金頭面難道蕭三爺還送不起。」

  「四奶奶太抬舉他了,他不過是個書院裡的先生,哪能跟旁的人比。」

  丁四奶奶神秘一笑,就走進一步低聲道:「你這傻丫頭,難道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如今大家都傳你和蕭三爺夫妻不和,今日你讓蕭三爺為你拍下這副頭面,可不馬上就能堵住那些人的嘴。至於蕭三爺的錢袋,你就不用心疼了,這副頭面拍下來後,百善會收取的那份銀子我自然會退給你。」

  原來是這意思,自她搬進紫竹林後,即便是有百善會這個藉口,但還是引起好些人的猜測。於是她之前被送回娘家的那件事也跟著被翻了出來,私下裡傳的許多話自然就不會多好聽了,而夫妻不和這事,基本是被坐實了。

  葉楠夕心裡道,其實他們猜得也沒錯,不過今晚她的注意力不在

  丁四奶奶之所以過來跟她說這個,多半也是抱有好奇的心態,倒是難為她這麼捨得了。也不知丁錄的事他們私下裡有個定論沒,這會兒倒關心起她的事了,真不知她是真有這份閒心,還是另有目的。

  葉楠夕笑了笑,便道:「我跟三爺好好的,何須為那等無稽之言亂砸銀子。」

  丁四奶奶看著她,無奈地「嘖嘖」了一聲。

  「我先過去那邊看看,這拍賣會再一會就要開始了。」葉楠夕說著就略有些歉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往一邊去,她倒也不是要避開丁四奶奶,而且瞧著鳳言飛過來了,並走到他的那張屏風跟前細看。她前幾天一直想找他來看看這屏風修補過後的樣子,然後跟他定個底價,卻讓人去請了幾次都碰不上。偏這屏風比起今日別的拍賣品,價格太不起眼,她也不知他能否滿意。

  旁邊的侍女還在跟鳳言開介紹這張屏風,鳳言飛聽後面上不由露出幾分無奈的笑。若這屏風不是他的東西,他聽了介紹後,真沒準也會心動呢。

  葉楠夕走近後,便對那侍女搖了搖頭,然後看向鳳言飛禮貌地笑道:「這是我跟丁府的人商議後定下的底價,不知鳳先生可滿意?」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33 AM


第八十一章:吃味

  鳳言開卻沒注意那價格,細細觀察了一遍那屏風後,就滿意地點頭笑道:「完全看不出是修補過,不知三奶奶是哪請的師傅?」

  剛剛葉楠夕問出那句話時,旁邊的侍女即意識到眼前的男子,可能就是這張屏風的主人,於是不由仔細打量了一眼。算得上是五官端正,但看著很是平凡,不過卻給人一種很乾淨和煦的感覺。那侍女原是不怎麼在意的,只是此時忽然看到鳳言開面上露出的笑容後,目光不禁呆了一呆。

  這樣平凡的男人,笑起來後,竟似光華初綻,臉還是那張臉,但感覺卻完全不一樣了。

  葉楠夕也將目光投向那張屏風,然後道:「說來也是巧,當時讓人去俞川最大的家什店裡請他們的師傅,偏那老師傅病了。那領了差過去的小子正發愁著呢,結果出門口後,就碰上一位專門修這個的工匠,就給請了回來。」

  鳳言開負手站在那,又看了一會才道:「這修復的手法真是巧,倒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葉楠夕瞧著鳳言開忽然陷入沉思的表情,一時不好出言打擾,而從剛剛的對話中她已清楚,對於這張屏風的底價,他應該是沒有什麼異議。而此時離正式開始拍賣剩下不到一刻鐘了,丁四奶奶那邊也開始仔細叮囑身邊的人,葉楠夕正打算過去時,鳳十三娘卻從一邊走過來對她笑道:「今日的百善宴辦得真熱鬮,參與拍賣的東西也是一件比一件精貴,真是讓人一看就想擁有,真不知最後它們都會花落誰家。」

  葉楠夕淡淡一笑:「十三娘若是看上了什麼,盡可出價,今日這些東西,皆是價高者得。」

  鳳十三娘往周圍看了一看,然後就將目光落在眼前這張屏風上:「這張屏風我倒是越看越喜歡,要不七哥直接送我吧,別拿來拍賣了,總歸這屏風原不就是要送人的。」

  葉楠夕微蹙了蹙眉,這張屏風她已經記在百善會的賬目上了,之前也費心請了師傅將損壞之處修復好了,算是前期已經投入了資金,並且她自己也挺喜歡這張屏風的,加上價格也在她能承受的範圍內。所以她本是想著,今日若是能成功拍賣出去,她至少可以分到一筆紅利,而萬一沒人買的話,她乾脆就自己買下,擺在側廳裡。

  可這個時候,鳳十三娘突然過來這麼一說,若鳳言開真聽了話收回拍賣品,那她不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光是之前自己一頭熱地去張羅這件事,看起來簡直就像個傻子。

  鳳十三娘,這是在明著要甩她巴掌呢!

  鳳言開看了葉楠夕一眼,便對鳳十三娘道:「這張屏風我已答應蕭三奶奶放在今日的拍賣會上拍賣,實不能食言,你若是喜歡,一會拍下來便是。蕭三奶奶定的底價並不高,跟今日別的拍賣品比,這張屏風也不起眼,應當不會有人競價。」

  鳳十三娘有些惋惜地歎一聲,便對葉楠夕道:「那就麻煩三奶奶多照拂一下,可別把價抬得太高。」

  葉楠夕淡淡一笑:「若是有客人喜歡,我也阻止不了不是。」她說完,就對鳳言開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往另一邊去了。

  鳳十三娘站在遠處看著葉楠夕離去的背影,饒有興致地道:「這女人,膽子不小,胃口也不小,竟真的從侯府搬了出來,也不知蕭大哥是怎麼忍得下她的。」

  鳳言開看了她一眼,忽然問:「你真的喜歡這張屏風?」

  鳳十三娘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那張屏風:「自然是喜歡的,不然我怎麼會向七哥討要。」

  鳳言開笑了笑,沒再說什麼,正好這會瞧著蕭玄,便朝他那邊走

  鳳十三娘追著鳳言開的身影看了一會,然後也笑著跟上。

  葉楠夕對應完幾位貴夫人後,轉頭一看,便瞧著觀雪閣外面的紫竹下,鳳言開和鳳十三娘,還有幾位年輕人正圍著蕭玄在談論著什麼。蕭玄面上的表情還是淡淡的,只是這會兒他似注意到她的目光,忽然抬眼,往她這看過來。

  他看過來的目光也是淡淡的,卻落在她身上後,未有稍離。

  明媚的陽光下,身處一群年輕男女間的他,安靜中帶著幾分銳利,惹眼極了。而此時,蕭玄周圍的人也注意到他的目光所向,便都不由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鳳十三娘也跟著轉頭。葉楠夕便在這會,對著蕭玄露出一個淺淺的笑,似有幾分含羞,於是這瞧著旁人眼裡,便像是夫妻間的眉目傳情了。

  蕭玄面上的表情依舊如常,只是目中露出幾分詫異,卻隨後又明白,葉楠夕此時不是做個樣子給別人看的。於是剛剛那一瞬,被她牽著軟的心,即隱約生出幾分不快。

  偏這會,葉楠夕旁邊走過來一個人,她便從他這收回目光,轉過頭去。也正好這會兒,觀雪閣內的拍賣會正式開始了,蕭玄即抬步往裡走去。

  「恭喜你。」蕭時遠站在葉楠夕身邊,揚起嘴角道,「你搬出來的那日我沒來得及過來祝賀,今日就趁著這機會,拍下一件你喜歡的東西,就算是我送你喬遷之喜的禮物吧。」

  葉楠夕詢問地看了他一眼:「你—如今手頭很寬裕了?」

  蕭時遠看著前面的侍女將第一件拍賣品的底價拍揭開,然後自信滿滿地道:「只要你喜歡,我準能給你拿來。」

  此時,已經有侍女將出價的卡片一一送到客人手裡。客人參與拍賣時,只需在這卡片寫下心裡的數字,然後自然會有貌美的侍女過來替其喊出價格。

  葉楠夕因是主辦方,所以沒有參與拍賣。只是她瞧著蕭時遠把玩這手裡的那張卡片,想了想,便道:「那張四季花卉的琺琅屏風,一會若鳳十三娘出價的話,你就競價吧。

  不過若別的人要拍,就算了。」

  蕭時遠玩著卡片的手微頓,然後看了她一眼:「你跟鳳十三有過節?」

  葉楠夕坦然道:「沒有,我只是不喜歡她。」

  「為什麼?」蕭時遠卻跟著問了一句,「難道是因為蕭玄?」

  花蕊夫人的意思已經傳達給他了,自然知道鳳家眼跟侯府結親之事,也清楚鳳家要嫁入侯府的是哪一位姑娘。

  葉楠夕看了他一眼:「倆女人相互看不順眼而已,跟他有什麼關係。」

  蕭時遠不信,於是眼神頓時添了幾分陰冷,因這會兒大家都被那個即將進行拍賣的一對金銀香爐和過高的價格吸引住了,此一刻,幾乎所有人都在就這樣的底價竊竊私語起來。所以倒也沒什麼人注意到葉楠夕這邊,蕭時遠盯著葉楠夕低聲道:「你該知道我對你的心,既然你已經從侯府搬出來了,我也可以許諾日後定會好好待你,只是你再不可這麼忽冷忽熱地令我混淆!」

  葉楠夕看著那雙透著幾分陰冷和藏著幾分瘋狂的眼睛,心頭微有些發冷。印象中,她以前並不曾做過什麼令他誤會的事,只是因惋惜他那樣的身份卻落得如此境地,加上兒時曾有過一段交情,所以當時在侯府裡偶有碰上時,難免會跟他閒聊幾句。可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心裡有了這樣的誤會?

  若是對他耍心眼的話,也就只有在她父親壽宴的那日,她因鳳九娘所托,所以當時他忽然找過來後,她便欲擒故縱般的試探了他幾句,但也不至於就讓他誤會成這樣。

  葉楠夕怔然間,蕭玄從她後面走過來,開口道:「夕娘,隨我去看一看那對青花瓷。」

  蕭時遠微微瞇起眼,看向蕭玄,蕭玄面無異樣,只是禮貌地對他頷了頷首,就示意葉楠夕隨他過去。

  她丈夫過來請了,她自然不可能還留在這駁了丈夫的臉,並且此時已經有人往他們這邊瞄過來了,葉楠夕便笑了笑:「時少爺的位置是在那邊,酒水已經備好。」

  兩人才走開,前面的競價就開始了。

  這對金銀香爐聽說曾被寺廟的高僧用過,而今日前來赴宴的高門鼎戶們,自然不乏有善男信女,因此這對底價開出七百兩的香爐,最後以一千八百兩成交。

  接著,一對底價為三百五十兩的鑲寶石金盃,以九百兩成交;一對一千三百兩帝王綠鐲子以五千五百兩成交………每當有人一擲千金,空氣中便瀰漫著一片唏噓之聲,猶如風過竹林,蛇行草上。伴著侍女們清晰溫和的喊價聲,所有人的神經都被牽動了起來,於是客人的陣陣噓唏聲就像是條件反射般,不知不覺中成了一種純粹的生理反應。

  在這佈置清雅的閣樓內,穿戴精緻高雅,平日裡總表現的溫文有禮的貴人們,完全展露出他們心裡貪婪,以及不可告人的慾望。

  蕭玄將她帶到這邊後,並沒有多說什麼,那對青花瓷剛剛拍賣的時候,他連出價都沒有。葉楠夕瞥了他一本正經的側臉,心道,難不成他剛剛是吃味了?

  卻就在這會,那張四季花卉的琺琅屏風被侍女們小心抬到中央。

  葉楠夕不由打起精神,而坐在離她不遠處的鳳十三也微動了動自己手裡的卡片。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34 AM


第八十二章:競價

  這張琺琅屏風的底價是兩百兩,相對這一類的屏風來說這個價格很是公道,甚至還略低一些。而琺琅屏風也算是家什中的高檔品,並且這張屏風足有一人高,當侍女將屏風抬到大廳中央後,還特意轉了一個角度。於是在光的折射下,那屏風即絢出一層璀璨的華光,上面的花卉在那一瞬華麗得令人無法直視!

  頓有數位客人感興趣地坐直起身,葉楠夕往鳳十三娘那瞥了一眼,就見她正跟旁邊的王夫人在悄悄說著什麼。葉楠夕將收回目光時,她忽然就轉過臉,朝葉楠夕涼涼的笑了一笑,然後又看了蕭玄一眼。

  葉楠夕扯了扯嘴角,回報一個禮節性的笑,然後轉目,卻見蕭玄根本沒注意鳳十三娘那邊,而是一直將目光落到那張屏風上面。

  此時,競價已經開始。

  鳳十三娘果真是第一個出價,她旁邊的侍女領了她的意思,喊出兩百五十兩的價格。

  聽了這數字,葉楠夕心裡冷笑,果然是個二百五。

  緊接著,有人出了兩百七十兩的價,鳳十三娘示意旁邊的侍女喊出三百兩,卻馬上,那位跟她攀價的人又喊出三百五十兩。

  這等大小的琺琅屏風的正常市價是三百兩,超出三百兩的話,又是曾破損過的東西,對於這些擁有更高追求的貴人來說,就有點不值了。而讓他們一開始就沒有跟著出價抬價的主要原因是,這張屏風在今日的拍賣品裡是屬於沒有附加百善會許諾的額外利好。同時這張屏風亦不是什麼名師之作,若真有興趣的人,完全可以找人訂做。這也是為何剛剛鳳言開說對鳳十三娘說,要拍下這張屏風並不難。

  因此,當價格喊到三百五十兩後,一開始對這張屏風感興趣的人,也都失了興趣。說起來,每年正月十五這一日的百善宴,其主要作用是藉著拍賣的名頭定下某些人的權益走向。

  誰提供了拍賣品,誰最終拍到手,有多少銀子流進又流出,這些看著沒有任何問題的事情裡頭,其實都暗含文章。只不過這些事情到底是如何運作的,葉楠夕並不知道,也沒資格參與。

  「四百兩!」鳳十三娘那邊又出價了,頗有點志在必得。

  「六百兩。」誰知還不等眾人往鳳十三娘那轉過頭,之前一直跟她競價的那邊馬上跟著抬價,並且一下子高出兩百兩。

  六百兩對於今日前來赴宴的客人來說是個扔在他們面前,都沒能讓他們動下眉毛的數字。只是一張沒有任何附加值,明明只值三百兩,又是可以直接訂做的舊屏風,卻有人競價到六百兩。即引起許多人的好奇,葉楠夕也不由轉過臉,尋那位跟鳳十三娘競價的人到底是誰。

  座位的侍女的安排她都瞭然於心,於是只掃了一掃,就找到出價的客人。是位三十左右,身材甚為豐滿的婦人。葉楠夕記得她是俞川富商柳老爺家的姨娘,聽說是柳家主母今兒病了,於是她便拿著百善會的帖子過來了。

  怕是對今兒之事還一知半解的人拿著銀子過來玩的,合該鳳十三娘倒霉。葉楠夕笑了,鳳十三娘皺了皺眉,往葉楠夕這看了一眼,正好瞧到葉楠夕面上的笑。

  這會兒王夫人在她旁邊道了一句:「那是柳家不懂事的姨娘,且讓她拍下,到時我去拜訪一下柳夫人便可。」

  鳳十三娘卻道:「何必這會兒就讓人看低了,而且若真有個萬一那張屏風就不能經了別人的手!」

  王夫人沉吟一會便應允了鳳十三娘的意思,於是她們這邊跟著喊出七百兩的高價。眾人立即饒有興趣看向柳家姨娘,只是那女人這會兒似被旁邊的丫鬟提醒了幾句終於醒過神來,知道銀子不是這麼砸的。若真花七八百兩買下這麼個東西回去,老爺以後怕是就不會再讓她出門了,於是她面上雖有些不甘,卻還是忍住了沒有在開口。

  鳳十三娘笑了,主持拍賣的侍女正要記下買主,卻這會,有人出了一千兩。

  是蕭時遠,柳家姨娘偃旗息鼓後,他遲疑了一下,終是出價了。

  鳳十三娘一怔,旁邊的王夫人眼裡也露出幾分詫異,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待主持的侍女要定下時,她們才喊出一千五百兩。

  兩千兩。蕭時遠那邊一絲遲疑都沒有。

  「他為何會想要這張屏風?」王夫人有些滿是不解地低聲道,「難不成也是……」

  鳳十三娘也很是不解,而此時她更拿不定注意,還要不要繼續競價下去。

  現在的價格已經足夠離譜了,若是再繼續,勢必會起更多人的注意。只值兩百兩的屏風,此時竟被炒到兩千兩,即便這個數目還不足以令人血脈噴張,但卻已足以令人覺得不可思議了。這畢竟是在市面上能買得到的東西,兩千兩足以去訂做十張一模一樣的屏風。

  葉楠夕這會兒心裡已生出幾分緊張,剛剛,她忘了跟蕭時遠說一句,她並非定要得到這張屏風不可。她只是想,若鳳十三娘真想要拍,需得找個人跟鳳十三娘競價,不能白白便宜了那女人。

  可是,此時鳳十三娘卻遲遲沒有跟著出價,兩千兩,難道要砸在自己手裡?

  就在鳳十三娘舉棋不定,葉楠夕焦急地等待著的時候,蕭玄忽然朝旁邊的侍女示意了一下。

  三千兩!

  葉楠夕震驚地轉過臉看著蕭玄,一直有些漫不盡心的蕭時遠微瞇了瞇眼,往蕭玄這看了一眼,然後將價格抬到四千兩。

  五千兩,六千兩,七千兩,八千兩,九千兩——互攀相比的價格就像是咒文,不過片刻,這數字就飆升到一個令人覺得匪夷所思的價位。

  廳內的客人都隨著兩邊侍女的喊價,一臉不可思議地轉著腦袋。丁四奶奶也從一開始的滿面笑意,化成了滿臉震驚,甚至有些隱隱的擔憂起來。花蕊夫人今日沒有過來,但蕭慕氏等人卻是來了,此時她們都驚得呆坐在位置上,怔怔地看向蕭玄這邊。

  花蕊夫人早年時非常溺愛幼子,在蕭玄進宮當皇子伴讀時,就將好些私產交到蕭玄手中。後來,蕭玄被除去軍籍回了俞川後,花蕊夫人似為了表示愧疚,又補償了他許多,聽說如今陸九漕幫的一些產業,都有他的分子在裡頭。蕭慕氏一直就知道這位甚少過問侯府事務,平日裡也不曾顯擺什麼的三叔,其實手裡有不少東西,卻不知道,他竟真能真捨一擲千金!

  比起震驚,嫉妒的情緒更重。

  「一萬一千兩。」蕭玄這邊直接破萬。

  「你瘋了!」葉楠夕這會兒也不得不制止他,她只是想讓鳳十三那女人出血而已,卻不想最後這刀竟扎到了自己人身上。鳳十三娘的血她沒瞧到,就光見自個丈夫的血嘩嘩地流過沒完!既然有這麼多,隨便甩給她一些也比掙這個莫名其妙面子強啊!

  隨著一萬一千的叫價喊出,每個人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砰砰砰地加快了跳動,整個廳內充斥著赤裸裸的慾望與緊張。此時,似乎他們喊出來的那些數字都不是代表著白花花的銀子,而是男人的面子和自負。

  鳳十三娘早在蕭玄開始出價的時候,就退出了這場爭奪,之前曾跟鳳十三娘競價的那位柳家姨娘也一臉呆滯的模樣。

  這裡是財富的集散地,是無形的戰場,雖兵不血刃卻硝煙瀰漫。

  周圍的賓客之前還有些切切私語,兩位都是侯府裡的少爺,卻在這個地方爭搶競拍一張普通的屏風,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好些人甚至已經在心裡為這一場競拍添上了許些桃色,而有的人看向葉楠夕的目光裡,也跟著多了幾分趣味。可到了此一刻,所有人都安靜下去,已經沒人關心這張屏風的原主是誰,每個人都等著最終會是誰拿下這張屏風。

  蕭時遠的臉色有些凝重,一萬一千兩,他如今不是不能動用,但是會比較麻煩。而此時,葉楠夕也看向他這邊,那眼神分明是在讓他別再競拍下去了。拍賣最基本的規則是,只要競拍一開始,不到最終結果出來,誰都沒有權利中止這個遊戲。

  可今日之事在葉楠夕看來,簡直像是場荒唐的鬧劇。而也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財富給人帶來的刺激。

  一萬三千兩。

  蕭時遠還是跟著出價了,眾人倒吸了口冷氣,葉楠夕呆在那。她知道,此時蕭時遠不是為了討她歡心,而是為了爭一口氣。

  一萬五千兩。

  蕭玄甚至連猶豫都沒有,又讓人出價,葉楠夕僵硬地轉過臉看向他,卻見他直到此刻,面上竟還是那等淡淡的表情,就好似,他是故意抬價一般。

  一萬五千兩?蕭時遠瞇了瞇眼,價格已經高得太過離譜,兩人之間的競價在此時看來,已經是發展為要讓對方砸進去更多銀子。於是他開始琢磨著這是不是蕭玄的最後一次出價,就是等他跟著競價,然後蕭玄再不跟價。

  如此,可不等於是蕭玄把他給坑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34 AM


第八十三章:曲終

  照常理來論,此時這廳內,最為震驚,或是最為欣喜若榧的人,應當是這張屏風的主人了。這場荒唐的競價,對他來說無疑是天降橫財,只是此時,他面上不僅沒有理應該有的興奮,反多了幾分思忖。

  蕭時遠他沒打過交道,但蕭玄的性格他卻是有幾分瞭解的,這裡的氣氛確實可以令人蠢蠢欲動,但不可能能影響得到蕭玄那樣的人。照理,蕭玄不可能會為了一些無聊的意氣之爭,而做出此等漫天揮霍之事。

  蕭時遠沉吟稍許後,便沉默下去。

  主持拍賣的侍女看著漏壺上標示的時間已到,見再無人出價,便宣佈這張屏風歸蕭玄所有。當那張燙金的賀貼送到蕭玄手裡時,葉楠夕無聲地歎了口氣,然後看了蕭玄一眼,卻見他面上並無絲毫獲得勝利的喜悅,只是平靜中帶著幾分鄭重。

  葉楠夕心裡忽然浮現出一個念頭:難道,他是真的想拍下這張屏風,不是意氣之爭?!

  而此時,蕭時遠心裡莫名的生出幾分悔意,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剛剛自己應該堅持將這張屏風拍下來。之前因葉楠夕的態度,接著就蕭玄突然插進來跟他競價,他一時激動,就沒有多做思索。此時塵埃落定後,他略一回想,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那張屏風肯定有問題,蕭時遠抿著唇坐在那,此時他面上帶著幾分陰寒,狹長的鳳目裡亦帶著幾分冷意只是就這拒人千里的表情,卻絲毫無損他的魅力。因這一場競價,許些貴婦人已頻頻往他那望去,同時,也有不少人往蕭玄這看過來。這些眼光裡或多或少都帶著點貪婪和渴望的情緒,猶如看著台上那些價值千金的拍賣品般。

  無論是誰,都會有在看到某樣東西時,即便知道自己得不到,卻還是渴望擁有。

  只是往往那些東西既不能賣,亦不能買,卻又最讓人欲罷不能。

  下一件拍賣品即將擺上來時,人們忽然看到蕭玄將手裡的賀貼遞給葉楠夕。並見蕭玄微傾身過去,對葉楠夕低聲說了幾句話,隨後葉楠夕淡淡一笑,就接過他的賀貼。

  大家馬上偷偷往蕭時遠那邊看了一看,果真瞧著此時他面上的表情異常陰沉,陰沉的有些邪氣。好些人暗暗遞了幾個眼神,然後心裡嘖嘖了幾聲。

  難道剛剛兩個男人如此一擲千金的行為,真的是只為博美人一笑!?

  想到這,很多女人眼裡立露出嫉妒艷羨的神色,鳳十三娘皺了皺眉,然後移開目光。

  接下來的拍賣,因這張屏風的影響,好些人似都沒有回過神,因此相對冷清了些。

  即便那對鑲著寶石的金盃,底價為三千兩,最後以一萬兩成交價格算是翻了幾翻,但是比起那張翻了七十多倍的屏風來說,就顯得有些不值一談了。

  若無意外今日拍賣得最成功,最出人意料的,非這張琺琅屏風莫屬。

  而因這張琺琅屏風是葉楠夕牽的線,所以她也算是獲得極大的成功,並且這筆交易,她能分到的紅利亦是非常可觀。可是此時葉楠夕卻不見有多少的欣喜,除了剛剛蕭玄將賀貼遞到她手裡時,她淡淡的笑了一笑外便再無別的表情。

  將近中午時那兩副古畫終於被捧了上來。

  這兩副古畫出自一人之手,並且兩副畫的主題是相互呼應因此其主人要求一起拍賣。所以,這兩副作為壓軸的古畫其底價是三萬兩,並且規定每次競價不得低於三千兩。

  畫,因沾了藝術二字,所以是風雅之物,很多人都覺得能擁有幾幅珍稀的名家畫作,不僅可以借此提高自己的品味,也可以在朋友面前好好炫耀一番。因此這兩副古畫的底價並未嚇到廳內的客人,反有些人因此露出幾分興奮的神色,不懂畫的人覺得價格越高,就說明此畫越珍貴。而瞭解百善會某些內幕的人,心裡則明白,這等壓軸之物的價格定得越高,那其利好就越是可觀。

  所以,無論是想附庸風雅的人,還是心懷鬼胎的人,這兩副古畫對他們來說,都是值得一搏的東西。

  很快,就有人直接出了四萬兩,卻聲音才落,就有人抬到四萬五千兩,跟著有人喊出六萬兩的高價,隨後又有數人參與進來。不過眨眼的時間,這兩副古畫的價格就喊到了十萬。而當價格破了十萬後,大部分競價人都紛紛退出,最後堅持下來的,還是最開始出價的那兩位。

  明明還是寒春之際,丁四奶奶卻覺得手心微微有些冒汗,拍賣之前,她預估這兩剁畫最終成交價,應該不會超過七萬兩,可現在,已經喊瓣一萬了!

  她沒想到,不過是些子虛烏有的消息,竟真的令這麼多人跟著瘋

  眼下她生怕事情會失控,可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可能停下。原本,這裡的每一件事情,都暗藏著刺激和瘋狂。那一聲高過一聲的價位,都充斥赤裸裸的搶掠和活生生的希望。

  凡事參與百善會的世家,都在博弈,成為王敗為寇。費盡心思,勾心鬥角,其實所為的,可不就是眼下這些赤裸裸的數字。

  葉楠夕仔細看了一眼,最後還在堅持競價的那兩位,她都覺得眼生,往旁邊悄悄問了一句後,才知道那兩人都是俞川的富商。

  俞川的一些豪商世家,她雖不怎麼熟悉,但卻還是覺得很是奇怪。

  若說那兩副古畫裡真的藏著什麼軍機秘密的話,要為此爭搶的,也應該是那是擁有官家背景的世家大族才對。一開始競價的時候,她倒是瞧著幾個官家子弟參與其中,只是因價格飆升得太厲害,他們很快就退了出去。

  「商家怎麼也參與到這樣的博弈當中?」葉楠夕悄悄問了蕭玄一句。

  「官商本就相互牽連。」蕭玄淡淡道。

  葉楠夕一怔,隨後恍悟,樹大招風,這樣的事情,有意者自然不會直接出面。

  拍賣的刺激之處就在於,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實現最不可思議的財富。

  這是一種既真實,又虛幻的美夢,在這裡,稻草可以變成金條,石頭可以化為翡翠。一切,都看你是否需要。

  最終,那兩副古畫以十三萬兩的最高價,被那位姓陳的富商收入囊

  而在這個過程中,凡事參與競價的人,已經被悄悄記錄了下來。未來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麼,現在還沒有人知道。

  隨著所有拍賣品都被送下去後,這個大廳忽然變得空蕩蕩起來,只是空氣中似乎還瀰漫著之前的硝煙味,既迷人,卻又令人心神疲憊,筋疲力盡。儘管如此,許多客人卻還是在座位上久久逗留,似還在回味之前那一幕幕,既緊張又令人期待萬分的競價。

  侍女們開始引領每一位拍賣成功的客人前去辦理交易事宜,蕭玄起身時,葉楠夕也跟著起身,然後跟丁四奶奶表示她先隨蕭玄去辦理琺琅屏風的事。那張琺琅屏風本就是記在她名下,而將這張屏風拍賣走的,又是她丈夫,丁四奶奶自是沒有不允。

  只是想著那最後成交的價格,丁四奶奶還真不知道是該祝賀她,還是該安慰她。想了想,只好笑著道:「今日之後,應當再不會有人說你什麼怪話了,最多也就是說些酸話。」

  葉楠夕無奈一笑,隨後便跟著蕭玄出去了。

  蕭時遠有心要去看看,只是這等大額的銀錢交易之事,百善會自然不會允許旁的人看熱鬧的。不說是蕭時遠,就是身為原主的鳳言開,都是沒資格跟著前往。

  於是當鳳言開走出關雪閣的大廳,長長的舒了口氣時,鳳十三娘就走過來道:「真想不到,七哥的這張屏風竟這般搶手,一萬五千兩,真令人不敢相信。」

  鳳言開歎道:「那張屏風沒什麼,不過是蕭三爺為博美人一笑。」

  鳳十三娘冷笑:「七哥也會說這樣的話。」

  鳳言開笑了,改口道:「改日我讓人給你訂做一張一模一樣的。」

  「算了。」鳳十三娘搖了搖頭,轉身前,又道了一句,「我想要的是一萬五千兩的屏風,今日錯失了,來日還是有機會的。

  曲終人散後,葉楠夕看著又放回原處的屏風,然後才問了蕭玄一句:「你為何要拍下這張屏風?」

  蕭玄伸手在那屏風上摸了摸,然後道:「你不是喜歡嗎?就先放在這吧,挺適合這房間的。」

  葉楠夕揚了揚眉:「你不會想跟我說,你砸下一萬多兩銀子,就只是因為我喜歡?」

  蕭玄道:「難以置信嗎?」

  葉楠夕看著他道:「我何曾跟你說過我喜歡。」

  「那以後跟我說便是。」蕭玄說著就走到她跟前,輕輕一笑,「去歇一會吧,今日你忙大半天,休息好了,晚上我帶你出去看花燈。」

  葉楠夕看了他好一會,就蹙著眉頭道:「你有什麼瞞著沒有說吧。」

  蕭玄便道:「今晚我會宿在你這。」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35 AM


第八十四章:夜宴

  侯府的元宵宴,蕭玄只陪著吃了筵席後,就攜帶葉楠夕出去了,說是要逛花燈。而兩人離開沒多會,壽寧侯也覺得夜裡寒,便先回了自己的寢屋,世子爺則被請到西院,同那裡的幾位爺喝酒去。於是府裡擊鼓傳花猜燈謎的夜宴,就剩下花蕊夫人和東西兩院的媳婦及姑娘們。

  「今兒的百善宴,三叔可真是出盡了風頭,花一萬五千兩去搶個只值兩百兩的屏風,可真是捨得給三嫂捧場。」蕭六奶奶有些酸溜溜地道,「之前倒沒看出三叔這麼會哄人,逛元宵花燈呢,說來我都好幾年沒去看過了。」

  元宵節逛花燈,多是小戶或是商戶人家喜歡的活動,如侯府這等勳貴之家裡的女眷,自是不能也這麼不講究。一般來說,往年她們都是在府裡擺宴慶祝,若是想出去的話,也是將某個景觀好的地方包下來,然後興師動眾,整府上下一起出去。光是代步的寶馬香車都能連成半條街,一路上引得許多百姓駐足觀看,艷羨異常。

  如蕭玄和葉楠夕今夜之舉,她們是極瞧不起的,但同時心裡又禁不住有些羨慕。

  花蕊夫人瞥了蕭六奶奶一眼,然後往蕭慕氏那看了一看。今日的百善宴她沒有過去,一是因為正月十五這日,她確實有些忙,二是囡為紫竹林是葉楠夕的地方,她今兒若是過去的話,可不等於是給葉楠夕長臉。這樣的事情,她自然是不會做的。

  蕭慕氏有些不滿地看了蕭六奶奶一眼這個時候提這種事,擺明了就是要讓花蕊夫人心裡不痛快。而花蕊夫人心裡不痛快了,自然不會給葉楠夕好果子吃,她不擔心葉楠夕,她只是擔心花蕊夫人因此事不痛快,讓她遭池魚之殃。

  蕭六奶奶對葉楠夕妒意甚深,無非是因為之前她一直覺得葉楠夕在這侯府裡,過得跟她一樣不順意。卻不想,葉楠夕卻因禍得福明明是跟她一般無二的人,如今竟一躍飛天。不說葉楠夕自回侯府後發生的種種事了,光今日三爺為她一擲千金的這事,就足以令她嫉妒得渾身發抖。

  「其實今日最令人訝異的還是那兩張壓軸的古畫,雖說是出自名師之手,但最終以十二萬兩成交,實在有些令人不敢相信。記得同樣的畫作,去年也曾拍賣過一副,當時是以六萬六千兩成交。」蕭慕氏說著,就笑著對花蕊夫人道「聽說薛大人對這兩副古畫甚是喜愛,只是為善修德,還是忍痛割愛拿了出來。

  如今能有這樣的成交價,可算是薛家的福德深厚。」

  花蕊夫人跟薛夫人的來往甚密,其中的利益也是相關的,因此,今日薛夫人的古畫拍得高價,花蕊夫人定也會有相應的收入。所以蕭慕氏才會這麼開口,可蕭慕氏沒想到的是,今日拍下那兩副畫的富商動用的也是花蕊夫人這邊的資金,可卻非花蕊夫人授意。

  這件事,顯然是比蕭玄拍下琺琅屏風的事更加令她憤怒。

  偏這還不是因為有細作的原因而是晉王那邊直接繞過她下的令,故此事不僅證明晉王不再信任她,亦證明她這邊也確實出了些問題。而且,十二萬兩不是小數目,偏接今年百善會不是由她主持運作。所以眼下這十二萬兩就似在她這邊撕開了一個口,若今年北方那邊的需求供應不上的話,那她手裡的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如此內情,蕭慕氏自然不清楚所以當她髮際自己說了這件事後卻發現花蕊夫人忽然沉下臉,一時有些茫然了不知自己說錯了什

  蕭六奶奶便笑了笑,就著蕭慕氏的話道:「十二萬兩的數目雖大但跟底價比起來,也不過是翻了四倍而已,那裡比得上三爺那麼大手筆,一下子就翻了七十多倍……」

  「與你有何干係。」花蕊夫人忽然開口,聲音冷冷的,聽地人心頭不由就跟著一顫。蕭六奶奶即住了口,訕訕地垂下臉,面上惴惴的,但心裡卻隱隱有些期待。

  夜宴散後,花蕊夫人正要找康嬤嬤,卻還未張口,就瞧著康嬤嬤一臉凝重的走進來,並且遣散了屋裡的丫鬟。然後從袖子裡一張捲成指頭大小的絲帛遞到花蕊夫人跟前,低聲道:「夫人,這是是從那兩副畫裡找到的東西,是藏在畫軸裡的,剛剛才送來的,是關於燕軍的事。」

  「什麼!」花蕊夫人一驚,忙接過康嬤嬤手裡的絲帛,展開細看。

  康嬤嬤心裡也有些緊張,若這上面的消息屬實的話,那麼今日這十二萬兩就花得不算冤。只是,花蕊夫人接過那張絲帛後,一開始面上還有些驚喜,只是跟著就生出幾分疑惑,隨後,當她將裡面的內容看了第三遍後,忽然就將手裡的絲帛捏緊,然後罵了一聲「賤人」!

  康嬤嬤不解:「夫人,這……有什麼不對嗎?」

  花蕊夫人瞪了她一眼:「蠢物,這算什麼燕軍暗傳來的消息,是那丁家那賤人寫來,想要騙我入套的!」

  「什麼?!」康嬤嬤大驚,忙接過花蕊夫人手裡的絲帛,只是看了又看後,便不解道,「夫人是如何瞧出來的?這真是丁四奶奶寫的?」

  「你自然是看不出的,那女人,我再瞭解不過!」花蕊夫人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康嬤嬤只覺得手腳有些發軟,如此說來,今日那十二萬兩,差不多是白送給丁府了!

  此時,葉楠夕隨蕭玄正走在俞川最繁華熱鬧的鐘樓大街上,寶馬香車,煙塵滿路,摩肩接踵,鬧聲連連,燈影輝煌,人影成織,也不知是花燈看人還是人看花燈。

  「去那邊看看。」天橋上有人耍雜,蕭玄便拉著葉楠夕往那走

  葉楠夕不由看了一眼自己被抓住的那隻手,這條街上的攤位很多,人也很多,加上不時有笑鬧的孩子從身邊跑過,剛剛就有一次她被撞了個趔趄,他注意到後,便握住她的手,護著她往前走。

  葉楠夕看了看他稜角分明的側臉,便道:「夫君今日貼心得令我有些擔心呢。」

  蕭玄轉頭不解道:「擔心什麼?」

  「擔心夫君一會將我給賣了。」葉楠夕瞅著他笑,「平日裡總悶不吭聲的,今日忽然變得這麼慇勤貼心,好生讓我覺得不安。」

  元宵的燈火下,即便她眼裡還帶著幾分漫不盡心,但她面上的笑看起來卻比平日多了幾分暖意,許是因為周圍的氣氛烘托出來的假象。所以,即便她這句話說得有些不中聽,但蕭玄卻還是惱不起來。手裡的力道略加了幾分,然後轉過身,垂下臉,看著她道:「我在你心裡,就是這樣?」

  語氣帶著幾分認真,並且他還特意轉過身,看著她問出這句話。

  而此時,他們倆正好站在一個轉買燈籠的攤位前,她抬眼,便見那數之不盡的紅燈籠整個成了襯托他的背景。遠處的夜空上有煙花綻放,旁邊還有小孩舉著仙女棒呼啦啦地跑過,浪漫得有些虛幻的場景,偏卻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葉楠夕笑了,說完就先往前一步道,「去那邊,晚了就擠不進去了。」

  「夕娘!」他跟上,只是這會兒前面似有幾地痞起了矛盾,於是人群突然往後一退,葉楠夕也只好跟著往後躲。蕭玄即擁著她避到街道的另一邊,然後道了一句:「夕娘,你無需擔憂,若真有我會拖累你的那一日,我會放你離開。」

  葉楠夕一怔,抬眼,他卻已經轉過臉,看著前面的街道,然後道:「太亂了,換個地方看看吧,或者現在回去?」

  他的表情平靜得,就好似剛剛那句話,不是出自他的口一般。

  馬車在紫竹林門口停下後,葉楠夕扶著蕭玄的手下了車後,再問一句:「你今晚真要宿在這?」

  蕭玄看了看紫竹林的大門,示意綠珠過去敲門,然後就示意葉楠夕跟他一塊進去。蕭玄去洗澡時,葉楠夕便吩咐下人將廂房收拾一下,他有事瞞著她,即便他不願說,她也就懶得再追問。

  只是,當葉楠夕在屋裡卸了釵環,換了寢衣,將上床歇下時,蕭玄卻從外進來了。葉楠夕一怔,就瞇著眼看著他道:「你該不會想睡在我這屋吧。」

  蕭玄點頭,就示意正在鋪床的綠珠出去。綠珠有些遲疑地看著葉楠夕,若是再侯府,蕭玄一個眼神,她自然是得馬上出去的,可是在紫竹林,她便覺得自己應該以葉楠夕的意願為主。

  「出去!」蕭玄看了綠珠一眼,然後對葉楠夕道,「我有話跟你說。」

  葉楠夕蹙眉,想了想,就對綠珠道:「你去外屋候著。」

  綠珠應聲出去後,蕭玄歎了一聲,有些不悅地看著葉楠夕道:「你——能不能別將我想得那麼齷齪,非得用這等態度對我。」

  葉楠夕笑了笑:「夫君要說什麼。」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37 AM


第八十五章:同床

  「睡吧。」蕭玄說著就一邊脫下外衣,一邊往她的床走

  葉楠夕瞧了他一會,直到他在她床上坐下,開始拖鞋的時候,她才有些不敢相信地走過去,打量著他道:「你要說的就是這兩字?」

  蕭玄將鞋脫了後,抬眼看她,遲疑了一下才道:「是。」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平靜得如他們真是和睦相處多年的夫妻,只是那眼神,卻還是閃過幾分複雜和無奈。兩人明明是多年夫妻,卻眼下的相處,連他都覺得多了幾分陌生和拘謹。原就該同床共寢的夫妻,卻獨處一室時,竟讓他生出幾分莫名的緊張。

  葉楠夕怔了好一會才道:「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讓你睡在這?」

  「我就歇在你身邊,你安心睡你的。」蕭玄說到這,遲疑了一下,就轉開目光,微微皺了皺眉補充道,「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你想對我做什麼!」葉楠夕說出這句話後,就吁了口氣,接著道,「已經給你收拾好廂房了,你去那邊睡吧,不用跟我擠一個屋。」

  蕭玄乾脆不理她,將腿往床上一抬,就躺了下去。

  葉楠夕瞪圓了眼睛,平日裡總是一本正經,悶騷到極點的男人,竟給她玩起無賴的做法。與其說她覺得彆扭,不如說是被他這態度給刺激到了,什麼事不能明明白白地說出來,非得要這麼給她一個看著辦的態度。

  「你——」葉楠夕被氣得笑了,點點頭道「行,這裡就先讓給你。」她說完就轉身往外走,卻剛走到門口,他卻從床上下來,一手從後面抓住她的胳膊,一手壓住將被她拉開的房門。

  只是他做出這個阻止的動作後,卻沒馬上開口說話,只是拿下巴碰著她一邊的鬢角。溫熱的氣息碰在她臉色,葉楠夕微側過臉看著他道:「你——」

  「算了,你若真的不喜歡,我今晚就睡在榻上。」他說著便放開她的胳膊,只是壓住門的那隻手卻未鬆開,頗有種她不往回走,就不鬆開的意思。這樣的動作,帶著幾分壓迫性的曖昧,他雖沒碰到她,但此時兩人靠得太近,於是彼此都能聞得到對方沐浴完後的味道。

  蕭玄垂下眼便看到她微鬆的領下,修長白皙的脖頸。

  許久沒有碰她了,今夜這麼貼近一看,特別是如此刻這樣的動作,兩人間的身材差異愈加明顯起來。真的清減了許多,蕭玄眸色微黯,又道:「夜裡跟我獨處一屋,讓你這麼在意嗎?」

  詢問的華語,卻被他說得如哄求一般,聲音依舊那麼好聽特別是眼下,幾乎是附在她耳朵旁開口,那帶著磁性的暗啞聲線令她差點就起了雞皮疙瘩。真不知他是無意還是天生就有這等調情的本事,一個動作,一句話,就足以令人覺得他似已情根深種。

  葉楠夕低頭笑了笑,然後轉身,抬手在他胸口拍了拍,一邊將他往後推開,一邊道:「夫君你再不跟我說實話我真會誤會夫君是沒有我不行呢!」

  見她回身了,蕭玄覺得剛剛忽然生出的緊張陡然一鬆就算之前再怎麼忽略,如今他已是不得不承認他的情緒受她影響得太厲害。剛剛她一轉身,他幾乎是反射性地就從床上躍起,對她執意不願跟自己同屋共寢,他說不出自己到底是生氣還是失望。

  葉楠夕走回屋裡,然後看著蕭玄,一副等他說話的樣子。

  蕭玄歎了口氣,想了想,才低聲道:「有些人以為我早一步拿到了他們想要的消息,所以一直盯著我,而我需找出到底都有哪方的人參與其中。所以,今晚他們有可能會動手,因此我不能不看著你。」

  「既如此,剛剛為何不說。」

  「我甚少去說不能確定的事,而且說了也怕你會覺得不安。」

  葉楠夕看了他一會,再問:「這事不會是跟那張琺琅屏風有關吧?」

  今天,他最反常,最引人主意的舉止就是這個。

  蕭玄卻道:「那張屏風沒有任何問題,只是用來引蛇出洞罷了。」

  葉楠夕忽然笑了,然後搖了搖頭道:「我就說,夫君怎麼可能就因為我喜歡而一擲千金呢。」

  女人的思維跳躍得真厲害,蕭玄怔了怔,這種事,他明明沒有解釋的必要,可此時,他卻忍不住開口道:「你若不喜歡那張屏風,我就不會選它了。」

  事情既然說明了,她自然就沒有要出去,或是趕他出去的必要。葉楠夕往床上一坐,然後笑著道:「夫君心中有大志向,我能在這其中佔有一席之位,讓夫君能特別考慮到,實在是榮幸,之前倒是我不識好歹了。」看著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睛,聽此時出自她口的這一番話讓他分不清到底是出自真心,還是她僅是說著玩玩,或是,在諷刺他之前的解釋。

  「夕娘——」他不由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有些事,解釋清了,卻反不如不說。

  葉楠夕淺淺一笑,然後往床上一趟:「既如此,我就先睡了,今兒確實太累了。

  她說完,就真的閉上眼,剛剛還一副非趕他出去不可的樣子,此時竟就這麼坦然地在他面前睡下。轉變之快,令他有些反應不過來,到底是真的介意,還是僅是為了跟他賭怔怔地看著那張睡顏許久,他才轉身,往擺在屋裡的那張軟榻走去。

  「被子在衣櫥裡,覺得冷就自己拿。」他才坐下,葉楠夕忽然就道了一句。他看過去,卻見她依舊安靜地閉著眼,就好似剛剛那句話,只是她的夢囈一般。

  雖是打算,要等著看到底會發生什麼事,但她今日確實是覺得異常疲倦,加上心裡放鬆後。於是不到二更半,葉楠夕就在不知不覺中沉沉睡了過去。

  然而,就在正坐著夢的時候,忽然被冷不丁響起的刀劍聲驚醒過來。屋裡很暗,睜眼就是漆黑一片,宛若她剛從棺材裡醒過來的那一瞬,她僵硬的動了動脖子,突然發現她旁邊竟睡著一個人。

  胸口猛地一跳,卻還來不及品嚐恐懼的滋味,身邊的人即轉過身按住她道:「醒了?別怕,沒事的。」

  聽到熟悉的聲音,感覺肩膀上傳來堅定的力量,她剛猛地抬起的那顆心放了下去,然後睜大了眼睛看著他道:「你——」

  他什麼時候爬上床的?!

  剛剛陡然響起的刀劍聲忽然消失了,隨後又傳來幾個聽著很是細微,但卻給人很是危險的感覺,就像是什麼銳利的東西突然劃破空氣一般。深夜的氣氛,緊繃得像是拉到極限的弓弦,似下一刻馬上就會斷掉。

  「外面?」葉楠夕忽然想起她身邊的幾個丫鬟,忙道,「綠珠她們……」

  蕭玄低聲道:「她們不是目標對象,沒有人想節外生枝,她們不會有事的。」

  似乎是被他平靜的聲音感染,葉楠夕覺得之前僵硬的身體慢慢鬆緩下去,於是又問一句:「你,不出去看看?」

  「你一個人不怕?」黑暗中,一直注意著外頭的蕭玄轉頭看了她一眼,只是隨後又道,「現在還不是時候,我一會再出去。」

  既然蛇已經出洞入籠,他就得將這齣戲做足了,好收線。

  此時,蕭玄已經坐起身,黑暗中,他即便只是坐著的背影,看起來也是異常高大。葉楠夕也坐起身,聽到身後的動靜,蕭玄回頭看了她一眼:「你別起來,安心睡著,不會有事的。」

  「會不會……死人?」

  蕭玄沉默一會,才低聲道:「別擔心。」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五更了。」

  快黎明了,難怪天這麼暗,聽說,黎明是人睡得最香,並且是警覺性降為最低的一個時間。葉楠夕抱著腿坐在床上,看著擋在床沿的背影出神,他不會是這一整夜都沒合過眼吧?

  兩人就這麼安靜地坐了約半刻鐘後,蕭玄聽到外頭的暗號,才動身下了床,並對她道:「我出去看看,你在屋裡待著,我讓丫鬟進來陪你,天亮後你再出去。」

  他說完,就去將床邊的紗燈點起,然後穿好衣服,再看了她一眼,就出去了。片刻後,綠珠和紫草皆是心有餘悸地走進來。

  「有人死了沒?」葉楠夕忙問了一句,此時她最關心的就是這個。

  紫草搖了搖頭,綠珠卻點了點頭。

  葉楠夕一怔,紫草忙解釋道:「好像是有死的,不過不是紫竹林的人,三奶奶放心。」

  葉楠夕鬆了口氣,然後道:「天快亮了吧。」

  「在半個時辰天就亮了。」紫草走到葉楠夕身邊,幫她拉了拉被子,「好像三爺讓人去報官場了,大約天一亮,官兵們就會過來。要不三奶奶再睡一會,明兒怕是又有得忙了。」

  東邊的天剛剛現出一抹魚肚白的時候,侯府的明華堂這,早起的灑掃丫鬟才拎著水往地上一潑,就瞧著康嬤嬤一臉急色的從外頭走進來。

  片刻後,那屋內即傳出花蕊夫人既憤怒又不敢置信的喝斥聲,並且還帶著很嚴重的起床氣。灑掃的丫鬟趕緊領著水桶,遠遠避開那裡。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38 AM


第八十六章:吩咐

  重重紗幔內伸出一隻蒼白的手,紫紅色的帳幔飛起,花蕊夫人陰沉著臉從雕著鳳穿牡丹的水滴拔步床上下來,聲音裡帶著抑制不住的怒火:「是誰擅自決定的!」

  此時她剛起,所以看起來跟往日有許些不同,一頭烏黑順直的青絲一直垂到臀下。對花蕊夫人來說,她的這把頭髮,應當是最令她感到驕傲的事情之一。別的女人到了她這個年紀,頭髮基本都已開始漸白漸少,她卻不一樣,即便她如今連孫子都有了,但她的頭髮卻依舊如年輕時一般,烏黑濃密亮澤,所以平日裡她只需在臉上仔細上些脂粉,就沒有人能瞧得出她到底是多少年紀了。

  不過,這個假象是在她施了脂粉,穿上華服的前提下才會出現。而眼下,她因是剛剛起來,臉上自然是未施脂粉,加上此時面帶怒容,於是臉上即現出一種一種不太正常的蒼白,並且眼角的細紋亦是一眼就能看得清,跟平日裡的她相比,年紀看起來起碼相差了十歲。只是那盛氣凌人的模樣,卻是有增無減。

  「好像還是昨日拍下那兩副畫的人,並且如今查出,當時咱送到那邊的那女人,早在兩年前,就被晉王那邊的人收買了,所以才出了這兩件事。」

  「果真是又出了叛徒!」花蕊夫人似早已猜到,面上不見什麼憤怒的神色,只是表情愈加陰冷,「她跟紫草不一樣,她知道的事情不少。」

  「現在已經沒有這方面的顧慮了。」康嬤嬤低聲道,然後又開口,「不過……」只是她剛一張口,卻又遲疑了一下,面上露出些許拿不定是不是要說的表情。

  花蕊夫人即喝斥一聲:「吞吞吐吐的做什麼!」

  「昨晚的事,時少爺好像也參與其中。」康嬤嬤微躬著身子,小心道,「如今三爺已報了官,瞧著樣子,三爺似乎是打算接著官府的手,查出到底多少人參與了……此事,或許,或許三爺就是想查到夫人這邊來。」

  康嬤嬤越說心裡越是忐忑,三爺如今報了官,就等於將此事擺在明面上,而如此,三爺也就有十足的理由用任何手段一直追究下去,反之,花蕊夫人為了避嫌,自然是不好插手。除非花蕊夫人打算提前將某些事擺出來,否則就只能忍下眼前處於被動的局面。

  花蕊夫人鐵青著臉站在那,胸口有些劇烈地起伏著,似氣得有些順不過氣了。親生兒子一直就忤逆她,如今更是明擺著要跟她作對;而當年費盡心思救出來的孩子,並且這些年一直寄予厚望的人,卻如此地沉不住氣!

  瞧著花蕊夫人變了臉色,康嬤嬤嚇一跳,慌忙走過去扶著她坐下,然後將桌上的安神熱湯端過來,一邊服侍她喝下一邊安撫道:「夫人別著急,小心氣壞了身子。

  其實也就抓住幾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罷了,起不了什麼作用,就算是將他們送到牢裡去,只要悄悄讓人去打點一下,到時自然什麼事也沒有。」

  花蕊夫人喝了口茶湯後,稍稍順了口氣,才緩過神,然後冷笑著道:「他們這是在逼我早點動手!」

  康嬤嬤沉默了片刻,忽然改了稱呼:「殿下,您其實應該對三爺說出實情,三爺如今只是誤會您,所以才跟葉明越走越近,殿下若是將前後的事對三爺說明白了,終究是母子,到時即便三爺不站在您這邊,也不至於像如今這般去幫著一個外人。」

  一直以來,只要是在侯府,康嬤嬤就都稱花蕊夫人為「夫人」,只有在公主府的時候,才會恢復以前在宮裡時的稱呼。所以此時忽然改口,自然是將侯府裡的規矩放到一邊去了。

  「那個孽障,要真聽我的話,也不至走到如今這等地步。葉明果真是打得好算盤,只送出個女兒,就成功讓那孽障跟我離了心。」花蕊夫人說著就看向康嬤嬤,「去讓子邇過來。」

  康嬤嬤即應聲,只是剛要轉身時,花蕊夫人卻又叫住她:「先不用了,讓丫鬟們進來給我梳洗,一會去公主府,還有——」她說到這,就看了康嬤嬤一眼,「紫草,你打算怎麼解決?」

  這種小事,花蕊夫人一般不會過問具體過程,如今特意提出來,就說明花蕊夫人對此事有別的想法。於是康嬤嬤便道:「之前沒在侯府裡動手,是不想讓那賤人弄髒了侯府。如今三奶奶既然已經搬出去了,也就沒了這方面的顧忌,本是打算這兩日就讓人動手的,只是不知夫人是不是還有別的吩咐?」

  花蕊夫人此時已經恢復了平日裡的聲調,緩緩開口:「如今已是打草驚蛇,既然官府開始追查了,這個時候你別動用那邊的人,借他人之手除去吧。弄得乾淨一些,別再偷雞不成蝕把米,白送給別人機會。」

  康嬤嬤會意地點了點頭,只是跟著又問一句:「那三奶奶,夫人真的就任她這般囂張下去。」

  「她……」花蕊夫人冷笑,「她就交給子邇,總歸是我答應過的事。既然子乾怨我,那這等事我就不再管他,看他能不能將自己的女人看好。到了那時,他也怨不到我頭上。」

  下午的時候,丁四奶奶就過來了,原本這兩日應該是葉楠夕過去找她的。因為十五那日的拍賣,總共的進賬細項,都是由葉楠夕整理出來後,交代丁四奶奶那邊,然後結一下自己該得的紅利。而接下來的運作,就不是她能過問的了。

  招待丁四奶奶坐下後,葉楠夕就道了一句:「四奶奶怎麼今日就過來了,那些賬目我還未整理好呢,不是說好明日才送過去的嗎?」

  丁四奶奶打量了她一眼才道:「我是聽說昨晚你這裡出了點事,放心不下,就過來看看。」

  葉楠夕點點頭:「有驚無險,多謝四奶奶關心。

  丁四奶奶便問:「到底怎麼回事?」

  葉楠夕搖搖頭:「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昨日的拍賣成交的銀子太惹人主意了,讓有的人動了歪心思,也幸好昨日進賬的銀子不是放在我這邊,不然我以後就別想睡個安穩覺了。」

  見葉楠夕明顯是不想明說昨兒的事,丁四奶奶便道:「沒事就好,不過我今兒過來,除了是擔心你外,還真有件事想跟你說說,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蕭玄一大早出去,到現在都不見回來,葉楠夕本是打算一會去書院看看,於是丁四奶奶說出這話時,她也只是笑了笑,禮貌地問道:「不知四奶奶指的是什麼事?」

  只是這話才問出口,紫草就進來道:「三奶奶,陸真少爺過來了

  「這會兒不是正上課的時候?」葉楠夕詫異地道了一句,隨後就明白過來,那小子就住在隔壁,多半也是聽說了昨晚的事,於是便道,「我這裡有客人,你先帶他去偏廳那坐坐,若是沒要緊的事,讓他先回去也行。」

  紫草應聲出去了,丁四奶奶便笑了一句:「這位陸少爺是你那表兄弟吧,跟你倒是真親。」

  「是跟我親弟弟一般,小時候一起玩過泥巴打過架的。」葉楠夕笑著道了一句,然後問,「剛剛四奶奶要說的是什麼?」

  丁四奶奶喝了口茶,然後才道:「我聽著一個消息,是關於花蕊那婆娘的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44 AM


第八十七章:契機

  葉楠夕端起茶盞的手微頓,特意跑過來告訴她花蕊夫人的事?雖說丁四奶奶跟花蕊夫人不和,但如今有了丁錄跟蕭蓉嫣的那事,在還沒最後定論前,似丁四奶奶這樣的人,應當不會對花蕊夫人多嘴什麼,因為於人於己都無益。而且紫竹林昨夜還出了事,在這等情況下,她也是無心聽花蕊夫人的閒事。

  葉楠夕這麼想著,卻也不開口,只是詢問地看了丁四奶奶一眼。

  「南門十九巷你知道是什麼地方吧。」丁四奶奶先是問了一句。

  葉楠夕想了想便道:「南門十九巷?可是在鐘樓大街南的那的地方,我記得那裡是專門供一些勳貴人家的子弟飲酒作樂之地。」

  「沒錯,而且那個地方離碼頭也不遠,所以很多豪商也常光臨那邊

  「只是您這會兒為何忽然說這個?」葉楠夕不解地看著丁四奶奶,剛剛不是說要說關於花蕊夫人的事,怎麼開口後,卻繞到另一邊去了?

  「那裡,馬上要開一家拍賣行,雖名義上是那南門十九巷的主人李老爺主辦,但實際上真正做這個決定的卻是花蕊夫人。說起來,南門十九巷那邊的生意,花蕊夫人和慕家都有份,而那李老爺,二十年前不過是公主府裡的一個看門的奴才。」

  「拍賣行?」葉楠夕一怔,想了想,便道,「難不成是專門針對百善會?」

  丁四奶奶點頭:「一直以來,花蕊都想將百善會整個握在自己手中,只是其中的牽扯太深,想要剔除異己,獨攬專權不是那麼簡單的事。而且今年的百善會的又由我丁家主持,如今她的胃口是越來越大,看來是沒有耐心慢慢來了,所以她乾脆直接另外開一家拍賣行,然後以她的身份地位和多年來經營百善會取得的人脈,意欲將百善會的資金流移到她那邊去。說白了,她做的是跟百善會差不多的事,但卻換了一個名頭,如此既沒有違反四家的和平協議,也能達到她的目的。

  葉楠夕聽完此事後,並未著急開口,只是微皺了皺眉。

  丁四奶奶接著道:「我聽說,下個月十五南門十九巷那裡就要開第一場拍賣會了,日子選的跟百善會往年定的時間一樣。」

  「百善會這邊,不是有很大一批長期聯繫的客人,無論是提供拍賣品的,還是專門捐贈善款的,都不在少數。」看得出丁四奶奶的神色有些凝重,葉楠夕便緩聲道了一句。

  丁四奶奶卻搖了搖頭:「那些名單同時也在花蕊夫人手裡,她完全可以將那些人請到她南門十九巷去。如果南門十九巷的拍賣行真的建立起來的話,那麼就真說不准客人會偏向哪一邊。私底下的好處,百善會能給的,花蕊夫人一樣也能給予許諾。她這麼多年的經驗以及對各家的拉攏和打壓,成效不容小覷。所以,最終的競爭,歸終結底,還是在誰能將拍賣品拍出更高的價格。」

  葉楠夕聞言點頭,這個道理很簡單,照後世思維分析,其實就是公司的股東出現了矛盾,只是由於幾個股東在前期簽了個什麼不能隨意退股的合約,所以暫時無法分裂,並且每個人都不想便宜別人。但由於矛盾已經激化,因此想獨攬大權的人開始另辟蹊蹺,新起一家性質一樣的公司,形成競爭關係,同時再將原公司的客戶源一點一點挪移到新公司那邊,如此就等於斷了原公司的資金流。若花蕊夫人的計劃真能成功的話,那麼不久,百善會將成為空盒子,到時百善會必將自行解散,而花蕊夫人的南門十九巷拍賣行,將徹底代替百善會的一切,而最重要的是,拍賣會從一開始就是花蕊夫人掌控的。

  「難不成下個月的要進入百善會的拍賣品,已經開始大幅度縮水了嗎?」葉楠夕沉默一會,便問了一句。提供拍賣品的客人,都是由丁家去聯繫的,葉楠夕並不清楚其中情況。

  「倒還沒有,但我聽說花蕊已跟好些個有意要將東西放在百善會拍賣的人見過面了。」丁四奶奶說到這,就看著葉楠夕道,「百善會有葉家的一分在裡頭的,雖近幾年葉家已經不見初始的鋒芒,但其中牽扯到的利益,對一個家族的興衰還是有著莫大的影響,我今日來跟你說這事,就是讓你心裡需有個準備,不僅下個月,以後的每一場拍賣會,都需多花點心思了。若是葉院長能在其中幫忙一二,自是再好不過了。」

  葉楠夕笑了笑:「我明白,多謝您過來這一趟,昨兒的賬目我整理好後就給您送去。」

  「你心裡曉得厲害輕重就行,既然你這還有客人,我就不多打擾了。」丁四奶奶笑著站起身,然後又道,「陸家在俞川這邊也是有些根基的,陸九漕幫裡的那幾位當家,也都是姓陸。聽說每年從漕幫手裡進出的東西,著實不少,除此外,他們人脈也是極廣,特別是南北的富商,跟他們應該都有打交道。」

  丁家在官場上比較吃得開,但在商場這一邊,卻不如花蕊夫人的手那麼長。而官家手裡的錢,包括國庫裡的銀子,說白了,還不是從天下商人的手裡收來的。

  葉楠夕只得又笑了笑:「似乎有這麼一說。」

  丁四奶奶也輕輕一笑:「你是個聰明的,別錯失機會,畢竟花蕊已經動了心思了。有機會你若不抓住,就等於是白白送給她那邊,再說了,這對你來說也是個很好的契機。我將你帶進來,只是讓你幫忙處理些雜事,別的是無法替你做主。所以照往年來說,到了明年,丁家將百善會的主辦權交出去後,你還是得回去原來的地方。但現在,事情卻有了轉變,你若能趁著這個機會培養好自己的影響力,到時自會有人留你,而你也就不需事事都得依靠著娘家,和看丈夫的眼色了。」

  果真薑還是老的辣,葉楠夕面上依舊帶著笑,心裡卻微微吃了一驚。她從侯府搬出來,丁四奶奶雖什麼也不問,但卻將她的心思猜到了大半。難怪在當了一家主母的同時,還兼管著百善會的運作之事。

  將丁四奶奶送出去後,葉楠夕輕輕舒了口氣,聽說陸真還未走,她想了想,便往偏廳那走去。

  紫草幫忙抬起簾子時,正好陸真從裡出來,兩人差點撞上,葉楠夕忙往後一退,然後打量著他道:「今日書院沒有開課嗎?你這個時候過來,還是逃課了?」

  陸真有些不大自然地哼了一聲:「連先生都撒手不管了,我算什麼逃課。」

  葉楠夕想了想,便試探著問道:「今兒不會是有子乾的課?這麼說,你是過來找他去上課的?」

  「誰有空找他,我是來看你的。」陸真說著就打量了她一眼,「你沒事吧,那傢伙到底惹到誰了,竟遭來這樣危險的事!」

  葉楠夕正要說她沒事,卻將要開口事忽然一笑,就改口道:「不如你親自問他是招惹到誰了。

  陸真一愣,隨後順著葉楠夕的目光回頭一看,便見蕭玄正從走廊那頭走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45 AM


第八十八章:激怒

  蕭玄有些意外陸真會在這,但也沒多說什麼,走過來後就示意葉楠夕隨他進屋裡去。葉楠夕本就關心昨晚之事,見他回來後,面上的神色有些凝重,便對陸真道:「你先回書院吧。」說完就進了屋裡。

  陸真有些遲疑站在那,微皺著眉看著被從裡關上的門。午後的陽光從旁邊的紫竹林穿過,落在他身上,稀疏的竹影在他修長的背上微微晃動,似他年輕的身體裡顯現出來的青春活力,看著令人覺得溫暖而美好。

  紫草瞧出陸真並不打算這個時候就告辭離去,只是眼下三爺和三奶奶正在廳內說話,他若是一直站在門口等著總是不妥,於是便笑著道了一句:「陸少爺,三奶奶前段時間將觀雪閣重新修葺了一番,陸少爺若是不急著回書院,我便帶您過去看看可好?」

  陸真聞言便轉頭看了紫草一眼,便點了點頭,紫草即微微欠身,就領著陸真往觀雪閣那過去。

  「夕娘最近還好吧?她搬到這裡後,有沒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陸真走了幾步後,就問了一句。他離開俞川之前,因不時去葉府看望葉老太太的關係,所以早就認識了紫草。紫草不似綠珠那麼木訥,印象中,這個丫鬟頗得葉楠夕的信任,而且他以前跟在葉楠夕屁股後面時,紫草大多數時候也都跟在他們身邊。

  紫草笑道:「多謝陸少爺關心,三奶奶最近過得很好,搬到這邊後過得也是很好。昨兒的百善會,三奶奶本還想請您過來看看的,只是三奶奶後來又想,陸少爺如今是讀書人了,還是少參與這樣的場合比較好,所以就作罷了。」

  陸真很高興葉楠夕能想到他,便笑道:「有什麼好擔心的……不過昨日院長親自授課。她要真找我的話,我恐怕也沒空過來。」

  紫草瞧了陸真一眼,見他面上的笑容單純而美好,便也跟著笑了笑:「院長能親自授課確實難得,陸少爺日後定能金榜題名。」

  陸真立即問:「這也是夕娘說的?」

  紫草微怔,只是很快就道:「三奶奶心裡定也是這般想的。」

  陸真有些失望地嗯了一聲。只是跟著又開口:「那傢伙……那蕭先生,是不是,嗯也跟著搬到這邊了?」

  這等夫妻間的事,不該是他問的。

  紫草不由看了他一眼,陸真面上微紅。就有些不大自在地移開目光。紫草笑了笑,便道:「觀雪閣到了。」

  ……

  葉楠夕進了小廳後,就見蕭玄正站在桌前。自己倒了杯茶水。

  高大的背影看起來依舊挺拔,但剛剛他走過來時,她清楚地瞧見他面上已帶了幾分疲憊,還有隱約的凝重之色。

  「事情解決了嗎?」待他喝了茶後,葉楠夕才走過去問了一句。

  蕭玄放下茶杯,轉頭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會才道:「夕娘,你先回侯府住幾日吧。總歸這個月的百善宴也結束了。」

  葉楠夕打量了他一會,才道:「怎麼忽然說這個,你明知道我既然是搬出來了。除非是必要的日子,否則都不願回去的。拿百善會來說事,不過是我為著大家面上好看。給外人一個聽得過去的理由罷了,你心裡明白我回不回去,跟百善宴結不結束沒什麼關係。」

  蕭玄心情有些不好,便皺了皺眉頭:「我接下來會比較忙,沒有時間處處照顧到你。」

  葉楠夕揚了揚眉:「我何時說過要夫君照顧了,原就是說我自己住在紫竹林裡,不是夫君昨晚非要跟著進來同我睡一屋的嗎。」

  「夕娘!」蕭玄的口氣重了幾分,只是片刻後又稍稍緩了幾分,「我是擔心你,昨晚出了那樣的事,我接下來又忙得顧不上你這邊,你且先回侯府住幾日,如此我也能多幾分放心。」

  「回去?那提心吊膽的人可就是我了。」

  「你,就不能偶爾聽一下我的話!」

  瞧他眉頭緊皺的表情,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她是在無理取鬧吧。昨晚,看他在黑暗中守在她前面的背影,當時還是稍微有些感動。可現在,聽他這帶著幾分責備的話,她忽然的就生出幾分可笑的感覺。

  「夫君難道不知道,昨日的百善宴,我不僅是將您母親給得罪了,而且還犯到了你母親的利益。」葉楠夕看著蕭玄道,「不知你是否已經知道,南門十九巷那將開一家拍賣行,並且就專門針推百善會的客人而設的,下個月就要開張了。這代表著什麼,依夫君之能,不會想不明白吧。如今你母親已是越發將我視作眼中釘,我卻還要巴巴的將自己送到她跟前去,我真沒嫌自己命長。」

  兩人對視了一會,蕭玄歎了口氣,就往椅子上一坐,然後有些無奈地道:「侯府裡有父親在,就幾天的事,你若真的不放心,我會特別在你身邊多留幾個人。」

  葉楠夕走到窗戶旁,看著窗欞上雕著的竹葉紋,片刻後才轉過身問:「難道,昨晚的那些人,並非是衝著你來,而是衝著我來的?」

  蕭玄一怔,知道她誤會了,便搖頭:「與你無關。」

  葉楠夕再問:「當真與我無關?」

  蕭玄點頭:「確實與你無關,你無需為這個擔憂。」

  「既如此,你擔心我什麼?」葉楠夕不解地看著他,「既然我並無危險的可能,你又何來的擔憂?還非讓我回侯府不可?」

  蕭玄面上忽然閃過幾分赧色,唇抿得緊緊的,眼瞼往下一垂,睫毛輕顫了幾顫。見他忽然露出這樣的表情,葉楠夕甚為詫異,兩眼直直盯著他瞅:「怎麼了?」

  蕭玄微咳了一下,又給自己倒了杯茶,喝完後,他總算是恢復了正常,只是沉吟了一會才開口:「昨晚的事,蕭時遠很可能也參與了。」

  葉楠夕一怔,卻想了想便道:「這個跟我有什麼關係,難不成他找你麻煩不成,接下來會找我麻煩?」

  蕭玄看向她。開口道:「沒錯,我就是擔心他會過來找你。」

  找她,不是找她麻煩。少了幾個字,那意思就完全不一樣了,前者是有一個男人對自己女人的擔心在裡頭,而後者則只是一個丈夫對自己妻子的關心。

  一時間。兩人都不說話了,之前你一言我一語的氣氛被沉默代替。

  許久後,葉楠夕才往前兩步,走到他身邊問:「你是擔心我,還是擔心我會給你戴綠帽?」

  這話。問得有幾分輕佻,甚至有種輕視的意思在裡頭。

  「葉楠夕!」蕭玄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伸手就將她抓過來。葉楠夕嚇一跳。就往後退,卻哪裡快得過他的速度,眨眼間就被他掐住了兩邊胳膊,力道大得令她隱約有些痛。

  「你簡直是不識好歹!」他終於忍不住罵了她一句,手上的力道亦跟著緊了幾分。葉楠夕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只是靜靜看著他。

  這嫩秧秧的模樣,他再一用力,似乎就能將她給掐壞。偏她還不當回事,想什麼就說什麼,甚至還故意激怒他。這個女人。前後的變化怎麼就這麼大,昨晚睡過去時看著還那麼乖巧,現在卻似一下子換了個人。

  她識趣的閉上嘴了。蕭玄定定地瞧了她一會後,才鬆開手,然後沉著臉出去了。卻不想,他剛一出去,就瞧著陸真就站在門口,紫草則一臉惴惴的侯在一旁。

  陸真在觀雪閣裡打發了些時間後,就說要過來跟葉楠夕告辭,紫草本說她跟葉楠夕轉達即可,可陸真不答應,她便只好帶他過來看看。卻不想,這一過來,正巧就聽到蕭玄喝斥葉楠夕的那句話。

  陸真一聽,臉色自然好不起來了。於是瞧著蕭玄這麼甩著簾子出來,他的臉即刷地黑了下去。

  葉楠夕還不知道陸真已經過來,蕭玄一臉怒容地出去後,她便抬手輕輕揉了揉自己的胳膊,然後苦笑了一下。剛剛那句話,是說得有點過分了,男人的自尊,真是……輕易挑戰不得。

  紫草一瞧著兩人這大眼瞪小眼的模樣,趕緊上前道:「三爺,陸真少爺是來告辭的。」

  只是陸真這會兒哪有半點是告辭的意思,瞧著倒像是要來打架的。

  紫草接著道:「陸真少爺,我送您出去吧。」

  葉楠夕在屋裡聽到紫草的聲音後,便稍稍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後往門口走去。

  「你沒事吧?」葉楠夕一出來,陸真立馬就問了她一句,那急切又關心的模樣,就好像是蕭玄剛剛對她施暴了一般。

  這小子,還真是急性,葉楠夕不禁笑了笑,蕭玄的臉色卻越發沉了下去。

  陸真還要說什麼,蕭玄卻忽然對他道:「你跟我過來。」

  陸真即怒道:「小爺為何要聽你的!這裡可不是書院,你別想拿你先生的身份壓我。」

  蕭玄忽然道:「當日連輸我三次時,你說過什麼?」

  陸真似一下被噎住了,臉頓時紅了,好一會才道:「當時我只答應以後會尊重你,欠著你三件事,但我可沒有說要對你言聽計從。」

  蕭玄看著他問:「不打算遵守了?要反悔?」

  當著葉楠夕的面問他這話,陸真即被激怒了:「誰反悔了,小爺說出去的話就是板上釘的釘!」

  「那就跟我來。」蕭玄丟下這句話後,就先轉身走了。

  陸真站在那,看了看蕭玄,又看了看葉楠夕,一時間跟上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葉楠夕笑了:「去吧,我沒事,今兒謝謝你來看我。」

  陸真打量了她兩眼,見她真沒什麼事後,便道:「我先去會會他,改天再來看你,他要是讓你受了什麼委屈你到時告訴我。他若真做出什麼讓小爺我看不上的事,小爺也能反悔給他看的,你,總歸你就安心在這住下。」

  陸真說完就轉身去追蕭玄,葉楠夕看著他背上的陽光,僅僅是一個背影,就給人一種朝氣蓬勃的感覺。跟蕭玄完全不一樣,一樣的高大挺拔,但他給人的感覺卻是沉穩堅實,無形中背負了很多東西,其心裡也裝了很多東西。

  ……

  葉楠夕到底沒有回去侯府。倒也不是她托大,而是紫竹林並非表面看起來那麼「弱不禁風」。那晚之所以輕易就讓人潛進來,主要還是因為蕭玄暗中安排,似的紫竹林的的緣故,而如今顯然是沒有這個必要了。

  其實也就是出了那晚的事後,葉楠夕才知道。一直以來,專門幫她父親看園子,侍弄紫竹的陳老七,那晚就有兩刺客是重傷在他手裡。而葉楠夕帶過來的幾個丫鬟和做粗活的下人,當時也是因為紫竹林內兩僕婦看著的關係。所以都沒有被誤傷。

  這些都是她後來,去書院找葉明時,葉明告訴她的。面對她當時的驚訝。葉明只淡淡地道了幾句:「沒有這些安排,我如何放心讓你在裡面住下。花蕊是個瘋子,即便你搬出去了,她要真想做什麼,也不在乎你是不是在侯府裡。而且有時候在外面,反而會更加方便。」

  葉楠夕想到這,就微微歎口了氣,紫草便問:「要不三奶奶今兒就別過去了。指不定又白跑一趟。」

  葉楠夕回過神,便道:「今天是陸九爺給牽的線,就算是見不到。也不能放了陸九爺的鴿子。」她說完,再瞅著自己身上已經傳得好,再沒什麼不妥當。就起身往外去了。

  今日她要去見的是一位南邊來的富商和他的寵妾花姐,那位富商姓藍,名大富。

  幾日前,丁四奶奶給她消息,這位藍大富來俞川,就是為將他手裡的一批珠寶賣出去,並且有意選擇拍賣的形勢出手。聽說藍大富剛一到俞川,南門十九巷的李老爺就找上門去了,隨後丁四奶奶也給葉楠夕帶來新的消息。

  原來藍大富將要出手的這批珠寶,曾是金朝那位末代王爺的所有物。而關於那位王爺的傳說,可比金朝的幾位國君還要讓人熟知。傳說百年前,金朝的最後一位王爺本是要登上九五之尊的寶座,卻因敵人挾持了一個女人,使得他放棄整個天下,以至於江山失守,朝代更迭。這等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故事,後來自然就成了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男人是用這個故事來告誡自己,女人則在裡面尋找到虛幻的安慰。

  而葉楠夕聽聞後,即明白為何丁四奶奶和花蕊夫人會這麼重視了。

  這批珠寶裡的附加值簡直是不可估量,簡直是穩賺不賠的事,所以這批珠寶的拍賣權,自然要搶到手。

  只是丁家在商場上的關係並沒有花蕊夫人那麼吃得開,而李老爺跟那藍大富卻有一些交情的,所以一開始丁家就失了先利。幸好後來,丁四奶奶打聽到,那藍大富跟漕幫的大當家陸九爺也有些交情,並且那花姐就是當年陸九給藍大富介紹的,於是就趕緊找到葉楠夕這邊,讓她出面。

  「三奶奶,到了,陸真少爺也到了。」馬車停下後,紫草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就對葉楠夕道了一句。葉楠夕往外一看,便見陸真正往她這邊過來。說起來,今日她能托陸九爺牽這條線,主要還是陸真幫的忙。

  蕭玄雖跟漕幫這邊也有些關係,但偏這段時間他沒在,她就是想請他幫忙也找不著人。不過,陸九爺之所以能答應得這般爽快,除了是陸真開口外,多少也是看在蕭玄和葉明的面上。

  葉楠夕瞧著那氣派的大門,心頭不禁生出幾分感慨,無論哪個時代都一樣,身份地位真的就是一塊黃金打造的敲門磚啊。

  「九哥說藍大富很聽他那位小妾的話,到時你只需要說服她幫你,這事差不多就成了。」陸真陪葉楠夕進去時,低聲囑咐了一句。

  葉楠夕點頭,然後道:「你帶我進去後,就回書院去吧,可千萬別耽誤了功課。」

  「你不用管我。」陸真說著就瞅了她一眼,問道,「你想好怎麼說服她嗎?」

  葉楠夕笑了笑:「到時候再說,總得先見著人才行。」

  「你就不先想想!」陸真有些擔心地瞪了她一眼,「我聽九哥說,昨日李老爺可是給那小妾送了許多好東西,哄得她很開心。」

  「都送什麼了?」葉楠夕問出這句時,兩人就已經走到花廳門口,陸真想要說什麼也都忍下了。

  陸九爺她之前就見過,是個長得很是普通的中年男子,不高,而且還有點瘦,只是一雙眼睛極其有神。葉楠夕進去後,就先對陸九爺欠了欠身,因是在自家,來者都是客,更何況葉楠夕既是葉明的女兒又是蕭玄的妻子,所以陸九即站起身道:「三奶奶客氣了,快請坐!」

  葉楠夕坐下後,往旁看了一眼。

  廳內就這麼幾個人,不用介紹,她就知道坐在她對面那位身材寬胖,臉看起來微有些浮腫的男人就是藍大富了,而他身邊的那位眉眼細長,身段妖嬈,穿戴鮮艷的女人必是花姐無疑。

  她打量完後,陸九爺也已經給她介紹了一遍。葉楠夕便笑著打招呼,只是還不待她將客套話說完,陸府的下人就進來道:「九爺,蕭公子前來拜訪。」

  陸九爺先看了葉楠夕一眼,然後問一句:「哪位蕭公子?」

  那下人回道:「是蕭時遠公子。」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46 AM


第八十九章:交易


  「如今天已回春,再過個把月,這些桃花應該就都能開了。」葉楠夕一邊走,一邊道,然後看著頻頻往後望的花姐,「花姐可有喝過俞川的桃花釀?」

  花姐心不在焉地瞟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煩地道江南那邊沒有,比桃花釀十倍的酒我都喝過。」

  葉楠夕笑了笑,就有些漫不盡心地道我原是不太喜好桃花釀,只是這等酒卻是侯府常備之物,每次開宴,總少不了這個,久而久之,倒也喜歡上了。而且府裡那些叔侄平日裡也都偏愛這個香味,所以外頭的人常有說,蕭家的好容貌,都是這桃花給熏出來的。」

  花姐聽到這,倒是生出幾分興趣,便問了一句剛剛那位蕭,也是侯府裡的?」

  葉楠夕看了花姐一眼,笑著點頭。剛剛在廳內,她就注意到這一雙眼睛幾乎是黏在蕭時遠身上,也不知她是故意的,還是回事,當時藍大富都露出明顯的不快,這卻依舊不知收斂。小妾能肆意到這份上,倒真說明其受寵的程度了。

  只是……原來這喜歡的是美男子,葉楠夕心裡不由一身歎笑,果真不是件容易的事。這等事,若討好的花姐,勢必是會得罪藍大富。

  「果真是生得好相貌,我還從未見過似他那樣的美男子!」花姐說著又回頭往大廳那看了一眼,然後才轉回臉,眼睛微瞇了瞇。她這雙眼睛本就是又細又長,於是這麼一瞇,看起來就似兩條線,有種說不出的妖嬈韻味。

  「蕭三奶奶是吧。」花姐打量了葉楠夕一眼,「你也在打我家老爺手裡那些珠寶的主意。」

  葉楠夕淡淡一笑聽說藍老爺有意以拍賣的形勢出售手裡的珠寶,所以我特意給你提供幫助的。」

  花姐本以為葉楠夕會跟她說,能幫藍大富促成多高的成交額,價格可以翻幾翻,利潤會有多少之類的話。卻不想,對方卻說是給她提供幫助,這倒令她有些意外,於是不禁又打量了葉楠夕一眼。

  藍大富是寵著她,這兩年來,有些事還會聽聽她的意見,但一直以來卻都看她看得緊。她跟了藍大富四年,算是享盡了錦衣玉食,可偏到現在,她手裡的銀子卻依舊沒有多少,根本不足以支撐她後半生想要的生活。藍大富送她的每樣,其心裡都有數,並且還讓人記著,隔一段就會問上幾句,她對此早就恨極。就連昨日李老爺派人給她送的那些,他都讓人給記在賬上,無一疏漏。花姐想著,心裡就是一聲冷笑,藍大富將她帶在身邊,旁人眼裡她就是個寵妾,但實際上她不過是個玩物。

  守著一堆金釵玉環,卻沒一樣是真是屬於,這種感覺對她來說,簡直是折磨。她曾經付出那麼多,卻不是為了要現在這樣如囚犯一樣的生活!

  兩人並肩走了幾步後,花姐就問了一句三奶奶能給我提供幫助?」

  葉楠夕客氣地道看花姐想要了。」

  花姐咯咯地笑了幾聲,然後又往大廳那看了一眼,對葉楠夕道不如三奶奶就先跟我說說那位蕭?難得能看到這麼個可人兒,正好他又跟三奶奶這麼熟,不多打聽幾句,我今晚怕是睡不著了。」

  剛剛,她在廳內時,就瞧出那位美男子對這位蕭三奶奶不一般。她是在風月場上打滾的人,對男女之間的那點事自然不陌生。原本她對這位蕭三奶奶沒興趣的,聽陸九爺說起葉楠夕時,她心裡甚至還抱著幾分惡意。她對所有身份高貴的都帶有敵意,所以若是有機會能打聽到她們的,她自是不會過。

  紫草跟在後面聽了這話,不由有些惱怒地看了花姐一眼,好個沒羞沒臊的,竟在三奶奶面前說出這樣的話。若三奶奶真跟她在這論時少爺閒話的話,萬一傳出去,豈不又惹是非。

  葉楠夕卻淡淡一笑聽說藍老爺做買賣是一把好手,花姐跟在藍老爺身邊有這麼長了,應當也學得些買賣上的本事。」

  花姐瞇著細長的眼睛,斜斜看著葉楠夕,有些不懷好意地笑道蕭三奶奶若是跟我談買賣的話,我可是一點都不懂的。」

  葉楠夕呵呵一笑我也是不懂買賣的,不過倒是很多商人在談成交成交時,都會給許些添頭,而添頭的大小,則是以成交的數額來定的。」

  花姐瞟了葉楠夕一眼這麼說的話,那位蕭只能算是添頭?」

  葉楠夕搖頭,看著園中還未吐蕊的桃花樹道花姐真愛說笑,時少爺又如何比得上月。」

  花姐猛地停下,然後一把拽住葉楠夕道你阿月的!?」

  葉楠夕被她拽得一個趔趄,紫草忙上前伸手扶了葉楠夕一下,然後對花姐道你太無禮了!」

  「滾開!」花姐喝斥了紫草一句,然後盯著葉楠夕道,「你想做!」

  「我剛剛不是說了,是為幫助你而來的。」葉楠夕輕輕拍了拍抓住手腕的那隻手,輕道而且月那麼大的名聲,我並不是奇怪的事。」

  花姐看了葉楠夕一會,慢慢鬆了手,然後面上恢復了笑意,只是那雙細長的眼睛卻上下打量了葉楠夕幾眼似蕭三奶奶這等身份的,竟會立春院那等腌臢之地的事,本來就很奇怪,更何況阿月是已經死去多年的人。如今卻被你提起,我是,以前思慕過阿月的很多,難不成蕭三奶奶也其中之一。」

  這幾乎是在侮辱人了,紫草臉色一變,即出口喝道你放肆,我們三奶奶豈是你……」

  葉楠夕卻略一抬手,阻住紫草的話,然後看著花姐低聲道了一句月真的死了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花姐面上一僵,盯著葉楠夕看了許久,才緩緩道早在四年前就死了,麗春院的一眾都能作證,蕭三奶奶既然查過我,竟不這一點。」

  葉楠夕歎了口氣,搖頭道你誤會了,我沒有查過你。只不過因為我父親曾是陸九爺的老師,我跟陸九爺亦有不淺的交情,所以我要打聽藍大富的事情時,陸九爺就順便將他無意中的事告訴了我。」

  花姐怔住,葉楠夕又歎一聲剛剛蕭,是為請陸九爺和藍大富去赴明日李老爺的宴席,想必明日宴席的主要目的,就是為拿到藍老爺那批珠寶的拍賣權。原本陸九爺跟藍大富就有交情,我若從中退出的話,那麼陸九爺會不會也……」

  花姐聽到這,即打斷葉楠夕的話陸九爺能聽你的話?」

  「陸九爺可是漕幫的大當家,會聽我一個婦人的話。」葉楠夕笑了笑,隨後才又道,「只不過看在我父親的份上,我若拜託陸九爺點事,應該是不難的,否則,月的事,陸九爺也不會只告訴我。」

  花姐瞇著細長的眼睛看了葉楠夕一眼,然後轉身,往前走幾步,站在一株還未冒芽吐蕊的桃花樹前沉默。春寒料峭,凍殺年少……那些美麗的詩詞裡說的?她在麗春院撫琴彈唱的時候,每月都會同他一起譜幾首新曲兒,只是當時的她,更加渴望的是卻另外一種生活。

  算來好景只如斯,惟許有情知。尋常風月,等閒笑談,稱意即相宜。

  十年青鳥音塵斷,往事不勝思。一鉤殘照,半簾飛絮,總是惱人時。

  良久,花姐才似做了決定般的轉過身,看著道我能得到多少好處?」

  葉楠夕微微一笑,走道我們可以細談。」

  ……

  約一炷香的後,陸府的下人就找,請她們。

  應該是蕭時遠跟陸九爺和藍大富商議好事情了,葉楠夕便看了花姐一眼,問了一句你有幾成的把握,藍老爺會聽你的?」

  花姐從桃樹叢中走過時,瞧著有一株桃樹上已冒出兩朵細細的花包,便伸手摘下,看了兩眼後,就拿手指輕輕碾碎只要你許的那些話不是騙人的,我就有七成的把握說服他。」

  「只七成?」葉楠夕看了一眼被花姐揉爛,隨手丟到地上,已看不出花的樣子,只留一縷殘香的花泥,「花姐是不是太謙虛了。」

  花姐冷笑你是侯府的三奶奶,百善會又有那麼大的背景,卻連這種事都要來求我,可見你們的對手也不是個簡單的。那些珠寶不是小數目,我家老爺本就是最懂得盤算的人,你們若沒本事掙過那邊的話,我再幫著你們也起不得大用。」

  「明日藍大富去南門十九巷赴宴,那邊應該會給藍大富透個底價,到時你將他們的底價告訴我便行。」葉楠夕說到著的時候,兩人正好走到大廳門口,只是不及進去,就瞧著蕭時遠從裡出來。

  花姐的目光又落到蕭時遠身上,藍大富則黑著一張臉,重重地哼了一聲。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47 AM


第九十章:密信

  葉楠夕告辭了陸九爺出了陸府時,蕭時遠也跟著出來,並請葉楠夕去茶樓一坐。不及葉楠夕拒絕,陸真就在一旁開口道:「我表姐沒空,蕭公子也請避避嫌,男女授受不親,別人讓說出什麼閒話來。」

  蕭時遠將目光從葉楠夕臉上收回,投向陸真,那眼神似刀般的冷厲,毫不客氣的在陸真身上掃了一掃,然後他微微勾起嘴角,笑容裡透著森寒:「你是什麼東西,這裡輪得到你來說話!」

  他說話時的語氣不急不緩,明明是罵人的粗話,偏從他嘴裡出來,就有那等高高在上的姿態。陸真卻是不懼,馬上就揚著一雙濃眉道:「從哪邊論,小爺都有說話的份,別以為小爺不知你心裡那點花花心腸,你也別跟小爺面前擺這樣的譜,你以為多看小爺兩眼小爺身上就能多出兩個洞來,想動手就來,小爺隨時奉陪!」

  陸真說這話也不是白嚇唬人,在京時他就跟一幫紈褲子弟和武館的師兄弟們混在一起,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會摔打的仗著自己有幾手功夫,不擅打架的則仗著自己有些背景,於是一個個都牛哄哄的。於是幾年下來,無論是單打獨鬥,還是雙方群毆他都沒少參與。也合著他運氣好,一直以來竟都沒惹出什麼大事,最嚴重的一次也不過是因聚眾鬥毆,砸了一家茶樓。只是因起頭的是個世家子弟,也沒出人命,所以事情倒沒鬧大,被關了幾天,結結實實地吃了二十板子後,就被他老子給撈出來了。

  本來他面對蕭玄都一副牛氣沖天的樣,就算是在比試上輸給了蕭玄,也是心服口不服,所以對蕭時遠的這點眼風,他自然是沒瞧在眼裡。

  蕭時遠的臉色果真陰沉了幾分。葉楠夕忙對陸真道:「脾氣怎麼越來越急了,說上兩句就想動手,我爹一定不知道你是這脾性,要知道了定得好好磨磨你。」

  葉楠夕這這話,自是在暗示蕭時遠陸真跟她家的關係。兩人都有九曲十八彎的心思,葉楠夕既然都開口了。蕭時遠自是要給幾分面子,於是打量了陸真一眼,冷哼道:「你倒是選了個好親戚,只是不知運氣會不會一直這麼好。」

  陸真很不喜歡蕭時遠說話的語氣和態度,覺得比蕭玄還討厭。不陰不陽的,連那張臉也生得比女人還俊,在他看來。這簡直是丟男人的臉!

  蕭時遠的身份葉楠夕是知道的,連他將準備的事情,她也從葉明嘴裡知道個大概。有些事能不參與就別參與,有些人能不得罪就別得罪,這不是少年人一時興起的打鬧,陸真不知道這裡的彎彎繞繞,今日的不留神,就很可能會給日後遭來禍患的。所以瞧著陸真又要張口。葉楠夕即道:「你快回書院去吧,今兒可是耽誤半天的功課了,你還不抓緊時間。要再這麼三天打漁兩天曬網地混下去,小心被趕出書院。」

  「我這是為誰啊!」陸真不滿地嘟噥了一句,瞧著葉楠夕瞪著他的眼神。只得滿臉不情願地轉身去牽自己的馬。只是上馬後,他即打馬往葉楠夕這過來道:「走吧,今日既然是把你送過來了,自然是要負責把你送回去的,否則要是路上被什麼人佔了便宜,姨父定會扒了我的皮!」

  葉楠夕一笑,便對蕭時遠道:「我還得回去看看我父親,就不與你多說了。」

  蕭時遠深深看了葉楠夕一眼,然後開口道:「那你今日就先回去,我改日再找你,葉院長也是個忙人,不會天天都有時間見你的是不是。」

  葉楠夕沒接這話,笑了笑,就轉身上了馬車。

  蕭時遠看著馬車走遠後,嘴角邊又慢慢浮出一個笑,暗道:夕娘,你開始想躲我了嗎,太遲了。你若真有這撇清的心思,就不該搬出侯府,既然已將蕭玄放下,就別對我這麼反覆,否則,我真會……

  「喂,你跟那花姐說好了吧?定下了嗎?」陸真騎著馬隨葉楠夕的馬車走了一段路後,就對著那車窗問了一句。

  葉楠夕掀開車窗簾的一角,往外看了他一眼,瞧著馬背上的他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不由笑道:「小屁孩懂什麼,你當是去米鋪裡訂糧那麼簡單的事。」

  陸真本來瞧著她掀開簾子還挺高興的,卻聽了她一出口的那句話後,臉立即黑了下來,握緊了手裡的馬鞭,轉頭氣沖沖地瞪著她道:「你當你比我大多少!」

  葉楠夕呵呵一笑:「總歸今日也是多虧有你,我才有這機會。」

  陸真撇了撇嘴道:「你還真沒用,特意帶你過來還搞不定,乾脆我直接去求九哥幫忙吧,聽說那藍大富還欠過九哥一次人情。」

  葉楠夕即道:「你別插手我的事,我心裡有譜,你胡亂插手只會打亂我的計劃。」

  即便是隔著一層紗窗,卻還是瞧得出裡頭的那張臉明艷照人,陸真瞅了她幾眼,就收回目光看著前面道:「那你到底行不行啊?又不是爺們,硬撐什麼,娘們就該有娘們的樣!」

  葉楠夕嗤地一笑:「我知道分寸,多謝小爺你了,今日這麼維護我。」

  陸真面上微紅,然後滿臉彆扭地朝她低吼一聲:「你還不將窗簾放下去,到哪都招蜂引蝶的!」

  葉楠夕一怔,隨後罵了一句小屁孩,就將簾子放了下去。陸真憤憤不平地瞪了那車窗一眼,恨得拽狠了手裡的韁繩。

  回了紫竹林後,紫草低聲問了一句:「要將今兒的事告訴丁四奶奶一聲嗎?」

  「先不用,等看明天什麼情況再說。」葉楠夕脫了外衣後,就問綠珠,「有人過來找我嗎?」

  「沒有,不過有人送了封信過來,說是給三奶奶的。」綠珠搖頭,然後從屜子裡拿出一封信遞給葉楠夕,又低聲補充一句,「是鳳九娘的人。」

  葉楠夕面上不見訝異,一臉平靜地接過那封信,打開,仔細看完後,就微微皺起眉頭。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47 AM


第九十一章:風月

  關於藍大富的事,陸九爺讓鳳九娘幫她查的,因此這段,她陸續從鳳九娘那收到不少消息。一開始葉楠夕還有些詫異,只是後來證實這些消息都屬實,鳳九娘並未糊弄她,她才放下心。

  「湯已經晾好了,三奶奶先喝了吧。」綠珠出去後,又進來,手裡捧著一碗散著藥味的湯。

  葉楠夕有些乏力地往長椅上一靠,看著遞到跟前的這碗藥湯,無奈道明明沒病,卻就成了藥罐子,這得喝到時候?」

  「今兒是用鴿子肉當主料,不苦的。」綠珠說著又補充道,「三爺之前特意囑咐過,讓三奶奶定記得按時喝湯。之前那兩劑藥太猛,大夫說了若不好好調理的話,日後身子怕是會出毛病,老太太也讓人來囑咐過的,三奶奶若不按時喝,到時三爺和老太太問起來,我得受訓斥的。」

  葉楠夕將手裡的信放下,伸手接過那碗藥湯,一口氣喝了下去。有些膩,藥味沖得她直犯噁心,一皺眉,旁邊即遞一碗白開水。葉楠夕就著那碗喝了大半後,然後輕輕吐了口氣,總算將那反胃的感覺給壓了下去。

  再次在長椅上躺下時,眼光卻落到那盛著白開水的碗上,蔥白底子的瓷碗,上面描著一圈淡青色梅花,不是名貴的瓷器,顏色也不起眼,卻就是入了她的眼。於是這只碗就一直放在她房裡,搬到這邊時,綠珠也將這只碗給拿了。

  之前在侯府,蕭玄只要有,準是踩著點看著她喝湯,並且剛剛紫草遞水的動作,是由他代勞的,當時拿的也是這只碗。第一次時,她很是詫異,他面上也有些尷尬,只是幾次後,就自然了。

  那男人,真不知他是貼心呢,還是因為愧疚。

  葉楠夕想著,目光又落到手裡的這封信上,雖說鳳九娘提供的消息沒問題,但她心裡還是有些許不解。總覺得這裡面似乎藏著事一般,雖說鳳九娘如今算是漕幫的人,可她到底是出身鳳家,即便被驅逐出來了,但鳳九娘並未摒棄她的姓氏。

  葉楠夕看著信上的字,如今,鳳十三娘對她明顯是存有敵意的,而照之前王和鳳十三娘的種種動作來看,她們明顯是有意要親近花蕊。而現在,鳳九娘這麼幫她,總有點像是故意針對鳳家的意思。也可能是她多心了,但這樣的事,陸九爺為何不交給別的人,偏偏就交給鳳九娘?

  算了,這些以後再琢磨,眼下需得考慮明日,花姐那邊會給她送來樣的底價。她須得先想出個應對的法子,而且那提的要求,簡單得令她有些擔心。

  據鳳九娘查到的消息,藍大富這些年之所以頻頻聽取花姐的意見,不是因為他寵著花姐的關係,而是花姐頗有些經商的頭腦。藍大富幾次都是因為聽了花姐的話而賺了銀子,所以藍大富每次要做決定時,都會問花姐的意思。

  如此看來,那個真不是簡單的貨色,並且這些年,她手頭一直很緊。照此等情況,碰上現在這樣的機會,花姐應該跟她獅子大開口才對。可出乎意料,花姐跟她提出的報酬卻很合理,合理到她反覺得不合理。

  ……

  第二日晚上,喝得醉醺醺的藍大富從南門十九巷那,由花姐扶著下了轎後,侯在旁邊的兩僕人就要幫忙,花姐卻搖頭,然後叫了那兩跟著一起的姐兒。

  那兩姐兒都是風月場上的能手,自然是會看人下菜的,立馬笑吟吟地走,一人一邊扶著藍大富,然後笑著對花姐道剛剛也喝了不少酒,想必是頭也暈著,藍大官人就先交給我們吧。喝了醒酒湯後,洗臉時在水裡滴幾滴醒神露,醒酒的效果的最好的。」

  這是她們慣用的法子,風月場上的素來是需要陪客人喝酒的,所以她們醒酒的法子自然是需要既簡單又有效。而這些,花姐是比她們還要熟悉,這倆姐兒也是不知花姐之前是紅極一時的名ji,所以才交心似的說這些。

  而這時,藍大富就突然抬起臉,瞇著一雙醉眼看著花姐道你,小賤人你想趁我喝多後跑掉?告訴你,不,不可能,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那小白臉我,我要將,將他扒皮抽筋……」

  花姐笑著走,拿出手絹替他擦了擦口水道老爺說起胡話來了。」

  「別以為老子不,今兒瞧著那小,小白臉,你又想起你那情哥哥來了,嘿,可惜他早讓我給——」藍大富說到這,忽然打了個重重的酒嗝,那味道熏得扶著他的那兩姐兒都忍不住側開臉。

  花姐卻依舊笑瞇瞇地道老爺真是喝糊塗了,你們先扶老爺進去,好好伺候,我去換件衣服再。」

  「是。」兩姐兒同應聲,男人喝多後說難聽的都有,她們早就見怪不怪。

  「趙大,看住那……」藍大富被人扶著進去時,嘴裡還含含糊糊地交代一句。花姐面上的依舊勾著嘴角,眼睛亦微微瞇著,然後瞟了旁邊那個叫趙大的男人一眼,這一眼的風情,真可以說是勾魂奪魄了。偏趙大卻無動於衷,如死人一樣的站在那,花姐面上的表情遂換成嘲諷的冷笑,就扭著腰進去了。

  趙大是從宮裡出來的男人,或者說,已經不算是男人了。

  不然,依花姐的手段沒可能勾不住他,不得不說,藍大富在這方面的考慮是相當的周全。他是男人,他男人抗拒不了樣的,趙大就是他專門用來看住花姐,並且不用擔心會被花姐給迷住的閹人。

  翌日,葉楠夕就收到花姐送來的消息,酒宴那日,李老爺卻是是給藍大富開出了條件,果真是比百善會往年的抽取的佣金低了許多,低了將近一半。

  葉楠夕琢磨了一會,即起身出門去。

  「三奶奶是又去藍大富那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紫草給葉楠夕準備出門的衣服時,問了一句。若是去那邊的話,不需選太鮮亮的衣服,免得惹人主意。

  「不是,先去丁四奶奶那邊。」葉楠夕說著,便道,「就換那件胭脂紅的裙子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48 AM


第九十二章:透徹

  葉楠夕進來後,丁四奶奶便讓自個屋裡的丫鬟都出去,然後才看著葉楠夕道:「想必是得了准信才過來的,這事兒找你果真是找對人了。」

  葉楠夕卻打量了丁四奶奶一眼,然後笑著道了一聲恭喜。

  兩天前,她就聽說丁錄和蕭蓉嫣的事定下來了。出了那樣的事,名聲受損的可不只是蕭蓉嫣。若是讓人傳出丁錄有偷窺姑娘的喜好,年紀輕輕就被冠上行為浪蕩不負責任的帽子,且不說以後會不會有好人家的姑娘敢嫁過來,光是以前途來說,有這麼一個壞名聲,足夠跟丁家不對付的人用來大做文章了。除非丁家真打算讓丁錄一輩子就做個游手好閒的世家公子,不爭名,不奪利,那麼以他們這樣的門第,自可以不去在乎侯府是什麼態度。硬論起來,這事還是侯府做得欠妥。

  可是,這世上,只要你有所求,就必有你諱忌的地方,必有讓你不得不低頭的事。要想獲利,首先要學會的就是該如何讓步。

  同理,這對侯府來說也是一樣,就算花蕊夫人不在乎蕭蓉嫣的閨名,卻不等於蕭慕氏和世子爺不在乎,而且侯府裡可不單單蕭蓉嫣一位姑娘,另外那些姑娘的母親就更不可能不在乎了。就好似當日她被送回葉家,年氏可是替自個閨女愁上了,於是那當時年氏不僅是恨她,也是連侯府都給怨上了,幸好,後來事情有了彌補的機會……

  葉楠夕不知道丁家和侯府到底是怎麼談的,總歸,目前的情況是兩家大人一致決定給兩孩子定親。

  所以,如今丁府跟侯府的關係是又近了一層,但這似乎並不影響兩家的利益爭奪,和各自在某方面的立場。也有可能是已經有所影響了,但葉楠夕還沒察覺到;也或者,他們都覺得兩孩子目前還只是定親而已,誰也料不準最終能不能順利成親。因此現在誰都不急。

  丁四奶奶聽了葉楠夕的恭喜,便淡淡一笑:「只是定了親而已,這句恭喜還是等到正式成親那日再說吧。」

  這話果真是藏了別的意思在裡頭,不過既是連她都能想到的事,她們這些人自是不會沒考慮到,如此說來。兩家最終能不能成為親家,現在還真是難下定論。只是可惜了那兩孩子,糊里糊塗的就成了家族博弈的棋子。

  葉楠夕也笑了笑,便轉開話題道:「昨日李公在南門十九巷那擺了酒席,專門請了漕幫。馬幫和糧倉的人,藍大富賓客名單內,四奶奶應當已經聽說了吧。」

  李公就是南門十九巷名義上的主子。公主府曾經的看門人。

  丁四奶奶點頭:「就往年來說,百善會拍賣的客人雖也有不少是商人,但其實還是以勳貴世家為主。不過這些年下來,大家也都發現了,很多行商之人砸起銀子來也是狠得不在話下。所以,這些人必是在拉攏的名單內,並且南門十九巷那地方,本就是玩樂之地。對他們來說自是非常熟悉,李公這是已經開始將風聲放出去了。」

  「一直以來,從百善會上拍賣出去的東西。百善會一般都會抽取成交數額的兩成作為佣金。」葉楠夕看著丁四奶奶道,「而如今,我聽說李公給藍大富的許諾是只抽一成佣金。並且表示還有商量的餘地。」

  丁四奶奶聽完後,身子微微往後一靠,心裡計算這這裡的得失。

  因百善會的特殊性質,佣金抽取的都比較高,兩成算是少的了,一般來說,都是三成。可現在,花蕊夫人明顯是不打算在首次拍賣上賺多少銀子,只是為起個名聲。百善會不接招,自讓她玩去,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損失。但若真任它順利發展下去,那長久以往,定會將百善會慢慢削弱,同時將南門十九巷拍賣行的地位建立起來。

  丁四奶奶沉默了半盞茶功夫後,才問了一句:「你可有算過?」

  葉楠夕點頭:「一成的佣金雖少,但應該還是不會虧的。」

  完完全全參與了前面那一場拍賣會後,她就大概瞭解這其中的花銷是多少,這樣一場別開生面的宴會,進的銀子多,花出去的銀子也不少。而且每一場拍賣會都是需要訂下進賬多少,這雖說是掛著行善的名頭,卻不是真正開善堂的地方,沒有利潤的話,事情就不可能順利辦下去。

  丁四奶奶看著她問:「你怎麼想?」

  葉楠夕便道:「如果四奶奶希望爭取這藍大富這一單的話,我可以去跟他談,只不過條件需要我來把握了。」

  丁四奶奶垂眼沉思一會,便道:「你若既能讓藍大富點頭,又可以讓百善會有利可拿,我將此事交給你負責也不無不可,你先跟我說說你的準備。」

  葉楠夕點頭,便道:「首先,藍大富是從江南過來的,不管他在那邊有多大的名頭,到了在俞川這,知道他的人是沒幾個的。再者,李公之前是沒有從事拍賣的經驗,即便有花蕊夫人再背後指點,但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將所有事情都打理周全。四奶奶也知道,對拍賣來說,最重要的一點不是拍賣品好不好,而是那些拍賣品是不是真的。可不是所有人都生得一雙火眼金星,能識別一切真假。」

  丁四奶奶點頭:「百善會裡有鑒寶師,不過這些人花蕊也是能請得動的,辨析真假這一點上,難不倒她。」

  「是這樣沒錯,但即便是花蕊夫人請師傅們去鑒寶,他們也僅限於鑒寶,卻不能落下他們的私人印章,更不得提到百善會半個字。」葉楠夕說到這,瞧著丁四奶奶已明白什麼意思,又接著道,「光是不能確定真假這一點,就已經令很多人卻步了,而新起的拍賣行又還沒有建立起任何威信,所以也就只是哄一哄外來的藍大富,卻很難說服別人從口袋裡掏出銀子。就算南門十九巷聲名在外,但關於鑒寶的名望和威信,到底還是需要時間和事實來慢慢建立,關靠降低利益絕不會是上策。」

  「你想得果真透徹。」丁四奶奶讚賞一笑,「但是光憑這一點,應該還不足以打動藍大富捨出自己的利益。而且,似他們那些人,無論是賣家還是買家,其實對任何鑒寶師都不會盲目信從,他們更相信的還是自己的眼光。」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49 AM


第九十三章:主意

  「確實是,不過正是因為他們識貨,所以他們心裡早就有了一個相對固定的價位,李公應該也是這一點,如今李公想要爭取的,也不過是他們心裡的這個價位。」葉楠夕說到這,就喝了口茶潤潤嗓子,接著道關於那匹珠寶的出處,我想聽說的人,也僅是聽說,只是其中真假誰又道得清。或許藍大富能拿出些證明,但別人信不信還另說。而且當年那位王爺故去至今還不到百年,這批珠寶若依古物來定,太短,倒顯得有些不尷不尬的,所以說不準會有多少人是真正有興趣拍下的。」

  丁四奶奶揚了揚眉照你這麼一說,這批珠寶倒不值得出手了?」

  「我只是試著站在李公的角度,揣測他心裡的想法,離下個月就剩下二十餘天了,他要忙的事情太多,不可能再有心思再在那批珠寶上下多少功夫。總歸他珠寶是真的,也確認了是前朝那位王爺的,所以在此等情況下,李公除了許諾降低佣金,爭取到藍大富的拍賣權外,就是將拍賣行的風聲放出去。」葉楠夕先是搖了搖頭,說到這後,就忽的一笑,「說白了,那批珠寶不過是李公想要借用的一個現成的噱頭罷了,他不會為藍大富費多少心思的,能許諾讓利就算是很不了。相對來說,他更加重視的是拍賣行開張那日能到場多少客人,以及成交率。所以,為了擴大聲勢,到了拍賣行開張那日,李公定不可能單單只拍賣藍大富手裡那批珠寶,其中定還有別的拍賣品加進來。當然,李公定也會借此讓藍大富以為,他手裡的客源足夠多,他的背景也足夠將達,成功拍出這批珠寶絕不是問題。藍大富是初來乍到,對花蕊和百善會之間的關係還不清楚,自然是不瞭解這其中的深意,但只要有人點撥一番,他自然就會明白。」

  丁四奶奶稍稍琢磨了一會葉楠夕的這些話,微微笑了起來如此說來,你打算如何應對?」

  「沒有人不希望的能獲得真正的重視,合作的過程中,對方若能真正費心打點,同時還給許諾一定的保障,這比讓利的吸引力更大。」葉楠夕看著丁四奶奶道,「我瞭解過了,藍大富手裡的那批珠寶,大小加起來總共有五十六件,數量不算少了。只是往年百善會的拍賣從不曾只為一位客戶服務,所以這次,我希望能開這個先例。並且,我打算讓鑒寶師們給估價後,百善會這邊給藍大富的每件珠寶都定一個合適價格,然後給他一個承諾,若是最終的成交價低於我們的承諾價,那麼佣金分文不收。高於成交價,就照規矩收取兩成佣金。」

  丁四奶奶沒有馬上反對,但也沒有表示贊成,沉默了一會,才道這樣的承諾,百善會需要承擔很大的風險。」

  「能夠承擔風險,一是可以證明百善會的實力,同樣的拍賣品,通過不同的渠道拍賣,價格會有很大的差別。藍大富若不清楚這一點,就不會有眼下的舉棋不定。再者,我們這樣的承諾,足夠讓藍大富感覺到他獲得的重視,這是李公沒法給他的。」葉楠夕瞧著丁四奶奶面上已沒了剛剛那等反對的神色,就接著將的法子一一說出來。

  丁四奶奶聽完後,不禁一聲歎笑虧你想得出,不過倒真是個好法子。」

  葉楠夕問如此,您是答應了。」

  丁四奶奶搖頭你這既要人,又要承諾的,我一時半會還真答應不了你這許多。」

  葉楠夕點頭這個自然是要商議一番,只是不知您時候能給我准信,畢竟離下月十五也就這麼二十餘天了。」

  丁四奶奶想了想便道你先吧,晚點我給你信。」

  葉楠夕打量了丁四奶奶兩眼,笑了笑,就理解地起身告辭。

  出了丁府後,紫草便問三奶奶是回紫竹林?」

  葉楠夕搖頭不,去陸九爺那邊。」

  「三奶奶是跟丁四奶奶談妥了?」紫草扶著葉楠夕上車後,就問了一句。剛剛她是侯在外頭,裡面葉楠夕跟丁四奶奶到底說了,她並不清楚。

  葉楠夕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差不多。」

  如果丁四奶奶忌諱花蕊,應該是會答應此事,並且亦會照著她的法子去做。

  ……

  這段,藍大富是住在陸九爺這邊的。葉楠夕到底是個婦人,自是不會單獨見藍大富。其實說服藍大富的事也不是由她出面,而是丁四奶奶採納她的意見後,交予百善會裡的人交涉。

  所以她這次,不過是打著路過的理由看看花姐。

  藍大富當然清楚葉楠夕是做的,他本也想看看百善會那邊會給開出樣的條件,所以自是不會攔著這兩的會面。更何況葉楠夕和紫草這對主僕都生得很是養眼,身為男人的他,當然不會將這樣的客人拒之門外。

  葉楠夕因有身份擺在那,他不好打主意,但其身邊的丫鬟,他還是可以多看幾眼的。只是葉楠夕跟花姐的也不長,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將該說的都說清楚了。卻不想兩人一出來,就瞧著藍大富不知時候已經,這會兒正站在紫草旁邊不知在說些。紫草倒也不見驚慌,神色亦是淡淡,只是眼中藏著幾分厭煩。

  「哦,蕭三奶奶這就了?」到底是在陸九爺的地盤上,藍大富倒也不敢真的唐突了陸九爺的客人,瞧著葉楠夕出來後,便擺正了面上的神色,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葉楠夕打量了他一眼,沒說,笑了笑,客氣兩句後,就告辭離開。

  瞧著那主僕倆走遠後,藍大富才嘖嘖道那丫鬟生得沒她主子好,但瞧著有股勁兒,可惜啊……」

  花姐嗤的一笑,便接著他的話道可惜不是老爺你自個的丫鬟,更可惜是侯府的丫鬟是嗎。」

  「還是你懂我的心。」藍大富面上不見一分尷尬,伸手在花姐腰上捏了一把,「丫鬟的事再論,先進去跟我說說她那邊是意思,這事兒得緊著拿個主意才行。」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49 AM


第九十四章:鳳九

  下午,丁四奶奶那邊就傳了信過來,應下了葉楠夕的要並告訴她,已經使人過去藍大富那邊談了。如若談成的話,接下來就該她開始著手準備了。葉楠夕點頭表示知道後,又詳細問了幾句,知道丁家派過去的人是個穩妥的,沒有那等趾高氣揚的做派,便稍稍放了心。

  只是丁家傳話的人告辭離開後,葉楠夕卻站在廊下微微歎了口氣。

  綠珠問了一句:「三奶奶可是為這事兒成不成在擔心?」

  葉楠夕搖了搖頭,卻什麼也沒說,只是倚著廊柱站在那沉思,過了一會後才問了一句:「最近你們倆總跟著我進出,手裡的事越發忙起來了吧?」

  昨兒無意中聽到小丫鬟偷著抱怨一句,綠珠和紫草分派給她們的事兒太多了,有些還不熟悉,結果越忙越亂,做得多還落不得好………

  她才意識到,自己身邊可用的人太少,若是只顧著自己過日子,身邊這些人怎麼都夠用了。只是她如今不是關起門來過日子,目前雖看著安逸,她心裡卻明白,若不好好打算的話,這等好日子是過不了多久的。如丁四奶奶所說,過了這一年,若無什麼意外的話,她就得乖乖回侯府去。更何況花蕊夫人還謀劃那等令人膽戰心驚的事,當然,葉明並未跟她明說過,但她只需稍往深想,就覺得心底發寒。

  如今花蕊夫人要另起爐灶是再好不過,這對她來說確實是個機會她若真能在百善會內站穩腳,日後的路也能好走些。而且葉明亦跟她說過,百善會雖源於俞川,名義上是四家帶頭發起,但早在數年前,其核心的利益和權勢的牽扯已出現了很大的改變。所以花蕊也漸漸覺得此路難行,從中謀私越來越不便,因此才有了如今這一招。

  葉楠夕微微蹙眉,眼下的機會好是好但她起步太晚,幾乎什麼準備都沒有,單是用人這一事,就頗為頭疼。綠珠和紫草算是大丫鬟,兩人一個聰慧,一個心細,並且都識字,再好好調教一番就能頂大用。日後都能幫得上她,只是這樣一來,讓她們放心在外頭的事上院內的事就顯得有些亂了。

  原本她該是主內的,只是目前的情況是,內外都得她費心。不說暗地裡還不知有多少事了,花蕊夫人可不會一直讓她這麼快活下去。蕭玄,雖看著是站在她這邊,可若真有那麼一天,難不成要他拿著刀子去對著他的親娘嗎。而且,那個男人分明還在搗鼓別的事,也不知到底在忙什麼,多半也是不能問不能說的。他曾是皇子伴讀又從軍數年,跟的還是燕將軍,只是卻在最美好的年華最意氣風發的時候被削除軍籍,同時心愛的女人還死了,如今只能窩在書院做一個閒散的習射先生。

  是要是個男人,都會覺得不甘吧。

  想著想著,不禁就有些出神,只是依舊想不起來曾經那三年,他和她都是怎麼相處的。不過不管怎麼說,他和她算是在最糟糕的時間走到一起……

  不想葉楠夕會問這個綠珠一怔,便道:「三奶奶可是覺得我哪裡做得不周全最近確實很多事都未打理妥當,小丫鬟們差不多都是新手要讓她們習慣也得些日子。

  紫草卻道:「三奶奶是想再添些人手嗎?如今那幾個小丫鬟裡,倒有兩個是伶俐些的,或者讓我教些日子,就能頂些事了。」

  這丫頭,也太能明白她的心思了,葉楠夕看了紫草一眼,便道:「既然你瞧著好,就好好帶一帶吧。如今這地方比暗香院大許多,人手卻比暗香院少了,確實需要添些人手,只不過,先不著急吧……」

  她是想添人手,只是一想紫草是怎麼到自己身邊的,她心裡就有些擔憂。

  而且,如今這丫頭,葉楠夕又看了紫草一眼。紫草本是想叫那兩小丫鬟過來,卻注意到葉楠夕又看向她,便站住了。

  目光依舊是清澈坦蕩,這樣的人才真是難尋,葉楠夕心裡微微一歎,便道:「且不忙,你先幫我傳個口信。」

  「是。」紫草應聲,也不問葉楠夕是要往哪傳口信,說什麼。

  不該問的從不會多問一句,卻又能將交待給她的事辦得穩穩妥妥的,真是越來越捨不得這丫鬟了。

  葉楠夕開口道:「先去陸九爺那看看花姐有沒有消息,然後將鳳九娘請過來。」

  紫草領命出去後,綠珠便問:「姑娘若是覺得新買來的不放心的話,何不跟老太太說說?或者跟文姨娘說說,讓姨娘幫忙看看也行。」

  「不過是些芝麻蒜皮的事,怎麼能拿去煩老太太和姨娘。」葉楠夕搖搖頭,隨後又歎了口氣,苦笑道:「老太太年紀大了,我也沒能在她跟前好好盡孝,也未能給她長臉,確實是不孝啊。」

  自從侯府搬到紫竹林後,徐媽媽就被她送回葉府,當時也只是說讓徐媽媽照顧她一段時間的。所以這一出來,她便讓徐媽媽回去了,只是她這一將人送回去,老太太就跟她生了好大的氣,連葉明勸也沒用。而徐媽媽一走,她也覺得自己這邊人手不夠了,真是,有點兩面不是

  她一開始以為自己不是那家人,所以那點生疏和客氣無形中被埋在心裡,後來回過味來,她人卻已經在侯府了。

  綠珠只得安慰道:「三奶奶別這麼想,老太太並不知您的苦衷。」

  葉楠夕笑了笑,看著一眼天色,就收拾心情回屋整理接下來的計劃。不管怎樣,既然選了這條路,就得自己把握著好好走下去。

  傍晚時分,紫草回來了,帶回花姐的口信,也將鳳九娘帶了過來。

  鳳九娘進來的時候,葉楠夕見她面上依舊蒙著一層黑紗,她身上的穿著也不起眼,灰色的披風,暗青色的裙子。走路很輕,但卻不慢,到底是大家出生的女子,雖如今身處漕幫,但她身上卻並未染上那等粗野的習慣。而且這女人的能力,無疑是讓人不敢小覷,而且她跟漕幫和蕭玄之間,亦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坐吧。」鳳九娘進來後,葉楠夕笑了一笑,「請你辦的事怎樣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50 AM


第九十五章:受傷

  鳳九娘坐下後,便將早整理好的東西拿出來,交給葉楠夕逋:「都在這了,喜歡聽戲的人家不少,基本上有點家底的人家,平日裡有什麼喜事,都會請戲班或是樂戶過去熱鬮一番。在俞川,名聲響亮的戲班有三家,若是算上小戲班的話,統共有八家。除此外,很多茶樓酒肆也有外聘的琴師和說書先生。」

  葉楠夕接過鳳九娘整理好的東西,看了一眼後,便道:「藍大富那邊已經應下了,現在開始安排吧。」

  似乎是因為面上蒙著黑紗的關係,葉楠夕覺得坐在自己對面的女人沒有一絲情緒變化,聽了她的話後也只是淡淡道了一句:「時間有些緊,三奶奶這邊先安排好後,我再讓人去一一聯繫。」

  葉楠夕點頭:「我知道,多謝你了。」

  鳳九娘起身:「你也不必謝我,我不是為幫你。」

  葉楠夕也跟著站起身,只是卻忍不住問一句:「你是為幫誰?」

  鳳九娘看了她一眼,葉楠夕覺得那一刻她似乎是笑了,但是因為那層黑紗的關係,她又覺得那是自己的錯覺。只是看不到的笑容,下一刻她卻清楚地看到對方挑了挑眉:「我倒是想知道,我為誰,三奶奶心裡是否會介意。」

  葉楠夕微怔,隨後便是一笑:「不介意,但是會關心。」

  鳳九娘這會是真的笑了,雖看不到她揚起的嘴角,但卻能瞧見她自眼裡露出幾分笑意,只是那樣的笑卻無溫暖之意,而是帶著幾分淡淡的惆悵。不過這樣的情緒也只是一閃而逝,快得葉楠夕也差點懷疑是不是又是自己的錯覺。

  將鳳九送出屋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頭隱約傳來吵雜之聲,這聲音起得很是突兀,令人心頭沒來由地就是一跳。紫竹林附近,都是非富即貴的人家,晚上除了偶爾會傳來些許簫管之聲,基本不會有別的雜吵聲。

  「出什麼事了?」葉楠夕往旁問了一句。

  紫草搖頭,她回來時並未看到外頭有什麼異樣,剛剛又是一直守在這邊,自然不清楚這會兒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這會兒天已經暗了,三奶奶先等會,我去問問陳叔。」紫草說著就轉身,葉楠夕看了鳳九娘一眼,正好瞧著她微蹙了蹙眉,隨後也不等葉楠夕開口,就兀自往外去。葉楠夕想了想,便也跟上,將行到大門那時,外頭的聲音已漸漸清晰起來了,她抬眼,目光從高高的圍牆上越過,低聲道了一句:「好像誰家出了什麼事?」

  然而,還不待她們走到門口,也不待紫草請陳叔開門,陳叔就已先將側門給打開了。葉楠夕微皺眉,心頭忽的生出幾分不祥的預感,鳳九娘卻已先她一步往側門那走去。

  有人從側門外閃了進來,隨後葉楠夕便見鳳九娘及時伸出手扶了對方一下。

  蕭玄?!

  葉楠夕一怔,卻緊接著,又一人嗖的一下從外閃身進來,藉著屋簷下的角燈,她看清那個人竟是陸九爺。

  葉楠夕忙上前問:「出什麼事了?」

  「回屋再說,先給他準備間房。」蕭玄對葉楠夕說了一句,然後就回身要扶陸九,此時鳳九娘已收回剛剛扶著蕭玄的手,然後看了陸九一眼,似也要仲手扶他一下,只是將伸手時,又收了回去。

  葉楠夕將家常備用的外傷藥送進去後,又替他們準備了清水等物,然後就退了出去。不多會,外頭就響起敲門的聲音,雖聲音有些大,但還是帶著幾分客氣。葉楠夕站在廊下,正猶豫著是不是要過去看看時,蕭玄卻從屋裡出來,走到她身邊道:「別管他們,陳叔會應付,紫竹林不是普通宅邸。」

  葉楠夕回頭看了他一眼:「你又惹出什麼事了?」

  蕭玄還未開口,鳳九娘就從屋裡走出來,將手裡的金瘡藥和紗布往葉楠夕手裡一塞:「他身上也受了傷,你幫他處理吧,在背後。

  鳳九娘說完就又回了屋裡,葉楠夕握著手裡的金瘡藥,詫異地看著蕭玄:「你——」

  「沒事,我自己來。」蕭玄接過她手裡的傷藥,轉身就要回那屋裡去。

  門口那聽到陳叔正跟人說話的聲音,氣氛似乎有些緊張,葉楠夕皺了皺眉,就伸手在蕭玄衣袖上拽了一下,有些沒好氣地道:「行了,去我房裡!」

  紫草已經將清水和要換的衣物準備好,葉楠夕進去後,她又低聲道了一句:「我先去陳叔那看看,綠珠就守在外頭。」

  進了屋後,仔細打量了他一眼,才瞧著他背後的衣裳果真破了幾道口子,只不過因為衣服厚,並且衣料是深顏色的關係,所以從裡滲出來的血跡並不明顯。剛剛,她可是瞧著陸九爺似乎是傷到大腿上,傷勢不輕,也不知她這點普通的外傷藥頂不頂用。

  「你出去吧,我自己來就行。」似不想嚇到她,蕭玄將上衣都脫了後,便側過身淡淡道了一句。他是傷在後肩,自己上藥雖有些麻煩,但也不是不可以,而且這只是輕傷,不嚴重。

  葉楠夕沒有出去,而是走過去,皺著眉頭仔細看了一眼那傷口,然後從他手裡搶過那瓶金瘡藥問:「就直接這麼塗上去嗎?還在往外滲血呢,要不要給你擦擦,或者叫鳳九娘過來給你處理?」

  蕭玄側過臉看了她一眼,瞧見她臉色不怎麼好,就放低了聲音:「小傷,直接上藥就行,一會我自己擦。」

  「真不知是不是我欠你的,這才消停幾天啊!」葉楠夕氣呼呼地道了一句,盡量不讓自己去注意他傷口上微微翻出的皮肉。只是當她咬著牙,將藥塗上去時,發覺他肩膀上的肌肉似反射性地微微一顫,她不由就倒抽了口冷氣。

  葉楠夕嘴上說得厲害,蕭玄卻還是能感覺到她的手有些顫抖。剛剛在那邊,他沒讓她看,但送東西進去時,她還是瞥見了那血肉模糊的傷口,即便盡量裝著沒事,但其實她當時臉就白了。

  好容易將手裡的藥糊上去後,葉楠夕覺得自己似乎出了一身的汗,輕輕吐了口氣,將藥放下。拿起手巾浸濕後,擰乾時,蕭玄伸手過來:「給我吧,你去歇歇。」

  葉楠夕瞪了他一眼:「我這能歇得好嗎!」

  蕭玄瞧著她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面上卻是一臉怒容,看著讓人很是不忍,他垂下眼,默默轉過身道:「幸苦你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57 AM


第九十六章:擁抱

  好容易將他身上的血跡擦乾淨,替他包好傷口後,盆裡的¯已差不多像冰一樣寒了,連擦手的毛巾都透著刺膚的冷。這會兒還不到二月,正是倒春寒的時候,葉楠夕瞧了蕭玄一眼,他正光著膀子,剛剛只顧著給他上藥,也沒多注意。他傷口雖沒陸九那麼嚴重,但也流了不少血,之前看著沒什麼是因為那些血基本都被棉袍給吸了去。她剛剛摸了一下他脫下的衣服,沾了血的地方又潮又粘,是那種衣料吸飽了水的感覺。

  她這屋裡是有地龍的,只是要燒的話,耗費很大,所以自雪停後,她就將地龍給停了,只在屋裡燒炭盆。如此,這屋的的溫度自然就不那麼宜人,平日裡吃飽喝足後,抱著手爐在裡待著倒不覺得冷。可現在,葉楠夕看著正慢慢穿上衣服的蕭玄,他臉色明顯有些蒼白,只是面上的表情卻與往常無異,平靜得有些冷漠,就好像那些傷不是在他身上一般。

  「晚上吃飯了嗎?」蕭玄穿好衣服後,葉楠夕問了一句。

  蕭玄頓了頓,搖頭。天,失血過多,又沒吃飯,難怪臉色這樣。葉楠夕便喚綠珠進來,讓她將水和手巾紗布等物拿出去,再吩咐她備飯。

  外面的聲音還未停歇,明顯找過來的人還未離去,然而葉楠夕卻沒有追著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綠珠出去後,蕭玄往外看了一眼,遲疑了一會才道:「魯家的二公子跟陸九爺有仇怨,剛剛正好碰上個機會所以陸九忍不住動手了。」

  「魯家?」葉楠夕心裡一動,「難不成是那個武官魯提轄?」那可是不是什麼九品芝麻官,她記得是四品還是五品來著,重要的是,人家那是武官,聽聞府裡的護院可都不是什麼善茬兒。蕭玄果真點頭,葉楠夕怔了怔,想著他們這身傷,低聲問:「那位魯二公子該不會……被陸九爺殺了吧?」

  蕭玄沒出聲,但也沒否認,應該就是默認了。葉楠夕張了張嘴,許久才問:「你跟陸九爺一起去,動手的?」

  漕幫那些人多是土匪出身,因仇怨的關係,會突然衝動而做出可怕的事也是有可能的。但蕭玄,這個心思深沉如海的男人,怎麼可能會這麼衝動。依她對他的瞭解,就目前這等情況就算他想要誰的命,也肯定不會讓自己的手沾上一滴血。

  蕭玄搖頭:「讓你受驚了,事出突然,只能先把他帶到這裡。」

  葉楠夕輕輕吐了口氣,正好這會兒綠珠領著兩丫鬟將飯菜端進來,她便沒再說什麼。只是飯菜才剛擺好,紫草就一臉凝重地進來道:「三爺,三奶奶,外頭來了巡按使的人,說是在追捕一個兇徒正好看見咱門口有血跡,所以要進來看看。」

  葉楠夕放下筷子問:「陳叔怎麼說的?」

  「陳叔說剛剛確實有人想闖進來,但是沒有得逞往另一邊去了。」紫草低聲道,「巡按使方大人也照著陳叔的話派人去追了,只是那方大人卻未跟著去追,而是說想進來看看三爺。說是跟三爺有數面之交,所以有些擔心,覺得還是進來看看確認三爺這沒事才放心,不然若有個萬一,而他又過門而不入總過意不去。」

  蕭玄問:「就他一人?」

  紫草點頭:「是。」

  蕭玄便道:「跟陳叔說讓他進來吧。」

  葉楠夕擔心道:「這萬一……」

  蕭玄輕輕按住她的手道:「別擔心,發現我的人都已再不能開口所以那些人以為潛入魯府的刺客只有一個,並且已身受重傷。這會方建在紫竹林門口看到血跡他是個多疑的,不讓他進來看一看,必不會罷休。而且既然他是以私人的名義進來,只要沒有確鑿的證據,就不會在紫竹林內貿然行事。紫竹林是葉院長的私宅,即便他不怕得罪侯府,也不會輕易得罪葉院長。」

  葉楠夕看著他仲過來的那隻手,動作那麼溫柔,手心亦是暖暖的,跟他話裡的寒意成強烈對比。再看他面上的表情,依舊那麼平靜,看著她的眼神甚至還帶著水樣的溫柔,只是五官在光影的作用下,線條分明得有些冷硬。

  「一會我去打發他走,你就在屋裡,別出去。」葉楠夕不說話,蕭玄便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拍,安慰道,「沒事的,不用怕。」

  不多會,方建過來了,蕭玄起身出去,請他去隔壁的側廳敘話。

  「那邊怎麼樣了?」等了一會後,葉楠夕才悄聲問了紫草一句,她指的是陸九爺那裡。

  「已經吹燈了。」紫草低聲道。

  葉楠夕點點頭,這會兒她就算擔心,卻也不能過去看,只能先穩著。又等了一會,燭火忽然啪地爆了下,她心頭忽的一跳,然後就站起身。

  侯在一旁的紫草即不解地問:「三奶奶?」

  「我去看看三爺。」

  「可是……」

  葉楠夕已經往外去了,紫草不好阻止,只得跟上。

  側廳就在隔壁,她走幾步路就到了,裡頭的兩人正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些無關緊要的話。葉楠夕心頭那等不好的感覺卻越來越重,於是便推開門,走進去笑道:「好容易給夫君準備了一桌了菜,我還給夫君燙了酒,夫君怎麼說起話來就忘了時間,這天兒冷,飯菜若是涼了就不好吃了。」

  方建站起身,朝葉楠夕抱了抱拳:「叨擾夫人了。」

  葉楠夕打量了他一眼,笑道:「既然是趕上了飯點,不如就過去一起吃個便飯。」

  這是邀請的話,但實際上卻是送客的意思

  剛剛她都特意說明白了,是她特別給自個丈夫準備的酒菜,就為小兩口能好好享受一番。方建除非是籠子,否則不會聽不明白,葉楠夕在指責他佔了他們夫妻的時間。

  「多謝夫人好意,我還有事,就不多打擾了。」方建果真是個識趣的,立馬就告辭。蕭玄也不多留,也站起身要送他出去,只是兩人將到門口,方建忽然道了一句:「聽說蕭三爺的箭術甚似了得,有機會的話,真想跟你比試一番,今天就先這樣吧,你也別送了。」他說著就哈哈笑了一聲,然後抬手。跟在他們後面的葉楠夕心頭突地一跳,方建那個抬手的動作,看著像是要往蕭玄肩上拍下去!並且正好是對著蕭玄受傷的那邊肩膀,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然而無論如何,這個時候蕭玄都不能躲。可是方建一看就是習武之人,那力道,即便蕭玄咬牙吃下了,卻也不見得就能矇混過去。方建這一張掌若真拍下去的話,多半會發覺蕭玄肩上受了傷。

  這些心思幾乎是電光火石般地從葉楠夕腦海裡閃過,所以,幾乎就在方建抬手的那一瞬,她突然就「哎呀」了一聲,身子跟著往旁一倒。

  蕭玄眼疾手快,轉身就扶住她,於是很自然地就躲過了方建的那一掌。

  可令人想不到的是,就在這時,旁邊花架上的那個喜鵲報春的聳肩雙耳瓷瓶忽然一倒,正好就落到蕭玄肩上,然後從他背後滾下去,摔到地上,「光當」的聲響也不知到底嚇到了誰。

  「怎麼了?」蕭玄扶著葉楠夕,滿是關切地問道。

  「腳忽然抽筋了,可能是剛剛在廚房那受了涼,這些天不時會這樣。」葉楠夕微微皺眉解釋了一句,然後有些歉意地對方建道,「倒是讓大人笑話了。」

  方建呵呵一笑:「天氣冷,蕭三爺應該多注意些才是。」

  蕭玄扶著葉楠夕對方建點了點頭,然後吩咐紫草:「你送方大人出去。」

  葉楠夕瞧著落在地上的那花瓶,不解地道了一句:「真是怪,好好的,這花瓶怎麼就落下來了,夫君沒事吧?」

  蕭玄看了方建一眼,方建抱拳道:「改日必想蕭先生討教箭術。

  蕭玄回報了一拳:「不送。」

  看著他的身影走遠後,葉楠夕才發覺自己手腳似乎有些發軟,她深呼吸了一下,才看著蕭玄道:「你沒事吧,剛剛他——」

  蕭玄深深看了她一眼,點點頭:「方建功夫不錯。」

  「那這花瓶是他搞個鬼?」葉楠夕皺眉,「這是不是說明他已經懷疑你了?」

  蕭玄想了想,搖頭:「多半是想試探我身上是不是帶了傷。」

  「那,他就這麼回去了,是說明沒試探出來嗎?」

  蕭玄點頭:「他應該以為我是傷在腿上,剛剛突然轉身扶你,他便看出來了。」

  葉楠夕鬆了口氣,然後再打量了他一眼,便道:「回屋看看你的傷口,剛剛砸到了吧。」

  她說著就要轉身,他卻忽然將她拉到懷裡。

  葉楠夕一驚:「你?」

  「別動。」他收緊胳膊。

  這男人的舉止真是……之前,他可說她不識好歹的,這一回來就—

  「夫君難道是感動了?」片刻後,葉楠夕才淡淡道,「這個時候,你要有什麼不好,我可也脫不了麻煩。」

  「夕娘,我……」他在她耳邊似歎息般地低低唸了一聲,她感覺他似有什麼要說,甚至覺得他要說的跟今晚發生的事情無關,只是等了一會,他卻終是什麼也沒說,只是依舊抱著她,頭擱在她肩窩上,安靜得似睡著了一般。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12:58 AM


第九十七章:拒絕

  在葉楠夕的印象中,這是蕭玄第一次主動且明確地對她做出這樣強佔性的動作,圈住她的雙臂很是用力,因為用力,所以有一種叫做「認真」的傳遞,因此她選擇了沉默。

  抱得太緊,所以能感覺到他的體溫和呼吸,以及心跳。透著絲絲寒意的小廳內,貼近的呼吸有種微微的灼熱感,只是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卻比曖昧多了幾分沉重。

  外面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葉楠夕才偏了偏腦袋,那門簾就被掀起。

  鳳九娘已摘下面上的黑紗,但此時更令人在意的卻不是她面上猙獰的疤痕,而是她那急切得甚至有些無措的表情。無論是鳳十三娘還是鳳九娘,在葉楠夕的印象中,她們面上都帶著一層面具,鳳十三的高傲,鳳九娘的冷靜,她們所有的算計和情緒都藏在這樣的表皮下。可此時,鳳九娘的那層面具似忽然被揭開了,令葉楠夕看到了這個內心的一角。

  蕭玄意識到是陸九那出事了,即放開葉楠夕,剛剛那一刻露出的稍許柔情全數收起,面上又恢復原來的冷淡,只是眼神裡添了幾分凝重。

  「必須找大夫,還有止血劑!」鳳九娘說著就看向葉楠夕,「三奶奶,葉院長那裡有大夫,也有上好的傷藥!」

  「我爹?」葉楠夕看著鳳九娘面上的表情,稍遲疑了一下才道,「是要我去請我爹幫忙?」

  蕭玄卻按住她的肩外面定有方建的人看著,你別出去。」

  鳳九沒有多說,看了蕭玄一眼,道了一句交給你了,他,拖不得太久。」

  蕭玄點頭,即抬步出去,葉楠夕忙跟著出去道你要出去?可是去葉府找我爹?但葉府並未有大夫。」

  「我去書院。」蕭玄並未往大門的方向走,而是轉過身就往她的寢屋走去。

  葉楠夕一怔,忙跟上。綠珠和紫草都守在她屋外,蕭玄進去時,微頓了一頓,看了她們一眼。

  綠珠緊張的表情裡依舊帶著幾分木訥,蕭玄看後,她就不解地看了葉楠夕一眼。紫草雖不明白回事,但依她的心思,即明白蕭玄的意思,便道我去鳳九娘那幫忙。」

  蕭玄進了她的房間後,就往擺在長立櫃旁的那口八寶蓮紋的黑漆衣箱走去。

  葉楠夕看著被挪開衣箱的下面,明明看著沒有任何異樣,卻在他輕輕敲打了幾下後緩緩露出的密道口,驚得說不出話來,只覺得胸口那砰砰砰地直跳。她在這住了大半個月,竟不知的房間內有個密道,而蕭玄卻!

  「這是……通向書院的?!」蕭玄下去時,葉楠夕才回過神問了一句。

  蕭玄轉頭看了她一眼,點頭,就下去了。隨後那個看著很是沉重的衣箱,竟緩緩歸為原位。

  房間裡很靜,飯菜還好好的擺在桌上,那碗酥皮肉的邊上已結了一層薄薄的油花,配著小油菜的芙蓉雞丸子看起來如玉乳一般,在燈光下看著很是誘人,湯還熱著,散發著淡淡的香味……

  葉楠夕摸了摸那口箱子,然後走到榻上坐下。

  約一刻鐘後,綠珠在外問了一句三奶奶,飯菜要不要我這會兒拿去熱一下。」

  葉楠夕沉吟了一會,緩緩開口你進來吧。」

  綠珠這才走進去,屋裡不見蕭玄,她詫異了一下,卻也沒有問,只是走到桌邊,很是利落地將那幾個菜放回到食盒裡。

  綠珠拎著食盒將出去時,葉楠夕道了一句讓廚娘熬些白粥,盡量熬得爛一些。」

  「是。」

  綠珠出去了,屋裡又靜了下去,葉楠夕靠在引枕上,半垂著眼,看著那口箱子。她本想去陸九爺那看看,只是這種事她完全幫不上忙,該送的藥都送了。而這裡,她不盯著,實在不放心。

  以後,還能安心在這睡嗎?還有多少人這個密道?葉楠夕眉頭微蹙,父親當時為何不告訴她。

  此時,鳳九娘正一手按著陸九腿上的穴道,一手拿帕子幫他拭擦額上的冷汗。陸九睜開眼,看了鳳九娘好一會,才開口你不問我?」

  鳳九娘拿下帕子,看著他道問你?」

  「咳咳……」陸九又要開口,卻這會忽然咳了幾下,引起他的傷口猛地一下出血。鳳九忙加重手上的力道,同時道你別,這些藥止不住血,再等一會蕭玄就帶楊大夫了。」

  「我看到他了,一刀殺了他。」陸九微闔了闔眼,「沒想到他還敢,本想帶他到堂口去的,只是人太多,只好便宜了他。」

  鳳九垂眸,輕輕一歎這麼多年,嫂子可以瞑目了。」

  陸九沉默一會,才道帶鳳家的事落定後,我送你吧。」

  「做?」鳳九抬眼,有些冷漠地道,「難不成鳳家還指望我這幅樣子給他們長臉。」

  陸九看著她,鳳九毫不避諱地直視他的眼睛開口在漕幫幾年,我也都習慣了。直安那也要開一個堂口,你若真不願看到我,到時我可以去那邊。」

  陸九沉默片刻,才道可以。」

  鳳九手微顫了一下,然後下巴咬得緊緊的,沒再開口。

  箱子忽然動了一下,葉楠夕心頭一驚,趕緊站起身,隨後便見那箱子如之前一般緩緩移開。蕭玄先從那走了出來,隨後就瞧著一個乾瘦的老兒跟在他後面爬了上來。

  「三奶奶也在。」那老兒瞧著葉楠夕後,就笑了一笑。

  葉楠夕詫異地看了他兩眼,點頭楊老!」

  之前她去書院找葉明時,聽說書院的藏書很多,就提出想去看看。葉明就讓她去找這位楊老,書院的藏書閣是專由他來管理的。原以為只是個普通的圖書管理員,不想竟還身懷醫術,偏又沒有聲名在外,父親身邊都放著些人?給她看門的陳老七也是,這位楊老也是,看著普通,卻都不簡單。

  蕭玄領著楊老去了陸九那,葉楠夕跟著,瞧著確實幫不上忙,看了幾眼後,只留紫草在那打下手,然後便了。

  半個時辰後,綠珠從廚房那道飯菜已經熱了一遍,粥也已經熬上了,三奶奶要不先吃點墊墊,已經很晚了,白天也沒吃多少。」

  「先等三爺吧。」忽然出了這等事,那邊正忙成一團,她還真沒胃口。坐了一會後,她又站起身,只是剛出門口,就瞧著蕭玄從那邊。她忙走過去:「怎麼樣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01:01 AM


第九十八章:情意

  蕭玄只點了點頭,跟在他後面的楊老先生道:「保住命了,這些外傷倒不要緊,養上個把月就能痊癒,倒是……」

  蕭玄忽然咳了一聲,然後道:「辛苦老先生了。」

  楊老先生這才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了嘴,便呵呵一笑:「時候不早了,老兒就先回去了。」

  葉楠夕自是聽出他們的對話裡藏著別的事,只是沒有多問,看著蕭玄將楊老先生送入密道,再看著他將那密道口恢復原樣後,她才問出一句:「這到底是通向書院的哪個地方?」

  「藏書閣。」蕭玄回頭,瞧著葉楠夕面上的表情後,又道,「從藏書閣那邊是不能直接打開這個通道,需你這邊留一手,那邊才能打開。」他說著就將葉楠夕拉到身邊,讓跟著她的手蹲下去,就握住她的手撫上箱子上的紋路,低聲道:「我下去的時候你應該看到,箱子移開時,我將這裡對應的那個地方按下去,所以回來時這個通道才能打開。」

  蕭玄放開手後,葉楠夕摸了摸那個地方,然後轉頭看他。他此時亦看著她,這麼蹲在一塊,光線難免就暗了幾分,忽然間誰都不說話了。片刻後,葉楠夕覺得腳有些麻,才站起身道:「你的傷口沒事?」

  蕭玄也跟著起身:「嗯,已重新上過藥。」

  「那就吃飯吧。」葉楠夕說著就往外喊了一聲,不多會,綠珠便將熱騰騰的飯菜重新擺上桌。葉楠夕將另外兩份飯準備好後,蕭玄便拿過來道:「你不用忙,我送過去。」

  葉楠夕卻問道:「雖我不介意讓他們在這養上幾日,但他們心裡是怎麼打算的?而且這些天,丁四奶奶也有可能會過來。」

  蕭玄道:「陸九目前不好挪動,至少讓他休息三五天。」

  葉楠夕想了想,又問:「那給他們準備幾間房?」

  蕭玄一時有些遲疑,葉楠夕便要接過他手裡的食盒:「算了。我直接去問鳳九娘吧,陸九都這樣了,怎麼都得有人在身邊照看著,鳳九娘若是不介意是最好不過,而且我還有些事要問她。」

  蕭玄還是拎著那食盒道:「我陪你過去。」

  兩人行到後院廂房,進去那屋時。鳳九娘正給陸九餵水,知道他倆進來她頭也不抬,陸九卻轉過臉,看了看蕭玄,然後對葉楠夕點頭道:「給三奶奶添麻煩了。」

  「陸九爺客氣。總歸沒事就好。」葉楠夕說著就將食盒打開,把裡頭的飯菜都拿出來,「吃飯吧。我讓廚娘給兩位熬了細粥,米飯也有,還有這些是紅糖水。」

  「多謝。」鳳九娘將炕幾挪到床上,然後將粥擱到那几上,放在陸九跟前,看著他道,「多少吃一點。」

  幾乎是無微不至的照顧,可陸九卻連看她一眼都沒有。只是面無表情地接過她遞過來的勺子。

  這兩人間的氣氛也有些怪,葉楠夕看了蕭玄一眼,蕭玄面上卻不見異色。似早已見怪不怪。葉楠夕便道:「陸九爺如今這樣,晚上肯定是需要有個人在身邊照料,我就不另外給你們收拾房間了。」

  鳳九娘沒吱聲。算是默許了。可正在喝粥的陸九卻抬起臉,問了一句:「三奶奶多慮了,我也不是躺著不能動,鳳九娘一會就回去。」

  葉楠夕看了鳳九娘一眼,卻見這女人面上一樣是面無表情,似沒有聽見陸九這句話一般,自己給自己盛了一碗飯,然後一口一口地吃下,連菜都不夾,也不當這屋裡還站在葉楠夕和蕭玄兩大活人。

  葉楠夕詫異地看了蕭玄一眼,然後又看了看沉默的陸九。

  這情況……連她想問鳳九關於之前,她們商議好的那些事,都有些不知該怎麼開口了。

  蕭玄示意葉楠夕出去,葉楠夕遲疑了一下,只得歎了口氣轉身。

  「今日,多謝你,還有,你的事我不會耽誤的。」將走出門口是,後面忽然傳來一句,是鳳九娘開的口。

  葉楠夕點了點頭,小心幫他們把門關上。

  兩人才走幾步,就聽到那屋裡隱約傳來幾句對話。

  「你吃完飯就回去!」

  「這裡不是你的地方。」

  「九娘!」

  「想趕我走可以,你自己動手,漕幫的男人做事不是只靠一張嘴的。」

  「老子不需要你在身邊!」

  那屋裡瞬間陷入沉默,葉楠夕想停下來,卻被蕭玄拉著離開了那。

  「他們?」兩人走遠後,葉楠夕才道,「陸九爺是不是嫌鳳九娘的臉……」

  「不是你想的那樣。」蕭玄搖頭,「回去吃飯吧,已經很晚了。」

  葉楠夕回去後,便吩咐綠珠:「一會你去給那邊送一床被子過去,再問問他們還需要什麼,有的就一起都給準備了。」

  綠珠應聲出去後,蕭玄看了葉楠夕一眼,想了想,終是沒有開口。卻這會葉楠夕又看著他問:「陸九爺的妻子,已過世多年了吧。」

  蕭玄給她舀了一碗湯,放在她面前:「嗯,過世五年了。」

  葉楠夕一邊動著勺子,一邊問:「那他跟鳳九娘認識多久了?」

  「十年前就已認識,不過兩人是四年前才又重逢。」

  葉楠夕詫異,遲疑了一下才問:「那鳳九娘的臉是什麼時候?」

  蕭玄沉默一會才道:「三年多前的一場火災,她為救陸九,傷到了臉。」

  葉楠夕啞然,許久才道:「陸九爺是對鳳九娘絲毫沒有……」

  可是,她剛剛在那看著,那兩人間也不像是完全沒有情意。一個是鰥夫,一個是未嫁身,鳳九娘又那麼執著,幾乎是生死相隨,情義無雙了。陸九對她就算沒有愛,多少也會感動吧?如果不是因為介意那張臉,難道是因為放不下已過世的妻子?

  想到這,她莫名地就想起風十一娘,一樣是已過世的人。葉楠夕不由就看了蕭玄一眼,蕭玄對上她的目光,他自是不知葉楠夕此時心裡想到了誰,只是覺得那平靜的目光裡帶著幾分探究。

  以為她還在執著於那兩人間的問題,不想她誤會陸九,蕭玄便淡淡道了一句,聲音有些低沉:「鳳九已經為他毀了臉,陸九不想鳳九再為他毀了一生。」蕭玄說著就夾了個白玉丸子放在她碗裡,接著道:「吃飯吧,終究是他們之間的事,他們也不想別人打聽太多。」

  葉楠夕看著放在自己碗裡的那個玉丸子,沉默了一會,便點點頭。

  多半是有不為外人知的隱情了,只是他……葉楠夕拿勺子撥了撥那個玉丸子,忽然問了一句:「你當年是怨過我的吧。」

  蕭玄正要給她夾菜,聽了這話,微怔,便問:「怨你?為何?」

  葉楠夕笑了笑:「算了,吃飯吧。」

  前面兩次,她一提到鳳十一娘,他臉色都不怎麼好。

  不想這會兒蕭玄卻開口道:「我沒怨過你。」

  葉楠夕抬眼,他將菜夾到她碗裡:「當時還覺得對不住你。」

  葉楠夕看著他道:「你這算是……道歉?」

  蕭玄想了想,點頭。

  葉楠夕沉默一會,便又笑了笑:「真是,現在還說那些做什麼,我也想不起什麼。」

  「那就現在開始記住吧。」蕭玄看著她,眼神認真。

  葉楠夕只覺得那雙眼在燭火的映照下,愈顯幽深,這麼看過來,似將人的靈魂都要吸進去一般。她忽然想起他剛剛那個突如其來的擁抱,以及當時那句未說完的話。

  只是這會兒,她卻不想問當時他想說什麼。

  葉楠夕移開目光,拿起筷子:「吃飯吧。」

  蕭玄再給她夾了一個玉丸子,他已經注意到,差不多隔個兩三天,她飯桌上就會有這道菜。

  「不用給我夾了,這個還沒吃。」

  「多吃點。」

  「……」

  蕭玄看著她坐在自己對面低頭吃飯的樣子,即便今晚發生那那樣的事,可這一刻他卻覺得心裡有種說不出的輕鬆。自她重回侯府後,兩人似乎還從未像現在這般,坐在一起,這麼閒適自然地聊天說話。

  差不多到歇息的時候,葉楠夕掛心著陸九爺那,便將綠珠叫進來問:「被子你送過去了?」

  綠珠點頭:「送過去了,鳳九娘還讓再加一個炭盆。」

  「陸九爺有說什麼嗎?」

  「什麼都沒說,只是臉色瞧著不太好。」

  「果真是誰的拳頭硬誰說了算。」陸九爺這會兒連下床都困難,自然是趕不走鳳九娘。葉楠夕想了想,便沒再問什麼,只低聲念了一句,正在旁邊翻著她的計劃書的蕭玄不由咳了一聲。

  葉楠夕這才想起他,或者說是想起他要睡在那的問題。

  綠珠正要退出去,葉楠夕又叫住她問:「你將旁邊那個廂房收拾了嗎?」

  「已經收拾好了,紫草還讓我過來問問三奶奶,要不要燒上炭盆?」

  「不用,你先下去吧。」葉楠夕還未開口,蕭玄就替她道了一句。

  綠珠有些遲疑,葉楠夕則看了蕭玄一眼,卻沒說什麼。

  「我先跟你說說這個。」蕭玄緩了緩手裡的那本冊子,裡面記著葉楠夕為百善會準備的事。

  綠珠瞧著他們是有正事要談,便欠身退了出去。

  葉楠夕看著蕭玄道:「我知道你也帶著傷,不過鳳九娘會照顧人,我卻不會。」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2-12 01:04 AM


第九十九章:同寢

  蕭玄眼瞼微垂,那一瞬,葉楠夕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覺得他身上透出一種深沉悠遠的感覺,可以說是鋒芒漸斂,但卻愈加讓人捉摸不透。比起初回侯府時,他待她客氣冷淡又帶著幾分的態度,如今顯得認真鄭重了許多,甚是還多了幾分親密。

  她搬出侯府,他初始並不贊成,但最終還是依從了她。

  她要參與百善會,建立的人脈,他一開始亦是反對,但後來還是表示了支持。

  這樣的退讓,多少改善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他,已經慢慢琢磨出她到底想要。

  在侯府,有花蕊時時盯著,所以她心裡總繃著一根弦,所以她必須要脫離那個地方,為此無論是和離還是索要休書,她都樂意,然而,這樣的條件他卻不可能答應。

  或許是有幾分情意在,但更多的或許是因為種種利益牽扯,兩家還不到決裂的時候。花蕊不可能讓她如意快活,侯府也丟不起這個臉。所以,她借由百善會找到了這個折中的法子,而他也很快從中這樣做的好處。

  她搬離侯府,他給予支持,她在精神上得到鬆緩,他亦借此讓她不再提出那些令他不快的要求。

  葉楠夕倚在床上,看著眼前的男人,她也不想折騰,不過這麼清靜的日子怕是也維持不了多久。若花蕊得勢,她跟他綁在一塊,至少能留條命。但若失敗,父親自會保她無憂,只是不知到時……

  這一想,就有些出了神,直到蕭玄叫了她兩聲,她才回過神,頓了頓,問嗯,?」

  蕭玄看了她一眼才道鳳九娘雖答應你不會耽誤你的事,但陸九那樣,她怕是也很難分心。梨園的事,我幫你去聯繫,總歸紅樓的人也都熟這些門路。別的你安排好,交給丁府那邊即可。」

  「嗯……」葉楠夕想了想,便道,「我也是擔心她會顧不上,只是你不是有的事,還有參合到我這邊?」

  「也沒多忙。」蕭玄淡淡道了一句,又就這她記在冊子上的事跟她商討了一番,指出她的幾處疏漏之處,後瞧著她眼睛有些紅了,便合上冊子道,「就先這樣,時候不早了,歇息吧。」

  然而這一提到歇息,問題又來啦。

  葉楠夕轉頭打了個呵欠,然後回過臉看著他道你打算在哪歇?」

  蕭玄站起身,將她的冊子放好後,就瞥了她一眼,那表情顯然是她多此一問。葉楠夕歎了口氣其實咱們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總歸我都搬出來了,你以前也習慣宿在書院那,我身邊幾個丫鬟心裡也明白是回事,又何必再裝樣子,弄得兩人都不自在。你宿在紫竹林確實可以省掉外頭許多不中聽的話,所以我早讓人給你收拾一間房出來,今晚末年沒有隨你一塊,我讓綠珠去那照看你一夜,晚上你要喝水還是起身都方便。我沒有照顧過人的經驗,夜裡睡覺也不像丫鬟們那麼警醒,你宿在我這只會加倍麻煩。」

  蕭玄沉默了一會才問夕娘,你是因為覺得不自在,還是就是不想與我同寢?」

  他問的認真,她也不好敷衍而過,於是沉吟一會,正要開口,蕭玄卻又道總會慢慢習慣的。」

  葉楠夕一怔,蕭玄已熟門熟路地走到立櫃那,將放在最上一格的床褥被子拿出來。

  「喂,你——」葉楠夕坐起身,有些不敢地看著他。

  「我睡在榻上,你且安心。」他說著就將被褥往榻上一扔,三兩下就鋪好,然後脫了外衣和鞋,掀開被子就往上一躺。這屋的榻是一張羅漢床,比暗香院的塌要長要大,足夠睡他一人,只是上面沒有鋪墊褥,所以他這一躺下,就有些壓到了傷口了。便見他微微側過身,於是臉正好對著她這邊。他看了她一眼,便問要讓丫鬟進來給你放帳子?」

  葉楠夕跟他對看了片刻,收回目光,放了帳子,躺下,閉上眼。

  蕭玄看著睡在紗幔裡的人影,然後手一揮,將旁邊的燈燭給熄掉,也輕輕躺了下去。

  屋內暗下後,葉楠夕卻睜開眼,然後微微側過臉,窗外的月光透了進來,很淡,她看了許久才看清那榻上的人影。

  若是再看不出他這麼做的意思,她就不是了。

  只是……以前,他可曾有過這般用心?

  即便是想不起來了,卻還是必是沒有的。

  綠珠本是要進去服侍葉楠夕歇息,順便問問三爺今晚要睡在哪,只是還不等她進屋,就瞧著裡面熄了燈。她一怔,即止了步子,站在那遲疑了一會,就慢慢推到門口,正好紫草,瞧著她後便問三奶奶歇下了?」

  綠珠點頭是,三爺……也歇下了。」

  紫草聽出她的意思,便問今晚我在外屋守夜,你去睡吧。」

  綠珠想跟她說點,但這會兒兩人都站在門口,夜裡又這麼靜,便忍住了,只道行,我去瞧瞧那幾個小丫鬟,你夜裡警醒些,三爺身上帶著傷。」

  ……

  第二日,鳳九娘便道謝。

  葉楠夕打量了她一眼,忍住沒有提陸九爺的事,只是問一句你這是要出去了?」

  蕭玄也在屋裡,鳳九娘朝他點了點頭,就對葉楠夕道是,你的事比較趕,梨園那方的安排你若擬好了,就交給我。」

  葉楠夕看了蕭玄一眼,才道都在子乾那。」

  鳳九娘一怔,面上也不見異色,只是頓了頓,才道三奶奶這是不我?」

  蕭玄這會兒開口道陸九一夜沒有回漕幫,你得交代一聲,巡按和魯家定都在找陸九,別讓那般小子走漏了風聲,讓人注意到那邊。」

  鳳九娘面色微凜,她本打以為此事由蕭玄去交代的。

  蕭玄又道昨晚方建已經進來了,今日一大早我若趕去漕幫,他定會起疑。」

  「我了。」鳳九娘不再多話,朝葉楠夕點了點頭就出去。

  「紫草,你帶著鳳九娘從後門走。」葉楠夕忙在後門交代了一句,然後才看向蕭玄,「我也打算出門,只是你跟我都出去的話,方建會不會忽然找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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