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梨花白 -【醫錦還廂】《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2 09:10 PM     標題: 梨花白 -【醫錦還廂】《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12-10 02:11 AM 編輯

【書名】:醫錦還廂

【作者】:梨花白

【內容簡介】

  小侯爺,當初是你休了我,現在又要娶回去?

  好馬不吃回頭草知道嗎?羞恥倆字兒會寫嗎?

  這麼長時間,做好馬都膩味了,所以這次我準備做一回劣馬。

  MD好想唱愛情買賣給他聽腫麼辦?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2 09:1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12-9 05:35 PM 編輯

第一章 穿不瞑目

“好痛。”

微弱的呻吟淹沒在窗外嘩嘩的雨聲中,蕭碧伸出手扶著腦袋,努力回憶著昨夜同學會後發生的事。

怎麼回事啊?額頭上這硬邦邦的一層是什麼東西?她甩了甩頭,腦海中斷斷續續閃過幾個片段,好像是和幾個同學扶著出了飯店大門,然後有一輛轎車飛馳而來,就算是稍微有點醉意,但根據目測也能估摸出這車子的車速,絕對是超過一百四十邁,在飯店門口這樣飆車,已經不僅僅是找死,而是謀殺了。

再然後,她好像是把身邊的同學使勁兒一推,再再然後,唔……沒有然後了。

所以,我是死了嗎?蕭碧心裡在滴血:嗚嗚嗚,不要啊,醫院發展正是最緊張的階段;爺爺的八十大壽我答應過回家的;還有羅小倩,自己承諾過要去省醫院陪她做骨髓移植……她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沒有完成,她不想英年早逝,她還沒嫁人呢,老天不可以對她這樣殘忍。

很顯然上天沒有聽到蕭碧的呼喚,紛至遝來的腳步聲在她耳畔響起,就連外面的傾盆雨聲也沒有將這腳步聲淹沒,可見來的人不少。糟糕,不會是來推她進太平間的吧?以昨夜她勇救同學的英姿來說,蕭碧自己都覺得若是能活下來,應該有資格申請世界第九大奇跡,四個車輪子從身上碾過去啊。

但是,好像的確沒有死不是嗎?想到這裡,蕭碧心中猛然升起一絲希望,舉起一隻手微弱地叫了一聲:“我還沒死,我覺得我還可以再搶救一下。”

“早就說過,這樣蛇蠍心腸的,哪裡就容易死了?一個個大驚小怪如喪考妣的做什麼?敢情也想陪葬不成?”

尖刻的聲音響起,伴著讓人心驚膽戰的冷笑,接著是“咕咚”“咕咚”兩聲,然後有驚惶的變了調的聲音在哀求。

蕭碧猛然睜開眼睛,然後她被就面前的一幕驚呆了。

床帳低垂,面前站著的,是穿戴著古代服飾的女人們,一張張冷笑著的面孔在微弱燭光下,顯得陰森又恐怖。

她……她這是穿越了?泥馬這種只能在小說中發生的新鮮事兒讓她給遇上了?可這是哪個朝代啊老天我歷史學得不好你好歹給提個醒啊。

“大娘,求您和太太說一聲吧,奶奶不是有意的,她真不是有意的啊……”

哭聲持續,蕭碧呆呆看著那個被叫做大娘的中年女子嘴角撇起一絲冷笑,淡然道:“不是有意的?那麼寬的道兒,就撞上了甄姨娘,你如今倒說不是有意的,可是把老太太老爺太太還有世子爺當成傻子了?”

話音未落,忽聽門外又傳來一陣紛繁腳步聲,除了蕭碧之外,所有人都扭頭向門外望,接著就見剛才還居高臨下的女人們立刻都彎腰低了頭,恭恭敬敬叫了一聲:“世子爺。”

世子爺?聽這意思,好像是我穿的這具身體的丈夫?

蕭碧愕然抬頭,正和一雙幽深如潭的眸子對上了視線。

眉飛入鬢,雙目明亮清澈,華貴的衣著與身上冷漠高貴的氣質混合在一起,站在蕭碧面前的這個男人無疑有著非常出色耀眼的外貌,那些曾讓蕭碧這個外貌協會成員迷得神魂顛倒的男明星和這男人一比,統統變成了普通綠葉。

然而此時蕭碧卻沒有心思發花癡,實在是這男人的氣勢太迫人了,被他那雙莫測高深的眸子盯著,就如同是被草原狼王盯住的獵物一般,蕭碧毫不懷疑這個男人可以在瞬間就把自己撕成碎片。

“看在夫妻一場的情面上,我就不趕盡殺絕了。”

薄薄的唇輕啟,吐出的話語卻如同是從冰裡撈出來的,男人漠然的看著蕭碧,一字一字沉聲道:“休書一封,從此後你我恩斷情絕,你這就離開陸家吧。”

話音落,男人轉身就走,他身後一個小廝將一張紙扔在地上,接著緊隨主子而去,而那些婆子媳婦,此時卻全用幸災樂禍的目光看著床上茫然的蕭碧和癱坐在地上的兩個丫頭。

“等等……”

蕭碧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喊出來的,她看到那個男人在門口頓了一下身形,接著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媽的這叫什麼事兒啊?一穿過來就被人休了。到底這身體的主人做了什麼?果然古代就是女同志的大墳墓啊。關鍵是……老天爺啊,原主人的記憶你一點兒都沒留給我,這真的好嗎?

管事娘子們一瞬間便離去了,蕭碧聽到她們走出去時還吩咐門口的兩個婆子,似乎是要她們看著自己,天亮前務必要搬出去。

“於是,甄姨娘流產了,我成了罪魁禍首,加上從前飛揚跋扈不得人心,因此府裡除了你們兩個,就沒有替我說話的人,然後我就被驕傲的世子爺一封休書給踹了。是這樣的吧?”

“不是的奶奶,不是這樣的,您不是飛揚跋扈,只是您的心裡也苦……”兩個丫頭爭先恐後的叫著,蕭碧擺擺手,心想不用安慰我,你們那主子之前行事何止是飛揚跋扈,蠻不講理愚蠢之極心狠手辣這些缺點她都占全了,才會給人家可趁之機,被陷害到這個地步。唉!說起來,也是個為情所苦的可憐女人,嫉妒也好跋扈也好,還不都是為了沒良心的渣男丈夫?

以撞了頭,暫時失憶為藉口,蕭碧套出了這身體原主人的身世:前太醫院院正夏半聲的獨生女兒夏清語,母親早逝,五年前嫁給當時還只是壽寧伯府嫡子的陸雲逍。入府兩年無所出,壽寧伯卻變成了壽寧候,陸雲逍的姐姐陸明珠從一個女官做到貴妃,三千寵愛在一身,生下的皇子也被立為太子,連皇后的地位都受到威脅,原本寂寂無名的一個勛貴,一夕間炙手可熱。而身為世子的陸雲逍,因為嫡妻無所出,所以子嗣問題也一下子就被全京城的官宦勛貴們關心起來。

如此境況下,夏清語的日子有多難過也就可想而知,偏偏她是個要強拔尖的性子,心中又深愛陸雲逍,所以和陸雲逍幾房妾侍之間就沒有一天安寧的日子過。

陸雲逍這個人嘛,是典型的古代男人,家世清貴,長得又好,最難能可貴的是文武雙全,深得皇帝信任,這樣的傢夥,又怎會將後宅妻妾爭鬥放在眼中?蕭碧聽著這三年來的故事,心中都忍不住對這幾個爭得頭破血流的女人泛起同情心了:多可憐多悲慘啊,勾心鬥角口蜜腹劍,無所不用其極的,能換來那男人的情深似海嗎?值不值啊?當個偶像似得崇拜不是更好?還可以從偶像這裡開工資,隔幾天就可以和偶像共進晚餐,不過這個偶像有點渣就是了。

偏偏禍不單行,就在幾個月前,因為太上皇病重,院正大人開的方子裡用錯了一味藥,結果被砍了腦袋,原本娘家就勢弱,這一下更是失去了所有庇護。夏清語傷心惶恐之下,脾氣更壞,結果就在今天早上,好不容易終於有了身孕的甄姨娘和她走了個對面,沒幾句話兩人就口角起來,接著甄姨娘往她身上一撞,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夏清語回來後,聽說甄姨娘小產,又怕又恨之下,大概也知道婆家是容不下自己了,因把兩個丫頭支出去,一頭撞了墻。她醒來時摸到的那厚厚一層,就是出自白蔻白薇這兩個丫頭的粗劣手藝,照著鏡子看了看,這包紮水準簡直讓蕭碧不忍再多看一眼。

做了二十八年的蕭碧,結果一朝穿越,從此就要變成夏清語了嗎?你說這他媽都叫什麼事兒啊。

蕭碧坐在床上,默默哀悼自己就這樣逝去的前半生,從此後,她就是夏清語,是這嚴苛的古代社會裡一個如浮萍般的女子了,未來不知會怎樣,不過,好在自己醫術還不錯,應該也不至於餓死吧。

蕭碧出生在一個中醫世家,據說祖上是從明**始行醫的,一直傳到今天,結果父親不喜歡中醫,做了一個工程師,還只生了一個女兒,正當她爺爺都對自家傳承絕望了的時候,卻不料這個孫女在中醫上著實有天分,從小就愛聽祖父講的那些病例,別的女孩兒在玩布娃娃的時候,她手裡常年是草藥銀針不離手。

中醫絕不是一個速成的活兒,好在蕭碧是從小接受教育,耳濡目染之下,到了十幾歲,便開始在祖父的監督下給人治病,原本大家還有些不太信這小女孩兒,但誰讓老頭兒堅持呢?一來二去,大家覺得將門無犬女,這小女孩兒針灸推拿開方子也似模似樣的嘛,蕭老大夫還總說這孫女兒將來肯定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因此漸漸地,蕭碧的名聲就傳了開去。

誰知考大學的時候,蕭碧卻選了西醫外科專業,差點兒沒把老爺子氣死過去。但蕭碧有自己的考慮,都說中西醫結合中西醫結合,她這個家世和選擇,也算是真正的把中西醫結合到一起了吧。

可以說,這二十八年的歲月,蕭碧完全把自己所有的精力全都奉獻給了崇高的醫學事業。畢業後,她放棄了那些大醫院的邀請,隻身離家來到貴州一個偏遠地區的縣醫院,她永遠忘不了自己剛到那個地方時的心情,方圓幾百里,只有這樣一家條件簡陋的小醫院,那裡甚至連一臺像樣點的B超都沒有。

蕭碧沒有抱怨條件艱苦,在她看來,這正是自己的鍛煉機會,她為醫院積極聯系那些慈善和醫療機構,從人家那裡低價購買二手機器;在醫院廣闊的後院中開辟了藥園子,教授大家種植中藥材;中醫西醫輪流上陣給求醫的百姓們治病。往往上午在中醫門診開方子,下午就換了手術衣在那簡陋的手術室裡做一些最基本的手術。

就是這樣的情況下,幾乎每一天,她都忙的腳不沾地,甚至連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生活忙碌,卻也充實。就算蕭碧很謙虛,她也自信將來可以成為醫療業中的絕對精英。

只可惜啊,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雌淚滿襟。自己還沒得諾貝爾獎,咋就這樣穿越了呢?蕭碧真是穿不瞑目啊。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2 09:18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12-9 05:35 PM 編輯

第二章 打包奔向新生活

“奶奶……”

怯怯的聲音從床邊傳來,終於將蕭碧的神思拉回,她抬頭看著兩個面色蒼白的丫頭,這也是兩個漂亮的女孩子,然而此刻,那兩雙漂亮的大眼睛裡了無生氣,有的只是茫然和絕望,甚至連之前的驚惶,還留在那兩張清麗的面孔上。

心中驀然升起一股豪情:媽的,古代怎麼了?古代也是社會吧?是社會就有體系有法律有規矩吧?自己雖然是一個女人,但那又如何?一技在手吃穿不愁。眾多穿越前輩們還不是孤零零來到這個陌生世界,但照樣混的風生水起。她蕭碧,哦不對,她夏清語比別人差什麼?堅強樂觀金手指,一樣不少,她憑什麼不能過好日子?那麼簡陋的縣醫院都被她帶著人建成了市里唯一的二甲醫院,還真就不信了,這小小的架空時代能吃了她?

一念及此,蕭碧,哦不,夏清語整個人都恢復了精神,坐直了身子問兩個丫頭道:“咱們這房間裡有沒有點心銀兩什麼的?有就拿出來吃點兒,天快亮了,咱們得抓緊時間。”

“啊?”

兩個丫頭都愣住了,沒想到主子竟然會說出這種話,她們還以為主子會再次碰墻自殺呢,都做好了跟隨下黃泉的準備,畢竟主子若是沒了,兩個丫頭也覺得自己沒有必要活著了。老爺太太都死了,那個夏家她們回不去了,兩個孤身女子在外面飄零,誰知道能遇上什麼事兒?還真不如清清白白的一死了之。

夏清語側耳聽了聽窗外的雨聲,那嘩嘩聲終於是小了下去,但再怎麼也是雨天啊,眼看兩個丫頭還呆愣愣的,她索性自己下床,翻箱倒櫃的尋找起來,舉凡是衣服棉被,銀兩首飾什麼的,就統統歸攏在一起。

“奶奶……”

兩個丫頭終於回過神爬了起來,不敢置信看著那忙碌成一團的主子,卻見夏清語頭也不抬道:“快點,把能拿走的都收拾收拾,對了,庫房那邊有沒有我的嫁妝?若有的話去要回來,一分也別留下。”

“啊?”

兩個丫頭再度呆住,這時夏清語已經把裡屋都搜刮的差不多了,隨即轉戰到了外屋去,兩個丫頭就聽外面傳來一聲驚喜的叫:“呀,這裡還有兩盤酥餅,不錯不錯。”等她們沖出去的時候,就見一向舉止優雅的主子正一手捧著盤子一手抓著酥餅猛啃,只這麼一會兒工夫,她就吃了半盤子。

有哪裡……不對勁,這……這個人好像不是主子。

兩個丫頭對望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疑惑,還不等說話,就見夏清語走過來,把酥餅往她們手裡塞了幾塊,微微笑道:“傻瓜,愣著幹什麼?快抓緊時間吃兩塊墊墊肚子,剩下的都包起來,咱們要被趕出去了知不知道?估摸著娘家那邊也回不去了,這流浪飄零跋山涉水的,沒有體力怎麼行?快點兒吃。”

原來主子還知道要被趕出去了嗎?白蔻白薇無言的看著夏清語,分明還是十分熟悉的面孔,然而那上面卻全都是她們陌生的神情:飛揚的神采,淡淡卻親切的笑容,纖纖玉手拿著焦黃酥脆的酥餅,真是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太搭調。

“你……你是誰?你不是奶奶。”

白蔻膽子大一些,一不小心就把心中疑問給吐露出來,嚇得白薇連忙瞪了她一眼,然而話已出口,是怎麼也收不回來的了。

夏清語彎彎的柳眉一挑,沖著白蔻豎起大拇指:“喲?看出來了?這觀察力不錯啊。你們說得對,我不是你們的主子,不過放心,我也不是什麼妖魔鬼怪,我只是……唔,來自另一個地方的一縷幽魂。噓!這是秘密,只有你們才知道,對誰都不要說哦,日後咱們三個就是栓在一起的螞蚱,不對,是拴在一起的螳螂了。嗯,還是螳螂威風些。還是說,你們還有家人?可以回家?那就回去吧,我也不求你們非要跟著我。”

“我們都是孤兒。”

雖然被夏清語的話驚呆了,然而聽到她最後一句,白薇還是心酸的低下頭,哽咽道:“我從小兒就跟著祖母,可她很早就去世了,嗚嗚嗚……”

“唉!真可憐。不過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吧。”夏清語把最後一口酥餅吞下去,拍了拍手,將沾在手上的一點殘渣拍掉,然後拍拍兩個丫頭的肩膀:“如果不嫌棄,就跟我混吧,別的不敢說,吃飽穿暖應該還是不成問題的。”

兩個丫頭不敢置信的看著她,喃喃道:“可是……可是我們都要被趕出去了啊奶奶,我們三個弱女子,怎麼討生活?”

“弱女子怎麼了?又不是沒手沒腳,怎麼就不能討生活?”夏清語很不認同這種消極的人生觀,微微一笑:“更何況,我既是太醫院院正的女兒,會醫術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奶奶……不會醫術。”

白蔻小聲說了一句,卻見夏清語毫不在乎的笑道:“沒關系,從現在起她就會了。怎麼樣?要不要跟我走?靠自己的力量闖出一片天。”她沒有對兩個丫頭隱瞞身份,知道隱瞞不過去的,她和那個原本的夏清語,無論性格舉止,甚至是說話,都太不一樣了,尤其這兩個還是對方的貼身丫頭。既如此,不如開誠布公,至於她們會說出自己的秘密,呵呵,這種時候,就算她們想說,有人聽嗎?要是以後洩密,那就再說吧,實在不行,自己就死不承認倒打一耙又如何?當然,最重要的是,她直覺這兩個丫頭還是很可信的,從小到大,她的直覺一向很準。

跟著奶奶,靠自己的力量闖出一片天?

對于茫然無措的白蔻白薇來說,夏清語這句話實在是太有誘惑力了。原本兩個丫頭就已經是無路可走,現在忽然間就有人說要帶著她們去闖一片天,別說這個人是奶奶的身體,看著就心生親切哀傷,就算是魔鬼,或許她們也會義無反顧。

從兩個丫頭漸漸堅定起來的神情中,夏清語已經知道了答案。於是她走回裡屋,將床上的單子一把扯下來,又把櫃裡的大床單子全部拿出來展開,主僕三個開始將東西打包。

有了白蔻白薇的指點,但凡是陸家的東西,一概被拋了出去。夏清語的陪嫁十分豐厚,被褥單子衣服首飾都不少,不過過了五年,也沒剩下太多,傢俱什麼的自然是帶不走了,這讓她很是遺憾,暗道老天爺不夠意思,人家好多人都是帶著空間穿過來的,你咋就不給我一個納芥手鐲或是戒指什麼的呢?

三人總共收拾出了三個足有半人高的大包袱。白蔻白薇用最後機會留戀的看著屋子四壁,而夏清語此時也在到處張望著,卻是在用目光掃蕩,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漏網之財”。最後,她的目光落在床邊地下的一張紙上,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剛剛由她丈夫“頒發”給她的,據說是休書的玩意兒。

唔,古代的休書是什麼樣子呢?還講究格式嗎?夏清語懷著“好學之心”走過去,將那紙休書撿在手裡瀏覽了一遍。

“奶奶……”

雖然知道眼前這個已經換了人,但是在白蔻白薇心中,卻還將對方當做自己一直服侍的那個主子,此時見她看休書,兩人不由自主的就是一陣緊張。

夏清語擺擺手:“沒事兒,我就看看。哎呀,這字兒正經不錯,文采也挺好的,嘖嘖嘖嘖,果然不愧是貴公子,從小就受高等教育的人。”她嘖嘖贊嘆著,然後把休書折起,隨便塞在一個包袱裡,接著將那大包袱系好帶子,往身上一背。白蔻白薇也連忙有樣學樣,只是這三個包袱實在太大了,此時背在三人背上,如同小山一般,只壓的她們差點兒彎了腰。

“好了,離開墳墓,走向新生活,出發。”夏清語一揮手,如同領袖般率先走出房門,卻發現身後沒有任何動靜,回頭一看,就見白蔻白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誰也不肯挪動一步。

“怎麼了?”

夏清語不解,好半晌,才聽白蔻期期艾艾道:“奶奶,這……這個模樣,怎麼見人啊?咱們……也太狼狽了,好像逃荒似的。”

“逃荒又怎樣?命都差點兒沒了,這會兒還顧忌面子呢。”夏清語昂著頭:“再說走出去後,誰認識你們是誰啊?走了走了,別磨蹭,別讓人家來趕,那多沒面子,咱們要主動走出這裡,奔向新生活。”

白蔻白薇忍不住就是一笑,她們覺得這個主子太有意思了,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好像什麼都打不倒壓不彎似得,被休出家門啊,這若是別的女人,早都一頭碰死了吧,被休的女人走到哪裡都要被人瞧不起,還有什麼活路?怎麼她還能這樣精神抖擻的呢?

雖是疑惑,但兩人卻不約而同的邁開步子,跟著夏清語走出房門。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2 09:21 PM


第三章 危急關頭

這時候雨已經基本上停了,只有零星的雨絲飄落,夏清語走出房門,正是清晨時分,抬頭一看,只見庭院中微有綠意,臺階下幾叢芍藥已經抽出了幾片葉子,院門旁一棵老杏樹上出現了零星的幾個花苞,她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春回大地,萬物復蘇,嗯,這季節不錯,是個好兆頭。”

大門邊站著兩個婆子,此時目瞪口呆,如同兩只眼睛凸出的大金魚,死死盯著主僕三人,嘴巴微張,好像是要說話的樣子,但事實上卻是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

夏清語昂首挺胸走到她們面前,見她們伸手攔了一下,她便詫異道:“幹什麼?你們世子爺已經把我休了,要我天亮之前出門,你們不是負責監督,怕我們賴在這裡不走的嗎?現在我們要走了,怎麼還攔著呢?”

兩個婆子不說話,夏清語卻像是想起什麼似得,一拍額頭道:“明白了,你們這是要檢查對吧?怕我卷了你們府裡的東西走?這真是可笑,我……”

她本想說我至於嗎我?不過轉念又一想,淒淒慘慘戚戚的被休了,以從前那位女主人的性格,不尋死的話,這活兒還真不夠她幹的。

於是她乾脆俐落的將大包袱解下來放在地上,揮手不耐煩道:“好了好了,檢查就檢查吧,這都是我當年帶來的嫁妝,你們要是不瞭解,可以找瞭解的人來檢查,動作快點兒,我們趕時間。”

“奶奶,當年的陪嫁是有單子的,應該還在庫房裡收著。”

白薇弱弱說了一句,夏清語眼睛一亮:“是嗎?那還等什麼?快,快去拿來,對照一下,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東西沒帶的。喂喂喂,我說你們怎麼回事兒?怎麼不動啊?合著我這半天在演獨角戲?”

夏清語一句話似乎是提醒了兩個婆子,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正要開口說話,忽然就聽遠處傳來一聲尖叫:“快,快找大夫來,老太太不好了……”

兩個婆子面上不約而同的變了顏色,也不管面前夏清語主僕三人了,撒腿就往外跑。這裡夏清語看了白薇和白蔻一眼,考慮到兩個丫頭已經知道她的身份,所以也就不再旁敲側擊,而是開門見山的問道:“老太太是誰?”

白蔻白薇差點兒沒仰倒,白蔻連忙道:“奶奶,老太太就是爺的祖母,是您的祖婆婆。奇怪,老太太身體一向很好,今天這怎麼忽然就不好了?”

白薇看了一眼東北方,大概那裡是老太太的院落所在,因嘆了口氣道:“如今奶奶在府裡,人人都不待見,只有老太太對您還好,卻不料臨出府時,竟然生了這樣的事,竟是連拜別她老人家也不能。”

“這樣啊,那趕緊去看看啊。”

俗語說,醫者父母心,何況這老太太聽起來還是個不錯的人,因此夏清語二話不說,將那大包袱背在背上,就跟著兩個婆子向東北方向的大院子跑過去。

白蔻白薇愣了一下,也是連忙跟了上去。

侯府太夫人的院子裡,此時已經是亂成一團。

這會兒正是清晨,府裡的太太奶奶們以及幾個育有子女的姨娘都在余老太君的面前,老太太喜歡熱鬧,所以有時候一旦高興了,就連原本沒資格在她面前侍奉的姬妾們也能過來。

正所謂幾家歡樂幾家愁,就在之前不久,這寬闊房中都是歡聲笑語,哪裡有人會想到不遠之處的另一個院子裡,卻有一個原本身份清貴的女子即將成為棄婦呢?

不過此時這個棄婦顯然一點兒也沒有身為棄婦的自覺,背著大包袱隨著人流進了院子,就聽幾個下人正在那裡哭著議論,說是老太太高興,留媳婦們在她屋裡用飯,因為今早飯桌上有一道從未吃過的新奇菜肴,誰知吃了幾口飯,本來還好端端的老太君便猛然身子一歪,呼哧呼哧的喘不上氣來了。

一院子的僕人全都是面色惶惶,有的已經在小聲議論著是不是這府裡出了什麼惡鬼。而夏清語一聽便明白了:老太太這大概是急性喉頭水腫,原因很有可能是過敏引起的,而罪魁禍首,想來便是那盤新奇菜肴了。

於是便卸下背上包袱,對白蔻白薇道:“你們倆在這裡看著,我進去看看……”不等說完,就聽屋裡猛然傳來一陣哭叫聲,她忙打開包袱,把一些衣服布料單子扒拉開去,拿起夾在其中的一個小銀盒子便往房門跑去。

雖然亂了套,到底是侯府人家,這會兒門前還站著兩個丫頭,看見夏清語跑過來,便忙迎上前,知道這位奶奶昨兒使壞讓甄姨娘流了產,今天爺恐怕不會輕饒了她,這時候跑來,定是要求老太太給她做主的,這不是添亂嗎?

因這樣想著,兩個丫頭就不約而同伸手攔住了夏清語,卻見這位奶奶舉起手中銀盒子,一臉正氣地大叫道:“我是來救人的,讓開讓開。”

救人的?

兩個丫頭忍不住就愣了下,但隨即想起這位奶奶可是太醫的女兒,如今大夫不知什麼時候能過來,屋裡夫人們已經亂成一團,或許,可以試一下?就當做病急亂投醫了嘛。

兩個丫頭這樣想著,便打開簾子,眼睜睜看著夏清語腳步匆匆沖了進去。

“老太太……老太太……”

一進屋,便聽見一陣嚎哭聲,接著另一個有些尖厲的聲音叫道:“老祖宗,您再堅持一會兒。人呢?大夫呢?怎麼還沒來?廢物?還不都趕緊出去找大夫?”

“堅持住,老太太您堅持住。”夏清語耳朵被這聲音叫得鼓了一下,連忙大喊一聲,見眾人猛然住了聲音,都愕然回頭望來,她就舉起手中的小銀盒叫道:“大夫來了。”

“大夫來了?在哪裡?”先前那大聲叫著的女子走過來,一雙丹鳳眼含著慍怒,柳眉高高豎起,看著夏清語不悅道:“你還來這裡做什麼?看見老祖宗這個模樣,你很幸災樂禍是不是?”

這誰啊?夏清語被問懵了,看著這女子的穿戴打扮十分不俗,應該也是一位主子,不是姨娘之類的,只是沒可能自己剛被休掉陸雲逍那廝就扶了甄姨娘作正妻吧?就算作正妻,那女人不是剛剛小產過嗎?還能在這裡中氣十足的罵人?

唉!沒有原主人的記憶就是不好辦啊。夏清語想破頭也沒想出關於這女子身份的線索,她不知該如何稱呼這女子。就在這時,就聽一個哽咽的聲音道:“盈丫頭莫要和她多說,快看看大夫在哪裡?老太太……老太太您挺一會兒……”

大夫在哪裡?這問題猛然提醒了眾人,被叫做盈丫頭的女子向門外張望著,卻見夏清語指了指自己:“大夫就在這裡,我就是大夫。”

“你?”秦書盈的面色猛然就變了,而拜那一聲盈丫頭所賜,夏清語也終於知道了這女子的身份:陸家二少爺的妻子,禮部尚書的千金嫡女,也是侯爺夫人的娘家侄女。

近親結婚啊這是,但願這小兩口的孩子不會出問題。夏清語習慣性的便歪樓了,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是來救人的,這種時候,晚一分鐘,那老太太可能就沒氣了。

“你是大夫?”

秦書盈卻是又追問了一句,這一下夏清語終於不耐煩了,點著頭道:“沒錯,我就是大夫。”說完就要上前,卻被秦書盈一步攔住,聽她咬牙道:“從來沒聽說你會醫術,這會兒誰知道你是不是對我們心存恨意借機報復?”

“你腦子進水了吧?”夏清語終於火了,瞪著秦書盈大聲道:“我借機報復?然後看著老太太死,再給她陪葬嗎?你也不看看老太太現在什麼模樣,還用得著我伺機報復?大夫再不過來,她就沒氣兒了。”

“你……你好大膽。”秦書盈臉色鐵青,還不等說完,就聽夏清語憤憤叫道:“有什麼大膽的?別忘了我爹是什麼人。你沒聽說過我會醫術,不代表我不會。反正現在你們也沒有別的機會,就讓我試試,老太太還有一線生機,不讓我試,老太太說不定就……”

不等說完,就聽外面一個驚喜的聲音道:“張太醫來了,快……張太醫您快請。”

我去啊,有沒有這麼巧?

夏清語猛然轉過身,就看見一個身穿著官服,老態龍鐘的老頭兒顫巍巍邁了進來,一個婆子跟在他身後,驚喜道:“合該老太太洪福齊天,張太醫是來給甄姨娘診脈的,小子剛出門便遇上了他老人家,張太醫,您老快請。”

這一下屋中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夏清語聽見了好幾聲佛號,二奶奶秦書盈更是一把就把她給推到了一邊,瞪著眼斥責道:“這種時候了還想擋著路?太太說的沒錯,就是個不長心不長眼的。”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2 09:24 PM

第四章 我來

夏清語這個氣啊,有心甩手就走。然而想到白蔻白薇的話,這老太太是侯府中唯一一個對自己好的人。而過敏性喉頭水腫這種疾病,她不知道古代是否有方法解決,雖然她在現代也曾經用針灸治療過這類病人,但那是幾千年的摸索研究才總結出來的治療經驗,誰知道這裡的大夫會不會呢?若是會的話,自己不過受幾句冷言冷語,又不會少塊肉,反正也就要離開了,以後和這個家也不會再有任何聯系;若是不會,那可是一條人命,所謂醫者父母心,夏清語不會因為這幾句話便罔顧一條人命的死活。

因默默站在一邊,看著一屋子太太奶奶姨娘們簇擁在張太醫身邊,這會兒事關余老太君生死,也顧不上什麼避諱了,反正張太醫和他們府裡也是十分熟識的。

那張太醫到了老太太面前,只看了兩眼,面色便是大變,接著伸手把了把脈,又讓丫頭掰開老太太的嘴巴看了眼,便站起身搖頭道:“不中用了,請夫人們及早準備後事吧。”

“什麼?”

當真是晴天霹靂,所有人都沒想到竟會是這麼個結果。立刻便有人拉住了張太醫的衣袖,卻是余老太君身邊的大丫頭黃鶯,只見她“撲通”一聲跪下,大哭道:“太醫大人,求您救救老太太,剛剛明明還好好兒的,就這一會兒功夫,您……您能救過來的,明明老太太之前還是好好兒的……”

其他人也都哭起來,張太醫卻是一個勁兒搖頭,澀聲道:“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啊。老朽實在是……沒有辦法了。”說完唉聲嘆氣不止。

葉夫人的心頓時就沉了下去,想到侯爺和二老爺還在外面,若是就讓老太太這樣斷了氣,甚至沒有兒子送終,她便覺著眼前一陣陣發黑。然而太醫已經這麼說了,恐怕老太太也是救不過來的。因正要強忍悲痛再派人去門口看侯爺和陸雲逍等子弟回來沒有,恰在此時,便聽一個清脆聲音道:“讓我來試試。”

“你還搗什麼亂?”

葉夫人不待說話,便聽秦書盈惱怒叫了一聲。接著便怒沖沖走過去,眼中噴火的瞪著夏清語。

夏清語絲毫不懼,沉聲道:“太醫也束手無策了不是嗎?這病已經耽擱了這麼長時間,你再攔著我,就真是連最後一絲生機都沒有了。”

“你別信口……”

“盈丫頭,讓她過來。”

秦書盈一句話不等說完,便聽葉夫人沉喝了一聲。她惡狠狠瞪了夏清語一眼,卻終於是讓開了身子,接著她身後那些姬妾們也都讓開一條道路。

媽的這麼圍著,有氣兒也給悶沒氣了。

夏清語心中爆了一句粗口,迅速奔上前去探余老太君的鼻息,一邊大聲道:“都散開都散開,這麼圍著空氣不流通,老太太本來就喘不過氣,現在讓你們圍著,更憋得慌。”

秦書盈咬牙看著夏清語的背影,正要說話,就被葉夫人一個眼色給制止了,接著葉夫人便命眾人都散開,只是她卻仍然站在夏清語身旁,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的動作。

此時老太太神志已經不清,嘴巴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靠這個簡單癥狀和剛才婆子們說的病史,基本上可以診斷為過敏性喉頭水腫,而在這古代,並沒有其它醫療工具可以確診,事急從權,夏清語也只能賭這一把了。

因此她連一秒鐘都沒有猶豫,伸手從那小銀盒子裡取出兩根細長銀針,這是當年夏清語出嫁時她父親給的嫁妝,雖然女兒不會醫術,然而他們是個中醫世家,每個女兒出嫁或者兒媳婦進門,嫁妝與聘禮裡必然少不了這一樣。當時夏清語在屋中搜刮自己嫁妝的時候,看見這個針盒,興奮得不得了,暗道這以後就是自己靠著吃飯的傢夥。她卻沒料到,這銀針竟會這麼快就派上用場。

讓人捧來燭臺點燃,將銀針在火上炙烤了一番,然後夏清語就把兩根銀針分別刺在余老太君的合谷和內關兩個穴位上,現在她只能祈禱老太太的經絡足夠敏感,若是經絡遲鈍,只怕不等針灸起作用就要一命嗚呼了。而在這個時代裡,做氣管切開顯然是不切實際的幻想,莫要說沒有工具和無菌環境,就算是有工具,這些虎視眈眈的女人能允許她做這樣驚世駭俗的事情嗎?

也因此,余老太君的活路就只剩下這一條。好在經絡的敏感與否和年齡沒有太大關系。年紀大的老人也有可能是經絡敏感之人,此時夏清語心中就不斷祈禱著老太太能洪福齊天。

秦書盈悄悄來到葉夫人身後,看著夏清語在那裡認真地忙碌著,額頭鼻尖上甚至出了細細汗水,她便撇撇嘴,小聲道:“太太,您真信她?從我嫁進來起,也沒聽誰說她會治病,平日裡有個著涼傷風的,還要請大夫呢。”

葉夫人淡淡道:“那又能怎麼辦?連張太醫都束手無策,如今也只能活馬做死馬醫了,不然你還能有好辦法?”

秦書盈伸手擦了擦眼睛,哽咽道:“是,我也沒有好辦法,我只是……只是可憐老祖宗,別……別到最後救不過來,還要讓她這樣故意作踐著,我……我一想到這,就心如刀絞。”

“你說誰作踐老太太呢?”夏清語眼睛一眨不眨注意著老太太的變化,耳朵卻是沒閑著,秦書盈的話也刻意沒有放低聲音,便是說給屋裡所有人聽的,她自然也是一句沒漏的聽了進去。

秦書盈正要說話,被葉夫人看了一眼,頓時不敢再說,只能是氣鼓鼓的瞪著夏清語。對這個跋扈驕橫的大嫂,她不說是恨之入骨也差不多了,敢在自己面前擺大奶奶架子?哼哼!最後落了個什麼結局?今天倒要看看她怎麼收場。

也不知是不是夏清語的祈禱起了作用,余老太君恰好經絡十分敏感。耳聽得那呼嚕聲終於逐漸低了下去,老太君雖然還沒睜開眼,但半柱香後,憋得青紫的臉龐便漸漸恢復了本來顏色。

這一下葉夫人真是喜出望外,秦書盈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張著,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表情實在太破壞她素日裡優雅高貴的形象,只是此時她卻顧不上這些了。

一直圍觀了全程的張太醫也激動得不知說什麼好,不等屋中眾人說話,他便一步跨上前去,對夏清語豎起大拇指,連聲贊嘆道:“神乎其技,夫人真是神乎其技啊。那個……老朽冒昧問一句,這……這樣的病人,用針刺合穀內關兩個穴道,便可以救治嗎?”

夏清語看著余老太君的呼吸慢慢平復下來,也是長長舒出了一口氣,暗道真是僥幸。她剛剛闖進來救人,完全是憑著一時熱血和一顆為醫者的仁心。此時想一想,若是沒把余老太君救過來,這後果卻也是挺可怕的,她才不信這屋裡的女人會對她有什麼感激之情,理解她盡力而為的善心。不過還好,余老太君終於是救活了,這一下,任何人都沒有話說了,尤其是那個討厭的二奶奶,呵呵,這相當于一巴掌呼在她臉上,爽,真是太爽了。

夏清語一邊想著,卻是不肯放過秦書盈,耳聽得張老太醫詢問,她也沒有回答,而是看著秦書盈笑吟吟道:“我這不是救人,而是作踐老太太哈?”

秦書盈的臉一下子便漲紅了,柳眉也豎起來,有心要說什麼厲害話,然而這女人剛剛成為老太君的救命恩人,就連一向討厭她的太太,都不好意思惡語相向,自己又哪裡敢做這“忘恩負義”之人,因只好硬生生將這一口氣咽下,只氣得差點兒噎死。

夏清語這才轉向張太醫,正色道:“並非所有窒息的病人都可以用這個法子。老太君這是特殊情況。我在外面聽婆子們說今兒早上有一樣新奇菜肴,這裡倒要問一下,是不是這樣菜肴老太太從沒吃過的?”

葉夫人點頭淡淡道:“沒錯,昨兒貴妃娘娘讓人送來了幾樣柏羅國的貢品,其中有一壇子醃肉,說是用柏羅國特有的什麼雁醃制的,蒸熟了就著粥吃很好。老太太剛剛吃了一片肉,不一會兒便說嗓子難受,接著喘氣兒就困難,到最後神志都不清醒了。”

夏清語心想吃別的肉沒事兒,吃這個雁肉就會導致過敏?唔,難道這個時空裡還有我不認識的動植物?嗯,很有可能啊。

一面想著,便拍了一下手道:“這就是了。老太太是吃著這個雁肉不對付,所以出現這種情況,也因此用針刺內關合穀兩個穴道,才可以收效。這也是老太太洪福齊天,經絡天生敏感,不然,若是經絡遲鈍,這個病起病急,又重,即使針刺合穀內關穴,恐怕也未必能把人救回來了。”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2 09:27 PM


第五章 離府

果然,張老太醫立刻便明白了,因正色對夏清語施了一禮,拱手道:“小老兒受教了,夫人是夏院正的女兒吧?這真是家學淵源,唉!可惜夏院正……”說到這裡,卻是沒有再說,畢竟牽扯到太上皇的性命,張老太醫可不敢對這個發什麼議論。

夏清語連忙道:“什麼受教不受教?老大人太言重了。”說完又看了看余老太君,見老太太面上甚至有了一絲紅潤之色,呼吸也基本上恢復了平順,她便對葉夫人道:“這一次老太太總算是從鬼門關拖回來了。但是切記,那個雁肉不能再給老太太吃了,否則再有這麼一回,說不定就沒救了。”

葉夫人點頭道:“我知道,以後不會再給老太太吃這雁肉了。”說完便對黃鶯道:“去把那一盤子雁肉倒掉吧,還有其他從柏羅國進貢的食物,一概不要了。”

“啊?”夏清語想說別這樣浪費啊,老太太過敏又不代表別人也會過敏。不過想一想這種閑事自己還是不要管得好,於是她聳聳肩,也就沒再說什麼。

張老太醫還要去給甄姨娘診脈,便先走了。這裡夏清語看著余老太君沒事兒,因瞅瞅屋中眾人,只見大家似是都有些手足無措,大概是不知該怎麼面對自己。她心裡便忍不住好笑,暗道何必呢?姑娘我是被休的棄婦,這一回救了老太太也是因緣巧合,從今往後咱們便各走各的路,再也不會有交集了,拜拜了大家,拜拜了侯門的宅鬥生活,姑娘我要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去了。

想到此處,便正色對葉夫人道:“老太太沒事兒了,等她醒過來,給喝點溫水,扶著靠坐一會兒,只要以後不吃那雁肉,就沒關系。好了,我走了。”

她說完便要轉身離去,卻聽身後傳來葉夫人的聲音,聽她沉聲道:“先不用急著走,你……咳咳,再在這裡看著老太太一會兒吧。”

“不用了,我說沒事兒就沒事兒,走了走了。”夏清語頭也不回,伸出手揮了揮,接著便腳步輕快地出了門。這裡秦書盈皺著眉頭,來到葉夫人面前,咬牙道:“太太,就……就讓她這樣走了?”

“那還能怎麼著?留她在這裡,你陪她說話?”葉夫人看了秦書盈一眼,然後嘆了口氣道:“先讓她回房去吧,這會兒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對她,若說她害了杏媛,可如今她又救了老太太,這一筆糊塗賬,還是等侯爺和雲逍回來再算吧。”

秦書盈小聲道:“可昨兒大哥哥回來,知道了這事兒,氣的很,說是要休妻呢。”

葉夫人嘆了口氣道:“這事兒我知道,本來我也贊成的,不過……出了這樣的事,且先緩一緩再說,不然老太太這裡也交代不過去。”

話音未落,忽然就聽身後響起一聲微弱的呻吟,接著黃鶯驚喜的聲音響起道:“老太太……老太太您醒了?阿彌陀佛,這真是老天保佑,太太,二太太,二奶奶,老太太醒過來了。”

葉夫人和秦書盈以及其他幾個女眷連忙都湊了過來,果然就見余老太君慢慢睜開眼睛,看見她們一個個關切驚喜的面容,老太太張了張嘴,似是想要說話,然而只是啞啞的出了個聲,這句話竟是沒說出來。

黃鶯連忙扶著余老太君坐起來,又把水杯湊到她嘴邊,小心喂老太太喝了幾口水,這才總算讓老太君說出話來,她看著身邊的葉夫人,第一句話便是:“我是怎麼了?之前就覺著喘不上氣,接著便什麼都不知道了,這……這是怎麼回事?”

葉夫人連忙坐到余老太君身邊,哽咽著道:“老太太,您大概是吃了那個雁肉,不對付,剛才真是把我們給嚇死了……”說到這裡,用帕子擦擦眼淚,卻是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

余老太君道:“是,我也覺著那會兒我喘不上氣了,那是雁肉還是毒藥?怎麼會這樣厲害?那後來是誰救了我?”

葉夫人看看秦書盈,再看看別的姬妾,最後目光落在沈夫人的身上,沈夫人是侯府二老爺的妻子,只她的身份卻不是很高,娘家沒什麼勢力,所以沈夫人在余老太君和葉夫人面前也總是謹慎小心,輕易不說話。此時看見葉夫人的目光看過來,知道往後的話對方不好說,因這才上前小聲道:“回老太太的話,是……是大奶奶救了您。”

“大奶奶?是清語救了我?”余老太君驚訝問著,見沈夫人點頭,她便看向葉夫人道:“這是怎麼說?那孩子進門五年,我竟不知道她還有這樣本事。她現如今在哪裡?怎麼不在我身邊?”

葉夫人臉色紅了紅,小聲道:“老太太忘了?昨兒她把杏媛害的小產,所以逍兒讓她在屋裡禁足,不讓她出來呢。這是聽說老太太忽然得了急病,才跑過來。後來她紮針把老太太救過來,看見您喘氣兒平復後,仍回屋去了。”

話音未落,就見余老太君沉下臉來,淡淡道:“撞了杏媛的事兒,我也知道。只是這事情還沒有定論吧?當時只有她們兩人和身邊服侍的人在一起,各說各的理,誰能斷的明白?清語這孩子素日裡是孤高了些,只是我料著她未必有這樣狠心,如今她又救了我,難道就因為逍兒一個命令,她就不敢在我身邊服侍了?若是我這病再反復了呢?”

葉夫人一聽這話,知道余老太君不高興了。心知這位老祖宗心中最重名分,夏清語就算在府中所有人眼裡都有一萬個不好,在老太君眼裡卻都是可以原諒的。那甄姨娘在府中倒是八面玲瓏長袖善舞,人人都誇贊她,偏偏在這老太君面前,雖不被嫌棄,卻也得不到什麼正眼相看。

因這時候萬萬不敢忤逆老太太,於是葉夫人連忙笑道:“好,兒媳這就讓人去叫清語過來,老太太先躺著,這會兒覺著怎麼樣?張太醫還沒走呢,叫我說,還是再請他過來看看,也妥當些。”

余老太君點點頭,沒說什麼,於是葉夫人立刻便讓秦書盈去安排了。這位二奶奶雖然滿心不願意再找夏清語過來,卻也不敢違逆老太君和葉夫人的命令,只好不甘不願的出門吩咐人去請夏清語和張太醫。

且說夏清語,治好了老太君,滿院子的婆子丫頭都往屋裡湊,她好容易從人群中擠出來。因來到白蔻白薇面前,一面將小銀盒子收回到包袱裡,嘟囔著安頓下來後,要再用火把剛才紮過的兩根銀針消毒。一面聽白蔻白薇問怎麼樣了,她便笑道:“還能怎麼樣?我辦事兒你們放心。就往裡擠的這些人,真是的,這是去看老太君還是搶饅頭呢?好懸沒把我擠倒了。”

白蔻白薇聽說大奶奶救了老太君,臉上不由都堆起了笑容,白蔻眼見夏清語又把那大包袱背在身上,便雀躍道:“奶奶,這一回您救了老太君,爺回來知道了,定然感激您的,說不定就會收回休書,不如咱們再等一等吧。”

“什麼?還有這份兒隱憂?那趕緊走吧。”夏清語聞言連忙加快動作,把包袱系好後,便語重心長對白蔻白薇道:“休書都給了,夫妻情分都斷絕了,除了老太太,這府裡大概也沒一個人不恨我的。就算留下來,又有什麼意思呢?難道還等著人家再想個別的法子來害咱們?罷罷罷,我寧可出去餐風露宿,也不等在這裡,讓人家說咱們是死皮賴臉不肯走。”

白蔻白薇想一想,夏清語說的也有道理。因兩人面面相覷看了一眼,雖然也覺這樣走有些可惜,然而奶奶說的沒錯,就算留下來,日後也未必有好日子過。於是也就沒有再勸,兩人跟在夏清語身後,指點著她往西角門而去。

剛到西角門,眼瞅著就要出門了,便見門外忽然一群人急匆匆拐進來,為首一人正是陸雲逍。

曾經的夫妻險些撞在一處,幸虧陸雲逍反應快速,忙退後了兩步。夏清語本來也很敏捷的,此時卻被背上大包袱連累,但是也穩住了身形,目光好奇的向前夫打量了兩眼,一邊緊緊背上包袱就要出門:嗯,反正已經恩斷情絕,所以完全沒有打招呼的必要了吧。

“你……你這是做什麼?”

卻沒料到竟是陸雲逍主動開口,夏清語扭頭看著他,就見那張帥氣俊逸的面孔上滿是震驚,見她看過來,陸雲逍的目光便挪到了她們主僕三人背後的包袱上。

“我的嫁妝。你雖然把我休了,總不至於讓我凈身出戶吧?”夏清語微微一笑:“還是說?你怕我卷了你們府裡的東西?要不要檢查一下啊小侯爺?”再帥又如何?還不是個渣男,對渣男,夏清語是絕不會有半點客氣的,哪怕他是潘安宋玉一樣的美少年也不行。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2 09:29 PM

本帖最後由 @璇璣@ 於 2017-7-12 09:30 PM 編輯


第六章 吃癟

陸雲逍劍眉一皺,冷冷瞥了她一眼,哼一聲便匆匆離去,看來是不想和她多糾纏,於是夏清語三步並作兩步走出侯府大門,看著天上紅艷艷的太陽,她舒服的伸展了雙臂,然後回頭看了一眼,只見白蔻白薇也已經出了西角門,此時正站在她身後,滿含期望的看著她。

“這個家,從此之後就和咱們沒關系了。”夏清語輕輕一笑,然後深吸一口氣,對白蔻白薇一招手:“走吧,先找個落腳的地方再說。哎呀這包袱確實很沉啊,早知道那兩個銅盆我就不拿了。”

“爺,就這麼放大奶奶走了?您看看她們身後背著的那大包袱,也不知道是不是把咱們府裡的東西……”眼看夏清語等人在西角門外向西而行,一個小廝終於忍不住湊過來,小聲和陸雲逍說著自己的顧慮,不等說完,就聽主子冷淡道:“她想拿就拿吧,這會兒我難道還去關心這個?老太太不知道怎麼樣了。”

小廝登時不敢再說,亦步亦趨的跟著陸雲逍,很快便來到了余老太君院外,還不等進去,便聽見葉夫人的聲音嚴厲道:“什麼?不見了?怎麼會不見的?屋裡的東西也都沒了?這是怎麼個說法?”

“娘,怎麼了?”

陸雲逍一步跨進院內,小廝們則都垂手在院外肅立,如果不是有重要事情稟報,他們是不能進這院子裡的。

葉夫人看見陸雲逍,方松了口氣,連忙道:“你媳婦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書盈讓丫頭去找她,結果丫頭回來說,那屋裡亂七八糟的,許多東西都不見了,大奶奶也不知跑去了哪裡,你還不快派人去找找,真是的,這種時候,她又是唱的哪一出兒?”

陸雲逍心中詫異,不明白向來不喜歡夏清語的母親這會兒找她做什麼。面上卻仍是一派鎮靜,沉聲道:“昨兒她做出那樣事,兒子不是和母親說過嗎?要休掉她。今天不到五更,我就把休書送了過去,之後她把她的嫁妝收拾了下,已經出府了,怎麼?母親忽然又要找她,可是有事?雖然杏媛病著,但盈妹妹向來是辦事得力的,交給她辦也一樣。”

若是平常陸雲逍這樣說,秦書盈不知道會有多得意。然而此時聽見這話,卻也不由得臉紅了。而葉夫人也在一旁變了臉色,失聲道:”你說什麼?你……你已經把清語休了?你……你這孩子手腳怎麼這麼快呢?也不來和我說一聲。”

陸雲逍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怎麼沒說過?昨天傍晚不是告訴母親了嗎?”

“那你也沒說今天就要休掉啊。”葉夫人氣結:這混賬東西,怎麼就這樣雷厲風行呢?

陸雲逍一頭霧水,忽見秦書盈上前道:“大哥哥不知道,老太太今天早上吃了那柏羅國進貢的雁肉,不知怎麼的忽然就喘不上氣來,恰好張太醫來給甄姨娘診脈,我們連忙把他請過來,老太醫卻說不中用了。幸虧是……咳咳,幸虧大奶奶出手,不知怎麼紮了兩針,才把老太太救過來。這會兒老祖宗正找她呢,誰知她竟然讓大哥哥給休了。”

“原來如此。”陸雲逍點點頭,心下卻覺著有些奇怪,暗道夏清語那個女人今兒是怎麼了?若是平時,她立下這樣大的功勞,還不得意洋洋的炫耀著?就算我休了她,只怕也要等在這裡,讓我收回休書的。可我剛剛進角門的時候,她分明是連包袱都打好了,這一走,大概就不會回來了吧?她怎麼……忽然變了性子呢?

一邊疑惑著,便邁步走進正房,內室兩個丫頭見小侯爺過來了,忙幫他打起簾子,陸雲逍走進裡屋,只見余老太君靠坐在軟墊上,見他進來,便慈愛笑道:“到底把你都給驚動了。”

“是,孫兒原本在衙門裡,聽到信兒就趕回來了,父親大概卻是去了錦衣侯府,要等一陣子才能回來。”陸雲逍來到余老太君面前,仔細看著老太太的面色,見並無大礙,這才松了口氣。

“你爹是坐不住家的,我也不指望他能這麼快就回來。”余老太君微笑著:“倒是趕緊把你媳婦找過來,她救了我老婆子的命,我還沒謝過她呢。”

陸雲逍就覺著頭皮有些發麻,勉強笑了笑道:“都是一家人,這也是她該做的,老祖宗說什麼謝呢?豈不外道了?”

余老太君那是什麼人,一看孫子這表情,再聽這話,就察覺出不對勁兒來,因收了面上笑容,沉聲道:“既是一家人,怎麼救了我就走?也不等我醒過來?清語素日裡對我是關心的,今兒卻有些奇怪。是不是你因為昨天的事情責罵處罰她了?怎麼?如今你祖母這條命還抵不上你陸小侯爺的令出如山嗎?”

“老祖宗莫要這樣說,折煞孫兒了。”陸雲逍見老太太動了氣,知道瞞不過去了,只好尷尬道:“清語這兩年在府中所作所為,老祖宗不是不知道,加上昨天杏媛的事,孫兒……一怒之下,已經將她休了。”

“什麼?”

余老太君一聲驚叫,氣得一巴掌拍在陸雲逍頭上:“混賬東西,這樣大的事,你……你竟敢瞞著我?你……你說休妻就休妻,你……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祖母?”

陸雲逍連忙跪下,沉聲道:“千錯萬錯都是孫兒的錯,老祖宗莫要動氣。這件事,孫兒和母親都曾和老祖宗商量過,老祖宗那會兒雖不甚同意,卻也無話可說。您老也想一想,她嫁進侯府五年無所出,驕奢善妒,殘害我的妾侍和未出世的孩子,有這幾條,難道還不能休她?”

“但她現在救了你的祖母,甚至以後你祖母我這條老命還需要她來救。”余老太君嘆了口氣,見陸雲逍面容堅毅,老太太揮了揮手:“罷了罷了,你說的也有道理,既然事情已經是這樣了……唉!”

“逍兒,無論如何,你且去追她回來,休不休的,日後再說吧。”葉夫人見婆婆黯然的樣子,忙把陸雲逍拉起,就逼著他去接夏清語回來。

“母親,剛才我在門口看見她們主僕三人,我看她那樣子,走的甚為堅決……”陸雲逍做最後掙紮,可還不等說完,就聽葉夫人冷哼道:“既然都要走了,難道還哭哭啼啼不成?你那媳婦從來都不是軟弱性子。你快去追,我就不信了,哪有女人願意被丈夫休了當個棄婦呢?”

聽見母親這樣說,一旁的祖母也不言語,陸雲逍無奈之下,只好轉身出門,來到院外,看著那些肅手站立著的小廝,沉著臉問道:“你們有沒有人看見那女人往哪裡去了?”

那女人?小廝和幾個僕人面面相覷,然後才想起這個女人應該指的是夏清語,於是那先前和陸雲逍說過話的小廝便上前道:“爺,奴才看見她往西邊走了,從咱們侯府往西直走,盡頭就是紅光大街,想來大奶奶……她也就是在紅光大街上,咱們快一點兒,應該能追上的。”

紅光大街往北就是皇宮,所以夏清語只能往南走,陸雲逍點點頭,邁開大步向來路而去,這裡小廝們又互相看了一眼,連忙都跟上去,暗道也不知那女人拿走了什麼東西,惹得爺去追,嘖嘖,這可不是自己作死呢?都被休了,還這樣膽子大,也難怪爺氣成這樣。

去追夏清語回來,陸雲逍心中是不太願意的。他剛娶夏清語那會兒,也曾有過夫妻恩愛的甜蜜時光,可惜好景不長,夏清語太過要強,又驕奢善妒,不到三個月,就將陸雲逍身邊一個通房丫頭給發賣了,從那之後,陸雲逍表面上對她沒有什麼冷落,然而心中卻終究是不痛快。再之後她無所出,葉夫人替自己納了兩個妾,夏清語氣怒之下,天天大吵大鬧逼迫索問,陸雲逍哪裡能受得了這個?夫妻兩個幾乎反目,到最後,甄姨娘好不容易懷了個孩子,結果還被她給害了,這對於極度渴望那小嬰兒出生的陸雲逍來說,簡直就是生生剜了他心頭的肉。以至於他當即就決定休妻,即便聽說那女人撞了墻,也沒有半絲惻隱之心,他甚至等不到下朝回來和稟報長輩們,到底在上朝之前,就將休書扔在了夏清語腳邊。

原本以為這輩子終於不用再看到這個心如蛇蠍的女人,對于夏清語,陸雲逍絕對是恨之入骨了。誰知造化弄人,偏偏今天早上老太君發生了這樣的事,偏偏他不能忤逆祖母和母親的命令,以至於不得不找那個女人回來,一想到從此後兩人還要在同一個屋簷下做夫妻,陸雲逍就有一種殺人的沖動。

那個女人什麼時候會醫術的?從前她可從來沒有露過這個本事,甚至她著涼傷風,都要請人來治。是了,她父親是太醫院院正,女兒有一手好醫術有什麼值得驚奇的?不過大概是後來她覺著這終究不該是女兒家操持的行業,所以便隱瞞不讓人知道。呵呵,是啊,做了少奶奶,還要給人看病,多跌身份啊。結果倒是在今天,千鈞一發之際,她出來顯弄本事了,果然技驚四座,嘖嘖,真是個心機深沉的女人啊。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2 09:33 PM


第七章 決絕

陸雲逍越想越氣,忽聽身旁小廝“咦”了一聲,接著便大聲道:“爺,那……那不是大奶奶嗎?沒錯,奴才認識她們背的那三個大包袱。”

陸雲逍抬頭順著小廝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可不是?三個人倒是看不清楚,但她們身後那大包袱跟烏龜殼似得,也不知三個弱質女流,是怎麼背著這樣大的包袱還走這麼快?可不是快呢,自己追了一刻鐘,再走一會兒,就出紅光大街了。

於是陸雲逍緊走幾步,到底是習過武藝的男人,他這一加緊腳步,片刻功夫就追上了那主僕三人,小侯爺覺著這就過去相攔,實在有些不好意思,因便在三人身後重重咳嗽了一聲。

沒人理他,陸雲逍咬咬牙根兒,又重重咳嗽了一聲,還是沒人理,於是咳嗽咳嗽咳嗽……媽的他倒要看看這女人能裝到什麼時候兒。

“乾咳無痰,還這樣頻繁……”

夏清語終於停下了腳步,陸雲逍因為緊跟在她們身後,所以聽她咕噥了一句,接著就見那在昨夜之前還是他妻子的女人轉過身來,一臉的疑惑,但隨即這疑惑表情便煙消雲散。夏清語瞪大眼睛,咬牙叫了一聲“我去啊”,接著便要轉身繼續往前走。

“站住。”陸雲逍終於忍不住了,上前攔住夏清語,沉著臉問:“你沒看見我嗎?”

夏清語停下步子,白蔻白薇看來很是懼怕陸雲逍,此時都緊緊躲在夏清語身後,卻見這主子夷然不懼,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氣定神閑道:“看見了,那又怎樣?反正又不是來找我的。”

這話純粹是氣人了,陸雲逍這番做派,瞎子都能看出來他明顯就是沖著夏清語來的。偏偏夏清語甩出這樣一句話,一時間竟讓小侯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夫妻兩個對峙了一會兒,陸雲逍慢慢瞇了眼睛,沉聲道:“誰說不是來找你?就是來找你的,跟我回去吧。”

“找我回去?”夏清語冷笑:“小侯爺,如果我沒記錯,您今年也只是剛過弱冠吧?記性就這麼差了?一個時辰之前,是誰把休書扔在我腳邊,和我說從此後恩斷義絕?這話還不到一個時辰,您不會就忘了吧?還是說,要我把休書翻出來提醒提醒你?”

這個該死的女人。

陸雲逍的手在袖子中緊緊握成了拳頭,面上雖然還是保持著平靜的表情,但說出來的話卻像是從冰中撈出來的:“你出手救老祖宗,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嗎?現在憑借著這點功勞,就要來拿捏我?哼!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什麼樣的人?”

“你是什麼樣的人,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我救老太太,是因為醫者父母心,是因為老太太是府中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跟你,跟任何東西都無關。”這男人還真是自戀啊,沒有自知之明的渣男最討厭了。長得再帥都挽救不了印象分,切,身份高貴,相貌俊美了不起嗎?以為勾勾小指頭,我就得重新跪在你的面前?去你的吧。

如果不是顧忌這是男權至上的架空古代,夏清語絕對會把心裡這些話全都送給陸雲逍,不過現在她忍住了。這男人看上去是個驕傲的,所以那兩句話應該足夠打擊他的自尊心,讓他一怒之下轉身而去了吧?

然而她終究是低估了陸雲逍的孝順,即便氣得臉色都有些鐵青,陸雲逍卻仍是站在她面前一動不動,好半晌,他才冷笑一聲道:“醫者父母心?呵呵,那你之前五年的父母心都哪裡去了?全府上下,包括我這個丈夫,都沒有人知道你會醫術,那時候你的父母心呢?”

“那時候沒有,不代表現在沒有。小侯爺,你知道鳳凰浴火涅槃重生嗎?我是死過一回的人,重新撿回這條命不容易,若是還看不開,如同從前那般渾渾噩噩的活著,豈不是辜負了閻王爺放我一條生路的好心?俗語說,好馬不吃回頭草,何況是你堂堂壽寧侯府小侯爺,您就更不該吃回頭草了,連窩邊草都不該吃對不對?所以請你讓開好嗎?我還要趕路謝謝。”

“你……你不要得寸進尺。”陸雲逍指關節的嘎巴嘎巴聲音都傳出來了,顯示出他此時心中怒氣:可不是嗎?對向來都是說一不二的小侯爺來說,追夏清語回去就已經夠跌份兒了,現在這女人不但不肯回去,竟然還冷嘲熱諷,他能受得了才怪。如果不是為了祖母,他早在夏清語第一句話說出來時就掉頭走了,哪裡會在此處和她廢話這麼多。

“那就請你別再給我得寸進尺的機會了。”夏清語半步不讓,或許以前的那個夏清語會在這樣的陸雲逍面前軟了骨頭,但她絕不會。

兩人身後的下人們都看傻了,小廝們沒料到這大奶奶會如此剛強,好吧,不是不知道她剛強,但是……但是剛強到這份兒上,這……這真的不是得了失心瘋?還是她真以為憑借著這點小功勞,就能拿捏得爺對她低聲下氣千依百順?太愚蠢了吧?這簡直是豪賭啊,而且很明顯,再賭下去,那女人就會血本無歸,小侯爺可不是會被女人拿住的主兒,這簡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而白蔻白薇也沒想到夏清語會這樣強硬,但是為什麼?為什麼她們兩個在後面看著,就覺得主子是這樣的威風凜凜呢?好像是戲臺上那英武威風的女將軍。

眼看陸雲逍面色越來越難看,身子卻像是種在地裡一般不肯動,夏清語終於忍不住了,扭回頭對白蔻白薇道:“沒辦法了,前面有渣男擋路,咱們惹不起躲得起,繞道走。”

說完果斷繞行,白蔻白薇看也不敢看陸雲逍一眼,連忙亦步亦趨跟著主子離開。

“夏清語。”

陸雲逍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事到如今,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上前攔著那個女人了,只是心中怒氣實在無法消除,只好重重的將胳膊向後揮去。

胳膊只揮到一半,他就覺察出不對勁兒,然而為時已晚,只聽“啊”的一聲叫,回頭一看,身後幾步遠外歪斜站著一個中年婦人,此時身子不時抽搐著,目光直愣愣盯著陸雲逍,嘴巴也歪了,嘴唇顫抖著,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娘……娘……”婦人身後不遠處一個小夥子大叫一聲,連忙跑過來,而這一幕也讓周圍為數不多的行人都停下了腳步,紛紛向這邊望來,繞到一旁的夏清語三人也不例外。

“我……我不是故意的。”陸雲逍雖是小侯爺,卻也絕非霸道橫行仗勢欺人之輩,看見這情景,連忙上前。只是有心幫把手吧,那卻是個婦人,這所謂男女授受不親,他實在伸不出手去。

那小夥子怒目瞪了他一眼,這會兒卻也顧不上譴責,焦急的扶住中年婦人,就要將她放躺下。就在此時,便聽一個急切的聲音道:“慢點兒慢點兒,別急……”卻是夏清語背著大包袱,拼命跑了過來,然後她幫著那小夥子扶住婦人,慢慢將她放躺在地上,一邊麻利地卸下背上包袱,一邊對小夥子道:“這應該是癲癇發作……哦不,就是……你娘她原來有過羊角風的病史對吧?”

小夥子一頭霧水,愣愣看著她,夏清語嘆了口氣,一邊將婦人系的很緊的衣領松開,一邊又道:“你娘以前有沒有過犯羊角風的時候?”

“有,我娘從前就有這個病,一年總要犯幾回。可是今天,如果不是那人突然就把胳膊往後揮,打到了她,她不會犯病的。”小夥子不忘揪出責任人,一邊說著,又使勁兒瞪了陸雲逍一眼,然而這一次,他卻是看清了對方身上那華貴衣料佩飾,立刻便明白這人不是自己能夠招惹的起的。只好默默將目光收回,雙手握成了拳頭。

夏清語卻是沒注意到這年輕人態度上的微妙轉變,第一時間內將婦人的領口松開,發現對方此時已經開始抽搐,牙關緊閉口吐白沫,那小夥子在旁邊,虎目含淚手足無措,只喃喃道:“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夏清語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疊成小方塊,接著趁那婦人又不自主張嘴的時候,猛然捏住對方雙頰,同時將手絹兒墊在了牙齒之間,然後把婦人的頭偏向一旁,下一刻,婦人口中湧出一些嘔吐物和白沫子,夏清語連忙從大包袱最上面掏出一塊幹凈白布,將婦人的嘴邊擦乾凈。

抬頭見那小夥子拼命壓住婦人的肢體,她連忙道:“別壓,這種時候去強行壓住她,很容易造成骨折的。”

“啊?”

小夥子嚇得連忙松開手,茫然看著夏清語,卻見她又低頭查看著婦人的情況,一邊摸著脈搏一邊沉聲道:“你娘這種情況,她的身邊應該常有人陪伴,以免病發時無人看見,造成更大損傷,甚至有生命危險。”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2 09:35 PM


第八章 去江南

那小夥子見她動作熟練,不自禁便把她當做了女大夫,連連點頭道:“是是是,平日裡我和我媳婦都輪流在娘身邊,讓她身旁片刻不離人的。”

夏清語點頭笑道:“那就好。另外,病發時要慢慢把她放倒,以免因為動作太急切撞傷或者跌傷,你剛才的動作就有些毛躁了。”

“嗯嗯嗯,我知道了。”小夥兒雞啄米一樣點著頭,此時婦人的肢體終於漸漸停止了抽搐,只是意識卻還沒有恢復,夏清語便繼續道:“她四肢抽搐的時候,不要用力按壓,免得太用力,會壓斷她的骨頭。控制的動作也要輕柔些。另外,她發病時,應該趁牙關還未緊閉時用手絹,毛巾等塞進牙齒間,防止牙齒咬合結果卻咬到舌頭。”

“對對對,上一次我娘發病,結果舌頭差點兒咬斷了,流了很多血。”小夥子眼睛發光,已經要把夏清語說的話當做聖旨一般推崇了。

“嗯,你看,放上一個東西,她的牙齒合不攏,就不會咬到舌頭,但一定要是柔軟的東西。”夏清語說到這裡,又指了指婦人的頭:“還有,一定要把她的頭歪到一邊,以防嘔吐物嗆到,有時候會活活憋死的。如果她嘴裡殘留嘔吐的東西,要給她摳出來。一旦憋到了,把嘔吐物清理後嘴對嘴渡幾口氣給她。”

古代人不知道食道和氣管的區別,夏清語只能化繁為簡,好在小夥子經驗很豐富,聽見這話,便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聽我娘說,我外公當初就是羊角風時活活憋死的。”

原來是家族遺傳史。夏清語不禁十分同情這婦人,因又把一些癲癇發作時需要注意的事項交代給年輕人,包括松開領口褲帶之類的,小夥子看來是個孝順孩子,聽得很認真,絲毫沒有覺得不妥,倒是陸雲逍在他們身後微微皺了眉頭,雖然知道這是急救知識,但夏清語這樣毫無顧忌的和一個男人說什麼松開褲帶之類的話,他還是覺得心裡有些別扭。

“能做的,基本上就這些了,剩下的,就是盡人事聽天命。”夏清語交代完了,便拍拍手站起身:癲癇在現代都是無法根除的疑難雜癥,更不用提在古代。針灸雖然也可以稍微減緩病情,但是比起現代的醫療手段還是差得多。而且這婦人目前病情還算平穩,不需要她用針,所以她也就沒把那銀盒子拿出來。

“多謝女大夫,多謝您,今兒多虧了您……”小夥子也站起身,真誠的向夏清語鞠著躬道謝,卻見她扭過頭,笑瞇瞇看著陸雲逍笑道:“我相信小侯爺是無心之失,不過這位大娘確確實實是犯了病,這個……你是不是應該表示一下啊?”

陸雲逍瞪了她一眼,冷冷道:“這個不須你說,難道我連這點擔當都沒有?”說完走上前對那小夥子道:“令堂的事,確系我無心之過,十分抱歉,這裡大概有五十多兩銀子,權當醫藥費了。”一邊說著,就從懷中掏出一個錢袋遞給那年輕男子。

“啊……不用這麼多……”小夥子也愣住了:五十兩銀子啊,他和父親起早貪黑幹三年也賺不來這麼多錢。因此小夥子連連擺手,雖然陸雲逍的話很誠懇,但他對這個氣質高貴不怒自威的英俊男子卻是從心裡感到懼怕。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陸雲逍不願意多廢話,將荷包不由分說拋給小夥子,一轉身,卻見夏清語已經背上了那個大包袱,走出十幾步了。

“爺,要不要追大奶奶回來?”

小廝朝雲上前一步試探問著,卻見陸雲逍搖搖頭,然後微微瞇著眼睛道:“看來她心意已決,追也追不回來了。走,咱們回去吧。”奇怪,這女人真的轉了性子不成?可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夏清語可以驕橫可以跋扈可以狠毒可以胡攪蠻纏,但是怎麼會有如此凜冽颯爽的一面?難道說真是死過一次,所以她鳳凰欲火涅槃重生了?太扯淡了吧?

“哎,女大夫呢?我……我還沒付診金呢。”小夥子在身後大喊著,陸雲逍腳步頓了頓,但旋即便繼續大步往前走,雖然心中也有些好奇,但他終究是忍住了沒回頭。

“真看不出來,大奶奶還有一把子力氣,這一會兒工夫就走遠了。倒是白白便宜了那小子,爺竟然給了五十兩銀子,大奶奶也不要這錢……”

身邊小廝的議論聲鉆入耳朵,於是陸雲逍便知道了:小夥子沒有喊住夏清語,那個女人,她當真是下定決心離開了,頭也不回的離開。

怎麼會這樣?陸雲逍真不敢相信這是夏清語做出來的事情,她對自己的挽留竟會如此決絕,如此的不留餘地。

不過……這也很好,日月可鑒,他對那個女人除了刻骨之恨,再沒有任何一絲情意。這一生再不相見,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結局,或許對她來說也是。

回到侯府,還不等進門,就見一騎飛馳而來,到了陸雲逍面前猛然勒韁停下,接著馬上人乾脆俐落的下馬,來到陸雲逍面前躬身道:“陸大人,皇上口諭,宣陸大人速速入宮北書房覲見。”

“發生了什麼事?”陸雲逍心中一緊,若非重大緊急事件,皇上不可能出動禦林軍二等侍衛來宣自己進宮,所以他第一直覺就是有大事發生。

“具體卑職也不知,聽說好像是和江南洪災之事有關。”

“江南洪災?什麼時候的事?這剛入春,怎麼就會有洪災?”陸雲逍震驚了,他還不知道這個消息。不過很快的,那二等侍衛便給了他答案:“剛剛八百里加急送來的消息。”

於是陸雲逍便明白了,沉吟了一下方道:“我回去探視下祖母,隨後就進宮。”

那二等侍衛有些奇怪,暗道這樣緊急的時刻,還要去探望祖母?老太君得病了嗎?不過這話當然不能問出口,於是他答應一聲,見陸雲逍進門,便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與此同時,已經走出了紅光大街的夏清語正在和兩個丫頭商量她們接下來的前進方向。

“剛剛小侯爺的態度你們也是看到了,他……他他他竟然追過來了。好吧,雖然我也覺著像他那種男人,被拒絕過一次絕對沒臉再來追我第二次,但是,但可是,我們要以防萬一,以防萬一明白嗎?”

夏清語神情嚴肅地強調著,白蔻白薇就在一旁雞啄米般點頭,反正聽主子的就對了。雖然已經知道眼前這具軀殼裡不再是那個真正的主子,但兩個丫頭卻不約而同選擇性的遺忘了這一點,仍然把夏清語當做她們平日裡服侍愛戴的那個主子對待。

“所以,我們絕不能留在京城。”經過足夠誇張的鋪墊後,夏清語說出結論。然後兩個丫頭不點頭了,一起茫然看著她,白蔻猶豫道:“那……不在京城,要去哪裡呢?奶奶可是有地方去?”

“唔,不如我們去江南吧,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嘛。”夏清語考慮了一陣,一開口就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京城到江南,何止是千里迢迢,只看兩個丫頭那瞪大眼睛的震驚表情,她也知道自己這個思維跳躍有些過大。

不過夏清語對江南實在是太渴望了。上一世裡,她因為醫者仁心而去了貴州那個貧困縣的醫院,因為比起江南,那裡更需要自己的救助。但這一世,雲貴一帶的形勢可要比上一世復雜多了。而且這個架空時代的國家再怎麼興盛富強,終究還是貧苦百姓占大多數,到處都有需要被救助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她想自私一回,滿足自己一直以來的夙願。

塞北秋風烈馬,江南春雨杏花。

腦海中閃過上一世裡很愛的這兩句歌詞,對江南的嚮往又加深了一層,一瞬間,夏清語恨不得自己能夠長上翅膀,現在就飛到那煙雨水鄉,領略草長鶯飛二月天的江南風光。

對于夏清語的決定,白蔻白薇雖然有些不解,卻也沒有多問,她們下意識把主子這個決定給定義成了“遠離傷心地”,如此一來,兩個丫頭自然也是舉雙手贊成夏清語的決定。

明確了方向後,夏清語便站起身往旁邊一家車馬行走過去,聽見白蔻問自己做什麼,她不由得苦笑道:“我們是要去江南啊,難道要背著這麼大的三個包袱去?累也累死了,所以當然要租一輛馬車啊。”

白薇在一旁道:“專門租一輛馬車去江南?這個費用也太昂貴了,更何況咱們三個弱女子,帶著這樣三個大包袱,路上誰知道能遇見什麼事兒?萬一車夫見財起意要害咱們呢?奴婢覺著這不**全。叫我說,不如咱們把包袱裡這些被褥布料首飾之類的能當的當能賣的賣,到時候輕裝簡從往江南去,豈不好?”

“咦?還是白薇的主意好。”夏清語一拍手,哈哈笑道:“是啊,我怎麼忘了,古代是有當鋪收這些東西的,走走走,咱們去當東西。”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2 09:37 PM


第九章 賑災人選

雖然出了紅光大街,但兩邊街道也是一派繁華,可以說,這一帶就是京城中的黃金地段了。主僕三人毫不費力就找到了一家當鋪,進去之後,那朝奉和夥計也被她們背著的三個巨大包袱給驚呆了。

包袱雖然大,但其實裡面的東西大多是被褥之類,到最後,夏清語連那打包的絲緞床單都給當了,加上亂七八糟一些首飾什麼的,共當了八百兩的銀子,為了省事,於是又兌成了一些碎銀子和幾張銀票揣在身上,如此一來,這身上可就輕便多了。

出了當鋪,又走了一個多時辰,才看到東城門,夏清語站在城門口,和白蔻白薇四下裡看了看,感嘆道:“多看看吧,你們是在這裡長大的,此一去,有生之年還不知道有沒有重回這裡的可能,看一眼就少一眼啊。”

“奶奶說什麼話呢?”白蔻苦笑,心想什麼叫看一眼就少一眼,這也太不吉利了吧?

白薇也在旁邊幫腔道:“就是,怎麼知道咱們就不能再回來?也許將來奶奶的醫術震驚天下,咱們就不能回京城開個大醫館?那時候也就算是衣錦還鄉了,豈不好?”

“唔,估摸著夠嗆。壽寧侯府不可能從京城搬走吧?只要他們在京城,我應該就不會再回來,不然的話,就算我不找他們麻煩,只怕他府裡那些人未必肯放過咱們呢。”

夏清語摸了摸下巴,抬頭看看太陽,已經是晌午時分,再看城門外,好幾個賣包子饅頭羊肉湯的攤子,於是她摸摸肚子,呵呵笑道:“今天早上就吃了兩盤點心,這會兒真是餓得前心貼後樑了,走,咱們買幾個包子吃去。”

城門處人來人往,而這晌午時分是飯點兒,因此幾個攤子上食客爆滿。夏清語和白蔻白薇著急趕路,也就沒有等空出來的桌子。在那賣包子的攤子上買了二十一個熱氣騰騰的大肉包子,用三個紙袋裝了,三人一人手裡捧著一個,邊走邊涼著,很快就離開了城門。

“姑娘,咱們不會……就要坐在這裡吃吧?”

坐在路邊的石頭上,白蔻白薇看著面前人來人往的大道,臉上全是尷尬的表情,她們從前所受的教育裡,在街道上當眾吃東西那是決不允許的,可現在,很顯然她們的主子就要這樣幹。

“嗯?有什麼問題嗎?這包子再不吃就涼了。”夏清語咬了一口包子,又軟又厚的面團裡夾著鮮肉湯餡兒,剛嚼了一口,那鮮香滋味兒便在嘴裡爆炸開來。只吃得她恨不能把舌頭都給吞下去,暗道這包包子的師父手藝真好,難怪那一大鍋的包子一會兒就被搶光了呢。更何況古代這可是純天然無污染的食材啊,嘖嘖嘖原來豬肉是可以這樣鮮香的,我在現代時候,那縣醫院也沒啥污染,養的豬也不吃泔水,味道也沒辦法和這個比啊。

“奶奶,這是大道啊,咱們……咱們三個女兒家,就……就在這裡大口吃包子,這……讓人看著也太不像話了吧?”白蔻的話將夏清語的神智從對美食的感動中拉回來,她四處看了看,果然就見官道上經過的一群人正拿好奇中帶點鄙視的眼神看她們。

嘆了口氣,夏清語再次意識到自己是在古代,不是在那個開放自由,身邊到處都是女漢子的現代。這樣的舉動在古代來說,就是沒教養的體現。

看看左右兩個丫頭一臉為難的神情,夏清語想了想,然後,她把身子轉了過去。

白蔻白薇:……

夏清語:“過來,把身子轉過來。”待兩個丫頭照辦後,她以身作則的咬了一口大包子,再次為那鮮香的湯汁肉餡和軟糯面團的口感而滿足的深吸了一口氣,咽下去後對兩個丫頭道:“現在我們看不到那些人,那些人也看不到咱們,來,面朝農田,大口吃吧。”

白蔻白薇:……

“怎麼?還不吃?不會吧?掩耳盜鈴大法竟然也不行?”夏清語看著白蔻白薇,語重心長道:“你們已經不是京城侯府裡的丫頭,我也不是侯府裡的少奶奶,咱們三個從此之後就是萍蹤浪跡的自由人。這大道上誰認識誰啊?擦肩而過之後,可能就再無相見之期,你們怕什麼?快吃,往後餐風露宿的日子還有的是,要是連這點兒心理障礙都跨不過去,那你們趁早回侯府去吧。”

或許是最後一句話觸動了兩個丫頭,抑或是看見主子手裡那兩口就去了一半的包子。白蔻白薇終於鼓起勇氣,在包子上小小的咬了一口。

所謂萬事開頭難。這第一口咬下去之後,第二口咬的就順暢多了,然後是第三口第四口……主僕三人便在這路邊,背對著大路,面朝那一大片無垠農田,乾脆俐落的每人解決了三個鮮肉包子。

“不行了,奴婢真吃不下了,再吃就要吐了。”被主子威逼“要多吃一些,不然會沒力氣趕路”的兩個丫頭連連搖手,其戰鬥力之渣讓夏清語不住搖頭。不過她也沒再說什麼,從懷中掏出條白巾擦了擦手,然後站起身道:“好吧,吃飽了咱們就繼續趕路,向著江南,出發。”

“各位愛卿都聽了奏報,目前這還只是舟山,海寧等地遭災,隨著時間推移,若江南暴雨不停,受災之地會越來越多。賑災已是當務之急,戶部要盡快調動銀兩糧食,以作賑災之用……”

年輕天子在御座上針對這一次有些奇異的江南初春洪災做著各項安排,最後目光在書房內站著的十幾位臣子臉上一一掠過,沉聲道:“賑災放糧的欽差人選,各位愛卿可是有什麼好建議?”

十幾位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斟酌著推薦誰去做這個賑災欽差合適。江南可不同於其它地方,這人選一定要慎之又慎才行。

結果還沒等他們琢磨出什麼呢,就聽皇帝又開口道:“既然愛卿們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可以推舉,那雲逍啊,朕看就由你來跑這一趟吧。”

雲逍,這樣正式的場合,只從皇帝這稱呼上,便可知道此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和分量了。一時間,十幾位臣子心中一片腹誹聲此起彼伏:皇上我們不是沒人選啊,您就給了我們一彈指的工夫,我們腦子沒這麼快啊。您其實心中早就有定論了是吧是吧?那以後這種事兒就不用為了彰顯您的從善如流而耍我們玩兒了,您直說就得了唄。我們都老了,揣摩聖意跟不太上啊。

與此同時,十幾道目光也都集中到了陸雲逍的身上:壽寧侯府世子,皇貴妃同胞親弟,為人沉穩睿智心狠手辣。這本來沒什麼,能把官兒做到這個份上,有幾個不是沉穩睿智心狠手辣的?但問題就是:他媽的這位年僅弱冠的小侯爺還是個文武雙全的主兒。最氣人的,他還一點兒都不懂謙虛,當初文科舉中了探花之後,又跑去武科舉那裡湊熱鬧,還被他奪了狀元,你說這都不給人留活路的,上哪兒說理去?

也正因為有如此驕人的“成績”,所以皇帝大筆一揮那都不帶猶豫的,直接就把這個他欣賞的小舅子給安排了一個翰林侍讀的職位後,又給了對方一個二等將軍的頭銜。如今三年下來,皇貴妃育有二子,在**中可謂是大權獨攬風光無限,畢竟皇帝有七個公主,可只有倆兒子,全是她生的,能不風光嗎?之所以到現在沒當上皇后,只是因為皇后體弱,性格又溫柔慈和,在**中並不理事,對皇貴妃的地位造不成一點兒威脅。另外,據說早年這皇貴妃就是在皇后殿中做女官,因此後妃感情相當和睦,不然的話,只怕皇貴妃早已將皇后取而代之了。

而隨著皇貴妃的水漲船高,這陸雲逍在政績上也絲毫不輸乃姐,原本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從五品翰林侍讀兼著個從二品的二等將軍閑職,可這兩年皇上出巡的有點兒多,每次都把他帶在身邊,愣是讓他這個翰林侍讀二等將軍有了不少事兒做,而陸雲逍從中也得到了許多的“鍛煉”機會,那官職跟坐了大鵬鳥似得,真可謂是扶搖直上,不到三年,就已經成了正三品的太常寺卿。朝中官員們就奇怪了:你說這好事兒怎麼就都落到陸家了呢?

所以這一次,皇帝直接點名讓陸雲逍去江南賑災,大臣們心裡就清楚了:得,這回來之後,太常寺恐怕就裝不下這位主兒了,唔,六部之中都有什麼肥缺呢?戶部侍郎快七十了,是該乞骸骨的年紀了吧?就算商大人確實老當益壯,不過他向來識趣兒,皇上要他倒位子,他也不敢不倒啊。工部尚書的年紀也不小了,但總不能這麼年輕一個娃娃,就直接做一部尚書吧?這可太離譜了。

大臣們心裡撥拉著小算盤,這裡陸雲逍也是吃了一驚,他原本還奇怪,心想江南洪災雖然緊要,但和自己這個太常寺卿關系似乎不大,皇上緊急召見自己做什麼呢?此時一聽,原來皇上是把賑災欽差的主意打到自己頭上了。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2 09:39 PM


第十章 皇帝的雄心壯志

雖然陸雲逍的文武科舉之路和晉升都是那樣的高調,然而他本人的人生態度其實是很低調的,為人清高孤傲那是家世和性格造成,並非因為自己的才華成績而驕傲自滿。因此時陸雲逍就有些不明白皇帝的這個安排,壽寧侯府已經是烈火烹油之勢,如今正是該收斂的時候,怎麼皇上還拼命的火上澆油呢?如果不是瞭解這位皇帝姐夫的心性,陸雲逍還真要懷疑對方是不是故意提拔他,等到他恃寵而驕仗勢橫行的時候再把壽寧侯一門一網打盡,鏟除外戚之患了。

心中如此想著,對於皇上的這一項任命,陸雲逍自然也要推辭一番,以自己太過年輕為由。不過看來皇帝是主意已定,一句“朕給你配兩個經驗豐富的副手”就把小舅子的推辭給駁斥回去了。

於是這事兒就定下來,大臣們還各自有要忙的,何況擺明瞭在這事情上多嘴那是找不自在,於是又和皇帝商議了些賑災事宜後,便一一退去。

待眾臣子都退下後,皇帝蕭關獨獨留下了陸雲逍,微笑道:“你也有日子沒看見你姐姐了吧?走,和朕看看她去。你那小外甥肉乎乎的,比他哥哥那會兒還壯實,逗一逗就咯咯笑,可愛死了。”

“皇上,臣系外男,這不妥吧?”陸雲逍躬身施禮,卻聽蕭關呵呵笑道:“在朝堂上,禦書房裡,我們是君臣。可下了朝,出了書房,咱們就是一家人,什麼外男不外男的,又不是讓你單獨去見你姐姐。更何況,關於這次賑災,朕還有些話要囑咐你,你跟朕來吧。”

陸雲逍這才明白皇上用意,連忙和他一起來到瑞坤殿,這便是皇貴妃的住處了。卻不料皇后和幾個嬪妃也在此處,倒讓陸雲逍十分不自在,皇上和皇后皇貴妃說了幾句話後,也便出來,帶陸雲逍來到後花園,方淡淡問道:“等你這次賑災回來,朕打算給你父親再升一個爵位,壽寧侯府,以後改做壽寧公府,你覺得如何?”

“皇上萬萬不可。”陸雲逍大吃一驚,正要力諫阻攔,卻被皇上一揮手打斷,只聽他沉聲道:“封你爹為壽寧公,並非因為貴妃,而是為了你。雲逍啊,你聰明,有勇有謀,將來必然是國之棟梁。所謂君主,睿智也好抱負也好,沒有人替他開疆拓土建功立業,也是白搭。你是朕的小舅子,也是朕手中一把利劍。於親情上,朕盼著你混吃等死平安富貴終老;然而誰讓你卻生為皇親國戚呢?既為皇親,享受著常人不能享的富貴,就要承擔常人擔不起的責任。這次賑災算不得什麼,將來,南海,西夏,北疆之患,你都要替朕一一掃平。”

“皇上……”

陸雲逍這一次簡直不是吃驚了,而是惶恐,如此重托,何止是國家棟梁?皇帝這份兒信任重用,若是別人,恐怕要欣喜若狂,可在陸雲逍,他卻只覺著肩上擔子重逾萬斤,壓得他有些不堪重負。

蕭關卻仍是沒讓他繼續往下說,他一抬手打斷陸雲逍,竟是直接交代起來了:“江南向來是富庶之地,所以江南官場也從來不缺少烏煙瘴氣,官員結黨橫行一時,這都是有的。尋常人去,也壓不住他們,你的身份,機敏,正直,是朕派你去賑災的主要原因。另外,還有一個重要理由就是,此去江南,你用心瞭解一下當地的地理,軍所,還有那些世族鄉紳富商的底細。”

“皇上是要……打擊海匪?”所謂的海匪,就是類似於倭寇的存在,組成成分非常復雜,有當地的流民,有從大洋彼岸過來的海盜,有東瀛的浪人,這些人聚在一起,時常騷擾沿海,其狠毒貪婪令人發指。只是這些人精通水戰,遇見平民就殺,遇見大隊官兵就跑,若是小隊官兵,還不夠他們砍的,因此朝廷一直沒有什麼好辦法,當地軍衛所的力量也越來越薄弱。誰也沒想到,年輕皇帝會下定決心清剿那些讓人頭疼的豺狼,在一些保守派大臣眼裡,這恐怕是費力還不討好的事。

“嗯,海匪雖然只騷擾沿海,然而我大陳子民豈能任由那些虎狼之輩欺淩?所以剿匪之舉勢在必行。你這次賑災,便為這件事做做準備。”

“是,臣明白。”陸雲逍躬身答應,想到剛剛皇上說的“南海,西夏,北疆”,他心裡卻是有了些計較。正琢磨著,就聽蕭關又道:“好了,朕沒有別的囑咐,你這就快快回去準備吧,災情緊急,你大概兩三天后就要啟程。雲逍啊,如今雖是太平盛世,可我們不該因此懈怠,所謂居安思危,那西夏和北疆都不是易與之輩,如今上位之人也都是雄圖大略,作為君主,誰不盼著開疆拓土?尤其身邊是咱們大陳國這樣一大塊美味肥肉,所以這戰爭必定無可避免,然而朝中將領大多老邁,此前朕歷練過你幾回,對你的能力朕心中有數,你是一定能夠擔當重任的,姐夫相信你,你可別讓姐夫我失望。”

“是,臣竭盡所能,肝腦塗地,定當鞠躬盡瘁……”

“嗯,死而後已就不用說了,你得給朕好好活著,不然你姐姐還不得恨死朕?”蕭關哈哈笑了一聲,拍拍陸雲逍肩膀以示鼓勵,待這小舅子告退後。他這裡仰首望著湛藍天空,忽然伸出一隻手,在眼前緩緩劃過,喃喃道:“江山萬裡,錦繡綿延,呵呵……”話音落,那只優美的手猛然緊握成拳。

“怎麼回事兒啊這是?這……官道上向來都是這麼熱鬧的嗎?”

正是晌午時分,夏清語和白蔻白薇一路向南,從今天早上幾個人出了客棧開始,便看到大道上動不動便有十幾個或者幾十個一群的人,扶老攜幼衣衫襤褸,無精打采的往北方而去。

“不知道。”

白蔻白薇從小兒也是在富貴家庭裡長大,雖然是做丫頭,但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裡知道什麼民情?因此時看見這些人,她們也是莫名其妙。

“奶奶,前面有個亭子,坐了好些人,咱們走了一上午,都走熱了,不如過去歇歇吧。”白蔻已經餓得前心貼後樑,倒是沒心思去好奇了,看見前面一個大涼亭,她便指著說了一句:出門萬事難,這會兒卻也沒辦法在意那亭子裡坐了十幾個大男人,反正只要有女人就好,哪怕只有三個,也可以一起做個伴兒。

“嗯,好。”夏清語點點頭,和白蔻白薇緊走幾步進了涼亭。卻不料這還真是不進不知道一進嚇一跳。涼亭裡遠不止她們看到的那些人,就在那墻圍子下,還席地坐著幾十號人,把諾大一個涼亭擠得滿滿當當。

“算了,咱們就在臺階上坐著吧,這會兒也不用講究太多。”夏清語拉著白蔻白薇在臺階上坐下來,那兩個丫頭卻不肯,要先去不遠處的茶水攤子上買茶水喝。於是她便先坐下來,伸直了腿輕輕捶著:在古代討生活真辛苦啊,走了這麼些天,也不知道有沒有三百里地,但是一雙腿卻累酸了,幸虧這時代的女人不裹小腳,不然的話這日子大概沒法過了。

涼亭裡一些人在聊天,當中不乏那種成群結隊看著像逃荒的人,從他們的談話中,夏清語總算明白這些人是從哪裡來的了。

“原來江南那邊發大水了啊。”她喃喃念著,這時白蔻和白薇從不遠處的茶攤上買了三碗茶水,小心翼翼端過來,遞給夏清語一碗,白蔻便道:“奶奶,原來江南發大水了,這些人都是背井離鄉的,或者來京城投親靠友,或者來京城討生活。”

夏清語喝了一口茶水,點點頭道:“嗯,我剛剛也聽見亭子裡的人議論了。唉!真是沒想到,江南魚米之鄉啊,竟然發大水了,這是老天爺都不幫忙嗎?”

白蔻白薇小聲道:“那……那咱們還要去江南嗎?這一路只怕不太平呢。”

“去,怎麼不去。不但要去,咱們還要加快行程,爭取盡快去江南。”夏清語斬釘截鐵的點頭,下一刻,她便聽到兩個丫頭的驚呼聲:“為什麼啊奶奶?”

“因為洪水過後,人們是很容易生病的,我是大夫,是那裡最需要的人才,怎麼可以知難而退?”夏清語大義凜然的一揮手,低沉的語氣中卻透出幾分慷慨激烈的氣概。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2 09:41 PM


第十一章 榜樣的力量

白蔻白薇又是感動又是崇拜的看著她:從前奶奶是最自私的人,只要她好,別人的死活她哪裡會放在心上?就是她們這幾個陪嫁丫頭,奶奶也是動不動便要拿著撒氣的,以至於其中一個**了爺做了小妾,差點兒讓奶奶打死;另一個卻是想辦法去二奶奶那裡伺候了,便是受不了她的氣。不過奶奶對自己二人倒還好,只因為她們素日裡還算聰明伶俐,又的確是對她忠心耿耿。

如今這個奶奶雖不是從前那位奶奶,卻更得她們忠心敬佩,只因對方不但不自私,而且還心懷天下,如此的慈悲和胸懷,有哪個女子能比得上?白蔻白薇簡直激動地眼淚都要出來了,卻見夏清語從包裹裡中掏出一個大白饅頭,嘿嘿笑道:“江南是富庶之地,雖然此時遭災,可總還會有不少富戶和大地主什麼的,到時候一邊治病防疫,還可以賺錢,多好啊?要是遇上為富不仁的,還能狠狠宰他們一刀,吼吼吼……”

白蔻白薇的淚水瞬間就收回去了,胸腹間翻騰著的感動和崇拜也冷靜了。不過轉念一想:奶奶說的也沒錯啊,只想做善人,她們有那個資本嗎?不賺錢?不賺錢她們三個大活人喝西北風啊?八百兩銀子也很容易就坐吃山空的好不好?

夏清語就著茶水啃饅頭,身後涼亭裡的人也紛紛拿出幹糧開始用飯。雖是春天,太陽卻是明亮耀眼,好在前幾天下了一場雨,這會兒地上還微有濕氣,倒不顯得十分乾燥。

饅頭啃到一半的時候,只聽一陣馬蹄聲疾奔而來。不一會兒兩匹馬就從涼亭駛過,然後在前面的茶水攤子停下來。兩個官兵從馬上跳下,嚷著讓老闆趕緊端兩碗茶水來喝,一邊也從懷裡掏出油餅狼吞虎嚥的啃了幾口。

“兩位官爺慢點吃,當心噎著。”賣茶水的老頭兒慈眉善目,見那兩個小年輕官兵吃的急,連忙提醒了一聲。

其中一個官兵圓圓臉龐,看著就很討喜,聽見老頭兒這話,他便忍不住笑道:“慢點吃?那哪兒來得及啊?咱們要趕緊去江南通知欽差賑災的消息,安定民心呢。”

另一個沖這邊涼亭裡望了一眼,然後轉回頭,也大聲道:“呵呵,老丈還不知道吧?皇上派了壽寧侯府世子爺,太常寺卿陸大人做欽差,前往江南賑災,陸大人您知道不?那可是個能臣……”

這小兵後面說的話夏清語已經聽不到了,她就保持著一手拿著半個饅頭,一手拿著碗茶水,嘴巴裡塞著一塊饅頭的姿勢愣愣瞪著那和茶攤老頭閑聊著的官兵,這怪異的姿勢讓她整個人都如同一座後現代藝術氛圍濃厚的雕塑。

白蔻白薇也愣住了,但是很快便醒悟過來,往旁邊一看:不得了,奶奶這是要噎死了嗎?兩人嚇得連忙拽著夏清語的胳膊,另一隻手齊心協力在她後背上這一通拍。猝不及防之下,把夏清語嘴裡那塊饅頭都給拍出來了。

“咳咳咳……幹什麼呢你們?謀殺啊?”夏清語終於回過神來,卻見白蔻白薇停了手,委委屈屈的解釋道:“不是啊奶奶,奴婢們以為您……您聽見這個消息,噎著了。”

“噎著的話,那饅頭應該在嗓子眼兒裡,有噎在嘴裡的嗎?”夏清語翻翻白眼,然後一口把茶水喝幹,將碗放在地上,接著用手托著下巴苦惱道:“這……這還真是冤家路窄啊,我原本想著去江南,就是為了避開他的,誰知道江南竟然發大水,這也罷了,老天爺和龍王,我一個也管不著。可為什麼賑災的欽差偏偏是他呢?唔,剛才那官兵說他是什麼官兒?太常寺卿?這官兒管賑災的事兒嗎?”

“賑災欽差那是皇上特旨,也不一定是什麼官員的,但毫無疑問,肯定都是皇上最信任的官兒。”白蔻白薇從小在官宦之家長大,對這些倒是比穿到古代兩眼一抹黑的夏清語強。

“唉!這可怎麼辦啊?要不然,咱們不去江南了,去塞北?或者去西域?唔,遼東那地兒現在不知道發沒發展起來啊,要還是女真部落啥的,就不用尋思了。”

“奶奶。”白蔻斜睨著她:“剛剛奶奶還說過,江南百姓最需要您這樣的人才,如今您要因為爺也過去就半途而廢嗎?”

“唔,說得對啊。”夏清語一拍大腿:“他去賑災,我去防疫,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兩個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誰也不用干涉誰,我在意他做什麼?再說了,江南那麼大,我就不信我運氣衰到家,還會再遇見他。嗯,欽差呢,每天也是很忙碌的吧?應該不至於還有閑情逸致微服私訪吧?嗯嗯嗯,只要他呆在欽差行轅,那我就沒什麼機會和他遇上。”

“奶奶,這可說不定,爺一向對工作很是親力親為的,此次賑災,他怎可能不察訪民情呢?”白蔻白薇一句話打破了夏清語的蝸牛式幻想。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重重一拍大腿道:“哼!不管了,愛咋咋地,休書還在我手裡呢,怕他作甚?”

“奶奶的確不用怕,奴婢們多少瞭解些爺的性子,這會兒只怕爺對您也是恨之入骨呢。他最喜歡孩子,一直想著自己也有個孩子,偏偏到現在都不能如願,好不容易前些日子甄姨娘查出了身孕,誰知……唉!雖然咱們知道奶奶是冤枉的,可爺不知道啊,他這會兒不知道恨您恨成什麼樣,就算您救活了老太太,他也不會重新另眼看待您,上次追出來的事,八成是老太太的意思,逼著爺追來的。”

“喔,這樣啊,那就最好了。”夏清語終於徹底的放下心來,想了想,她皺眉看著兩個丫頭道:“我說,你們以後能不能不叫我奶奶啊?我……我這都被休了,還算是什麼奶奶?你們就叫我姐姐不成嗎?”

兩個丫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一起搖頭道:“那……那怎麼成?主僕有別……”

夏清語不等她們說完便一揮手:“我不講究這個。”

“可是奴婢們講究啊。”白薇白蔻的異口同聲讓夏清語忍不住就翻了個白眼,暗道古代的封建糟粕思想果然是毒害青少年的厲害毒品啊,看看這兩個女孩兒,都二十了,還是這麼的冥頑不靈,放著好姐妹不做,非要上趕著做奴才。

“現在咱們講究不起了啊,這要是到了江南,聽著你們叫我奶奶,可我身邊卻沒有男人,萬一大家以為我是死了丈夫的人,再傳到小侯爺耳朵裡,你說他不得把氣撒到我身上?這是紅果果的詛咒啊。再說了,你們既然把我當做主子,那不是該聽我的嗎?怎麼現在我不過提了一個要求,就推三阻四的呢……”

夏清語苦口婆心的勸說著,她算是看出來了,要讓這兩個丫頭改變,那就得以毒攻毒,用封建糟粕來對付封建糟粕。果然,這一來,兩個丫頭都無話可說了,只是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著,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就這樣愉快的決定了,從此後都叫我姐姐。”夏清語見兩人呆呆的,連忙一拍巴掌,趁熱打鐵的把這事兒給定了下來。

“奶奶……”白薇一開口,就被瞪了一眼,她卻絲毫不懼,笑著道:“奶奶哪裡來的這樣稀奇古怪想法?還什麼詛咒,怎會有這樣說法呢?您不要胡思亂想,您是奴婢們的主子奶奶,奴婢們就是您的奴婢,這尊卑是萬萬不能亂的。”

“什麼?沒有這種說法嗎?”夏清語意識到自己腦洞好像開得有點大,因愣了一會兒,方無力揮揮手,暗道這兩個丫頭看著聰明伶俐,怎麼卻這麼死心眼兒呢?放著好好的姐妹不做,非要做奴才。算了,不管了,千里之提都能潰於蟻穴,她就不信自己的潛移默化改變不了這倆奴性深重的丫頭,一步一步來吧,誰怕誰?

一念及此,便將手裡饅頭三兩口吃掉,沒有美味的菜肴相配對夏清語來說有點痛苦,所以這是饅頭在她心目中始終低包子一等的重要原因,不過像她這樣一穿過來就被休了的,這點小挫折也完全不值得放在眼中了,江南洪災啊,這一路上還不知得吃多少苦頭,哪裡能斤斤計較?

“好了,吃飽了沒?吃飽了咱們就上路吧。”夏清語站起身,看了眼身旁的白蔻白薇,就見兩個丫頭用手胡亂擦了擦嘴角邊的饅頭屑。她微微一笑,暗道很好,治病救人,時間是最重要的,兩人跟著自己,就該雷厲風行,她們又伶俐,將來必然是自己的好幫手,只要能把那些大家子所謂優雅端莊的規矩改一改,這便是一個很好的進步嘛。就像現在,看看,在自己的影響下,兩人著急的時候都不用手絹慢條斯理的擦嘴了,所以說,榜樣的力量真是無窮的啊。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2 09:43 PM


第十二章 路遇不平

“爺,這一路上的流民越來越多了,看來江南那邊的情況很嚴重。”

聽著身旁小廝的感嘆,陸雲逍沉默看著不遠處一群扶老攜幼的百姓,他們的精神倒還好,背上都背著大包袱,也能看得出那包袱有些沉重,以陸雲逍前些日子從曾經做過賑災欽差的前輩們那裡得到的經驗來看:這些人似乎並沒有必要背井離鄉,畢竟他和朝廷的賑災隊伍已經來到了雲方州,而另一支由戶部劉大人率領的賑災隊伍從運河而走,此時大概也已經距離舟山不遠,運河上的船家或者纖夫,早該得到消息了,既如此,為什麼還會有這麼多的逃難百姓呢?

拿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茶水,陸雲逍淡淡吩咐道:“去後面通知石大人,行程再加快些,務必要於五天后到達舟山。”

“啊?還要加快?”

剛剛開口說話的小廝朝雲縮了縮脖子,小聲咕噥道:“爺啊,賑災隊伍那麼龐大,不能指望著他們能和咱們的速度一樣啊,畢竟咱們就三個人,一路上輕車簡從,如今石大人能一直在咱們後面綴著,不掉隊,這就已經很考驗他了,要是再加快,就算那些官兵們懾于您的命令,肯拼命,那些騾子啊馬啊驢啊的,只怕也不肯答應,萬一再滾了一地不起來……”

“行了行了,你哪裡有那麼多怪話?”

陸雲逍身旁的另一名小廝暮雲搖搖頭,起身整理了下衣裳,對朝雲道:“你照顧好爺,我去後面通知石大人一聲。”

“哎,好弟弟你就放心吧,有我在,保準照顧的爺妥妥當當。”朝雲一看暮雲主動把這差事攬在身上,差點兒高興的跳起來,脆生生答應了,眼看著暮雲去得遠了,他這才狗腿的上前看著陸雲逍:“爺,茶涼了,要不要再添一杯?”

“不用了。”

陸雲逍看了朝雲一眼:“虧你也好意思,這樣得罪人的活兒就總讓暮雲去做,要臉嗎你?”

“爺,奴才雖然臉上樂呵呵的,可心裡很感動呢,不過不敢在爺面前表現出來……”朝雲是個滑頭的,陸雲逍也懶得和他一般見識,誰讓暮雲非要寵著這麼個憊懶貨?因揮揮手,示意朝雲可以滾到一邊去,不用來煩他,於是朝雲果然就從善如流,滾到了陸雲逍身後五步外的地方東張西望著。

在路上已經走了一個多月,越往南風景越優美,路旁的桃李杏梨已盛放到極致,昨夜一場小雨,便零落了一地花瓣,讓朝雲不由得就想起侯府中那座美輪美奐的後花園,想來姑娘們這會兒大概也都在看著那些落花吟詩作賦吧。

想起這個,朝雲便忍不住向陸雲逍看了一眼,心中傲然想著若說起吟詩作賦,又有幾個人能比得上爺?只可惜姑娘們放著現成的哥哥不去崇拜仰慕,倒是把那些做了幾首詩就覺著了不起的所謂才子當成詩仙詩聖般的人物,呸!那些人做的也叫詩?打油詩吧?也就是爺不在意這個,說詩詞都是微末小技,不然做幾首詩傳出去,怕那幾位大才子的臉不被踩歪了呢……

朝雲這裡正為心中“無所不能”的自家爺打抱不平,忽然就見陸雲逍猛然站起身,他愣了一下,連忙上前道:“爺,什麼事?”

“前面有人呼救。”

陸雲逍一皺眉頭,幾步出了亭子,而這時,一個斷斷續續的呼救聲也傳了過來。

“爺,讓奴才來。”

素日裡這樣忠心護主的表現機會,朝雲都是站在暮雲身後,用聲音大聲表達忠心的,但今天暮雲不在,他沒辦法,就只能硬著頭皮頂上去了。

陸雲逍大步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一邊好笑的看著他,搖頭道:“如何?失算了吧?早知道該讓暮雲留下來應付這危險差事吧?活該,這事兒便是告訴你,老天不是不長眼睛的。”

“爺,都這個時候兒了,您長點心吧,人家姑娘還在那裡呼救呢。”朝雲哭喪著臉,小跑跟在陸雲逍身後,很快轉了一個彎兒,就見坡下一片草地上,十幾個身高體壯的漢子圍著三個人,正得**笑不已。

那被圍著的三個人裡,其中兩人一看便知道是女扮男裝,陸雲逍搖搖頭,暗道這又不知是哪個大戶人家不知死活的小姐丫頭被驕縱壞了,因為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便離家出走,也是活該,看以後還知不知道世事險惡了?

因為夏清語的關系,陸雲逍對這些任性驕橫卻偏偏又要在人前裝優雅高貴的千金小姐痛恨到了極點,因此也就沒有急著出手幫忙,想著總要讓她們吃些苦頭,才能知道出門不易,或許從此後就不敢任性了,若真是如此,他將來的丈夫倒該好好謝我。

三人中另一個人的形容倒是有些古怪,雖然也是身形纖細,不過身材並不矮小,看上去也會一點閃轉騰挪的功夫,可以很清楚的看出這是個男人。當然,古怪的不是這些,而是他臉上那半個鐵面具,也不知為什麼,看這人露在外面的半邊臉,五官分明是極精緻俊秀的,然而另半邊臉上,卻戴著一半陰森的鐵面具,看上去十分詭異,也就是這群無賴亡命徒,不然的話,尋常人看見那面具,只怕就要避之唯恐不及了。

“故作神秘嗎?”

陸雲逍搖搖頭,暗道這樣打扮,也就嚇嚇那些沒見識的,真遇上眼前這些在江湖底層打滾的狠辣角色,哪裡還有什麼作用?只是有些奇怪,那鐵面具竟然到現在還沒讓人取下來。

“爺,那三個人好像撐不住了。”

朝雲湊過來小聲稟報。陸雲逍點點頭:“嗯,你下去吧。”

這個“下去吧”很顯然不是退下的意思,所以朝雲忍不住就苦了臉,正要說話,便見陸雲逍睇過來一眼:“怎麼?這麼幾條爛魚,難道你還想讓爺出手?”

朝雲心說爺啊,咱可不能這麼無賴啊,您摸著良心說,那是幾條爛魚嗎?那明明是十幾條爛魚好不好?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他也架不住狼多啊,何況我還不是什麼好漢。

只是這話也只敢在心裡滾兩滾,他可萬萬不敢說出來,因只好愁眉苦臉的跳下去,一邊哀嚎著:“暮雲,哥想你了。”一邊沖進了人群中。

跟著陸雲逍的小廝,自然不可能只會端茶倒水,鋪床疊被這些基本功,好歹也是武狀元來的,手底下的人沒有幾招功夫,那上街好意思和人打招呼嗎?

不過朝雲這廝素日裡讓暮雲慣得懶惰,所謂的功夫,也就是那麼回事兒罷了。別說和陸雲逍比,就是比起暮雲,倒不敢說暮雲一根小指頭就能撂倒他,但若是加上中指,也就分分鐘的事兒了,都不用勞煩大拇指出馬。

然而即便如此,這點兒不被陸雲逍和暮雲放在眼中的微末功夫,對待那十幾個心狠手辣的混子卻也足夠了。等到暮雲從後邊報信回來,戰鬥已經結束。混子們抱頭鼠竄而逃,朝雲耷拉著腦袋領了那三個人從坡下走上來。

“怎麼樣了?”

暮雲看了下陸雲逍的面色,見他沒什麼表情,才輕輕舒出口氣,知道主子沒生氣,也是,雖然戰果不甚輝煌,不過以朝雲的憊懶性子,能打成這樣就不錯了,何況他身上還掛了彩。

“眼圈兒青了。”朝雲不敢當著陸雲逍的面兒抱怨,和暮雲走到旁邊十幾步外,這才敢訴委屈,指著自己的兩個黑眼圈:“還有,嘴角也破了,那個領頭的下手真狠,媽的。”

“沒事兒沒事兒,眼圈兒等我煮兩個雞蛋給你敷敷,嘴角這也沒腫起來,牙沒事兒就好。”暮雲檢查著朝雲的傷勢,末了嘆了口氣:“你啊,這次爺是故意給你些教訓,也難怪爺生氣,你素日裡也太滑了些,比如這些功夫,別人想求爺教授三拳五腳的還不能夠,你可好,盡想著逃避……”

不等說完,便見朝雲翻了翻白眼,吶吶道:“那不是有你嗎?好了,你也看看我現在這淒慘樣子,還要聽你的訓斥,成心不讓我活了是不是?”

暮雲讓這無賴氣得沒法,偏偏看著那些傷,又有些心軟,因抬頭看了看陸雲逍那邊,就見之前三人已經到了自家爺身前,正在行禮道謝。

桑綠枝做夢也沒想到,不過是逃個家而已,竟然就會碰上這樣可怕的事情。偷著看的那些傳奇話本裡,一旦有千金小姐因為對婚事不滿意或者別的什麼原因離家出走,路上要麼碰上劍出震九州的年輕俠客,要麼碰上英雄蓋世的年輕大將軍,自己倒好,一路而來都沒什麼事情發生,倒是在快要到江南的時候碰上了這麼一群無賴地痞,還險些被他們把身上錢財搶走,甚至差點兒就被他們侮辱,即使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此時想想,也覺著身子有些發軟。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2 09:4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12-9 05:43 PM 編輯

第十三章 在路上

    好在上天終究是愛護她的,正在危急之時,便遇到這樣一位年輕人英雄救美(喂!醒醒啊,救你的分明只是那個滑頭小廝)。桑綠枝用眼角余光偷偷瞥著面前俊逸不凡的男人,感覺到一顆心咚咚咚跳的有些急有些重。她再怎麼說也是官家小姐,這男人身上衣衫乍一看似乎尋常,然而那料子乃是江寧織造只進貢皇宮大內的上好庫錦,手工也是出自大家,若非王侯子弟,怎可能穿得起這樣衣裳。

    “不用客氣,不過是偶然相遇,所以伸了把援手。但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家,無論是因為何事,也不該如此出行,須知世道險惡,不知什麼時候,便有災禍降臨。”

    面對桑綠枝誠摯的感謝,陸雲逍面上沒什麼表情,說出的話聽上去好像關懷,但語氣卻是冷漠之極,他甚至都沒有想過要替對方掩飾一下女兒身份。

    桑綠枝臉一紅,暗道他竟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女兒身,看來這絕不是一個養尊處優的仕宦子弟,要多少歷練,才能練就這樣一雙毒眼?

    驚愕同時,一股微羞暗喜之意也在她心中輕微蕩漾著,于是她低下頭,小聲道︰“公子說的是,我……以後不會再這樣莽撞了。”

    陸雲逍沒再理她,而是轉頭看向那鐵面人,有些疑惑地看著那露在外面的一半面龐。經歷了這樣的事,此人還是如此鎮靜沉默,這份兒定力連他也不由有些佩服,只是這樣的人,怎麼偏偏手無縛雞之力?連朝雲都能收拾下那十幾個無賴,他卻只有挨打的份兒,這怎麼想都不應該啊。

    真是個奇怪的人。

    陸雲逍心中想著,卻也沒有深究此人身份的意思,因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朝雲暮雲,于是兩個小廝便知道爺是要離開了,連忙緊走幾步過來服侍。

    “公子可是要往江南去?這正好和我們順路。”

    桑綠枝看到三人舉步的方向,連忙問了一句,與此同時,有一個猜測逐漸浮上心頭,讓她原本便生了孺幕渴望的一顆女兒心更加跳的急促起來。

    陸雲逍皺了皺眉,淡淡看了桑綠枝一眼,依照他的心思,出手救下這幾人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他並不想再帶著三個拖油瓶往江南去賑災,何況這里還有兩個女人,還是兩個姿色很不錯的女人,一旦被人傳出什麼不好聽的話,他敢情是想等著那些油鹽不進的御史參他一本嗎?

    仿佛是看出了他目中的冷淡,桑綠枝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那個猜測,終于咬牙踏前一步,鼓起勇氣道︰“我們在路上,不敢給公子添麻煩,實話不瞞公子,小女子乃是當朝太醫院院正之女,姓桑名綠枝,此去江南,雖是瞞著家父,然而小女子心中確實是想為江南百姓做些實事,大災過後,最怕有疫病蔓延,小女子不敢說自己能當什麼重任,然而自幼家學淵源,也是略通岐黃之術,到時或許可為江南百姓略盡綿薄之力。”

    陸雲逍的眼楮微微眯了起來,聽見桑綠枝這番話,他就明白此女大概是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心中倒也不由得有些佩服,暗道不管行事如何,這份兒眼力倒是不錯。只是一想起曾經有過親密關系的那位院正之女,心中不由就添了幾絲厭煩,冷淡道︰“岐黃之術,不過末流,你身為院正之女,想來從小也是錦衣玉食,何苦去學這些東西,枉自污了女兒清靜?”

    陸雲逍和夏清語的事說起來也算是侯府秘聞,這樣不甚光彩的事當然不可能幾天工夫就傳出去人盡皆知,不過桑綠枝也是大戶人家,又自小學醫,各個貴族府邸的夫人小姐一旦染恙,但凡熟識的都喜歡請她過去診治,因此在京城中,也算是有許多交好的朋友,再加上父親乃是前院正的好友,所以對那對夫妻的關系也有耳聞。此時聽了這話,不由得便暗自琢磨起來,心想若他真是陸雲逍,這大概就是想起了他的前妻,所以遷怒于自己?

    她卻並不惱怒,微微福身鄭重道︰“救死扶傷之術,怎可說是末流?世間若無醫術,無大夫,會是什麼樣子?便如公子,您自然是人中龍鳳,但您敢說從小到大,不曾請醫問藥?敢說一輩子也不需大夫登門?至于我一個女孩子卻學習醫術,這也不難理解,我若沒天賦,自該安分隨時,每日只以操持女紅為要;然而我既有天賦,如果因為是女兒身就枉費了上天恩賜的天賦,這豈不是暴殄天物?”

    陸雲逍沉默不語,桑綠枝這番話讓他想到了夏清語,想到那個女人嫁給自己五年,從未曾透露過一絲她會醫術的言語,卻在最最緊要的關頭,一出手便救了祖母性命,等若狠狠在自己臉上打了一巴掌。相比起來,這女孩兒雖然有些張狂不懂事,但比起那個陰險深沉的女人,倒是十分高尚的,且也因為這份高尚和此時的無畏氣度,顯出幾分坦誠的可愛來。

    一念及此,冷淡面色稍稍化開了些,他點點頭,淡然道︰“姑娘此話倒也不錯。”說完再不發一言,便轉身離去。

    朝雲和暮雲看著桑綠枝之前慷慨陳詞,心里直叫乖乖隆的咚,暗道好麼,我們爺這輩子算是和悍女脫不清關系了不成?剛剛把家里那個休了,這會兒路上隨便救個女人,也是這副德性。不過說起來,這桑姑娘也多說就是曾經那位奶奶被休之前的水平吧,比起被休後那位主子的辣勁兒,似乎還差了許多道行。

    但這和自己等人似乎也沒什麼關系,該擔心的應當是她日後丈夫。因此兩人見陸雲逍舉步,便想也不想的沖旁邊主僕三人微微點頭,然後跟了上去。

    桑綠枝一愣,旋即嘴角蕩起一絲微微笑意,暗道這是上天賜予我的緣分,若是這會兒還要扭捏驕傲,讓這緣分溜走,我豈不是傻子?

    雖如此,心中到底因為陸雲逍的冷淡有幾分惱怒,偏這惱怒還不能讓那男人發現,因此只好橫了身旁鐵面男子一眼,恨恨道︰“你是木頭嗎?人家救了你,竟連句謝也不會說。還愣在這里做什麼?還不走?等著剛剛那些人回來繼續搶咱們?”

    陸雲逍腳步未停,面上眉毛卻是微微一皺,心中暗道︰女人莫非都是這樣蠻不講理,擅長遷怒的?還是說當朝太醫院院正都是些教女無方的家伙?罷了,這終歸是別人的事,和我什麼相關?

    既然沒有相關,陸雲逍也就沒有再管過身後那主僕三人,一路而行,轉眼間便到了傍晚時分。

    事實證明,即使是文武雙全,深得聖寵的小侯爺,也不能未卜先知,所以在眼看紅日西下,面前身後卻都是筆直官道的時候,陸雲逍便做好了露宿野外的準備。

    只是看著原本晴朗的天空漸漸陰雲密布,終于連那輪紅日都被隱到了雲後,他心中終是不由得苦笑起來,暗道好嘛,這些天一直順風順水,偏偏今天要露宿荒野,也偏偏就在今天,這老天晴朗了一天,竟是要在這個時候下雨,難道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正想著,忽聽身後腳步聲響,接著一身男裝的桑綠枝終于來到了他面前,看著他苦惱問道︰“這里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莫非公子要露宿荒野?可這天看上去就要下雨了。”

    陸雲逍目光在遠處青山上梭巡,想著莫非真要上山去找個山洞捱一夜?只可惜當日沒料到會有這種情況,不然帶兩頂帳篷也好啊,反正朝雲那憊懶貨身上也沒帶多少東西,加兩頂行軍帳篷也壓不死他。

    桑綠枝見他不說話,便撇了撇櫻桃小嘴,小聲道︰“你看著也不像那小肚雞腸的人,怎麼?不會就因為上午我和你說的那幾句話,便生氣不理我了吧?”

    陸雲逍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倒是身後朝雲終于忍不住,咕噥道︰“我們公子是什麼人?會和你一般見識嗎?別擾了他思路,不然今晚真得露宿荒野了。”

    桑綠枝心想就這麼個鬼地方,我不擾了他思路,難道他還能憑空變出一幢房子不成?因正要說話,忽見陸雲逍雙眼微眯,似是看見了什麼意外的景象,于是她連忙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去,就見從距離官道大概一里多地的青山上,隱隱約約間似乎有三個人正往山下而來。

    這道路兩旁的山都不高,且十分奇異的沒有生長什麼樹木,只有些嶙峋怪石和野草。這樣的山北方常見,南方卻很少見,雖為山,然而卻是孤山,沒什麼連綿起伏的山脈,沒有茂密的樹林,也就不能為動物提供遮蔽之所,多說也就是有些刺蝟野兔山雞之類的東西,所以這一帶像這般的孤山雖多,卻不可能讓人們射獵采果,不然此處也就不會是這麼一幅人煙稀少的模樣了。

    此時正是春季,山上那些野草野花看上去也是剛剛生長起來,所以桑綠枝實在不明白那三個從山上下來的人是做什麼的,尤其看梳的發髻和衣服顏色,那應該還是三個女人。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2 09:48 PM


第十四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

隨著幾個女子漸漸走近,桑綠枝忽然發現陸雲逍的面色變了,一雙手緊緊握成拳頭,眸子瞇得更加狹長,仿佛是遇見了什麼敵人一般,渾身上下竟生出了幾縷鬥志。

這個一向冷淡的男人竟會對幾個女子生出如此大的情緒,想到自己先前跟了他將近一天,也沒得他回頭看一眼,桑綠枝心中頓時升起極大的不滿和憤怒,而這股不滿和憤怒她同樣不能發泄到陸雲逍身上,所以就只好送給那正說笑而來的三個女子。也就在這個時候,她聽見身後的朝雲低叫一聲:“我……我的個老天爺,怎麼……怎麼會是大奶奶?她們怎麼會在這裡?”

奶奶?桑綠枝的心中一凜,眼睛瞬間也瞇了起來。

“今天運氣不錯,找到不少葛根,這東西可食用可入藥,尤其是治療傷風感冒,少不得它,多虧了白蔻,不是她聽見那聲狐貍叫就害怕了,非要往西面去,哪裡能找到那塊寶地?”

夏清語背著沉甸甸的大籮筐,雖然那裡的葛根和幾種草藥壓得她腰都有些彎曲,卻完全不能減低她的熱情和精神,與身邊兩個累得無精打采的丫頭興奮說著話,然後回頭看了眼那大青山,她深深吸了口氣,滿足道:“太好了,這沿途咱們已經采了不少草藥,不過若要治病賺錢,這些還遠遠不夠,所以進入江南地界之前,咱們還要在這一帶多盤桓幾天,然後把那些草藥或曬幹或炮製都弄好了,這樣到了江南,手裡有藥心裡就不慌了。”

“奶奶何苦如此費事兒?您去江南是要治病,又不是開藥鋪,負責開方子也就是了,何苦定要天天上山采藥?累也罷了,奴婢只擔心您讓蛇蟲鼠蟻給咬了,聽說這南方多毒物,若是被咬傷,可怎麼了得?采多少藥不也是白搭?”

白蔻嘆了口氣,卻聽身旁白薇苦笑道:“行了,你不用勸了,奶奶是什麼性子你還不知道?這樣的無本買賣,不過是付些辛苦罷了,她哪裡肯放過?”

“沒錯,還是白薇更瞭解我。”夏清語一拍手:“何況這個時候,離蛇蟲鼠蟻什麼的橫行還有陣子呢,若不利用好這樣時機,會遭天譴的。再說了,這些山上草藥資源如此豐富,不都采下來炮製好了等著賺錢,天也不容我啊。開方子讓人去藥鋪抓藥,哪裡有咱們治病開方配藥一條龍賺得多?”

得,這奶奶根本就是鉆進錢眼裡去了。白蔻白薇搖搖頭,卻明智的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

“咦?”

忽見夏清語放慢了步子,看著前方皺起眉頭,白蔻白薇連忙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就見遠處官道上,站著幾個人,似乎也正望著這裡,雖然距離有些遠所以看不太清面目,然而對方的身形姿勢,卻讓她們從心底裡升起一股難以言說的熟悉感。

“那幾只傻鳥站在大道上幹什麼呢?這天都陰沉下來了,他們想挨雨淋不成?”

夏清語不留口德的小聲批評著,然而越往前走,她的眼睛便瞪得越大,當終於看清道路上那幾個人的面目時,曾經的侯府大奶奶不由自主便停了腳步。

“我去啊,老天不是玩兒我吧?這樣也能遇到?”

她在嘴裡咕噥了一句,然後拉住白蔻白薇的袖子:“你們……你們幫我看看,我眼睛好像出問題了,怎麼……怎麼看見了那個缺德渣男的身影呢?還是說,只不過是長得相像的兩個人而已?”

很快夏清語就知道不是自己眼睛出問題了,因為白蔻白薇的身子已經僵硬的好像一具屍體,她們震驚看著對面二十幾步外的男人,張大了嘴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這個囂張可惡的女人,怎麼也會在這裡?難道她還指望著製造什麼巧遇?笑話,以為我會給她重新回頭的機會嗎?離了侯府,越發不像話了,莫說德容言工,竟是連口德都沒有,說誰是缺德渣男呢?她怎麼不看看自己那副河東獅的可憎可惡模樣?

陸雲逍面容冷冽,只是心中那些話卻不能說出來,不然豈不成了潑婦罵街?那個女人是不在乎名聲的,他總不能連侯府世子的風度都不要。

兩幫人彼此大眼瞪小眼,空氣中流淌著詭異而不友好的氣氛,這氣氛就連桑綠枝都感覺到了。她偷偷看了陸雲逍一眼,只見這個讓她一見鐘情的男人眉眼雖然仍是鎮靜,面色卻已成了鍋底黑,很顯然是恨極了對面那三個女人。

這本來是讓她竊喜的情景,然而她心裡卻沒有一點兒喜意。腦子裡只想著俗語說的好,愛之深責之切,若非是愛的太深,又哪裡會有如今這樣強烈的恨意?可憐蹺家女只知道侯府有只河東獅,前些日子終于被小侯爺忍無可忍休棄的事,卻不知對方是“害了小侯爺的骨肉”,也因此,她很容易便把這份憎恨和愛戀聯系起來。

就在桑綠枝因此而對夏清語產生了強烈的妒恨和怒意之時,便見對面三個女人若無其事的走了過來。

“我就說今天出門撞烏鴉,肯定沒好事兒。也罷,應在這上面,總比破財好。”夏清語揮著手,如同趕蚊子似得,一邊給白蔻白薇洗腦:“你們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前面那幾個都是稻草人,只是做的很逼真而已……”

“喂!你怎麼說話呢?”

朝雲終於忍不住了:這大奶奶都落魄成這樣了,怎麼反而比先前更可恨厲害了呢?那張嘴也越發不饒人。想一想陸雲逍的身份,自然不屑和對方耍嘴皮子,暮雲是個忠厚老實的,也所以,這為主爭光的重責大任,便只能落在他身上了。

卻不料夏清語像躲瘟疫似得拉著白蔻白薇繞到他們身邊十幾步外,然後就那麼目不斜視的走了過去,白蔻白薇還在一旁怯怯附和著:“是,奶奶說得對,我們什麼都沒看見,那就是幾個稻草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朝雲痛心疾首的捶胸:白蔻白薇那是多好的兩個丫頭,跟著這主子出府不到一個月,竟也學得這樣不留口德。

“罷了,和那無知蠢婦一般見識做什麼?”

咽不下這口氣,朝雲正想上前替主子挽回榮光,卻被陸雲逍一伸手攔住,他一回頭,見主子眉頭微微皺著,似乎是在想什麼,於是便連忙湊過去,小聲道:“爺想到了什麼?”

“我在想,她們是在哪裡住的?”

陸雲逍的確是非常憎恨夏清語不假,不過他到底是被皇帝寄予厚望的人才,所以很快就把這份兒憎恨埋在心底,從而思考起最關鍵的問題。而就在他話音剛落之時,便聽遠處傳來“哞”的一聲,抬頭循著聲音看過去,就見一輛牛車悠悠而來,車轅上坐著一對衣著樸素的男女,看上去像是一對夫婦。

“葉大哥,葉大嫂,你們回來了?今天的生意怎麼樣?”夏清語帶著白蔻白薇上前,熱情和那對夫婦打著招呼,然後牛車慢慢停下來,拉車的老黃牛又“哞”地叫了一聲,夏清語拍拍它的牛頭,隨手從身後筐裡拽出一把野草喂進黃牛嘴裡,開心笑道:“你這頭小氣牛,敢情天天吃我的草吃上癮了是不是?我的藥筐空間多寶貴啊,還得特意騰出一點來給你裝鮮草。”

陸雲逍眼睜睜看著她和那頭牛說完話,便爬上牛車,動作俐落一氣呵成,竟沒有半絲為難忸怩的樣子,饒是以他的定力,此時也不由得張大嘴巴,震驚之極看著眼前一幕,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在不停回蕩:見鬼了,我一定是見鬼了,那個女人……她……她怎麼會和村夫村婦如此平和說話?在她眼中,這些低賤的泥腿子不是連給她提鞋都不配嗎?

朝雲和暮雲眼珠子也都快瞪出了眼眶,忽見那牛車上的葉大哥向這邊看了眼,猶豫一下才對陸雲逍道:“哥兒是要往哪裡去?這方圓百里,只有稀稀落落幾個村子,這會兒眼看要下雨了,你們若沒有地方可去,便坐我的牛車到我們村子暫住一夜如何?”

不登陸雲逍說話,便聽馬車上的夏清語“哎喲”一聲,然後搖頭笑道:“葉大哥,你也太實誠了,上趕著不是買賣,好心通常都被當做驢肝肺這諺語沒聽說過嗎?你這樣熱情相邀,只怕人家要把我們當做開黑店的呢。實話和你說,那是京城壽寧侯府的世子陸小侯爺,你擔心人家沒地兒過夜,不是瞎操心嗎?”

那對夫婦顯然被小侯爺這個名頭嚇到了,兩人連忙跳下車轅在地上磕了個頭,吶吶道:“是草民唐突了,小侯爺莫怪。”

夏清語一愣,接著便懊惱的捶了捶腦袋,心想大意了,我這個穿越女不會把什麼小侯爺放在心上,可這些普通百姓一輩子只怕連縣太爺都沒見過,又哪裡禁得住小侯爺這三個字?不過還好,這樣一來,只怕葉大哥也就熄了招待渣男的心思,哼哼!別怪我使壞,誰讓你太渣呢?連小妾都看不透,若這是本小說,你也就是個炮灰貨,絕對成不了男主角,男主角都是英明神武會讀心術的神一般存在,怎麼可能是你這蠢貨。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2 09:50 PM


第十五章 過招

正因為自己肚子裡偶爾冒出的壞水兒而得意,下一刻,夏清語便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陸雲逍上前親手扶起葉大哥,淡然道:“這是在民間,不是朝堂和京城,不必多禮,你只把我做尋常人看待就是。不知你們的村子在何處?我們錯過了宿頭,正不知該如何辦好。”

葉大哥讓小侯爺的貴爪,哦不,貴手扶了一下,整個人都受寵若驚了,結結巴巴道:“我們……村子是……葉家村,就在……就在前邊那條小路盡頭,二裡地……就到了,肯定……能在落雨前趕回去。”

“那就有勞二位了。”陸雲逍微微一笑,轉頭看了桑綠枝一眼:“姑娘可要和我們一起?”

“要,當然要,有現成的村子,誰要露宿荒野挨雨淋?”桑綠枝雞啄米一般點頭,心中興奮簡直要滿溢出來,雖然此前她已經很肯定自己的猜測,然而從夏清語口中得到證實,還是讓她忍不住就激動起來。

真的是他,真的是那位文武雙全前程無量的陸小侯爺,皇上看重寵愛的小舅子,皇貴妃的弟弟,兩位皇子的舅舅。天啊,這樣的好事兒,怎麼會忽然就砸到我頭上?呵呵,若是能得他青睞,便是將來做了小侯爺的續弦,那不也是堂堂一品誥命嗎?和他相比,爹爹給自己定的那位刑部員外郎之子又算個什麼?雖說訂了親,可到時候,他有膽子和陸雲逍爭人嗎?

整個人都陷入妄想的桑姑娘,在聽見陸雲逍的問話後,更是興奮的不知所以,亦步亦趨跟在對方身後,竟是把朝雲暮雲的位置都給搶了。

六人來到牛車前,卻見夏清語伸直了腿大喇喇坐著,絲毫沒有給他們倒地方的意思。桑綠枝不禁皺起眉頭,暗道這女人也太不自覺了吧?莫非以為這樣就能另辟蹊徑,讓小侯爺重新憶起曾經的夫妻之情?哼!怎能讓她如願?

一念及此,正要開口,卻發覺周邊氣氛似乎有些沉默嚴肅,她心中一顫,抬頭看向陸雲逍,卻見男人靜靜立在車前,面無表情看著夏清語。

夏清語毫不示弱的對視著:媽的失算了,哪想到渣男臉皮這麼厚?他竟然真的能放下架子來坐牛車,混賬東西,你是小侯爺你知道嗎?牛車這麼低檔次的東西,你就不怕掉身價?何況車上還有我,你那吞天噬地扔休書的冷酷範兒哪裡去了?和我一起坐牛車?要不要臉了你?

正在心裡大力腹誹,就見陸雲逍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全是諷刺嘲笑,然後他抬起頭,對剛剛坐上車轅的老實男人叫道:“大哥,但不知我們要坐在哪裡?”

夏清語面色一整,她終於明白渣男那個充滿嘲笑的笑容是怎麼回事了,果然,下一刻,便聽到葉大哥驚慌的聲音:“夏姑娘,您怎麼能坐在那兒呢?還不給小侯爺騰個地方。”

一邊說著,葉大嫂也已經笨拙的爬過來,在夏清語不情不願的挪了窩後,她就將車上那條剛從城裡買來的毯子恭恭敬敬鋪在牛車當中,然後低著頭恭敬道:“小侯爺請坐。”

陸雲逍滿意的坐在了這塊“風水寶地”上,桑綠枝和他拉開一點距離,坐在毯子邊緣,事實上她真的很想挨著陸雲逍坐,然而考慮到那樣實在是太不矜持,讓小侯爺誤會自己是個隨便的女人就糟糕了,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特麼這就是啊。

夏清語懊惱的扶額,心想驕傲了吧?自大了吧?輕敵了吧?就算是炮灰渣男,他也是陸雲逍,皇帝看重的國家棟梁,你不能太看輕他的智商啊。好吧,不是他智商高,是我大意之下智商變負數了,我為什麼要拆穿他小侯爺的身份呢?難道我指望著葉大哥葉大嫂能聽見他的身份就夾著尾巴逃走?憑什麼啊?他們又不是江洋大盜,這下可好,葉大哥葉大嫂眼裡都沒我了,嗚嗚嗚那條毯子之前都沒拿出來,這差別待遇太明顯了,也不想想大黃饑腸轆轆的時候兒,還是我喂得鮮草呢。

這女人也會認輸嗎?

陸雲逍目不斜視貌似在看小路兩旁的田野,其實眼角餘光一直在注視著夏清語,他以為這惡毒女人不會如此輕易認輸,肯定還要想到別的辦法來挑釁,例如偷偷踹自己下車什麼的,當然,如果是被休前的夏清語,她肯定不敢這麼幹,但是被休後,他就是覺著這種事情不夠那個蠢女人幹的,所以暗中一直有防備,不打算給前妻一丁點兒逞兇的機會。

“原來你就是那位聲名赫赫的陸小侯爺。”

桑綠枝琢磨了半晌,要怎麼打開話匣子,並且在夏清語面前適當表現一下她和陸雲逍的“親密”關系,然而想了半天,終究沒有什麼新穎說辭,於是就只好從最平常的對話入手。

陸雲逍點點頭,就聽桑綠枝又微微笑道:“聽說小侯爺這一次是奉旨到江南賑災,不知您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帶著欽差隊伍,不會有事嗎?”

陸雲逍看了她一眼,莫名其妙道:“會有什麼事?”

桑綠枝眨眨眼,一下子愣住了,暗道我……我只是隨口一說,是啊,欽差隊伍會有什麼事?又不能嘩變什麼的。

正尷尬著,就聽前面葉大哥驚喜的叫了一聲道:“原來您就是這一次的賑災欽差啊。”

“是啊。”陸雲逍微微一笑,看著葉大哥的背影:“怎麼?你們的村子也遭災了?”

“沒有沒有,我們的村子還好,這裡離舟山還遠著呢,不過這個春天雨水真是不少,好在這周圍沒有什麼江河湖海,所以頂多就是地裡澇了些,還能種地。”

葉大哥憨厚的解釋著,他們這裡種的不是稻田,而是穀子小米大豆紅薯等物,不過他家沒有多少地,所以閑暇了就在村子裡收些土布和陳年糧食等去三十裡外的市集賣,因為江南遭了洪災,所以這些東西如今很好賣。

陸雲逍忽然想起這一路來自己的疑惑,想了想便沉聲道:“我這一路南下,看到很多逃荒的百姓,江南向來是魚米之鄉,雖然今春遭災,因為連日暴雨導致運河和幾處海堤決口,然而朝廷水陸兩支賑災隊伍都在路上,只要捱些日子,得了救濟,好歹也能過下去,再種地也不遲,因何就能到背井離鄉的地步呢?”

葉大哥笑道:“這事兒若問別人,未必知道。不過如今我家裡恰好有從舟山那邊來的親戚,所以我大概知道些個中內情。”他到底是平頭百姓,雖然被陸雲逍的身份震住,然而說著說著話,便忘了自稱草民。

陸雲逍也不以為意,聽見葉大哥說他明白其中內情,連忙肅容道:“既然葉大哥是知情人,還請賜教。”

“聽說江南那邊,趁著這天災,有些人大量收購土地呢,銀錢給的也豐厚,實在不由得人不動心,所以家裡有些地畝的,便忍不住都把地賣了,想著去哪裡不能謀生?我那親戚家原本也有五畝良田,也是賣了,帶著一大筆銀子來找我,打算就在我們村子落腳呢。好傢夥,他那些錢,在我們這裡買二十畝上好的良田還有的剩,小侯爺您說,這樣劃算的買賣,誰不做?”

葉大哥說到這裡,便聽葉大嫂哼了一聲道:“別說嘴,也不是人人都利慾薰心的,祖產那是能輕易賣得的嗎?表弟也說了,他們村裡雖然不少人賣了地,但總有一半人還是不肯賣的,等著朝廷救濟呢。”

葉大哥連忙笑道:“是是是,我在小侯爺面前,忍不住得意了,倒忘了這茬兒。”

陸雲逍微微一笑,忽聽旁邊桑綠枝笑道:“不知這是什麼人,竟有這樣頭腦。遭災時百姓們恰好需要銀子傍身,他便出高價收地,其實江南土地肥沃,過了這一場災難,那還算什麼高價?他倒平白得了良田千頃,幾年間,這些銀錢應該也就賺回來了,朝廷近幾年鼓勵農耕,只怕是為將來解決邊疆之患做準備,到那時,糧草之需便是重中之重,此人倒是有遠見。”

她這純粹就是在陸雲逍面前賣弄了,一面說一面偷眼看著陸雲逍,卻見他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心中就有些失望,再看陸雲逍目光,竟是落在那些藥筐上,不由更是氣惱,偏面上卻微笑道:“娘子這藥筐裡的藥材倒是不少,你們天天上山采藥嗎?”

夏清語從認識到目前不宜與陸雲逍為敵之後,便一直一言不發,然而搭訕的是桑綠枝,她也不好扮冷酷,於是點點頭,卻聽對方笑道:“娘子也懂炮製藥材?”

“何止是炮製藥材?我家娘子問診治病,采藥做藥,就沒有她不會的。”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3 11:47 PM


第十六章 山村夜雨

白蔻對這女扮男裝的女子莫名就有些敵意,聞言連忙開口,卻見夏清語瞪了她一眼,然後轉向桑綠枝笑道:“都是略懂些皮毛,姑娘不必聽這丫頭胡說。”

“虛偽。”

陸雲逍冷哼一聲,想起這前妻之前分明是治好了祖母,那可是連太醫都束手無策,宣佈只能等死的急癥,這會兒她卻說“略懂皮毛”,不是虛偽是什麼?

夏清語沒理他,眼看村口到了,想著天色也即將暗下去,且風中多了濕潤之氣,顯然一場雨說來就要來,不由得暗自慶幸,心想遇到渣男,不理他就是,重要的是沒淋到雨就好。

“夏娘子還是要在史大娘家過夜嗎?”

牛車駛進村子,葉大哥回頭笑問了一句,見夏清語點頭,他就笑道:“那快去吧,聞著好像是雞湯的香氣,大概是大娘殺了公雞……”

他不等說完,就見不遠處一個小童手裡拎著兩只公雞走過來,於是面色一整,喃喃道:“這是誰家的小哥兒?他手裡拎著的不是大娘家的蘆花大公雞嗎?”

偷雞賊?

夏清語倏然抬頭,死盯著那小童手裡拎著的兩只大公雞,肥大公雞在他手裡不住掙紮,他卻不覺著吃力,施施然從牛車邊走過。

古代的小孩兒都這麼厲害?夏清語百思不得其解,又覺著這偷雞偷得也未免太光明正大了些,因心中生了疑竇,正要問問,就聽小童清脆的聲音道:“黃大哥,我買了兩只大公雞,讓主人家把他們房上掛的蘑菇幹摘下來,一起燉了,可補身子呢,公子這幾日恰好不太舒服,補一補才好。”

“原來是買的。”

夏清語咕噥了一句,也松了口氣,看那小童和被他叫做黃大哥的人一起進了周家的院子,她便對葉大哥笑道:“看來這又是來投宿的,周大嫂恰好快臨盆了,有了這燉公雞補一補也好。”

葉大哥笑道:“是啊,自從姑娘來咱們村子裡住了這幾日,竟有好幾撥客人來投宿,可見您是招客的。”

夏清語笑道:“罷罷罷,我可不要這功勞,其實還是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所以一旦錯過宿頭,看見這裡炊煙,便都過來了。”說完那老牛車就在一戶人家門前停下來,夏清語和白蔻白薇下了牛車,跟葉大哥葉大嫂告別,然後她看也不看陸雲逍一眼,便轉身進了院子,倒是白蔻白薇還匆匆施了一禮,這才隨著夏清語進院子。

這裡車上只剩下陸雲逍等人,葉大哥便為難道:“小侯爺……”剛說了三個字,便聽陸雲逍淡然道:“我就在這裡宿一夜,所以還希望幫我隱瞞身份,我可不想明兒一早出去時,村民們都來圍觀,看小侯爺是不是長著三頭六臂的怪物。”

一句話說的眾人都笑了,葉大哥只覺著陸雲逍這個小侯爺著實是平易近人,比保長還沒有架子,因點點頭,接著又為難道:“我家裡就三間房,只怕招待不下小……你們一行人,說起來,剛剛那周家旁邊的房子,是他父母住著,他們家境殷實,若是那撥人不多的話,倒還可能有兩間空房。”

陸雲逍於是就派暮雲去打聽,過了一會兒回來笑道:“果然那周大爺家還有空房,先前來住宿的只有四五個人,在他們兒子家就住下了,只是咱們住宿,他們家要收些銀錢,說是兩間房,一夜五十文錢,奴才想著這不算什麼,就給了他們,看樣子他們倒是歡喜的,還張羅著要添菜呢。”

陸雲逍淡淡道:“應當的,住客棧不也要花錢。”說完看了朝雲一眼,於是朝雲會意,從身上翻出一個錢袋,在裡面拿了塊碎銀子,約莫有三兩重,遞給葉大哥,笑道:“這是車錢,我們爺說了,不能白坐你們的牛車,這條毯子雖然粗糙,也是全新的,只怕是你們才買的,卻被我們糟蹋了,這錢拿去,明兒再去買條新的吧。”

三兩銀子,那是夠普通人家生活好幾個月的,夫婦兩個哪肯要,正推辭著,便聽桑綠枝笑道:“給了你們就拿著,這天要下雨了,若是因為這個再讓公子淋了雨,你們也擔當不起啊,再說了,這銀子於你們來說沉重的很,於我們卻不算什麼,拿著吧。”

夫婦倆聽她這麼說,方收了銀子,千恩萬謝的趕著牛車去了。這裡陸雲逍和朝雲暮雲往回走,須臾間到了周家院子,果然就見一個老頭等在那裡,看見他們便笑道:“老婆子在做菜,幾位貴客快請。”

陸雲逍忍不住抬頭看了看,認出夏清語等人寄宿的房子和這裡隔著三戶人家,他滿意點頭,暗道不錯,總算離那可惡女人遠一些,不至於有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惡心。一面想著,便和周老爺子寒暄了幾句,方邁步進了院子。

“這真是怎麼說?偌大一個江南,竟然就在這裡遇見了爺,唉!莫非是爺和奶奶的緣份還沒斷?所以上天才這樣安排?”

史大娘家的裡屋中,白薇正在油燈下縫著一件衣服,白蔻手拄著下巴,趴在那張簡陋的桌子上,看著她唉聲嘆氣的說話。

“休書都給了,還有什麼緣分?即便是有,也如奶奶說的,都是孽緣吧。”白薇對這件事兒倒是很平靜,頭也不抬的說完,又忍不住笑道:“說起來,我如今倒是佩服奶奶,當日她本來有留下的機會,偏她看的那樣透徹,走的瀟灑。果然咱們爺就是個招桃花的,這賑災路上,也能招到兩個俊俏姑娘,只是他難道不知?那桑姑娘也是太醫院院正的女兒。莫非爺這輩子,就和太醫院院正之女耗上了?”

“什麼?那是太醫院院正的女兒?”白蔻嚇了一跳,連忙道:“你怎麼知道的?”

白薇淡淡道:“你來府裡晚,所以不認得她。我卻是從小兒便跟著奶奶的,因為那桑大人和咱們老爺都是太醫院的同僚,所以早前我和奶奶倒見過那位桑姑娘兩面,不過那會兒她形容還小呢,卻是個爭強好勝的,奶奶十分不喜,此後就斷了和她的來往。去年的時候兒我在街上遇見了她,當時對她身邊那個戴著半邊面具的人好奇,聽人說是院正之女,那人似乎是她家裡一個僕役,我回來還說給奶奶聽了,奶奶還嘲笑了她一番,不過終究沒有再見過面,哪裡想到如今竟在這裡遇上了。”

“我的乖乖。”白蔻吐了吐舌頭:“我也看見那半邊臉的人了,明明這邊臉看著還好,可是有了那個鐵面具,卻讓人忍不住的害怕。”

話音落,就聽門外一個聲音道:“有什麼好怕的?切!不知是看了什麼江湖話本,就弄這麼個東西冒充大俠,惡心死了,坐在車上一句話不說,扮冷酷,這樣的人也要怕?白蔻你膽子真是讓老鼠都不如。”

白蔻吐了吐舌頭不說話,夏清語又上前把白薇手中衣服奪下來,隨手向凳子上一扔,擺出主子威嚴道:“水都弄好了,快洗澡去,告訴你多少次,燈光暗淡,不做這些細致活兒,傷了眼睛是一輩子的事兒,就是不聽。”

白薇和白蔻站起身,手把手去洗澡,把夏清語一個人晾在那兒,她愣了愣,才哭笑不得道:“好嘛,這麼快便脫離封建思想,敢沉默著反抗我了?說好的尊卑不能亂呢?哼!”

過了一會兒,白蔻白薇也洗完澡回來了,看見夏清語正在床上盯著窗戶發呆,兩人想了想,白薇便小心道:“奶奶,實在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爺,咱們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涼拌。”

夏清語翻了個身,看見兩個丫頭囧囧有神的表情,她便揮揮手道:“好了好了,你們不用這個樣子,就按照我從前說的,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他們明天大概就要走了吧?咱們還要在這裡再采幾天藥,今日這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你們不用往心裡去。”

白蔻笑道:“奶奶不往心裡去就成,奴婢們怎會往心裡去呢。”

“那就好。”夏清語伸手把鬢邊頭發別到耳後:“我對渣男有免疫力。行了,不早了,把燈熄了睡吧,不然讓大娘看見這會兒還亮著燈,又該心疼燈油錢了。”

“大娘何曾是這樣小氣的人?不過是怕咱們看書做活傷了眼睛,奶奶這話若被大娘聽到,定要說今晚的雞湯白喂了您。”

白蔻忍不住笑說道,一邊就走到窗前榻上躺下,這裡白薇吹了燈,來到夏清語床上躺下,正要說什麼,就聽“轟隆”一聲春雷響,沒片刻功夫,窗外沙沙聲就響成一片。

夏清語打了個呵欠,搖頭笑道:“這雨竟是撐到這會兒才下起來,只不知會下到什麼時候兒,若是下一夜,明兒倒不好上山了。”話音未落,因為白天累了一天,那眼皮便合了起來。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3 11:50 PM


第十七章 難產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只能聽見雨打紗窗滴答滴答的聲音,夏清語睜開眼,看著夜色深沉,於是又合上眼睛,暗道這樣雨夜倒是助人好眠,這兩日白蔻白薇跟著自己也吃了不少累,不如明兒就休息一日,讓她們也好好歇歇吧。

一面想著,意識就又沉入黑甜夢鄉,恰在此時,忽然就聽一陣驚慌的嘈雜聲響起,夏清語猛然睜開眼睛,坐起身細聽了聽,便推白薇道:“起來,聽聽這是什麼聲兒?是不是誰家出事了?”

白薇揉著眼睛坐起來,卻見夏清語已經披了衣服下床,她連忙拉住道:“奶奶我去吧,這外面的雨下的大,您身子嬌弱,可別再著涼了。”

夏清語道:“無妨,這麼些日子,這身子再嬌貴,也練出來了。”說完一徑出了房門,彼時白蔻也醒了,披著衣服和白薇一起趕出來,卻見夏清語已經沖進了雨幕中,兩個丫頭不由急得跺腳道:“這是怎麼說?性子也太急了些。”一邊也出了門。

史大娘卻是年邁耳聾,又有雨聲遮掩,並未聽見那越來越大的嘈雜聲,因夏清語三個也沒驚動她,待出了院門,便覺那嘈雜聲越來越清楚了,夾雜著一些呼喝奔跑聲,三人凝神細聽了一會兒,夏清語便疑惑道:“好像是周嫂子家出了事兒,走,看看去。”

的確是周家出了事情,連夏清語等人都驚動了,陸雲逍和桑綠枝等住在周家旁邊的老宅裡,自然也早被吵醒,幾人爬起身時,只見熱情招待他們晚飯的老頭兒老太太互相攙扶著走了出去,於是連忙也跟著過來,才知道周家的女人半夜生產,待把產婆子請來,卻發現嬰兒太大,竟然卡著出不來,那產婦的產道被撕裂,一個不慎,便會因為大出血而死。

產婆只是負責接生,血崩的產婦這輩子也不知見了多少,看見這麼個模樣兒,心知無力回天。不由嘆口氣對周老太太交代道:“看你兒媳這麼個情形,只怕是九死一生了,叫我說,既然怎麼都難救活,不如緊著孩子,把那小可憐兒的給弄出來,如何?”

周老太太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知道兒子和媳婦素日裡夫妻情深,這個決定著實難下。然而生產對于女人來說,就是一隻腳在鬼門關內一隻腳在鬼門關外,這個時候兒便要當機立斷。想來既然兒媳在劫難逃,大概她也不願意那小生命隨著她一道去黃泉,倒不如舍了大人保住這個孩子,也是她給周家留下了血脈。

一念及此,老太太便哆嗦著嘴唇要答應下來。卻冷不防聽身後一個悲憤的聲音大叫道:“要大人,我要保大人,孩子……孩子日後總會有,這個既然和我們沒有緣分,就隨他去吧。”

“你胡說什麼?”

周老太太一頓拐杖,回頭怒瞪滿臉決然的兒子,產婆也在一旁勸道:“你別說傻話,現在即使不把孩子弄出來,大人也難保,之前孩子出來的時候,那產道已經撕裂了。”這話本來不該在年輕男子面前說,只是產婆心中也同情這對夫妻,因這個關頭,必須把話說明白,其他的倒顧不上了。

“那也要救大人……”

七尺高的壯實漢子,這時候淚流滿面,蹲在地上揪著頭發:“嗚嗚嗚,我當初為什麼要一個勁兒逼著她進補,結果補成了這個模樣,這哪裡是讓她補身子,這是要她的命啊,嗚嗚嗚……”

陸雲逍和桑綠枝等人站在堂屋門口,沉默看著焦急的產婆和周老太太以及地上哭得傷心的漢子,陸雲逍便想起了自己那個還沒出世便被害死的骨肉,一向冷硬的心中也不禁泛起幾絲難過悲傷。

忽然他深吸一口氣,轉頭對桑綠枝道:“桑姑娘,不如你進去看一看,若是能妙手回春,救了那婦人和孩子,這也是功德一件。”

“啊?”

桑綠枝萬萬沒想到陸雲逍竟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一時間不由得有些羞惱,暗道我還是沒嫁過人的黃花閨女,你要我進產房那種地方?你把我當做什麼人了?

心中氣惱,然而看見陸雲逍面上的鄭重之色,桑綠枝便知道這男人是真的同情面前一家人,雖然她不知道這些泥腿子為什麼會獲得高高在上的陸小侯爺的同情,但心裡卻打起了主意,暗道如果我真能把那對母子救下來,還怕他不對我另眼相看嗎?也罷,醫者父母心,這會兒卻管不了這麼多,既然是他托了我,想來日後他也不會因此而看輕我,說不定還會因為我的仁義對我格外高看呢。

一念及此,心中打定了主意,便嘆了口氣,搖頭道:“論理,我這樣女孩兒哪裡能進那種地方?然而小侯爺既托了我,何況醫者仁心,這會兒卻也不能太拘泥了,也罷,我就進去看看。”

她說著,便輕移身形向內室而去,此時產婆已經回了屋裡,周玉郎正和父母極力爭奪妻子那微乎其微的一縷活命希望,至於孩子,他這時候卻是不及考慮的。

看見桑綠枝要進屋,周玉郎心中一凜,他不知道這做男裝打扮的女孩兒要幹什麼,於是連忙上前攔住,卻聽身後陸雲逍平靜道:“那是當朝太醫院院正之女,讓她進去瞧瞧,也許你媳婦兒還能覓得一線生機。”

在這些淳樸村民的心中,莫要說太醫院,就是給縣太老爺治病的大夫,那都不啻於是華佗扁鵲般的存在,因此一聽說桑綠枝是院正之女,母子幾個便猛地跪了下去,哀哀請求之語發自肺腑,無比誠懇。

桑綠枝淡淡表示自己會盡力而為後,便飄然進屋。這裡朝雲和暮雲湊在一起,目光向鐵面人和桑綠枝那小丫頭的方向瞟了一眼,又走開兩步,朝雲才問暮雲道:“你怎麼看這個女人?”

暮雲搖搖頭,老實道:“不好。”

“算你有點眼光。”朝雲欣慰地拍拍暮雲肩膀,然後不屑道:“呸!進屋救人,這麼要命的時候,還不忘款擺柳腰輕移蓮步,要在爺面前展現她所謂的婀娜身姿,還說什麼醫者仁心,她哪裡有一點兒仁心?這份兒惺惺作態,竟是比咱們大奶奶當日那驕傲跋扈還不招人待見呢。”

暮雲看著他急躁的模樣,不禁微微一笑,淡然道:“你操的什麼心?難道咱們爺會膚淺至此,讓這麼個女人拴住心神?”

“嗯,你說得對,其實我也不是操心,咱們爺的性情,我還不明白嗎?我只是太不齒這個女人……”

他的話戛然而止,暮雲疑惑看過來,就見他眼珠子瞪著門口方向,似是看見了什麼極為不可思議的事,因心裡不由得就是一驚,連忙轉頭去看,就見夏清語和白蔻白薇匆匆走進屋裡,身上只隨便披著件衣服,顯然是過來的十分匆忙,一進門便問道:“發生了什麼事?先前聽見大家吵吵什麼血山崩,可是周嫂子難產大出血了?”

比起陸雲逍和桑綠枝,周家人倒是更熟悉夏清語,知道這也是個女大夫。因周老太太便點頭含淚道:“可不是?如今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她們母子兩個的性命,阿彌陀佛,求佛祖看在老婆子一向誠心禮佛的份兒上,救救我那可憐的兒媳和孫兒吧。”

“真是難產大出血?是胎位不正還是別的原因?”

夏清語一邊問,就對白蔻道:“前些日子不是配了些止血粉嗎?你知道地方,去拿過來。”

白蔻答應一聲去了,這裡陸雲逍默默看著夏清語,見這女人似乎是要插手治療,眉頭不禁緩緩挑起來,尚未說話,便聽周老太太道:“多謝夏娘子,產婆子說是孩子太大,所以……媳婦的產道撕裂了,才導致血山崩,還好如今屋裡有那位姑娘幫著診治,聽說是太醫院院正之女,想來那醫術定是高明的。”

“桑姑娘?”

夏清語也挑起眉頭,目光下意識裡就看了陸雲逍一眼,卻見他淡然看著自己,眼中似有淡淡嘲諷之意。她聳聳肩,也沒在乎這男人的挑釁態度,而是不容置疑道:“即便如此,多個人多份兒力量,我也進去看看。”並非她妄自尊大,不把桑綠枝放在眼中,而是因為如果周梁氏真是因產道撕裂傷而導致大出血的話,她相信自己的縫合術或許會比古代一個太醫院院正之女要好一些。

陸雲逍冷哼一聲,不過很顯然,對于桑綠枝的醫術,小侯爺也不是很能拿得準,因此那譏刺之言在喉頭打了幾個轉,到底還是沒有輕易出口。

下一刻,事實便證明瞭陸雲逍這個舉動是多麼的明智。只見桑綠枝從裡屋驚惶奔出,甚至忘了在心愛男人面前注意一下女兒儀態,只一個勁兒的嚷嚷道:“不行了,救不活了,裂成那個樣子,人怎麼可能還活下來?能保住孩子就是僥天之幸了。”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3 11:54 PM


第十八章 救命

陸雲逍微微皺眉,倒不是因為桑綠枝此時的狼狽之態,而是遺憾於屋中那個生產的婦人:不管怎麼做,竟然還是不能保住她的性命嗎?甚至連那個孩子,都很難保得住?看來這是天意,即便身份尊貴如自己,據說身旁應該還有兩個夜遊之類的護體鬼神,卻也終究不能逆轉天意啊。

正遺憾著,便聽夏清語惱怒道:“你這是胡說什麼呢?這種話大呼小叫,讓產婦聽見,豈不是讓她心生絕望?那才真正是一點兒生機都沒有了。白薇,回去把匣子裡的針線拿過來。”

桑綠枝身份也算是尊貴,何曾聽過這樣的呵斥?尤其是在夏清語面前,她就更不服和憤怒了,因冷笑道:“這話有趣,難道產婦不心生絕望,就能活了?如果這樣,世上哪裡還有死人?你若……”

不等說完,卻見夏清語根本都不搭理她,匆匆便進了裡屋,竟是直接就把她給晾在了這裡。一時間桑綠枝睜大眼睛張大了嘴巴,不可思議的看向那道消失在門後的身影,好半晌,她的身子忽然哆嗦起來。一雙小拳頭也握的死緊。

但她卻沒有說什麼,而是過了許久,才把面上那份惱羞成怒的猙獰狠厲盡皆收起,平靜轉過身來,對陸雲逍搖頭苦笑道:“多年未見,她還是這個樣子,不管如何,先派給人一大堆不是,顯得她自己十分高尚,到時候即便事情做不成,人人自然也都感激她。”

陸雲逍沒有說話,但桑綠枝卻知道他定然會認同自己的話,不然當日這小侯爺也不會冒著“落井下石寵妾滅妻”的名聲毅然休掉那個女人。如果不是有這份推斷,她自然也不會隨便將此話出口。

白蔻這個時候終於趕了過來,卻見白薇已經不見了,不由焦急四下望著道:“奶奶呢?白薇呢?”

朝雲本來正在神遊天外,聽見這話卻湊了過來,小聲道:“奶奶進裡屋了,進去之前吩咐白薇回去拿針線,不知道那是做什麼的,怎麼?你在外面趕來,沒遇見白薇?”

白蔻松了口氣,搖頭道:“是了,想必雨大,我沒注意身邊經過的人。”說完點頭謝了朝雲,便捧著那裝著止血粉的大紙袋進了裡屋。

“周嫂子,別灰心,沒到最後時刻,你加把勁兒,小傢夥這會兒一拱一拱要出來呢,你加把勁,肯定母子平安。”

夏清語在周梁氏身旁站著,不住給她加油打氣,卻見那婦人目中神采仍是漸漸淡了下去,艱難道:“夏娘子,我……我知道我是不成的了,只是孩子……孩子還有一口氣,只要他能活,便是……便是把我撕成兩半,我……我也沒有怨言了,求您了……別管我,讓我的……我的孩子……好好兒生下來,活……活下去……”

“孩子能活,你也能活。”

夏清語握住了周梁氏的手,一面看向產婆,以眼神詢問。

產婆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婦人,做了四十多年產婆,不知為多少產婦接生,這其中因為難產喪命的,幾乎就有三分之一。可以說,她是生產方面的權威人士,即便這是下九流的勾當,卻也不容人質疑她的判斷。眼前婦人分明沒了活路,孩子要生下來也不知得費多少勁,那年輕娘子分明就是胡說八道。如果是在平時,早被她厲聲趕出去了。

然而現在,看著夏清語那雙堅定的眼眸,產婆卻不知為什麼,竟從心裡生出了一股敬畏之情,看見對方以眼神詢問,她連忙搖了搖頭,小聲道:“還是出不來,除非……除非……”最後的話她沒說出口,她相信夏清語能夠明白。

夏清語的確明白了,沉默了一下,她斷然道:“讓我來。”說完她看向目光黯然的周梁氏,沉聲道:“周嫂子,你信我,你一定能活下去,我能救活你。”

話音落,她松開周梁氏的手,見白蔻站在門口,白薇也趕到了,便伸手把那裝著止血粉的紙袋接過來,然後來到周梁氏雙腿之間,只見那嬰兒頭顱已經有小半露出產道,眼看再出來一點,整個人便可順產而出。而此時周梁氏的產道一側,已經撕開了一個恐怖的口子,鮮血正從裡面源源不絕外湧,將厚厚的一疊白布都盡數染透。

“必須做決斷了,再耽擱下去,孩子也要憋死了。”產婆在她耳邊小聲說著,心裡卻是好生為難。先前她出去報告情況,那高壯男人就如同要把自己吃了似的,可以想見這產婦死了,對方還不知會如何憤怒,說不定就會打傷自己,所以即使周梁氏在她眼中生機已斷,她卻總還想拖一拖,期待著奇跡發生。

然而現在,卻是不能再拖下去了。產婆深吸了一口氣,正想動手,卻見夏清語想也不想,便拿起炕上已經被火炙烤過的剪刀,咬牙說了一句“周嫂子你忍著些疼。”然後她手起剪刀落,瞬間就在那產道另一側又剪開了一道豁口。

淒厲的慘叫聲回蕩在房間內外,即便夏清語早有所準備,面色也不由蒼白起來,暗道早知今日,應該早些配好麻沸散備用才對,我去啊,周嫂子不會活活兒疼死吧?可這個情況,我也沒辦法啊,只能當機立斷不是?

她心中全是不能未卜先知的懊惱,渾不覺一旁產婆看著她的眼神已如高山仰止般的尊敬,暗道乖乖我的媽,這夏娘子真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就連我這幹了四十多年接生的老婆子,還不能如此俐落剪下這一刀,她倒好,手都不顫的,媽呀這到底是個大夫還是個羅剎?這一刀可就要了這女人的命啊,她真一點兒都不在乎?

而隨著這一刀剪開,周梁氏在極致的痛苦之下,下意識收縮了整個身體的力量,終於將小小嬰兒那顆大頭卡住的部分擠出了產道。

鮮血再度泉湧而出,有了這份兒滋潤,再加上產道開闊,嬰兒終於順利產出。夏清語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看也不看那要命的小冤家一眼,直接把他遞給了產婆,然後把紙袋裡的止血粉倒出來,敷在那兩道被鮮血染得模糊的口子上。

產婆抱著那個歷盡艱難才生出來的嬰兒,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下一刻,嬰兒響亮的啼哭聲響徹屋內外,夏清語抬起頭看了一眼,微笑道:“周嫂子,你聽見了嗎?小傢夥哭的很大聲,真不愧是長了這麼大一個腦袋,將來必定聰明絕頂。”

周梁氏黯淡的眸子中猛然就亮起一絲神采,費力的扭過頭,產婆會意,忙把那小嬰兒遞過去給她看著,自己的目光卻悄悄盯著夏清語:那道撕裂傷和被剪刀剪開的口子有多大她再清楚不過,她不信這世上還有能止住這樣大出血的止血藥,倒是聽說過有那醫術極高明的外科大夫,可以縫合這樣可怕的傷口,然而女子貞潔大如天,產房又是汙穢不堪之地,有哪個女人會為了茍活便讓男人看了**?又有哪個大夫肯踏進這汙穢之地為女子縫合**?更不用提那些極高明的外科大夫也不會來他們這小山村。

心中雖如此想,然而看著夏清語鎮定的面孔和沒有一絲顫抖的聲音,產婆不由自主就在想著會不會發生奇跡。而在周梁氏兩腿間忙碌準備的夏清語並沒有注意到產婆的期望,她只是仔細用棉布吸取滲出的鮮血,將止血藥粉一層一層敷上去,同時用手探查著產道的情況,確定沒有其它導致**大出血的因素後,方大大松了口氣。

“如今咱們家可是有一位真正身份高貴的貴客,寄住在周大爺家的那個年輕公子哥兒,是京城壽寧侯府的小侯爺,文探花,武狀元,周大嫂你也該知道吧?這孩子出生時能有這樣的貴人在房中相守,必定得諸神庇護,將來高中狀元,為官做宰都不在話下,周大嫂你可別犯糊塗,這會兒腿一蹬,將來那鳳冠霞帔,誥命夫人難道要讓孩子的後娘去做?”

隨著夏清語的話,周梁氏的目光從震驚猛然就轉成了堅毅,她的手緊緊抓著被子,咬牙道:“沒錯,我得活著,我不能讓這孩子落到後娘手裡……受折磨……”

見周梁氏的語氣忽然有了力氣,夏清語終於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其實周梁氏的撕裂傷在她看來不算什麼,但壞就壞在她來的晚了,先前大失血已經造成這女人的身體極度虛弱,如果不讓她燃起旺盛的求生欲望,即便傷口能夠縫合,也未必真的就能救她性命,所以才會有之前的勸慰和對將來的美好幻想,為了讓周梁氏燃起堅定活下去的欲望,夏清語甚至連自己最痛恨的渣男都拿來利用了。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3 11:59 PM


第十九章 縫合之術

而就在她把陸雲逍的名頭搬出來時,一牆之隔的屋外眾人自然也聽見了那番話,周老爺子和周老太太等人震驚的看著陸雲逍,接著便要下拜,卻被他一揮手阻止。待眾人的心神重新被屋裏產婦吸引時,他方冷冷一笑,小聲咕噥了一句:“裝神弄鬼。”

“啊?爺說什麼?”

朝雲就在主子身邊,聽見這話忙轉頭詢問,卻聽陸雲逍輕聲道:“我說她裝神弄鬼,還什麼貴人庇護,百神護體,我要真有這能力,那產婦也不至於九死一生了。至於百神護體更是扯淡,皇帝還不知道有沒有這待遇呢?何況我一個仕宦子弟?那女人還真敢說。”

暮雲小聲道:“其實大奶奶隻是為了安慰那婦人吧?她自己心裏未必這麼想呢,不然何至於見著爺就帶搭不理的……”

不等說完,便被朝雲狠狠瞪了一眼,這滑頭雖然不肯幹活學功夫,於揣摩人的心思上確實是把好手,聽見暮雲的話便忍不住在心裏抱怨,心想你個笨蛋,爺能愛聽這種話嗎?就算是實話,也不能說出來啊。

果然,往陸雲逍臉上一看,燭光下小侯爺的臉色已經快成灶下那鍋底灰色了。朝雲連忙咳了兩聲,對暮雲道:“你這就不明白了吧?大奶奶對爺帶搭不理的,那是因為她也知道她如今是棄婦,爺不可能理睬她,她又是那麼驕傲的人,表麵上當然不肯給爺羞她的機會了,其實她心裏,對爺哪能真的帶搭不理?隻怕這會兒心中不知怎麼盼著能和爺搭上話呢。”

陸雲逍沉默不語,心中卻不由得回憶起自己休掉夏清語後發生的一切,好半晌,他輕輕搖了搖頭,暗道不會的,那女人當初決然而去,心裏就斷不會還有這些留戀想法。

以夏清語從前的嫉妒和癡纏,陸雲逍會有這樣的認識,不得不說很有點奇怪,但是小侯爺此時就是有這樣的自知之明。忽聽一旁桑綠枝幽幽道:“無論如何,孩子總算是保住了,隻是這產婦的性命終究是不可救的,唉!可憐啊,身為女人,明明是傳承後代的大事,老天怎麼就忍心讓這大事成了一道鬼門關?”

話音未落,一直呆愣著的周玉郎忽地醒悟過來,發狂似得叫了一聲“娘子”,便猛然衝進屋去,周老爺子和周老太太一個沒拉住,險些讓兒子帶倒了,正要上前捉住那莽撞的混賬東西,卻聽裏屋傳來一聲清叱:“周大哥?誰許你進來的?快出去。”

下一刻,就見剛衝進屋裏的周玉郎退出來,大概因為太過震驚的緣故,差點兒被門檻絆了一跤,好容易才穩住身形,接著那產婆抱著已經用繈褓包好的小嬰兒也走了出來,一麵笑著搖頭道:“你這漢子,也太莽撞了,夏娘子救治你家媳婦著實辛苦,你怎麼就那麼不管不顧闖了進去?”

“我……我錯了。”

周玉郎結結巴巴道,然後又加了一句:“我……我娘子真的沒事兒?”

產婆將那小嬰兒遞給周老太太,一麵合掌道:“阿彌陀佛,早就聽說老嫂子信佛虔誠,如今上天才會派來一位菩薩救你的兒媳婦。我先前也奇怪,想著那麼大的口子,流血也足夠流死人了,哪裏還能救過來?誰知那夏娘子真是神醫娘子一般的人物,竟會那縫合之術,若是真成了,配上止血藥,別的不敢說,這條命大概是保住了。對了,夏娘子還說了,快弄些醋進去熏熏,不然屋子髒,說是什麼生怕有產褥感染?啊喲這個我可不懂什麼意思,從來沒聽說過的,大概就是說有些產婦生完孩子,卻莫名其妙高燒死了的事故吧。”

此時周圍幾戶人家的人都被驚動了,好幾家的女人都在這裏幫忙,先前一盆一盆往外端著那血水,隻道周梁氏活不成。這會兒聽見這話,不由個個歡喜,忙去尋醋,不一會兒,裏屋便傳來了一陣酸味兒。

周老爺子和周老太太誠心感謝鄰裏幫忙,陸雲逍沉默了一會兒,也走上前看那曆盡艱辛才出生的小嬰兒。他雖然性情冷淡,卻是心地仁厚,尤其喜歡孩子,因看著這剛剛降臨世間的小生命,雖然皮膚紅紅顯得十分醜陋,心中卻不由升起一股感動之情,想了想,便將腰間的玉佩取下,放在孩子的繈褓上,淡然道:“今日因雨宿在你處,卻趕上這孩子降生,也是一場緣分,這塊玉佩留給他,但願他日後能有些出息,也不枉他母親為他險些喪命。”

周家人喜出望外,連忙道謝,周玉郎到底趴在地上磕了個響頭,謝過小侯爺賞賜。那邊朝雲暮雲卻不在乎這邊的事,而是圍在白蔻白薇身邊,小聲道:“乖乖隆的咚,大奶奶先前救了老祖宗,我們還隻道是湊巧,誰不知她從前從不給人看病的?自己得病都要請人來瞧呢。怎麼如今卻添了這麼大本事?這麼說,先前她在府裏,是真的深藏不露?”

白薇微笑不語,白蔻卻是性子活潑,聽見這話,想起從前在侯府裏受得氣,便得意道:“我們奶奶從前看不開,不敢讓人知道她會醫術,如今差點兒死一回,自然看開了。別說你們,連我們都不知道她有這樣好的醫術呢,先前那止血粉和針線,還是來到這村子裏暫時落腳時,因為大娘的兒子有一次摔倒,讓一塊尖石頭把腿劃了大口子,當時那血出的,以為活不成了,幸虧奶奶用草藥止了血,又用魚線和魚鉤縫合,大娘的兒子這才撿回一條命,從那天起,奶奶說這樣外傷很容易出現,所以把草藥曬幹,混合磨成粉末,才有這止血粉,隻是這針線奶奶總說不太好用,可也沒辦法,這不過是個村子,哪裏尋好針線?若是將來我們到了江南,說不定還能尋到結實的好線來,那時候你們才知道奶奶真正的厲害。”

一番話聽得朝雲暮雲面面相覷,朝雲便咋舌道:“嘖嘖,真沒想到,大奶奶……如今竟像變了個人似得……”

一語未完,忽聽身旁被冷落多時的桑綠枝冷笑道:“你這奴婢可是胡說,你們奶奶我從前也認識的,怎麼從沒聽她說過會什麼醫術?那會兒知道我跟著父親學醫,她還嘲笑我給天下女子丟人,她如今怎麼不怕丟人了?”

白蔻一愣,竟不知該如何接話,不由轉頭看向白薇,卻見她微微一笑道:“我們奶奶自小也學醫術的,不過那會兒隻是喜歡,下定了決心不準備讓人知曉。她總覺著女人便該持家女紅,醫術這些都是末技,偷偷學一學,得償心願也就算了,若是拿出來,還視為榮耀,實不可取。因此當年才有那樣的話勸姑娘。隻不過到頭來,她才知道持家女紅原來也沒什麼用,如今我們境況堪憂,奶奶也看開了,這行醫四方,既可救人,又可糊口,也算是謀生之道。”

桑綠枝半信半疑,不過這話端的沒有什麼漏洞可挑,因也就作罷。隻是她心中不服,尤其是看到陸雲逍在那裏看小嬰兒時,目光便忍不住總是要往內室瞄幾眼,心中妒火更是熊熊燃燒起來,正要想法子說些刻薄話奚落一番,就見門簾一挑,夏清語從門裏走出,伸手抹去額頭汗水,對周玉郎道:“撕裂的地方已經縫合了,嫂子這條命算是救過來大半,這些日子要好好補養,尤其是補血的東西要多吃些,失了那麼多血還能救過來,就是僥幸了,想必上天也不忍再奪走嫂子的命。還有,這房間近幾日要保持幹淨……”

周老爺子和周老太太都稱謝不已。便在這時,就見一直關閉著的西廂房門被打開,接著傍晚時分那提著公雞的小童走出來,手上捧著一錠約二十兩重的大銀元寶,來到周老爺子麵前笑眯眯道:“先前我們公子雖然礙於男女之妨沒出來,然而也關注著這邊情況,如今聽說令兒媳母子平安,吩咐我送上賀儀,我們公子說令孫雖然出生時多費艱難,然而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將來必定有大出息呢。”

周老爺子和周老太太連忙謝過,他們倒並不覺著那西廂房裏住著的幾個人冷漠。本來都是男客,人家講究一下也不為過。陸雲逍這是熱心腸,又帶著太醫院正的女兒,所以才會進屋,不然的話,這樣血光汙穢之地,莫說他這樣的貴重身份,就是普通男子也不肯進來,這麼長時間,隻有四鄰裏的女人幫忙奔走,男人們都是各自在家等消息,便是明證。

所以周家人並不怨西廂房的人不出來,何況人家還給了二十兩銀子,這更是如同從天上掉下隻大餡餅一般,一時間之前的悲愴驚惶氣氛盡皆不見,房間內外全是歡聲笑語。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4 12:02 AM


第二十章 相看兩厭

陸雲逍看了夏清語一眼,見她手上都是血污,剛剛就著一個婦人手裡的木盆洗完手,他忍不住就冷笑著小聲道:“你倒真是變了很多,從前那麼愛幹凈的人,這會兒卻連這樣汙穢都不顧了,莫非覺著如此做,便可以減輕你身上罪孽?平復你心裡愧疚?”

夏清語愣了一下,然後用看神經病般的目光看他道:“我知道你恨我入骨,不過這話好沒道理,我身上有什麼罪孽?我又憑什麼愧疚?你別以為先前我贊了你兩句,你就可以蹬鼻子上臉給我加莫須有的罪名,我那不過是讓周嫂子展望下美好未來,激她活下去罷了。”

陸雲逍本來因為這件事,對她的印象稍微有些改觀,可此時聽見這話,頓時對這前妻的印象又“啪嗒”一下直接跌落樓底,冷冷道:“貴人才多忘事,你如今不過是個棄婦,記性也這樣不好?難道你忘了杏媛的孩子是怎麼沒的?還是說,你故意忘了這事兒,就為了不讓自己午夜難以安枕,用餐食不下嚥。”

夏清語這才想起,好像當日自己被休的罪名就是害了這男人那個姨娘肚子裡的孩子,她沒有原來那個夏清語的記憶,但她相信白薇白蔻,何況這事兒是原來那個夏清語死前心心念念惦記著的,因此也微微有點兒印象,那個姨娘的孩子確實不是她害得。於是再看陸雲逍那雙噴火的眸子,這穿越而來的女人的火氣也被釣上來了:媽的渣男你自己沒長火眼金睛受了蒙蔽,這會兒還敢主動來挑事兒呢。

因冷笑一聲道:“你放心,我吃得好睡得好。雖然從前我驕橫跋扈了些,可好在沒鑄成什麼大錯,所以無愧于心,自然喜樂平安。但不知你那溫柔似水的枕邊人,為了滅我竟不惜將自己的骨肉給禍害沒了,她是不是能吃得香睡得好?在我看來,小侯爺很應該關心關心她才是,至於我這個棄婦嘛,就不勞您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

兩人彼此瞪視,視線間火花亂竄,不過除了朝雲暮雲和白蔻白薇之外,別人也沒注意到這邊正上演著唇槍舌劍的戲碼。倒是朝雲把脖子一縮,對白蔻小聲道:“乖乖,大奶奶越發彪悍了,她竟敢罵爺是狗,我從小就在爺身邊伺候,還沒見誰敢這麼大膽呢。”

白蔻挑眉冷笑道:“那你今兒不就見識到了嗎?我們奶奶可不再是從前的面團兒,你們誰想捏下就捏下了。”

朝雲斜睨著她:“拉倒吧,說這話你也不拍拍良心,大奶奶從前是面團?有她那麼硬那麼蠻不講理的面團嗎?哼!不管怎麼說,她罵爺是狗,這也太過分了。”

話音未落,就聽暮雲期期艾艾道:“其實……其實也沒什麼,爺要是狗的話,大奶奶……那豈不成了耗子?雖然狗也不是什麼好的,但總比耗子強吧?”

要麼說老實人輕易不開口,一開口就能秒殺一片呢。暮雲此話一出,白蔻白薇啞口無言,就連不遠處互瞪得陸雲逍和夏清語都為之一震,好半晌,方聽陸雲逍悠悠一笑道:“見不得光的卑賤老鼠啊,嗯,的確是很貼切的形容呢。”

“不識人心任人愚弄,也的確是生了一雙狗眼。”夏清語毫不示弱,曾經的夫妻再次惡狠狠瞪了對方一眼,接著不約而同扭頭哼了一聲。

大半夜從香甜夢中醒來,又做了這些事,雖然只是個小手術,但這幾天夏清語一直都在忙碌著,忙著采藥,曬藥,炮製一些簡易的成藥,例如剛剛用的止血散。都沒什麼歇息的時間,所以她此時感到十分疲憊。

沒心情更沒有必要去和那個前夫鬥嘴,夏清語認為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睡覺。所以她沒有留在這裡等待周家人的千恩萬謝,而是帶著白蔻白薇悄悄消失在雨夜之中。

等到周家人想起要鄭重再謝一次這大恩人時,哪裡還能看得到夏清語的身影?連陸雲逍等人都不見了。

“如果是從前的她,這個時候理應抬頭挺胸的站在那裡,等著這幾個卑賤村民磕頭道謝,是不是?”

回到周老爺子借給自己等人暫住的房中,本來不想再說話的陸雲逍不知為什麼,到底又提起這個話頭。於是朝雲暮雲心裡便明白,爺心裡對這位大奶奶始終是耿耿於懷,即便想淡忘,然而看見了,就總是難免泛出憎恨之情,也連帶著一點兒都不想承認她看似高尚的行為。

朝雲正要說話,卻見陸雲逍將目光轉向了暮雲,於是那老實頭便老實點頭說了聲是。

陸雲逍眉頭緊鎖,目中一縷恨意稍縱即逝,忽聽身旁桑綠枝淡淡道:“小侯爺說的沒錯,並非我背後言人是非,而是從前因為家父的關系,我和夏姐姐也有過幾面之緣,她著實是個驕傲的人,依照從前的性子,也萬萬不會對這些卑賤的鄉下人伸出援手。如今她能這樣做,很顯然便是因為小侯爺在這裡,或許她就是想用這個舉動,來打消小侯爺對她的恨意。”

陸雲逍看了她一眼,忽地冷笑一聲道:“怎麼可能?”說完這句話,他便對桑綠枝拱拱手,淡然道:“今夜終究也勞駕了姑娘一番,此時夜深,該歇了,明日咱們還要趕路。”

桑綠枝襝衽一禮,帶著侍女桂花和鐵面人阿醜轉身離去,她的表情很淡,姿態仍如先前一樣婀娜如柳,即便心中再怎麼不甘憤恨,她也不想在心儀的男人面前露出一絲失態。

然而這份從容在進了房間後便消失了,纖細曼妙的嬌軀在房門關上後就開始顫抖。

之前自己想要幫忙,卻被那血出如湧的景象嚇呆,甚至在身上染血後便尖叫逃出的狼狽醜態;然後就是夏清語對自己的呵斥,以及對方進門後展現出的回春妙手;還有那些進進出出的鄉下女人們悄聲的議論。走馬燈般在桑綠枝腦海中晃著,她此時身邊只有沉默的阿醜和桂花,但她卻好像還站在人群中間,聽那些無知蠢婦悄悄說“瞧,聽說那是太醫院院正的女兒,還以為是什麼妙手回春的大夫,結果如何?竟嚇跑出來了,比夏娘子差得遠呢……”

心中有一把火在燒著,燒得桑綠枝幾乎要喪失理智,情不自禁便想把屋裡東西都砸爛,如同她在家中遇到不如意事時那樣。然而這次她一動手,就聽見桂花急急地小聲道:“姑娘,不要啊,這是在外面,而且隔壁就是小侯爺……”

小侯爺三個字讓桑綠枝一下回過神來,她盯著這間陌生的屋子,知道自己沒辦法再用這些物品發泄,但是很快的,她的目光便轉到了阿醜身上:很好,總算還有一個人,可以承受她的怒火。於是她從房間角落裡,撿起一把掃帚,劈頭蓋臉就向阿醜砸過去。

阿醜微低著頭,面對這毫無理由的遷怒,不閃不避,更沒有什麼辯解和呼痛聲,他只是如一棵沒有意識的樹般承受著這突如其來的無妄之災,過了許久,直到桑綠枝打得累了,胸口的濁氣呼出去了,他才沉默離開房間,將床榻留給屋裡的兩個女子休息。

“端兒你親眼看見了?真是那個女人做的?她把那個要死的產婦給救活了?”

外面的堂屋裡依然熱鬧非凡,雖然是後半夜,但雨勢漸小,村子裡的人都知道周梁氏九死一生逃過一劫,於是也顧不上天黑下雨,紛紛過來慰問。而西廂房則仍是如先前般房門緊閉,因此也沒有人注意到那裡面投宿的幾個外來客。

此時一名身高丈二膀大腰圓,生的如同怒目金剛的大漢便正借著屋外的聲音掩飾,急急問著送銀子回來的小童端兒,在聽到端兒肯定的回答後,金剛大漢不由喜得直搓手,看著正倚床半躺的年輕俊雅公子,激動道:“公子這病雖不厲害,然而遷延不愈,隔些日子就鬧一下,實在惱人,從前在那些所謂名醫的手裡看病,吃了那麼多藥也不管用。如今這是上天保佑,才送來這麼個女神醫,咱們明天就讓她診治一下,保管這病就去根了。”

那年輕公子聽了這話,臉上沒有絲毫喜意,只是淡然道:“那個女神醫是什麼身份底細?查清楚了嗎?我先前聽說什麼小侯爺,難道是陸雲逍來了此處?”

端兒驚訝的看著自家公子,好半晌才豎起大拇指,小聲道:“公子您太厲害了,京城那些小侯爺也多,您怎麼知道就是陸雲逍來了這裡?”

年輕公子冷哼一聲道:“京城侯府世子雖然不少,卻多是紈絝,縱有兩三個好的,他們無端端跑來受災的江南做什麼?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4 09:44 PM


第二十一章 神秘客人

端兒點點頭,嘆氣道:“沒錯,我在外面留神聽了聽,那個小侯爺的確是陸雲逍,周爺爺周奶奶簡直把他當做了神仙下凡……”

不等說完,便聽窗前榻上一個聲音冷笑道:“那又如何?陸雲逍也不見得就能揭穿我們的身份,何況咱們是要找女神醫治病,這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怕他作甚?”

金剛大漢一聽這話,連連點頭道:“沒錯沒錯。”話音未落,就聽年輕公子嘆了口氣道:“當今皇上是什麼樣的人,你們以為他會因為寵愛貴妃就看重這個小舅子?哼!他的小舅子多了去,怎麼不見得他對別人如此恩寵?俗語說,盛名之下無虛士,咱們此行何等重要?一旦節外生枝,惹來了此人疑竇,幾百年的基業或許就付諸流水,焉敢不小心?”

窗前榻上的人嘆氣道:“公子所慮甚是,只是如今境況您也清楚,會裡可不全是對您忠心的人,公子這病蹊蹺,屬下之前就聽見有人議論說這病很像那些一旦發作就要暴斃的癥候,若是讓那些居心叵測的老傢夥知道了,公子花費數年時間才創立的大好局面只怕就要分崩離析,這卻也不能不重視。所以叫屬下說,還是請那位夏娘子看看為好,她不過是個借宿的女子,斷不會識得咱們身份。”

話音剛落,便聽端兒吶吶道:“米大哥,這話……未必,我……我先前留神聽他們說話,那夏娘子很明顯和小侯爺是認識的,而且好像還有很深的牽絆,不過兩人倒像仇人似的,倒看不出有什麼交情來,但不管怎麼樣,他們肯定是熟人,所以,這夏娘子的身份,還真不能輕易下斷言。”

米明聽了端兒的話,倒是一愣,下了榻來到端兒面前,沉聲道:“你可是說真的?女神醫和那小侯爺真的有關系?”

端兒肯定地點著頭:“雖然我不知道他們有什麼關系,但我很肯定,他們說話和陌生人初次相見的說話口氣完全不同,而且……而且雖然他們很像是一對兒見面就吵架得冤家,也能看出彼此都非常憎恨對方,但是那種熟稔,絕非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他們最起碼也認識好幾年了,甚至有可能是青梅竹馬。”

“小侯爺的青梅竹馬會流落到山村來?你小子想什麼呢?”金剛大漢在端兒腦袋上輕輕拍了下,忽聽身旁公子沉聲道:“前些日子京裡傳來消息,好像是說壽寧侯府世子因為一個小妾,就休了結發妻子,當時在京城還傳了一陣子,莫非……”

他不等說完,那米明已經是眼睛一亮,點頭道:“公子說的沒錯,如今看來,他們定然是原本的夫妻,不過是一朝生了嫌隙,勞燕分飛,這由愛生恨,也是正常的。”

端兒也在旁邊點頭補充道:“沒錯沒錯,我聽說小侯爺休掉的那個妻子就是前太醫院夏院正的女兒,這個夏娘子也姓夏,那肯定就是了。”端兒雖然不大,卻也好聽八卦,所以此時對於那樁消息倒是知道的最為詳盡。

“那就是了。”金剛大漢一拍腦袋,憨笑道:“既然夏娘子對小侯爺恨之入骨,請她來給公子看病,就萬無一失了,我不信她能把公子的身份說出去,對了,她長在深宅大院,壓根兒就不可能認識公子。”

米明卻是收了笑容,沉聲道:“不妥,還是要小心為上,咱們這兩年在內陸活動的也多,怎麼知道沒被留心上?那夏娘子就算是小侯爺休了的妻子,她總還是陳國的人,一旦讓她生了疑竇,察覺到咱們的身份,她和小侯爺那點兒仇算得了什麼?”

年輕公子也認真點頭道:“米明說的沒錯,咱們不能太大意。不過我這病,也實在是不方便,這樣吧,等到夏娘子上路時,咱們也上路,跟著看看她究竟是個什麼情形,如果沒有什麼可疑的,再請她來替我診治。”

米明點頭道:“公子所言甚是,那便這麼辦了。屬下想,那夏院正醫術高超,全國都傳著他的名聲,卻因為一朝疏忽,甚至是不是他的疏忽都不一定,就被砍了頭,家也敗了,夏娘子又被小侯爺休棄,如果是我,對大陳國的君臣恐怕不會有什麼好印象,如果真是這樣,不如把她吸納進咱們會盟裡,以後弟兄們一旦受個傷,或者有了什麼疑難雜癥,咱們也就有杏林國手醫治了,不至於擔驚受怕的去內陸瞧病。”

此語一出,端兒和金剛都連連點頭,端兒便笑嘻嘻道:“米大哥說的沒錯,公子,不是小的說嘴,實在是咱們組織裡那幾個蒙古大夫也太差勁兒了。”

年輕公子搖頭嘆了口氣,喃喃道:“咱們做的是什麼勾當?能找著幾個蒙古大夫已經算是不錯的了,哪裡還能奢求別的?罷了,夜已深沉,這事兒明日再議,先睡吧。”

端兒和金剛答應一聲,這才各自回了自己的床榻上,雖然外面仍是聲音嘈雜,然而因為折騰了大半夜,所以很快便都沉沉睡去,只有米明負責警戒,一直盤膝坐在窗前榻上,閉著眼睛微微吐納,傾聽著外面動靜。

第二天一大早,陸雲逍便起身準備上路了,周家人極力挽留他再住兩天,然而聽說他急著趕往江南賑災後,大家便不再挽留,心中暗贊這位小侯爺倒不似平日裡那些逛街聽戲的紈絝,難怪皇上將這樣重要的責任委派給他呢。

陸雲逍和桑綠枝離去,最高興的便是夏清語,原本也定下了兩日後啟程的,如今為了和那撥人錯開,便索性決定再住幾天。

她們主僕三個不著急,第二日歇了一日,第三日出了大太陽後又上山采藥。這可把那年輕公子的人急壞了,他們也急著趕回去呢,然而夏清語不上路,他們怎麼動?從哪裡觀察她和那陸雲逍還有沒有牽連?她的身旁有沒有什麼官兵?

最後米明無奈,只好跑到主僕三人采藥的山上,裝了半天狼嚎,一邊嚎一邊還在心裡擔憂,生怕夏清語等人沒聽過狼嚎,別再以為這是兔子羚羊什麼的,還有興趣過來一探究竟順便打個獵,那可就糟糕了。

好在夏清語沒讓他失望,聽見狼嚎聲越來越近,便帶著白蔻白薇匆匆下山了。她上輩子看過電視電腦,也下過鄉,對狼這種動物實在不陌生,因此一聽見這聲音就肝顫了,再也不敢上山采藥,由此也可以證明米明裝的狼嚎真的很像,完全可以以假亂真。

不能上山采藥,留在這裡也就沒什麼用了。於是夏清語將可以煎服的草藥切成段,可以炮製的草藥都簡單炮製好,分門別類裝在紙袋裡,然後統統收拾進包袱,這就是她們目前的移動藥庫,雖然很簡陋,不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夏清語算了算,這麼個小藥庫,應付一般的頭痛腦熱倒是夠用了。

三人背上包袱,和小山村的百姓們告別,雖然只是住了不到半個月,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這裡的人都很喜歡夏清語的活潑熱情,尤其有她在,大家病了都不用進城找大夫,偏偏這美好的日子連半個月都不到,就要失去了。

不過轉念一想,夏清語在這裡的十二天時間,也是有很大作為的,不說替別人治病療傷,就是周家媳婦,那母子兩個都能活下來,最該謝的就是她了,不然別說都活下來,只怕那孩子和周梁氏再耽擱一會兒,就一個都活不了。因此夏清語離開時,周家千恩萬謝,為她們預備了許多幹糧,再加上其他百姓們你塞幾個熟雞蛋我給兩張烙餅,走到村口時,主僕三人背上的包裹就大了一圈。

年輕公子和米明等人站在村口的幾棵樹後,早已等的望眼欲穿,待看到那主僕三人終於出來了,方松了口氣,米明便搖頭感嘆道:“不過是個會醫術的娘們兒,便能得百姓們如此真心愛戴,若是我們……也都能做到這個程度,何愁復國無望?”

年輕公子苦澀一笑,暗道復國復國?我只怕這願望在我這輩子是難以實現了。除非京城那位英明陛下忽然得急病暴斃,然而那是英明的真龍天子,上蒼焉有不照拂之理?罷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沒有鐵打的江山,即便我這輩子不能復國,焉知我的兒孫沒有這個機會?他們蕭家的江山也不可能真跟鐵桶似得,千年萬年都不爛吧。

一面想著,就見夏清語等人早已從身旁走過,主僕三人熱熱鬧鬧聊著天,談論著村子裡的百姓淳樸,絲毫沒注意到大路旁有幾個人正躲在樹後關注著她們的動向。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4 09:45 PM


第二十二章 江府

“小侯爺,前面就是江家了,當年因為江老太爺在京城忽染疾病,是我爹爹救了他的性命,所以江家和我們家一直交好,想來咱們在他家住幾日是沒有問題的。”

纖纖手指指著前面一座闊大整齊的宅院,桑綠枝臉上微有得意之情,一面又笑道:“其實說起來,哪裡要借助小女子的面子?若是小侯爺肯報出名號,莫說江家,只怕舟山這些富紳豪族都要爭相將您請去做客呢,正所謂貴人蒞臨方能蓬蓽生輝嘛。”

陸雲逍淡然一笑道:“若不是想要微服訪查,我直接去欽差行轅也就是了,何必還要借助姑娘的名義?”雖然對桑綠枝沒什麼感覺,不過在得知這女人竟然認識舟山江家之後,陸雲逍卻是有些小小驚喜,一路而來,他已經打聽到在江南大量囤積土地的並非一個人,而是好幾個富戶豪紳聯合所做的買賣,這江家就是其中一個,他正琢磨著要怎麼樣才能不動聲色的暗中查察一番,卻不料瞌睡便有人送了枕頭來,這事兒竟是沒費絲毫力氣就辦成了。

桑綠枝聽說他不肯暴露身份,不免有些遺憾,不過轉念一想,暗道那江家的老太爺和她幾個兒子,個個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不然能賺下這麼大的家業?小侯爺貴氣逼人風采不凡,到時候他們那雙毒眼哪裡能看不出他的尊貴來?如此我的面上豈會沒有光彩?若是借著他們的口把事情傳回京城,我爹爹知道我有可能攀到一棵大樹,想來也就不會對那門婚事上心了吧?唔,最好爹爹能機靈些,趕緊退了婚,免得節外生枝,若是小侯爺知道我是訂過婚的女人,哪裡還肯給我親近機會?

心中打著如意算盤,便上前去自報身份,命家丁進去通報。那家丁雖然覺著這麼大大咧咧扮男人的女子有些奇怪,卻是不敢怠慢,飛跑進去通報,不一會兒,江家中門大開,現任家主帶著女眷兒孫們親自迎接出來,呵呵笑道:“好侄女,這些日子老爺子還念著你,說你父親如今更富貴了,也不帶著你們過來玩一趟,偏偏你就來了。”一面說著,目光便似不經意般在陸雲逍臉上一掃,詫異道:“這位公子是你朋友?”話音未落,眉頭便微皺起來,顯然對于桑綠枝這行為有些不悅。

陸雲逍眉毛微微一挑,旋即平復,靜靜聽著桑綠枝說自己的身份,當然是報了個假名字,然後那江海便點點頭,親自引著他們進來。

在廳中寒暄了一番後,江海大概也知道他們一路舟車勞頓,於是便命他們去沐浴休息。桑綠枝心中十分不舍,然而到了這裡,終究是男女有別,不能再一起居住,也只好來到後院,把鐵面人阿醜留在陸雲逍身邊,幾個男人就在二門外書房旁的一個院落暫居。

沐浴用飯完畢,陸雲逍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出神,朝雲暮雲則忙著收拾那簡單的行禮,暮雲感嘆道:“爺,沒想到咱們這一出來,竟然就再沒回過欽差的隊伍,您的意思,是什麼時候過去呢?”

陸雲逍收回目光,沉默不語,半晌方看向朝雲道:“你說那個江海是不是看穿了我的身份?”

暮雲一愣,朝雲卻並不覺著詫異,看上去好像早就知道陸雲逍會這樣問,因聳聳肩道:“這位江老爺也算是個厲害人物了,如果他真的知道爺的身份,做到這一步也算是處變不驚,可惜的是,在廳中說話時,他完全不像是面對著一個世侄女兒般的爽朗,說話處處謹慎小心,眼角餘光動不動便要從爺身上掠過,明明爺也沒說什麼話,他這樣的看重爺,是為什麼?所以奴才想著,那老傢夥大概是真知道爺的身份,如今只是故作不知而已。”

暮雲驚奇的看著朝雲,小聲道:“咱們在人家做客,你客氣些,什麼老傢夥?”

“如果他真的知道爺的身份,還要故作不知,說明必有圖謀,如此老奸巨猾,不是老傢夥是什麼?”朝雲一點兒也不客氣,而陸雲逍也不以為忤,就如朝雲說的,他也覺著這江海的態度實在是太滴水不漏了,但正因為如此,才透著一絲怪異。

正沉吟著,便聽朝雲嘻嘻笑道:“其實啊爺,您若想知道那老傢夥是不是已經看穿了您的身份,很容易呢。先前說話的時候,奴才聽他話裡意思,他這家中還有好幾個女孩兒,咱們等等看,若是那些女孩子個個兒打扮的花枝招展在爺面前走馬燈似的晃,那肯定就是老傢夥知道爺的身份,在您面前做戲呢。”

話音未落,陸雲逍也忍不住搖頭笑了,看著朝雲冷哼道:“你作死,調笑到爺頭上了。”

暮雲也笑道:“朝雲的法子雖好,我卻覺著不一定行得通,別人也就罷了,那桑姑娘哪裡能眼看著姐姐妹妹打爺的主意?分明這兩天她自己想打主意都沒有門路呢。”

一句話說的朝雲也笑了,得意看著陸雲逍道:“爺可聽見了,不是我一個人膽子大,暮雲這廝膽子比我還大得多。”

“你們兩個夠了。”陸雲逍冷哼一聲:“咱們來江南做什麼的?以為爺像你們那樣有樂天心思……”說到這裡,他忽然面容一整轉了話題,於是朝雲暮雲會意,連忙跟著說笑起來,果然,不一會兒,便聽外面一個恭敬的聲音道:“公子,午飯已經齊備,我家老爺請公子移步過去。”

陸雲逍和朝雲彼此看了一眼,然後朝雲答應一聲知道了,過來服侍陸雲逍穿衣,不提。

“奶奶,前面就到舟山了,聽說這裡受災比較嚴重,不過之前欽差隊伍路過此處,將賑災的米銀已經發放下去,所以這會兒大概要比剛受災的時候好很多。”

進了舟山地界,白蔻白薇明顯是活躍起來,這裡是奶奶計劃中的江南第一站,到了此處,她們就能好好兒歇一歇了,這一路又采了些藥草,如果能在這裡做幾天生意,豈不是就有銀子入賬?在外面漂泊了這麼多天,白蔻白薇已經充分認識到銀子對於一個人生活的重要性,因此再不復從前在侯府時的灑脫,只恨不能把一文錢掰成兩半花,竟成了個財迷性子。

“嗯,找家客棧,先歇一歇吧,看看明兒出去逛逛,若有那合適的地方,就支一個攤子。”夏清語停下腳步,用手遮著眼睛看了看前方雄偉的舟山城門,心中也大大松了口氣,下意識就往身後看過去。

“奶奶這幾日怎麼了?動不動就往身後看,夜裡也就罷了,說是怕遇見鬼,這大白天的,還能遇見鬼不成?哪有那麼厲害的鬼,敢大白天就跟著人走。”

白蔻白薇都搖頭失笑,夏清語自己也明白這動作有夠神經質的。然而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感覺身後好像跟著一條若隱若現的尾巴,然而這一路上多次試探,卻沒有任何結果。看上去好像的確是自己疑神疑鬼,但她心裡並不這樣認為,因此一直十分警惕。

聽見兩個丫頭的話,她不由得就搖頭感嘆道:“你們兩個沒有經歷世事,哪知道人心永遠比鬼可怕,罷了,既已到了舟山成,咱們進去吧,就不信在這城裡,還能遇見打劫的不成?”

三人於是繼續背著大包裹進了城,直到她們的身影將將消失在城門內,城門外的餛飩攤子上才站起兩個人,米明抹了一把腦袋上的汗水,正色道:“那個女人如此警惕小心,哪裡像是侯府裡被趕出的大奶奶?就是會盟裡那些女孩子,走慣了江湖,也沒有這樣機警的。”

“管她機警不機警,咱們只是找她治病的,怕她什麼?你就是慣會小心警惕。”金剛大漢名字也叫金剛,此時跺跺腳,一邊不滿的咕噥著,一邊卻還是要和米明一起往城門而去。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4 09:47 PM


第二十三章 老爺子的病

“你懂什麼?這女人身上的古怪之處太多了,越如此,越需要小心。我現在想著,若是真的請她們去瞧公子的病,只怕不妥當。”米明是個瘦小的中年人,大概是不愛說笑的緣故,臉色看上去永遠是那麼陰沉。

“那怎麼辦?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還能把人家神醫娘子給綁架了?然後叫人家去瞧公子的病?到時候人家恨死你,開服藥讓公子喝,拉個肚子都算是仁慈,萬一兌了什麼毒藥在裡面,咱們傻乎乎讓公子喝下去,可不是害他的性命呢?”

金剛十分不滿,惦記著自家公子的病情,卻聽米明嗤笑道:“她敢。大個兒,你聽我的,咱們決不能在明路上和這女人照面兒,實在不行,只能找個隱秘地方,把她綁了去,讓她把公子的病治好再放回來,如此,不管她能否猜出咱們身份,來時離開都沒有半點蛛絲馬跡可循,她也就沒辦法了。”

“這樣不妥吧?”金剛還在猶豫:“咱們天地會盟什麼時候幹過綁票的事兒?”

“又不是要贖金,更不會撕票,就讓她治個病,治完病就放她走,怎麼不妥了?公子和會盟的重要性難道還比不上一個女人?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知不知道?”米明也火了,一番話說得金剛啞口無言,低頭不語,於是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不是說他們家老爺子病重嗎?怎麼?連姑娘的醫術也不能妙手回春?”

江府二門外的松濤院中,陸雲逍和桑綠枝坐在院中青藤下,正喝茶閑聊。

聽見陸雲逍問的話,桑綠枝臉色不禁微微一紅,垂頭嘆氣道:“其實老爺子就是疑心病,任我嘴皮子磨破了,他就是不信我,有什麼辦法?”

“姐姐,就您這算是好的了,爺爺因為伯父從前對他有救命之恩,又看您是個女兒身,所以還沒發火。此前那些大夫,但凡說出像您那樣的話,哪個不是被趕出府去了?”

忽聽院門外傳來一個清脆聲音,桑綠枝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抬頭看著那漂亮的女孩兒淡淡道:“三妹妹怎麼過來了?不用在老爺子面前噓寒問暖?”

那江府三姑娘的目光在陸雲逍臉上輕輕一瞟,方落在桑綠枝臉上,微笑道:“我剛剛去見過爺爺了,還是沒有精神的樣子,我陪著說了會兒話,也是帶搭不理的,倒要我別去煩他,我沒辦法,只好出來了。”

她一面說著,就在桑綠枝身旁坐下,看著陸雲逍笑道:“陸公子今天怎麼沒出去?舟山此前雖然遭了災,好在這些日子總算停了雨,又有欽差隊伍放米放銀,所以如今街道上雖不像從前那般繁華,卻也正經熱鬧起來了呢。”

陸雲逍淡淡笑道:“是啊,我看著外面也是一天比一天熱鬧,今兒累了,所以就不想出去。”他此前幾天一直在舟山明察暗訪,確認欽差隊伍裡的兩位副手大人很是得力,賑災工作非常到位,便樂得繼續曠工,反正他這一次雖然明面上是賑災欽差,但皇帝要他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卻和賑災沒有什麼關系,能有如今這麼個局面,既不耽誤賑災,也不耽誤他暗中訪查,這是最好的。

“喲,姐姐們來的齊全,敢情是陸公子下了帖子請你們的?”

忽聽院門處又有個溫婉聲音想起,接著兩個女孩兒緩步走了進來,先前那個便笑道:“到處找不見你們,原來卻是躲到陸公子這裡喝體己茶了。陸公子,但不知有沒有我們的份兒?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陸雲逍面上仍是淡然的優雅笑容,看的幾個女孩子都是芳心亂跳,事實上他心裡卻是要煩死了:也沒見過江家這樣的行事,好歹也算是江南的大商家,就算知道了自己身份要巴結,哪有讓後院女孩兒天天傾巢出動來自己眼前晃的道理?竟連一點羞恥和矜持都不要了嗎?難道在他們眼中,自己就是色中餓鬼,不管肥的瘦的好的壞的都能一鍋端了?

好不容易應付完了這些鶯鶯燕燕,回到房中後,朝雲暮雲覷著主子的臉色,苦著臉道:“爺啊,這地兒我看不能呆了,哪裡是招待咱們,分明是把咱們當成接繡球的傻子了,也不看看他們家這些女孩子什麼身份,以為漂亮就能進侯府?簡直是笑話。”

“商家行事,沒有那麼多規矩,也是可以理解。”陸雲逍嘆了口氣,勉強壓住心中不滿,沉吟道:“只是來了這麼些天,他們家那老爺子究竟是裝病還是真有病?他閉門不出的目的是什麼?江海參與囤地集團的事情他知道嗎?還是說這事兒是出自於他的授意?這些事情都沒有弄清楚。這江家雖然只是一個經商家族,給我的感覺竟然有些莫測,所以我才會留在這裡,不然的話,難道你們以為我想忍著那些鶯鶯燕燕?”

朝雲無奈道:“這可是沒辦法了,爺又不肯主動說出身份,那老狐貍自然樂得裝病。至於桑姑娘,她雖然一心系在爺的身上,但恕奴才直言,我看她的水準也就是那麼回事兒吧,雖說是太醫院院正之女,卻沒有她爹那幾下子,不然當日在周家,爺還對她寄予厚望呢,結果進去了便嚇得……”

不等說完,就見陸雲逍面色轉青,盯著他陰惻惻道:“爺就算偶爾有一次識人不明,輪得到你來嘲笑我?活膩味了嗎?”

朝雲嚇了一跳,知道自己這話是讓主子想起了那位大奶奶,所以心情立刻變得糟糕,因連忙擺手道:“爺冤枉奴才了,奴才也只是就事論事。反正……桑姑娘的醫術不怎麼樣,那老狐貍不管是真病還是裝病,她都是束手無策,哪裡又能幫到爺?”

“你究竟想說什麼?”

陸雲逍盯著朝雲,知道這傢夥定然是有目的,不然不會讓自己想起那個可惡女人。正想著,就見朝雲躲到暮雲身後,嘻嘻笑道:“爺,奴才沒什麼想法,是暮雲有事情稟報。”

“暮雲?”陸雲逍微微一挑眉:“你有什麼事情?不敢和我當面說,還得讓朝雲給你墊路?”如果是暮雲稟報的話,這還靠點譜,應該不會把自己氣得吐血,不過也不一定啊,朝雲這滑頭都不敢直說的事……嗯?剛剛還提到周家,莫非是和那個女人有關?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4 09:48 PM


第二十四章 從善如流

想到這裡,陸雲逍的心中升起一股警惕,果然,就聽暮雲苦笑道:“爺別聽他的,哪裡是給我墊路?這是指著奴才做出頭鳥呢。”言罷正色道:“這幾天看著爺吃飯吃的不太好,想來是不喜歡江南菜的清淡,奴才就想著上街逛逛,看能不能找著咱們北方的館子,給爺弄幾樣時鮮的菜肴,所以一大早奴才就出去了,誰知一直找到城門邊,也沒找著這樣的館子,倒是讓奴才遇見一個人……”

暮雲說到這裡,便惴惴不安看了陸雲逍一眼,暗道剛剛爺想起大奶奶,都氣得那樣,這會兒若是我直接說出來,還不得一腳把我踹出門去?唔,要不然讓爺猜一猜?不行不行,那會死的更慘吧。

“遇到了一個人?是你們大奶奶?”陸雲逍看著暮雲緊張的神情,心中嘆了口氣,暗道這個老實頭,這必然是朝雲攛掇著的,不然他哪會提這些讓我煩心不悅的事兒。

這樣想著,心中火氣去了大半,見暮雲點頭,他便冷冷道:“看見就看見了,江南洪災,幸得聖上英明,賑災及時,此地又向來富庶,想來這次災情也動不了百姓元氣,她如今既然四方行醫,來此處也是正常,有什麼值得驚奇的?只是那女人如今和我,和侯府沒有半絲關系,看到又如何?也值得特意來和我稟報?”

暮雲縮了下頭,目光看了朝雲一眼,總算那貨良心沒全叫狗吃了,聽見陸雲逍這樣說,便湊上前小聲笑道:“爺不是想知道江家這只老狐貍打的什麼主意嗎?奴才想了,俗語說的好,強龍不壓地頭蛇,爺在京城再怎麼威風八面,來了這兒人生地不熟,還不是人家怎樣說就只能怎樣聽?想也知道,那些大夫能和咱們一條心?桑姑娘倒是想幫爺,這個奴才們心裡也明白,無奈她醫術不精,那可不就沒辦法了?如今大奶奶既然來了,奴才想著,爺不如想個什麼法兒,讓大奶奶來替那老狐貍診治一番,到時候咱們不就能知道真相?”

陸雲逍輕輕啜了一口茶,嘴上雖然沒說什麼,心中卻是一動,但是想了想,便搖頭冷哼道:“那個女人最是胡攪蠻纏驕奢嫉妒的,她如今恨我入骨,還能幫我做事?只怕為了破壞我的計劃,讓她顛倒黑白也是肯幹的,到那時,咱們若信她,豈不誤了大事?”

朝雲連忙道:“爺說的沒錯,從前大奶奶的確是這麼個性子,只是從上一次在周家,爺您看看,她是不是轉了性兒呢?奴才和白蔻白薇說了幾句話,從她們那裡知道,奶奶如今行事竟是十分沉穩平和,因此奴才想著,就算大奶奶心裡恨爺,知道這事兒的重要性,也未必就會因為這怨恨而不識大體,反正咱們從這些江南大夫身上也打聽不出準信兒,倒不如信大奶奶一遭。”

陸雲逍性情驕傲,然而這份驕傲只是一種自信的氣勢,並非是那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剛愎自用和冷酷,從他和小廝們的相處便可以看出來,有些時候,他還是非常溫和的,這溫和也不是表面功夫,而是從內到外的如玉君子之風,既然能夠沉穩平和,那自然便能從善如流。

所以他聽到朝雲竟要他求助於那個今生最深惡痛絕的女人時,雖然第一反應就是把這混賬東西一腳踹出十萬八千里去,然而他並沒有真的在朝雲身上踹一腳,而是平靜的壓抑了心中怒氣,然後便慢慢思索起朝雲的這個建議。

“識大體嗎?”

他輕輕轉動著茶杯,雙眉微鎖,仔細回憶了當晚在周家發生的那些事,夏清語的神態語言和行動力,雖然因此而勾起不愉快的心情,但他不得不承認,朝雲說的有道理,單從這件事情上來看,那個女人的確和從前大不一樣了。難道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差點兒死去,所以醒來後便大徹大悟了?

這些疑問只是在腦海中一掠而過,陸雲逍並不想去尋找什麼答案。他抬起頭,對朝雲平靜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卻也不能因此就對她完全放心,暮雲今天既然看到她們入城,想必也跟隨了一路,這件事就交給你了,有結果後來稟報我,再做決定。”

這話說得有些沒頭沒腦,什麼事?要稟報什麼?但朝雲跟了主子這麼些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連忙笑道:“爺放心,奴才一定不讓大奶奶發覺,暗中看她幾天,這事對爺來說有些重大,奴才不會不小心的。”

陸雲逍點點頭:朝雲雖然又懶惰又滑頭,但是聰明機敏,有他在身邊,實在是得心應手,再加上派他去做這些事情,也比暮雲觀察得更細致敏銳,重大事前從不會出差錯,所以他才能忍受這憊懶傢夥在自己身邊這麼多年。

揮揮手讓朝雲暮雲退下,陸雲逍站起身來到窗邊,默默看著院內的青蔥樹木,幾叢牡丹芍藥在角落裡競相怒放,離開京城一個多月,江南這裡已是到了晚春時分。

在自己剛到江家的時候,江海表現的對自己身份一無所知,然而在那之後,江家的女孩兒們卻以各種藉口製造著和自己的巧遇,通過各種各樣的言談舉止企圖引起自己的注意力,這樣看來,他應該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然而如此一方豪強鉅賈,族中女兒就算不懂規矩,真的就至於自輕自賤到這個地步嗎?這樣是不是有些過猶不及?江海看上去可不是對家族中人沒有管束的。還是說,他就是故意要用這樣一種似是而非的舉動,讓自己猜不透他的想法,故作莫測高深的模樣來束縛住自己的手腳,讓自己對他,或者對整個囤地集團生出忌憚之心?

而這個囤地集團到底又有什麼目的呢?他們原本就是江南豪族,有許多子弟在各地或京城為官,手上良田無數,為什麼還要高價購買農田?難道真是人心貪無止境?如果真是這樣,僅僅是幾萬頃土地,能夠滿足他們的貪欲嗎?如果他們心中還有所圖,又是圖的什麼?難道真如皇上暗自警惕的那般,這幾個豪族都是和海匪勾結?可即便是和海匪勾結,為的也不過是海上貿易的巨大利潤,和囤積土地有什麼關系?

陸雲逍實在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再想,將手伸出窗外,柔柔東風拂過,他的眼睛微微瞇起:這個季節,海匪還不會來,一般來說,要到夏末秋初之後,他們才會上岸搶掠,在此之前,自己能夠按照皇上要求,做好抗擊海匪的準備嗎?

深深吸一口氣,肩上的千斤重擔仿佛又重了些,不過陸雲逍的眼神沒有黯淡和疲倦,臉上反而生出一股懾人的神采:越是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越巨大的挑戰,做起來才更令人興奮。不是嗎?

舟山城的藥鋪不算少,然而或許是洪災過後百姓多病的關系,又或者許多老百姓因為這場災難有了省錢意識,所以夏清語在菜市場東邊擺的行醫攤子生意還不錯,兩天過去,她們之前沿途采的那些草藥便賣出去大半,細細算來,這兩日竟賺了有將近二兩銀子。

二兩銀子,在侯府也就是一個大丫頭的月錢,然而這是不到兩天賺下的,所以夏清語和白蔻白薇都有理由相信:未來是光明地,前途是美好地。更何況,她們此時還有將近八百兩銀子的老底,雖然一般情況下,她們不準備動那個錢,那是將來開辦自己的醫藥鋪子的本錢,但有了這些錢打底,如今賺錢也不少,這生活看起來便讓人覺著生機勃勃的不是?

“我算著吧,在城裡這些藥鋪買藥,再賣給百姓們,實在是太不劃算,咱們幾乎就不用賺差價了,若是賺差價,百姓們還在咱們這裡看什麼病?去那些大醫館大藥鋪就是。所以我想著,不如咱們明天去鄉下,看看能不能收到一些常用的草藥,那就比城裡這些藥鋪的草藥價格便宜多了……”

這一日傍晚收了攤子,回到客棧中,夏清語正和白薇在窄小的屋裡商量著接下來的計劃。她的口氣裡滿是興奮,實在是沒想到這麼普普通通就支起來的行醫攤子會有這樣大的收益,不到兩天啊,自己一路囤積的草藥就幾乎空了,這如果將來在杭州或蘇州等大城市開辦醫藥鋪子,只要做生意童叟無欺,加上自己先進了兩千多年的醫療經驗,慢慢把名氣打出去,還怕不能日進鬥金嗎?然後自己可以慢慢尋找著一些合適的東西為簡單的外科手術做準備,雖然消炎藥物中醫是弱項,卻也不是完全沒法和西藥比,只要有錢了,找幾個志同道合的人才,把自己腦海中那些知識慢慢灌輸出去,也許不久的將來,她們就會成為大陳帝國唯一一家可以做外科手術的醫館,再然後,大概就會有許多人慕名前來拜師學習,西藥也好,西醫手術也好,就會漸漸風行起來,那些在這個時候還沒出現,在現代卻是基本常識的醫療知識也可以得到傳播,這個時空的醫術可以得到最大的進步和發展,或許自己死之前,便可以看到醫學上的諸多奇跡,這是多麼美好的未來啊。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4 09:51 PM


第二十五章 被綁架了

因越說越高興,白薇在一旁笑瞇瞇聽著,也不表示贊同反對,她喜歡看這時候的奶奶,宛如會發光似得。如果說剛出侯府那會兒,只是憑著一口氣支撐,心裡其實還十分忐忑前路如何?如今她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擔心了。從這位新生奶奶的身上,她看到了一股“巾幗不讓須眉”的氣概和精明,而這些日子的經歷也告訴她,奶奶的醫術的確是非常厲害,連周家那個有死無生的產婦都能在她手底下母子平安,這世上還有哪個大夫能比得上奶奶?那個桑院正,是在自家老爺被處死後才能坐上太醫院院正的位子,他本來就比不上老爺,他那女兒自然更是尋常,當日不過看見幾滴血罷了,就嚇得跑出來,憑什麼和奶奶爭長短?爺竟然留她在身邊,而對奶奶這樣的神醫娘子視而不見,當真是有眼無珠。

所以說,榜樣的力量真是無窮的,原本白薇白蔻看見陸雲逍,不說是如同耗子見貓也差不多,然而現在她都敢在心裡腹誹對方有眼無珠了,並且絲毫也不覺著自己這樣想有什麼大逆不道的,可見夏清語對兩個丫頭潤物細無聲般的改造還是相當成功的。

大概是說累了,夏清語停了話頭,拿起桌上茶水喝了一口,也就在這時,便見房門突然被打開,然後白蔻跌跌撞撞奔進來,回手便關緊了門,緊張道“奶奶,您猜我剛剛在街上看見了誰?”

“看見誰了?看你這臉白的,莫非是看見鬼了?”夏清語搖搖頭:白蔻這丫頭就是愛大驚小怪……等等。她驀然警覺起來,想到自己這些日子的莫名警惕和預感,她猛地坐直了身子,沉聲道:“你到底看見誰了?”

“我看見朝雲了,鬼鬼祟祟的跟在奴婢後面,一直跟到客棧外。”白蔻拍拍胸脯:“奴婢當時想上前問他幹什麼來的,可又怕是爺派他來跟蹤奶奶的,奴婢若去問他,萬一打草驚蛇了呢?”

“你不如說你就是膽子小。”白薇搖搖頭,哪會聽不出這姐妹其實就是害怕。不過這件事也的確值得琢磨,這些日子奶奶都說後面好像跟著尾巴,她原本還想著奶奶是不是疑神疑鬼?如今看來,莫非是爺一直派朝雲跟在她們的後面?只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保護奶奶?這可是笑話,他巴不得奶奶早點死吧?要暗中下手害奶奶?那也該在侯府裡就動手,還給什麼休書?爺不是這樣反復無常的小人。

“不對,朝雲應該不是這幾天一直跟在咱們身後的人。”

正想著,就聽夏清語緩緩搖頭,白薇連忙道:“奶奶想起什麼來了?怎麼敢這樣肯定?”

“唔,也不是敢肯定了,就是一種直覺。”夏清語撐著下巴:“因為陸雲逍完全沒有理由這樣做。你們想啊,我又不是偷了侯府財物,就算我偷了,那個男人會在乎嗎?再者,我身上也沒有什麼大秘密,我現在唯一有的,就是這身醫術,而這醫術還沒到生死人肉白骨的地步,就算到了這種地步,以那個男人對我恨之入骨的性子,他只怕巴不得和我老死不相往來吧?哪會派人跟著我,玩這種藕斷絲連的把戲呢?”

白蔻白薇想了想,不得不承認夏清語說的有道理。於是白蔻就低下頭去,吶吶道:“但是,奴婢明明看見朝雲那傢夥鬼鬼祟祟的在客棧附近晃悠,不是為了奶奶,又會是為了誰呢?”

夏清語站起身,笑瞇瞇拍了拍白蔻的肩膀:“白蔻啊,做人呢,最重要是有自知之明,千萬不要自作多情,因為那樣很容易被打臉知道嗎?朝雲呢,我是不知道他要跟蹤誰打探誰,現在到江南了,陸雲逍身為賑災欽差,誰知道他得和多少貪官汙吏作鬥爭呢?再說他身為皇親國戚,身上保不齊還背著點啥秘密任務的。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朝雲都不可能是因為咱們過來的,或許只是這裡離著他辦事兒的地方近,或許這裡人流穿梭往來,利於他隱匿身形,所以,是湊巧,都是湊巧明白嗎?”

“明白明白。”

白蔻點頭如搗蒜:“所以奶奶,咱們就不用管他了是不是?”

“沒錯,只要他不出現在我們面前,那就不用管。唔,就是出現在咱們面前,只要他不先打招呼,咱們就當不認識他。”夏清語一揮手,然後看著白蔻手裡的袋子:“是徐家鋪子的肉包子?”

“對對對,差點兒把正事兒忘了,按照奶奶的吩咐,奴婢買了十個,足夠咱們三人吃了。”白蔻把包子放在桌上,於是夏清語高興揮手:“好了,先吃飯吧。”

吃完包子,主僕三人躺在狹小的房間內,這是個價錢低廉的小客棧,在這個小客棧裡,夏清語的摳門終於棋逢對手,客棧老闆以不遜色於她的吝嗇的程度,贏得了三人不約而同的氣憤,例如此時那小小燭臺上的蠟燭,便只剩下了一點點,在吃完晚飯洗完腳之後,就可憐的熄滅了。

住了三天,夏清語哪還不知道這時候去找老闆要蠟燭也要不到,於是三人默契地躺在床上準備睡覺:早睡也沒什麼不好的,早睡才能早起嘛。這是她們安慰自己的理由。

不過早睡不代表一定能睡得著,反正現在夏清語就是翻來翻去的有點輾轉難眠。

朝雲肯定不是沖著我們來的,但到底是誰在跟著我們呢?這麼些天來都是我的直覺,難道我的直覺出錯了?到了古代它不靈了?唔,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也許只是我在疑神疑鬼罷了。

這樣想著的夏清語忍不住就拍了拍自己胸口,然後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這些事,下一刻,她就聽到房門那裡似乎有些響聲。

“怎麼回事?白薇你沒關門嗎?”

夏清語坐起身來,房間內一片黑暗,她咒罵著守財奴老闆,一邊下了床,卻見白薇坐起身來,揉著眼睛道:“門怎麼了?奴婢之前都拴上了啊。”

夏清語心中警兆陡生,然而沒等她做出反應,那被白薇拴上的房門便忽地無聲而開,接著一個瘦小的身影猛然躥進來,這人手中擎著一把光閃閃的匕首,即使是在黑暗中,都能感覺到上面閃爍的寒光。

“不許叫出聲,不然你們就別活了。”

來人冷森森的沉聲道,一下子就把白薇和夏清語的驚呼聲全都壓在了喉嚨裡,而這時窗前榻上的白蔻剛剛坐起身,含混咕噥道:“怎麼了?奶奶和白薇你們怎麼還不睡啊?”

“我告訴你,我們……我們三個人只是可憐的孤身女子,沒……沒有錢的。”

夏清語底氣不足的低叫著,雖然知道八百兩銀子遠遠不如自己三人的性命重要,到最後她絕不會幹要錢不要命的傻事,但能掙紮的時候就必須掙紮,也許眼前這傢夥的經驗不豐富,就讓自己蒙混過去了呢?

來人似乎沒想到夏清語第一句話竟會是這樣的,不由愣了一下,旋即便冷笑道:“我手上雖有人命無數,但還真沒染過銀子銅錢的味兒,若是娘子稍後能辦成我們要你辦的事,我們倒是可以給你一些不菲的報酬。”

夏清語一聽:好嘛,原來不是綁票勒索,唔,既然最後一句用了‘我們’,那應該也不是採花賊,古代採花賊們好像沒有聚眾**的愛好。

因不是這兩件事,夏清語就松了口氣,只覺一顆心從嗓子眼落回了喉嚨裡,小聲道:“那個……既不是要錢,我們三個又是弱女子,除了會看看病……”她說到這裡,便沒有再說下去,抬起手敲了敲額頭,暗道夏清語你是豬啊,既然不是劫財也不是劫色,還說有報酬,那肯定是沖著你這一身醫術來的唄。

“很好,看來娘子已經知道我要做什麼了,既如此,還請娘子配合些,不然我的暗器是不認人的。”黑衣漢子說完,便側身讓到一旁,淡淡道:“娘子和兩位姑娘請,記著,千萬別出一點兒聲音。”

夏清語無奈,只好和白蔻白薇穿上外衣,又囑咐兩個丫頭道:“你們記住了,千萬別出聲,應該就是請咱們去醫病的,別白白送了小命。再說你們不是不知道這個客棧的規矩,這會兒只怕天字號房都不可能有蠟燭了,人們早就睡下,喊也沒用。”

白蔻白薇輕聲答應著,緊張的渾身汗都濕透了,她們做夢也沒想到,這輩子還有經歷這種事情的時候。於是三人魚貫出了房間,聽著黑衣漢子的指令來到客棧後門,只見那裡早已停了一輛馬車,接著又有個俐落女人上前把三人的眼睛都蒙上了,於是三人被塞進那輛馬車,悄無聲息就被帶走了。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4 09:54 PM


第二十六章 救不了你

這是怎麼說的?我只是個大夫,又不是什麼特工,至於把防範工作做的這麼嚴密嗎?還怕我跑了怎的?拜託,我又不是穆桂英花木蘭,哪有那本事啊?唉!這就是穿越後金手指開的不夠的下場,如果我當初在現代做個特種軍醫,是不是這會兒就不至於任人宰割了?

夏清語在轎子裡唉聲嘆氣,行了約莫一個時辰,她迷迷糊糊的都睡著了,才聽見外面有人叫,一睜眼,就聽白薇無奈道:“奴婢真是服了奶奶,這個時候兒您都能睡的著,您難道就不知道怕字兒是怎麼寫的?”

“現在是砧板上的魚肉了,怕有什麼用?”夏清語嘆了口氣,三人一起下了馬車,就見面前一個整齊的院落,種著些普通的花草樹木,黑衣漢子站在院門口,擺手道:“娘子請。”這回他沒再說什麼威脅的話,夏清語估摸著大概是因為到了地盤,所以生出“我的地盤我做主”的豪情,於是就不再說這種廢話了。

“我可說明,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如果你們要我救得那個人是必死之癥,那我也沒辦法。”基於大夫的自我保護意識,夏清語很嚴肅的先提出聲明。

“我們懂這個道理,但也希望娘子盡力而為。今夜事發突然,在下沒奈何才出此下策,還望娘子莫要心懷怨懟。”黑衣漢子平靜道,語氣中透著絲警告。

“放心,醫者父母心,不會和你們一般見識的。”夏清語聳聳肩,然後和白蔻白薇一起走進了院子。

“奶奶,到時候可要見機行事啊,不然的話,萬一您給人家治好了病,這些人卻要殺咱們滅口怎麼辦?”黑衣漢子並沒有跟進來,白薇見左右無人,連忙到夏清語面前提醒了一句。

“放心,如果真是存著滅口的心思,剛剛就不會那樣費事了,還蒙著咱們眼睛做什麼?治完病神不知鬼不覺的一刀宰了,不是更省事?”夏清語擺擺手,因為這些人的行事,對自己的命運倒還放心了些。

走進屋裡,便聽見左手邊的臥室內傳來真真的壓抑呼痛聲,一群男女老少在屋裡屋外站著,臉上盡是焦急神色,有人低頭議論著什麼,看見夏清語,方都住了嘴,一時間,偌大一間房內就剩下那壓抑的聲聲痛呼。

“是夏娘子嗎?快請。”

屋裡奔出一個姿容秀麗的女子,看模樣應該是丫頭,但夏清語實在不相信這些所作所為如同江湖亡命徒一般的人會有如此漂亮幹凈的丫頭,而且看對方臉色,也是真心著急,顯然不是被拐賣或擄來的。

半信半疑進了臥房,就見一個金剛般的大漢正站在床頭手足無措,見她來了,喜出望外的向旁一讓,咧著張大嘴如同要哭了似得叫道:“夏娘子,您……您快救救我們公子,明明下午的時候還不是這個樣兒,從傍晚開始就不行了,這會兒臉上都沒有色了……”

夏清語十分震驚,但旋即就鎮定下來,從大漢這一句話裡,她便明白了許多信息:剛剛在院外,那黑衣漢子也說過是事發突然,既如此,他們怎麼會知道自己就是大夫?並且還對她們落腳的地方那般清楚?有這個調查的時間,去哪家醫館不能抓一個大夫來?

更令她驚訝的是:這些人對自己的醫術好像很有信心,但事實上自己在舟山這兩天並沒有遇到什麼棘手的病癥,單從這兩天來看,她能治的病,任何一家醫館的大夫都能治,這些人為什麼非要抓自己過來?除非他們知道自己救治周梁氏時發生的事情。

經由這兩點,夏清語很輕易就判斷出之前那令自己心神不寧的跟蹤者應該就是這幫人。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知道了周梁氏的事,所以才會一路給跟隨自己,大概也是要看看自己的醫術,卻不料偏生在這個時候,他們口中的公子突發疾病,於是他們也就等不得,只好出此下策把自己給劫了來。

這些思考在夏清語的腦海中只停留了一瞬間,她微微向那個金剛大漢點點頭,便向那張大床走過去,一邊乾脆的道:“把手伸出來。”

床上男子的身體顫抖著,顯然十分痛苦,然而抬起頭的時候,那雙眸子中的目光卻十分平和,他微微向夏清語點頭示意,嘆息道:“得罪了,在下項廷芳。”

夏清語微微挑眉,暗道這男人還算是個磊落的傢夥,沒有為了求活命就把黑鍋扣在那些下屬頭上,也沒有先謝我,敢情他也知道我不是心甘情願過來的,呵呵,有點意思。

到底是穿越過來的女人,完全不像這個時代尋常女子那般被這半夜發生的事就嚇破了膽子,心神失守。夏清語落落大方的坐在床前椅子上,認真看著項廷芳沉聲道:“先前在院子裡我就你那個屬下說過,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我不會因為你們強迫我來此就心懷怨懟,能治你卻不肯治。但如果真的不能治,希望你們也講點道理,不要難為我們。”

項廷芳點點頭,顫聲鄭重道:“自然,無論能否治得了,在下可以保證娘子和兩位姑娘能安全離開。”

這種場合,這句保證其實真的沒有什麼力度,但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男人清澈的眸子,夏清語不知不覺間便覺著這人可以信任。

“伸出手吧,不用弄手帕,這種時候了難道還要講究男女有別?”揮揮手,讓金剛漢子把手帕收了回去,夏清語將三根手指搭在男人腕脈上,只是片刻功夫,她的眉頭便微蹙起來。

雖然出身中醫世家,診脈技術在中醫大夫中已經算是十分不錯,但夏清語清楚,在這個只有中醫的架空時代,自己號脈的技術恐怕也只能稱為中上之流,她所能依仗的,乃是從前在現代所接觸並學會的更廣博的知識,以及行醫十幾年間的豐富經驗:現代的病癥總比古代要豐富得多,疑難雜癥的交流和解決之道也比古代容易得多。

只看脈象,這男人應該是忽然發作了嚴重的急腹癥,這從對方發燙的手腕也可以判斷出來,以夏清語的水準,也就只能診斷到這裡了,具體的,她都要依靠其他手段。不過她並不慌張,事實上,即便如此,她對項廷芳的病也有了大致判斷,現在她需要的,就是支援這個判斷的證據。

所以在收了手後,她要求項廷芳把病史敘述了一遍,聽完後,她便嘆了口氣,斷定項廷芳的病癥應該是慢性闌尾炎忽然轉為急性,這在中醫上叫做腸癰,而稍後進行的診斷也證明瞭對方具有轉移性右下腹痛,麥氏點壓痛和反跳痛的闌尾炎典型癥狀,依據這個,在這架空時代裡,夏清語便可以確診,反正也沒有儀器和化驗可以提供更確鑿的證據。

“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燒的?”

夏清語看著項廷芳的眼中已經帶上了無奈和悲憫的色彩,而項廷芳看懂了,但他仍是平靜道:“從今晨便開始燒了,而且痛的越來越厲害,到如今用內力也壓制不住,從前吃的藥也不行……”

他喘息著說到這裡,便捂著腹部又痛苦的叫了一聲,然後才看向夏清語,苦澀一笑道:“是不是治不了了?”

“是。”

夏清語沒有猶豫:從早上就開始發燒,這男人撐到現在,就算是單純性的,只怕如今也轉變成化膿性或者壞死性的了,而在這個時代,在這個她還沒有做任何外科手術準備的時候,當唯一的中藥方子都失去作用後,除了暴斃而亡,甚至沒有什麼奇跡發生的可能。畢竟對方先前說過,用內力也壓制不住。

“怎麼……怎麼可能?公子內力渾厚武功高強,這……這腸癰先前還不厲害,如今不過是耽誤了一陣子,怎麼……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

金剛大漢的臉上汗水一瞬間便流成了小溪,他看著夏清語,撲通一聲就跪下去,啞聲道:“夏娘子,我知道您怨恨我們綁你……”

如果這是演電視劇,毫無疑問這就是狗血開撒的預兆。然而這是在真正的現實中,所以夏清語看著那一瞬間就急得濕透了衣衫的漢子,心中立刻就泛起了熟悉的痛恨和無奈,就如同她在現代時,面對著或平靜或痛苦離開人世的那些病人,也曾無數次的痛恨於自己的無力和無奈一般。

屋子中其他人終於都反應過來了,震驚和悲痛的氣氛瞬間籠罩整個房間,而也就在這時,夏清語打斷了金剛大漢的話,她鄭重道:“我先前就說過,我不會因為怨恨,能治而故意不治,但……我真的無能為力。”

“不可能,這不可能啊,夏娘子你怎麼也不能治?當初在周家,那個周梁氏和孩子明明都活不成了,就是你救活的啊……”

果然是因為周家的事。

夏清語垂下頭,有些悲傷的苦笑一聲:“是的,我能救她,但……救不了你家公子。”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4 09:57 PM


第二十七章 大膽的想法

“不可能,你就是心懷怨憤,如果你生氣,我可以現在就死在你面前。”

門外又傳來一個尖銳聲音,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那原本非常沉穩的聲調此時竟抖得不成樣子。夏清語回頭一看,就見先前綁了自己和白蔻白薇來此的黑衣漢子走進來,他手裡那把匕首就在胸前的心臟位置,只要輕輕往裡一送,一條人命就沒了。

“我說過我不會因為怨怒而故意不救人。”

夏清語豁然站起,憤怒的尖叫一聲:這些傢夥竟然敢懷疑自己的醫德,難道不知她現在心裡也很不好受嗎?項廷芳這麼漂亮精緻又溫和的男人,比那個渣男好一百倍,卻因為一個急性闌尾炎就要送命,只是一個急性闌尾炎啊,媽的不是腫瘤不是嚴重車禍不是農藥中毒不是跳樓自殺這些絕癥或者只剩下一口氣的嚴峻病情,就是一個急性闌尾炎,自己竟然救不了他,誰能夠理解她心裡憋著的那一大團快要爆炸的無奈和憤恨?竟然還冤枉她。

誰都沒有想到這個清麗穩重的女人忽然間就發飆了,頓時那些哀求聲哭泣聲議論聲便全都消失不見。項廷芳嘆了口氣,抬眼看著夏清語,輕聲道:“其實在娘子之前,已經有幾個高明的大夫來看過了,他們開的方子都是我以前吃過的,只是如今全都沒有作用,所以他們也早已斷言我活不過兩日去。也所以,娘子不必悲憤痛心,就如同您說的,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此非娘子之過。我這些屬下之所以暴躁,是因為他們把希望全都寄託在您身上,可這是很沒有道理的。娘子能夠不計前嫌,替我診治這一回,已經令我感激涕零,希望您不會因為這次事情便心緒憂煩。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娘子即便是杏林國手,可人力終究有限,敵不過閻王和天命。”

夏清語怔怔看著這個死期在即卻仍是以如此灑脫之態勸慰自己的男人,只覺心中十分酸楚,她低下頭,眼淚含在眼眶裡,輕聲道:“對不起,我……我真的無能為力。”

“我明白。”

項廷芳微微一笑,轉身對金剛和那個剛才以死相挾的黑衣漢子米明道:“好生送娘子出去,莫要為難她。”

米明艱難的答應了一聲,房間內外又傳來壓抑著的哭聲,金剛大漢猶自在項廷芳床前哭叫著,只說讓他撐下去,他要去把欽差隊伍裡從京城帶來的禦醫抓過來給公子治病。

夏清羽微微垂頭跟著米明往外走,很快來到外室門口,她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就看到項廷芳正安慰著金剛,又聽金剛大叫道“公子內力渾厚,只要您再壓制住一天,屬下定能將那禦醫擄來。”她不由得苦笑搖了搖頭,暗道內力渾厚又有何用?就算是東邪西毒南帝北丐,攤上這個病,也不能用內力就把闌尾給化沒了啊。

一念及此,腦海中忽地靈光一閃,夏清語一隻腳本來都邁出去了,此時卻猛然抓住了門框,停下了所有動作。

微垂著的頭慢慢抬起,夜幕上的繁星映入眼簾,她身子僵硬,喃喃自語道:“內力渾厚?內力渾厚或許化不了闌尾,但是不是可以抵擋一下手術後的炎癥呢?不是說練武之人都很少生病嗎?渾厚內力說不準就能壓制細菌呢?這是我沒有接觸過的東西,焉知不可行?”

“奶奶……”

白蔻白薇走上前,兩個丫頭都很焦慮,暗道眼看都要出門了,奶奶這會兒叨咕什麼呢?萬一被這些兇神惡煞的傢夥誤會她是能治而不肯治,那可不就糟糕了嗎?

而米明也在第一時間內就發現了夏清語的變化,他眼睛一亮,連忙上前躬身施禮,顫聲道:“娘子可是想出了別的辦法?”

“我……我不敢保證,但是……或許可以試一試。”

看到米明身上的夜行衣,夏清語終於想起這些人的身份,不由得吞了口口水:那可是做手術啊,開膛破肚的,一旦失敗了,這些人能放過自己嗎?萬一他們以為自己是心存報復所以找了個理由毀壞他們家公子身體怎麼辦?這些傢夥殺人不眨眼的,自己好容易穿越過來,若是因為一個手術失敗就被剁了腦袋,冤不冤啊。

夏清語心裡激烈掙紮著,米明卻渾沒在意她的猶豫,雙眼放光叫道:“縱然是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娘子也要試試啊,就如同在周家,您不也是二話不說就去救那婦人了嗎?”

廢話,那能一樣嗎?人家可不是你們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江湖客。

夏清語心中腹誹著,卻早被興奮過度的米明拽了回去。彼時項廷芳已經是痛的汗濕重衫了,看見他們,不由得面色一沉,微怒道:“米明,剛才我的話你沒聽見嗎?快好生送夏娘子回去,不許再另生枝節。”

“不是,公子,夏娘子說,或許……可以試一試……”

米明激動地聲音都變了,尖叫著如同女高音一般,而屋裡的哭聲議論聲再次停止,所有人都抬起頭,驚訝的看著夏清語,包括床上極力忍著打滾沖動的項廷芳在內。

被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夏清語只覺得壓力山大,又有些不好意思,這樣一會兒不能治一會兒能治的,好像大喘氣似的。她撓撓頭,對床上的項廷芳攤手道:“項……項公子,我……我有一個法子,可我不知道能否成功。”

“有法子就好有法子就好。”金剛高興地如一頭狗熊般沖過來,不由分說跪在地上就磕了三個響頭。

夏清語被嚇得退後兩步,看著那激動興奮的大漢,她握緊了拳頭,忽然把心一橫把腳一跺把眼一閉,拿出“豁出一切”的氣勢大叫道:“我這個法子要開膛破肚的,你們肯嗎?”

議論聲再次停了,這一回房間內外是真正的落針可聞,原本激動興奮不能自已的米明和金剛也都啞了,張大嘴巴瞪著眼睛,如同看瘋子似得看著夏清語。

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無奈苦笑一聲,夏清語搖搖頭:古人講究的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哪裡肯輕易損害?這樣也好,免得到時候救不活,會被當做故意毀壞公子身體般再砍了腦袋。

又等了一會兒,屋內屋外仍是一片死寂,夏清語嘆了口氣,正要轉身離開,便聽一個微顫的聲音道:“不知……娘子為何要開膛破肚?”

夏清語霍然轉身,只見項廷芳明亮似要燃火般的眸子緊緊盯著自己,見她看過來,這清俊男子忍痛擠出一個微笑,鄭重道:“如果……有道理,我……願意試試。”

這個男人……真不愧是自己第一眼看到就心生好感的花樣美男啊。

夏清語激動的小跑過去,站在床邊對項廷芳快速解說起來,時不時還拿手比劃著,於是項廷芳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顫聲道:“是說,只需要割開肚皮,把我身體裡這個化膿的腸癰割下來取出就好了,是嗎?”

腸癰只是闌尾炎的中醫說法,並非闌尾的名稱,不過這時候夏清語哪還顧得上糾正?她雞啄米一般點著頭說“是的。”但很快便憂慮道:“但是這個過程中,會有很多細菌……唔,就是說不管是把肚子割開,讓身體外面這些臟臟的塵埃沾染,還是你那個器官化膿流在肚子裡,總之……這些臟東西會讓身體承受不住,這時候要公子你和它們拼命戰鬥,如果你贏了,那你就能活,如果你輸了,仍是逃不了一死。我現在猶豫的,就是不知道你的內力對這方面有沒有幫助,如果有幫助,那應該還是活下來的面兒大。”

項廷芳點頭道:“我明白了。無論結果如何,我願意一試,就請娘子……為我開膛破肚。”

“其實只要破肚就可以,用不著開膛。”夏清語松了口氣,然後沉吟問道:“之前我聽公子說,您是從去年開始,慢慢的這病發作越來越頻繁,那我想知道,您從小兒有沒有過肚子隱痛的時候呢?”

她這句話倒是提醒了項廷芳,因仔細想了想,便伸袖子擦了擦額頭汗水,喘息道:“娘子一說,我想起來了,我……小時候,偶爾也會肚子痛,就和之前的肚子痛一樣,不過後來隨著功夫和內力一點點精進,那癥狀便消失了,我也沒在意,哪裡想到它竟是在我身體裡蟄伏下來,終於到去年開始泛濫。”

夏清語眼中目光更加明亮,雙手一拍,脆聲道:“這就好,你這闌尾炎恐怕是小時候便有了,但竟然被你的內力生生壓制了這麼多年,說明內力對於抗炎消毒還是有一定效果的,那公子的贏面又大了。”

項廷芳正色道:“如此,就請娘子為我施術,另外,闌尾炎是什麼?抗炎消毒又是什麼?”

夏清語無語看著項廷芳,心想都這個時候兒了,您還不忘因為兩個新鮮詞兒不恥下問呢?這也太八卦了吧?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4 10:00 PM


第二十八章 史上最簡陋的手術

“唔,就是指……這個病癥和稍後與那些臟東西抗爭的過程。”夏清語揮揮手,然後嚴肅道:“既然公子同意,那我就讓他們準備東西,稍後便為您施術了,咱們……咱們可得事先說好,就算……就算失敗了,沒……沒救得了您,您這些手下,也……也不能殺我泄憤。”

“娘子放心,他們雖是魯莽之輩,還不至於連好歹都不知道。”

項廷芳說到這裡,原本面白如紙的臉龐上登時便顯出幾絲威嚴之氣,緩緩看著屋裡所有的人,沉聲道:“你們聽見了嗎?無論我是死是活,都不許傷害夏娘子和兩位姑娘一根毫毛,不然便是對我的背叛和不敬,如敢違背,即便黃泉萬裡,我也必來追索爾等,哪怕神魂俱滅,亦在所不惜。”

“屬下不敢。”

立刻齊刷刷就跪了一地的人,夏清語驚訝看著這些人對項廷芳無比敬畏的承諾絕不難為自己,暗道我去啊,這位項公子是什麼人啊?他這待遇……這只有皇帝才會有的吧?年紀輕輕便能讓一眾下屬如此敬畏忠心,難道這就是書上說的天才型領導人物?唔,這樣的人,竟然因為一個急性闌尾炎就在鬼門關口徘徊,老天,不會鬧到最後,還是一個天妒英才英年早逝的結局吧?

她這裡心中亂糟糟想著,那邊金剛和米明已經跪爬到床前,米明顫聲道:“公子……此事……此事萬難,還當好好考慮……”

不等說完,便聽項廷芳大吼道:“考慮個屁啊?你家公子我都要活活痛死了,我現在痛的想打滾你知不知道?別說夏娘子要救我,就是她現在拿把刀要殺我,我也寧可去死知道嗎?你不瞭解這份痛苦就給我滾開,按照夏娘子的吩咐做。”

屋內外所有人,包括那兩個服侍公子從小到大的老僕,都沒有看到項廷芳像此時這般失態過,而能讓一向優雅溫和的公子化身為兇獸,那只能說明:他現在真是痛的要死了。

米明哪裡還敢多嘴,連滾帶爬來到夏清語身邊,一疊聲道:“夏娘子,您有什麼吩咐,盡管說。”

“先用醋把這屋子薰蒸一遍,所有人不許再在這屋裡,醋薰蒸完之後你們都要出去,只留兩個丫頭和我在此做手術。”

夏清語回過神來,立刻開始吩咐,見米明露出猶豫之色,念在這人對他家公子忠心耿耿的份兒上,她耐心解釋道:“人多的話,這屋裡的塵埃和臟東西就多,到時候公子抗炎會更辛苦。”

“好,我知道。”

米明深吸一口氣,暗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媽的現在反正都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還不如行險一搏呢。

“然後還有幹凈的白布,最好是那種吸水的棉布,要在床周圍多放幾盞蠟燭,要鋒利的沒有用過的小刀或匕首……”夏清語有條不紊的吩咐著,米明聽著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眼睛都發直了,幸虧他天性聰明,過耳不忘,饒是如此,也差點兒因為太過震驚而分神。

“差不多就是這些東西了。”

夏清語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看著項廷芳,沉聲道:“項公子,這些工具……已經是我盡力能夠想到的了,沒有……麻藥,也沒有其他趁手的工具,或許你會活活痛昏過去,希望您……可以忍一忍。”

即使是在這樣痛苦的時刻,項廷芳那雙眼睛依然是清澈透底,他用溫和鼓勵信任的目光看著夏清語,輕聲道:“娘子放心吧,我又不是沒有經歷過這些的人,痛昏過去,也總比死強。”

夏清語點點頭,揮手命人上前將項廷芳綁在床上,想到自己來古代的第一臺手術就是在這樣糟糕的環境下,她不由得苦笑不已,暗道《名門醫女》裡的齊悅穿過去好歹還有只醫療箱,幫她度過最開始那段日子,很多東西,例如手術刀片什麼的,一直跟著她到最後。我可好,比齊悅還不如,什麼都沒有,就要在這裡做一臺闌尾炎手術,老天啊,我真的不是得了失心瘋嗎?

一面沉思著,周圍人早沉默將她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屋子用醋薰蒸了一遍,幾十隻兒臂粗的牛油巨燭按照夏清語的要求擺放在床四周,雖然效果比起無影燈差了不知道多少倍,然而在古代,這也已經是倉促間能夠做到的最好光源準備了。

米明把一柄鋒利的匕首遞到夏清羽手中,在確定這把匕首沒在任何人和動物身上用過之後,她深吸一口氣,對白蔻白薇道:“你們兩個在我身邊,幫我擦汗和遞東西。唔,待會兒的場面可能有些血腥,但是你們既然跟了我,遲早要經歷這些,所以不能害怕,想吐也要給我忍著,早晚都要習慣的。你們只在心裡告訴自己,這是救人,不是殺人就行了,明白嗎?”

白蔻白薇都是小臉煞白,然而聽了主子這番話,卻不約而同的用力點頭。於是夏清語在自己身上系好那塊幹凈白布,讓白蔻白薇也用白布蒙了前身,這才走到床邊,彼時項廷芳手腳都被捆的結結實實,確保他即便因為劇痛而掙紮,也不會有太大的動作影響手術。

米明和金剛等人按照吩咐,擔憂的退了出去。剛剛聽了夏清語和兩個丫頭的話,於是眾人此時的心情就好像是聽見最親的人上手術臺,結果做手術的卻是個畢業新手的那些現代病人家屬一般,焦慮忐忑不已,米明甚至都有些後悔自己沖動之下去綁架這三個人回來了:破開肚子啊,她們真的是大夫,而不是吃人的魔鬼嗎?尤其不讓人留在裡面,怎麼聽都不靠譜,不過還好,端兒此時應該就在密室裡,他是完全可以看到臥房情況的吧。

正想著,肩膀上就被一隻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一回頭,就看見金剛那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聽他安慰道:“不用多想,公子的病已經是這樣,先前那麼多大夫都說必死無疑的,如今也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反正……公子說的對,咱們江湖中人,還在乎身上多幾個窟窿嗎?若是能救活,那……那……不就好了?”說到後來,聲音也顫得不像樣子,顯然也是憂心焦慮不堪。

米明苦笑一聲,暗道就你這模樣,還張羅著來安慰我呢。一面扭頭向那關了的臥室門看去,喃喃道:“也不知道這會兒,是不是破開公子的肚皮了,你……你給公子嘴裡墊的那手巾卷兒沒問題吧?”

“這種小事我能做不好嗎?”金剛也是死死盯著那扇門,拼命忍著沖進去的沖動,喃喃道:“怎麼裡面一點聲音都沒有呢?公子啊,都這個時候兒了,您就別強撐著了。”

事實上,項廷芳還真不是強撐著不出聲,從早到晚這一天的劇痛,早已經把他折磨的身上沒一點力氣了,相比之下,那鋒利匕首劃開自己的肚子時雖然也讓他痛的額頭上冒冷汗,但奇異的並沒有讓他痛昏過去。

莫非這便是痛的麻木了?

項廷芳苦笑心想,目光落在神情專注的夏清語身上,他心裡有一絲好奇:這會兒自己的肚子應該被剖開了吧?她的手大概正在裡面尋找那個爛了的腸癰吧?可憐她先前差點兒把手都燙出泡了,說這叫消毒?自己素日裡也不是沒和大夫打過交道,怎麼從來沒聽過這種說法呢?哦不對,現在不該想這個,可是,一個女孩子啊,她對著這剖開的肚子和腸子,怎麼……怎麼會面不改色?明明身旁那兩個丫頭都搖搖欲墜了不是嗎?

“啊……”

即便是拼命地分散注意力,也終于被夏清語在刀口裡摸索尋找的疼痛給擊倒了,項廷芳慘叫一聲,臉上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然而他整個人竟然還是沒有昏倒。

闌尾炎這種小手術,對于夏清語來說,那真是閉著眼睛都能做的最基本手術了。不管是化膿的還是壞死的,抑或腫成了豬尿泡一般。她根本都沒有怎麼扒拉,便尋到了那個腫脹的小東西。

抬頭神色復雜的看了項廷芳一眼,暗道大哥啊,你咋還不昏過去啊?你不知道你現在不昏過去,等下會痛死的嗎?割闌尾啊,可不是在身上劃道口子就能比的。你老不昏過去,我壓力很大的你造嗎?

心中想著,手上動作卻不停,微微偏頭讓白蔻擦去額上汗水,這邊手裡接過白薇遞上來的幹凈白巾,如果不是時間不允許,這些白巾應該在鍋裡煮一下,晾乾了再用。然而此時卻顧不上那麼多了,用白巾將腹內的最後一些血水膿液吸取,她手起刀落,將那根腫脹化膿的闌尾給切了下來。”

還好沒有壞死,這應該就是上天給的唯一一點憐憫了吧。聽著項廷芳猛然發出的淒厲慘叫聲,夏清語逼著自己鎮定心神,把那根闌尾隨手扔進桌上備好的白瓷盤裡,抬起頭再看項廷芳,卻見這堅強的男人終于如願以償的昏迷過去。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4 10:02 PM


第二十九章 去客棧看看

因為沒有口罩,所以夏清語和白蔻白薇不能說話,甚至她要求兩個丫頭不能喘粗氣,好在這只是一臺簡單的小手術,並不需要白蔻白薇做什麼。

針線仍然是她隨身帶著的彎針和魚線,夏清語冷靜的縫合,一邊在心裡嘆氣,暗道這項廷芳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梟雄人物,結果就因為得病早,我還沒有為外科手術做好任何準備,他就攤上了,如今不得不用這爛到家的彎針魚線,和周嫂子是一個待遇,這會兒看來,梟雄和平民產婦又有什麼差別呢?

這臺手術絕對是歷史上最簡陋的手術沒有之一,簡陋到夏清語自己都覺得,若是項廷芳真能被自己救活,然後痊癒,那就完全是上天降下的奇跡。

隨著最後一針落下,看著白皙肚皮上那道還算平滑的刀口,她終於松了口氣,暗道我容易嗎?就算是歷史上真正的第一臺手術,也沒簡陋成這樣吧?好歹人家那些醫學前輩是有鑷子可以用吧?我呢?媽的鑷子是兩根銀筷子把頭削扁了,小剪子是不知哪裡找來的剪線頭的繡花剪子,這……次奧,我真的就利用這些最簡陋原始的工具把這手術做下來了?這……這本身就是奇跡啊。

早在項廷芳昏迷前的那聲慘呼時,金剛就忍不住了,拼命的想要沖進屋看自家公子的情況,倒是這會兒米明完全冷靜下來,命人死死的拽住他,一面沉聲道:“已經等到這個時候,就算夏娘子想做什麼,也全都做了,你這會兒進去也是於事無補,何況,萬一成了,卻因為你突然闖進去而前功盡棄,那又怎麼辦?”

金剛漸漸冷靜下來,然而接下來屋中便再沒有任何聲音,他的心又提起來。如此在焦慮擔憂中煎熬著,只覺著時間過了有一輩子那麼長,忽然就見門開了,然後夏清語身旁那個小丫頭走出來,看著他們道:“奶奶讓我出來和你們說一聲,手……手……術已經做完了,但是你們還不能進去,她會在屋裡照顧公子,等到天亮了,你們才可以進。”

“這……這是什麼規矩?既然都做完了,為什麼還不讓我們進去?”

金剛急了,卻見白蔻微微皺眉道:“先前奶奶就和你們說了,那屋子是薰蒸過的,盡量不要進人,免得臟東西多,就是因為擔心你們忘了,才讓我出來和你們說一聲,沒想到你們果然就給忘了,真是的,看著也年輕的緊,忘性竟然這麼大。”許是感受到了這些人的焦慮擔憂心情,白蔻覺著這些人也沒那麼兇惡了,這會兒就是一群為主子擔憂的可憐人,因此膽子也大起來,不然打死她也不敢和這些人如此不客氣的說話。

“我們公子……還好吧?”米明抓著金剛,顫聲問了一句。

白蔻點點頭,腦子裡回想起剛剛那些血腥的畫面,她只覺得胃裡翻江倒海一般,卻強行壓制住了,暗道白薇都沒怕,我可不能這樣丟人,不然日後怎麼有臉跟著奶奶做大事業。一念及此,便逼著自己鎮靜下來,沉聲道:“奶奶從公子肚子裡切了一個東西,看著不大,奶奶說那就是差點兒要了公子性命的傢夥,如今既然拿出來了,只要公子醒來,能用內力配合著草藥戰勝那些臟東西,這條命應該就是救過來了。”

“太好了,上天保佑。”

刀口上舔血的人,哪裡信什麼天地鬼神,然而此時屋中所有人都跪下祈禱,只聽得白蔻有些惴惴不安,吶吶道:“你們別現在就急著謝上天啊,還是等公子徹底痊癒了再謝吧。”

話音落,就見白薇也走了出來,手中拿著一張薄紙,沉聲道:“這是奶奶開的藥方,你們快想辦法去藥鋪買藥吧,這會兒快天亮了,可奶奶說這藥等不得,所以……”

她不等說完,米明便一把奪過那藥方,連聲道:“不敢耽誤,我這就去拿藥。”說完一陣風似得出了院子,那一溜煙塵只看得白薇眼睛發直,然後才無奈搖頭笑了笑,和白蔻一起回了房間。

“不見了?那麼大三個活人,怎麼可能說不見就不見了?是不是她們發現了你,連夜搬走了?”

江府的松濤院中,陸雲逍正在用早飯,一碗粥還沒喝完,就見一大早便出去辦差的朝雲慌慌張張跑進來,說夏清語主僕三個都失蹤了。

這消息十分令陸雲逍意外,不過想一想,卻又釋然,暗道那女人大概也是恨我入骨,既然昨天朝雲被白蔻看見了,她們得知後,自然不可能還住在那裡,這是打定主意要避開我呢。

正想著,就見朝雲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得,急急道:“爺,不是這樣兒的,昨兒奴才打聽到奶奶這兩日都是一大早就出去,所以我今天一大早就過去了,誰知等了一刻鐘,也沒見她們出來,也沒見她們下來用早飯,問了小二,說是也沒要早飯過去,奴才就有些擔心,想著反正昨晚兒都讓白蔻看見了,就過去看看也無妨,誰知推開房門,奶奶和白蔻白薇都不在,倒是她們的包裹還在屋裡,那掌櫃的哭天搶地,只說奶奶是偷偷逃走要賴他的房錢,要把包裹拿去抵房錢,讓奴才訓斥了一頓。爺,我想著奶奶那性子,必不至於偷偷離開,就算離開,也不可能把包袱留在客棧裡,所以,這肯定是不知道昨晚兒出了什麼事情,爺,如今咱們怎麼辦?”

陸雲逍面色有些不好看,卻仍是將粥吃完,然後他站起身擦了擦嘴,對暮雲道:“走,過去看看。”

聽見他這句話,朝雲和暮雲都有些吃驚,彼此對視了一眼,暗道怎麼回事這是?爺對大奶奶還是這麼在意的嗎?平時提起來不都是恨不能吃肉喝血的?怎麼一聽說大奶奶好像出事了,就這麼緊張?難道我們跟了爺這麼多日子,竟然沒猜中他的心意?

事實上陸雲逍當然沒有緊張,不過因為他的行為的確是出乎了兩個小廝的意料,所以那兩個傢夥自動就為這個行為加了不少莫須有的標簽。

換了一襲長衫,主僕三人出了院門,就見桑綠枝正和小侍女桂花往這邊來,自從住進江家後,阿醜便住在松濤院的小廈子裡,宛如被所有人遺忘的存在,就連桑綠枝這個主子,似乎也忘了自己還有個僕人在此處,從沒在陸雲逍面前提過他。

陸雲逍心中清楚,這是對方討好自己的表現,到了江家後,桑綠枝換回女裝,一舉一動都是女兒家的優雅矜持,她大概巴不得自己忘了她出京還帶了個男僕這種不太合適的事,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是有些不喜,暗道此女整日裡將什麼醫者仁心掛在嘴邊,其實卻是寡情薄幸,呵呵,莫非院正之女都是這個德性?

桑綠枝當然不會知道陸雲逍對自己的評價,她還覺得自己所作所為十分得體大方,她離開家,身邊肯定要帶著個男僕防身,如今既然安定下來,她自然不能再管那個男僕如何,反正江家餓不死他,若是貿然動問,一則顯得不信任主人家,傷感情;二來她一個高高在上的主子,去關心一個僕人,這像話嗎?

如今桑綠枝的眼裡,只有陸雲逍這只剛剛休妻的京城天字號金龜,見他們三人出來,便忙迎上前笑問道:“怎麼?小侯爺又要出去?”

陸雲逍點點頭,而朝雲想起主子這是要去查探大奶奶的下落,再看這笑得動人的桑綠枝,心中便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耳聽得那女人還在問要去哪裡,就差沒說出她也想和小侯爺一起同遊了,於是他心中這股感覺就越發強烈。

“女孩兒家離家出走已經是極為不妥,如今到了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還到處走動,讓人知道,你還要不要名聲了?”

陸雲逍自然不想和桑綠枝一起,然而眼下又不能和這女人公開撕破臉,好在他知道對方的死穴在哪裡,果然,此話一出口,便立刻奏效。桑綠枝滿心不甘,卻也不得不表現出女兒家的溫柔順寧,眼睜睜看著陸雲逍離開。

“真是個拖泥帶水的。”

走出大門口,朝雲回頭看了一眼,忽然嗤笑一聲,然後看著陸雲逍道:“爺,我覺得這位桑姑娘也真是太虛偽了,比大奶奶差得遠。”他如今腦子裡都是被休後的夏清語,一時間倒沒想過從前那位大奶奶在這方面也不遜色于這位桑姑娘,不然也不至於弄得全府上下就沒一個人喜歡她的。

“虛偽與否,和你有關系嗎?”陸雲逍冷哼一聲,瞪了朝雲一眼:“記著,咱們只是去客棧看看,不許橫生枝節。”

“知道了。”朝雲摸著鼻子低頭答應了一聲,心想我沒猜錯啊,爺對大奶奶,果然還是恨之入骨的,就算這個桑姑娘很不堪,他也不願意因為這個對比而說實話。既如此,為什麼還要來查看呢?大奶奶的死活爺不應該放在心上啊。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4 10:05 PM

第三十章 手術成功

到了客棧,那掌櫃的看見他們,便上來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訴起來,只說自己這小小客棧經營有多麼不易,那主僕三人住了兩天,竟然房錢都沒結就跑路了,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巴拉巴拉說了一大通,好像沒了夏清語幾人的房錢,就活不下去了似得。

陸雲逍定力一直不錯,然而在這客棧掌櫃竟然跟著他們到二樓還在哭訴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了,兩只腿都很癢癢,恨不能將這聒噪的傢夥給踹下樓梯才痛快。也就是在這惡向膽邊生的關頭,暮雲察覺出主子已經在忍耐的極限,忙從口袋裡掏出二兩銀子,扔給那掌櫃的道:“行了,你滾吧,再沒完沒了當心爺踹你下去。”

二兩銀子夠在這個客棧裡住上一個多月了,當下掌櫃的立刻眉開眼笑,點頭哈腰的下了樓梯,又吩咐小二上來伺候著幾位貴客。

夏清語主僕三人住的房間很小,小的讓陸雲逍這個恨她入骨的男人也禁不住心中惻然,暗道她從前在家都是錦衣玉食,最喜歡房間闊朗精緻,如今這麼小個地方,還不如素日裡沐浴的房間大,真不知她是怎麼忍過來的。

當然,這絲感慨也是轉瞬即逝,主僕三個在這房間裡轉了一圈,基本上就把所有東西看遍了。暮雲眉頭緊鎖,喃喃道:“這真是奇怪,若是有綁匪,奶奶和白蔻白薇不該連掙紮的痕跡都沒有,哪怕是叫兩聲呢,客棧這麼大,就算大家都睡著了,也不可能一個聽見的人都沒有吧?”

小二在後面插口道:“剛剛掌櫃的已經問遍了,沒人聽見喊叫,或許來找房裡這位娘子的是她的熟人,她只是有急事出去了,所以包袱什麼的也沒全帶走,也沒喊叫掙紮。”

陸雲逍沒理他,想了想來到門邊,輕輕抬起門栓細看,雖然昨夜米明已經非常小心,然而匕首撥動門栓的時候,還是留下了一些小小的痕跡,陸雲逍雖是貴公子,這些年為皇上辦事,也沒少天南地北的走,江湖經歷是十分豐富的,看到這些微小痕跡,他眼前便現出昨夜那夜行人慢慢撥開門栓進來的畫面,原本平靜的表情也不由陰沉起來。

“爺可是發現了什麼?”

朝雲暮雲一看見爺這模樣,心中便清楚了,連忙上前輕輕問了一句。陸雲逍卻沒有說什麼,直到三人走出客棧大門,他才對朝雲暮雲道:“帶著我的欽差印鑒,去尋當地官府捕頭,要他們在城內和城外撒下網來,密切注意她的行蹤,那門上有刀痕,她們並非自願出去,而是被人綁走的。是了,朝雲不是說這兩天她都在擺攤子行醫嗎?讓人格外注意些醫館藥鋪,看看有沒有什麼異常的事情發生?留意舟山城內有沒有受傷得病的江湖人,如果真是擄走她們去治病,那這人的身份只怕也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

朝雲答應一聲,領命而去。這裡暮雲看了陸雲逍一眼,他很清楚自家爺這些安排十分正確,他唯一不解的,是爺為什麼會把大奶奶的事放在心上呢?不是早就恩斷義絕了嗎?還是說,爺真覺得江老爺子的那病,只有大奶奶能瞧出來,所以他才會不惜動用欽差印鑒,也要尋找大奶奶的下落。

“和這些無關。”

仿佛是看出了暮雲的心思,陸雲逍淡淡說了一句,然後他負手望天,輕聲道:“當日她被休後,仍是救了老祖宗一命,我欠她一個情,今兒若是有機會能把這個情還了,那是最好不過。”

暮雲這才明白為什麼陸雲逍那樣痛恨夏清語,這一次卻態度大變對她如此關心,想到當日夏清語離開,爺在書房窗前站了一夜,喝的那一壺悶酒,暮雲不禁嘆了口氣:欠人情的日子不好過啊,尤其是爺這樣的身份,偏偏欠的還是最恨的那個人的人情,偏偏這人情還還不上。

默默退出房間,暮雲握了握拳頭,暗道這一次若是能把大奶奶救出來,那爺欠她的人情可就還上了,從此後爺心裡也不會再有這麼一塊石頭……等等……

暮雲輕快地腳步驀然停止,手攀著旁邊的廊柱怔怔出神,暗道若是這一次情還上了,那大奶奶幫爺來給江老爺子看病,爺到時候豈不是又要欠新的人情?那……那又要什麼時候才能還清?大奶奶總不會這麼倒楣天天被人綁架吧?

想到這裡,暮雲痛苦的揪了揪頭發,心想你說這事兒鬧得,人家別的夫妻反目,之後都是成仇,老死不相往來,甚至一輩子也不會再見對方一面。哪像我們爺和大奶奶,這藕斷絲連絲連藕斷的,一次次糾結牽絆著,這……這還越鬧牽絆越深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

暮雲在廊下苦惱的時候,舟山城北位於明月山腳下的別院裡,正響起一陣潮水般的歡呼聲。

夏清語昨夜幾乎沒有睡覺,因此到天亮後,實在是支撐不住了,看著項廷芳雖然還在昏迷當中,但生命體征還算平穩,於是便和白蔻白薇到別室歪了一會兒。米明記得她的囑咐,只派了一個丫頭進去照看公子,這裡等她們一出門,就打開密室門把端兒放了出來。

“……我都懵了,真想不到,夏娘子看上去那麼文弱秀氣啊,結果小刀一劃,公子的肚皮就破了,那血一下子就湧了出來。這要不是我當時在密室裡把外面的話聽得一清二楚,我非出去和她拼命不可。後來她就拿那個棉布,在公子那刀口裡蘸啊蘸的,我一開始不知道什麼意思,直到她都弄完了,我才想起來,原來是用那東西吸公子肚子裡的血呢……”

外室裡,端兒喝著茶水,唾沫橫飛的和眾人講述他在密室裡看到的一切,一直說到夏清語把那個東西拿了出來,然後縫合項廷芳的傷口,只聽得眾人目瞪口呆,暗想世上哪有這般不可思議的事?這……這還是人嗎?那位夏娘子該不會是狐妖變的吧?目的就是為了吸血,哦,也不對,那些蘸血棉布拿出來後都燒掉了……

眾人此時的心情都有點風中淩亂如魔似幻,金剛和米明只後悔當時自己太緊張,以至於腦子都不靈光了,如果他們也進了密室,是不是就也能看到全過程?當然,這並非是獵奇心理作祟,雖然兩人對夏清語的手段的確是有些好奇,但最重要的,是他們覺著當時自己在密室裡的話,可以監視夏清語的舉動,從而判斷她那些動作是不是存心對公子不利。

夏清語要是知道這兩個傢夥的想法,只怕要和他們拼命了:奶奶的姑娘我費了多大勁兒,才說服自己進行這個看上去驚世駭俗的手術,我冒了多大的危險啊?我一夜沒睡都快累成狗了,結果就得到你們這樣一個懷疑?不找你們拼命還留著呢?

不過此時她已經在別室裡開始呼豬頭,所以自然不知道這些傢夥們的想法。那邊眾人聽了端兒的講述,個個議論紛紛,也就在這個時候,就聽內室丫頭驚喜的叫聲傳來:“公子,您醒了?”

這一聲聽在屋外的漢子僕婦耳朵裡,當真是如聆仙樂,眾人潮水般站起身,正想呼啦啦湧進屋裡查看公子的情況,忽然米明面色一變,伸手攔住道:“都不要進去,忘了夏娘子的囑咐嗎?讓華伯和我先進去,我們問問公子的情況,出來和你們說。”

“憑什麼你們先進去啊?華伯我沒意見,但你這傢夥還能比我更有資格先看公子嗎?說起來,我在公子身邊的時候可比你多得多。”金剛不滿意了,惡狠狠瞪著米明,那眼神很明顯:你丫的敢在這事兒上以權謀私,我和你拼了。

“你長得太高大,所以臟東西多。忘了夏娘子離開時是怎麼囑咐的?”米明冷哼一聲:和我鬥,門兒都沒有。

金剛沒想到這廝竟然連如此無恥的理由都搬出來了,一時間只覺著心裡這個委屈啊,咕噥著悲切道:“長這麼高大怪我嗎?我爹娘生我的時候也沒徵求我意見啊,早知今日,當初在娘肚子裡的時候就該少吃點兒,真是的……”

項廷芳的情況還不錯,米明看著他臉上的平靜表情,眼睛都濕潤了,喃喃道:“上天保佑,公子您……您此時覺著如何?”

“身上有些發虛,肚子還有些痛。”項廷芳微微一笑,見忠心耿耿的下屬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他連忙道:“不用擔心,已經不是先前那種疼得人汗流浹背的滋味兒了,這會兒的疼和那時候不一樣,想來夏娘子既然在我肚子上開了一刀,那這個就該是刀口的疼,那股要人死命的疼法兒倒是沒了,我想著,這大概就是腸癰被去掉了的關系。”

米明立刻轉憂為喜,顫聲道:“如此甚好,是了,夏娘子囑咐說,公子醒來就要喊她過來,還要給公子用藥,對,她還說實在疼得厲害,還能用針灸止止疼痛,我……我這就去叫夏娘子。”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9:09 AM


第三十一章 隱禍

項廷芳搖頭道:“夏娘子一夜沒睡,我這會兒覺著還好,讓她好好歇歇吧,等她醒了,再來看我也是一樣的。喝藥的事,你們按照藥方子煎來我喝就是,既然都是人家安排好的,何苦為了這點小事還去動問?又不是屬算盤珠子的,得讓人家撥一撥才會動。”

米明想想的確是這個道理,於是答應了,便往外面來。眾人看他出來,聽說公子病癥確實好了,都紛紛念佛祈禱起來。獨有金剛湊到他面前,嘿嘿笑道:“這下好了,公子的病好了,我看會裡那些老傢夥還有什麼話說?哼!咱們這一路來遇到的事情,保不齊就有那些老棒子使得壞兒,之前因為公子的病,沒心思和他們算賬,如今總算是懸在我心裡這把刀放下了,那些老東西,看爺爺怎麼收拾他們。”

米明看了他一眼,冷哼道:“你從來都是這樣,馬後炮精神。既然公子痊癒,這些事情自然由他籌謀做主,你不過是當個打手罷了,在我面前擺出這麼個智珠在握的模樣作甚?如今我倒是擔心這夏娘子,她的前夫畢竟就是陸雲逍,你說如今她被咱們擄了來,會不會讓陸雲逍那邊生什麼疑心?”

金剛笑道:“這些日子咱們跟著夏娘子,看得清清楚楚,她何曾和陸雲逍那邊聯系過?就昨天因為公子病情加重,所以咱們沒顧上跟著她,難道就能聯系上?這世間哪有如此巧合的事?不過你說的沒錯,小心駛得萬年船。只是當時你擄人的時候,恰是入夜,街上還沒宵禁呢,那客棧後巷子來來回回總有馬車經過,怕的什麼?你不是說也沒人注意到你們嗎?”

米明沉聲道:“雖是這麼說,我還是覺著心裡不大安寧。罷了,就算那陸雲逍要找她,恐怕也要花兩天功夫,到時候只要公子見好,咱們便把她送回去,立刻撤回島上就是,如你說的,會裡那些老傢夥,也該讓他們知道知道厲害了,不然一個個都有些不像話。”

說到此處,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對金剛道:“對了,有一件事你得幫我記著,當時我帶夏娘子離開時,她還以為我是打劫的,說她們沒有多少錢,我那會兒答應過她,只要她能治好公子,我們要給她報酬的,俗語說,人無信不立,這事兒你和端兒說一聲,人家可是公子的救命恩人,何況日後恐無再見之期,你得讓端兒準備點豐厚報酬,我的意思是,除了金銀,這回咱們隨身帶的那些什麼珍珠寶石的,也可以給人家一些,你說呢?”

“這事兒讓端兒操心去,我這麼頂天立地的大丈夫男子漢,難道要為這麼點金銀珠寶去算計?”金剛冷哼一聲,昂首離開,氣得米明在後面咬牙跺腳,喃喃罵道:“呸!你是男子漢大丈夫,瞧不上這些銅臭味兒,你怎麼不說沒有這些銅臭,你連飯都吃不上一碗呢?明明每頓吃一鍋,是我們好幾個人的量,不是咱們公子有錢,誰養得起你?這會兒還有臉說這種無賴話。”

話音未落,米明忽然就覺得心中有一股怪異的感覺生了出來,轉頭一看,就見一個青衣小廝已經走到了院門處,轉眼間就消失在門外。這本是極平常的場景,雖然項廷芳生病,但別院並未因此而封閉,僕人們出去辦差都是尋常的,不過米明卻是摸著下巴,眼中全是警惕和深思,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陰冷一笑,淡淡自語道:“呵呵,急著報信嗎?去吧去吧,一定要給那個老傢夥一個大大的驚喜啊,如此才不枉我養了你這只老鼠這麼些年。”

“季爺,從別院那邊傳來的消息,盟主已經徹底痊癒,今天早上燒都退了,如今您在這裡很危險,一旦被盟主知道,他不會放過您的,還是早做退路為好。”

季爺蒼老滿是皺紋的臉上肌肉顫抖了兩下,慢慢放下手中核桃,淡淡道:“果然是小兔崽子命不該絕嗎?多少得了腸癰的人最後都免不了暴斃的下場,當日服侍我的老袁,那也是個外家功夫頂尖兒的,結果一夜之間就沒了命,那會兒欒聖手可還活著,是他親自幫老袁看的病,都說沒救了,果然第二天早上就斷了氣。如今,這世上竟然出現會治腸癰的大夫來了?還是個嬌滴滴的小娘子?他媽的說出去誰信啊?”

那一直在前方躬著身體稟報的下屬小聲道:“據探聽來的消息,這位元元夏娘子乃是太醫院前任院正的女兒,兩個月前才被壽寧侯府的世子爺給休掉,哪裡想到她竟然會來江南?”

“院正的女兒又怎麼了?她老子都因為用錯藥被殺了頭,她難道還能強得過她老子?當日先帝在位時,最寵愛的如妃娘娘不就是暴斃而亡,事後傳出的消息也說是腸癰,那時候姓夏的不也是院正嗎?他要是會治,能冒著殺頭危險看如妃娘娘死?如今他女兒倒會了,這算什麼?青出於藍勝於藍?屁!”

下屬不敢再說,暗道不管您老人家服不服,盟主的確是得了腸癰無疑,那些大夫都斷定他活不過兩天,可如今,人家好端端的痊癒了,若是為了裝病釣咱們上鉤,這病也該拖幾天才是,哪裡有這麼快就康復的?

心中想著,嘴上卻不敢說,耳聽得長老還在那裡喃喃咒罵,他忽然想起另一個消息,連忙上前一步小聲道:“對了,那個陸雲逍此時就在舟山,從衙門內線裡傳來的消息,如今他正在找那個夏娘子。”

陸雲逍三個字總算讓季爺冷靜了下來,他沉默了一會兒,方咬牙道:“陸雲逍這個人精明的厲害,莫非他是嗅到了什麼味兒?奇怪,以那個小兔崽子的才智,不該讓他抓住馬腳啊,還是說?他們當初病急亂投醫,這事兒做的不周密,所以才會讓陸雲逍察覺?”

下屬連忙道:“聽說只是讓尋找那個女人,並未提及其他任何事,想來不該是盟主那邊暴露了身份才是。”

季爺冷笑一聲道:“既然不是暴露了身份,怎麼還這樣興師動眾?愛老婆嗎?不對啊,那女人不是都被他休了嗎?又說是因為那女人害了他的骨肉,他對那個女人恨之入骨,既如此,怎麼又會大費周折的找她?”

下屬一臉苦逼表情,暗道您老人家問我我問誰去?我只負責收集消息,又不是您的智囊。

“太他媽亂了,都是那個女人鬧得。”

季爺大概也覺著這當中千頭萬緒不好整理,眼睛一瞪,伸出肥厚手掌一拍桌子,那堅硬的紅木八仙桌上立刻出現了一道恐怖的裂縫,然後他站起身來,咬牙道:“你說的沒錯,不管怎麼樣,小兔崽子死不了了,他死不了,我們這幾個老傢夥的麻煩就大了,我這就去杭州,然後走水路回島上。不過,在此之前,我得看著那個女人死了,才能放心,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下屬嚇了一跳,連忙道:“季爺,那女人不過是個大夫,能有什麼作用?咱們用不著殺她來引起盟主的怒火吧?”

“怎麼沒有作用?她不是那小兔崽子的救命恩人嗎?就沖這一點,便該殺。更何況,那邊還有陸雲逍不懷好意,他大概是想借著這根藤摸到一顆大瓜,雖然我很盼著那小兔崽子死,但是我不想看見他死在官府手中,尤其是不想看到他死在陸雲逍這條皇帝豢養的忠心耿耿的狗手中,陸狗的官服上染了多少我們會中子弟的血?現在還想用我們的血換來青雲路?想都不要想。我看啊,那小兔崽子恐怕也急著回島,在此之前,他一定會讓那個女人離開,讓人盯緊了,只要對方離開別院,立刻動手殺了。”

說到最後一句話,季爺的眼中猛然迸射出一股令人心悸的精光,那下屬看的心膽俱寒,連忙答應一聲,轉身下去安排這件事了。

夏清語絲毫不知道自己就因為救了項廷芳,便面臨著一場殺身之禍。她這會兒只顧著看桌上那些據說是給自己的報酬,樂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項公子,雖然……我確實是救了你,那個……動手術的過程也的確是很累很辛苦。但其實,你能痊癒這完全可以說是個奇跡,都是你自己的功勞,如果是普通人,這樣胡來也早就死了,所以……所以我的作用其實不算很大,這……這酬金是不是有點兒太豐厚了?”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9:11 AM


第三十二章 豐厚報酬

說這話的時候,夏清語的目光並沒有停留在桌對面坐著的項廷芳身上,而是死死盯著桌上那三個盒子,心裡不停叫著“發財了發財了”。一邊又思索起來,暗道:就算只給我留一個盒子,也發財了,泥馬我到底要哪個盒子好呢?這些金葉子,怎麼著也有個二三百片的吧?看這肥厚的葉片,流暢的線條,加一起最起碼有一百兩,那可就是一千兩銀子啊我的媽。唔,相形之下,這盒銀元寶大概只有二百兩,但是裡面這幾只鐲子可不是凡品,那對翡翠的也就罷了,這兩對,項公子說是頂級的和田羊脂玉,記得我當初在現代時看中的那個羊脂玉鐲子,潔白的就像一朵雲,要價是五十萬,這兩對看著成色明顯比那只好,那得值多少錢?好吧好吧,這倆也就算了,這盒珍珠啊,泥馬這才是真正值錢的東西吧?那六粒拇指般大的渾圓珍珠,就是只在小說裡才能看到的東珠嗎?這一串珍珠項鏈雖然個頭小些,可是好圓潤啊,色澤也好,還有那幾十顆各色散珠,比我在網站上看到的那些頂級珍珠還要好,奇怪,他們怎麼知道我最喜歡珍珠的?可是這玩意兒雖然很美,換錢還是有些麻煩的,啊,怎麼辦?好難取捨……

她在心裡嚎叫著,項廷芳就在對面笑瞇瞇看著她,這位公子雖然年輕,然而從小便是走南闖北見識廣博,貪心的女人他不知見了多少,向來十分厭惡,以至於對世間女子都沒有多少好感。誰想今日看見夏清語,看見她也露出了那些貪婪嘴臉,嘴上還不舍的客氣著,他卻沒了素日的厭惡,而只覺得可愛。這令項廷芳很是不解,他知道這份兒心情並非因為對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那是因為什麼呢?因為她這份貪婪之下的坦誠和當日她冒著萬險挺身救治自己的善良嗎?

項廷芳想不出原因,他也不用去多想,他只要知道自己很喜歡夏清語就行了。於是他用扇子將那三個大盒子向桌對面推了推,微微笑道:“我馬上就要動身離開了,此次一別,不知是否還有再會之期。與我的性命相比,這區區財物又算得了什麼呢?還望夏娘子莫要推辭,不然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可要令我終身遺憾了。”

“哦,是嗎?”

聽項廷芳這樣說,夏清語終於深吸一口氣,把三個盒子都扒拉了過來,笑得眉眼彎彎,脆聲道:“項公子是何等英雄?若讓您因我之過而終身遺憾,就連我也是不忍心的,既如此,我就犧牲一下自己的良心,成全了您吧。”

“咳咳咳……”

萬萬沒想到夏清語會是這個反應,項廷芳一下子便嗆得咳了起來,咳嗽聲牽動了刀口,那種鈍痛湧上,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嘴角邊的笑意,慢慢的,這笑意化作笑聲,最後他乾脆不管刀口疼痛,縱聲大笑起來。

白蔻白薇扭過頭去,臉上一片紅潮。米明和金剛張大嘴瞪大眼睛,顯然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夏清語臉色也是訕訕的,佯怒道:“那……我剛才都說不用這麼豐厚嘛,你非要給,甚至連什麼終身遺憾都拽出來了,那我沒辦法,只好收下,結果……結果你又來取笑我貪財,咱們不帶這樣兒的啊。”

“對對對,不帶這樣兒的,我……我不是取笑,我只是覺得……夏娘子很可愛。可惜了,我的身份……唉!不然我真想認你做個妹妹,天天帶在身邊,想來人生也會開心不少。”

夏清語翻了個白眼:“這樣就能讓人生開心不少嗎?多簡單,你帶兩個說相聲的在身邊,鬱悶的時候就讓他們給你說相聲,保準更開心。”

項廷芳又忍不住想笑,偏偏又怕刀口疼,連忙按住了,站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即將啟程,這兩日麻煩娘子照顧,當日米明行事也十分魯莽,這份救命恩情,在下銘記在心,將來但凡娘子有需要,我……會中兄弟即便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他說完,果然便帶著米明金剛等人瀟灑離去。於是夏清語也滿足的和白蔻白薇背了此次行醫的報酬離開別院,一邊還咕噥著:“真是,明明就是一錘子買賣,還非說大話,什麼會中兄弟赴湯蹈火,真要有這個心,你倒是告訴我你那會是什麼會啊,難道要我自己猜?我可只知道天地會,還不是你們這個時代的產物。”

“奶奶咕噥什麼呢?這一次雖然十分驚險,但總算是賺了這麼多錢,難道還不知足?”白薇緊了緊背上包裹,笑瞇瞇地問。

“嗯,沒什麼,我在想回去後咱們是不是可以換家客棧了。”夏清語一揮手,話音落,就聽白蔻在身旁歡快道:“就算不能換客棧,也要讓老闆多給兩顆蠟燭,大不了,大不了每天咱們多給他一文錢。”

白薇忍不住就搖頭微笑起來,曾幾何時,白蔻在侯府中,是賞下人都隨手抓一把錢的,如今卻為了夜裡多點一會兒蠟燭,而一文錢一文錢的斤斤計較。

不過,這樣的日子,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她就覺著如今的生活比在侯府中好得多,她們不用看著太太二奶奶和管家娘子們的臉色過活,雖然辛苦些,但是這種自由的滋味兒,真的是很美好啊。

“那三個女人只是手無縛雞之力,我想派你們幾個去已經足夠了。盟主既然急著回島上,他身邊的幾個高手應該都會隨行,所以不用害怕,就算是有人護送,也不會是什麼好手,更何況剛剛傳來的消息,那三個女人就是孤身離開了別院,連馬車都沒用,身邊也沒有任何人隨行,這也正常,畢竟盟主那邊大概也沒有想到會有人要殺她們。”

之前向季爺報告的男人面無表情看著面前六個下屬,他看到他們的膽怯神色,知道盟主和他身邊那幾個高手對這些普通下屬意味著什麼,但他真沒覺得這些人有什麼必要害怕。雖然他們就是普通的會中子弟,並沒有什麼高明功夫,但不是還有自己嗎?雖然自己也沒什麼高明功夫,但對付那麼手無縛雞之力的三個女人,不就跟殺雞似得嗎?盟主又不知道季爺來到了舟山,還要殺那三個女人。

果然,六個下屬聽見這番話,面上蒼白的神情退去了不少,於是男子開始分派:“陳二狗,付紅,江倉,你們三個就站在巷子頭,只要看見她們,立刻悄無聲息的拖進來,江宇,你就在門邊,聽見動靜立刻開門……”

在歹徒們分散在巷子裡約莫一個時辰後,舟山知府衙門外也有了動靜。

鐵捕頭畏懼的看著旁邊不遠處那名氣度不凡的俊逸貴公子,小心吞了幾口唾沫,對身旁兩個拜把子兄弟悄聲道:“兩位弟弟,咱們這就出發吧,記著,到了那座別院後,行動一定要小心更小心,決不能打草驚蛇,務必要保證那三個女子不能出半點兒差錯,只要這件事做成了,就是大功一件。”

“可是大哥啊,萬一遇見硬茬子怎麼辦?就咱們這三個人,頂用嗎?大哥的武功沒說的,但我們的武功您不是不知道,也就是稀鬆平常而已。”

一個捕快苦著臉,卻被鐵捕頭用手狠狠拍了一下,聽他惡狠狠道:“聽我的沒錯兒,放心,不會讓你們去送死。”媽的當年威震天下的武狀元和我們同行,你們怕個屁啊。不知道江湖上的高手聽見這主兒都皺眉頭嗎?當年天地會盟的那幾個分舵是怎麼沒的?裡面可也是高手雲集,對上人家不也照樣玩完?

聽見結拜大哥說的如此篤定,兩個捕快心中大定,雞啄米一樣點著頭,跟著鐵捕頭來到陸雲逍和朝雲暮雲身後,看著鐵捕頭恭恭敬敬請示,兩人心中都十分震驚,暗道我的乖乖,這位主兒到底是誰啊?就是知府老爺,也沒見大哥這麼畢恭畢敬過啊。

一行人離開知府衙門,向舟山城北而去,這個消息迅速就被送到了江府中。

桑綠枝在屋裡靜靜喝著茶,一面聽阿醜用簡潔的語言將陸雲逍等人的行蹤介紹了一遍,然後她放下茶杯,揮手道:“你出去吧。”

阿醜轉身而去,這裡桑綠枝便皺起眉頭,喃喃道:“他來了舟山後,一直隱匿著身份,如今竟然會為了那個女人不惜暴露嗎?哼!不是說恩斷義絕恨之入骨嗎?那為什麼又要這樣做?”

桂花連忙湊過來道:“姑娘,男女間的事兒誰能說得清呢?也許那位小侯爺休了發妻後,又覺著心裡不忍,所以聽見這信兒便過去了唄。”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9:14 AM


第三十三章 英雄救美

桑綠枝瞪了她一眼,咬牙道:“不說話沒有人把你當啞巴。”說完又來回踱了幾步,鄭重道:“你說,從枝兒那裡得來的消息會準確嗎?萬一他不是去救那個女人,我在這裡還費疑猜,可不是瞎耽誤工夫?”

桂花忙道:“枝兒說是她親耳聽到的,奴婢量著她沒有那個膽子騙姑娘,而且這事兒咱們也是查過的,原本那位大奶奶可不就是在菜市場外擺的攤子?她如今都三天沒去了,這不是和枝兒的話對上了嗎?”

桑綠枝點點頭,眉頭鎖得更緊,輕聲道:“我就是不明白,他到底為什麼還要去救那個女人?”

這話只是自言自語,桑綠枝並沒有指望能聽到答案,卻不料旁邊桂花介面道:“或許,小侯爺是因為老太爺的病,所以想請那位大奶奶試一試?畢竟老太爺這病都一個多月了,眼瞅著再治不好,恐怕就有生命之危了。這個時候兒,若是請那位大奶奶治好他老人家的病,還怕江家對小侯爺不感恩戴德?江家畢竟是地方豪族,到時小侯爺得他們相幫,在江南行事也會方便得多。”

“果然有道理。”

桑綠枝豁然站起身,但是很快便又坐下來,冷笑道:“江老爺子的病,請遍了江南的名醫都沒有用,憑什麼那個女人就能成?小侯爺真是糊塗。”

桂花凝重道:“姑娘莫要掉以輕心,當初在那村子裡,周家的那個產婦,產婆子不是也說死定了嗎?孩子那麼大,把兩邊都撕開了,這事兒平時咱們在府裡也聽說過,哪有能活下來的?偏偏就讓她救活了,如此看來,可知那大奶奶是有些手段的。”

桑綠枝面色一變,但很快便又微微一笑,搖頭道:“放心,老爺子和那周家婦人不一樣,他得的是疑心病,莫要說夏清語,就是大羅金仙來也沒辦法。阿彌陀佛,但願那個驕奢跋扈無惡不作的女人早點讓人殺了,不然的話,若她真敢登江家的門,我必然要她好看。”

桂花聽見自家姑娘這惡毒的詛咒,身上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她心裡對夏清語倒有些同情,然而她只是一個小小婢女,即便對夏清語等抱著同情,又能有什麼用呢?

儼然已經成為好幾方重點關注對象的女主角此時毫無大禍臨頭然後被英雄救美的自覺,從項廷芳那座別院出來,夏清語拒絕了對方用馬車相送的好意,主僕三人沿著道路往南走,一邊注意著路邊有沒有新鮮草藥,若遇見了,就採集了包在包袱裡,如此一來,尋常一個時辰的路,她們走了兩個時辰還沒走到一半,背上的包袱倒是都滿了,卻渾不知那等在巷子中準備伏擊的歹徒都快等的翻白眼了。

被派到巷子口的三個人這個恨啊,紛紛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讓他們等的頭頂冒煙的主僕三人,一邊惡狠狠想著讓老子們這樣好等,只要等到了,倒不如先在你們身上快活一下,然後再要了你們性命,這種事情尋常的很,想來王哥也不會不答應。

正想著,就見從北邊路拐彎處上,果然出現了三個女子的身影,就是王哥給他們看的那畫像上三人,眼見那三個娘們兒說說笑笑的走過來,三個歹徒大為興奮,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絲毫沒注意從南邊岔路口拐出來的幾個人,這正是受災的時候,平常百姓哪敢多管閑事?真要有人敢管這個閑事,他們也不介意多宰幾個人練練刀法。

眼看夏清語三人走到了小巷邊,接著猛然就停住了身形,江倉等人只以為她們是發現了自己,於是一擁而上,一人一個就將那三個呆頭鵝般的女人給拖進了巷子,下一刻,守在門口接應的江宇打開木門,那三個弱女子就被他們給推到了院子裡。

陸雲逍也沒想到拐過岔路便能遇見夏清語三人,以至於從來都是處變不驚的小侯爺竟驚訝的停下了腳步,暗道莫非這三個女人竟然想辦法逃了出來?下一刻,他看到夏清語抬頭發現了他們然後愣住,再然後……沒有然後了,那三個女人瞬間就消失在了巷子中,速度非常快,如果不是他親眼看著,他絕對會以為剛才是自己眼花了。

不過三人當時是斜著身子進的那條巷中巷,別說陸雲逍,就算是個普通人,也知道這三人是被拖進去的。於是陸雲逍略一愣怔後,便緊走幾步來到小巷中,左右看看後,他一腳踢開了小巷中唯一的院門。

就在這一刻,夏清語終於明白什麼叫“無巧不成書”了,明白藝術為什麼總說是來源于生活卻高於生活了。泥馬這要不是小說,能有這麼湊巧到了極點的事兒嗎?而如果這是小說,她很想對小說作者豎一個中指,不過考慮到救兵旋即就破門而入,並沒有讓她們受到任何威脅和折磨,她又想感激涕零的抱著作者大腿喊親媽了。(梨花:哼!知道我是親媽就好。)

這一場戰鬥很快就結束了,快的讓夏清語許久都沒想到應該怎麼來形容。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嗎?那絕對不合適啊,陸雲逍那威風,根本不是老虎可以比的好伐?除非是長了翅膀的白虎還差不多。而這些渣滓,那更不是老虎了,說他們是老鼠,估計老鼠都不會同意,耗子群裡也很少有被貓一下子就抓住的孬種好伐?

反正,總之就是一面倒的形勢,再然後綁匪們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朝雲那個滑頭都興高采烈的參戰踢了兩腳,暮雲也就攤上一個對手,鐵捕頭和他兩個兄弟只因為輕功不佳,趕過來的時候湯都沒喝著,這場戰鬥就結束了。

這算是英雄救美嗎?夏清語揉著被歹徒們拽得生疼的胳膊,心想多麼美好的戲碼啊,可是我能不能要求換個英雄來救我?項公子就不錯啊,雖然他還沒有完全痊癒,但是他那些手下隨便來兩個就能對付這些渣滓吧?可老天你偏偏安排這個渣男來救我,這……這算怎麼回事兒?還能不能愉快的以渣男稱呼他了?會糾結的好嗎?

“爺,這是從那個首領身上搜出來的東西。”暮雲將一塊腰牌雙手遞給陸雲逍,神情凝重。

陸雲逍接過來,只看了一眼,眉頭便微微挑起,喃喃自語道:“天地會盟的人?他們怎麼會和三個女人過不去?若說是搶劫,那也不至於吧?”

他說到這裡,猛然轉向夏清語,森然道:“把你們擄去的人叫什麼名字?是讓你給誰治病?”

夏清語不自禁的就為項廷芳擔心起來,卻也知道此時不能有半絲隱瞞,只好老老實實把實情都說了出來。卻見陸雲逍的目光明亮若啟明星,但看向她的眼神又像是恨不能一掌把她拍死。”

“鐵捕頭,這幾個人是天地會盟的反賊,你帶回去務必好好審問。”陸雲逍看向鐵捕頭,卻見那哥仨已經驚喜的傻掉了,張大著嘴巴也說不出話來。

天地會盟的反賊啊,媽的一抓就是六個啊,這……這樣的大功勞,即便是小侯爺吃肉他們跟著喝湯,也足夠撐死他們了,說不定還可以調進杭州或姑蘇做捕頭呢,而且聽小侯爺那意思,他並不想要這份兒功勞,這怎能不令哥仨喜出望外?只覺著是天上砸下了一個大餡餅,還是純肉餡兒的。

“帶回府衙要看好了,可不能讓他們自殺。”能幹的暮雲已經把七個人串成了一串粽子,繩子就遞給鐵捕頭,先前他在那個首領的嘴裡找到了一枚毒丸,那幾個蝦米身上卻沒有這種東西,可見在會中的地位不會很高。

鐵捕頭已經只剩點頭的份兒了,猶豫著看了一眼夏清語,但隨即他就想給自己一個嘴巴子,暗道平白得了這樣一份兒大功勞還不知足?你還想從小侯爺動了心思的女人身上撈功?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他並不知道陸雲逍和夏清語的事情,只覺著一個尋常行醫的女子被綁架,小侯爺怎麼會暴露身份動用官府力量暗中尋找?那自然是關心著急唄。有這樣的證據,也難怪他就把事兒給想歪了。因此牽著那一串粽子迅速退出了這個院子,把舞臺留給那一對身為主角的怨男怨女。

“今天的事,多謝你救了我。”

不管心中再怎麼不服氣,該謝的就要謝。夏清語認為自己是講道理的,所以,既然陸雲逍救了她,這救命之恩是必須謝的。

“不用了,你在京城侯府中救了老太君,侯府也欠你一次人情,這一次後,恩情兩相抵消,從此後,我們就是互不相欠。”陸雲逍冷淡的說完,目光看了夏清語一眼,見她目光有些黯然,他略一尋思,便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很顯然,這女人誤會了那個男人。只是,年輕權重又聰慧不凡的天地會盟主,怎可能使出暗殺恩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呢?不過小侯爺並不準備讓夏清語解開這個誤會。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9:17 AM


第三十四章 互不相欠

其實項廷芳用的是假名字,陸雲逍也是從夏清語的講述中猜出了對方的身份,不過他也不打算把這些告訴對方:有什麼必要呢?她就算是四方行醫,也不過是個普通女人,以後也不會和這些反賊再有交集,即便有交集,讓她帶著恨意總比什麼狗屁的醫者仁心好,那是反賊,人人得而誅之的好嗎?如果不是看在她這次情有可原,就沖著她敢給反賊治病,這一條就是死罪了。

“好,互不相欠了。”夏清語很快就回過神來,微笑看著陸雲逍:“那請問小侯爺,我是不是可以離開了?”

這個女人……

陸雲逍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眉尖微微蹙了一下:她就這樣平靜下來了?是想通了還是接受了?真的是做了大夫之後,一顆心就仁義成傻子了?又或者,她只是不想在自己面前示弱?察覺到自己正在猜測夏清語的心思,陸雲逍心中有點恨自己不爭的憤怒,但他很快就平靜下來,淡淡道:“你是大夫對嗎?”

“這個……還需要問嗎?”夏清語沒料到陸雲逍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下意識的就有些好奇:“還是說,你想證實一下?我以為你其實不需要這樣做,回京城侯府,老太君應該願意為我作證。”

“我已經說過,你曾經救過家祖母一命,所以我們兩不相欠。”

陸雲逍沉聲道,而夏清語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是兩相抵消,互不相欠,那說明陸雲逍完全承認了她的醫術,只是:“既如此,你為什麼還要問那種廢話呢?”

越來越可惡了。

陸雲逍心中恨恨的想,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一絲異樣,淡淡道:“既然是大夫,請問上門看診的診金如何收取?”

這男人真是瘋了吧?做什麼?經濟財產調查?他想用自己背上這三個盒子,治自己一個哄抬物價的罪?哪怕這所謂的物價是醫術。

但旋即夏清語就把這個可笑的猜測給否定了,然後她迅速醒悟過來,笑瞇瞇道:“上門看診啊,不知道小侯爺想讓我去給誰看病呢?”

“江府的老爺子,如果你願意,現在就可以去。”

見她猜了出來,陸雲逍也不繞彎子,直接說出了目的。

“沒有問題。”夏清語爽快答應,江府啊,舟山的江府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就連她這個剛剛來了幾天的外鄉人都知道那是個豪族,可知其豪富到了什麼程度。陸雲逍既然肯落下面子請自己上門診治,說明那位老爺子的病不好治,不然他身邊那位桑姑娘難道是吃幹飯的嗎?而且舟山也是有不少名醫的,難道大家都束手無策?這麼說來,自己若能把那老爺子的病治好了,那診金想必是不會低到哪裡去的。

所以,有什麼必要和錢過不去呢?她和陸雲逍又不是有什麼殺父殺母之仇,頂多是性情不和離婚而已,雖然在古代是她這個女方吃虧,但在這種有錢可賺的關頭,沒必要把那點小虧記在心上。

如此的樂天痛快,別說白蔻白薇朝雲暮雲,就是陸雲逍,也不由得愣了一愣,心中泛起一股有些奇異的感覺:這個女人,性子是真的變了不少啊。

不過他很快把這點心思拋下,平靜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在江府等你,你回客棧先收拾一下吧。”

“不用不用,現在就可以去。”夏清語賺錢心切,更何況身上這三個盒子她可不敢放在客棧裡,想當日雖然被綁後離開的匆忙,她還是把那七百八十兩銀票揣在身上呢。

陸雲逍看了她一眼,既然對方如此積極,他似乎也不需要非得讓人家沐浴更衣打擊那份兒積極性,於是他微微點頭:“好,那就走吧。”

“公子,屬下奉命在夏娘子身後暗中保護她們的安全,果然,在七十裡鋪外的巷子,有人要對她們下手。但是隨即陸雲逍便帶人趕到,沒用屬下出手相救,只是,對夏娘子下手的人也被抓了去。”

距離舟山城五十裡外的一座小山莊裡,米明滿面風塵的趕回來,向坐在椅中的方悠然稟報。

方悠然自然就是項廷芳,聽了下屬的話,他的眼睛微微瞇起來,森然道:“知道是誰下的手嗎?”

“好像……是季長老的手下。”

米明小心看著方悠然,知道那老傢夥做的狗屁倒灶的事兒已經徹底激怒了盟主。

“果然是我的好叔叔,從我做了盟主那天起就一直想要我的命,如今眼見要不成我的命了,就乾脆連我的救命恩人也要殺。好叔叔,當真是好叔叔,好狠毒的叔叔啊。”

方悠然冷森一笑,頓時廳中所有人都垂下頭去,如果夏清語在這裡,只怕要拍手歡呼了:原來清俊優雅的項公子還有這樣霸氣側漏的時候呢。

“盟主,要不要……給季長老一個警告?”

米明低聲說出建議,卻見方悠然手裡握著茶杯,淡淡道:“警告?不需要了,我已經忍了這麼多年,這麼多年裡,他們幹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兒,早已經不配再得到我善意的警告了。”

話音落,那雙桃花眼猛然一瞇,語氣越發森冷,對米明沉聲道:“你和金剛親自去辦這件事,我那好叔叔一直執迷不悟,那就不用他悟下去了,卸八塊太殘忍,就卸成四塊吧,送去其他四位叔叔府上,希望他們不要總把他們這個侄子當成小孩兒糊弄。”

米明和金剛心中同時一凜,端兒在一旁肅然道:“公子,這……會不會太激烈?萬一激起其他四位長老的憤怒,要和您魚死網破……”

不等說完,便聽方悠然悠悠道:“魚死網破?他們還有那個能力嗎?如今的他們,最多不過是我身上那個腸癰罷了。這一次險死還生,夏娘子教會我一個道理,腸癰這種東西,就要及時割除,哪怕疼一陣子,也比日後要命強。事到如今,想來他們也已經忍耐到了盡頭,既然遲早要刀劍相見,不如我先發制人。”

他說到這裡,不免自嘲一笑,看著茶杯裡的茶水靜靜道:“幾位叔叔不是說我越來越不聽話了嗎?既如此,我何妨就做個忤逆的侄子呢。”

這一番話讓米明和金剛明白了方悠然的決心,兩人不由更加不解,米明沉聲道:“公子,若是您已經做好了這個準備,又何必用季長老去給其他四位長老警告呢?這不是等於給他們準備的時間嗎?他們準備越充分,對咱們就越不利啊。”

方悠然淡笑道:“按我說的去做。”說完便不再解釋。

米明金剛無奈,只好退下,這裡方悠然來到窗前,推開窗子,暗自默思道:誰說我要給他們充分的準備?看見那些肉塊兒,他們難道會不調查?到時候查到原因,他們必然以為我只是宣洩憤怒。既然借此給他們警告,就說明我暫時不想動手,如此他們的確會好好準備,但情緒上也一定會鬆懈。而我在島上的準備早已從前年開始,只要回到島上,便立刻展開清剿,到那時,我是厚積薄發,他們是措手不及,還怕他們不伏誅?

暗暗盤算了一番,方悠然對自己的推斷還算滿意,於是轉過身來,問端兒道:“安然別院的人都撤出來了嗎?”

“是的公子,夏娘子一離開,他們就都撤出來了。”端兒恭聲回答,方悠然點點頭,嘆氣道:“不管怎麼樣,夏娘子始終是和陸雲逍有些關系,穩妥起見,自然還是撤出的好。”

說到這裡,他細長的劍眉微微皺起,喃喃道:“夏娘子遇險,竟然是陸雲逍救了她,奇怪,這對夫妻不是已經反目成仇了嗎?那怎麼還會有這樣藕斷絲連的事?”

話音落,不由得自嘲一笑,搖頭道:“方悠然啊方悠然,當此關頭,你還有心思去考慮這些?無論他們如何,和你有什麼關系呢?”

“姑娘,姑娘,那個女人真的來了,小侯爺親自帶她上門,此時正在前廳奉茶呢,聽說是神醫娘子,江老爺還親自迎出去了。”

幽靜院落裡,幾個女孩兒正在一起看一幅針線,彼此誇贊之時,就聽見院門外一陣腳步聲響,接著桂花提著裙裾沖了進來,看見女孩兒們都在,方察覺到自己失態,頓時便停了腳步,吶吶說不出話來。

“哪個女人啊?”

江府幾個女孩兒不約而同看向桑綠枝,目光中全都是好奇和揶揄之色。

桑綠枝心中一凜,面上卻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淡然道:“還能有誰?就是京城裡被壽寧侯府世子休棄的那個跋扈女人唄,去年她父親因為給太上皇用錯藥,治死了太上皇,一家人處死的處死流放的流放,她卻劣性不改,害了小侯爺妾侍的腹中骨肉,被休棄出門,結果行動還不知收斂,仗著她那父親曾經做過太醫院院正的名聲,自詡為神醫娘子,沿途給人治些頭痛腦熱的病,聊以糊口罷了。”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1:23 PM


第三十五章 登門診病

“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無恥的女人?”

江府三姑娘驚叫一聲,聽說是小侯爺曾經的妻子,她便義憤填膺了,其他女孩兒也都紛紛出言譴責,桂花在一旁侍立,心想姑娘,您都不拍著良心說話啊,什麼叫給人治些頭痛腦熱的病?在那小山村裡,人家可是救了一個必死的產婦好嗎?

不過這話她當然不敢說出來,忽聽院門口又是一道清冽的聲音傳來:“喲,說什麼呢?這樣熱鬧?”

“二姐姐。”

幾個女孩兒紛紛迎了上去,來的女子乃是江府的二姑娘,也是江海和原配發妻唯一的女兒,從小便如掌上明珠般寵愛著,然而因為其母乃是真正的大家閨秀,所以教育出的這女孩兒秀美溫柔,知書達理,全不是她那幾個膚淺的妹妹可比,如今十五歲了,從過年起,家中大小事務都是她在打理著,只是有一條,她早已到了議親的年紀,但江海一心要給這最得意的女兒挑一門仕宦貴族的好親事,以至於如今也是待字閨中,即便如此,江夫人和這位二姑娘卻是十分清醒,陸雲逍來江府住了這麼些日子,還沒看見過這位姑娘呢。

“二姐姐來了。”

女孩兒們到得近前,三姑娘用團扇掩著櫻桃小嘴,嬉笑道:“二姐姐如今可是大忙人,怎麼倒有閑空兒來瞧妹妹們了?”

二姑娘笑道:“我因為去回母親一件事情,回完了經過這裡,想著從桑妹妹來後,還沒和她說幾句話,所以便進來看看,如何?妹妹在這裡住的慣不慣?丫頭婆子們服侍的可還用心嗎?”

桑綠枝知道這位二姑娘是不凡的,心中雖有點瞧不起對方是商宦女兒,面上卻足夠熱情,因謙遜了幾句,聽這二姑娘問她們剛才說什麼,她就把夏清語的事情說了一遍。

二姑娘的眼睛立刻便亮起來,笑道:“是嗎?竟然還有這樣的人?老太爺這些日子著實讓那病折磨的不輕,我今天早上去請安,喂了老人家小半碗粥,就不肯吃了,原本他是多富態的一個老人家,這才兩個月,瘦了一大半,再這樣下去怎麼了得?既然有了這個神醫娘子,叫她來試試,也許就能治好呢?”

江老太爺素日裡最寵愛這個二孫女兒,只說比自己幾個孫子還要強,可惜生為了女孩兒,不然必有大作為。因此素日裡這二姑娘也是最孝順老太爺的,只是落在幾個女孩兒眼裡,嫉恨之下,自然就覺著她是假裝孝順,此時聽見這話,四姑娘便撇撇嘴,淡淡道:“二姐姐剛剛還沒聽明白嗎?那就是個蒙事兒的,你指望她治好老太爺?桑姑娘都不行,整個江南的名醫都不行,她哪裡有這個本事?”

二姑娘笑道:“俗語說的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既然是神醫娘子,想來是有些手段的……”不等說完,便聽桑綠枝冷笑道:“神醫娘子?不過是幾個村夫村婦沒有見識,讓她治好了一點小病,就奉若神明了。”

二姑娘妙目微微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村夫村婦們的話未必可信,不過小侯爺的話也不值得信麼?若說她真的是徒有虛名,以小侯爺和她的關系,又怎會請她前來?別人的眼光我還真不敢信,不過既是小侯爺帶她上門來,大概是有希望的。”

說到這裡,目光在眾位姐妹的身上掠了一圈,微微笑道:“妹妹們這些日子的話題整日裡也不離小侯爺,把他當做神明一樣看待,怎麼?這個時候兒倒肯不信他了?”

一語未完,幾個女孩兒臉都紅了,忙紛紛解釋,二姑娘也沒和她們多說,又說了幾句閑話,忽見一個小丫頭跑進來,興奮說道:“那個神醫娘子往後院來了,要給老太爺瞧病呢。”

女孩兒們一聽,連忙站起身來,都說道:“既如此,咱們須得去看看這位神醫娘子的本事。”說完嘻嘻哈哈出了院子,只餘下二姑娘和她貼身的丫頭。那貼身丫頭滿懷希望看了自家姑娘一眼,果然就見主子微微一笑道:“如今我也對這個神醫娘子好奇起來了,她竟然還是小侯爺休掉的發妻,偏偏小侯爺竟把她找了來,從沒聽說過到這一步,夫妻兩個還不反目成仇的,我料著那位小侯爺也不是聽父母話到被逼休妻也能遵命的人物,既是休了,必是他自己的主意,那他們兩個如今怎麼還藕斷絲連的呢?”

話音落,就把面色一整,鄭重道:“不管如何,咱們也去看看,若是真能治好爺爺,我也要好好謝謝她。”

彼時江府中聽說小侯爺特地請了一位神醫娘子來給老太爺看病,那些丫頭僕婦們哪有不好奇的?也有是真心敬愛老太爺為他擔心的,當下呼啦啦來了一院子,雖靜立各處,不敢高聲喧嘩議論,然而那目光卻全都集中在剛剛進院門的陸雲逍和夏清語身上。

江海看著這原本清凈的院子裡此時差一點就可以用人山人海來形容了,不由氣得嘴角直抽抽,表面上卻不得不陪笑道:“下人們都久仰神醫娘子的大名,那個……咳咳,一個個不懂規矩,娘子莫要見笑,回頭我收拾她們。”

夏清語也扯著嘴角僵硬的回了個笑容,然後把隱怒目光投在陸雲逍身上,暗道你丫個缺德的,為了讓我給那位老爺子治病,就胡吹大氣,媽的誰是神醫娘子啊?你也不怕牛皮吹破了下不來臺。還有江老爺,您別說久仰成不?聽著身上起雞皮疙瘩,我來舟山才六天時間,其中還有將近四天是被人綁去了治病,你久仰個錘子啊。

心中腹誹著,便來到了老太爺的臥房,只見一位滿頭白發,臉上皺紋都能夾死蚊子的老頭兒有氣無力躺在床上,看上去不像是病了兩個月,倒像是病了二十年似得,只把夏清語嚇了一跳,暗道剛剛江老爺和我說老爺子大概是疑心病,只是什麼樣的疑心病能把人折騰成這樣?不是才兩個月嗎?就算是重度抑鬱癥,也不至於就到這麼個地步啊。

丫頭僕婦門只能在院子裡聽著消息,然而老太爺身邊服侍的人和兒媳子侄孫男娣女之類的,那自然是可以進屋現場觀看的,好在屋子夠大,二十幾個人站在這裡,竟一點兒也不顯得擁擠。

但這場面讓夏清語覺得有點壓力山大,兩世為人,還真是沒經歷過這樣的大陣仗,因輕咳一聲,穩了穩神,便來到江老太爺面前,老爺子治了兩個月的病,也是熟門熟路,麻溜兒把胳膊伸過來,一邊還嘆氣道:“何苦費事?我知道我這病是不能好的了,倒是趕緊給我準備棺材壽衣要緊。”

夏清語暗道老爺子啊,您要真的看這麼開,胳膊伸這麼快幹什麼?單看這麻利勁兒,就算你臉上褶子再多,閻王爺還不一定收呢。

這些話自然只能在心裡腹誹,夏清語接著伸出手去在江老太爺腕上摸了摸脈,她的確是非常認真,直把了一盞茶工夫,只惹得幾個女孩兒嘴角邊都泛起冷笑了,那三姑娘看了一眼在夏清語身旁沉默站立的陸雲逍,越發覺得心中嫉恨難當,因便小聲道:“看來桑姐姐果然說的沒錯兒,不過是蒙了幾個村夫村婦罷了,真遇上那要緊病癥,哪裡能看得出來什麼?”

二姑娘看了她一眼,沉聲道:“這叫慎重,你亂說什麼?若讓人家聽見,你還要不要這張臉皮了?再亂說話,當心被爹爹聽見罰你。”

三姑娘撇撇嘴,十分不服氣,卻又不敢反駁,因賭氣咕噥道:“好,這是慎重,我倒要聽聽,她能說出什麼花兒來。”

這時夏清語已經收了手,站起身對江海道:“老太爺這病也尋常,無非是肝火旺盛,食欲不振,待我開張方子調劑調劑……”

不等說完,便見江海連連搖手道:“不中用不中用,這些病癥,其他大夫也都看出來了,只是老爺子心病不除,哪裡吃得下飯?不中用。”

夏清語微笑道:“既是心病,我倒想聽一聽。難怪呢,我說這病癥尋常得緊,怎麼會遍請名醫也治不好,先前聽江老爺也說是心病,我便有些好奇,如今看來,果然這病根兒不在身上,既如此,倒要聽一聽才能再想辦法了。”

江老太爺無力的看了她一眼,喃喃道:“有什麼辦法?有辦法還等到如今呢?我知道我是不中用了,肚子裡那些蟲子,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又長大了,我這些日子越發吃不下飯,肯定就是它們在胃裡折騰的。”

“蟲子?老太爺你怎麼知道肚子裡有蟲子?”

夏清語聽見江老太爺的話,頓時驚訝不已,暗道我去啊,這老太爺竟然知道寄生蟲?難道是嘔吐或者糞便裡有蛔蟲被他看見了?不對啊,如果是蛔蟲癥,那份兒疼他老人家能受得了?江老爺之前也不可能不說啊,而且蛔蟲癥應該和飲食方面沒有太大關系。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1:27 PM


第三十六章 打賭

“啊?你……你也知道我肚子裡有蟲子?”

蒼天可鑒,夏清語只是太過驚奇,所以才會隨口問一句,哪裡想到江老太爺卻激動了,竟一把抓住她的手:“果真是女神醫,我說我肚子裡有蟲子,他們都不信,說若是有蟲子,疼法不對,廢話,我又不是那種長長的蟲子,疼法怎麼能一樣?”說到這裡,老爺子忽然又冷靜下來,盯著夏清語道:“莫非娘子也和那些庸醫一樣,認為我這肚裡是那長蟲子?那你可是錯了。”

夏清語尷尬笑了笑,暗道我要是承認,必定也會被這老爺子歸為庸醫之流,只是,難道您老人家說的不是蛔蟲?那是什麼蟲子啊?難不成是絳蟲?喲,看見那麼大個兒的蟲子,沒嚇死算您老膽大,那可是最長能長好幾米的傢夥啊;鉤蟲的話,您老看不見吧?

夏清語在這裡暗自思量,那江老太爺卻也把她當做之前那些大夫了,失望的重重躺下去,看著房頂不說話。

“究竟這病是怎麼起來的?還請老太爺明白說一遍吧。”陸雲逍在一旁終於看不下去了,心想你們都不說話,打啞謎呢這是?

江海看了父親一眼,見老爺子瞪著眼睛不言語,無奈之下,只好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先前在客廳之所以不說,倒不是存著考驗夏清語醫術的意思,而是盼望著對方能有和其他大夫不一樣的診斷,誰想,結果還是讓他失望了。

因見老爺子不高興,江海只好引著陸雲逍和夏清語出來到了花廳,命下人們奉上茶水點心後,方將這病的緣由敘述了一遍。

原來兩個月前,並不喜歡出門的江老太爺偶然動了遊興,前往外地遊玩兒,在元洲的清風山上看見了一座大廟,於是就在廟裡住了幾日,哪裡知道下山時不知是眼花還是怎的,就覺山林中似乎是有老虎,老太爺和兩個家丁嚇得不敢在山道上走,連忙躲進密林裡,就此迷了路,入夜時不得不露宿荒野,彼時老太爺口渴難耐,一個家丁看見一汪山泉,便用水囊裝了山泉水,三人都喝了。不料第二天早上起來,老太爺去洗臉的時候,才發現那山泉水雖然清澈,可是裡面竟然生長著一種和玉米蟲差不多大小的蟲子,雖然不至於滿滿當當,但為數也不少,老爺子心裡一下子就犯了疑,覺著自己是把這蟲子給喝進胃口裡去了,這可是活生生的蟲子,都沒嚼碎,那到了胃裡,有了人的食物渣子,還不歡快的成長起來呢。

也就是從那一次,雖然老爺子後來遇見樵夫,出了林子,但回來後就一病不起,非要說那些蟲子在自己胃口裡吃東西長個兒,還生小蟲子。讓大夫們想辦法幫他把蟲子弄出來,不然只說這病好不了了,任誰勸說也不肯聽。有那聰明的大夫,知道老爺子這是疑心病,於是便弄了補身體的藥,只說喝了蟲子便出來了,結果誰知老爺子這麼精明,喝了藥非得看自己的屎尿,發現裡面沒蟲子,把那大夫大罵一頓趕走了。

江家人無奈,只好把那一起喝了山泉水的兩個家丁找來,給老爺子現身說法,只說這倆人也是吃了滿肚蟲子,人家都沒事兒,您老怎麼就能有事兒呢?

這一現身說法當即就把老爺子弄火大了,舉著拐棍兒給了子侄們一人一棍子,顫巍巍吼著說我多大歲數?他倆小子多大歲數?那蟲子打不過他們,打我一個老頭子還不是小菜一碟?再說了,他們那身份,從小兒有口吃的就不錯,蟲子都能當補身體的補藥吃了,我能和人家比嗎?我出身大富之家,從小就是山珍海味喂大的,講究的就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我那胃口能和人家比嗎?

江海說到這裡,夏清語差點兒沒把茶水噴出來,就連一向從容平靜的陸雲逍,也忍不住搖頭失笑。江海苦著臉道:“您二位還笑呢,不知道當時我爹把我們揍得那個慘,老實說,要不叫那一次,我還真不敢肯定那些蟲子都死了,可是你們說,那些蟲子要真活著在他胃口裡折騰,他還有那勁兒舉棍子打人嗎?問題就是,我們說那蟲子早都死了沒有用,老爺子認準了,就說那蟲子還在他身體裡打滾呢,小侯爺您說,這還能怎麼辦?”

陸雲逍皺眉道:“這倒的確難辦,現在看來,如果真有那麼些蟲子在胃口裡翻騰,老爺子也不是現在這個光景,只是有數的,杯弓蛇影啊,這疑心病一旦起來,最難去除的。”

江海攤手道:“可不是?先前桑侄女兒給老爺子也看過,倒也想出個法子糊弄他,開了兩張健脾消食的藥,說是吃了這藥,那蟲子就在胃口裡被藥化了,平心而論,這倒也是沒辦法中的好辦法了,奈何老爺子先前讓我們糊弄過,這一次說什麼也不信,只說能將那蟲子化了的藥,豈不是就能把他的胃口也給化了?這樣藥除非是劇毒,他倒寧可絕食而死,也不肯服毒自盡,把桑侄女兒說的都不好意思了,您說,這……這老爺子……唉!簡直拿他沒辦法了。”

話音落,就聽外面小丫頭道:“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桑姑娘來了。”

江海面色一沉,看著幾個魚貫走進來的女孩子不悅道:“誰讓你們過來的?還知不知道一點兒規矩了?太太今年沒怎麼管事兒,縱的你們越發連禮數都不知道了是不是?”

幾個女孩兒看上去並不害怕這父親,三姑娘笑嘻嘻道:“爹爹別這樣說,女兒們也沒有別的意思,這不是聽說夏娘子被人稱為神醫娘子嗎?所以我們過來聽聽,不知道她有沒有好辦法。”

夏清語能夠察覺到女孩兒們笑臉上那抹隱藏的敵意,她覺著莫名其妙,暗道我招你們惹你們了?不過看到眾人視線都有意無意的落在陸雲逍身上,她心裡便明白了,不由暗自好笑,心想真是豈有此理,你們喜歡渣男,那就上趕著去追啊,我都讓他休了,還看我不順眼是怎麼回事?

正想著,便聽桑綠枝悠悠道:“小侯爺說夏娘子是神醫娘子,想來醫術定然超群,不然哪裡擔得起這神醫二字?既如此,想必您對老太爺的病也是胸有成竹吧?但不知您有什麼樣的手段能夠去掉老爺子的疑心,說出來,也讓我們長長見識。”

夏清語眉頭微微挑起,她一直覺得自己是成熟的現代女性,不應該和這些只會撚酸吃醋的懷春少女一般見識。然而此時看著桑綠枝那輕蔑的眼神,聽著對方口裡故意擠兌自己的神醫二字,她就覺得有點不舒服。既然那個女人讓自己不舒服,她也就不想讓對方舒服了。

對江老太爺這個疑心病,夏清語剛才聽到敘述的時候,腦海中就有一道靈光劃過,只是還沒有時間具體思索梳理,但她已經有了點信心,覺著這病自己或許能治,因此她微微一笑,淡然道:“疑心病的治法也不很難,只要去除老爺子的疑心,讓他相信胃口裡沒有蟲子了,那不就結了?”

桑綠枝冷笑道:“說起來輕巧,這個道理誰不知道?問題就是怎麼去除老爺子的疑心,您這話,說了不是等於沒說一樣嗎?”

夏清語淡淡一笑道:“當然不一樣,我或許會有辦法去除老爺子的疑心。”

“什麼辦法?”桑綠枝面色嚴肅,雙眼緊盯夏清語,暗道我不信,那麼多大夫都束手無策,甚至連江南蘭國手都沒有辦法,你就能有辦法了?

果然,就見夏清語微微一笑:“暫時還沒想出來,但我知道,我一定會有辦法。”她說完,便看向江海,輕聲但堅定道:“府上這份兒診費,我賺定了。”

“娘子只要能治好家父的病,在下情願奉上千金。”見夏清語說的篤定,江海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絲希望,這時候不拿錢砸下去,更待何時。

果然,“奉上千金”這四個字讓夏清語的熱血一下子就沸騰了,正要問清楚這千金是指一千兩銀子還是指一千兩金子,就聽三姑娘冷笑道:“大話誰不會說?你只說一定會有辦法,又沒說什麼時候才能有辦法,難道老太爺還要一直等下去不成?您沒看他已經瘦了許多?再撐幾天還不知是什麼光景呢。”

江海一聽:對啊,自己只顧著高興了,萬一是眼前這位娘子為了臉面,說大話怎麼辦?日後她自然可以想辦法拖過去,我們老爺子可拖不得啊。

剛想到這裡,便聽夏清語悠悠道:“我自然不會如此無恥,三日為限,三日內,我負責治好老太爺的病,如何?”一邊說話,她就看著點心盤子裡的炸元宵,心中已經有個主意慢慢成形。

“好,就以三日為限,咱們來打個賭如何?”

三姑娘最是得理不饒人的性子,聽見夏清語的話,心中不由暗自好笑,暗道你敢說大話,那是因為不瞭解我家老太爺的性情,多少個大夫,最開始也是成竹在胸,以為有辦法糊弄過去,最後還不都是鎩羽而歸?你不過一介女流,何德何能與那些妙手回春的大夫相比?結果焉能例外?

“好,就以三日為限來打賭,但不知姑娘要賭什麼。”

夏清語聽見這個提議,眼睛刷一下亮了起來,暗道嘿嘿!合著奶奶我這幾日鴻運當頭財星高照,一個兩個都搶著給我送錢呢。

三姑娘看了看姐妹們,低頭想了想,然後抬起頭大聲道:“好,我們姐妹就和你賭了,聽說你在街上擺攤子,可見沒什麼錢,別的東西給你也是糟蹋,就拿銀子來賭吧,我們出五十兩銀子,你若三日內能想出辦法,這五十兩銀子便歸你,若是想不出辦法,以後就莫要再厚顏無恥的稱自己為什麼神醫娘子了。”

“混賬,你這說的是什麼話?”

江海勃然大怒,三姑娘於是低下頭去,好像不敢再說,卻也沒有收回剛才的話。

陸雲逍面色一沉,為了讓夏清語來給江家那個狐貍老太爺看病,他才打出神醫娘子的名頭,其實從始至終,夏清語都沒有這樣不謙虛過,這三姑娘說的話,不是要打那個棄婦的臉,而是要打他的臉呢。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1:32 PM


第三十七章 胸有成竹

這樣想著,陸雲逍的目光便有意無意在夏清語臉上瞄了一眼,卻見對方仍是從容微笑,只是眼中目光更加明亮,於是小侯爺心裡不由得嘆了口氣,暗道從前只覺著她性子可惡,沒想到如今她竟能斂神靜氣至此,倒越發顯得這幾個女孩兒如同跳樑小丑一般了。

其實夏清語那份兒從容也只是表面功夫而已,她現在真是高興激動啊,這幾個長在深閨的驕傲**兒也太好強了,五十兩銀子啊,紅樓夢裡的姑娘小姐們一個月也不過是二兩銀子的月錢,這大概是她們幾個加起來好幾年的積蓄了吧?別的東西,嘿嘿,什麼東西能比銀子更實惠?好,這個賭硬是要得。

因好不容易把這份兒興奮激動給壓了下去,夏清語輕輕一笑,轉頭看著江海道:“府上姑娘們真是乾脆爽利,我很喜歡,既然姑娘們這麼說,倒不好拂了她們的意思,索性便陪她們玩玩吧,江老爺意下如何?”

江海苦笑道:“娘子真是宅心仁厚,明明是小女胡鬧可惡,您竟還如此寬宏。”

夏清語笑道:“便是這樣才有趣兒,既如此,我現在就回客棧,三日之內,當登門為老太爺除病。”她說完,便站起身來,似有意似無意的看了桑綠枝一眼。

果然,見她已經起身,桑綠枝也不想再矜持下去了,淡然道:“既然娘子有這個雅興,我也來賭一把好了。我出一百兩銀子,若是三日內你能治好老太爺的病,這錢自然歸你;若是治不好,希望娘子即刻離開江南,而且終生也不許再踏入京城一步,如何,你敢賭嗎?”

這一次夏清語沉默了許久,方勉強一笑道:“這麼嚴重?桑姑娘你也太狠了吧?”

桑綠枝垂下眼簾,淡然道:“怎麼?你不敢賭?”

夏清語又考慮了一會兒,點頭道:“我反正也沒有想過再回京城,既如此,那就賭了吧,大不了輸了後便離開江南唄。”

江海在一旁急得直跺腳,連連道:“侄女兒你怎麼也跟著燕兒她們胡鬧?”一面又給夏清語賠不是,卻見她微微一笑,似是渾不在意的樣子,告辭而去。

人是陸雲逍請過來的,如今離開江府,他自然也是要相送的。江海留下來教訓私自做主的女兒們,因此從二門到角門的路上,便只有兩個主子和四個僕人悠然而行。

“江老太爺這病,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陸雲逍負手看著天上悠悠白雲,忽然問了一句。

夏清語疑惑看他:“為什麼這樣問?這是疑心病,誰敢妄斷真假?”

陸雲逍沉默了一會兒,方輕聲道:“我想知道,因為這個對於我的一些判斷很有用。”

夏清語心裡隱隱有些明白,這大概和對方來江南的事有關,本來嘛,她就覺得皇帝會把這傢夥派到江南來很奇怪,果然是暗中還負有其他使命。

因想了想,便笑道:“我已經和那幾位姑娘打了賭,雖說神醫娘子這個頭銜是你給我加的,我自己從來都沒想過。但我還想在江南紮根發展呢,一點兒也不想離開。所以,無論老爺子的病是真是假,我都會讓他藥到病除。”

“你真有這個把握?”陸雲逍豁然抬頭:“可不要吹牛。”

“吹牛的從來都是你,我從不說大話。”夏清語冷哼一聲:明明是這個傢夥胡吹大氣,現在竟然要把這口黑鍋扣在自己頭上,渣男你還要臉嗎?

“如果你能讓那老狐貍藥到病除,我再給你一千金。”陸雲逍緊盯著夏清語,說完這句話,便轉身離開,已經到了門口,他沒有必要送人到門外。

“這些人怎麼就愛打啞謎呢?”夏清羽悲憤了,並且她不想再進行無謂的猜測,看著陸雲逍的身影大聲道:“喂!一千金到底是一千兩金子還是一千兩銀子啊?”

高大挺拔悠然而行的身影微微一停頓,似乎有一個幅度很小的踉蹌,不過拜主人的定力所賜,這個踉蹌不至於被人發覺,不然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去了。

“離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就鉆進錢眼裡去了嗎?終究還是個可恨的女人。”陸雲逍握著拳頭喃喃自語,沒有回答夏清語的話。

“奶奶,一千金當然是一千兩銀子,您有什麼問題,可以問奴婢和白蔻,不然的話,再有幾次,爺就猜出您的來歷了。”白薇氣得肝疼,心想怎麼就攤上了這麼個貪財的主子,一千兩黃金?她怎麼盡想美事兒呢?

“也對啊,明明知道那個混蛋有多渣,我竟然還傻得去問他。”夏清語撓撓頭,向白蔻白薇憨憨一笑,然後一揮手:“走了,回客棧研究藥方去,這銀子我賺定了。”

“奶奶,您真的有把握讓江老太爺藥到病除嗎?”坐在客棧裡,白薇有些擔心的看著夏清語:“其實,老爺子那個疑心病讓許多大夫都束手無策,就算是奶奶治不了,也沒人會說您什麼。但如今您和那幾位姑娘打了賭,一旦治不好老爺子,她們必定要向外面傳話,奶奶還想立足江南,這可對您大大不利啊。”

夏清語看了白薇一眼,不解道:“為什麼你這麼有信心我就治不了老爺子的病?之所以敢打賭,當然是因為我胸有成竹了。”

“可是,您從回來起,也沒做什麼啊,就找了那麼幾個人說話,就能給江老爺子治病?”白蔻白薇不解,夏清語找來小二和街上一個來城裡賣去年冬存糧的農夫時,說話聲音很小,她們當時正在屋裡收拾東西,沒聽清,這會兒看自家奶奶坐悠閑自在,不由得就有些擔心。

“誰說我只找了他們?不是還去問了那個當時服侍老爺子喝山泉水的小廝嗎?”夏清語不悅,這麼重要的線索,兩個丫頭都能給忽略了,明顯是不具備柯南和灰原哀的潛質,不過他們是做大夫,似乎也用不著具備那麼誇張的推理才華。

“那又有什麼用?”果然,白薇一點兒都不明白自家奶奶的運籌帷幄,夏清語本來想給她解釋,但看見小丫頭那急紅了的臉蛋兒,忽然促狹心起,嘿嘿笑道:“天機不可洩露,山人自有妙計。”

白蔻白薇腦袋一起杵在了桌子上,喃喃道:“您也不怕把我們給急死。”

夏清語得意的搖頭晃腦不說話,白薇靜靜看著她,面上表情忽然變得嚴肅,輕聲道:“奶奶,奴婢真是佩服您,剛剛經歷了那樣一場事,您竟然就能平心靜氣,還能找到給江老太爺治病的法子,您……您的心難道真是鐵石做的嗎?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撼動您一絲一毫。”

“此話怎講?”夏清語驚訝,看著白薇的神情嚴肅,心頭一片茫然:“你是說被你們爺英雄救美的事兒?那算什麼?不是救下來了嗎?何必還去多想,更何況,我覺著這種事情應該也不會再發生了。”

“可是,難道您真的一點兒也不在乎?您……您可是救了項公子的命啊,他……他竟會如此忘恩負義,行下這般歹毒之事……”白薇回憶起那時的恐怖情景,眼淚都含在眼圈裡,面上一片悲憤。

“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夏清語微微一笑,然後正色道:“所以我就說了,陸雲逍那個渣男,實在不是個好東西,他明明知道那些人不會是項公子派過來殺我的,他卻偏偏不和我解釋清楚,想著讓我誤會,日後再見死不救,你說他多歹毒?不過本姑娘是那麼好騙的嗎?哼!這種事,當時或許惘然,其實仔細想一想,就很容易明白過來。傻丫頭,你也不想想,項公子若要殺咱們滅口,何必要在路上等待,那別院裡都是他的人,殺了咱們,可說是神不知鬼不覺,結果非要等在路上殺,像他那樣聰明的人,難道不知道路上變數多?他怎麼會做出這樣愚蠢的事?”

從被陸雲逍救下到現在,這股憤怒怨恨一直在白薇的心底深處,如毒蛇般咬噬著她,讓她對人性一片絕望。因此時聽見夏清語這樣說,那股憤怒怨恨倏然就無影無蹤了,而旁邊的白蔻更是驚喜的大叫起來:“奶奶說的是真的?要殺咱們的不是項公子?”

“肯定不是了,他要殺咱們,在別院就悄悄兒殺了,用不著等到路上。”夏清語微笑著,暗道項公子人緣不錯啊,瞧瞧這倆丫頭之前那如喪考妣的樣兒,也別說她們,我那會兒沒想明白的時候,心裡不也是一片悲涼嗎?

白蔻白薇歡欣鼓舞,但旋即白薇又神色凝重道:“可如果不是項公子,那會是誰要殺咱們呢?奶奶和我們來這裡還不足十日,沒有結下任何仇家,更別說什麼生死之仇。”

夏清語嘆了口氣,搖頭道:“雖然我不明白事情的具體經過,不過從陸雲逍的態度上,也能看出那些人必定是朝廷追捕通緝的對象。項公子很有威嚴,我猜測著,或許他就是在那個組織裡做什麼大頭目,而那樣的組織,最容易出現的就是人心不穩各自站隊,咱們救了他,也許是惹得別人不高興了,所以就要來出口氣,卻沒料到讓陸雲逍那廝遇上了,也是他們活該倒楣,撞在那煞神的手裡。”

一番話說得白蔻白薇都忍不住笑起來,搖頭道:“爺若是知道奶奶叫他煞神,不知道該有多氣,人家好歹救了您呢。”

夏清語冷哼道:“叫他煞神算是好的,好歹還有點兒王霸之氣呢,其實我最想叫他瘟神,真是,陰魂不散的,走到哪裡都能遇見他,你們說,他不會在舟山呆很長時間吧?”

“應該不會。”白薇沉吟著道:“賑災隊伍已經到了杭州,我想,爺大概很快就會過去主持事務了,只是不知他在江府有什麼打算,估計江老爺子的病一好,他就該動身了。”

夏清語高興道:“那敢情好,他去杭州的話,咱們就先在舟山呆著,等什麼時候他回京城了,咱們再挪窩去杭州。”

白蔻失笑道:“看奶奶您這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兒,別忘了爺剛剛才給您介紹了一個大買賣,若是給尋常人家看診,哪裡有這麼豐厚的診金啊?”

“嗯,你說得對。”夏清語想了想,嚴肅點頭道:“所以說,就算是渣男,其實也還是有些用處的。”

一天時間一晃而過,這一天裡,桑綠枝也派阿醜來打聽過情況,可只從小二那裡知道夏清語買了一大團蠟泥,幾張錫紙,其他什麼也沒打探出來,為此桑綠枝著實沖著阿醜發了一通脾氣,然而身處江府之中,她卻也不敢太過任性妄為,只有用從前那些名醫的敗績來安慰自己。

而事實上,桑綠枝和三姑娘等人根本沒等到三天,因為在第二天的下午,夏清語就胸有成竹的登門了。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1:35 PM


第三十八章 藥到病除

“這……這就是姑娘給家父做的藥丸?”

江老太爺的臥房裡,江海和妻妾以及幾個兒女子侄齊聚一堂,這是關系到老爺子生死健康的大事,何況夏清語這個大夫也是女人,因此時也都忘了避嫌疑,也正因為有這許多女眷,所以陸雲逍並沒有過來。

眾人看著那盒子裡大概二十多粒拇指肚大小的藥丸,總覺得難以置信,而江老爺子也抬起身看了一眼,滿懷希望問道:“這些藥,我吃了就能把那些蟲子給弄出去?到時候你怎麼證明?”

“到時候我自然有辦法證明。”夏清語微微一笑,對江老太爺道:“好容易做出來的,您老快服下去吧,服下去就藥到病除了。”

“夏娘子,你這些不會是毒藥吧?到時候兒老頭子我吃下去就死了,那會兒你自然也說藥到病除了,人都死了還有什麼病?”

江老爺子慎重的問題讓夏清語額頭上排滿了黑線,暗道老爺子您不會也是穿越前輩吧?這麼無厘頭的想法您都能想出來?沒看過周星馳電影的一般沒有這功力啊。

這回不等夏清語開口,她身旁的白薇就微笑著說道:“老爺子您別開玩笑了,若是用這麼喪盡天良的法子,我們還出的去江府嗎?我們奶奶風華正茂醫術超群,可不會讓這種事壞了自己的名聲前程。”

“唔,說的也是。”

江老爺子也算豪邁,又或者是從來沒有大夫敢在他面前這樣有信心的說一定藥到病除,抑或他自己也知道,再這麼一直疑心下去,自己不活活餓死也得焦慮死,於是他拿出年輕時候談買賣那種堅決果斷的勇氣,抓起幾粒藥吞了進去,接著又抓了兩把,就把那些藥丸全部吞入腹中。

“要怎麼能證明你的藥對老太爺有效?”

三姑娘有些陰沉的聲音響起,她沒想到夏清語竟會這麼快就把藥配了出來,如果真的讓她把老太爺治好,自己和姐妹們就要輸出去五十兩銀子,那可是五十兩啊,她們幾個人存了兩年多才存下來的,難道真的全都要輸出去?

不過轉念一想,如果真的治好了老太爺,似乎,五十兩銀子也算不得什麼,最多大家一起去求爹爹,拼著被他罵一頓,再把這錢弄回來就是,為了祖父的病,他都寧願奉上千金了,區區五十兩銀子又算得了什麼?

夏清語這會兒正為江老爺子那“氣吞山河”的吃藥氣勢震驚呢,暗道乖乖,那藥丸雖不算十分大,可也不小吧,就……就這麼三口就吞了?敢情老太爺是蛤蟆嘴呢。因一時間沒聽見三姑娘的話,直到對方又說了一遍,她才回過神來,微笑道:“三姑娘急什麼?是否藥到病除,在今天傍晚的時候大概就要見分曉了。”

江家人仍是半信半疑,卻也沒說什麼,人家說得清楚,傍晚時就能見分曉,於是江夫人便請了夏清語出來到花廳說話,一面等著。

江夫人不愧是當家主母,雖然只是一介商家女子,然而見聞卻也廣博,夏清語和她說的投機,中間二姑娘過來回了兩次話,然後便坐在旁邊一邊喝茶一邊靜聽,夏清語直覺這位姑娘對自己沒有敵意,於是看她就要比那幾個女孩兒順眼的多。

幾個女孩兒這時也是坐立不安,桑綠枝更不用提,一雙眼睛偶爾從夏清語面上掠過,心中便生出無數怨恨,暗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不是你在侯府裡鬧得不像話,小侯爺會休掉你?如今都被休了,還不要臉的陰魂不散跟著我們,想重拾舊日情意麼?我呸!

雖然努力做出了面無表情的樣子,但夏清語那是什麼人?桑綠枝掩飾的又不是很好,所以這番心思很容易就被看了出來。

夏清語真的很想建議這女人去看看心理醫生,只可惜這個時代的醫學中並沒有這樣的分類:泥馬這是什麼?妄想癥啊這是,再發展發展,都要成鐘情妄想了。什麼是鐘情妄想?就是喜歡了一個人,就覺得人家也是喜歡自己,還喜歡的要死要活,這就是鐘情妄想。像是陸雲逍那麼驕傲混蛋的渣男,如果知道有個女人想像他喜歡自己喜歡的要死要活,不知道會不會親自把那女人掐死。

腦補出這樣一幅畫面,夏清語覺得心情好了很多,甚至忍不住要笑出聲來,就在這時,她聽見三姑娘有些急躁道:“太陽都快下山了,怎麼老太爺那邊還沒傳出消息?”說完又看著夏清語,咄咄逼人道:“你臨出來的時候,和小雨說了什麼?是不是你要串通她欺騙老爺子?”小雨是服侍老爺子的大丫頭,江老爺子性情孤僻,發妻和兩個妾侍相繼去世後,他屋裡就沒再添人,只有四個大丫頭和幾個小丫頭服侍著。

夏清語笑道:“我這是第一次到舟山,來了還不到十日,前天是第一次進江府,你們府裡的大丫頭就會被我買通?更何況,老爺子那是疑心病,不讓他親眼看著蟲子出來,他能消除疑心嗎?從前那幾個大夫,莫說是和老太爺的丫頭,便是和江老爺一個陣線,想著讓老爺子釋疑,不也沒成功嗎?”

三姑娘無話可說,也就在這個時候兒,便聽見門外腳步聲響,接著小雨匆匆走進來,先向江夫人和夏清語行禮,然後便抬頭激動道:“夏娘子,我們老太爺請您過去說話,天啊,您真是神了,怎麼……怎麼竟然真的能……”

能什麼她沒有說,一向沉穩的大丫頭此時臉蛋兒通紅,顯然已經是激動到了極點,所以說話也有點語無倫次。而江夫人等看見她這個模樣,心裡便明白果然是夏清語的藥有用,一時間大家不由得都十分驚奇,暗道這怎麼可能呢?那些藥除了看上去光燦燦的,也沒有甚麼出奇處,難道……那真的是仙丹不成?

一時間大家都忍不住好奇,三姑娘等人更是不服,雖然已經從小雨的表現裡知道了結果,然而不親耳聽到祖父說這句話,她們自然就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桑綠枝面色蒼白,緊咬著嫣紅唇瓣,也跟著眾人來到江老太爺屋裡,就見老太爺顫巍巍站在床前,一看見夏清語過來,便丟了拐棍兒,跪下涕淚橫流道:“神醫娘子活命大恩,老朽無以為報……”

夏清語萬萬沒料到老頭兒能整出這麼大陣仗來,連忙上前連拉帶拽的將老爺子拖起,惶恐道:“這不過是我醫者本分,哪裡敢當老太爺如此大禮?這不是折我的壽嗎?”

江老太爺滿面激動之色,只一個勁兒說著感謝的話。夏清語看著他的表情,暗道這看上去不像是裝病,難道老頭兒真的就是因為疑心,把自己弄成了這模樣?嘖嘖,好歹也是縱橫商場一輩子的傳奇人物,竟然也會栽在小小的疑心病手上?可見杯弓蛇影之說,並非胡謅啊。

正感嘆著,那邊江老太爺早又說了許多感謝的話,又問夏清語要什麼,於是夏清語立刻想起了江海那豐厚的診金,臉上露出了真心愉快的笑容道:“已經有了不菲的診金,不敢再貪心,該我拿的,我便拿,不該我拿的,我若貪求,會遭天譴的。”

江老太爺越發肅然起敬,暗道一個被休棄了在世間漂泊的女子,能有這份兒清醒認識,殊為不易。正想著,便見一個孫女兒湊過來,不解道:“老太爺,您……您怎麼就斷定她那個藥有用?孫女兒實在是不明白,還請老太爺給孫女兒解惑。”

老太爺不知道是想起什麼,臉上竟露出一些尷尬之色,她身旁那四個大丫頭也扭過了頭去。過了一會兒,三姑娘見沒人說答案,她心裡不服啊,於是又問了一遍,這一下可是捅了馬蜂窩,就見江老太爺站起身惱怒道:“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不然先前早讓那些蒙古大夫和你爹蒙蔽了去。哼!那會兒蟲子在我肚子裡我知道,如今它們不在我肚子裡了,我自然也知道,問什麼問?難道我說的話你也要懷疑?”

江老太爺沒病的時候兒,在家那絕對是說一不二的老霸王,此時王霸之氣散發,登時嚇得眾人不敢再說話,就連桑綠枝本來想問,如今卻也不好開口了。

“聽說老太爺的病好了?”

陸雲逍負手站在窗前,看著已經只剩下半張臉的紅艷夕陽,在聽到朝雲肯定的回答後,他淡淡問道:“知不知道是吃的什麼藥?”

“不知道,奴才在老太爺院子裡打聽了一下,沒打聽到,聽說三姑娘問了,倒惹得老太爺發了一通脾氣,只說他自己知道,究竟是怎麼知道的卻不肯說。”

陸雲逍點點頭,沒說什麼,過了許久,他才微微一笑,搖頭道:“有點意思,她倒是慣會在老人家身上用手段,當日兩針救了祖母,如今又用一把藥丸就救了江老太爺,身負這樣高明的醫術,在府裡竟是忍了五年,唉!真不知該說是迂腐還是愚蠢。”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1:38 PM


第三十九章 原來如此(藥的秘密揭開)

朝雲心想既是迂腐又是愚蠢唄。反正在爺心裡,大奶奶就沒有一丁點兒好處。

正在心裡腹誹著,就見陸雲逍轉過身來,淡然道:“既是治好了老太爺的病,那便算是這江府的大恩人,今夜只怕要排宴慶祝……”

不等說完,便聽朝雲小聲道:“爺,大奶奶沒留在這裡吃飯,老太爺要請她,可她說還有事情急著回去,囑咐了老爺子一些飲食方面的注意事宜之後就走了。”

陸雲逍身子一僵,瞪了朝雲一眼:“你怎麼不早說?”

“奴才以為爺不在意。”朝雲陪笑著道,一邊在心裡咕噥,暗道爺啊,從我一進來,您就站在窗前扮演著孤獨冷漠的貴公子,接著問了這麼幾句話,又沒問過大奶奶走沒走,我哪敢打擾了您的思路啊?這會兒卻怨我不早說了。

陸雲逍沉默不語,屋中氣氛一時間有些壓抑,正當朝雲都被壓抑的有些惴惴不安,偷眼覷著主子面色時,就見陸雲逍一甩袖子,冷哼道:“爺本來就不在意。”

說完他便從身子僵硬的朝雲身邊走過,沉聲道:“既然老太爺的身體康復了,我作為客人,明日自然是要去探視一番的,所以明天上午你去街上選幾樣禮物。”

“是。”朝雲答應了一聲,見陸雲逍出了門,這才松了口氣,琢磨著明日到底該買什麼禮物去了。

“奶奶,這是江家的診金,整整一千兩銀票;這是江家姑娘們輸給您的銀子,原本都是散碎的,奴婢去銀莊換了兩錠元寶,反正咱們現在還有錢用,這錢雖比不得一千兩銀子,卻也該存起來,將來奶奶要在江南開醫館藥鋪,本錢可也不能少了……”

夏清語從江府回來,便是急著數銀子,此時看著眼前一溜擺開的三個匣子和那張一千兩銀票還有兩錠大銀元寶,不由笑得見牙不見眼,聽著白薇的解釋,便連連點頭道:“你說的沒錯,現在不過是幾千兩銀子的身家,聽說那蘇州杭州的地價貴比黃金,要置辦一個鋪子談何容易?我原本想著咱們大概要先過幾年遊醫的日子,才能慢慢存錢租個小鋪子,哪裡想到從出了京城,便是鴻運當頭,竟有了這許多意外之財,如今看來,別的不敢說,買個鋪子下來應該還是夠用的。”

白蔻在一旁笑道:“自然是夠用的,奶奶別忘了,還有爺的一千兩銀子沒送過來呢。”

“沒錯沒錯,雖然那個男人很渣,不過料想他也不會因為一千兩銀子賴賬。”夏清語滿意的拿出一顆東珠把玩著,忽聽白薇好奇道:“奶奶,我還是想不明白,那些藥丸,就是昨兒您讓我們包上錫紙的藥丸吧?它……它究竟有什麼作用?奴婢們只知道您要了些蠟油來,只是這也能做藥嗎?還是治這樣疑難的病,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啊?”

夏清語得意笑道:“你說的沒錯,就是蠟油和幾十隻蟲子罷了,這不能治病,卻能治疑心病。”說到這裡,見兩個丫頭都跑到自己面前坐著,瞪大眼睛等著聽下文,她便咳嗽了一聲,小聲道:“這事兒我只告訴你們,不許傳出去啊。其實,我們都知道,老太爺肚子裡根本沒蟲子,除了寄生蟲,什麼蟲子到了胃裡,也都變成蛋白質了。但是老爺子不信,那怎麼辦?就只能以毒攻毒了唄。”

“奶奶,什麼叫蛋白質?”白蔻眨巴著大眼睛,好奇問道。

“不懂就不用問了。”夏清語揮揮手:“反正,就是知道了老爺子這疑心病的原因後,我就想著,老頭兒堅持認為他肚子裡有蟲子,那麼如果不能讓他眼見著蟲子被弄出來,你說什麼老人家都不會信的。恰好之後我們去花廳,她們家下人上了盤炸元宵的點心,我就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

“什麼主意?”聽到關鍵處,白蔻白薇神情都緊張起來,就見夏清語得意一笑,慢慢道:“元宵有餡兒,那我們何不做點藥丸?就以蟲子為餡兒,讓老太爺吃了,想個法兒不讓它在胃裡化掉,等排出來的時候把藥丸掰開,老太爺看見藥丸裡的蟲子,自然就以為是他肚子裡的蟲子被收走了。”(注:這是小時候在一本故事書上看到的小故事,不過那裡得病的主角是唐太宗,今天被我用在此處,其實現在想來,未必合理,望各位看官不要細究。)

白蔻白薇萬萬沒想到竟會是這麼個方法,細細想來,這當真稱得上是匪夷所思了,一時間不由都是目瞪口呆,好半晌,白薇才吃吃道:“那……那姑娘何必做了那麼多藥丸?您做個幾粒不就行了嗎?”

夏清語笑道:“我問過那兩個小廝,當時山泉水裡的蟲子不算少,而且藥丸裡也必須得有幾粒裡面是沒有蟲子的,這才能讓老太爺相信肚中蟲子被藥丸吸取幹凈,沒有後顧之憂了嘛。”

白蔻白薇再次無語,過了許久,白薇才低頭微笑道:“奴婢真是服了奶奶,這樣的辦法您都能想得出來,而且如此周到,沒有一點兒漏洞。”

夏清語得意道:“那當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嘿嘿,那老爺子人人都稱他是老狐貍,但是陸雲逍不知道為什麼,又一定要在他的這個病上用心,我這個法兒,叫他不管真有病假有病,都藥到病除。話說回來,你們不知道,我當時心中也有些緊張呢,萬一那老爺子精明太過,竟要掰開藥丸事先檢查一番,你說我可不是白忙活了?幸好,幸好他還沒精明到這個地步。”

白蔻白薇都笑到:“若是精明到這份兒上,那就不是人,合該是妖精了。話說回來,奶奶您也是,竟瞞的我們這樣緊,讓我們懸了一天的心,我說那藥丸您都不肯讓我們動手,還把我們支使出去,就為了吊我們胃口?”

夏清語笑道:“也不是全為了吊著你們胃口,我想讓你們鍛煉一下,開動開動腦筋嘛。”

話音未落,就聽白薇白蔻異口同聲道:“這樣腦筋誰能動得了?罷了罷了,我們還是安心做笨蛋吧。”

主僕幾個正說笑著,忽然就聽敲門聲響,卻沒有說話聲音,這顯然不是小二了。而她們在此地並沒有認識的人,因白蔻白薇就緊張起來,想起那天被綁架,之後又差點兒被暗殺的事。兩個丫頭面面相覷,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聽門外一個熟悉的聲音道:“是我,奶奶在嗎?”

“是暮雲?”

白蔻白薇又彼此對看了一眼,都覺得有些驚訝,連忙起身開門,就見暮雲走進來,給夏清語行禮,一邊笑道:“大奶奶,我們爺讓奴才送銀票過來,說是當日他答應給您的一千兩。”

“好。”

夏清語笑瞇瞇點頭,論理她現在和陸雲逍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暮雲叫她大奶奶有點兒不合適,不過她穿越後,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延續舊日稱呼是正常,因此也就沒說什麼“我已經不是你們奶奶了”之類的話,聽上去就透著那麼一股傷感和頹廢,讓人不爽。

暮雲原本以為夏清語會趁機問幾句陸雲逍的情況,卻不料這位大奶奶乾脆俐落一個“好”字兒,便沒有下文了,既如此,他總不能主動報告,那也太給爺丟人了吧?回去非挨訓不可。因磨蹭了一小會兒,和白蔻白薇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白蔻白薇來到窗前,看著暮雲並沒有往江府走,而是不知怎麼的便消失了,白薇沉默了一會兒,方嘆了口氣道:“今兒去江府的時候,奴婢一打眼,就覺著好像看見他了,那時候還以為是我自己眼花,如今想來,這分明是暮雲奉了爺的命令,在暗中保護奶奶。唉!爺其實真是個好人。”

夏清語這才知道暮雲原來是在附近保護自己,不過她心裡沒什麼感動,聳聳肩道:“你們爺盼著我去給江老爺子治病呢,哪裡肯讓我出事?如今病治好了,也沒有什麼賊子前來,估摸著明兒暮雲就撤回去了。你們多想什麼?他再怎麼是好人,也改變不了有眼無珠識人不明的錯誤,所以還是渣男一枚。”

白蔻白薇原本想著陸雲逍既派了暮雲過來,不知是不是擔心奶奶安危,既如此,也許爺對奶奶的態度,不似從前那般厭惡,還多了一份牽掛,那是不是說明奶奶還有重回侯府的機會?結果聽夏清語這麼一說,才反應過來,暗道是啊,我們還盼望什麼呢?爺對奶奶的恨哪有那麼容易消除?奶奶對爺的不屑恐怕也是深入到了骨子裡,這樣兩個人,相見爭如不見,我們倒在這裡瞎操的什麼心?

果然,第二日暮雲便被陸雲逍叫回去了,只因為他已經收到消息,說是天地會盟的那位長老季爺已經死了,屍體還被卸了好幾塊運回島上。想起方悠然年紀輕輕,行事卻是如此果斷狠辣,陸雲逍恨不得將對方大卸八塊,心中卻也不得不佩服,暗自嘆息天地會盟有了這麼個人,只怕又要更難對付了。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1:40 PM


第四十章 試探

從那七個人的口中已經審出他們便是奉了這個季爺的命令對夏清語下手,如今那老傢夥死了,夏清語主僕自然也就脫離了危險,陸雲逍可不覺著自己有替她們貢獻保鏢的責任,賑災隊伍已經到了杭州好幾天,他也該趕過去了。

因此第二天暮雲回來後,陸雲逍打聽了一下江老爺子的情況,便攜了禮物正式拜見。

陸雲逍的身份,江府其實已經心知肚明,老太爺如今病好了,也有心思理事了,於是便知道了江海私自做主參加囤地團夥的事,老頭兒心裡不太痛快,這時候就聽說陸雲逍攜了禮物來見,想著對方住在自己家,此前又不是沒見過面,今次何至於如此正式隆重?再想一想兒子對他的介紹,於是老頭兒就明白了:小侯爺這是準備攤牌了,卻不知他想從江府這裡得些什麼好處。

於是忙命人快將陸雲逍請進來,一面收拾好了在椅子上正襟危坐。待陸雲逍進來,他便先起身,恭敬跪下,陸雲逍忙扶起他,微笑道:“老爺子何須如此大禮?”

江老爺子正色道:“該當的,老朽不過一介草民,見到當朝欽差如何敢不跪拜?更不用說小侯爺引見了神醫娘子,就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便是磕頭也是應當的。”

陸雲逍微微一笑:“這也沒什麼,還是老爺子自己的福氣。”心裡卻是有點小驚訝的,他已經猜測到江府可能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卻沒想到老狐貍這麼痛快就承認了。

既然身份已經挑明,陸雲逍索性也就不繞彎子,分賓主落座後,開門見山道:“今年江南的雨水雖然較往年多不少,但比起前幾次,災情倒也不算特別嚴重,只是一路所來,見到背井離鄉逃難的百姓不少,我聽說是因為有人趁這個機會大量購買土地,江家雖是一個商家,然而在江南紮根百年,根深葉茂,因此我來見老爺子,還望您給我指點一下迷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呢?那些購買土地的人,也都是富商巨賈,手裡已有不少田地,何至於又做出這樣事來?豈不是多此一舉?”

老爺子沒料到陸雲逍如此直接,當下心裡就是一哆嗦,面上卻仍是表情不變,微笑道:“恕草民老邁昏庸,不能為小侯爺解惑,想起來,就如小侯爺所說,那些人良田千頃在手,何至於貪得無厭?然而商人本性便是貪得無厭,若不是貪婪,又怎可能處心積慮絞盡腦汁賺取錢財?又哪裡能夠積攢家資成為富商巨賈?其實不止商人,這世上的人,又有哪一個沒有貪心的?不過是商人的貪心更強烈些罷了,如此,一旦成功,必然財源滾滾。可這也是商人的致命弱點,春風得意之下,若不知道急流勇退,往往也會一夜之間便再無所有,那就可說是粉身碎骨了。”

陸雲逍慢慢琢磨著江老爺子的話,覺得這老狐貍雖然嘴上說是老邁昏庸,不能為自己解惑,但是這話中含義,又隱有所指,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老爺子並不贊成那些人的囤積土地舉動,既如此,江海卻參與其中,他是不知道所以沒有阻止呢?還是這老傢夥心中有數,故意迷惑自己,暗地裡卻縱容兒子和那些囤地大商人一起,吞併江南土地呢?

陸雲逍心中存了懷疑,看著江老爺子的眼神便帶了一點審視,卻見對方坦蕩蕩看著自己,眼裡全是經歷世事滄桑後的精明。他忽然就明白了:這樣一隻老狐貍,看透了世事,又怎可能成為他自己口中那因為貪得無厭而不肯急流勇退,最後弄得粉身碎骨的笨蛋呢?人為財死這種定義完全不能用在老頭兒身上的。

旋即陸雲逍便想起江老爺子之前的病。細細算來,對方是從山上回來後便開始病的,差不多兩個多月了,而江南洪災,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或許,他因為那個疑心病,所以這兩個多月都沒有管理家族事務,江海才能發揮出重要作用,如今自己上門詢問,一定會引起老狐貍的警覺,一旦江海做的事情被老爺子知道,這老傢夥未必便會允許他繼續參與呢。

這只是陸雲逍的一個直覺,不過他也不是很在乎,以江老爺子的為人,應該並非他所想的那些調查對象,這樣一個精明的老狐貍,為什麼會有那樣可笑的疑心病?只能說明他怕死,非常的怕死,所以喝了蟲子之後,就總覺得蟲子在自己肚子裡折騰,活不成了。既然怕死,那基本上就不會參與一些危險的事,所以,他應該不是需要自己詳細調查的對象。

一念及此,陸雲逍也覺得有點輕松,如果這老狐貍也參與了此事,那還真的不好對付。當然,也不能因為這一面之緣,就完全的對江家放心。已經打草驚蛇了,接下來,就要看江家如何應對處理。

細細沉吟了一回,陸雲逍站起身來,對老爺子微笑道:“多謝老爺子,雖然未曾解我疑惑,一番話卻也讓我受教匪淺,我明日便要趕赴杭州,這些日子打擾府上了。”

江老爺子連忙說不打擾不打擾,又盛情挽留陸雲逍多住些日子,在得知對方“公務繁忙”時,只好遺憾表示“既如此,小老兒不敢拖延欽差大人賑災”,於是扯皮了幾句話,陸雲逍便告辭而去。

眼看就要出院門了,忽聽身後相送的江老爺子沉聲道:“小侯爺的家事,論理小老兒不該多嘴,然而小老兒一生就是這麼個直來直往的性子,一旦說錯了,還望小侯爺恕罪。”

陸雲逍停下腳步,轉身沉著的看著江老爺子,淡然笑道:“哦?老爺子有話,但說無妨。”

江老爺子嘆口氣道:“神醫娘子雖是家族零落,她又操弄醫術,然而我觀她品格,卻是高尚熱烈之人,小侯爺休妻,這實在是……不太妥當。”

朝雲和暮雲在旁邊聽得心裡直吐舌頭,暗道這老頭兒果然是膽大包天,不管你怎麼為大奶奶鳴不平,你就敢在我們爺面前批評他休妻不妥當,您老人家心裡已經把我們爺當成負心漢了吧?不過就是沒直說罷了,其實這和直說有什麼分別呢?難道我們爺還聽不出來?

果然,陸雲逍也沒想到江老爺子竟是為夏清語打抱不平,他本沒必要和這老頭兒解釋。他陸雲逍做事,對得起天地良心,何曾需要向別人解釋?然而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在沉默了一會兒後,他竟淡淡道:“老爺子不必為此事掛懷,你只看到她如今是你的救命恩人,卻不知她和我之間的刻骨仇恨,殺子之仇,其實和殺父之仇一樣,都是不共戴天。”

話音落,他便轉身離去,這裡江老爺子面色微變,喃喃道:“殺子之仇?莫非是那神醫娘子當日害了你的孩子?可是不曾聽說陸小侯爺有兒女啊,是了,大概是想了什麼法子暗害了某些女人的胎兒,只是……神醫娘子能行出這種事來?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啊。唔,還是說,她是被人陷害的?那也不對,好幾年的夫妻,如果真是好娘子,以小侯爺的眼光,不該看不出來啊。”

江老爺子苦苦思索,卻因為完全沒有線索而鉆進了死胡同,最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老傢夥終於從死胡同裡走了出來,一拍大腿嘿嘿笑道:“不管神醫娘子從前是什麼人,她現在卻是個好樣的。小侯爺,您也並非沒有半點兒觸動吧?不然的話,怎麼可能會請她來給我治病?”

一邊說著,老爺子就開心起來,但是回到屋裡後,他立刻就想起,自己還去替人家操心呢,眼下自己就有個不知道做了什麼動作的兒子要等著他去收拾。因思想著陸雲逍的話,老爺子的臉色便越來越難看,過了好一會兒,方對身旁僕人道:“去把幾個管家給我叫過來,我有話問他們。”

“你翅膀兒硬了,這種事情也敢摻合,媽的你老子我還沒死呢,你就急著蹦躂了,你是看我們江家做了上百年的大富商,這家族的日子太好過了是不是?你他媽是我的兒子嗎?說,你是不是我哪個老冤家仇人轉世投胎來禍禍我的?”

陸雲逍說話算話,說一聲走,果然第二天便上路了,作為心裡已經打定主意要緊跟不輟的桑姑娘,自然也要緊緊跟隨,生怕那只肥鴨子在自己眼面前就飛了,畢竟還沒放進鍋裡煮,就更不要說什麼煮熟了,目前境況還是她燒火棍子一頭熱,能放鬆嗎?

這下好,江家沒外人了,江老爺子疑心病盡去,能吃飯了,雖然聽了管家們的報告,氣得差點兒把飯又給吐出來。好歹這事兒還沒成燎原之勢,老爺子自覺還是可以掐滅在搖籃之中的。不過這一次,必須要借這個機會好好教訓一下那個混蛋兒子:媽的江家從白手起家的那位曾祖輩起,就是把“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奉為禁忌的,也唯因如此,收斂了貪心,才能把事情看得清楚,所以他們才能保持這上百年富得流油的江家,現在他兒子竟然要違背組訓,自己不過是病了兩個多月,那混小子就原形畢露了,怎麼不讓老爺子惱火。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1:59 PM


第四十一章 話中玄機

江海跪在老爺子身邊,像只鵪鶉似得直發抖,終於,老爺子發夠了脾氣,坐下來喝了一杯茶,他才敢委屈辯解道:“爹,兒子也是為了家族好,咱們手裡的土地,不過幾百頃而已,就是比起尋常一個小地主,咱們也略有不如,更不用提那些大家族……”

“要土地做什麼?這會兒是兵荒馬亂的年月嗎?要土地種糧食,全家不至於餓死?如今是太平盛世,商人地位雖然明面兒上還不如那些泥腿子,但幾十年來,已經有許多東西在悄悄改變了,比如從前,你敢穿著綾羅綢緞出去逛大街?如今如何?只要買的起,不觸犯皇家的禁忌,誰管你?更不用提當今皇上雄才大略。我看著這些年朝廷的行事,斷定咱們的大商機就在眼前,我每每感嘆著你小子福緣不淺,趕上了這樣的好時候兒,你卻偏偏在這個時候犯了糊塗。囤地?你知道那些人囤地是為了什麼?你就敢去瞎攙和一腳?”

“囤地還能為了什麼?”江海糊塗了,暗道地就是人的命,有地了,可以出產糧食,可以賣糧,您老人家說的大商機我也知道,無非就是當今朝廷風調雨順國富民強,說不定要打仗嘛,到那個時候,咱們手裡地多,賣軍糧更劃算啊,朝廷可從沒有盤剝百姓的先例,何況是您老口中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

正想著,就聽上首江老爺子跺腳道:“囤地是為了什麼?你以為真的就是種地賣糧?糊塗東西,那些人家,隨便做一筆買賣,又哪裡是囤地賣糧所能比擬的?”

江海詫異道:“爹啊,您這話奇怪,囤地不為了賣糧,難道還是為了種金子銀子?那也得金銀會發芽開花……”不等說完,腦袋上又挨了老子一拐棍:“混賬東西,這會兒你倒有俏皮話說。”

江海無奈:“好吧,老爺子您說,那些人囤地是為了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江老爺子下一句話,差點兒沒把他兒子氣趴下:好嘛,我挨了一頓揍,鬧到最後您老人家也不知道人要幹什麼,那……那我到底是為什麼挨揍的啊?我就想讓咱們家多點地畝,不行嗎?又不是強買強賣,都是白花花的銀子買回來的啊,到時候既做大富商,又做大地主,豈不好?

江老爺子看著兒子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緩緩搖頭道:“阿海啊,你忘了咱們家的祖訓嗎?世上哪有這個道理?好事兒全叫你給占了?我雖然不知道那些人囤地具體是想要做什麼,但我卻知道,他們所圖的,絕不是糧食,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般愚蠢?你喜歡地,拿著銀子去別處再買幾百頃,哪怕是上千頃呢,都使得,只是不許再和這裡的人湊在一處了。”

江海心說別處的土地哪裡有江南富饒,因嘟囔道:“爹,您會不會是多想了?我加入他們這麼長時間,若是有什麼想法,早就和我說了……”

不等說完,便聽江老爺子斷然道:“人家沒和你說,那是因為你上賊船隻是上了一半而已,如今你這手裡也不過是幾百頃地,對方也沒有到圖窮匕見的時候,如何會和你說實話?真要到了那個地步,說不準咱們全家都要因為你而死無葬身之地了。”

江海聽見父親說的這麼嚴重,不由嚇了一大跳,因面色也終於肅整起來,看看四下無人,於是大著膽子問道:“爹,您到底都知道些什麼?就跟兒子交個底兒唄。我知道,您老人家絕對不會不許我囤地,但是您卻不肯讓我和他們沾邊兒,還說他們是賊船,那都是江南有名的家族,您老從前也不是沒有過接觸的,甚至有些老人家還是您的好友,到底您老人家知道些什麼?您就告訴了兒子吧。”

江老太爺橫了他一眼:“我連小侯爺都沒說,難道會告訴你?總之,你聽我的沒錯兒。你要記住,我們江家只是一介商人,我們的目標便是在各種事物上賺取應得的利潤,其他的,一律不許摻合,反正不管是誰坐天下,也不可能沒了商人的活路,何苦摻進去這些事情,把自己弄到生死夾縫裡?”

江海倒吸了一口冷氣,暗道我的天啊,老爺子什麼意思?難道……難道這囤地背後,竟有南邊的身影?若要真是這樣,我果然是找死,不對,難道那些傢夥也是找死?

他腦子裡亂糟糟的,卻見江老爺子瞪了他一眼,悠然道:“不用多想,我也只是隨口一說。今年風雨多,也不知道海匪們會不會提前登岸騷擾,唉!”

這話題跳躍的有點兒大,江海愣頭愣腦站在那裡,怎麼也想不明白他們剛剛還在談囤地的事兒,老爺子為什麼會忽然想起那些天殺的海匪了?等等,他現在不應該關心這個:陸小侯爺身為賑災欽差,卻到自己家住了好幾天,這其中的深意,自己一直想不太明白,所以也只好一直裝糊塗,如今看來,莫非……就是和囤地這件事情有關?

一念及此,江海只覺著身上出了一層冷汗,暗道爹爹在這人世間打滾了幾十年,可以說是人老成精,我還是乖乖聽他的話吧,趁著這會兒還沒完全上了賊船,撤資,趕緊撤資。

“奶奶,咱們的庫存全部告罄,最後一份兒治傷寒的草藥,也在吃飯之前賣出去了。”

時近晌午,夏清語和白蔻白薇在菜市場附近隨便找了家面館,要了三碗陽春面,一邊吃一邊說話,從前在侯府時,講究的是食勿言,如今出來漂泊日久,在夏清語的帶動下,兩個標準的封建貴族丫頭早把這規矩丟到腦後去了。

“賣完了啊,唔,讓我想想,之後怎麼辦。”夏清語苦著臉,把最後一點面湯喝完,無言看著外面的大太陽。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也覺著之前把洗腳水全都倒在江南這塊兒有點太過分,從夏清語到了此地之後,就再沒看見下雨,天天都是艷陽高照的。

外面大太陽曬得厲害,屋裡三人也覺著熱,白薇喃喃道:“再有半個多月就要到端午了,都說江南炎熱,到那會兒還不知要熱成什麼樣子呢。”

白薇搖頭道:“端午又算得了什麼?從前陪奶奶出門,偶爾也聽過那些從江南回京的官兒家眷說過,說是每年到了入伏之後,這江南都如同大火爐似得,每年就因為暑熱,便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不過是明面兒上為了好看,所以也不說是暑熱死的,只說暴斃而已。”

夏清語嘆了口氣,搖頭暗道:暑熱竟然也能死這麼多人?難怪古代人口總數這麼低,實在是死的人太多了些,暑熱也是暴斃,腸癰也能暴斃,腸梗阻胰腺炎之類的怕也是歸在這一類,肺結核更不用提,是絕癥,尿毒癥腫瘤這時候人們還不知道呢,連產婦生孩子,都是在鬼門關邊上徘徊,暴斃的人這麼多,再加上戰爭等等,人口數能提上去才怪,難怪皇帝都把自己帝王生涯中人口總數增多當成一個彪悍政績來看。

她這裡默默想著,就聽那邊白蔻白薇已經轉了話題,只說這次江南的災情如今看來,還不算十分嚴重,原本奶奶說的疫病也沒有肆虐起來,如今雨又停了,這麼大太陽天兒,正適合種地。到秋天有了收成,說不定還是個豐收年,如此來看,杭州蘇州那邊也就是這麼個樣兒吧,爺這次下江南,委實是個輕松差事。

兩個丫頭說到陸雲逍,夏清語才猛然想起自己是為什麼窩在舟山動彈不得的,因忙問道:“照你們這麼說,賑災隊伍是不是該回京了?”

白蔻笑道:“估摸著快了,只是杭州蘇州那邊的情況咱們不清楚,奶奶要想知道,何不找人問一問?”

夏清語搖頭道:“問什麼?等到欽差走了,還怕這消息不傳遍大街小巷?唔,說起來,咱們回去也該收拾收拾東西了,只要一聽到欽差啟程回京的消息,咱們立刻就往蘇杭進發。”

白蔻白薇點點頭,白薇又發愁道:“雖如此說,只是如今藥賣完了,奶奶打算怎麼做?總不成咱們就在舟山城裡等著爺的消息,虛度時光吧?”

“藥賣完了,咱們就只看病開方子,診金雖然不如賣藥賺得多,但反正咱們也不打算在舟山紮根不是。”夏清語攤攤手,十分無奈地道。她原本想著手裡的草藥賣完後,就去鄉下收購一些,誰知鄉下采藥的人很少,大多數人只知道種地,連草藥都不認識,因此零零碎碎買了些,勉強應付到今天。之後夏清語也不想為這個費精神了,如果去藥鋪買,也便宜不了多少,還不如只看病開方子就好。

主僕三人商量完畢,看著小飯館裡湧進越來越多的人,於是結了賬,繼續出去往她們擺在菜市場邊的行醫攤子去了。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2:01 PM


第四十二章 小侯爺的苦惱

夏清語的診脈技術,比起禦醫院的太醫,還是要差一些的,不過她勝在見多識廣和本來歷史上兩千多年的中醫智慧總結,思想又靈活,因此這醫術比起那些舟山城有名的坐堂大夫,還要高明不少,在這菜市場擺攤子,給那些窮苦百姓治病,完全沒有壓力。

這還是因為江家不知為何沒替她做宣傳,不然的話,只怕這不起眼的寒酸攤子前更要擠滿了人,饒如此,排隊等著看病的百姓也不少。雖然夏清語在整個舟山城名聲不顯,但在這窮人和下等僕役聚集的菜市場周圍,卻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好不容易將排著隊的病患看完,便已經是夕陽西下彩霞滿天,主僕三人收拾了回到客棧,夏清語從隨身行囊中翻出路上買的幾本醫書翻看起來。那邊白蔻白薇正在縫制衣裳,一路南下,幾人在舟山這裡停留的時間最長,也是頭一次擺起了行醫攤子,面對著周圍群眾的怪異眼神,夏清語覺得壓力山大,聯想起之前桑綠枝都是男裝出場,她便靈機一動,和白蔻白薇買了幾塊粗布料子,白蔻白薇的針線活兒都不錯,因回到客棧就忙著裁剪起來,到此時,只剩下最後幾只袖子,縫完三人就各有一套男裝了。

夏清語翻著醫書,卻是想結合現代的醫藥知識,弄出一張適合這個時代的江南人體質飲用的防暑熱的藥方來,白蔻白薇的話提醒了她,雖然她不能一時間就改變這個時代的醫療狀況,但能盡一份力都好,最好是弄了那種便宜方子,將來到了蘇杭,可以熬兩大鍋湯,讓窮人乞丐隨便喝的,哪怕因此而少死一個人,也就不算辜負她這場努力。

一直到吃過晚飯,天黑沉下來,屋裡點了蠟燭,白薇才高興放下手中衣服,對夏清語道:“奶奶快來試試,看合不合身。”說完見主子沒反應,仍是湊著燭火翻著書,她不由得搖頭苦笑,過去將書奪過來,嗔道:“奶奶素日裡還說我們,您湊著燭火看書怎麼就不注意些?煙熏火燎的,豈不更傷眼睛?快,過來試試奴婢給您做的衣裳,看合身不合身。”

“我這不是急著找出方子呢嗎?等到你們那欽差爺一走,咱們殺到杭州蘇州,就要想辦法宣傳自己,為將來的醫藥事業奮鬥了,而我想來想去,這防暑湯子是最容易打響名聲的。”聽說衣服做好了,夏清語也高興,卻不忘為自己辯解一番,因走過去試了試,只見長短肥瘦別提多合體了,不由興奮道:“到底是量身定制的,穿著就是舒服。我原本想著要你們跟我學醫藥,誰知你們竟會這個,如今想來,若是讓你們跟我學醫,倒可惜了的。”

白薇聽見主子誇獎,心中既驕傲高興,又有些酸楚,嘆氣道:“這算個什麼?奶奶就高興成這樣兒,從前在侯府,什麼好衣服沒穿過?奴婢和白蔻這點子手藝也值得提?針線上的人可比我們強多了呢,更不用說外面那些專業的裁縫和繡娘,我們兩個在這方面也就算是沒天分,跟著奶奶學醫,許還是一條出路,不然指望著這個賺錢,那擎等著喝西北風吧。”

夏清語笑道:“我覺得好就行了,管別人怎麼說呢。也罷,日後咱們有了錢,就買那些上好的料子,到時候我的衣服就交給你們了,是了,還要繡花,白薇你別謙虛,你繡的那條帕子分明極精美,只是如今漂泊路上,沒時間,等有時間了,你再給我做幾個荷包,繡幾條帕子,還有衣服上也繡點花兒,還有枕頭,被面兒……”

白薇連忙道:“若真有了錢,那些都有最上等的錦緞,哪裡用得著奴婢繡花?奶奶還是教奴婢弄藥材吧,奴婢知道,醫學這個東西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咱們老爺當日那是四十歲後才出師的,奴婢再過四十年,還不知是不是活著呢。不過炮製藥材什麼的倒還好,奶奶只要教了我們,想來不會辜負了您。”

“嗯嗯嗯,你們都是心靈手巧的,就如你說的,摸脈診病那得學幾十年,還不知道能不能成,不過給我打個下手什麼的,肯定沒問題。”

說到這裡,索性把披散著的長發也在手裡盤成一個發髻,看著窗外滿天繁星道:“我現在是壯志淩雲,恨不能插翅飛到蘇杭建立咱們自己的醫館藥鋪,所以,渣男你趕緊回京吧,皇上,侯爺,太太還有你那幾個姨娘小妾肯定都想死你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已經成了絆腳石的某位小侯爺,此時正陷在苦惱之中。

到了江南,發現這裡的災情並不如想像中嚴重。陸雲逍和兩位欽差副手都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於是把帶來的錢糧發下去,一面打開官倉就地放糧,平抑米價,很快就把災民們的情緒安撫住了,尤其是這幾天的艷陽高照,讓大家對今年的收成又有了希望。

這本是很好的一件事,依著兩位欽差副手的意思,他們就該回京復旨了,輕輕松松一樁大功勞弄到手,怎麼想都覺得這趟公差出的劃算。

可偏偏帶來江南的宋禦醫進言說之前洪水肆虐,如今卻是天氣炎熱,如此情況,很容易有疫病滋生,一旦地方官府疏忽,極易釀成大禍,因此陸雲逍便決定再在江南住些日子,確定災民全部得到妥善安頓後再回去。

他的理由非常有力:欽差在此,地方官府迫於壓力,必不敢懈怠,一旦有疫情,應該也沒人敢欺瞞,如此迅速上報,抓緊處理,一場瘟疫有可能就被掐滅在萌芽之中,如此才算是真正的完成皇上所托,能毫無愧意的回京復旨。

這理由實在是太光明正大了,因此兩位欽差副手雖然有些怨言,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位皇帝小舅子思慮十分周密:得!人家皇親國戚都不辭辛苦不怕疫癥,咱們倆外臣還嘰歪什麼啊?一旦惹火了欽差大人,覺著咱們偷懶耍滑,回去再在皇上面前告一狀,那誰吃得消去?

所以欽差隊伍便留在杭州,可是沒兩天,那位大義凜然進言的宋大夫便病倒了,連續拉了三天肚子,一張老臉拉得煞白煞白,原本還算壯實的身子走路都打晃了,自然也沒有精力再去審查地方官府報上來的那些病例是否為疫病。

宋大夫可是堂堂禦醫,竟連自己拉肚子的病都治不好,這不是笑話嗎?老頭兒愛面子的很,寧可活受罪,也不肯請蘇杭二地的大夫來替他診治,好在陸雲逍身邊還有桑綠枝,這位姑娘倒的確是家傳淵源,手底下有兩分本事,她父親和宋儒謙同為太醫院的官員,又是交情莫逆。所以無論是為了太醫院的名聲還是兩家私交,都不可能把這事兒傳出去,因此宋大夫的病沒瞞著她,也請她診治了一番,換了藥方,喝了一天后果然見強。

正當大家放下心來,以為宋太醫很快就能痊癒,完成這次欽差之旅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任務時,第二天壞消息來了:昨兒明明見好的病勢又加重了,好不容易少去了幾趟茅房,好嘛,今天全給找補回來了,而且還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

這突如其來的一件事,也打了陸雲逍一個措手不及:本來嘛,查察疫病也可以請本地大夫幫忙篩查,然而你欽差隊伍就駐紮在杭州,還來了一位禦醫,本地的大夫們誰敢在禦醫沒發話的時候便自己下判斷?哦,你診出了疫病,是要搶禦醫大人的風頭嗎?若是漏診了疫病,又有誰能負的起這個責任?

所以,被蘇杭二地所有大夫視為馬首的宋大夫病了之後,防疫工作便成了這麼一個扎手的局面,偏偏老頭兒在病榻上還淚眼汪汪看著陸雲逍:“小侯爺,實在不成,就說下官被人刺殺而死吧,下官……下官竟然治不好自己這小小的腹瀉之癥,反正也沒什麼臉活著了。”

小侯爺的臉當時就黑了:哦,你治不好自己身上的病就沒臉活了,那我身為欽差,竟然讓刺客把隨行禦醫給殺了,我還要不要臉活了?這人怎麼這麼自私呢,都不替別人著想一點兒的。話又說回來,就算現在說你被刺殺身亡,那往後呢?你一介禦醫,不至於就拉肚子活活拉死吧?要是痊癒了,要怎麼和人說?詐屍了?所以從墳裡爬出來了?你當大傢夥兒都是傻子嗎?

所以小侯爺現在是氣怒交加又無可奈何:一方面因為潛在的疫病威脅和本地大夫做了啞口葫蘆的狀態;一方面又因為宋儒謙的堅持而沒辦法打破這個局面。好歹也是給父親治過幾回病的老太醫,這麼可憐巴巴的求自己保全他的名聲,能不管不顧嗎?然而,不起疫病也就罷了,一旦起了疫病,就因為你拉肚子,本地大夫集體不敢發聲,最終釀成大禍,那又怎麼辦?就算自己可以替老頭兒背這口黑到發亮的大鍋,萬千百姓的性命呢?都說醫者父母心,你這老傢夥的父母心讓狗吃了嗎?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2:03 PM


第四十三章 決定

朝雲和暮雲也很清楚主子這幾天的情緒實在是壓抑到了極點,估摸著再過兩天,宋老大夫還是這樣腹瀉個沒完的話,主子爺就不會再替他遮掩了,蒼生為重啊,以陸雲逍的性格,能夠等到現在,已經令人咋舌了,如果讓皇上知道,主子都得挨訓。

“爺,您一天沒吃東西了,今晚兒是奴才親自熬得小米粥,又軟又黏,還加了兩勺白糖,您嘗嘗。”兩個小廝走到陸雲逍身邊,陪著笑將食盤放在桌子上,卻見陸雲逍盯著那碗粥,好半晌方沉聲說道:“明日就將宋太醫重病的消息傳下去,要本地大夫負責疫病的篩選,萬不可誤了蒼生百姓。”

暮雲小聲道:“看這個光景,應該是沒事兒的,不然爺也不會因為宋太醫請求就等了這麼長時間,既如此,何不好人做到底?讓人知道宋大夫治不好自己的腹瀉,這的確是太丟臉的事。”

朝雲也在一旁附和道:“沒錯沒錯,都這麼長時間也沒出事兒,想來也是沒什麼事兒了,那瘟疫也不是說有就有的……”

不等說完,便聽陸雲逍煩躁道:“按我說的做。不是因為這些日子沒有事,難道我肯隱瞞宋太醫的病情?然而如今既要回京,總要萬無一失才可以放心回去,我不想等了,也不想繼續這麼姑息下去,不然一旦延誤了疫癥的判斷,我便是罪人。”

朝雲暮雲不敢再勸,朝雲想了想,大膽覷著主子的面色,忽然湊過去小聲道:“爺既這麼說,大奶奶如今就在舟山,您何不請她過來為宋太醫診治?順便篩查一下地方官府呈上來的可疑病患案卷,看看是不是有疫病的可能呢?”

陸雲逍眉頭一皺,聲音更冷:“好好兒的提她做什麼?你皮癢了嗎?”

朝雲心想怎麼著?這就要翻臉?提都不能提了?您忘了?要套江老爺子實底兒的時候,可還是您親自帶著大傢夥兒去救大奶奶呢,為了不欠人情,還給人家一千兩銀子,這也就是您,身上向來揣的銀票多,不然我們都得麻爪子,一千兩銀票啊,加上江家的一千兩,好嘛,大奶奶以後不幹活就能安安心心當個閑散寡婦了呢。

一面想著,就聽暮雲在一旁沉聲道:“爺,奴才們是覺著,此次來江南賑災,若無疫情,自是功德圓滿;若有疫情,卻是幹係重大。宋太醫病重,桑姑娘雖是太醫院正之女,然……然而在這方面的手段,終究……終究還是稍遜大奶奶一籌,所以,為了江南百姓,同時還要兼顧著宋太醫的名聲,倒是請大奶奶走一趟的好。”

這一次陸雲逍不言語了,他心中有數:那個女人再怎麼可恨,人家的醫術在那裡擺著,說讓江老爺子藥到病除,可不就藥到病除了呢,就從這一點,桑綠枝何止是遜色於人家一點兒,根本就是被甩出幾條街去。

見陸雲逍有些意動,朝雲沖“仗義執言”的好兄弟暮雲使了個眼色,繼續上前勸道:“更何況,爺您也請想一想,宋太醫的醫術,在太醫院那也是掛上號的,可這一次,不過是個腹瀉,他自己竟治不好,桑姑娘雖然醫術不如大奶奶,到底是院正之女,她卻也治不好,可見這病蹊蹺,輕忽不得,不然的話,只怕宋太醫就要橫著回京城了,您是沒看見他現在那樣子……”

不等說完,就見陸雲逍煩躁的揮手,不耐煩道:“我怎麼沒見到他那樣子?拉了幾天肚子,這會兒臉色都要放灰了。”話音未落,心中更是煩悶,暗道是了,我怎麼把這茬兒給忘了?我雖然不把他放在眼裡,終究是奉旨隨行的太醫,就這麼死了算怎麼回事兒?爹爹知道,怕也要嘆息一回的。

想到父親純良,小侯爺這個孝子更苦惱了,轉身看著朝雲暮雲,沉默了一會兒,終究還是點頭道:“罷了,既如此,你們就去請她過來吧。”

朝雲和暮雲答應了一聲,朝雲心中卻也有些不把準兒,暗道大奶奶向來是個驕傲的人,只看人家沒隨咱們一起來杭州,就知道還是惱著您呢,上一回給江老爺子治病,那是爺您親自請托,大奶奶不好意思駁您,這才去的。如今您在這裡拿架子,讓我們兩個奴才去請人,人家肯來嗎?

只是這會兒卻不敢把這樣話說出來,陸雲逍聽取了他們的意見,這已經很令二人意外了,哪裡還敢提出什麼非分要求,想嘗一嘗爺那二踢腳的滋味兒嗎?又不是活膩味了。

誰知還不等他們退出門外去,陸雲逍便自己想明白了,沉聲道:“你們回來,朝雲收拾下東西,和我一起去舟山,暮雲你留在這裡,聽兩位大人的差遣……算了,反正也用不了多少時間,你也一起去吧。”

兩個小廝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暗道太陽打北邊出來了?爺……爺什麼時候竟然也這樣善解人意了來的?他……他不怕丟面子?

朝雲精明,這話只在心裡打了問號,暮雲那老實頭兒卻是直接震驚的說出來了:“爺,這……這怎麼行?大奶奶是被您休出去的,您……您上次請她,就已經是……是跌了身價,這一回還親自相請,這……這……”

由此也可以看出,暮雲是真正懷抱著“主憂奴辱,主辱奴死”這為奴本分的好小廝,而朝雲,那傢夥雖然也做出和暮雲一樣的忠心樣子,心中卻是暗豎大拇指:爺,您真不愧是爺,太英明太睿智了,奴才崇拜死您了。別說,沖這份兒崇拜,這貨倒也勉強能被劃拉到忠心小廝的行列去。

陸雲逍心中都快嘔血了,媽的明明在沒休掉那個女人之前,是對方天天尋覓著自己的蹤跡,一刻都不肯放鬆,他簡直被煩的要死了。好不容易休了,想著從此後世界清凈了,哪裡想到,不過是被派著做了一回欽差,竟然就和那個女人又扯上了千絲萬縷般的聯系。

小侯爺心裡清楚,當日他那樣快的離開舟山,未嘗不是為了躲避夏清語,結果也很令他滿意:那個女人終究是變了,沒有追上來,從而也證明她不是玩什麼欲擒故縱,這很好,他很高興。可誰知他是怎麼得罪了老天爺?那女人不肯理他了,倒要他一次一次的去求著人家出手,小侯爺真是鬱悶的要吐血了。

可是為了那個沒用的宋太醫,為了那不知道會不會露面兒的瘟疫,這一趟舟山他是一定要回去的,誰讓他是個孝子,又是個負責的欽差呢?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可他媽的自己這地獄也入得有點兒太深了吧?直接就給打到了十八層去。

身為主子,就算一顆心碎成了八百瓣兒,在小廝們面前也不能露出來。所以陸雲逍很冷靜的命令朝雲簡單收拾下,只說明日一早就啟程。舟山離杭州不算遠,快馬不用兩天就到了。看著朝雲暮雲無語的表情,他本來想加一句“不許誤會,爺只是請她來為宋太醫診治,並沒有任何想法。”不過想一想,這一句話實在太畫蛇添足了。至於劃清界限,媽的是你一次一次去請人家出手,你有什麼臉說劃清界限啊?

“奶奶,有些兒奇怪,今天的病人好像不是很多啊。”

坐在夏清語身後的木頭圓凳上,白薇小聲對夏清語說著話,然後目光警覺的四下裡看著,總覺得周圍看她們的那些目光有些異樣,那個胖大嬸,前些天不還很大方的給了自己三個香瓜嗎?怎麼今兒個,看到自己看過去,她就把頭給低下去了呢?

“嗯,天近晌午,我看咱們也回客棧去吧。”

夏清語也察覺到不對勁兒了,這兩天不斷有之前診治的病人回來復診,然而今日卻是一個都沒看到,而桌子前也沒有一個病人,這和從前那排著長龍的熱鬧場景相差太大了,若是她還察覺不到危險,她就是豬。

白蔻白薇巴不得主子說這一聲兒,於是連忙將桌上的針囊水囊等收起,三人正要回客棧,便見從北面道上走過來一群衣衫不整的壯漢,雖然這些人步伐不整如同散沙一般,但他們的目標卻十分明確,是奔著這行醫攤子來的。

夏清語目光一凝,暗道壞了,奇怪,這幾天也沒什麼事,怎麼今兒就會讓一群無賴給盯上了呢?雖然來舟山沒幾天,但這些人身上很明顯具備著地痞無賴的共同特質,在任何一個城市裡,都不會缺少這樣的群體,所以哪怕是夏清語這個穿越女,也能立刻就認出他們的身份。

“快走。”

夏清語拉著白蔻白薇,就要腳底抹油溜走,卻不料那些無賴大概是察覺到了她們的意圖,竟然精神一振,搶前幾步將她們三人圍了起來。

“你們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要做什麼?”

夏清語是真緊張啊,她因為不放心那個客棧,所以銀票和珍珠等貴重東西全在白薇身上那個小包袱裡,這些無賴若是要搶劫,她們估計沒什麼反抗之力,就要讓人一鍋端了。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2:06 PM


第四十四章 英雄救美(上)

罷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夏清語心中喟然長嘆,此時她終於發現自己留在舟山是一個多麼愚蠢的決定:治好了江老爺子,江家卻並沒有替她們宣傳,這大概就是因為江家知道她們身上有錢,不想讓她們多惹麻煩。然而所有人卻都忘了,自己治好了江老爺子的事,不但是那些主子們知道,就是僕婦們,也都有知道的,萬一誰把這事兒當成新鮮故事說出去,或者是誰被人拿了把柄,把自己三人賣出去,那都是再正常不過了,留在舟山,就如同是把三頭最肥壯的豬傻傻的留在豬圈裡,可不是就等著人來宰殺吃肉呢。

所以夏清語很明智的做了這個決定:錢沒有了可以再賺,也許將來能靠醫術結識什麼大人物呢?興許還能報復回來。而人沒有了,才是真正的一切都玩完。

“是夏娘子吧?”

為首的一個無賴終于在人群後施施然走了過來,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夏清語和白蔻白薇,接著一雙眼睛便亮了起來,暗道媽的,別說大哥起了歪心思,這三個小娘們兒正經不錯,穿著男裝還這樣清麗,嘿嘿,這若是能弄到手,又能賺錢又能享樂,真是一舉兩得啊。

“是我。”

夏清語的手在袖子中握的泛白了關節,表面上卻是一派鎮定,她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不能亂,就像那個她在微博上看過的笑話:遇見狼不要跑,要用眼神盯著它,狠狠地盯著它,這樣死也能死得有尊嚴點兒。

不管有沒有用吧,這個表現的確是讓那個無賴肅然了一些,他上下打量了夏清語一番,沉聲道:“久聞神醫娘子的大名,所以我們大哥派兄弟們來,請娘子去給他看病。”

媽的騙鬼嗎?真要去了,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吧?

夏清語在心中狠狠唾棄著無賴,然後用清脆的聲音表達了自己的意願:“不去。”

“娘子,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個無賴大概也沒想到這嬌滴滴的小娘子竟會如此乾脆,當下一張臉就沉了下去:“我們大哥是誠心相邀。”

“是夠誠心的,派了這麼多人來圍著我們三個小女子,你們大哥真夠出息的。”夏清語冷哼,心裡默念:盯著他,惡狠狠地盯著他,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嚴一點兒。

“夏娘子,實話告訴你,去不去,由不得你。”

無賴小隊長的面孔猙獰起來了,到底是從小兒就在棍棒短刀中廝混打滾兒的,這一陰沉了面孔,身上倒有點兒看門狗的氣勢,頓時就讓白蔻白薇的身子有些發軟。

“你們……你們要幹什麼?這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我們……我們娘子治好了江老爺子的病,你們別太過分,不然江家不會放過你們的。”

雖然害怕,白薇還是哆嗦著反抗,抬出了江家的名號。然而夏清語心裡卻清楚:江家不過是個富商人家,既然當初給了那麼貴重的診金,日後就未必還會願意為自己等人強出頭,這樣的無賴隊伍不算小,說不定就是整個舟山的地下勢力呢。

果然,就見那無賴小隊長呵呵笑了起來,搖頭道:“姑娘莫要用江家來嚇唬咱們,實話說,咱們和他們家是井水不犯河水,想來江家也未必就願意為了你們而來得罪咱們,救了江老爺子?一千兩的診金也足夠抵消這份救命之恩了吧?”

這話一出口,遠近人群頓時有些騷動,人人都被那“一千兩的診金”給震住了。夏清語面色蒼白,暗道媽的,果然是那一千兩銀票壞的事兒,我早該想到的,財不露白,既然在這裡收了那許多錢,就該早早離開才是,我他媽就是一頭豬,我和那渣男置什麼氣?就跟著他走又能怎麼樣?沒面子就沒面子唄,總比沒命了強吧?

再次痛恨自己不是特種軍醫,不然怎麼著也能帶這兩個丫頭殺出一條血路。但是夏清語作為一名穿越女,在這樣的情形下,難免還是忍不住生出一點兒期待:如果這是一本小說,通常來說,只要作者不是蛇精病,應該都不會讓她在這裡掛掉的,而讓她不掛掉的唯一辦法,除了穿回去,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概率,都該是英雄救美的戲碼了。

想到英雄救美,不可避免的就想起了上一次危難關頭時陸雲逍的挺身而出。夏清語有些難過,懷疑自己是史上最弱最沒用最倒楣的穿越女,這還不到十五萬字,就要被英雄救美兩次?像話嗎?而那個渣男現在正在杭州賑災呢,用腳趾甲想他都不可能腦子抽風再跑回來幹這種活兒。那從天而降的英雄還會有誰呢?

腦海中不期然閃現出一個挺拔的俊雅公子形象:項公子啊,他會湊巧路過嗎?

夏清語的目中閃現出希冀的光彩,但很快這光彩就滅了,因為那些無賴已經站在了她們身邊不足三步遠,這大熱天的,甚至能聞到他們身上的汗臭味兒,讓三個愛幹凈的女孩兒差點嘔了出來。

都這時候兒了,夏清語終於認識到自己是真真正正地穿了,而不是在經過藝術加工的小說裡,如果是小說,這會兒從天而降的英雄早該下來了。

“請娘子跟我們走一趟吧。”

無賴小隊長臉上的笑容越發欠揍,這個時候兒了,就算是江家來人,他們也得把大哥點名要的這三個女人給帶走:多好啊,神醫娘子,又能暖床,又能給幫裡賺錢,聽說還會做藥材,真要讓她和大哥拜了天地,那還愁斧頭幫不財源滾滾嗎?媽的這哪是女人?這分明就是一隻下金蛋的母雞,還是那種能下幾十年金蛋的長壽母雞。

如果這些無賴只是要勒索自己手裡那些錢,夏清語還肯“留得青山在”,但很明顯,這幫無賴不但要錢,還要人,這貪心都夠天打雷劈了,夏清語能如他們的願嗎?媽的誰願意整天和一群身上散發著汗臭味兒的無賴打交道?這些人明明比渣男還要渣無數倍。

看來只有玉石俱焚了。

夏清語悲憤的想著,主意打定,就要從白薇身上解下那包袱,那裡面有當初項廷芳給的三個盒子,反正砸死一個算一個。

還沒等伸手呢,忽聽身旁白蔻用顫抖而輕蔑的聲音道:“你們……你們知道我們奶奶是誰嗎?”

無賴們都哄笑起來:“是誰?不就是救了江老爺子的神醫娘子嗎?我們知道,那又怎麼樣?”

“混賬東西。”白蔻氣得小臉兒鐵青:“我們奶奶原本是前太醫院院正的女兒,壽寧侯府世子的原配夫人,就算如今被休,也不是你們這些無賴能打主意的,你們敢擄走奶奶,便是不把壽寧侯府放在眼裡,我們爺如今在杭州做欽差,如果讓他知道你們這樣放肆,他一個人就能把你們全滅了。”

出乎所有人包括夏清語的意料,無賴們真被白蔻這幾句話給鎮住了。

歸根結底,這些地痞無賴雖然彪悍,但到底都是在舟山底層打滾的人,他們的世界或許黑暗和血腥,但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江湖人物和官府,這也不過是一群見不得光的老鼠罷了,再怎麼黑暗和血腥,也是一群老鼠。

老鼠能知道天上神獸們之間發生的事嗎?當然不可能,他們連蒼鷹都只能仰望,神獸,那都是傳說級別的了,哪怕其中一隻神獸落入凡塵,也不是他們這些老鼠可以歡呼雀躍一擁而上分食的。

所以聽說夏清語曾經的身份竟是如此顯赫,無賴們是真的被鎮住了。但是很快的,那無賴小隊長便重新兇悍起來:“壽寧侯府又如何?小侯爺又如何?強龍不壓地頭蛇,何況這女人既然被他休了,就和他再沒有任何關系,他會替你們出頭?笑話。兄弟們,別怕,今兒請不回神醫娘子,大哥也不會饒了咱們,上。”

神獸落入凡塵,老鼠們是不敢分食,但如果這只神獸弱的毫無反抗之力,而天上又不可能有別的神獸下來相救的話,那情形就必須另當別論了,須知老鼠這種動物,是最貪得無厭的。

“完了,果然到最後,還是要玉石俱焚。”夏清語悲憤的喃喃著,然後眼睛一紅,一發狠,把白薇身上包袱解下來,高高舉起,對那無賴小隊長道:“給你錢。”

那無賴小隊長雖然下了命令,其實心中也發虛,正和旁邊手下商議著事情,就聽見夏清語這一聲,下意識一抬頭,便見一個包袱落下,當即腦袋上便挨了重重的一下兒,下一刻,眼前冒出了無數金星,耳朵裡也仿佛飛進了幾十隻蜜蜂般嗡嗡嗡的響個不停。

但終究是還沒有倒下去,夏清語為自己這弱到家的渣戰鬥力默哀,而回過神的地痞無賴再也顧不上什麼小侯爺的原配夫人,嚷嚷著就要強行架她們回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關頭,便聽一個平靜冷清的聲音道:“光天化日之下,鬧市之中,竟然就敢強搶民女,這是都活膩味了嗎?”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2:09 PM


第四十五章 英雄救美(下)

這聲音既不尖銳也不高亢,甚至是有點低沉的,在這沸反盈天的時刻,本應被那鼎沸人聲給淹沒,然而奇怪的是:它不但出現了,而且是如此的清晰澄凈,襯得那一片嘈雜聲都成了蚊子哼哼一般。最重要的是,聲音裡那股自然流露的氣度和威嚴,不是久居高位之人,就是刻意裝也絕對裝不出來。

圍觀事件發展而憤憤不平的平民也好,那些正在動手動腳的無賴也好,此時就全都被這聲音給震住了。不約而同向後望去,只見圍著他們的窮苦百姓也一邊回頭一邊向兩旁避開,不一會兒,原本擁擠不堪的鬧市場中便出現了一條避讓開的道路。

就在道路盡頭,一名青衫公子手持摺扇,風姿瀟灑的站在那裡,他的周圍是穿著襤褸衣衫的百姓和散亂在地的垃圾,以及那散發著各種味道的攤子,更映襯得他豐神如玉俊雅不凡,如同濁世翩翩佳公子。

優雅高貴的氣度掩不住年輕公子面上籠罩著的寒霜,一時間,不僅那些平頭百姓心頭生寒,潮水般退去,就是那些整日裡逞兇鬥狠的地痞,也覺著呼吸艱難膽上生毛。

無賴小隊長一見兄弟們的氣焰被人家這麼隨隨便便一站就給打壓下去,不由得握緊了拳頭,上前硬著頭皮道:“公子……公子你是誰?奉勸……奉勸你莫要……莫要多管閑事……”

“他就是我的前夫,你剛才說的‘壽寧侯府又如何?小侯爺又如何?’那句話中的男主角——陸小侯爺。”清脆的女聲傳來,這種時候不趕緊補一刀,也就不是夏清語了。

陸雲逍眉頭微微一挑,摺扇輕輕拍打了兩下手心,漫步上前。不過是走了這麼幾步而已,他身上曾經剿匪殺人的那股銳氣便盡數湧出,只嚇得地痞們不停後退,而無賴小隊長則如同一個女人般尖叫起來:“你……你要幹什麼?”

“不幹什麼。你不是不知道壽寧侯府如何,不知道我會如何嗎?我今天告訴你。”

陸雲逍風輕雲淡的說完,目光復雜的看了眼這小隊長額前一個大紅包,然後搖搖頭。一扇子下去,小隊長的世界黑暗了。

轉回頭,看著夏清語懷中緊抱著的那個包裹,毫無疑問,這就是造成小隊長額頭紅包的兇器,他暗中嘆息了一聲,心想雖然很多地方都變了,然而這份兒潑辣兇悍卻是沒變,不過在這個情境下,確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局面。這樣做倒還顯出一份兒勇敢,比在府裡只會打丫頭小子的狠辣順眼多了。

夏清語看著面前如同九天謫仙般的小侯爺,心情也是十分復雜。

就在剛才,她也曾經幻想過英雄救美的場面,然而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執行者竟然還是這個渣男,如果這真是一本小說,作者君到底是怎麼想的啊?難道渣男竟然不是炮灰而是男主角?不然的話,解釋不出他為什麼總是閃亮登場啊。那也就是說……自己才是炮灰?泥馬這事實太讓人淚奔了,明明她才是開著金手指跨越不知多少光年的時空翩翩而來的穿越女不是嗎?

“三個弱女子,還隨身帶著這樣龐大的財物,是生怕死得不夠快嗎?夏清語你從前分明還有點機靈勁兒。怎麼如今卻變成了豬腦子?”

沒讓白蔻白薇感動多久,自家爺便露出了欠扁的驕傲模樣,而那些無賴,在聽見對方的身份後就全都萎了,這會兒正拖死狗似得拖著生死不知的無賴小隊長潮水般撤退,生怕跑晚了。也會被小侯爺揪著告訴他們壽寧侯府世子爺如何如何。

“你不是去杭州了嗎?怎麼會去而復返。”

夏清語甩甩胳膊,剛才被那些混蛋架的有些疼。但是比起白蔻白薇,女主角就從容多了,雖然陸雲逍的及時出現讓她有些感激,但並不能扭轉她對渣男的觀感。就如同陸雲逍也不會因為她的改變就抹去對她的憎恨一般。

陸雲逍咳了一聲,借著剛才的“救命之恩”淡定開口:“你們在這裡已經不安全了,不如去杭州吧。”

“什麼意思?”夏清語眉頭一皺,直覺這傢夥是專門來找自己的,去杭州?莫非他又有調查對象得了什麼疑難雜癥?

陸雲逍沒答她的話,而是向周圍那些畏縮著的百姓看去,被他的目光一碰,原本就有愧於心的群眾更退後了,一個個垂下頭來,如同罪行敗露的囚犯。

“這些人,值得你天天在這裡風吹日曬的給他們治病?”陸雲逍冷笑,那些無賴他不會放過,但是這些圍觀咒罵卻不敢上前打抱不平的百姓們,同樣讓他不齒而憤怒。

夏清語看見他的神情,便明白他心中是怎樣想的。撓撓頭,她情不自禁的辯解道:“那些地痞在舟山頗有影響,這些百姓哪裡敢招惹他們?平時被他們欺負也只有忍氣吞聲,這個時候又怎麼敢出頭?”

陸雲逍有些詫異的看向她,好半晌,才不屑笑道:“你何時也變得這樣寬容了?可惜,該寬容的時候兒不寬容,不該寬容的時候,卻一味的婦人之仁。”

夏清語被他那不屑的目光給惹火了,頓時把救命之恩給忘到了九霄雲外,冷笑道:“我便是這樣的人。小侯爺出身富貴,從小到大不知道多少人討好你,所以我偏偏不想包容你;而這些百姓,老老實實過日子,納稅供養朝廷官府,還要受盡這些地痞無賴的盤剝,卻又何嘗有人願意替他們付出一點憐憫之情?所以我就偏偏願意包容他們,你能把我怎樣?話說回來,舟山官府受百姓供養,卻放縱這些地痞無賴橫行,他們對得起這些用血汗錢養著他們的百姓嗎?官府如此不作為,你身為欽差,是不是也該行駛一下尚方寶劍的權力?”

陸雲逍聽到夏清語反駁,神情起先還是不在意的,但漸漸就變成鄭重沉肅,到最後,眉眼間甚至添了幾絲欣賞之色,可一聽到最後一句話。他的神情便繃不住了。

“你胡說什麼?看戲看多了吧?哪裡來的尚方寶劍?我只是奉旨賑災而已,又不是巡視天下整肅官場。”陸雲逍怒瞪著夏清語:果然,不管怎麼變?還是這樣愚蠢不懂事。

唔,沒有尚方寶劍嗎?

夏清語心裡吐了下舌頭。暗道看來的確是戲曲聽多了,一聽見欽差倆字兒,天然的就把這詞兒和尚方寶劍聯系到一塊兒去了。

這樣想著,心中就覺得有點發虛,但面上卻哪裡肯示弱,因掐腰怒道:“沒有就沒有,你嚷什麼?就算沒有尚方寶劍,你既然是奉旨欽差,地方官貪汙受賄,縱匪行兇。難道你不管?”

陸雲逍沉下臉:“糊塗,你有證據嗎?沒有證據,這種話隨便說出來,便是誹謗誣陷,你可知誣陷朝廷官員。該當何罪?”

“但那些地痞無賴橫行是事實,你也親眼看見了,最起碼有幾十個人,這還是因為我們三個弱女子,未必能引起人家重視,如果真重視了,會拉來多少人?陸雲逍。你也是做官的,你拍著良心說,沒有官府縱容,這些地痞無賴能成這樣的氣候?”

陸雲逍不做聲了,好半晌,才沉聲道:“這件事。我會命人去查,如果真是舟山知府不作為,坐看地痞勢大,橫行鄉裡欺壓百姓,我自不會姑息。”

夏清語的氣於是全消了。點點頭:“嗯,這還差不多,像是欽差說的話。”

“暮雲,你去辦這件事。”陸雲逍轉頭對暮雲吩咐了一句,然後轉過頭來看向夏清語:“去杭州吧。”

“什麼事兒?”疑惑,太疑惑了,渣男真是來請自己去杭州的?天要下紅雨了嗎?

“當然是治病。”

果然啊,又是調查對象病了。夏清語以為自己明白了陸雲逍的難處,同時心中又有些詭異,暗道我們不是仇人嗎?不是應該見面分外眼紅嗎?那為什麼我總是落難被他救,他又總是只能信任我?月老伯伯你是不是在天上沒事兒幹想耍我們玩兒?告訴你,想都不要想。

心中糾結沒半點兒擺在臉上,夏清語爽快點頭:“好。”反正這地兒也不能呆了,渣男既然送了這麼舒服的一個臺階,不下白不下。

於是除了苦命的暮雲又跑去辦差外,五個人便在圍觀群眾沉默的目送下往客棧而去。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菜市場裡才又炸了鍋。

“臥槽啊太好了,小侯爺啊,我的老天爺,那是小侯爺,欽差大人,你們這輩子除了戲臺上的,見過活的欽差和小侯爺嗎?”

“你這麼一說,咱們剛才好像……是不是忘了什麼事兒?”

“什麼事兒?臥槽跪拜,我們剛剛當著欽差小侯爺的面兒,竟讓忘了跪拜,天啊,欽差降罪下來怎麼辦?你們沒看他連斧頭幫都不怕嗎?恒三兒那平時耀武揚威的王八蛋讓他一扇子就敲得生死不知啊。”

“等等,這麼說,斧頭幫完了?那幫子天殺的以後再也不會來收咱們錢了?”

“好像應該大概差不多吧。”

“謝天謝地,咱們可總算能喘口氣兒了,欽差小侯爺真是功德無量。”

“屁,你難道沒聽見?關小侯爺什麼事兒?人家因為咱們一開始做縮頭烏龜,都生氣了,幸虧夏娘子幫咱們說話,小侯爺才讓人去查的,要謝也該謝夏娘子。”

“唔,也是,不過夏娘子是什麼人?為什麼她說話小侯爺會聽啊?”

“你是聾子嗎?沒聽見人家說?那是小侯爺的前妻,原配夫人。”

“我聽見了,可我也聽見說她被休了啊,既然是被休的,小侯爺為什麼還這麼聽她的話呢?”

“這……我……我怎麼知道?也許人家夫妻兩個就……就愛這麼玩兒?不許啊?”

“不是我不許,關鍵是,侯爺不會允許吧?再說了,聽說這位小侯爺是皇貴妃的親弟弟,小侯爺的皇帝姐夫能讓小舅子和發妻這麼玩兒?”

“我……我哪知道?你小子管這些閑事兒幹什麼?小侯爺夫妻兩個鬥氣,和咱們有什麼關系?斧頭幫是不是會被滅了,這才是咱們關注的重點好嗎?”

“我覺得這個不用擔心吧?恒三兒說出了那樣的話,欽差小侯爺還會饒過他?還強龍不壓地頭蛇,呸!他在小侯爺這條龍面前,也能算條蛇?他連泥鰍都算不上,不對,連蟲子都算不上,欽差小侯爺要滅他們,就是動動手指頭的事兒。”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6:00 PM


第四十六章 路上趣事

菜市場百姓們的議論,陸雲逍和夏清語毫不知情,五個人只是回客棧收拾了下東西,也不等暮雲了,便租了輛馬車,往杭州進發。

路上聽陸雲逍說了宋太醫的病,夏清語也不由得重視起來,她有和陸雲逍等人同樣的疑惑:“怎麼回事?宋太醫不是太醫院得用的大夫嗎?一個腹瀉竟然治不了?”

陸雲逍咳了一聲,淡淡道:“也許是當局者迷?不是說過嗎?算命的也從來不給自己算命。”

夏清語黑線:“這個和那個是一樣的嗎?好吧,那你知不知道?宋太醫具體都有什麼癥狀?他排便的顏色,性狀……”

不等說完,就見陸雲逍瞪了她一眼,面上似乎有些微惱之色:“都過了晌午了,前面有個飯莊子,雖是開在官路旁山腳下,許多山珍河鮮的味道卻不錯,我們便在那裡用飯。”

“銀子你出吧?”夏清語立刻被轉移了思路,卻沒深想陸雲逍為什麼會打斷她。

“我出。”這倆字兒說的有點咬牙切齒,不是因為自己出銀子,而是……這女人怎麼真鉆到錢眼裡去了?

“哦,那就好。”夏清語眉開眼笑:“對了,你剛才還沒說呢,宋太醫的排便……”

“你以為我堂堂欽差,會去看一個太醫拉肚子的汙穢東西?”陸雲逍額頭上的青筋都快蹦出來當觸角用了,毫無風度的大吼:很快就要吃飯了,這個女人是在挑戰自己的底線嗎?

“喔。”夏清語這才想起來,自己是大夫不在意,但是很多人,尤其是這古代的人,尤其尤其陸雲逍還是這古代社會的高階掌權者,在他吃飯前問這種話,是有點那啥……

不過夏清語一點兒也沒有覺得不安和後悔,能夠氣得渣男如此風度全失,她很有成就感。最重要的是:等下渣男如果真被惡心的吃不下飯,那剩下的東西自己就可以打包,到了杭州還能吃兩天,唔,渣男是小侯爺,應該一向都很喜歡擺譜吧?不會只要四五道菜填飽肚子就行了吧?

事實上,陸雲逍真不像夏清語想的那樣具備紈絝子弟的必備惡習——擺譜。到了那開在路邊的別致飯莊裡,小二隻從這位爺的衣服料子便看出其高貴身份,更不用提那行止氣度,於是連忙讓進了二樓雅間,正要向客人介紹這飯莊裡拿手的幾道菜,就聽陸雲逍淡淡吩咐道:“蜜蠟蒸熊掌兩對,一份兒火腿扒鹿筋,用新鮮蘑菇煨兩只野山雞,再來個紅燒麅子肉,如果有新鮮羊羔,烤兩只腿子,要十成熟的,但不許失了嫩勁兒。”知道夏清語等人是女子,不習慣吃略生的東西。

說到這裡,就看了夏清語一眼,淡然道:“你還想要些什麼?這都是他們家的拿手菜,不過這裡蔬菜少,或許你要點兒河鮮?”

小二忙在一旁笑道:“喲,原來爺是咱們家的熟客,怪不得對咱家的招牌菜瞭若指掌呢。若要河鮮的話,恰好前幾天來了個湘潭的廚子,他的剁椒魚頭是好的,就是有些兒辣,咱們這邊的人吃不太習慣,但有好這一口兒的客人卻是贊不絕口,也巧了,今日廚房裡剛送來十幾尾新鮮的大鰱魚。”

夏清語一聽見剁椒魚頭,眼睛就亮了,連忙道:“既如此,那就來一份兒吧,有小白菜豆腐湯麼?再來一個。”陸雲逍點的全是肉食,不喝點兒清淡的湯怎麼行?

“有有有,那小白菜都是咱們自家後院裡種的,可嫩呢。”小二連忙答應著,夏清語算了算,這些東西也夠幾個人吃了,倒不好訛的太厲害。

陸雲逍卻又開口了:“有度數低的水果酒或是桂花釀什麼的,也來一壺,主食就弄你們店裡的招牌核桃燒餅好了。”

小二終于記全了,轉身下去。這裡朝雲和白蔻白薇靜立在兩位主子身後,都有點兒茫然無措的感覺,心想這叫什麼事兒啊?主子明明恨爺(奶奶)恨得咬牙切齒入骨入髓,怎麼……怎麼這一相處起來,竟……竟是這麼副情景呢?在侯府裡那會兒,若能這麼相處著,哪裡就至於到了休妻的地步。

因一時間小廝和丫頭們都沉默了,這靜謐氣氛終於讓陸雲逍和夏清語心中也升起了一點兒尷尬的感覺。於是陸雲逍將拳頭放在唇邊,輕咳一聲道:“你怎麼惹上了舟山的那群地痞無賴?江家也是的,就沒個人去幫你一把?好歹還救了他們家老爺子的命呢。”

夏清語皺眉道:“我說我沒惹過那些地痞你信不信?至於江家,他們也未必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就算知道了,給了那麼多診金,也兩清了,何必為了我去得罪那些地痞無賴,你看著那些人是污泥裡打滾兒的蟲子,不知道他們這樣和氣生財的商家,也是怕這種蟲子呢,一條上去咬一口,蟲子多了,也要撕下一大塊肉來。我只是懷疑,這信兒是從江家的人裡傳出來的。”

陸雲逍點頭道:“這也正常,下人們或讓人捏了把柄,或賭博輸了錢,知道你得了那麼些診金,把你賣出去,都是有的。是你自己太愚蠢,得了那麼些錢不趕緊走,還留在舟山。”

夏清語翻了個白眼,冷哼道:“我為什麼留在舟山?你不知情?實話和你說,我原本就打算去蘇杭一帶的,偏偏你去了,我可不要你說我是跟著你。”

“這倒是你能做出的事,一向都是這麼逞強狠毒。”陸雲逍也哼了一聲,卻聽夏清語冷笑道:“我狠毒?你不如回去問問你那好姨娘,看看她那孩子是怎麼沒的。罷了,如今你怎樣看我,又有什麼關系?愛怎麼想便怎麼想吧。”

陸雲逍沉聲道:“如此最好,我雖然請你去杭州,卻是為了宋太醫和百姓,並非心中原諒你。夏清語,我是永不會忘了你與我之間這份兒殺子之仇的。”

“彼此彼此。陸雲逍,我去杭州看病,也不過是因為醫者仁心,不能見死不救,更不想讓疫情發生甚至蔓延。你的始亂終棄,我也將永世銘記絕不忘懷。”

兩人的話語都是帶了絲咬牙切齒的味道,房間內氣氛為之一變,朝雲沒料到夏清語會如此強硬,白蔻白薇心中也自惴惴不安。

卻不料那曾經的夫妻兩個又不言語了,過了好一會兒,陸雲逍深吸一口氣,正色道:“這些日子都是晴天,依你看來,發生瘟疫的可能性有多大?”

“這個不好說,若是大雨天氣,疫病的病源反而不易存活,恰是這樣天氣炎熱溫暖的時候,如果真有疫源,反而容易傳播。”夏清語正色解釋著:“所以我還要到杭州,看一下附近醫館治療過的病例,才能大致判斷一下。”

朝雲和白蔻白薇囧囧有神看著兩人轉眼間又平和下來,心想我去啊,怎麼爺和奶奶如今都是這樣難以琢磨啊?最重要的是,他們……他們還這麼一致,一致的簡直就是天生一對地設一雙,喂!你們兩個真是恨對方恨得牙根兒都癢癢,反目成仇的曾經的夫妻嗎?

桑綠枝的心情不好,很不好,以至於看見身邊不遠處的柳樹,她都恨不能將那迎風招展的碧綠枝條一把火燒掉,省得礙眼。

阿醜默默來到她身邊,就見姑娘一雙丹鳳眼透出淩厲憤怒的光芒,咬著牙問他道:“小侯爺去舟山找那個女人了,你知不知道?”

阿醜沉默了一會兒,終究是點了點頭。

“你……你混蛋。”

桑綠枝氣紅了眼眶,看看四下無人,隨手折下一根柳條便劈頭蓋臉抽了過去:“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還記不記得你是我的奴才?你為什麼不攔著他?你讓他去找那個女人,是不是想著讓那女人來給我難堪?我……我怎麼就養了你這麼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和爹爹說收留你……”

桑綠枝一邊抽著阿醜,一邊聲音嘶啞的低吼,只嚇得一旁站立的桂花腿都發軟,卻又不得不拉著自家姑娘的手:“姑娘,仔細手,別讓這枝子劃破了。何況這裡雖然是您的院子,萬一有人經過看見了,再到小侯爺面前嚼舌頭……”

前面的話都不足以讓桑綠枝消氣,不過這最後一句話卻當真管用。桑綠枝雖然還是氣得渾身顫抖,卻終於停了手,恨恨看著阿醜,咬牙切齒道:“你說,你為什麼就讓小侯爺去找那個女人?你……你是不是就存心和我作對?”

阿醜仍然不言語,桂花急道:“你啞了嗎?姑娘生氣,你就不會認個錯兒?”說完又對桑綠枝道:“姑娘大人大量,莫要和這呆木頭一般見識。”

阿醜仍是微垂著頭,過了一會兒,方輕聲道:“是,奴才錯了。”

桑綠枝其實知道自己是遷怒,阿醜是個什麼身份?莫說他一個奴才,就是當時自己在陸雲逍面前,又怎可能干涉他的決定?因看這倔強奴才認錯了,她便氣呼呼哼了一聲,任桂花扶著回房去了。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6:02 PM


第四十七章 勸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內,阿醜才輕輕抬起頭來,露在外面的一隻漂亮桃花眼裡慢慢浮現出一絲諷刺神色:不讓小侯爺去找夏娘子?你有那個本事治好宋太醫麼?你分辨得出方圓幾百里,哪些病癥是正常,哪些有可能是疫病的根源麼?沒有這份兒本事,你憑什麼攔著小侯爺?真是可笑可嘆可憐。

那個女人要來了,怎麼辦?為什麼她總是陰魂不散的跟著小侯爺?為什麼小侯爺也要去舟山請她過來?請大夫?誰信啊?難道這世上就沒有別的大夫了嗎?為什麼偏偏要請她?

桑綠枝這些想法當然是很不講理的,好大夫是有,甚至可以說她也勉強能算得上好大夫,無奈之前周家媳婦是被夏清語救活的,讓多少個大夫束手無策的江老爺子也是夏清語給治好的,雖然事後一聽見那個過程,陸雲逍便知道夏清語是做了手腳的。江老爺子沒起疑心,他可不認為這世上還有能讓蟲子主動鉆進去的藥丸。

但你甭管人家做沒做手腳,江老爺子疑心盡去,之前要死不活的樣子一掃而空,第二天就容光煥發了這是不爭的事實,所以陸雲逍不去找夏清語,難道就在這裡等著宋太醫活活拉肚子死掉?

理智上桑綠枝也不是不知道這些,但感情上她就是接受不了。她是為了逃婚才離家的,這樣的行為,若是放在別的大家閨秀身上,抓回去了打死都不過分,她也不過是仗著從小兒母親早逝,父親寵愛她,絕不捨得打死她,所以才敢做這樣的嘗試罷了,其實心中何嘗不是惴惴?

誰知上天保佑,竟讓她在路上遇到了陸雲逍,雖然小侯爺是娶過妻子的人,然而他休妻了,那就立刻又回到京城鉆石級別單身漢的行列了:論模樣,論家世,論前途,論能力,論才華,論武功……別說京城了,整個天下又有幾個人能和他相比?

所以知道了陸雲逍的身份後,桑綠枝一顆女兒心便系在了他的身上,這姑娘也有自己的打算:逃婚的行為是要被打死的,就算是爹爹寵愛她,回去後也定有嚴厲懲罰,但是若能在這一路上和小侯爺對上了眼,回家後父親知道這件事,不但不會罰她,只怕還要誇她有本事呢,如此兩全其美之事,她便是削尖了腦袋,也定要爭取啊。

原本都是很順利的,陸雲逍雖然有些冷淡,但是對她一直十分尊重,桑綠枝也自覺在對方面前的自己實在是可人兒。哪裡想到,自從到了舟山,和那個夏清語再遇後,事情便脫離了她的掌控,陸雲逍竟然和他的前妻始終維持著聯系,還派暮雲暗暗保護她,這些陸雲逍沒告訴她,但不代表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那可是曾經的夫妻啊,萬一一個不慎,讓他們死灰復燃了,自己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好不容易終於離開了舟山,看陸雲逍也沒有什麼懷念的意思,桑綠枝這剛松了口氣呢,誰知宋太醫這倒楣傢夥又病了,明明就是簡簡單單一個痢疾,竟然怎麼治都不好,他還偏偏要面子,不肯讓人知道這事兒,從而連篩查瘟疫的事都耽誤了,結果讓陸雲逍不得不再回舟山請夏清語過來。如果不是兩家向來交好,宋儒謙也一直疼愛桑綠枝,她都要懷疑這老傢夥是不是故意和她作對,要給陸雲逍和夏清語製造破鏡重圓的機會了。

坐在桌邊慢慢想著這些心事,桑綠枝煩躁的恨不能拿根棒子將宋儒謙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老傢夥一棒子砸死,他一死百了,自己也落個清靜。當然,現在還趴在床上有氣無力直哼哼的宋儒謙絕對想不到自己竟會無辜躺槍,被他那個世侄女兒認為是擋路的石頭,竟差點兒惡向膽邊生了。

“姑娘,喝口茶潤潤喉嚨吧,您也別上火,奴婢有時候和朝雲聊天,知道小侯爺對那位夏娘子有多大的恨,他們那是殺子之仇,哪裡能解的開?”

桂花遞了一杯熱茶過來,卻聽桑綠枝咬牙道:“你個傻子,那不過是胎兒罷了,又沒落地,小侯爺又沒見到他的面兒,這也算是殺子之仇?”

桂花笑道:“反正朝雲暮雲的意思,小侯爺對她是恨之入骨的,姑娘何必擔心?再說了,宋太醫的病,那麼多人都沒治好,怎麼她來就能治好了?這和那個周家媳婦可不一樣,周家媳婦那會兒,姑娘也未必治不好,不過是血光之地,您又是黃花大閨女,看見那情景豈不羞臊?她一個婦人,到底經歷過些事,穩重自然是有的,救了周家的也不為奇;至於江老太爺,奴婢也奇怪,那麼多大夫都束手,她用兩天配了藥丸,就好了?難道那是靈丹妙藥不成?奴婢想著,這裡面或許有什麼機巧的地方是咱們不知道的,不代表姑娘就不如她。”

這一句話倒是提醒了桑綠枝,她走的時候,總算是找到江老太爺的丫頭打聽清楚了夏清語是怎麼讓老太爺疑心盡去的,當時聽了,差點兒嘔出來,因再也不願意去回想,反正從此後也不可能有什麼交集。偏這會兒聽了桂花的話,她忍著惡心細細思想了一回,腦子裡也開了竅,暗道是了,那不過是個巧辦法,又不是真治病的藥丸,只是去老爺子疑心的,這只能說她腦子聰明,竟然能想出這麼個匪夷所思的辦法,並非就能證明她醫術高明。桂花說的周家媳婦也有道理,當時我進去,看見那羞人場景,滿屋血光,哪裡還能動彈的了?輸給她也不為奇。這一回卻不同,宋叔叔那是實打實的痢疾,要治好它,必得有真正非凡的醫術,這一點,那女人難道就能比我強?她爹都被砍頭了,然後我爹才能取而代之,這樣來說,豈不是我爹比她爹強,那沒道理繼承了我爹醫術的我會比不上她吧?

一念及此,總算是舒展了面容,看向桂花笑著道:“果然還是你對我忠心,這話真正沒錯。我就不信,論醫術,我會比不過那個女人,分明從前和她說過那一回話,她是極瞧不起女孩兒學醫的,既抱著這個態度,她又哪裡能用心鉆研?”

“姑娘說的這話就沒錯了。”桂花松了口氣,心裡直念阿彌陀佛,不料下一刻,卻聽主子冷笑道:“前兩次她不過是趕得點兒巧罷了,既如此,這一次我便和她真正決個勝負。”

桂花差點兒沒一屁股坐在地上,結結巴巴道:“姑娘……姑娘什麼意思?您……您還要和……和她置氣?”只是置氣還好,姑娘不會是又要和人家打賭吧?上天保佑,可千萬別興起這個糊塗念頭,上次輸了,臉上很好看嗎?她大概沒注意,自己可是看過了,一起走的時候,小侯爺那眼神都有些不屑,雖然只是一閃即逝,但可見你上次打賭就不明智,這一次難道還要丟人?

然而桑綠枝卻只想著這一次憑實力決勝負,自己必定不會再丟人,只是想一想夏清語賭輸後,拿著她那包裹灰溜溜離開江南的蕭瑟身影,她心中便被得意的情緒漲滿了,因微笑著道:“我和她置氣做什麼?這一次,我和她要憑真本事來分個勝負,只是不知道,她這一回敢不敢和我打賭了。”

桂花都要哭了:姑娘,奴婢安慰您的那些話,真的就只是安慰而已啊,您……您不要當真啊,就算是取巧,怎麼人家就那麼容易兩次都成功了?這也是一個本事啊。姑娘,拜託您,有點自知之明吧,胡鬧很好玩兒嗎?被打臉的滋味很好受嗎?到時候奴婢也跟著丟人不說,還要做您出氣筒,你說要早知道能是這麼個結果,我還不如不安慰的好。

桂花讓自家這個自信心過度膨脹的姑娘整的欲哭無淚,那邊桑綠枝卻是興致勃勃取出了銀針匣子,走出門奔著宋儒謙的房間就去了。

要說作為太醫院的副院判,宋儒謙這老頭除了護短護得令人發指和太好面子之外,其他方面真沒什麼壞毛病,加上他醫術高明,所以就是皇上和後宮嬪妃,對他也是十分尊重的。這一回竟然被一個小小的痢疾給坑了,這純粹是一輩子打雁,反而讓雁給啄了眼睛。

老頭兒一邊拉著肚子,一邊躺在床上還在那裡唉聲嘆氣,心想這次是丟人丟大發了,傳回京城,太醫院那些老傢夥們的下巴都要笑掉了吧?唉!老天啊,您不會讓我成為史上第一個拉肚子拉死的太醫吧?要是這樣,您當初就不該讓我生出來。

正想著,就見桑綠枝一臉亢奮的奔進來,那雙眼閃爍著的綠光差點兒嚇得老頭兒一高兒蹦起來,只是身子實在發虛,剛抬起來就“吧唧”一下又摔回去了。

“侄女兒,你……你這是要做什麼?”

宋儒謙說話都結巴了,實在是膽戰心驚啊,這是他的那個世侄女兒吧?不是讓狐貍精附體了吧?自己都這樣兒了,她之前還知道安慰安慰自己,這回怎麼就跟要吃了自己似得興奮。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6:13 PM


第四十八章 欽差行轅

“宋叔叔,我給您再細細診一回脈,實在不成就用下針,看看是不是能強一些。”桑綠枝努力抑制著胸中澎湃的熱血,不由分說便給宋儒謙把脈,一邊得意地想:嘿嘿!不管怎麼說,這是我的世叔,還是太醫院有名的大夫,就不信我們兩個人加在一起,還比不上你一個夏清語?真那樣,我們兩個還活著做什麼?不如買塊豆腐撞死得了。

宋太醫實在是沒有反抗的力氣了,趴在床上欲哭無淚的讓他這個好世侄女兒給用了針,原本肚子就一直疼,這再用了針,老頭兒眼淚都下來了,暗道報應啊,都是我平時給別人用針的報應,如今我也嘗到這滋味兒了。

正想著,便見服侍他的兩個十七八歲的小廝一齊奔進來,看見桑綠枝,嚇得連忙見禮,一邊老老實實低著頭不敢看對方,話也不敢說了。倒是桑綠枝大大方方道:“慌慌張張的,有什麼事情稟報?”

一個小廝這才道:“小侯爺回來了,聽說是特地為大人去舟山請的神醫娘子,大人,小侯爺對您的關懷真是非比尋常。”

宋儒謙倒是有自知之明,哼哼道:“非比尋常麼?或許吧,那也是看在他老子的面上,不然這個傢夥眼裡還有誰?”話音落,忽然想起小廝先前的話,不由就是一愣道:“神醫娘子?什麼神醫娘子?別不是什麼騙錢的神棍吧?”

小廝忙笑道:“小侯爺是什麼人?如果真是騙錢的,哪裡能騙得到他?”

宋儒謙咕噥道:“那可不一定,他雖然厲害,終究又沒在紅塵裡打過滾,哪知道這些三教九流有多少手段?神醫娘子?哼!聽著這名兒就不靠譜,從古至今,哪裡有什麼女子名醫?更別提神醫了,是哪個不要臉的婦人,竟敢以此身份自居?”

見老頭兒對夏清語的印象不好,桑綠枝心裡真是如同吃了人參果一般舒暢,連忙笑道:“叔叔有所不知,這個神醫娘子我卻是認識的。便是之前被砍頭的那個夏院正的女兒……”因把夏清語的來歷說了一遍,然後又冷笑道:“因著這些取巧手段,她就覺著自己沒有什麼病不能治了,便把自己真的視作神醫,這真可說是坐井觀天,叔叔不用生氣。”

宋儒謙果然生氣了,病得半死不活,鬍子卻翹的很有精神,冷叱道:“真是混賬,怪道在京城時就聽說她不知好歹,驕傲跋扈,哼!她爹爹是怎麼死的不知道嗎?竟然敢這樣招搖過市。”

在這一方面,夏清語真是比竇娥還冤枉,什麼神醫娘子?那都是陸雲逍這混蛋順嘴說的,她從來沒在意過,卻沒想到她沒當真,這裡卻有人當真了。

桑綠枝聽見老頭兒惱怒,心裡這個高興和感激啊,暗道真不愧是我的叔叔,到底疼我些,知道我的心思,接下來,咱們兩個努努力,爭取讓這病在咱們倆手裡好了,決不能再讓那女人搶了風頭,如果她真又用對了藥,您……您也得裝著繼續拉下去。

當然,這話現在還不能出口,但桑綠枝卻明白宋儒謙是個什麼樣的人,心中早已打好了利用這老頭“愛要面子又護短”的主意。因此聽了小廝稟報,她也不急躁,反而款款起身道:“不管如何,都是小侯爺的好意,我和她從前有過幾面之緣,在路上也說過話,這會兒倒不好不出去,叔叔先躺著,我去迎迎。”

宋儒謙有氣無力地揮揮手,桑綠枝便來到了前院,這是杭州一個大富商的宅院,十分精美寬敞,所以欽差隊伍在這裡駐紮之後,便把這個給陸雲逍留著做欽差行轅了,那會兒他人還沒到呢。

穿花繞樹來到前院,只見白蔻白薇身上背著兩個包袱,手裡捧著幾個大紙袋,怎麼看怎麼都像逃難的,實在是和這欽差行轅不合拍。

“好精緻的園子,奇怪,以園林聞名的不該是蘇州嗎?”夏清語四下裡看著,心中也不住贊嘆。旁邊陸雲逍看向她的目光卻帶了點異樣,暗道不僅是性子變了,這儀態怎也不像從前般沉穩了?從前她去哪裡,都是目不斜視的,怎可能這樣東張西望,看著便不像大家子裡出來的女孩兒。

心中疑惑一閃而過,轉念又一想:是了,她如今已經不是大家閨秀了,原本性子就潑辣,破罐子破摔之下,哪裡還會守這些大家閨秀的規矩?這樣倒也沒什麼不好,比從前更顯靈動活潑了些……唔,這和我好像沒關系,多想無益。

朝雲已經找丫頭給夏清語安排屋子了,這裡的丫頭都是原本就在這宅院裡的,預備著隨時服侍那大富商,如今欽差駕臨,留的都是面目姣好又有眼色的,因此雖然對那三個女人好奇,卻都沒多問,連忙去收拾房間。

夏清語原本不想住在這裡,不過又一想,可以省幾天住宿費,何樂而不為呢。杭州的客棧,肯定比舟山那邊的還要貴吧。更何況,既然是渣男請自己來看病,安排食宿也是應該的,那麼多界限都過了,再過這一點又何妨?反正無論怎樣,也改變不了兩人心中視彼此為冤家仇人的念頭。

“夏娘子。”

桑綠枝把心裡的怨憤努力化作臉上春風,款擺身段走了過來,剛剛稍微觀察了一下這女人的言行舉止,信心就又都回來了:這女人是破罐子破摔了吧?當著小侯爺,連點大家閨秀的風度儀態都沒有了,她以為她是那些市井間當街賣酒的女人嗎?

走到近前,桑綠枝疑惑地站住了,今天依然是艷陽高照,卻又有一絲微風流動,可是這……這隨風飄散的都是什麼味兒啊?好像是剩菜?哪裡來的剩菜?

正疑惑著,就見夏清語也微笑還禮,然後對白蔻白薇道:“行了,咱們的屋子應該收拾出來了,快去安置下,尤其是這些剩菜,趕緊熱熱,幸好昨晚兒用客棧裡的鍋開起來了,不然這會兒應該餿了。”

陸雲逍狠狠瞪了夏清語一眼,當初在那路邊飯莊用完飯,這女人要打包的時候,小侯爺真的是被嚇傻了。從小到大,他什麼時候丟過這種人?偏偏這女人怎麼說也不聽,到底還是讓小二拿了好幾個大紙袋子,把剩下能裝的菜肴都裝起來。雖然過了一天,但他發誓,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坐在椅上看她裝菜時那絕望的心情:這女人絕對是用這種法子來報復他,絕對的。

所以這會兒一聽見夏清語這話,小侯爺立刻就勾起了那難堪的回憶,冷哼一聲,連說話的興致都沒有了,轉身便回自己屋裡洗浴去了:沒辦法,現在還要用這個女人給那老頭兒治病,篩選疫癥,就隨她去吧。

因為情緒極度低落無奈,所以陸雲逍連不遠處的桑綠枝都沒心情搭理,眼神都沒給一個就走遠了。這裡桑綠枝方才回過神來,吶吶問道:“小侯爺怎麼了?”

“他錦衣玉食慣了,所以對我在路邊那個飯莊裡打包的行為很是不齒,偏偏又沒辦法管我,所以大概有些不高興。”夏清語笑瞇瞇道:“其實有什麼不高興的?又是熊掌又是鹿筋,那道新鮮的蘑菇煨野山雞也美味的很,我竟從沒吃過那樣的鮮滋味兒,核桃燒餅也是我沒吃過的香甜,又沒動幾筷子,倒是花了六兩多的銀子,就這樣扔在那裡?暴殄天物也不是這麼說的。”

桑綠枝再次石化,愣愣看著夏清語,倒吸了一口冷氣:“所以……所以你就給打包帶過來了?”那個路邊的飯莊她是知道的,在整個江南地段都算是有名,那裡的東西也的確好吃,但是……也不至於就……就把剩飯剩菜給打包了吧?這女人到底還記不記得她是什麼身份?

夏清語可不會這樣想,在現代的時候兒,就算一個小飯館,飯菜吃不完也要打包的,何況是這些珍饈美味,因見桑綠枝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她,如同看一個瘋子似得,她也不以為意,淡淡一笑便和來請她去房間的丫頭一起走了。

這樣一個女人,我竟然還覺得小侯爺和她有破鏡重圓的機會?我一定是失心瘋了。桑綠枝在心中悄悄對自己說,但是不知為什麼,心頭那抹陰影卻依舊是揮之不去。

“奶奶,原來拉肚子竟也能把人拉成這樣兒,看看那位老大人,臉色都放灰了,比先前江老爺子的情況還嚴重幾分似得。”

到自己的房間裡略微佈置了一下,夏清語便和白蔻白薇趕過去給宋太醫診治了,雖然已經對情況作了很壞的估計,她們卻也沒想到,情況竟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嚴重。

夏清語的神情也鄭重起來,因當時安慰了宋太醫幾句,又把他這兩日吩咐身旁小廝記錄的脈案要來,只說要回來好好想一想,便和兩個丫頭離了宋太醫的院子。

此時走在路上,聽見白薇的話,她就嘆了口氣,喃喃道:“任誰像他這樣拉五六天,也不成人形了。這還幸好是一位禦醫,知道補充一點糖鹽水,又用幾種藥物壓制住了,不然,若是普通人,沒有這些常識,哪怕是送去醫館看過,這會兒怕也是保不住性命了。”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6:21 PM


第四十九章 難得的關心

“還有這樣厲害的?”白蔻悚然而驚:“素來只聞說疫病才這樣厲害,哪裡想到尋常拉肚子也能到這個程度?奶奶,那位老大人真不是疫病嗎?”

“我還要進一步診斷。”夏清語用手指撫了撫額頭,接著站定腳步,看見前面有一個婦人正提著一桶水,於是連忙問道:“大嫂,欽差大人是住在哪個院子裡?”

那婦人愣了一下,看夏清語的穿戴打扮,並不比自己高貴多少,然而對方問話的語氣卻是如此平常,臉上神情也十分平靜。那婦人原本不想告訴的,可聽到白薇說“我們是欽差大人請來給宋太醫診病的,這會兒要去向他稟報。”那婦人便想起今天中午聽閨女說起的話,於是連忙指了路,又殷勤的親自帶路,將她們一直送到清雲院,看著她們進去了,這才離開。

“大奶奶來了。”

暮雲還在舟山沒回來,陸雲逍身邊的人只剩下朝雲,正要安排人擺晌飯,看見她們,忙讓進來,陸雲逍正在看書,此時把書合上,正色道:“你去看了宋太醫?情況如何?”

“不太好。”

夏清語開門見山,就見陸雲逍的面色微微一變,沉聲道:“連你也沒有辦法麼?”

“好在他是太醫,總算用了些藥,沒讓病情太惡化,所以我還要仔細琢磨琢磨這脈案,看看安排方子。只是有一條,我問過宋大人,他倒沒有怎麼嘔吐,可是排泄物什麼的,都妥善處理了嗎?”

陸雲逍的面色再次黑成鍋底,沒好氣看著夏清語:“你是存心報復我的吧?看著要吃晌飯,又問這些東西。”

“我是認真的。”夏清語生氣:“你在杭州到現在不回京,為的是什麼?別人不知道,你自己還不知道?”

陸雲逍悚然一驚,這是只有自己和皇上才知曉的秘密,就算是江家,自己雖然稍微試探了一下,料著他們也未必就能看透,這女人怎麼竟然知道了?

驚訝之下,鍋底臉都有些變白了,聲音也尖銳起來:“你……你都知道了什麼?”

夏清語被他過激的反應嚇了一跳,茫然道:“我能知道什麼?你難道不是因為疫病才拖延至今還沒走嗎?”

陸雲逍松了口氣,心中有些懊惱,暗道自己是怎麼了?在這女人面前怎麼也這樣沉不住氣了?若非這事兒沒人知道,自己這表情恐怕就露了餡兒,還好,她什麼都不知道,露餡兒了也無妨。

“嗯,這倒也是。”伸手拿杯茶喝了一口,鎮定了下心情,但是隨即那只手便是一緊,差點兒把被子給捏碎了:“你……你是什麼意思?你懷疑宋太醫得的是疫癥?這……這怎麼可能呢?蘇杭附近目前還沒發現疫情。”

夏清語心裡知道陸雲逍恐怕還真如自己猜測的那般,身負著秘密任務,不過這些和她無關。聽見陸雲逍問起,她猶豫了一下,搖頭道:“我現在還不敢確準,但是如此嚴重的腹瀉,即便不是疫病,也要做好它轉為疫病的可能。”根據宋太醫的口述和脈案,夏清語雖然還沒有一個特別明確的診斷,卻也明白這不是普通急性腹瀉或者痢疾,很有可能是在現代被稱為“中毒性菌痢”的嚴重腹瀉,如果真是這樣,那“中毒性菌痢”在古代是一直被視為疫病存在的,傳染性很強。只是宋太醫目前還沒有“中毒性菌痢”的明顯癥狀,但誰也不敢保證是不是那些藥物把這癥狀壓下去,而在藥物作用逐漸微弱後,這些癥狀是否會反彈。

果然是架空時代啊,連個腹瀉也是這樣的九曲十八彎,最重要的是,可以確診的手段真的太少了,沒有任何化驗作為診斷依據,她一時間還真得很不習慣。

夏清語心中嘆氣,而這時陸雲逍也不敢再抱怨了,忙命人把宋太醫身旁的小廝叫來,聽他恭敬道:“我們大人從一開始就有這方面的擔心,所以凡是他的物品,都命小的們妥善處置了,每日屋子也必以醋薰蒸,小的們也每日裡謹慎小心,只是到如今,並不見有疫病的癥狀,小的們和那院裡服侍的人也未染病,所以大人覺著這未必是疫病,只是仍然命小的們不許懈怠,所以請小侯爺放心。”

陸雲逍這才松了口氣,揮揮手打發小廝們出去,朝雲又進來請示擺飯,夏清語便起身道:“既如此,那我回去再研究一下宋大人的脈案和癥狀,斟酌著開方子。”

陸雲逍起身相送,回來見廳裡已經擺好了晌飯,一共八個冷盤,十六個熱菜,真真是色香味俱全。原本陸雲逍奔波了這兩日,只覺著饑腸轆轆,可此時再看這些飯菜,腦子裡不知為什麼就總是夏清羽說過的那些話,竟是一點兒食欲也沒有了,揮揮手便把一桌飯菜賞給了朝雲和下人們。

朝雲連忙勸說,陸雲逍哪裡耐煩聽,倒是想起一事,沉吟了下,淡淡道:“她如今離了府裡,看著倒像是八輩子沒吃過好飯菜似得,把這裡的菜各撿一半送過去,她們如今雖是客居此處,廚房那邊未必重視,這會兒正是依靠她的時候,若她真能為我分憂,就吃我一些飯菜也是值得的。”

朝雲默然,心想爺啊,您什麼時候也添了嘮叨毛病?不過是送幾個菜過去罷了,您和奴才一個勁兒解釋什麼?

嘴上卻是什麼都不敢說,按照陸雲逍吩咐的去了。過了約莫兩柱香的功夫,回來稟報道:“都送過去了,大奶奶讓回來謝謝爺。”

“嗯,她吃著還喜歡嗎?”

陸雲逍面上沒有表情,好像只是隨口問了一句。

朝雲臉上的表情頗有些囧囧,想了想笑道:“很是喜歡呢。如爺說的,大奶奶和白蔻白薇如今食量竟不小,有了她們從路邊飯莊打包的剩菜,廚房那邊也送了幾道精緻菜肴過去,加上咱們的,她們吃的很是香甜歡暢。”

陸雲逍嘴角抽了抽,愈發覺得饑腸轆轆,心中不由大恨,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揮手不耐煩道:“行了,知道了,你下去吃吧。”

“聽說夏娘子在舟山活人無數,神醫娘子這名聲是越來越響亮,如今小侯爺特意請您來給宋叔叔治病,這真的是麻煩您了。”

半下午的時候,桑綠枝邀請了陸雲逍來到夏清語院中,只見她正坐在院子裡紫藤樹下仔細的翻醫書,夏日微風吹拂而過,讓她額前掠起幾縷亂發,鼻尖上一點兒汗珠,她卻不肯擦去,愈發顯得神情認真。

她越是這個樣子,桑綠枝越是不爽,暗道我還當你有多少厲害手段,原來卻是在這裡翻醫書,難道不知臨時抱佛腳多是沒用的嗎?因此話語中便帶了些諷刺。

陸雲逍微微皺眉,賑災事宜大部分都完畢了,他如今也算清閑,但這並不代表他就願意被桑綠枝牽著鼻子走,不過是因為對方建議來這裡,才勉強答應了,畢竟他也想看看夏清語有什麼好辦法。

聽見桑綠枝的話,夏清語才抬起頭來,起身給他們讓座,微笑道:“活人無數什麼的,實是無稽之談,我不過是擺個行醫攤子,養家糊口罷了。桑姑娘從宋大人發病時就在他身邊,不知如今可有什麼見地?”

哼!想考我嗎?桑綠枝心中冷笑,面上卻淡然道:“先前聽說娘子很是重視,把宋叔叔的病當做疫病了,我卻不這樣認為。宋叔叔年紀大了,素日裡飲食不忌,方有此劫,偏生他之前跟隨欽差隊伍下江南,奔波勞碌,病了之後還要看各地進上的一些醫案脈案,篩選疫病,更失於調理,才致有今日之禍,和疫病無關,他做的那些,不過是老人家謹慎罷了。”

夏清語皺眉道:“桑姑娘的父親也是太醫院院正,可說是家學淵源,診病怎可如此武斷?宋大人的病遷延不愈,即便先期不是疫病,後期也難說,正該嚴密防範細細梳理才是。”

“哦?倒不知夏娘子梳理出了什麼?”桑綠枝冷笑,夏清語其實只是不滿於她行醫這種草率態度,在現代時她就最討厭那些仗著碩士博士學歷自恃過高又馬虎武斷的年輕大夫,對那些人說話向來是犀利不留情面,這個桑綠枝,她雖然沒什麼好感,可因為對方是姑娘家,這還算是留面子了呢。

但桑綠枝當然不會這麼想,她的聲音都有些尖銳,眼前這個棄婦竟敢在陸雲逍面前批評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待聽夏清語順著過往脈案一條條跟她分析時,她心中更是憤怒不耐到了極點,因打斷夏清語,冷笑道:“娘子這些不過是老生常談,我又怎可能不知道?這樣吧,想來你心高氣傲,是不服我的,既如此,不如咱們各自開方下針,看看誰能最後治好宋叔叔,如何?”

夏清語愣了,下意識的就問出一句:“你……還要和我打賭?”泥馬這女人不會是被*狂吧?已經被打了一次臉,她還不吸取教訓?被打臉很舒服嗎?更何況,不是說那個病的半死不活的老頭兒是她世叔嗎?都病成那樣兒了,隨時能死的,她就不擔心?還要利用病人和自己爭這口氣?真是世侄女兒嗎?不是仇家的臥底?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6:28 PM


第五十章 再賭

不過再想一想這位桑姑娘在江家時對那位世交老爺子的態度,夏清語也就不怎麼懷疑了。倒是陸雲逍險些噴了茶,目光默默注視著夏清語,暗道我只以為她是這世上最狠辣刁蠻的女人,卻不料長江後浪推前浪,如今她比起這位桑姑娘,竟是美好的了,奇怪,莫非太醫院院正這個位子上的男人,生了女兒都是這樣不爭氣嗎?

夏清語察覺到他的目光,沉默扭過頭去,心道你還看?不是你,這位桑姑娘怎麼會一次一次冒著被打臉的風險和我打賭?人家看不出你那是恨之入骨的眼神兒,可不就當成咱們倆是餘情未了呢?呸!你說這老天爺也真是愛玩人,越是相看兩相厭的,還非要往一起湊,我倒是有心告訴那桑姑娘:這混蛋就是外表長得光鮮,或許朝廷裡也算是棟梁,但對于咱們女人來說,丫就是個大殺器,凡是落到他手裡的女人,就沒有不受摧殘的,你要回頭是岸啊。可也得人家肯信啊。

正想著,便聽桑綠枝悠悠笑道:“是啊,上一次我雖輸的心服口服,可總想找機會再向夏娘子討教一下,咱們賭注就仍如上回一般,如何?”

夏清語努力回想了一下,才想起上一次桑綠枝是輸給了自己一百兩銀子,說起來這也是個白富美,估摸著離家的時候帶了不少銀票,一百兩銀子的賭注啊,算是大手筆了。但她轉眼間又想起自己需要付出的籌碼。

雙眉微微一挑:這女人竟然還念念不忘把自己趕出江南,讓自己永遠不許回京城,多大仇啊?就非要斷人的路。一念及此,夏清語生氣了,暗道我收回先前想法,渣男配毒婦,天生一對,你不用回頭是岸了,大膽的往前走吧,擁有渣男將會是你一生幸福地開始,我先在這裡祝福你了。

這樣想著,面上的笑容卻越發和煦起來,搖頭道:“桑姑娘,這樣不好吧?”

陸雲逍看見夏清語這個表情,下意識就覺著桑綠枝有些不妙,他倒也不是想袒護誰,反正兩個女人他一個都看不順眼,因只是淡淡道:“這是胡鬧,宋太醫已經病成了這個樣兒,你們兩人同時用藥,萬一沖撞了怎麼辦?他的身子難道給你們做試驗品?更何況,就算是慢慢好轉起來了,是誰的藥起作用?這有誰能說的清?”

桑綠枝微笑道:“小侯爺不要太小瞧宋叔叔,他可是太醫,哪裡會分辯不出哪個藥有效用?更何況這腹瀉的病雖然來得猛,但是去的也快,一旦對癥,一兩天便知道了,我和夏娘子每人用一天藥,還有什麼分辨不出來的?治療腹瀉的藥左右不過是那些,也沒什麼相沖撞的性狀,您就放心好了。”

話音剛落,忽然就見宋儒謙身邊的小廝匆匆走進院門,看見他們,便直著脖子喊:“欽差大人,桑姑娘,不好了,我們老爺暈迷過去了。”

“什麼?”

陸雲逍和夏清語桑綠枝一齊站起來,彼此看了一眼,抬腳就往外走。

宋儒謙的腹瀉在久治不愈後,終於惡化。

他本身便是上了歲數的人,又一路奔波,加上病了之後自覺丟臉,面臨了比較大的精神壓力,心急公事之下,著實用了幾副猛藥。可悲的是,猛藥在身體裡下手那是不分敵友的,不但對於病菌猛,對自身破壞更大。到現在,悲劇來了,身體讓猛藥壓制垮了,眼看再用下去只有死路一條了,老太醫不敢用了,於是忍辱負重苦苦支撐的病菌們終於迎來了美好的春天,歡欣雀躍之下傾巢出動,這還能有好兒嗎?宋儒謙只是暈迷過去,還沒咽氣,那就是因為幾十年來一直注意養生,總算是身體的底子還算不錯了。

高熱,昏迷,甚至是膿血便,終於,中毒性菌痢的癥狀全部出現,而且一出現,就是帶著病人往鬼門關的方向疾奔而去的,就是之前還信心滿滿,覺著自己絕對能和宋儒謙聯手治好這病的桑綠枝,面色都白了,她到底也算是個好大夫,到這時候,哪裡還不知道這是嚴重疫病的癥狀?如果不是夏清語沒說話,她幾乎就想告訴兩個小廝準備後事了。

夏清語的面色幾乎要泛青,在兩個小廝把老頭兒藏在抽屜裡的猛藥方子拿出來後,她險些沒控制住沖上前把宋太醫掐死的沖動,這是太醫嗎?這是豬吧?還是生怕主人不殺自己過年所以就自殺的豬,用這麼猛的藥,難怪之前癥狀不顯,原來都是被壓制住了,媽的庸醫也不敢開這種藥方啊。

桑綠枝也在旁邊,看見這藥方臉色就白了,宋儒謙沒告訴她自己用了猛藥,此時她也是面色蒼白雙拳緊握,不是嚇得,是氣得:這老頭兒,真是找死啊。

“從現在起,你們要更小心了,按照防治疫病的步驟處理你們家老爺的一切用品,這個院子,不相關的僕婦一律清除,留下幾個得用的就是。最重要的是用餐前後……”

夏清語幾乎是咬著牙巨細無遺的吩咐小廝們一項項隔離措施,她沒有經歷過古代防疫工作的準備,然而傳染病的預防工作那是滾瓜爛熟的,依照古代能做到的條件娓娓道來,比起從古至今遵循著的那些防疫條例還要詳盡實用。

陸雲逍的面色也變得十分難看,看夏清語和桑綠枝的神情他就知道了,這宋儒謙是疫病,而且是嚴重到大概活不了幾天的那種:防疫防疫,最後第一個疫癥病人是在欽差行轅裡出現的,這不成了笑話嗎?這老頭子到底是在哪裡用了什麼不合時宜的東西,才會鬧到這個地步啊?小侯爺要抓狂了。

桑綠枝完全不復剛才的趾高氣揚,失魂落魄看著昏迷的宋儒謙,一句話也不說,甚至還下意識就退了兩步。也別說她了,就是那兩個小廝,伺候了宋儒謙七八年,這會兒也害怕的縮在一旁,目中流露出恐懼之色,只是苦於身份,沒辦法棄主而逃。

“這事兒先瞞下來吧。”夏清語交代完了小廝,轉身對陸雲逍道:“雖然宋大人在治療自己方面的表現實在差勁透頂,但他總算是做對了一件事,從一開始,他就把自己這個當做是疫病來防範。這病雖然傳染性強,然而它是腸道傳染,在可控範圍內,只要控制好了,不會有後果的。”

“什麼叫腸道傳染?”陸雲逍皺著眉頭問,聽夏清語道:“就是只要你不用他吃飯喝水洗臉刷牙的用具,將他的排泄物嘔吐物妥善處理,這就不可能傳染。我剛才問了兩個小廝,他們處理的很妥當。”

陸雲逍松了口氣,他還真沒接觸過防疫工作,所以這方面的知識完全是空白:“這樣還好,如此看來,疫病也不十分可怕嘛。”

“不可怕?那是因為你知道是疫病,有意識的控制隔離之後,才不會有什麼後果,事實上,你只要用他的杯子喝一口水,就有九成的幾率被感染,你說,有幾個人在疫病初起的時候會防範這些?等到疫病擴散開來,病人成千上萬,誰又敢保證自己能夠做的滴水不漏?宋大人這不過是個特例罷了。所以我才建議你封鎖消息,免得造成欽差行轅裡的人恐慌,繼而把這恐慌傳出去。”

陸雲逍點頭:“這個我曉得。”

桑綠枝轉頭看著他,無力問道:“那……那宋叔叔怎麼辦?難道……難道就讓他在這裡等死?”

陸雲逍嘆了口氣,心想不等死又能怎麼辦?總不能我現在就拿刀去把他砍死吧?雖然從大局考慮,我似乎應該這麼做,但……但確實下不了手啊。

夏清語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回去琢磨琢磨,看看要怎麼治,只是……宋大人現在這個模樣,我也只能盡力而為,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小侯爺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吧?”

陸雲逍沉重的點了點頭,這裡夏清語便率先離去。接著桑綠枝和陸雲逍也走了出來,兩人看著夏清語拐過彎後就消失不見的身影,許久,桑綠枝才沉重地道:“小侯爺,其實……夏娘子那不過是寬慰之語,宋叔叔這個模樣,顯見得是活不成了,他又年老體弱……”

“怎麼?桑姑娘不準備盡力而為了?”

陸雲逍偏頭看她,心中冷笑。果然,就見桑綠枝抿了嘴唇,好半晌才垂頭道:“我……我自家知自家事,宋叔叔這個模樣,就是家父前來,恐也無能為力。”

天地良心,她確實希望能夠治好宋儒謙,在陸雲逍和夏清語面前揚眉吐氣。然而宋儒謙的病情陡然間就惡化到了這個地步,她知道自己是無能為力的,與其費盡心思也救不活對方,還要天天擔著被傳染的風險來摸脈診治,她寧願現在就把話說明白,哪怕被陸雲逍譏笑也無妨,反正過不了幾天,他就會知道,夏清語其實不過是逞強,她比自己也強不到哪裡去。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6:29 PM


第五十一章 深夜

“令尊乃是太醫院院正,他的醫術如何,就是姑娘怕也不能瞭解透徹,還望莫要下此斷言。”陸雲逍淡淡說了一句,便和朝雲一起離去:這女人連夏清語還比不上呢,最起碼那雖然也是個潑婦,但對她家人,向來是回護的,就算她爹被皇上砍了腦袋,她也堅信那是因為什麼誤會,絕不會是她爹的過錯,當時自己還因此生氣,如今看來,比起不知不覺就讓女兒賣了的桑院正,倒是他那曾經的岳父要幸福的多。

“奶奶,仔細眼睛。您從回來後,拿著書就沒放下過。”

白蔻白薇走到夏清語身邊,剪了下燭花,接著白薇擔憂的看著主子,小聲勸慰了一句,又對白蔻道:“去廚房裡看看有沒有什麼點心,有就端兩盤子來。”

白蔻小聲道:“這裡是欽差行轅,那裡的人未必理睬咱們呢。”

白薇冷哼道:“奶奶是為了宋大人這樣盡心盡力,想來小侯爺也不至於連幾盤點心都不捨得,若是廚房裡的人狗眼看人低,你就去找朝雲,這會兒爺不會睡下。”

夏清語終於抬起頭道:“我又不餓,不必去端點心了。”說完伸了個懶腰,苦笑道:“總算對照著書上歷年防疫的方子,鼓搗出了這味藥,也不知道管不管用,這會兒天晚了,藥鋪想來都打烊了,不知道宋大人那裡有沒有現成的草藥可用。”

白薇道:“奶奶琢磨出了這道方子已經不易,草藥的事,自然不該再讓您操心。”說完又憂愁道:“奴婢只是擔心,那桑姑娘又要和奶奶打賭,偏偏宋大人的病這樣重,萬一這一次奶奶輸了,咱們便要離開江南,卻要往哪裡去呢?”

夏清語瞪大眼睛,似是十分震驚的看著白薇,這副神態落在兩個丫頭眼裡,就是奶奶才想起這個茬兒,所以也隱隱露出了一點震驚驚恐地意味。

白蔻連忙道:“白薇你別說喪氣話,那桑姑娘有什麼?她真的厲害,前兩次也不會輸給奶奶,這一次奶奶如果不行,她肯定也不行,最多就是平手,你就放心好了。”

白薇低頭道:“我不是對奶奶沒有信心,只是……我想著前兩次,奶奶的確是有取巧之處,所以……所以擔心這一次……”
不等說完,便聽夏清羽淡然道:“傻丫頭,你擔心什麼呢。”

“奶奶有把握治好宋大人,贏桑姑娘?”白薇驚喜的抬起頭,卻見夏清語搖頭道:“宋太醫這個情形,是死是活其實是在閻王爺一念之間,我作為大夫,也只能說一句盡力而為而已,哪裡有什麼把握?”

白薇疑惑道:“那奶奶剛才……”不等說完,就聽白蔻道:“奶奶沒把握,那個桑姑娘難道就能有把握?說起來,還是奶奶的贏面兒大,奶奶,您是這個意思吧?”

夏清語搖搖頭:“錯,我的意思是,誰說我要和桑綠枝賭的?”

“啊?”

白蔻白薇都沒料到夏清語會來這麼一句,不由得一齊瞪大了眼睛,吶吶道:“不是……不是下午桑姑娘過來找奶奶時說的嗎?當時小侯爺還在旁邊呢。”

話音落,卻見自家奶奶提起筆,一邊在紙上寫著藥方,一邊悠悠道:“她是找我說了不假,可我答應了嗎?小侯爺坐在旁邊又如何?看他那樣子也不是要做公證人的。”

白蔻白薇仔細想了想,的確,桑綠枝說了要打賭之後,自家奶奶並沒有說什麼,倒是小侯爺還說了一句話,再然後,就是宋太醫的小廝跑來報信兒,大家就一起過去了,從頭至尾,奶奶都沒有答應這個賭。

白蔻和白薇終於放鬆下來,見夏清語寫完了藥方,輕輕吹著氣,讓墨跡快幹,一邊淡然道:“這樣的病,就是大羅金仙下來,也不敢說定會治好,我失心瘋了嗎?用這個和她打賭?嘖嘖,聽說那位宋太醫還是她世叔呢,攤上這麼個世侄女兒,真不知他上輩子缺了什麼德。”

畢竟宋太醫這會兒生死不知,所以白蔻白薇拼命忍住了笑,眼見夏清語要出門,白薇連忙道:“奶奶,宋大人那裡畢竟不尋常,還是奴婢去吧,不就是送個藥方嗎?這點兒小事奴婢還是能辦好的。”

“不行,我不放心,還要親自去看看。”夏清語不顧丫頭們阻攔,轉身出門,白蔻白薇無奈,也只好跟了上去。

“爺,夜深了,您還是快歇著吧,恕奴才直言,您又不是大夫,這些什麼醫案脈案的,哪裡看得懂?不如等明天送到大奶奶那裡,讓她幫著看就是。”

在夏清語去夜探宋太醫的同時,清雲院的書房裡,朝雲也在苦口婆心勸著陸雲逍。卻見自家主子頭也不抬道:“她還要忙著治療宋太醫的病,要斟酌方子,哪裡還能分太多心思出來?這些醫案脈案我雖看不太懂,但最起碼我能篩選出一些已經治癒的,既然治癒了,那就不是疫病,不需要她費神看了,再有剩下的,也是有限,可以幫她省省心。”

朝雲愣了一下,好半晌方輕聲道:“既如此,奴才去廚房給您端兩盤點心來。”

陸雲逍點點頭,想了想又道:“剛剛我出去時看見她的院裡也亮著燈,想來也是在熬神,廚房要是有點心,也端兩盤給她送過去,她向來驕傲,如今客居在此,就是餓了,也未必肯讓人去廚房弄東西吃。”

朝雲答應了,想想又小心問道:“那……桑姑娘那裡,奴才看也亮著燈,要不要也順便送點兒過去?”

陸雲逍終於抬起頭,瞪了他一眼,冷淡道:“你什麼時候也這樣熱心了?桑姑娘從我進來之日起,便一直住在欽差行轅,她要吃東西,不會派桂花和阿醜去要?用得著你操心麼?”

“是。奴才明白了。”朝雲這一次是真明白了,轉身出去,過了大約小半個時辰,才端了兩盤點心回來稟報道:“奴才剛剛去給大奶奶送了點心,只有白蔻在那裡,說是奶奶寫了張方子,親自給宋太醫送過去了,還要順便看看宋太醫的情況。所以奴才把那點心留下就回來了。”

陸雲逍一挑眉,語氣中添了幾分振奮:“哦?她這麼快就研究出方子了?那倒是好。只不知能不能起作用,唉!其實不用桑姑娘說,我也明白老大人的情況,幾乎是有死無生了,難得她倒還肯盡心。”

說完拿起一個元宵放在口中,嚼幾口吞了下去,又搖頭苦笑道:“我和她已是恩斷情絕,哪裡能想到在這樣時候,竟又要互相扶持分擔這些事,造化弄人,莫過於此。”

朝雲看了看桌上那小山般的案卷一眼,暗道造化是挺會玩弄人的。又聽陸雲逍道:“不管如何,她既盡力了,我不能不領她這個情,你再去廚房吩咐一聲,明兒燉些燕窩參湯給她送過去,這個時候,借助她的地方太多,她的身體不能垮了。”

朝雲答應一聲,心想爺啊,您這是用著奶奶了,所以才這樣體貼嗎?在侯府那會兒,可從來沒見您對誰這樣關心。果然大奶奶是錯了,您說您要是早露這一手,讓爺知道您不是只會吃幹飯玩陰謀跋扈害人的,也許現在您還是侯府的大少奶奶呢。

“我們老爺今天早上的溫度摸著降了些,好在這園子裡有冰塊,按照娘子的法子,給老爺用了,比藥強。昨晚兒汙的褲子也都按照娘子說的燒埋處理了,給老爺喂得藥勉強喝了一半,目前還沒看出效果……”

陸雲逍和夏清語一起站在宋儒謙的房裡,聽取小廝報告這一晚上的情況。要說小侯爺心裡一點兒不打鼓那是不可能的,讓他上陣殺敵他能勇往直前,可要是染了時疫,這種死法兒非他所願,然而夏清語一介女流,都毫不在意的站在這兒,他一個堂堂欽差,難道不照面兒?臉不要了?

至於桑綠枝,影子都沒見著,陸雲逍反正也不在意她,壓根兒就沒想起來。倒是兩個小廝心中十分感慨,暗道那還是我們老爺的世侄女兒呢,先前夏院正死了,沒有我們老爺支持,桑大人也未必就能當上院正,結果如何?果然是患難見真心啊。

“繼續服用,今晚我再來看看。”夏清語上前,查看宋老頭兒的面色瞳孔,摸脈搏體溫,中毒性菌痢即使是在現代,也是很容易就可以要人命的,其中最嚴重的就是休克癥狀,也所以,她雖然說要盡力而為,心中其實也不抱太大希望,古代沒有抗生素啊。

幸運的是,雖然宋儒謙目前還處於昏睡狀態,但他還沒有休克。夏清語其實也不太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甚至差點因此而推翻自己的診斷,因為休克算是中毒性菌痢的一個典型癥狀,宋儒謙病了這些天,年紀又大,論說逃不過這一劫才是。

但除此之外,其他癥狀都有了,所以診斷應該是正確的。夏清語想了許久,只能猜測著對方體內的致病菌大概是被猛藥一直壓制,即便後來反擊,到底數量和力量上還是削弱了,接著昨晚自己的藥方添了幾味消炎效果強勁的中藥,藥力卻非虎狼之效,加上宋儒謙體內殘存的藥力,或許是又把這些病菌壓了下去。這才會造成現在這樣的局面。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6:32 PM


第五十二章 微服私訪

如果真是這樣,那倒是個好現象。夏清語覺得針灸對於痢疾沒有多大用處,因此沒給用針,又囑咐了小廝們幾句,方和陸雲逍退出來,又囑咐他回去按照自己給的草藥方子用熱水沐浴。

陸雲逍答應了,然後道:“之前地方官府陸續送了一些醫案過來,有些已經痊癒,證實不是疫病的我已處理了,剩下拿不準的已命人送到你房裡,你看著篩選一下。我今日要出去一趟,已經吩咐過這裡的總管,讓他們聽你的吩咐。”

“好。”

夏清語點點頭,也沒多問什麼,便回到自己院中,只見早飯已經擺好了,白薇道:“奶奶,熱水已經燒好,也把草藥兌進去了,您去洗了澡後再來用飯。”

夏清語點點頭,過了一刻鐘後出來,揉揉臉道:“好了,用飯吧,你們兩個吃沒吃?沒吃的話,就一起吃。”

白蔻白薇答應了,三人坐下,夏清語忽然發現自己的面前似乎多了一碗東西,左右看了看,她有些不確定的道:“這是……燕窩?”

不能怪她沒有見識,這玩意兒還是她在現代看電視時偶爾看見過,這會兒幾乎都沒什麼記憶了。其實她現代的家庭也算小富之家,不是吃不起這個,只是她從小到大,連感冒都很少得,身體別提多健康了,壓根兒不用這東西進補,所以從來就沒吃過。

“是燕窩。”白蔻笑著道:“聽朝雲說,爺特地吩咐廚房給奶奶做的,說是您為宋太醫和江南百姓殫精竭慮,從今兒起,只要咱們在這欽差行轅住一天,這燕窩便每頓都要吃,還有其它的補品,都是不適合早上用的,留著中午或者晚上吃。”

夏清語有點囧,心想殫精竭慮?好像自己還沒盡職盡責到這個地步吧?這東西,貌似有點兒受之有愧。不過嘗了一口:嗯,味道還不錯,甜甜軟軟的好吃。於是愧疚之心盡去,不一會兒便把那盅燉了兩個時辰的上好燕窩給卷進肚子裡去。

“說起來,從前在侯府中時,爺也沒有過這樣關心體貼的時候兒,卻沒想到,如今離了侯府,奶奶竟還能得這份兒關懷。”白蔻白薇一邊說著,心裡都有些酸楚,卻也同時升起一絲希望,暗道若是爺和奶奶一直這麼下去,或許會破鏡重圓也說不定呢?雖然侯府不好呆,但只要有爺的寵愛,那日子也不會十分難過,最起碼,不至於遇到前些日子差點兒被一群地痞無賴給抓走的事兒了。

夏清語知道兩個丫頭心裡在想什麼,因揮揮手道:“嗯,他現在用著我的時候,當然要做點事了。等用不著了,怕他不把我一腳踢開呢?就算他不踢開我,我也不可能和他藕斷絲連,你們心裡要是存了什麼破鏡重圓的心思,聽我一句話,趁早兒歇了吧。等把宋太醫這事兒忙完,咱們就去街上相看鋪子,唔,或者也可以去蘇州揚州看看?”

白薇白蔻無語,好半晌,白薇方笑道:“奶奶說上街相看鋪子,奴婢倒想起來,聽這裡的僕人說,離這不遠就是西湖,等什麼時候奶奶閑了,咱們正經能去逛逛呢。”

“是嗎?”夏清語興奮了,她兩世為人,還沒逛過西湖呢:“太好了,這會兒還沒到端午,荷花未必會開,不過怎麼著也能看看接天蓮葉無窮碧的景象了。”說完拍板:“就這麼決定了,此間事了,咱們先去逛西湖。”

夕陽西下,陸雲逍帶著朝雲和幾個侍衛出現在杭州衛所。

衛所指揮這時正和幾個心腹在一起喝酒吃肉,席間吆喝連聲,幾個人喝的滿臉通紅,雖不至醉的東倒西歪,說話卻是大了舌頭。

“大……大哥,那個欽差到底什麼時候走啊?如今賑災的事兒都完了,他還賴在這裡做什麼?”一個膚色黝黑,滿臉橫絲肉的大漢斜著眼睛看向衛所指揮,語氣中全是暴躁不滿。

衛所指揮梁龍看了他一眼,冷哼道:“欽差和我們有什麼關系?你打聽這個幹什麼?”

黑大漢苦惱道:“他在這裡一天,咱們就得拘束一天,就如今日,平時咱們還能召幾個邀月樓的姑娘過來,可現在什麼事兒都不能太出格兒了,大哥您當初說過讓咱們忍兩天,可這都忍了多少天?我都快忍不下去了。”

“忍這麼幾天就忍不下去?”梁龍瞪起眼睛:“你是豬嗎?欽差早晚會走,如今都過了這麼些天,滿打滿算,再有十天半個月也就夠了,你實在無聊,自己去邀月樓。”

另一個瘦小漢子呵呵笑道:“叫我說,大哥您是不是太謹慎了些?從欽差隊伍來到杭州那天起,大哥您就叫咱們繃緊了,可直到如今,何曾看見有一個人過來問問?本來麼,他們只是來賑災,又不是來查看衛所的,海匪這個時候兒一般也不上岸。”

梁龍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才沉聲道:“關鍵是這位少年欽差,他不是一般人,你們莫要因為他的國舅身份就小瞧他,以為他是浪得虛名,我卻是清楚,他雖然在京中是文官,但身上卻有武職,天地會盟先前那三個分舵,都是他帶人平的。皇上如此鍛煉他,可見他是個人才,他身份又貴重,一旦讓他對咱們生了不滿,就糟糕了。”

“要糟糕早糟糕了,只從這位欽差的行事,也就知道這一趟他沒把咱們放在眼裡。”瘦小漢子喝了一杯酒,正要再說,就聽黑大漢冷笑道:“這事兒咱們知道,可是有人不知道,楊明那小子,帶著他那一幫子人日日訓練,他還想著能在欽差面前表現一把呢,可惜啊,欽差沒給他這個機會。”

話音落,廳中眾人一起歡暢的笑起來。

而被他們視為想盡辦法要討好欽差的狗腿子楊明,此時卻帶著敬愛他的一百多名衛所官兵正在夕陽下進行訓練。

“殺……殺……殺……”

傍晚的演武場上,有一幕很奇詭的場景:場中的一百多人沉默而肅殺的重復著一個個機械的刺殺動作,看著很是振奮精神,然而在演武場周圍,卻是稀稀落落或坐或站著幾十個官兵,正嘻嘻哈哈如同看傻子似得看著那些人。不時就有嘲諷的聲音響起。

此起彼伏的喊殺聲和嘲諷聲中,沒有人注意到遠處站了十幾個人,直到訓練的士兵轉了方向,才發現幾十步外的那十幾個陌生面孔。

楊明心中“咯噔”一聲,手中大刀遙指那十幾個人,大喝道:“來者何人?”

那些或坐或站一副痞子相的官兵先是愣了一下,接著轟然站起,拖泥帶水的轉過身去,一臉震驚看著那正面罩寒霜大步走來的貴公子。

“喂喂喂!你小子是誰啊?懂不懂規矩?這裡是衛所,是軍營,媽的擅入者是要殺頭的。”

散兵游勇們恫嚇著來人,楊明已經率領他身後一百多個士兵走下了演武臺。而那貴公子也終于站定了腳步,威嚴目光四下一掃,便讓那些蝦兵蟹將們不自禁的別開了眼。

“原來你們還知道這裡是衛所,是軍營。可我不明白,什麼時候軍營裡竟然養起了地痞流氓?”

這句話很嚴厲,蝦兵蟹將們很是不滿,只是正要反駁,他們卻終於看清了這貴公子身後那些人的服飾,那是……只有禦林軍才能配置的杏黃軍服。

“請問閣下是?”

楊明終於率人來到了貴公子的面前,自然也看到了對方身後那些侍衛的服色,他心中猛然一震:能夠在杭州出現的禦林軍,只有一個可能。

果然,下一刻,他便看到那貴公子手中舉起的二等將軍小印,於是立刻跪下大聲道:“屬下杭州衛所副指揮楊明,參見欽差大人。”

欽差如果正式來衛所視察,是應該有著全套儀仗的,包括證明身份的金印或是聖旨。而陸雲逍今日卻是便服前來,只出示了一個二等將軍的小印讓楊明知道自己是誰,毫無疑問,這是一次微服私訪。

看到楊明跪下,他身後那些訓練有素的兵丁先是一愣,接著也都連忙跪下,一個個心中打鼓似得跳,暗道我的媽呀,欽差大人竟然真的來了,他……他還玩微服私訪,操啊!這下樂子大了。

“這是怎麼回事?”

陸雲逍的目光在這一百多人和另外那些如同被雷劈了,到現在還沒想起跪拜的衛所官兵身上來回瞄了兩眼,見楊明似是面有難色,然後張口欲言,他一擺手制止,然後伸手一指隊伍裡一個高高壯壯一臉憨相的漢子:“你說。”擺明瞭要聽實話,不想聽各種原因的官腔。

不得不說,小侯爺看人的目光還是極準的,那大漢的確憨厚,見欽差讓自己上前答話,頓時激動地不能自已,腿肚子都有點兒打顫,卻強裝出一副鎮定模樣道:“回稟……欽差大人,我們……”吞了口唾沫,偷眼看看陸雲逍的臉色,見欽差大人面容比剛才和善,甚至還帶著點鼓勵之色,想到這兩年受的憋屈氣,還有那些在戰鬥中枉死的兄弟,大漢索性把心一橫,把自己從軍後的經歷全都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出來。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6:35 PM


第五十三章 決心

原來這杭州衛此時分作了兩派。自從海匪之患愈演愈烈,由於指揮使梁龍貪生怕死,就導致衛所官兵也都越來越熊包,到最後海匪上岸,他們竟然只是敷衍的虛應一下故事,緊接著就跑回杭州城緊閉大門,任海匪在杭州城外打劫。反正海匪們沒啥雄心壯志,打劫幾個村子也就走了。

真可謂是天高皇帝遠,梁龍在杭州把上下門路都走透了,他的品級也高,海匪之患雖有,卻也不是太嚴重,和海匪鬧得最嚴重的福州舟山等地相比,他們杭州還不是最壞的,所以地方官員們索性睜隻眼閉隻眼:朝廷對海匪並不重視,各地衛所都是這麼個樣兒,參倒了梁龍又如何?就敢保證會調個好的來嗎?萬一調一個還不如他的怎麼辦?最起碼每一次杭州衛所聽說海匪來了,還是會去應付一下的。

而楊明恰恰是兩年前被調過來的副指揮使,杭州因其地理的重要性,所以向來都是設指揮使一人,副指揮使兩人,其中一個副指揮使是梁龍的心腹,他本來想把楊明也往這方面發展,後來發現,人家是愛國愛朝廷的有志青年,和自己不是一路貨色,於是只能作罷。

所謂血性男兒,衛所中也不全都是軟骨頭,楊明是個文武雙全的青年,尤其口才極好,來了沒幾個月,就煽動了二三百人脫離了衛所大部分官兵的低級趣味,以“保家衛國護百姓”為目標,從衛所里拉起了一支勇敢善戰的另類隊伍,每日裡認真刻苦訓練,對上海匪便英勇殺敵,也惟其如此,那些海匪即便上岸搶掠,也不敢得寸進尺。

對於自己的地盤竟然生出這麼個“反骨仔”來,梁龍當然是非常不滿。只可惜,副指揮使級別的官員,除了給點小鞋穿,他也不敢誣蔑陷害。大陳朝律法還是很嚴厲的,官員內部傾軋?可以,只要查有實據,誰都可以參本,就當你們內部監察了。但如果敢用誣蔑陷害無中生有的手段,被查出來,死就一個字。所以即使梁龍視楊明為眼中釘,卻也不敢輕舉妄動,因其持身甚正,他抓不到對方什麼把柄,估摸著自己的把柄倒是要被楊明抓著不少,如此一來,梁龍就更忌憚了,只能睜隻眼閉隻眼,默許了自己的隊伍被一分兩半。

後來他發現這樣做也不是沒有好處的,遇到海匪,他這支隊伍裡的兵丁上去虛晃兩槍掉頭就跑,而楊明的人卻是寧可戰死也不逃生,如此一來,原本杭州衛所抗擊海匪並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戰績,然而現在,只要遇上了,海匪不付出點代價都不行,這些代價就成了杭州衛的功勞,到時候他這個衛所指揮使居首功,得嘉獎。出力的卻是楊明,這可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於是杭州衛所就成了這樣一個奇怪地存在:屬于梁龍一派的士兵把楊明和他的手下看成為他人做嫁衣的傻子;而楊明這一派英勇善戰的士兵卻也瞧不起那些軟骨頭。所以陸雲逍到的時候,看見那些軟蛋圍在演武場周圍嘲笑,卻是沒一個人敢真的上前挑釁。

陸雲逍聽高壯士兵激憤說完,只氣得肺都要炸了。俗語說的好,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好逸惡勞貪生怕死乃人之天性,所以這衛所裡,絕大多數兵丁都是梁龍的“畏戰派”,而屬於楊明的“死戰派”的人原本就少,只有不到三百人,幾次戰場拼殺,有許多人都血戰到底而亡,兵源又得不到補充,所以如今,他身後就只剩下區區一百多人了。

“為什麼?”

他盯著楊明的眼睛,不明白此人既然如此剛正,為何不向朝廷揭露杭州衛的黑暗?

楊明微垂著頭,沉默了一會兒才苦澀道:“此情景非我杭州衛一處,許多衛所甚至比我杭州衛還要糜爛不堪,朝廷禁海,縱容海匪馳騁於我大陳海岸線,並不以其為大害。”

這話聽上去莫名其妙,根本沒有正面回答陸雲逍的問題,反而似是對朝廷政策有所不滿。然而陸雲逍卻明白了他的意思:朝廷都不把海匪當回事兒,怎麼能要求下面的人嚴肅對待這個問題?朝廷和皇上一天不改變態度,就不會下力氣整頓衛所抗擊海匪,既如此,他就算參倒了梁龍又如何?再調來一個,或許還不如梁龍呢,最起碼對方在自己來之前,還是肯帶領衛所士兵跑去和海匪虛應一下故事的,而自己到此地之後,他也並沒有干涉自己太多,雖然那是為了搶功。

陸雲逍沉默,他知道楊明說得對。心中不由長嘆一口氣,暗道皇上啊,開海談何容易?你就先看看這些衛所吧,已經不成樣子了。

楊明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麼,於是沉吟片刻,方輕聲道:“海匪之患愈來愈烈,幸得各地衛所尚有敢於英勇作戰之兵,方未動搖國本,不然後果堪憂。”

“哦?”陸雲逍心中一動,想起這楊明乃是從別地調來杭州衛所,此人既是聰明勇敢,或許對各地衛所的情況能夠瞭解一二,於是立刻道:“說說看。”

楊明嘆氣道:“下官並不瞭解太多,只是偶爾從海匪口中得到的情報,他們在各地登岸,也並不能暢通無阻,有時候也會遇到激烈抵抗,所以下官想,也許別的衛所,也有保家衛國之兵,只是因為整體風氣糜爛,所以才名聲不顯而已。”

陸雲逍點點頭,心中豁然開朗:楊明說的沒錯,如果衛所全是一群軟蛋,只怕這些沿海大城都未必能保住,他是經過舟山的,那裡是匪患嚴重之地,然而看上去並不十分破落蒼涼,可見衛所官兵不全都是一般黑的烏鴉,也所以,海匪始終不能成為大陳的心腹大患,因此也就引不起朝廷大員們的注意。

只要不是全都成了軟柿子爛柿子,那就還有救。陸雲逍對於整頓衛所抗擊海匪又增添了一些信心,與此同時,一個決定也在心中慢慢成形。他剛要再問楊明幾句話,就見杭州衛所指揮使梁龍和他那幾個滿身酒氣的心腹終于到了。

小侯爺那是眼裡能摻得下沙子的人嗎?按兵不動這麼多天,就是為了讓衛所放鬆警惕,然後他要出其不意微服私訪,看一看真正的衛所模樣,如今看見了,於是手裡一直高居著的那把刀也就可以落下了。

“杭州衛所指揮使梁龍,副指揮使夏冬青,貪汙受賄,畏戰冒功,違反軍紀,即日起革其所有職務,就地關押,等待刑部定罪。副指揮使楊明升任指揮使,即日起負責衛所一切事務。”

簡簡單單一句話,在杭州衛用心經營了六年的梁龍就完蛋了。他不敢置信的看著陸雲逍:聽到信兒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要倒大黴,卻不知對方竟會如此不留情面,乾脆俐落的就要把他給投進監獄去。

“欽差大人只是奉旨賑災,衛所屬於軍部,就算議罪罷免,也該由皇上和軍部裁奪,欽差大人你沒有這個權力。”

前程沒了,甚至命都要沒了,梁龍哪裡還忍得住?索性豁出一切大叫起來。事實上,如果不是他的兵戰鬥力太廢柴,他聚眾造反的心都有了,反正殺了欽差之後,帶著大家一起下海做海匪去,照樣吃肉喝酒。可現在,別說這位小侯爺是武狀元,身後那些侍衛看上去就是身手不凡,單單楊明和他身後的一百多人,就足夠收拾這衛所裡所有軟蛋了。

梁龍這才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多麼大的錯誤,只是已經晚了,他如今只希望皇上和軍部能夠暫時壓得住陸雲逍,給他一點時間走走門路。然而很快的,這絲希望就破滅了。

“軍部?難道你不知道我當日考取武狀元後,皇上直接封我為二等將軍?”陸雲逍看著梁龍的目光裡有一絲譏誚:真是蠢到家了,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文武兼職,二等將軍乃從二品的武職,在京城和朝廷裡是個閑職沒錯,然而到了這裡,也是照樣可以行使武職權力的,更何況:“本次奉旨賑災,皇上本就授我便宜行事之權,你說本欽差動不動得你?”

和蠢豬沒什麼話說,杭州衛所先交給楊明,估計日後再過來,這裡定然又是一番新氣象了。眼看太陽沒在了身後,陸雲逍拒絕了楊明的挽留,欽差行轅裡的宋太醫還不知道怎麼樣了呢。

依照陸雲逍的心思,他是想和楊明好好談一談的。皇上聖心已定,將來這沿海各處的海匪必定要剿滅的,自己能多瞭解一分也好。不過嘛,倒也不用急於一時,既然皇上屬意自己來江南剿匪,那求他給個官職,剿匪之前先來熟悉一下地理環境,提高一下衛所戰鬥力,瞭解下海匪分佈和進犯路線以及武器裝備等,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不是嗎?

回到欽差行轅時,已是戌時末,暮雲恰好也回來了,報告說舟山官府已經開始審理那些地痞無賴綁架未遂的案件。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6:37 PM


第五十四章 和平相處

陸雲逍一邊聽一邊搖頭,嘆氣道:“她說話雖然從來不中聽,但只怕這一次說的卻沒錯,官府和那些地痞未必沒有勾連,暮雲,你注意著這事兒,我不管他們怎麼扯皮,這案子定要給我重判幾個,不然那些地痞都要無法無天了。”

暮雲道:“是,奴才明白。依奴才看,有爺親自下的命令,那官府就算想徇私,也要掂量掂量。那些地痞對咱們侯府不敬,那就是對宮裡娘娘不敬,對娘娘不敬,豈不就是對皇上不敬?”

陸雲逍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笑道:“這該是朝雲出的主意,怎麼如今你這麼個老實頭,也這樣不厚道了?”

暮雲笑道:“爺明察,可不就是朝雲說的麼,是奴才臨走時他教的。奴才想,對那些地痞無賴,還和他們講什麼道理是非?他們何曾與別人講過道理?所以奴才就用了這說辭。那位知府大人當時臉上的神情真是精彩,奴才都不好意思看了。不過,有這麼些罪過壓著,想來他也不敢把這案子輕輕放下。”

陸雲逍冷哼一聲道:“就算不輕輕放下又如何?那些地痞無賴即便能收斂的一時,還能收斂一世?待我們回京後,他們必定又要出來惹事。罷了,我如今也沒精力去過多的關注著他們,等將來吧,將來再好好收拾那群禍害。”

暮雲心中一跳,忍不住便往朝雲看去,心想爺這話有點意思,將來?爺回京後,再下江南不知得什麼時候呢,就是來了,也不知道是領了什麼差事,哪裡有時間去管那些地痞無賴?除非是來江南當官兒,不然的話,管不到那些人頭上,十幾二十天的時間也不夠收拾那些傢夥的,何況又不是只有舟山有這樣的人,哪個城裡沒有?

朝雲心裡也疑惑,見暮雲看過來,微微搖了搖頭,有心想聽主子再多說兩句,不料陸雲逍卻又轉了話題,對他們道:“我去洗個澡,你們往她房裡去看一看,若睡了便罷,沒睡的話,就說我等一下要過去一趟。”

暮雲吶吶道:“爺,這不好吧?夜深了,大奶奶那裡,是不是也得避一避嫌疑?”

陸雲逍淡然道:“別的女人也就罷了,我看她卻不是很把這些放在心上的模樣。更何況爺我是有正事兒,宋太醫這一天也不知如何了,那些醫案也不知道查的怎麼樣,避嫌疑?別說這會兒顧不上,就是顧得上又如何?別忘了從前我和她可是夫妻。”

朝雲心想爺,您還知道那是從前啊。因猶豫了一下,方小聲道:“大奶奶的性情,爺不是不知道,萬一爺過去了,倒讓她冷嘲熱諷的,這不值得。”

陸雲逍頓了頓,他是可以不理會什麼避嫌不避嫌的,但是夏清語如果真拿這事兒來羞他,他也的確是無話可說。他可以忍受別的,卻決不能忍受這些冷嘲熱諷,更不可能忍受來自那個女人的冷嘲熱諷。因猶豫了一下,方淡淡道:“那就先去問問,聽聽她怎麼說,如果她不願意,我就不過去了。她從出了府後,我覺著性子和從前大不一樣,雖然這幾次見面也不肯向我低頭,卻不是一味的胡攪蠻纏不講理。”

朝雲和暮雲倒是認同這一點,聽陸雲逍這麼說,朝雲便出門了,打算去探探夏清語的態度。這裡陸雲逍簡單洗了個澡,換了家居的輕軟長衫走出來,正好看見朝雲回來,笑著稟報道:“大奶奶還沒睡,聽說爺要過去,沒說什麼,只說宵夜沒爺的份兒。”

陸雲逍唇角微微翹起,冷哼道:“她也不想想,她住在這裡,吃的用的哪樣不是我給她開的方便之門?卻說宵夜沒我的份兒,笑話,誰用她提供宵夜了?我想吃,難道不會去廚房要?”

朝雲心想:爺啊,您這話說的誅心,您又不是為了照顧大奶奶才接人家來欽差行轅住,您讓人家住在這裡是為了給宋太醫治病,這會兒倒說的好像您施了多大恩惠似得。

這話卻不能說出來,因暮雲留在屋裡看家,朝雲就陪著陸雲逍來到夏清語住的院子,一進門,就見她趴在桌上,那裡有三支牛油蠟燭燒著,白蔻白薇正在旁邊服侍,見他來了,連忙行禮。

夏清語站起身,眼睛有些發紅,頭發和衣衫也不是特別整齊,顯見得這一天真是十分忙碌。此時她活動了下脖子,然後看著陸雲逍道:“你這一天去了哪裡?好意思把這麼一大堆案卷堆過來,再說這怎麼分辨啊?就拿腹瀉來說,有可能只是普通腹瀉,也有可能就是瘟疫,不實際查探下,不去調查有沒有傳染性,哪裡能分辨的出來?我用盡了全力,也不過是排查出了幾十個而已,現在還有幾十個疑似病例呢。”

陸雲逍道:“我抽空去看了下杭州衛,那是關系到抗擊海匪的要事,本來早就想去看看,一直不得空,好容易今天你在這裡,除了瘟疫之事,也沒有別的事可做,我昨天幫你排查了那麼些,剩下的卻是無能為力了,因就趁著這點空兒去走了一趟。你能排查幾十個,已經很不錯,剩下那些,也只能叫當地官府繼續留意,我覺著這一次的事做到這個程度,算是功德圓滿了,應該不會有瘟疫出現,就算有,大概也只是很小的範圍,不會造成什麼不可控制的大瘟疫。”

夏清語點頭道:“你這話說的沒錯兒,地方官府但凡每次賑災都能如此盡心盡力,就不可能有大瘟疫流行。是了,你去看了衛所,那些官兵的戰鬥力如何?在京城的時候,就聽說南方這邊海匪橫行,我就奇怪,難道咱們大陳的沿海衛所都是吃幹飯的不成?海匪鬧到現在,也有幾十年了吧?竟是不能剿滅,反而越來越多,這是個什麼緣故?”

陸雲逍微微皺眉道:“各種原因很復雜,若是詳詳細細說了,一天也說不完,你從來不留心這些事,如今怎麼倒關心起來?”

夏清語心說廢話,我是要在這裡創業的,萬一海匪天天來騷擾,保命都難了,還創什麼業?趁早兒卷著包袱往內地跑吧。

不過她沒把自己要在蘇杭落腳的打算告訴陸雲逍,只是淡然笑道:“從前在京城,海匪隔著那麼遠,自然不關心,如今卻來了這裡,怎麼著也該問一問的。”

她不說,陸雲逍卻也猜出了她的心思,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女人被休後千里迢迢來了江南,怎麼可能就是為了遊玩一趟?她這是故意要離開京城,來到這千里之外,從此後和自己,和京城裡所有的故人都斷了關系,就要在這江南之地安家立業了。

這樣也好。陸雲逍想著,自然就不肯打擊夏清語的積極性,因告訴她道:“你放心,衛所裡雖然有些好吃懶做的兵痞子,但也有英勇善戰的官兵,海匪進不了杭州城,你也知道,他們鬧了幾十年,沿海地帶的村子確實被禍禍了一些,但是這些大城市如蘇州杭州福州舟山等地,他們卻是連城門都沒靠近過。”

聽陸雲逍這樣一說,夏清語放心了,於是開始匯報宋太醫的情況,只說:“老太醫今日的情況比昨日好了,晌午前清醒過來,只是身子虛弱不堪,我細細問了癥狀,又摸了脈,把藥方改了幾味藥,再吃吃看。為其情緒不佳,所以添了安神藥物,如今他的身體可禁不起思慮焦躁,倒不如昏沉著慢慢養。”

陸雲逍再沒想到竟能聽到這話,真正是喜出望外,原本他還以為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聽見夏清語說“準備後事”的話呢,哪裡想到竟能聽見這種好轉的話?因一向講究喜怒不形於色的淡定小侯爺臉上也不禁帶出了喜意,連忙道:“強了就好強了就好,他排便如何了?”

小侯爺不懂醫,然而這兩日看著夏清語給宋太醫診治,卻也知道老頭兒這病,排便是一個重要指標,因此不假思索就問了出來,卻見夏清語先是有些驚訝,接著便微微笑起來,悠悠道:“怎麼?你等會兒不想吃宵夜了?”

陸雲逍一愣,接著反應過來,嘴角抽了兩下,然後咳了一聲:“那個……我隨便問問。”媽的這女人是故意的吧?不提醒他還想不起來,結果她這一提醒,自己等會兒哪裡還吃得下去宵夜?忙了一天,在城中各處轉了轉,還出城看了幾個村鎮的情況,然後就是直奔衛所,肚子裡只有中午在一個小面館裡吃的一碗面條,晚飯都沒吃,這宵夜到底還吃不吃了?

一念及此,不由得就有些哀怨,惡狠狠瞪了夏清語一眼,卻見對方收了笑容,淡淡道:“聽老太醫和小廝們說的,好像比前些日子略強了些,還有待觀察。”

“唔,好,不管怎麼樣,這是個好消息,只要老太醫能救過來,我就放心了。”陸雲逍說完,便想告辭,卻聽夏清語嘆氣道:“病情也是有反復的,我可不敢跟你保證什麼,還是那句話,既托了我,我自當盡力而為。”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6:40 PM


第五十五章 算你狠

“有你這句話就好。”陸雲逍點頭,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聽身後人悠悠笑道:“你是男人,有些東西也不要太在意了,我想,你應該不會真的因為問了一句排便,就吃不下宵夜吧?肚子不餓嗎?友情提醒:你好像沒吃過晚飯哦。”

媽的算你狠。

陸雲逍真恨不得化身為狼在夏清語身上撕下一塊肉來:這是友情提醒嗎?這根本就是故意插刀吧?我呸!夏清語,你給我等著,別有把柄落到我手裡,不然我惡心的你一個月也吃不下飯,活活兒餓死你。
小侯爺心裡發著狠,然後頭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奶奶您也太壞了。”

等他走後,白蔻白薇方走上前來,哭笑不得的看著夏清語:“爺向來愛潔,讓您這麼一說,只怕他真的要餓肚子呢。”

“他餓點肚子又算什麼?”夏清語冷哼一聲,暗道一頓宵夜不吃能死嗎?這身體的原主人卻是一頭碰死了呢,雖然她被陷害也有點自作自受的因素在裡面,然而根源還不是因為渣男這個花心蘿蔔不專情?明明有妻子了,結果還要納妾,最後還識人不明,反正都是他的錯,讓他餓一頓算是輕的了。

平心而論,夏清語這話其實是有些不講理的。三妻四妾乃是這個架空時代的常態,一生一世一雙人在這時代裡絕不是什麼美好的傳說,因為這意味著男人家窮的連納妾都納不起。大陳國兩面強鄰,許多年下來,死在戰場上的好男兒不計其數,造成了嚴重的女多男少狀況,所以國家鼓勵生育,生育的話,一個男人配三妻四妾的模式是最快的,而這又是千年以來的傳統,因此這種情況比夏清語穿來前的那個歷史還要更加嚴重,許多村子裡,就是下地幹活的村夫,家裡還可能養著兩個妾呢。就更不要提陸雲逍這種富貴公子,還是妻子一直無所出的富貴公子了。

所以說,嚴格來講,陸雲逍真不是渣男,相反,他的家世容貌,性格理想,樣樣都符合好男兒的標準。夏清語的原身最後鬧到碰頭而死的地步,以這個時代的規則來說,完全可以說是咎由自取。

但現在這個夏清語是穿過來的嘛,所以雖然白蔻白薇口中說起的那個主子其實不是什麼好鳥,但對方沒害死過人,反而被陷害而死了,尤其是這其中陸雲逍也要負識人不明的責任,於是她就把錯兒全都歸到了陸雲逍頭上:什麼社會常態國家需要?什麼封建社會的規則標準?不要和她這個穿越女講。

此時小小的捉弄了一下陸雲逍,腦補著對方皺著眉頭吃夜宵,最後還有可能把夜宵全都吐出來的情景,夏清語別提多得意高興了。看看夜深沉,於是打發白薇去問了下宋太醫的情況,回來說一切穩定,溫度雖然還燙,卻比白日裡又有所下降。她就更覺著心情舒暢,因也簡單洗了下,出來時廚房已經送了夜宵來,於是吃了一碗湯圓,便睡下了。

第二天神清氣爽的起來,洗臉漱口用過早飯後,就又到了宋太醫處,卻見老頭兒再次清醒過來,雖然身子弱的不堪,卻還是用盡力氣朝夏清語瞪眼睛,咬牙道:“臭丫頭,你……你竟敢給我用安神藥?”

夏清語一點兒也不害怕,淡淡道:“不用安神藥,由得您老人家在這裡揪頭發捶胸頓足的折騰?您知不知道您那兩只腳都踏進鬼門關裡去了?就剩腳後跟還在外面,能把你往外拉出來一點我容易嗎?若是由著你折騰,這會兒只怕連腳後跟都進去了。反正我話撂在這兒,如今地方上送過來的醫案有我篩選甄別,也沒把您老病的快死了的信兒傳出去,若是您老還看不開,今兒的安神藥我就要加大劑量了。”

宋儒謙做了三十年的禦醫,就是那些一品大官,後宮妃嬪,見了他也都是客客氣氣的打著招呼,何曾受過這樣的話?一時間臉都氣紅了,卻苦於夏清語的威脅而不敢發火,吭哧吭哧就要支撐著在床上坐起來,一面道:“不許,我清醒著,也好和你商量著用藥。”

夏清語正看著她教小廝寫的夜晚病情觀察記錄,聽見這話,便頭也不抬道:“免了,之前那些日子,不是您自己用的藥?結果又如何?弄到這麼個半死不活的地步,就是您自己的功勞。咦?您這是……還想坐起來?果然啊,我就知道你醒了便要鬧麼蛾子,明月,快把那安神散對水裡給你家老爺灌下去,我就說他不能聽話,偏你們不信,還說你們家老爺最是惜命,這樣兒的情形,不敢不聽話,如何?快拿過來……”

“你敢。”宋儒謙這個氣啊:好嘛,他本來是有些感激這丫頭救了自己一條老命,還想著問問她的藥方,畢竟之前那些癥狀,連他都認為自己是活不下來的,所以夏清語給他用的藥一定是有神奇獨到之處。哪想到對方這氣人的本事比她用藥還高明,老頭兒一口氣差點兒沒上來,轉眼間就又趴回床上,吹鬍子瞪眼的呼呼直喘氣。

明月端過安神藥水,卻說什麼也不敢在主子吃人的目光下灌進去,卻見夏清語接過碗,大大方方道:“扶好你們主子。”一面說,便捏著老頭的鼻子,待他張開嘴喘氣,就毫不客氣的把藥汁一口氣給灌了下去,只看得清風明月心驚膽戰,暗道這幸虧只有一大口,不然再多一點藥水,我們老爺豈不是就活活被嗆死了?這神醫娘子行事,果然就是乾脆俐落啊。

“你……你竟敢如此對我,等著,給我等著,就算你治好了我,我……我也一點兒不感謝你……”

藥水不可能立刻發揮作用,宋儒謙一邊大口喘氣,還不忘丟出威脅,卻見夏清語笑瞇瞇繼續看著那病情記錄,一面道:“您老這話多可笑,誰要你的感謝了?連陸雲逍的感謝我也不稀罕呢,我只要銀子,您老不會以為我給您看病不收診金吧?”

陸雲逍?宋老太醫腦子轉了個個兒才想起這名字的主人是誰,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擺擺手:得了得了,這女人太彪悍了,人家直呼小侯爺的名字,媽的朝中一品大員也沒有敢這麼幹的。真是奇怪了,這年頭是怎麼了?一個被休了的女人,怎麼比沒被休的時候兒還囂張呢?偏偏她還有這份兒本事,夏老哥你沒福氣啊,你這會兒要活著,有這麼個閨女還用愁啥?得,我惹不起,被直呼名字的小侯爺都憋著呢,我哪裡惹得起?

夏清語不知道老頭兒內心這翻天覆地的變化,還當是安神藥水起作用了。又囑咐了清風明月幾句話,便走出門來。她新開的藥方竟然起到了這麼大的效果,這讓她信心大增,暗道中藥在現代已經勢微,但其實是很有實力的,尤其是在古代,細菌沒有過任何變異,都是原生態,只要運用上幾千年來的經驗和智慧,要拍死並不難,哎呀太激動人心了,終于可以大展拳腳了呢。

一面想著,信心不由得大增,於是興致勃勃回去仔細琢磨藥方了。

正埋首和醫書奮戰呢,忽見暮雲走過來,手裡抱著一大堆,笑著道:“大奶奶,這些都是新送來的案卷,爺讓您看看。”

夏清語:……

陸雲逍這是把她當苦力用了吧?媽的不帶這麼使喚人的啊,自己眼睛還是紅的呢,昨晚熬夜他不知道啊?不就是吃了他幾碗燕窩嗎?不行,哼哼!這樣的工作量,幾碗燕窩就想打發了我?美得你。

一念及此,面色就和藹起來,看著暮雲微笑道:“你們爺外出的時候兒向來是喜歡帶著銀子的,如今來了江南這麼些天,沒花完吧?”暮雲老實,還是說的委婉點兒,別一開口就要錢,再嚇著人家的。

暮雲:……

奶奶您這太直接了,您上次得了一千兩銀子還不夠,還想要啊?我們爺也不是金山啊,他這次下江南,身上也就帶了五千兩,如今幾乎快去了一半,您……您還想勒索多少啊?

心中想著,只得硬著頭皮道:“唔,還有一些,奶奶是要做什麼?”

“嗯,沒什麼,你回去吧。”還有錢就好,只要不用做白工,她就放心了,陸雲逍那種驕傲的傢夥,想必也不好意思叫自己白幹活,農民工還不讓欠錢呢,何況自己這可是治病救人防瘟疫集於一身,是骨幹力量。

陸雲逍還不知道夏清語心裡正算計著他帶的銀子呢,總算到這個時候,各項事宜都差不多了,於是叫了兩個副欽差來,準備把這一路的工作做一個總結,只等宋太醫病癒之後就啟程回京:這麼些天了,地方上也沒看見有瘟疫爆發,應該就是沒有瘟疫了,不得不說,這真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兩個副欽差盼星星盼月亮,可總算是盼到欽差大人這句話了。兩人的總結都寫好三天了,這會兒也不用再特意打草稿,只需要添減潤色然後謄在奏摺上即可。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6:41 PM


第五十六章 平地起波瀾

因此三人的會面是愉快的和諧的,在歌頌完欽差大人的英明仁慈以及對這次賑災所取得圓滿成果的欣慰喜悅之後,話題就開始圍繞著回京的路線以及時程討論起來,談話間,除了陸雲逍之外,兩位副欽差都適當透露了一下自己歸心似箭的心情。

剛把路線確定好,正要討論一下啟程日期,忽然就聽見外面咚咚咚腳步聲響,接著朝雲帶著一個穿著軍裝的青年走進來,看見陸雲逍,那青年士兵便跪下大叫道:“欽差大人,汜水縣嘩變,求欽差大人速速派兵鎮壓。”

一句話讓屋裡三個人都愣住了。饒是陸雲逍這種文武雙全的聰明人,腦子裡都一抽一抽的犯糊塗,怎麼也無法把嘩變和派兵鎮壓這種詞與一個小縣城聯系起來。

“怎麼回事?你仔細說來。”

副欽差劉魚躍連忙問了一句,就見那青年士兵抹了一把額上汗水,沉聲道:“回稟大人,今日淩晨醜時左右,駐守汜水縣的衛所士兵嘩變,打傷千戶大人,包圍了縣衙,隨即縣城中百姓作亂,屬下得千戶大人之令,突出重圍來稟報欽差大人,求欽差大人快派兵去鎮壓亂民亂兵。”

陸雲逍的腦子還是一抽一抽的,任誰在賑災之事即將圓滿結束時,忽然從天而降這麼個大雷,他也受不了啊。不過他此時卻恢復了鎮定,冷冷道:“衛所士兵和百姓為何嘩變作亂?這其中必有緣由,是什麼?”

青年士兵躊躇了一下,忽然就聽“啪”一聲巨響,接著陸雲逍猛然站起來,大吼道:“事到如今你還敢隱瞞?究竟是什麼原因致使百姓士兵作亂?你給本欽差從實招來。”

那青年雖是杭州衛駐汜水縣千戶的心腹,但充其量也就是個勤務兵級別的,哪裡見識過這樣的威嚴,當下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喪著臉道:“回稟欽差大人,內中具體詳情屬下也不知道,只是……只是五天前,汜水縣縣令忽然找到我家大人,要他出兵幫忙防守一個村子,除此之外,其他情況,屬下一概不知,欽差大人明察啊。”

汜水縣因為靠近海邊,所以每次海匪上岸,這裡是被騷擾禍害最為嚴重的。所以杭州衛在這裡設置了一個駐點,派了五百名官兵在此,其實起不到什麼作用,倭寇來了他們比老百姓跑的還快,真遇上了也不會十分抵抗,個個想著法兒逃命要緊。然而無論如何,有官兵駐紮的,總比沒有官兵駐紮的地方要強上那麼一點點,尋常小股海匪也不敢來這裡搶劫,海匪再怎麼兇殘,你就二三十個人的小隊過來搶劫,讓那些官兵遇上了,也沒有好兒,這些官兵可不是只知道逃命,欺軟怕硬的本事比誰都高。

因為杭州衛兵力有限,所以並非是每個縣城都有衛所的駐點,更不用提這麼多官兵,一般縣城來說,只有三五十個衙役,基本上就可以管理一縣的事務了,並沒有官兵可用。所以,汜水縣竟然用官兵去防守一個村子,這自然是一個非常怪異的情況:除非那村子裡都是海匪,可如果都是海匪,為什麼會沒有人上報?別說自己這個欽差還在此處,就是昨天去杭州衛,那裡的指揮使和副指揮使也絲毫沒有提這件事,可見他們也都是不知情的。

陸雲逍的臉色發青,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預感。而兩位副欽差則幾乎要暈倒了:哪成想最後關頭竟然出了這麼大的亂子,那個該死的縣令,到底是瞞下了什麼事?民亂啊,這要是傳到皇上耳朵裡,他們這趟本來完成的非常圓滿的差事不但沒了功勞,只怕還會有罪過。這個時候,兩人第一次由衷感激皇帝陛下把自己派成了副手,就算出了什麼事兒,還有小侯爺在上面頂著呢。

多說無益,此時最重要的是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陸雲逍也不知是怎麼想的,下意識便讓朝雲去找夏清語,要她收拾妥當之後隨自己一起前往汜水縣。

聽到這個消息,夏清語的第一反應就是:我去啊,渣男還真把我當苦力用了?

但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不管怎麼樣,咱們得端正工作態度不是。所以她還是用最快的速度換上了男裝,和白蔻白薇背著藥箱子趕了過來。

“是哪兒聽說有瘟疫了嗎?”到了工作地點,夏清語便問了一句,不是這樣的話,她實在想不到自己出公差的理由。

“不知道。”陸雲逍的面色很不好看,這讓夏清語識相的把不好聽的話給咽了回去,轉身看向朝雲:“到底怎麼回事兒?”剛才在屋裡以為是哪裡發生了瘟疫,用最快的速度換了衣服,還沒有來得及問清楚。

朝雲小聲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於是夏清語的面色也嚴肅起來:能讓一個縣令瞞著上級串通衛所千戶派兵防守的村子,如果不是海匪作亂,那這裡面的原因就很值得人深思了,不期然的,她就想起工作時聽過的一些關于解放前的麻風村的故事,那種村子都是和人世隔絕開來,而這個被防守的村子,也有這麼點意思,除了窩藏海匪和發生瘟疫,夏清語想不到任何其他的理由。

唔,也許是有別的原因,只是我沒想到。夏清語,你知道你的想像力一向不怎麼豐富的。她在心裡安慰著自己,不然的話,她不敢想像那個村子現在會是什麼模樣。

汜水縣距離杭州不到百里,士兵是晌午前來報信的,一行人加緊急行軍,於日暮時分來到了這個原本繁華,此時卻是一派蕭條混亂的小縣城。與此同時,杭州衛所指揮使楊明也帶著他五百衛兵趕到這裡。

小縣城裡亂哄哄的,到處都是掀翻了的攤子笸籮竹竿木柴等,大街上一個人沒有,士兵們很快就把雜物堆積在一旁,清理出一條道路,陸雲逍和副欽差劉魚躍以及新出爐的杭州衛指揮使楊明直往縣衙而去,而楊明則將五百官兵分作十個小隊,派往縣城各處維持秩序。

“我去啊,這是怎麼回事?”

站在縣衙前,夏清語小聲和白蔻白薇討論:“不是說就防守了一個村子麼?怎麼士兵們都嘩變了?城裡老百姓跟著起什麼哄?這是怎麼了?”

話音未落,圍在縣衙的一群人已經看到了欽差儀仗,人群頓時便沸騰起來。陸雲逍站在人群不遠處,銳利目光緩緩梭巡著,卻並不上前。

過了大概半盞茶時分,就見人群分開,一個百戶在幾名士兵的簇擁下來到儀仗前,隔著十幾步的距離就跪倒在地,朗聲道:“卑職杭州衛所百戶鄭二虎,參見欽差大人。”

“鄭二虎,就是你帶頭領人鬧事嘩變的?你可知罪?”

陸雲逍心中松了口氣,這些人只要還肯過來跪拜說話,就說明他們對朝廷還是有敬畏臣服之心的,既如此,亂子就不至於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要知道此處可是離天地會盟的大本營春水群島很近的,有幾個反賊攛掇人心真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一旦處理不當,很容易就會鬧出大亂子。

“回稟大人,卑職知罪,只要欽差大人為卑職和桃花村村民主持公道,鄭二虎願意認罪,是殺是罰絕無二話。”

“態度倒是磊落。”給了一巴掌後還能有這番話,倒是可以給個甜棗了。陸雲逍眉頭微微一挑:“說吧,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鄭二虎慷慨悲憤說了半天,陸雲逍才明白了事情原委,登時氣得心肝亂顫,恨不能一把揪了混蛋縣令和那個千戶過來分分鐘拍死了事。

原來,這汜水縣的縣令胡建乃是個糊塗昏庸又貪財的人,本來在大陳朝的考核制度下,他這個官兒是做不長久的,但他有個好妹子,嫁給了駐守此地的杭州衛千戶楚仁為妾,楚仁很是寵愛這個知情識趣又貌美婀娜的小妾,沒兩年,發妻死了,這小妾又給他生了個兒子,所以乾脆抬了做繼室,在老婆的影響下,對胡建這個糊塗大舅哥也就格外幫襯著,替他往梁龍那裡送了重禮,走了許多門路,才能讓這個糊塗縣太爺安安穩穩坐在這個位子上。

江南洪災,皇上派欽差下江南賑災,這事兒胡建是知道輕重的,也知道陸雲逍那是當今國舅,得了妹夫提醒後,半點兒不敢犯糊塗,與師爺縣丞們一起盡心盡力將米糧發下去,安撫民眾,總算是做了這麼多年來唯一一件得民心的事兒。

他自己也很以為得意,覺著總算事事妥帖,該歇一下了。對於陸雲逍再吩咐收集醫案防治瘟疫的事情,就不是太上心,暗道各地都沒聽說有瘟疫,哪裡這麼巧就輪到我這裡來了?其實是欽差太過小心。因此也沒當回事兒。派下去的郎中們送上醫案他也不聞不問,只隨便放著,想著過些日子一起送到欽差那裡,就算交差。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6:45 PM


第五十七章 根由

這其中就有桃花村村民的醫案,但是因為耽擱了,等到桃花村的郎中發現村中已有數人開始腹瀉,很像疫病之時,立刻上報。偏那天不巧,他送去的報告被放在書房裡,本來胡建看見信上的重要標志,是要打開看看的,誰知家裡馬棚走了水,縣太爺立刻巡視馬棚去了,那個重要的報告被慌神的丫頭碰到滾下桌子,胡建回來後只顧著壓驚,把這事兒給忘了個底兒掉,等到第三天桃花村瘟疫爆發,郎中打發人來詢問的時候,糊塗縣令險些沒嚇尿了褲子,他知道:壞事兒了。

這個時候如果上報,他這頂烏紗帽就保不住了,說不準陸雲逍那個煞星還會因為他耽誤疫情而砍他的頭。胡建沒辦法,只好去找他妹夫給他擦屁股。楚仁氣得不行,卻在老婆的哭訴下也沒了主意,失心瘋似得派了士兵過去把桃花村給封鎖起來。

為了不引起士兵恐慌,楚仁下了封口令,被派過去的士兵只以為那裡有幾個海匪家屬藏匿,他們封鎖了村子,等大人報告上邊,設圈套引小股海匪來救,到時就是大功一件。興奮的士兵們來到桃花村,雖然得的命令是不許和村裡人有接觸,只不許放他們跑走,也不許聽信謠言。但不接觸村民,可以接觸村民們養的雞鴨鵝豬嘛,逮幾只雞來做叫花雞真是不錯的主意。

他們進去撲騰的時候,也有人哭叫說村子裡有瘟疫,只是……誰信啊?整個江南大地上還沒有瘟疫流行呢,騙誰呢?所以那些兵吃叫花雞吃的相當歡快。再然後,其中有幾個人開始拉肚子,就拉了兩天,看上去便連叫花子也不如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何況士兵們和百姓之間根本沒有墻,桃花村瘟疫的事兒很快就在士兵中流傳開來,於是楚千戶調了更多人去封鎖,那可是瘟疫,一群見了海匪都要逃命的官兵,能不炸窩嗎?楚仁砍了兩個不守命令的士兵,然後,他手下那些軟蛋們就嘩變了。

桃花村村民積攢了幾天的憤怒也隨著村子的封鎖崩潰而傳到了縣城裡,老百姓們一聽:什麼?這種大事你縣太爺也敢瞞的死死的?媽的現在那些染疫官兵都跑回來了,整個縣城不是很快就要瘟疫橫行了嗎?到時候朝廷大軍來了一封鎖,我們是不是都要變成死人了?而這一切怪誰?當然是怪那個糊塗縣令啊,他原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瘟疫一橫行,咱們還不知道有幾天活頭呢……揍他。

當然,鄭二虎是沒有說的這麼詳細的,畢竟有些細節他也不知道,不過事情原委是說明白了。這一下,別說陸雲逍氣炸了肺,就連夏清語都瞪大了眼睛:“我的天,這個縣令還有那個千戶是傻子嗎?瘟疫他們也敢瞞著?還封鎖?他們的腦袋真沒被驢踢過?”

夏清語不解,大家都很不解,因為怎麼看都覺著這縣令和千戶的所作所為屬於腦子進水了的那種。他們並不知道這只是人在危急之下本能的自我保護。而那個楚千戶之所以也使出這樣一記大昏招,只是因為他太高估了一群手下的赤膽忠心,他以為他是可以震住這些大頭兵的,只要等欽差一走,想法子把桃花村和那些知情不服的士兵殺了就是,到時報一個海匪上岸作亂,把這事兒栽贓到海匪身上,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胡建和楚仁是必須要處理得,首惡拿下,眾怒也就平了。百姓們和嘩變的士兵沉默著散去。這裡陸雲逍把夏清語叫到面前,言簡意賅:“政務上的事兒我要先接手,防疫治疫的事兒就歸你了。”

這明明是宋儒謙的工作,但那個老頭兒自己都在死亡線上掙紮呢,哪裡能夠過來?陸雲逍原本還怕夏清語推諉,到時候少不得用點強迫手段,不然等皇上派過來的禦醫,那時江南大地怕是遍地瘟疫了。

沒想到夏清語二話不說便開始工作,甚至她都沒有趁機勒索,這讓小侯爺有點意外,看著面色凝重帶著白蔻白薇離去的夏清語,不知怎的,他心裡就有點異樣感覺:這個女人,看著還真像是涅槃重生了。

夏清語馬不停蹄趕往桃花村,在經過診斷和詢問後,很快就確診了病癥。

腸道傳染病在這個時代被統稱為腸瘟,事實上這一次腸瘟的癥狀和霍亂十分相似,不過霍亂一般是由海鮮引起,而這次腸瘟的傳染源卻疑似和活禽有關。所以她的第一項決定就是:把全村的活禽滅門。

百姓們當然是不願意的,但和人命比起來,把雞鴨全宰殺了也能理解,就是這些雞不許吃,讓人有些心疼,要知道多少人家是過年才能吃上一隻雞的啊,現在可倒好。唉!要是知道哪只雞有病哪只雞沒病就好了。

接著便是整個汜水縣城的隔離工作,陸雲逍迅速發布了命令,徵集當地大夫,在江南數省加大了對瘟疫的防治工作,一個由情操高尚的大夫主動申請後組成的工作小組迅速趕赴桃花村,協助夏清語進行瘟疫的控制和治療。

瘟疫的主要癥狀是和霍亂差不多,但是其中也有類似中毒性菌痢的癥狀在內,這對于夏清語來說,還從來沒接觸過這樣古怪的腸道疾病,束手無策之下,她也只能感嘆架空時代真是無奇不有。

桃花村已經有七個人死去。剩下的人癥狀還不算嚴重,夏清語在給大家補水之餘,又用了之前開給宋儒謙的方子應急。然而因為宋太醫的病有他自己的治療在裡頭,所以這個方子可以救宋儒謙的命,卻不能根治腸瘟,只能延緩病情。如果要按照宋儒謙的經歷來治,先用猛藥壓制細菌,理論上倒是可行,然而這樣一來,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死在猛藥這一關,不是每個人都有他老人家幾十年養出來的好身體。

所以還是要研究針對這場瘟疫的新藥方,夏清語和大夫們開著座談會,將醫書上有記載的方子也拿出來用,但是收效甚微,還不如之前她用的方子。而大夫們也充分肯定了這張藥方的作用,可是,在第三天又有兩個病人死去後,他們也明白,這場看上去不是十分厲害的瘟疫,如果再沒有有效藥方的話,就會變成和之前無數場具有大規模殺傷力的瘟疫一樣可怕了。

“宋太醫的情形如何?”

瘟疫已經開始在汜水縣城以及其他村落出現了病例,幸虧陸雲逍在這方面的工作能力很強,發現的病例都立刻得到了有效隔離,總算讓這場瘟疫還在可控制的範圍之內。為此,兩個人在汜水縣城呆了三天,直到三天后,才回了欽差行轅,安排下一步的工作。

夏清語則是回來探視宋儒謙的,倒不是她關心這個老頭兒,而是聽說老頭兒身體越來越好轉,想到對方怎麼說也是本土醫療系統中的頂尖大夫,又是京城裡派來防治瘟疫的專家,或許他有什麼好意見或者好方子也說不定。

果然,迎出來的清風明月盡職報告起來。待幾人進到屋裡,就見老頭兒正在小口小口喝著小米粥,桑綠枝坐在他身旁,翻著一本書不知說著什麼,看見夏清語,如臨大敵般站起來,但很快又露出笑臉,微微福身道:“聽說娘子在桃花村防疫,真是辛苦了。”

夏清語皺皺眉頭,沒功夫搭理小女生往外泛著酸意的話,看著宋儒謙點頭道:“能喝粥了?果然是死不了了。”

宋儒謙一口粥差點兒噴出來:“什麼話?我死了你很開心嗎?”

“您死不了我才開心。”夏清語仗著救命恩人的身份,也沒和這老頭兒客氣,開門見山道:“桃花村的瘟疫您老聽說了吧?和您的癥狀有一部分相似,但我的方子能延緩病情,卻不能最終治病,您老有沒有什麼好方子?”

“我要是有好方子,還能淪落到要你來救?”宋儒謙撅著鬍子,又疑惑道:“你的方子怎麼會不管用?明明我如今都好了,從今早開始,這麼長時間也沒去茅廁。”

“是嗎?”夏清語高興:“那看來是真好了。怎麼樣?能到防疫第一線去指揮戰鬥嗎?”

宋儒謙先是呆了一下,接著才明白夏清語是什麼意思,老頭兒差點兒跳起來,咬牙叫道:“你看看你看看,我連跳起身打你的力氣都沒有,過去能做什麼?再染一回瘟疫嗎?”

夏清語嘆了口氣,也知道宋儒謙說的是實情,因撓著頭道:“但是現在我的方子不管用,也試過別的方子,也沒有用。”見宋儒謙露出疑惑的眼神,她翻了個白眼:“別拿您老人家作例子,你之前是服了多少猛藥自己心裡沒有數嗎?我卻不能按照你這個過程治病的。”

“那就只好琢磨新方子了。”宋儒謙嘆了口氣,喃喃道:“琢磨不出針對疫病的新方子,一切就都是白搭,唉!也不知道老天爺肯不肯幫忙?”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6:47 PM


第五十八章 庸醫

“從前那些瘟疫,也不一定每次都能琢磨出對癥的藥方,後來還不是慢慢都消散了?老大人,別把人想的太弱好不好?人定勝天不知道嗎?”

夏清語對宋老太醫的消極態度有些不滿,卻見老頭兒冷冷一笑,那笑容看著就讓人毛骨悚然,只聽他慢慢道:“從前沒有對癥方子的瘟疫是怎麼消散的你不知道?把人隔絕開來,上千人也好,上萬人也好,幾十萬人也好,只要得病,就隔絕了,慢慢的,人死光了,瘟疫可不就沒了?”

夏清語只覺得頭皮一陣陣發麻,愣愣看著老頭兒,心裡直抽抽,好半晌,她忽然握了握拳頭,面上露出堅毅的神情,沉聲道:“您老既然康復了,我也就放心了,我這就回去琢磨新方子去。”

宋儒謙微微一笑:倒是個仁義的丫頭。因又高聲道:“也不用急,看看你那眼睛,都瞘了。這一次還算是好的,那縣令雖是個糊塗蛋,卻也是歪打正著,瘟疫的範圍不算大,實在沒辦法,也不至於死十幾二十萬人,這就是天照應了。”

夏清語沉默出門,她從現代穿越而來,因為一場傳染病就死幾萬甚至幾十萬幾百萬的人,是她從來想都沒有想過的。當初**鬧得那麼厲害,後果也遠沒有這樣嚴重。直到此刻,她才真真正正意識到:她是在古代,是在醫療條件如此落後的古代,除了中醫藥,她什麼都沒有,一場瘟疫死上幾萬甚至幾十萬人是很正常的事,別忘了東漢末年那場大瘟疫,最後就導致上千萬人喪生,這都是歷史上血淋淋的真實例子。

深深吸一口氣,夏清語握緊了拳頭:她或許做不了什麼,但她不能什麼都不做。抗生素是生產不出來的,不但現在弄不出來,就算是將來真要進行這項工作,即使自己有一點相關的知識,那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夠實現,畢竟她不是專業的制藥人員,要靠唯一有的那點經驗就製造出超越時空的藥品談何容易?

看著夏清語帶著兩個丫頭離去,桑綠枝也款款站起身來,對宋儒謙微微一笑道:“叔叔想來也乏了,我不擾您了,這場瘟疫實在叫人心慌,侄女兒回去也琢磨看看,若是能有個對癥的方子就更好了。”

宋儒謙淡淡道:“成啊,若說起來,你父親倒是這裡頭的行家,你既是家學淵源,能出一份力,那是最好的。

桑綠枝笑道:“是,侄女兒也是這樣想的。”說完轉身離去,等到人影都不見了,清風方咳了一聲,假裝不解的小聲問明月道:“哎,這可是奇怪,先前老爺病的時候,並沒有看見桑姑娘過來探過,怎麼今兒就過來了?她不怕被傳染了?”

明月看了宋儒謙一眼,也小聲道:“怕的什麼?老爺都坐起來了,從昨兒起也不拉肚子了,這不是好了嗎?這會兒若不表示一下關心,可要等到什麼時候兒呢?”

宋儒謙咳了一聲,看著兩個小廝:“行了行了,你們不用在我老頭子面前給她上眼藥,趨利避害,人之常情,她一個小丫頭,又哪裡能例外了?”

情風不服道:“好歹老爺和桑院正也算是世交好友,他能當上院正,這裡面還有老爺出的力氣,他們家的女孩兒如今就是這樣,也太讓人寒心了。”

宋儒謙淡淡道:“這又算得了什麼?不過都是家門之風罷了,他父親若真是醫者仁心,你們以為他就能坐上太醫院院正的位子?”

明月道:“不管怎樣,桑姑娘這事兒做的太過了,人家夏娘子還和老爺素不相識呢,一天來看您兩三遍,詳細詢問不說,甚至有時候都不嫌臟臭的去看您的汙穢物,這才正經是好大夫該有的品格。”

宋儒謙淡淡道:“這話沒錯,只不過夏娘子能做好大夫,到了太醫院,卻一定做不成好太醫。”見兩個小廝不解,他不由得嘆了口氣,喃喃道:“在侯府做了五年的大少奶奶,都能讓小侯爺給一腳踹了的女人,真到了太醫院,只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

兩個小廝默然,他們跟在宋儒謙的身邊,也知道太醫院和後宮傾軋掛鉤,那些勢力角逐,的確不是一個侯門宅鬥的失敗者能夠勝任的。

“別說幼稚的話,沒有對癥的藥物,除了隔絕這些人,你以為還能有什麼好辦法?蝮蛇在手,壯士也要斷腕,難道不隔絕讓他們等死,還要讓他們出來讓更多人染病?然後看著更多的人等死嗎?”

欽差行轅的書房中,陸雲逍面色沉沉看著夏清語,很是不齒剛才對方說的傻話:這些染了瘟疫的病人是可憐,那又如何?沒有對癥的方子治療,他們就只能被隔絕等死,這事兒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醫者仁心?醫者仁心在這裡有個屁用。

“陸雲逍,你倒當真是無毒不丈夫啊。”夏清語咬牙,平心而論,她知道陸雲逍沒有錯,在現代,傳染病流行時,隔離也是最重要的工作,可是此時她真的有點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無毒不丈夫總比愚蠢的婦人之仁要好。”陸雲逍揉了揉眉頭:“你要不想讓那些人就在死屍旁邊絕望的等死,那就趕緊去找出對癥的方子來,你不是大夫嗎?治病救人就是你的工作,有跑到我這裡指手畫腳唧唧歪歪的時間,還不如去多翻翻醫書。”

“這個不用你說,我自然會盡我最大的努力。我只是要求你在我找到藥方之前,不要那麼殘忍的對待那些被隔絕的人,最起碼,你要保證他們的吃喝好一點,有足夠的營養才有抵抗力,要找人照顧他們的衣食住行,妥善處理他們的排泄物……”

“夠了,夏清語,你以為有多少人願意做這些工作?我現在也已經是在盡我最大的努力你明不明白?他們有家人的,我都允許他們家人照顧了,沒有家人的,你讓我找誰去照顧他們?禦林軍?還是衛所官兵?先前的嘩變是怎麼回事你不知道嗎?”

兩個人氣勢十足的互瞪,只看得一旁朝雲暮雲還有白蔻白薇叫苦不迭:平心而論,爺和奶奶都沒錯,都有道理,問題是,你們兩個能不能不要這麼大火氣?只要好好兒說話,這些苦衷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嘛。

但是怎麼能沒有火氣?夏清語憐惜蒼生,陸雲逍又何嘗不是背著重重壓力?好在兩個人也不是那任性枉為的孩子,很快就冷靜下來,夏清語便道:“不管如何,我會盡力而為,也希望小侯爺您盡力而為,災民都不容易。”嗚嗚嗚,有對比才有鑒別,好想念現代的阿兵哥們,那才真正是為了老百姓風裡來雨裡去,水深火熱都不離不棄,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好兵啊。

陸雲逍點點頭,看著夏清語清減了的面容,在侯府五年都是珠圓玉潤的女子,不過幾天功夫,就憔悴了這麼些,一時間,不由也把往日的憎恨之情去了些許,憑添了一絲愧疚和感激,正要開口勸慰兩句,就聽朝雲道:“咦?桑姑娘你怎麼過來了?”

桑綠枝先和陸雲逍見過禮,才又正色道:“瘟疫的事,我也知曉了。剛才在和宋叔叔商議著,也擬出了一個方子,未必管用,不過夏娘子若是不嫌棄的話,倒可以試一試。”

她這樣一說,朝雲也想起來,拍拍額頭道:“是了,院正大人從前也曾經主持過防疫工作,聽說上回山東那場瘟疫的方子,就是他獻出來的,當時還得了先皇的獎賞呢。桑姑娘家學淵源,在這方面定然也有獨到見解。”

桑綠枝淡然一笑,搖頭道:“我如何敢與家父相比?不過是聽了人家說的,就草擬出一個方子罷了,能否用得上還不知道呢。”說完看向夏清語,微笑道:“學藝不精,倒讓夏娘子見笑了。”

夏清語真是十分反感桑綠枝此時的態度,好像自己不用她的方子,就是挾私報復一般。她從來都不是個善於隱忍的人,因看了眼藥方,便淡淡道:“試一試倒無妨,只是我不明白,桑姑娘你可曾親自看見過瘟疫病人?你可曾親自為他們望聞問切過?若是沒有,你是怎麼擬出這個方子的?”

桑綠枝面色微微一變,眉尖挑起,傲然道:“這樣瘟疫古而有之,還必須要去現場看嗎?我此次雖是離家千里遠,身邊還有兩個人手,阿醜也去往桃花村,親自看了病人癥狀,回來口述於我,所以才得了這張方子。”

夏清語面色更冷,卻也懶得和她多說,只是淡淡道:“只憑聽說治病,我還真是頭一次聽說過這樣神奇的治療手段,桑姑娘讓我大開眼界,也罷,便拿這張方子去試一試吧,怎麼著也不能在欽差大人面前抹殺了姑娘這份兒功勞不是?幸好幾味藥材性情還算溫和,不然別治不了病,倒讓試藥的人出了事兒,那就糟糕了。”

她到底還是忍不住譏刺了一下,這桑綠枝做什麼她都可以不與之一般見識,然而這種對待病患高高在上,連看都沒看一眼,只憑人言就妄下診斷,甚至還輕言治療的人,和那些草菅人命的庸醫有什麼兩樣?若不能好好刺一刺,她不舒服。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6:50 PM


第五十九章 賭注

陸雲逍也覺得桑綠枝此舉十分不妥,卻是沒有說什麼,對夏清語道:“行了,你去歇著吧,這些日子在桃花村,我也知道你事事親力親為,累壞了。宋太醫如今剛剛痊癒,就算想主持防疫的事,也是有心無力,這件事還要靠你,不能把身體累垮了。”

“這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夏清語淡淡說完,便要轉身離去,陸雲逍故意在桑綠枝面前這樣說,就是要告訴對方,防疫工作現在是自己一力主持,用不用她的藥方,由自己說了算,她只要顧忌著女兒身份,不肯涉足險地,就沒有資格指手畫腳。

桑綠枝自然也明白,然而除此之外,她更是從這話裡聽出了那份掩藏的很深的關心。因一時間既羞惱無比,又妒火中燒。想也不想便揚聲道:“夏娘子請留步。”

夏清語哪裡會想到這女人真個讓妒火燒昏了頭,她就不覺得陸雲逍這話是真正關心,不過是那個渣男要把自己當牛馬使喚罷了,牛馬一旦鬧病,不能耕地拉車也是個麻煩不是嗎?

所以她很不能解桑綠枝此時咬著嘴唇瞪著眼睛,如同一個善妒妻子抓住第三者的表情是怎麼回事,不過她當然更不可能對一個不可理喻的女人低頭,揚揚眉:“怎麼?桑姑娘還有事兒?”

“夏娘子可是覺著,我既沒有去現場,便沒有資格開方子,是不是這樣?”桑綠枝一字一字沉聲問,臉上全是不服氣。

“是。”夏清語毫不掩飾自己的態度,幹乾脆脆承認:“事實上,以我在桃花村的經歷來看,你這張方子根本就毫無用處,不過既然是太醫院正之女開出的方子,我會拿過去和大夫們研究一下,如果大家都覺得可以用,那我就用。”

這話雖然是諷刺,但其實已經很給桑綠枝面子了,考慮到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總算是她也想出份力,萬一將來真能有什麼奇思妙想呢?若非如此,以夏清語的態度,直接就能把桑綠枝這份積極性給打到泥裡去。

桑綠枝一向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在京城時,不知給多少貴族女眷看過病,和多少人姐妹相稱,得了多少贊譽,哪裡能受得了夏清語這話?只氣得渾身亂顫,大聲道:“好,既如此,我們就來打賭,看誰先琢磨出能治這場疫病的方子……”

不等說完,忽聽陸雲逍在身後悠悠道:“打賭啊?桑姑娘不說我還想不起來,你這一說,我忽然想起,當日宋老太醫的病,你不是也和夏娘子打賭的嗎?說誰治好宋太醫誰就贏了,唔,賭注好像是一百兩銀子吧?如今宋老太醫好了,乃是因為用了夏娘子的方子,至於桑姑娘,我記得你在老太醫不省人事之後,就壓根兒沒用過藥,這沒錯吧?”

“啊……我……”

一番話只說的桑綠枝面紅耳赤,咬著牙半天沒出聲兒,然後她深吸一口氣,猛一點頭,沉聲道:“小侯爺說的沒錯,我也並非願賭不服輸的人,桂花,回房裡取張一百兩的銀票來給夏娘子。”

我次奧!

一向淡定的小侯爺心中都忍不住爆粗口了,連他自己都覺得剛才那話對一個姑娘家來說有點過分了,若不是桑綠枝的表現如蒼蠅般讓他直犯惡心,他是不會這樣刻薄的。本以為對方肯定會掩面羞走,日後見了桑院正,倒要解釋一二,哪裡想到,這女孩兒的臉皮會這樣厚?就是宋儒謙那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老傢夥,也未必有這麼厚的臉皮吧?

小侯爺是真的被驚到了,夏清語也是一臉受了驚嚇的表情,她開始懷疑自己真的是穿到古代來了嗎?那個女孩兒講究什麼德容言功的古代?泥馬眼前這位的戰鬥力明顯比現代那些女漢子還要高好嗎?就是自己這個戰鬥力爆表的,要是被人這樣說,也得掩面遁逃,這……這桑綠枝到底是憑著一種什麼樣的精神堅持下來了?她還屹立不倒,我去啊就這麼一會兒,那臉上原本羞出來的一絲紅暈都沒有了。

防禦高戰鬥力強的前夫妻二人,此時都被桑姑娘的厚臉皮秒殺成了渣渣,直到桂花帶著一百兩的銀票過來,把銀票遞給了夏清語,他們才回過神來。

媽的不要白不要,賺這種女人的銀子,沒有心理負擔啊。

夏清語深吸一口氣,選擇性把自己曾經對白薇說的沒答應過打賭的話給拋到了腦後,接過銀子就揣進了懷裡,聽桑綠枝又說了一遍還要和她打賭,她一狠心:賭就賭,自己要是輸給這樣的人,那還活著作甚?不如找塊豆腐撞死得了。

“如果我的方子有效,還是原來的條件。如果你的方子有效,還是一百兩。如果我們的方子都沒有效果,或者都有效果,那就算平手,如何?”

這個時候桑綠枝倒是十分細心了。夏清語正要答應,就聽陸雲逍道:“事不過三,這是你們第三次打賭,不論勝負如何,此次之後,桑姑娘都不許再胡攪蠻纏了。”

桑綠枝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沒料到自己竟然會給陸雲逍留下這麼個印象,這和自己當初的預想差了十萬八千里啊。不期然的,她就把這份怒火都發泄在了夏清語身上,暗暗咬牙道:如果不是這個女人,我又怎麼可能在小侯爺心中留下這麼糟糕的印象?都怪她,好在這次贏了,她就要滾蛋,再也見不到小侯爺,我自然還可以慢慢經營。

一念及此,便點頭乾脆道:“好,就聽小侯爺的。其實我只是要和夏娘子切磋一下,能和神醫娘子一較高下,這機會實在難得,所以即使小侯爺並不認同,我也忍不住。”

陸雲逍冷哼一聲,又慢慢道:“打了三次賭,每次的賭注都是一樣,太無趣了,這一次我給你們做主,換一個如何?”

“好啊,但不知小侯爺要換什麼?”見陸雲逍對這件事有興趣,桑綠枝心裡忽然有了點安慰,完全忘了人家也有可能是故意要偏心夏清語。

夏清語卻不會像她這麼天真愚蠢,看著陸雲逍,忽然就覺著這貨的腦袋上似乎長出了兩只狐貍耳朵,身後也多了九條狐貍尾巴在漫天飛舞,每一條尾巴上都標著“陰謀”二字。

“打賭從現在開始生效,我做證人。但是賭注,在打賭完後再定,除了不許涉及性命之外,其它只要你們能拿得出來的,隨便對方要什麼,要什麼就得給什麼,你們覺得如何?唔,是了,銀錢的話,金額限制在三千兩之內。”

“好。”桑綠枝痛痛快快答應,心裡暗自下決定:我不能輸,到時候就讓這個女人去西域去南洋去北匈,總之把她徹底驅逐出大陳版圖,我看她還有沒有機會和小侯爺再見面。

混蛋啊。夏清語咬咬牙,目光吃人似得盯著陸雲逍,眼看桑綠枝昂首挺胸的離去,她才咬牙切齒道:“你故意的吧。難道你以為,沒有這個賭,我就不會盡心竭力?陸雲逍,你太小看人了。”

陸雲逍眉毛微微一挑,淡然道:“有了這個賭,或許就會更盡心些。我想,你應該也不會忍受輸給這樣一個女人吧?所以,繼續努力,夏清語,我還是很看好你的。”

“滾,誰用你看好?”夏清語氣得肝疼,如果不是渣男此舉也勉強算得上是為國為民,她真想先上去踹兩腳再說。不過究竟能不能踹得著那就是兩說了。

氣呼呼轉身離去,這裡朝雲和暮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朝雲就湊到陸雲逍面前,小聲道:“爺,您……您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那女人剛剛說的意思。”陸雲逍淡淡說道,想了想,又加上一句:“還有,我很討厭那個桑姑娘,如今才知道,這世上還有比夏清語更讓人討厭的女人,不得不說,這也算是一個奇跡啊。”

朝雲暮雲無語:爺啊,其實是您對大奶奶的印象比從前好了一點吧?不然桑姑娘再討人厭,難道還能比害了您骨肉的女人更討厭?

“我不能輸給那個女人,這些錢,我一分都不會給她。”把項廷芳給自己的三個匣子捧出來,把那些金葉子銀票珍珠東珠又看了一遍,再次堅定了自己的信心。然後讓白蔻白薇把匣子收好,夏清語坐在椅子上開始思考。

這場瘟疫,以現有的中藥,找出對癥的方子不容易,關鍵是她還沒有時間。桃花村在沒被封鎖之前,也有村民出去過,汜水縣城周圍已經出現了病例,雖然已經做了隔離,但誰也不知道潛在的受感染病例還有多少。

抗生素一時半會兒是絕對弄不出來的,不過別的藥呢?夏清語腦子開始轉起了主意:這個自己從未接觸過的新型腸道疾病竟是奇異的融合了菌痢和霍亂的部分癥狀,事實證明,那張為宋儒謙開的方子對于緩解菌痢癥狀還是有用的,但仍舊有人死去,是因為類似于霍亂的這部分癥狀一直沒有得到控制嗎?那麼,霍亂的治療需要什麼?輕度霍亂可以口服補液鹽,問題是,這個時代沒有這玩意兒,但是也好辦,按照比例配些糖鹽水,大概可以有效控制脫水,再然後……

再然後夏清語就有些頭疼了,治療霍亂的藥物:黃連素,諾氟沙星。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6:52 PM


第六十章 關懷

泥馬不帶這麼逼人的啊。夏清語揪頭發了,使勁兒拍了拍臉:鎮靜鎮靜,諾氟沙星是肯定沒戲的,但黃連素嘛,這玩意兒雖然是廣譜抗菌藥,但好歹還是可以在植物裡提煉出來的,她記得好幾種植物裡都有黃連素的成分,嗯,最廣泛被提取的好像是三顆針,還有黃連,黃柏裡也都可以提取,只不過後兩者的價值比三顆針要高,未必能大量供應。

現在也沒空去管什麼價值了,反正目前還不是大面積的難以控制的瘟疫,只要能提取出黃連素,就是好植物。等等,讓她想一想,她記得之前在現代下鄉義診的時候,有一個被查封的土制藥廠,幹的活兒主要就是提取黃連素賣錢。

那個土藥廠當然是偷偷摸摸的幹,各種不規範,所以才會被查封,然而現在如果它能空降過來,夏清語寧願把它當做菩薩供起來。她抓著頭皮,一點一點摳著記憶裡的殘渣,得虧從小兒就跟著爺爺學習炮製中藥,到了醫院後因為自身條件有限,也在醫院周邊空地種了大量中藥自給自足,所以她一直沒扔下一些基本的制藥知識,經過一夜的努力回憶,還真讓她記起了幾種大致的提煉黃連素的法子。

“奶奶,天都亮了,原本爺讓您回來是休息的,結果可好,又是一宿沒睡,奴婢們見您想的入神,也不敢打擾。”白薇終於走上前來,有些哀怨又十分心疼的對夏清語說道。在她身後,白蔻捧了半盆水,要服侍夏清語梳洗。

“嗯,沒關系。”夏清語敷衍了一句,然後站起身在水盆裡洗臉,剛洗完,還不等擦臉,就聽門外朝雲的聲音道:“奶奶起身了嗎?”

“進來吧。”夏清語擦了臉,就見朝雲走進來。看見她的樣子,這小廝不由得嚇了一跳,失聲道:“奶奶這是怎麼了?怎麼眼睛裡都是紅絲?這是……一夜沒睡?”

白薇瞪眼道:“還不是爺逼的?真是的,在桃花村奶奶沒日沒夜的忙。說是要奶奶回來歇歇,偏又幫著那桑姑娘擠兌我們奶奶,不是你們,奶奶至於在這裡冥思苦想了一夜?”

朝雲苦笑道:“姑娘這話可冤枉爺了,他其實看桑姑娘也不順眼呢。而且啊,告訴你們知道,我剛才從那邊兒過來,不小心聽見桂花和阿醜說,她們姑娘也是一夜沒睡,讓阿醜小心點。沒事兒就別進院子裡,免得又做了出氣筒。”

夏清語已經在梳妝鏡前坐下了,聽見這話,便疑惑道:“怎麼?桑姑娘對那個僕人不好嗎?”

朝雲陪笑道:“可不是呢,就奴才平素裡暗中看著。那阿醜就是個出氣筒子,說打就打說罵就罵的,奴才常看見他那胳膊上新傷疊著舊傷,唉!雖說他那樣子怪嚇人的,又不愛說話,只是……桑姑娘一個女孩兒家,這也忒狠心了。”

話音落。就聽白蔻憤憤道:“可不是?若說人家戴著面具嚇人,當初離家時又何必帶著?既帶著了,幫著她做事,又這樣朝打暮罵的,什麼道理?”

朝雲道:“說的是什麼呢。而且啊,我猜著桑姑娘這還是很收斂了。那個……咳咳,奶奶有什麼不知道的?她在爺面前,總是做出一副知書達理女孩兒的模樣,哪裡肯讓爺知道她的真面目。饒這樣兒,還讓奴才看見兩回她沖阿醜發脾氣。也就知道在我們看不見的時候,是什麼樣兒了。”

這終究是桑綠枝的事情,夏清語雖然同情阿醜,卻也不便多言,因問朝雲道:“只顧著說這些,你們爺派你過來是有什麼話說嗎?”

朝雲笑道:“可是呢,奴才一說這話,竟把爺的吩咐給忘了。也沒什麼,爺問奶奶今兒是不是就回汜水縣去?若是今兒就回,他讓人套好了馬車,就和您一起走。”說完撓撓頭,總覺得這話好像哪裡有些不對。

“嗯,我今兒就回去,等吃了早飯的。”夏清語答應一聲,這裡朝雲便告退出去,白蔻白薇送他到門邊,三人都是熟識的,彼此又說了幾句閑話,朝雲才離開了。

白蔻就看著白薇道:“真是奇怪,我剛剛聽朝雲和奶奶說話,總覺著有些不對勁兒,但細細想來,也沒有哪裡不對的啊。”

白薇苦笑道:“傻子,當然不對勁兒了。朝雲和咱們都還用著舊日稱呼,可是爺和奶奶……他們兩個卻已經不是夫妻了。”

白蔻恍然大悟,一拍巴掌道:“我就說嘛,難怪呢,果然如此。唉!這幾日看著爺奔波忙碌,覺著他也是個好男兒,只可惜……”

白薇淡淡道:“爺從來都是好男兒,只是咱們從前那位奶奶……也著實是……唉!不管怎麼說,甄姨娘肚子裡那個孩子不是奶奶弄掉的,爺到底還是冤枉了她,咱們奶奶說的沒錯,那個侯府,根本也不用想著回去,不然又不知要有多少明刀暗箭呢。”

白蔻用力點頭:“嗯,我也是這樣想的。只是,這些日子看著爺和奶奶說話,又總覺得他們是真的般配,可若是奶奶和爺和好了,就又要回侯府,哎呀,這真是太糾結了。”

“你糾結什麼?”白薇笑著在她額頭上彈了一指頭:“難道你還想給奶奶做主?能耐了你。反正咱們就是跟著奶奶,奶奶要自在,咱們陪著她浪跡天涯都好;奶奶若是真的又和爺重歸於好,咱們就跟著奶奶回侯府,拼了命也要護住她就是。”

白蔻一想,可不是這麼回事。因心裡豁然開朗,笑著道:“這可好了,還是姐姐看的通透,我以後再不用糾結為難了。”

且說朝雲回了屋裡,丫頭們正悄悄往廳裡擺飯,彼此微微點頭招呼了一下,朝雲就將夏清語那邊的情況說了,見主子坐在飯桌邊,沉默看著面前的白粥小菜,也不知心裡在想什麼。這個時候他是不敢說什麼廢話的,因正要上前服侍自家爺用飯,就見陸雲逍忽然指著桌上一碗牛奶道:“把這個端過去給她吧。”

“嘎?”

朝雲忍不住就驚訝的咕噥了一聲,陸雲逍喜歡喝牛奶,所以即使是到江南,下面官府打聽到了他這個習慣,也想盡辦法弄了一頭奶牛,就養在欽差行轅裡,每天早上擠一碗奶。朝雲再料不到主子竟會把這個送給夏清語。

“她不是熬夜了嗎?”

陸雲逍有些煩躁的道。他也不想關心那個女人啊,可是自從來了江南,一次一次的,就是和對方扯不清了,他有什麼辦法?更何況,對待這次疫病,夏清語真的是盡心盡力,原本她完全可以不用這樣做的,就算是沖著對自己的仇恨,她也完全可以袖手旁觀,但是她沒有。一個女人的肚量尚且如此,可以將蒼生百姓看的比自身得失和私仇還重要,他堂堂男兒,又是朝廷的賑災欽差,正所謂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難道胸襟竟然還比不過一個女人?那不是笑話嗎?

原本吧,沒有宋儒謙和桑綠枝對比著,陸雲逍也不會覺得夏清語就有多偉大。但正所謂有對比才有鑒別啊,跟那個死要面子差點兒釀成大禍的太醫和一個口號喊得慷慨激昂到頭來卻比烏龜縮的還嚴實的院正之女一比,夏清語簡直高尚的要讓人流淚了。人家爹還讓皇帝砍了腦袋呢,說是和皇室有仇都一點不為過的。結果為了防疫之事,卻是如此盡心盡力,怎不讓人佩服?

朝雲身為陸雲逍的小廝,這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雖然不到家,多少也練出來了些,當下收了驚訝表情,將那碗牛奶放到托盤裡端到夏清語這邊,果然,白蔻白薇也是十分驚訝,她們清楚陸雲逍喜歡喝牛奶的習慣,侯府裡就現養著從北邊草原上買來的上好奶牛呢。

夏清語看見這一碗散發著奶香,還留著溫熱的*,也是兩眼放光:牛奶啊,在現代的時候幾乎天天喝,有時候一天就能喝幾個便利包,沒時間吃飯喝水的時候都靠它支撐著,結果回到古代,卻是沒有了這待遇,平日裡忙於生計還不覺得,這會兒忽然看見了,便覺著饞蟲被勾上來。

見朝雲眼巴巴看著自己,夏清語也不好做出一副饞死鬼的模樣一口氣就把牛奶給喝了,因心不在焉的客氣了兩句,聽朝雲說陸雲逍天天喝,也不差這一天,她心裡更是癢癢的,暗道那個錦衣玉食的傢夥都能天天喝,大概這古代的純天然牛奶簡單加工後味道也不會差了,啊啊啊好想喝,朝雲你為什麼還不走?留在這裡等著賞錢嗎?你明明知道我現在有多吝嗇。

朝雲到底還是走了。夏清語舒出口氣,迫不及待拿起碗喝了一口,細細品品滋味兒:還不錯,這個時代已經有糖了,雖然奶的膻味兒要比現代重,但是倒有一股更自然的甜香。比起京城裡許多貴族喜歡喝人奶,她還是覺得牛奶更好喝。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06:55 PM


第六十一章 懷疑

“你們也來嘗嘗。”招呼著兩個丫頭,卻見白蔻白薇有些古怪的看著她,一齊搖頭道:“我們可不喝這個,整個侯府裡,除了爺,也沒幾個人能受得了這個味兒。奶奶從前……也不怎麼喝的。”

我去啊,原來如此,怪不得朝雲站在這裡盯了自己許久,敢情是自己兩眼放光的模樣落在他眼中,也覺得有些奇怪吧?夏清語有些擔心,不過轉念一想,反正這事兒完後陸雲逍就回了京城,大家兩不往來,這點改變也算不了什麼,怕他日後不把自己忘到爪哇國去呢。

白蔻白薇不喝,夏清語樂得獨享,因一氣兒將那碗牛奶飲盡,滿足的抹了抹嘴巴,接著就見丫頭們在一個媳婦的帶領下送飯過來,紅糖粥,鹹鴨蛋黃兒,薰蒸肉片兒,煮豆子兒,用香油拌的咸蘿卜丁兒……林林總總擺滿了一張桌子。

夏清語感動的淚流滿面:在現代時她也是喜歡吃鴨蛋黃卻又不捨得把蛋清扔掉的傢夥,沒想到穿了一回之後,這鹹鴨蛋黃竟然可以隨便吃了,蛋清呢?不會是扔了吧?唔,估計不會,這還是受災期間呢,蛋清八成是分配給行轅裡那些粗使的僕人了。

不說夏清語經過一夜思考,這會兒研究早飯來放鬆神經,只說朝雲,神情古怪的回了院子,正見暮雲出來,他便問道:“爺用完飯了?”

暮雲笑道:“還沒呢,快了,讓我吩咐人去套馬車。”說完見朝雲面上似有疑惑之色,他便湊了過來,小聲道:“你怎麼了?”

“唔,那個……”朝雲咳了一聲:“我就是覺著有點兒古怪,你知道不?剛才爺讓我去給大奶奶送牛奶,我想著大奶奶也未必肯喝,她在府裡都不怎麼喝牛奶的嘛。誰知送過去,大奶奶看見那碗牛奶,就如同十幾天沒喝水的人忽然看見一大碗白開水,那眼睛都要放光了。我因此覺得奇怪,這……這哪裡是大奶奶啊?”

暮雲也覺著疑惑,但隨即便釋然了,搖頭笑道:“你就是喜歡瞎琢磨。你也不想一想,大奶奶如今還是在侯府那會兒嗎?有專門的奶媽子,想喝**就有調好的。如今她出府這麼長時間,只怕連**的滋味兒都快忘了,就是牛奶又如何?咱們爺喝的牛奶,滋味兒也不差啊,她喜歡也沒什麼奇怪的。”

朝雲想了想,點頭笑道:“你說的沒錯兒,我只想著這些日子大奶奶在欽差行轅裡,卻忘了之前她也是風餐露宿江湖漂泊。行了,你趕緊去吩咐人套車,只怕爺也吃完了,我進去伺候吧。”

說完進了屋裡,果然就見陸雲逍在用帕子擦嘴巴,看見他進來,吩咐把桌上飯菜收拾了。不一會兒,暮雲進來說馬車齊備,於是又讓他去請夏清語,過了大約半刻鐘,那邊主僕三人過來,陸雲逍見她們背上還背著那包袱,不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搖頭道:“你們把欽差行轅當做什麼地方了?東西放在這裡,難道不比在那小縣城裡更安全?你們到時候忙忙碌碌的,敢說不會被人趁機偷了去?到哪裡都有那要錢不要命的,一旦丟了,我看你那時候後悔去。”

夏清語白了他一眼,冷哼道:“我們也知道欽差行轅該是安全的,只那是對於你來說,似我們不過客居在此,那些下人們哪裡會把我們放在眼中?若是偷了銀子跑掉,我哭都找不到地方。”

陸雲逍無奈道:“既如此,你就把東西放在我這裡吧,給你鎖在箱子裡,必不叫它丟的,如何?”

這倒是個好主意。平心而論,夏清語也知道這下鄉防疫還背著兩個包袱實在是不方便,但她也沒辦法,這可是她的身家性命日後前程啊,她是可以為蒼生百姓出力,但還沒聖母到為此不顧一切的地步。

當下就在夏清語的面前,陸雲逍把那三個包袱接過來,鎖在了箱子裡,那鑰匙是他親自把管的,清雲院也有日夜巡邏的禦林軍,就算有人要偷竊,扛這麼個大箱子在巡邏禦林軍眼皮子底下溜走也實在不可能,所以貪財的大奶奶放心了。

把這些處理好,幾個人便一起來到大門口,只見兩輛馬車已經等在那裡,陸雲逍指著後面一輛馬車對夏清語道:“那是你的。”

“怎麼?難道你也坐馬車?”夏清語好奇的問,這不太符合渣男一向行事的風格啊。

“節省體力。”陸雲逍淡淡解釋了一句,正要上馬車,忽然就見一個人從側門出來,看見他們,連忙退避一邊,微微垂頭,似乎是在等著他們的馬車過去。

“阿醜?”

朝雲叫了一聲,頓時吸引了夏清語的注意力,回頭看去,見是那個鐵面人,她的目光下意識就往這人的手腕看去,果然,雖然胳膊是隱在袖子裡頭,但僅從那細瘦的手腕上,還是可以看到些許傷痕尾巴,有個紅腫的隆起甚至延續到了手背上,大概是被鞭子或者柳條之類抽打的。

那個桑綠枝,還真不是一般的驕狂可恨啊。

夏清語看著默然垂首侍立一旁的男人,那鐵面具外的半張臉分明是極精緻漂亮的,可見這人從前也必是豐神如玉的美男子,卻不知為何,另半邊臉竟會被毀掉,以至於成了現在這副半人半鬼的模樣。相處的時間久了,她自然知道對方不是因為扮酷才戴著這個面具,扮酷或許可以扮一時,卻絕對做不到這樣日日夜夜的一直扮下去。

從懷中掏出一個做工不算精良的粗瓷瓶子,夏清語待朝雲和阿醜說完話,便叫了一聲“阿醜”,待阿醜抬頭,她就把粗瓷瓶子扔過去:“這是跌打傷藥,順便還有防蚊蟲的效果,你帶著吧。”

阿醜愣了一下,下意識就將那粗瓷瓶子接在手中,再看過去,只見夏清語已經鉆進了馬車裡,接著那車夫揚起鞭子,馬車便轆轆而去。

阿醜整個人都怔住了,忽聽身旁朝雲笑著道:“行了,別愣著了,就跟我們一起走吧,反正車上又不是沒地方。”他微微猶豫一下,仍是搖搖頭,直到看著那兩輛馬車消失,這才邁開步,循著馬車駛離的方向離開了欽差行轅。

“你說,那女人給了阿醜一瓶跌打傷藥?”

花語院中,桑綠枝面色難看的坐在藤蘿架下的石椅上,看著面前露出不安神色的桂花問了一句,見桂花輕輕點頭,她便一拳捶在桌子上,咬牙道:“那阿醜呢?他怎麼做的?他沒把那瓶子摔回那女人的身上?誰用她收買人心?她……她就是故意在小侯爺面前這樣做,來詆毀我的形象。”

桂花心說姑娘啊,您這形象已經讓你自己毀的差不多了,哪裡還用得著人家夏娘子出手。嘴上自然不敢這樣說,見自家姑娘惡狠狠瞪著自己,沒奈何只好小聲道:“阿醜……阿醜他把那藥收下了。”

“砰”的又是一聲,接著桑綠枝便猛地抖著手腕,疼得直吸冷氣,剛剛這一下太憤怒了,以至於砸的太重,面前石桌沒什麼,她自己的手倒是被砸疼了。

“姑娘小心手。”桂花忙上前勸著,一面又道:“當著小侯爺的面兒,阿醜就算不想收又能如何?還能真摔回那夏娘子的臉上不成?只怕小侯爺還要說姑娘不會教育下人,反正阿醜是個油鹽不進的,姑娘擔心什麼?”

“油鹽不進?”桑綠枝冷笑一聲:“油鹽不進怎麼到底還是收了人家東西?看他平日裡不吭不哈,原來也是個眼皮子淺的。”說完站起身在院子裡踱了幾步,然後猛地停下身形,咬牙道:“不行,我還和她打著賭,這一次如果再輸,我可真是沒臉見人了。我要阿醜去幫我看著那些疫病的癥狀,如今看來,我倒不能在這裡傻乎乎的全心信他,萬一他讓那女人一瓶跌打藥就給收買了,回來稟報我的病癥差著一點半點,我就要吃大虧。”

桂花嚇了一跳,連忙道:“姑娘,阿醜不是這樣的人,您別多想了,不然又能如何?難道您千金之體,卻要去那個桃花村?這……這萬一要染上疫病,不是玩的。”

桑綠枝面色也是陣紅陣白,顯然桂花的話正觸動了她的心事。只是一想到自己和夏清語的那個賭,想到陸雲逍也是在汜水縣坐鎮,這些天他們兩個不知道眉來眼去多少回了。自己因為懼怕疫病躲在後方,如今看來竟是吃虧的,因便把心一橫,冷聲道:“去收拾東西,咱們也去汜水縣,我就不信了,那女人不怕染病,難道我就怕了?讓小侯爺怎麼看我?”

“姑娘……”桂花可是怕染上疫病,因滿心不願意的還要再勸,卻見主子一記眼刀丟過來:“我說去收拾東西你沒聽見嗎?可是皮子也癢了?要學那毛驢牽著不走,打著倒退?”

知道主子這就是火氣上來了,如今阿醜那個出氣筒不在身邊,桂花可不敢惹得她發狂,沒辦法,只好答應一聲,趕緊回去準備東西了。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10:51 PM


第六十二章 黃連素

“所以,要向全國藥鋪徵集這幾種藥?”

汜水縣城的後衙內,陸雲逍皺眉看著夏清語遞過來的一張紙:“江南這裡的藥鋪中,盡其所有也湊不齊?你要做什麼?用量竟這樣大。”

夏清語嘆氣道:“要從這些藥材裡提煉東西呢,偏偏這些藥物,都不是江南這邊大量產出的,我問過大夫們了,就算是藥鋪裡,這些藥的存貨也並不多。但是其它地方就不一樣,例如這上面的三顆針,它在遼東和京城周圍都有出產,黃柏的產量比不上三顆針,但在那些地方,也有產出,唯獨江南,很少見到這些藥材,更不用說批量採集。”

陸雲逍道:“提煉東西?提煉什麼東西?若是需要,讓病人們多喝些藥不就行了?這種時候了,還去講究藥量?能多吃的就多吃一點兒,總比倉促間從別地征調這些藥物要來的快。”

夏清語冷哼道:“你說的這些難道我不明白?只是你也知道,有時候,一大堆藥材才能熬出一碗藥,如此才能有用。這一回的疫病雖然暫時來看控制的還算及時,但各地都有病例了,誰也不敢保證會否爆發。所以早作準備總比措手不及要好。若是只給病人吃藥,怕是每日裡要吃兩三斤才能管用,但這藥吃上兩三斤,不用拉肚子人也死了,所以如今我只要提取這些藥材裡的黃連素,給人服下,這個對疫病是有用的,如果不是這藥,我敢讓你欽差大人發出調令徵集藥材嗎?”

陸雲逍眼睛一亮:“怎麼?那個……黃連素能治療這個疫病?”

夏清語點頭道:“是,兩天前在一個藥鋪裡取了三斤三顆針,我粗略提出了一點黃連素,給五日前染疫的一個重病人用,今日去看,他的病情已經控制住了,要不惡化。會慢慢好起來的。只是我沒時間等著他好起來再跟你要藥材,所以這會兒就來了。”

陸雲逍道:“不論如何,只要是對疫病有用的,我便是削尖了腦袋。也要把那些藥鋪給鉆透了,你放心回去等消息吧,我這就下令,命江南各地以及江蘇浙江兩省外的藥鋪把這些藥全部調過來。”說完又用修長手指彈了彈那張紙:“你確定只要這些?不用再要別的了?”

夏清語聽見他說削尖了腦袋去鉆藥鋪,便忍不住一笑,搖頭道:“原來你也會開玩笑。放心,你這個欽差是何等的身嬌肉貴,誰敢削尖了你的腦袋?便是紙上這些藥,你能弄過來我就謝天謝地,其他倒不敢奢求了。”

陸雲逍點點頭。見夏清語往外走,他忽然又開口道:“宋太醫病了之後,我已經快馬往京裡遞了摺子,想必皇上派的禦醫這兩天就快到了,到時候就可以幫你忙一忙。讓你歇一歇,這些日子,著實辛苦你了,我知道。”

夏清語擺手道:“罷了,太醫院的大夫,讓人家給我幫忙?我可還沒自大到這個地步。聽說桑姑娘也已經過來了,到時候。請太醫大人去幫她便是,怎麼說也是院正的女兒,幫了忙,回去也好向桑院正交代不是。”

“桑姑娘過來了?”

陸雲逍一皺眉,這事兒他倒是沒聽說過:“怎麼回事?她不是害怕染了時疫嗎?怎麼還會親自過來?你看見她了?”

夏清語回身道:“我哪裡有時間去看她,不過是聽白薇說了一句。好像是看見她去了桃花村一趟,究竟如何我也沒細問,本來就該如此麼,從沒聽說過做大夫的隔空治病,不管她是不是因為那個賭。她如今肯親臨這裡,倒還算是端正了態度。”

陸雲逍笑道:“你不怕她端正了態度後贏你那個賭?她父親畢竟是太醫院院正,對於時疫之癥也算拿手,她是家學淵源,你難道一點兒都不擔心?”

夏清語笑道:“只有她是家學淵源嗎?我難道不是?我倒擔心的什麼?只要你能把藥材弄過來,我這藥必然有用的,她最多也就是和我打平手罷了。”

說完轉身離去,這裡陸雲逍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外,好半晌,才喃喃道:“看這樣子,你竟是要在江南大展身手了,你大概是因為這裡離京城遙遠,從此後可以和我徹底斷絕關系,只是,若你知道我接下來要以江南這邊為重心,甚至還有可能會過來做官,不知你是不是會迫不及待的離開這裡呢?”

“爺說什麼?”

朝雲站在不遠處整理文書,只聽見這邊主子咕噥著,卻不知道他說的什麼,連忙過來問了一句,卻見陸雲逍搖搖頭,淡然道:“沒什麼,是了,你把阿醜叫過來,我有事情問他。”罷了,事情未定,和她說有什麼必要呢?倒顯得自己怕了她似得,即便是同在江南又如何?雞犬之聲相聞尚且可以老死不相往來,何況自己就算來江南,也必定和她相隔遙遠,想這些做什麼?

“爺是要問桑姑娘過來的事?”朝雲知道主子的心思,笑著答道:“那就不必問了,桑姑娘的確過來了,阿醜都去見過她呢,回來他倒是沒說什麼,可他不知道,暮雲看見了,桑姑娘指責他吃裡扒外,看樣子是不太放心他,怕他匯報過去的是假消息,所以才親自過來的。”

陸雲逍冷笑一聲:“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看阿醜倒不似那樣人。”

朝雲笑道:“阿醜當然不是那樣人,若說從一開始奴才還對他有些芥蒂,然而這麼些天相處下來了,哪裡還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只是咱們知道有什麼用?他到底是桑姑娘的人,桑姑娘不信他,咱們就替他打抱不平,又能做什麼?嘖嘖,所以奴才說桑姑娘真是不知怎麼想的,就阿醜這樣的僕人,她去哪裡還能找到第二個?如果這會兒阿醜跟了大奶奶,必不是這麼個下場的。”

陸雲逍一皺眉,朝雲這小子如今越發喜歡提夏清語了,明明自己休妻的那會兒,他還說府裡的人可算是出了頭。因不由冷笑道:“怎麼?你如今倒看她好了?難道忘了在府裡時她對下人們是個什麼模樣?”

朝雲一愣,便停了手上動作,認真思索了一會兒,也撓頭笑道:“爺這一說,奴才可也想起來了,大奶奶當日在府裡,對下人們分明也是刻薄的很。不用說別的,就她身邊那些丫頭,除了白薇白蔻這兩個老實又能忍的,其他稍微機靈一點兒的,可不都投了別處呢?就是大奶奶走了,她們都沒跟著出來。只是……真奇怪,奴才如今就覺得,大奶奶像是換了個人似得,爺看白蔻白薇的樣子,也該知道她如今竟是洗心革面,對下人體恤起來。”

陸雲逍淡淡道:“行了,我不過隨口說了一句,就惹出你這些話來。那麼多事情不夠你幹的?還有心思想這些。她是什麼樣,和咱們都沒有關系,如今不過是因為這事兒,我和她有些事情要在一起商量,此間事了,怕是連面都見不到,你多想什麼?”

朝雲心說那怪可惜的,如今的大奶奶,正經還不錯呢。然而他也知道自家主子心結所在,於是笑笑不再說話,繼續低頭整理起那些公文來。

“夏娘子,這是咱們盡最大努力從周圍城市藥鋪中搜集來的黃柏和三顆針,統共便得了這麼些,其中三顆針共五百百二十斤,黃柏二十五斤……”

夏清語看著庫房中堆積的藥材,心中大大松了口氣,有了這些藥材,大概可以應急了。因此聽完那司庫官的報告,她便轉過身來問道:“我要的其他東西都弄到了嗎?弄到了咱們這就開始做藥吧。”

“是,都弄到了,就在娘子臨時住所的院子裡,那幾位大夫也都聚在那裡,他們也等著娘子立刻開始制藥呢。”

司庫官也是一臉的興奮,他這輩子沒和醫藥打過交道,然而卻也知道這一次的事情具有很重大的意義,這位被欽差大人全心信任的夏娘子,她竟是要做出一種治療霍亂的新藥。霍亂啊,歷史上多少次瘟疫都是這玩意兒引起,然而幾千年來,那麼多厲害的大夫配的治療霍亂的藥,能夠起作用的也不過是一半一半,一般輕癥還能救過來,重癥就必死無疑了。更不用說這一次的疫情雖輕,但得病之人卻重,用了前人的方子,竟沒有什麼作用。整個汜水縣和周圍縣城已經是人心惶惶了,就在這個時候,這位夏娘子竟然要配新藥,而且她之前給那個病人用的藥,很明顯是有用的,如今她要大量製作這新藥,如果此次疫情因此得到控制,那是會被記入史冊的,怎不由司庫官興奮激動?

“好,那走吧。”

夏清語側開身子,司庫官立刻指揮雜役們把這些藥材往車上搬,一面道:“這些藥材,有兩位大夫都是出了大力的,他們自己的藥鋪裡,全都捐了,這才帶動了其他的藥鋪,還有些不良藥鋪趁機抬價,實在可惡……”既然這位娘子是欽差大人派來的,那麼她在大人面前肯定也說得上話,此時不告上那些奸商一狀,對得起傾囊相助的兩位好大夫嗎?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10:54 PM


第六十三章 挑釁

果然,夏清語嘴角邊泛起了冷冷的笑,淡然道:“抬價?難道他們不知道這是朝廷出銀子收購藥材?和欽差大人做買賣,還敢哄抬物價,我看他們真是為賺錢不要命了。白薇,把這事兒記下來,回去我和陸雲逍說,這些藥材還遠遠不夠呢,我只道周圍的藥鋪都搜刮幹凈了,原來竟然還有想發國難財的漏網之魚,呵呵,欽差大人聽見這個消息後,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司庫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暗道這位姑奶奶果然厲害,她一句話,那些只想賺錢的奸商就成了發國難財,這頂大帽子可夠他們喝一壺的了,嘿嘿嘿,活該,讓你們捨命不舍財,到時候欽差大人親自登門,我看你們還敢不敢鼻孔朝天抬價了。

藥材裝車後,很快運到了夏清語的臨時住所,十幾個大夫正在那院中議論著,話題是前幾天吃了夏清語新藥的那人的病情。正說著,見夏清語和司庫官來了,忙一起迎上前,彼此見過禮後,一位大夫便笑著道:“說曹操曹操就到,夏娘子,咱們這就開始嗎?”

“開始吧。”夏清語輕輕挽了挽袖子:“陰三兒的情況如何?我早上去的時候,他已經能下地了,說也能吃得下東西了,這倒是好現象,只不知這半天有沒有反復?”

大夫們都笑到:“夏娘子這也是關心則亂,這病治到這個份兒上,已經是好了,哪裡還能再反復?別說只有半天工夫,就是三天五天,也必定不會反復的。”說完紛紛圍上前,好奇看著車上藥材,又眼巴巴看著夏清語,暗道這該是夏娘子看家的本領了,她應該不會讓我們看是如何制藥的,若是能想個辦法。只說留下來幫忙,哪怕是窺探一二也好啊,這輩子也算是沒白活。

正想著,就聽夏清語道:“好了。現在先把藥材都磨成藥粉,唔,這裡才兩個滲漉桶,還是少了些,沒辦法再多弄幾個來嗎?”

一個大夫苦笑道:“夏娘子有所不知,素日裡治病,多是用成藥和煎藥,再就是炮製好的藥材,這滲漉桶,不是製作成藥的鋪子。根本就沒有,這兩個已經是咱們竭盡所能,從杭州和蘇州兩家製作成藥的鋪子裡借來的,其他的藥鋪再也沒有的。”

“罷了,也只能將就了。好在這次疫病爆發的不算厲害。”夏清語點點頭,於是指揮著大夫和大夫們的學徒加緊時間磨藥粉,她自己也以身作則,和白蔻白薇各拿了一份黃柏,與大家一起磨起來,一時間,院子裡再沒有議論聲。只餘“吱吱呀呀”的碾藥聲,幾乎響成一片。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忽然就聽院外一聲冷笑傳來:“喲,這還真是忙的熱火朝天啊。”

夏清語臉上全是汗水,聽見這話,抬袖子抹了下臉。一邊瞇眼向院外看過去,就見桑綠枝仍是穿著那一身男裝,和桂花阿醜慢慢走進院門,看見她,便故作誇張的叫了一聲道:“呀。夏娘子怎麼曬成了這麼個模樣?這些粗活兒,也要你親力親為?”

“嗯,你怎麼過來了?”夏清語沒說什麼,只是覺得有點驚訝,桑綠枝親臨“前線”她是知道的,但沒想到這女人會跑來自己這裡,這回的霍亂根據大夫們的推論,大概是變異型的,自己試驗了好幾天后,都不得不在這裡吭哧吭哧做黃連素,她不信桑綠枝會這麼快就找到辦法,如果此次疫病這樣容易醫治,宋老太醫也不會到現在還躺在床上將養了。既如此,她不趕緊研究方子,跑來幹什麼?難道就為了嘲笑自己?可是陸雲逍不在這裡啊,她表現給誰看?

“我來看看娘子有沒有什麼好方子啊,結果真是沒想到,你竟然在這裡幹這種粗活兒。呵呵,三顆針,黃柏,咦?這幾種藥材你要聯合在一起用?夏娘子,雖說這一回的疫情有些混亂,可你也不能失心瘋的亂用藥啊。”

桑綠枝的批評一點兒都不隱晦,配合著挺胸抬頭如一只驕傲孔雀的模樣,頓時就引起了院子裡大夫們的怒火:怎麼?這是粗活兒?如果這是粗活兒,媽的我們都在幹粗活兒你沒看見?有你這麼說話的嗎?你算是哪根蔥啊?

當下就有大夫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只是還不等說話,便聽夏清語笑道:“大家別不服氣,這位可是當今太醫院院正的女公子。”

一句話就讓那些想發火的大夫啞巴了:太醫院院正啊,那是當今杏林的最高峰,太醫院不僅是給皇家看病,還管著天下所有的大夫和醫館藥鋪,那是敢輕易得罪的嗎?就算這女公子怎麼看怎麼可惡,為了日後前程著想,少不得也只能把這口氣吞下去,不然若是讓太醫院院正記恨了,隨便和管著自己的地方官府打聲招呼,天天給你小鞋穿,媽的誰受得了啊。

桑綠枝看見所有人都蔫了,心中更加得意,正要再挖苦幾句,就聽夏清語道:“你到底是來做什麼?不會還要留在這兒吃飯吧?實話說,我這可是要做藥的地方兒,你也知道了,獨門秘方的製作過程,不方便給人觀看,就算你是桑院正的女公子也沒用。”

桑綠枝氣得臉都快綠了,冷哼道:“你放心,誰稀罕偷你的什麼獨門秘方?我不過是來告訴你一聲,周叔叔已經到了汜水縣城,這會兒大概是在欽差大人那裡敘話,我要去迎他過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不了,我這會兒正忙著呢。”夏清語搖搖頭,又後知後覺的問道:“你說的周叔叔是誰?”

“太醫院副院判周陵,你連他都不知道?是了,當日你沒出嫁的時候,他在太醫院裡名聲不顯,想來你爹回去也不可能和你特意提起他,後來他名震天下,你卻已經嫁人,不知道也就不稀奇了。”

桑綠枝驕傲的說著,聽那話裡意思,似乎頗以認識這位周叔叔而自豪。夏清語卻是完全無感。然而院中其他大夫卻都不約而同倒吸了一口冷氣,誰都沒有想到,皇上竟會如此重視這次疫情,連周陵都派來了。

周陵乃是當今太醫院的副院判,然而若論名氣,只怕連太醫院院正也比不過他,只因為他在入太醫院前,已經在民間有了很大的名聲,可以說,他是被特招進太醫院的,偏偏剛進太醫院那會兒,他為人低調,一心只撲在醫書脈案裡,漸漸地人們都忘了這個人。後來因為治好了當今皇帝的頭疼病而一鳴驚人,據說此人是醫學天才加全才,最拿手的就是疫癥,當初在民間,也是因為貢獻了幾張防疫方子而成名的,如今皇上派他過來,那這次疫情也就不可怕了。

院中大夫們想到此處,都覺著情緒有些低落,之前因為夏娘子研究新藥而拿出的幹勁兒也都鬆懈了不少:周陵既然來了,這防疫還有他們什麼事兒呢?

“你真不去了?”桑綠枝笑吟吟的又問了一句,覺著自己給夏清語的這個“當頭棒擊”效果真是不錯,別看那女人好像一派鎮定的樣子,越是這樣就說明她心裡越慌亂,不然看看這滿院子的大夫都是什麼表情吧,她憑什麼就能與眾不同?還不是仗著定力好,努力做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安撫人心,不得不說,雖然在侯府裡做了五年不稱職的少奶奶,但這份兒定力倒真是練得不錯。

“真不去了。”

聽到夏清語的回答,桑綠枝也沒有失望生氣,目光在院中那些怔愣著的大夫身上瞄了一眼,她忽然和氣笑道:“這一次疫情,全賴大家竭盡全力,如今周叔叔前來,恐還須得大家鼎力相助,若是有人想和我一起去迎接他,我倒不介意帶你們過去。”

話音落,頓時就讓大部分大夫的眼睛亮了起來,有幾個已經是迫不及待的站起身,連連說“多謝姑娘引薦”了,一邊就帶著徒弟腳底抹油般到了桑綠枝身前,有幾個卻是站起來後,又看著夏清語,十分猶豫不決的樣子,最後這裡面也有兩人拋下手裡活計,到了桑綠枝身旁,剩下幾個卻終於還是坐了下來。也有兩個老大夫,大概是淡泊名利的,雖然聽到周陵的名字後,眼中有些黯淡,卻沒有受桑綠枝的蠱惑,自始至終都坐在原處。兩個老大夫想法也很淳樸:不管是夏娘子還是周太醫,只要能把這回的疫病控制了,就是好事兒。既然夏娘子這新藥也對疫病有效,我們便在這裡出一把力又何妨?去周太醫面前,指望著爭名奪利搶功勞?我們老了,沒這份兒精力呢。

一句話就讓夏清語這裡少了一多半的人手,桑綠枝對這個“戰果”還是滿意的。因微微笑道:“也罷,既然夏娘子恃才傲物不肯去,那我們便走了。”

夏清語這回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了,人手一下子少了不少,她得更加努力才行。那邊白蔻已經氣得眼圈兒泛紅,依照她的心思,都想站起身和桑綠枝好好吵一架了,卻被白薇拉住,聽她小聲道:“奶奶都不肯為這等人動氣,你何苦來?真覺著不平,不如勤快些,早點兒把奶奶說的那個藥做出來,不比在這裡做無謂之爭強?”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10:56 PM


第六十四章 讒言

白蔻覺著這話有理,便坐了下來。忽聽院門外已經邁步的桑綠枝又道:“啊喲,我竟是忘了,這裡人手去了這麼多,娘子豈不是沒人用了?若因為這個,等將來我贏了賭,你倒要說我勝之不武。既如此,阿醜,你留下來幫娘子吧,不知道娘子放不放心讓他在這裡呢?”

白蔻終於忍不住了,氣得抬頭道:“誰用你假好心?你還是趕緊去迎接你的周叔叔吧。”

桑綠枝一笑,卻是沖阿醜使了個眼色,然後帶著那幾個大夫離開了這臨時住所。

阿醜仍是一如既往般沉默,大概也知道自己在這裡並不受歡迎,他輕手輕腳走進院子裡,還不等說話,就見白蔻氣呼呼站起身道:“奶奶,我去拿掃帚把人趕走。”臨時住所是個農家院子,兩把大掃帚就堆在墻角。

“罷了。”

夏清語伸手攔住白蔻,抬頭看向阿醜,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見那道隆起的傷痕已經消了,她不知為什麼就有些心疼,暗道這阿醜也太憐了些,桑綠枝把他留在這裡,竟是絲毫不管他會否覺得難堪。

因便指著旁邊一個離開的大夫的座位道:“辛苦了,我們如今要把這些藥材磨成粉,從裡面提取新藥。”

“明白。”

阿醜低聲說了一句,便走過去在座位上坐下,一言不繼續打磨碾子裡的藥材。

白薇抬頭看著院門處,那裡本來有個小學徒在負責將藥材切段的任務,如今卻是跟著他的老師離開了。因不由愁道:“這裡人手原就不夠,如今更少了,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把藥材磨完?”

夏清語心裡也有些愁,提取黃連素救治病人是刻不容緩的,正如白薇所說,原本人手就不太夠用,現在又少了這麼些人。就算自己再厲害,終究也只是一個人,不能當十幾個人來用,這還真有點抓瞎。

不過她面上卻沒顯出什麼為難的表情。只是鎮靜道:“到今天傍晚,先把磨出來的一部分藥材放進滲漉桶裡提取,總之咱們能磨多少,就提取多少,盡力而為就是了。”

白蔻白薇嘆了口氣,如今也只能這樣辦了。因抬頭看看,她們如今倒佩服起剩下的這幾個大夫來,暗道這世上雖然趨炎附勢之徒不少,但總還是有些能堅守住情操,一心為民的人。這幾個大夫,才真正稱得上是醫者仁心呢。

這話未免偏頗,卻也有一定道理。最起碼那些跟著桑綠枝離去,盼望著能在周陵眼前巴結一番的大夫,心裡既存了鉆營之念。恐怕用在鉆研醫術懸壺濟世方面的心思就淡了許多。

且說桑綠枝,趾高氣揚帶著一群大夫來到了汜水縣城,彼時周陵剛剛在陸雲逍面前報到了,這會兒就急著要去桃花村。他是個驕傲的人,年紀不過四十,就做了太醫院的副院判,這在從前幾乎是未有過之事。見桑綠枝帶著本地大夫來迎接,嘴上雖然責備了兩句,心中還是得意的。

又聽桑綠枝說起夏清語帶著幾個大夫在研究製作新藥的事情,他心裡就十分不舒服,面上卻不便表現出來,顯得打壓異己似得。因只淡然道:“是嗎?既然是欽差大人都信任的,想來醫術方面或許有獨到之處。只是到底年輕,未免有些太異想天開了。這製作新藥的事情,也是輕易能動念頭的?就算把藥做出來,難道隨隨便便就能給人用?沒有人吃過。證明效果,誰敢隨便吃她的藥?吃死了人命,算誰的?”

桑綠枝身邊的幾個大夫都不停點頭附和道:“沒錯沒錯,這也太敢胡思亂想了,先前我們還不覺得怎樣,只想著新藥如果出來,證明的確有用,也是造福一方。哪裡想到這樣深遠?果然是周大人,思慮就是周密。”

幾個人七嘴八舌,奉承的周陵十分舒服,一方面又怕真被橫空冒出來的夏清語給搶了功勞,因便對桑綠枝道:“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去桃花村吧,疫病既然是他們那裡最先傳出來的,就該過去仔細診視,剛剛我去找欽差大人,聽說各地的染疫病人也有所增多,說到底,都是那糊塗縣令的錯,不然欽差大人如此周密,怎麼會鬧到這個地步?”

一面說著,就和眾人乘馬車離去。

直到馬車消失在巷子外面,一直服侍著他們上了馬車的小廝方轉回院子,他原本就是這汜水縣縣太老爺的僕人,這會兒自家主子被抓,他也成了沒根的浮萍,為了不受牽連,於是格外殷勤的打點府中各處,只盼能讓欽差大人現他的“勤懇忠心”,免了他的罪過,若是能把賣身契給自己,脫了奴籍,那是最好不過;若是脫不了奴籍,能繼續跟著欽差大人去侯府為奴也不錯,最好的結果,當然是欽差大人用自己很是順手,把他當做貼身奴才,如朝雲暮雲那般,那就是自己的祖墳冒青煙了。

正想著美事兒,就聽見人喊自己的名字,小廝四下看了一圈,就見朝雲正在一叢竹子後沖他招手,小廝知道他在陸雲逍身旁的分量,連忙屁顛屁顛跑過去,聽朝雲問他周陵和桑綠枝等人都說了什麼話,他便把聽來的話一字不漏的都說了出來。

“行了,你去吧,這角銀子賞你買果子吃,難為你年紀不大,做事卻周全。”朝雲笑嘻嘻扔過去一角銀子,只喜得小廝不住道謝。他這裡便回了房間,對陸雲逍道:“爺,周太醫和桑姑娘已經往桃花村而去了。”

“嗯。”陸雲逍抬頭看了朝雲一眼:“都打聽到什麼消息了?有沒有什麼值得說來聽聽的?”

朝雲嘻嘻笑道:“爺既然關心,怎麼不讓桑姑娘進來?她看見你,不用你問,就什麼都說出來了。”

話音未落,便見陸雲逍臉一沉,冷哼道:“我如今是縱的你不像樣子了,連我都敢打趣……”不等說完,就見朝雲嚴肅了面容,沉聲道:“回爺的話,周太醫聽了桑姑娘說大奶奶的話,很不高興呢……”一邊就把從小廝那裡打聽到的消息說了一遍。

陸雲逍默默聽完,便從座位上站起身,漫步踱到窗前,看著窗外花木蔥蘢,淡然道:“周陵當日治好了皇上的宿疾,深得皇上信任,所以為人驕傲了些,即便是在太醫院,他也是目無余子,何況如今來了這汜水縣城,再經過桑姑娘挑撥兩句,哼!”

聽他這麼一說,朝雲面色也真正嚴肅起來,小聲道:“爺,周太醫不會去難為大奶奶吧?原本聽說大奶奶治好了宋太醫的病,他就很是不服氣的模樣。”

媽的這是肯定的。像周陵那種目中無人的貨色,哪能忍受得了這世間還有大夫的醫術比他高明?陸雲逍皺著眉頭,在心裡惡狠狠罵了一句。

沉吟片刻,便豁然轉身,沉著臉道:“桑綠枝行事也太不知道個輕重緩急,這種時候不說同心協力把疫情趕緊控制,倒是挑撥離間無事生非。既然夏清語是我請過來的,於情於理,都不能讓她被周陵折辱。走,我們這就去桃花村。”

“啊?”

朝雲吃了一驚:“爺,這……這也用不著您親自過去吧?派暮雲去說一聲就是……”不等說完,便聽陸雲逍淡然道:“我雖然也驕傲,卻還沒驕傲到讓一個小廝就去對奉旨太醫指手畫腳的地步。周陵既然親自去了,我要保夏清語,就不得不親自出面。”

朝雲心裡都替大奶奶感動得一塌糊塗了,卻聽陸雲逍又道:“反正現在賑災事宜也都結束,只剩下疫情這一件大事,我親臨現場也沒什麼說不過去的。”

朝雲心說爺啊,您不用解釋,奴才都明白。您是和大奶奶恩斷義絕了,但不管怎樣,她曾經是你的妻子,無論如何也沒有別人折辱的份兒,是這樣吧?其實……唉!也怪大奶奶,她在府裡的時候兒但凡有如今這通情達理醫者仁心的一成,爺也不會狠心休了她,我們爺是這世上最仁義的好男人了,大奶奶這輩子真是沒福氣。

一面在心裡感動著,便快手快腳收拾了個小包裹,反正除了銀兩和欽差印鑒,還有幾件衣服之外,其它倒也不用帶著。然而出來時,卻見陸雲逍搖頭道:“這會兒周陵剛走,我後腳就去,倒顯得為那女人沉不住氣似得。多收拾些東西,把欽差儀仗擺出來,這一次到了桃花村,還不知道要住幾天呢。”

“什麼?爺,這萬萬不啊。”

陸雲逍話音剛落,就聽門口傳來一個聲音,抬頭一看,只見暮雲從門外進來,吶吶道:“爺,桃花村有一大半人染疫,實在是個危險的地方,您千金貴體,若是在那裡出了什麼事……”

不等說完,就聽陸雲逍道:“夏清語和周陵都能在那裡,我難道就不能去?若說危險,我就不信,他們兩個還控制不了疫情?更何況,夏清語不是把新藥都做出來了嗎?”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10:58 PM


第六十五章 各懷心思

暮雲一聽主子這話,顯然是主意已定的。當下也沒有再勸,於是和朝雲一起收拾了東西,又命擺開欽差儀仗,浩浩蕩蕩往桃花村而來。

陸雲逍猜的一點兒都沒錯,周陵這個自大狂有了桑綠枝在身旁,那真是半點好事兒幹不出來,這一路上聽院正之女把夏清羽給污蔑的一無是處,只把這位中年太醫的肺都要氣炸了,咬牙切齒心想著我在太醫院裡那都是橫著走的,還沒到她這個地步,也不敢自封為神醫,那算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女流之輩,這裡的人不知道你底細,我們難道還不知?你一個被侯府休了的棄婦,仗著點小聰明,如今竟如此托大起來,我豈能讓你如意了。

桑綠枝之所以這麼喪心病狂的誣陷夏清語,自然不單單是因為嫉妒,她也有她的考量,先前在那院子外,看著院中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雖然她出言嘲笑,然而心中還真是不托底,生怕夏清語真的製作出能治療此次疫病的新藥,那自己豈不是又要輸得血本無歸?這也罷了,最重要的是:連打三次賭,就連輸三次,她……她丟不起這個人啊。

恰好她的擔心也是周陵所擔心的,夏清語狂不狂妄什麼的,和他其實沒有太大關系,他堂堂太醫,也用不著去嫉妒一個行醫糊口的女子。之所以生氣憤怒,還是擔心那個女人胡來之下,真的做出了治療疫病的藥物,那自己此次前來,哪裡還有什麼功勞可言?好不容易宋儒謙那個老鬼運氣不好染了時疫,才能讓皇上對自己寄予厚望,他是一定要獨得這份功勞的,秦院判年紀也不小了,等到他因老病致休,自己有這麼些功勞在身上,就算資歷淺,也未必不能爭一爭這個位子。

因一到了桃花村,便先進村看那些染了時疫的村民,既然打定主意要奪這份大功勞,周陵的態度倒還算是值得稱道的,望聞問切十分仔細,比起桑綠枝又要奪功勞又怕染疫病的行為,那是誠懇勤奮多了。因看了幾個病人,心中卻也有些微微吃驚,實沒料到這次疫情竟會如此棘手,幸虧陸雲逍措施得當,不然,一旦擴散出去,讓這疫病席捲江南,那真的就是一場大災難了。

他知道這疫病一時半會兒難以出來有效的方子,想到夏清語已經在做新藥,這心裡就打了鼓,尤其是看到那個用了新藥,據說已經從鬼門關前安全撤離的病患後,這心中的危機感就更加嚴重了。

害怕的不止他一個人,桑綠枝此前並沒有見過這個患者,只是偶爾聽了一句,說是神醫娘子的新藥有效,她還以為那不過是趕巧兒,然後村民們以訛傳訛而已,誰知今日真正看到了本人,聽他說那些用藥後的效果,竟頭頭是道。因此這女人的心一下子就揪起來了,暗道那新藥竟真的這麼厲害?若是讓那女人得了藥,這個賭我豈不是輸定了?不,不行,說什麼也不能讓她這樣風光。

想到這裡,便偷偷往周陵那邊看過去,只見這位叔叔也是一臉沉重,目光陰沉的可怕。桑綠枝也是時常聽父親說太醫院傾軋的,這會兒就猜出了幾分周陵的心思。因離開後,找了個沒有人的時候,她就到了周陵面前,小聲試探道:“周叔叔,那個病人,不過是趕巧罷了,畢竟用藥的只有他一人,也許就是巧合呢。這新藥做出來,卻是要給所有得了疫病的人服用,一旦有不好的後果,再死了人,那女人不過是個游方的郎中,周叔叔卻是太醫院的太醫,專司此次賑災防疫之事,責任可就全都要您負責了。”

聽了這番話,周陵不由得眼睛一亮,他正為此事發愁,卻不料這並沒被他放在眼中的侄女兒竟讓他茅塞頓開:沒錯,夏清語是個什麼人?一個游方郎中罷了,自己卻是堂堂太醫,此次賑災防疫的負責人,到時候以“濫制新藥”的罪名勒令她停止製作新藥,誰也說不出什麼來。本來那新藥就沒有經過驗證,一個人吃了有效果也算不得什麼。自己此舉,恰可說明自己是個認真負責的好太醫。至於她是欽差大人臨時任命的,唔,陸小侯爺的確不是個好惹的,然她卻小侯爺休掉的妻子。不過對方臨危受命,證明小侯爺對她還不是完全趕盡殺絕的態度,既如此,自己便網開一面,不追究她的責任了,想來小侯爺也不會為了一個棄婦而和自己過不去,尤其是這個棄婦還是他親手休棄的。

想通此節,周陵一下子便興奮起來,面上卻還要裝作一派淡定,嚴肅道:“侄女兒說的沒錯,這用藥之事,乃是關系人命,一個病例實在不足以說明什麼,本官既然到此,豈能由一群尋常郎中胡來?走,咱們這就過去,先讓他們停了研究新藥的事,看在他們也是一心為民的份兒上,就先不追究他們的罪名了。”

“周叔叔說的沒錯,恰是這樣辦理才好。難怪家父總說您是醫者仁心,對一些尋常郎中也是如此仁慈。”桑綠枝心願達成,也不介意拍幾句周陵的馬屁,自己要贏那個賭,或許還要借助這位叔叔的能力呢,只要不是和他爭明面上的功勞,看在父親的面子上,想來他也不會計較這些。

二人想到各自的得意處,都是心花怒放。也不肯耽誤時間,眼看著晌午都過了,於是周陵便點了隨行的幾個禦林軍,在桑綠枝和眾大夫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往夏清語做藥的小院而來。

夏清語等人忙碌了大半天,統共得了幾斤藥粉,卻是人人都累得氣喘吁吁汗出如漿。幸虧午飯是之前從陸雲逍那裡搜刮的食材,肉蛋魚都有,白蔻白薇和夏清語親自到了廚下,揮汗如雨燉了幾個大鍋菜,其他大夫們雖然也十分勞累,但一看,人家幾個女人還這樣的任勞任怨,咱們這點辛苦算得了什麼?於是都覺著有些不好意思,他們實在是動彈不了了,就把徒弟們都踢過去打下手。

一頓飯倒也吃的熱熱鬧鬧,看著堆在簸箕裡的藥材粉,想像著那效果神奇的新藥就是從這些粉末裡被提取出來,所有人便覺得身上似乎又有了幹勁兒。一個姓閔的老大夫便笑道:“夏娘子,您看看這幾斤藥粉,大概能提出幾斤新藥來?”

夏清語差點沒讓嘴裡的雞蛋給噎著,好不容易吞下去,才搖頭笑道:“您老人家太貪心了,就這麼幾斤藥粉,竟然還想提出幾斤新藥?實話告訴不得你,這些藥粉,連一兩黃連素也未必能提的出來呢。”

“什麼?一兩也提不出來?”

閔老大夫愣住了,其他幾個大夫也全都愣了,好半晌,方聽老大夫感嘆道:“也罷,早就知道不容易的,不然這世間何以各種疾病肆虐?若是這幾斤藥粉能提出半兩新藥,算一算能救多少人?也是值得了。”

夏清語心想半兩還不知道能不能提煉出來呢,這裡可是古代,那滲漉桶也是簡陋的緊,哪裡有現代那些高科技工藝靠譜?嘴上卻沒說什麼,知道再說下去,會打擊到大家的積極性。

不過還好,氣氛一時間雖有些低沉,但隨即大家就又鼓起了幹勁兒,想著當日神農嘗百草,那是什麼樣艱難的事?如今自己等人不過是累一累罷了,又不用冒著生命危險,這還要拜夏娘子所賜,不然,若是致死率高的時疫,有幾個大夫能逃得過去?如此一想,顯然他們比神農還要幸運的多,因此用完飯,也沒人肯休息,只想著在滲漉前,能盡量多磨些藥粉也是好的。

看著這一幕景象,說不感動那是假的。眼前這些人讓夏清語想到自己在現代為醫院拼搏奮鬥的時光,沒有太多的利益糾纏,因此也沒有什麼扯後腿的人,大家萬眾一心,都是盼著能讓醫院壯大發展。這種日子很辛苦,卻可以給人前所未有的滿足。

但現在不是感動的時候。夏清語吸了吸鼻子,抹去臉上汗水,轉身就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

驕陽似火,雖然院子裡已經用粗麻布搭了些涼棚,卻仍是燥熱的厲害,好在堂屋的大鍋中熬著涼茶,這是夏清語之前粗略擬出來的方子,還沒有進一步完善,卻是已經得到了幾個大夫的一致好評。忙到現在沒有人中暑,不得不說,這涼茶也是有一份功勞的。

剛在座位上坐定,夏清語還沒開始碾藥,忽然就聽院子外逐漸人聲嘈雜起來,她抬起頭不解的看向院門,暗道怎麼回事?知道我們在這裡做新藥,百姓們都很自覺地不肯來這裡打擾,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剛想到這裡,就見院門外出現了一大群人,為首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模樣還算英俊的中年人,夏清語並不認識這個人,但是看著他身旁的桑綠枝,她便明白對方的身份了。心中嘆一口氣,暗道穿越了億萬光年的時空,來到這架空古代救死扶傷的我容易麼?這女人真是太討厭了,都這個時候了,還不肯消停,你是想怎樣?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11:0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12-9 05:58 PM 編輯

第六十六章 以勢壓人

心中不快,夏清語卻不想失禮於人,尤其這位怎麼說也是太醫院的太醫,聽說這些太醫是可以監管民間大夫的,自己又沒救過對方的命,倒還是不要拿大的好。

於是上前見禮,卻見周陵面色沉沉,看了她一眼便冷哼道:“你就是那個神醫娘子?真是好大的口氣。”

夏清語無奈道:“大人,我並非什麼神醫娘子,這稱呼是欽差大人之前為了替一位老人家治病,隨口胡謅出來的,本意是為了讓那位老人家相信我的醫術,只是不知怎麼流傳開來,我可從來沒有這麼標榜過自己。”哼!別想在這裡給我找錯兒,有本事你去找陸雲逍算賬去,我還恨得牙癢癢呢,他這是捧殺,捧殺知道不?

周陵果然被噎了一下,看著夏清語的目光越發森冷,漠然道:“你以為你抬出欽差大人,我就不敢管你了?原本我的確是可以給欽差大人一個面子,無奈你如今做的事情實在是膽大包天,不管已是不行了。你這就收拾東西,速速給我離去,這院子裡所有的藥材工具,即行沒收,發還各家。”

周陵要找麻煩,這個夏清語早有心理準備,然而她怎麼也沒想到,對方竟會一照面便是雷霆一擊。為了巴結上司女兒,這個太醫院的大夫竟然置即將四起的疫情於不顧,這節操掉的簡直令人發指。

於是也顧不得許多,夏清語上前一步,目光強硬的看著周陵,沉聲道:“大人說我膽大包天,但不知我哪裡膽大包天?要你不管都不行了?”

“事到如今,你還不知醒悟,竟然和本官狡辯。”周陵冷哼一聲,一指院中藥材:“製作新藥?若是藥物也可以隨便製造隨便給人服用,如今這世上還不知道有沒有人了。你是什麼身份?有什麼資格製作新藥?一旦吃死了人,你能負責嗎?”

夏清語一怔,她之前的確沒有想到這些,現代社會的新藥是要經過臨床試驗的,想來古代即便不能如現代那樣嚴明,應該也自有一套檢驗方法和標準。但是黃連素,這個是早已經被證明瞭許久的藥物,夏清語用它,幾乎就是本能的信任,從沒想過在古代,它是從未出現的全新藥物,也需要檢驗,尤其是在那個病患服用黃連素起效後,她的心思就更是全都用在了制藥上,沒有想過任何其它後果。

意識到這方面是自己的缺失,夏清語便平靜下來,正要開口解釋,就聽身旁閔老大夫沉聲道:“大人,新藥固然是需要經過檢驗方可製作售賣。然而古往今來,一旦疫情發生,在疫區內能夠起效的藥物,都可以應急使用,這道程式可以在疫情過去之後添補。夏娘子所作所為,並不違反法理人情,還望大人明鑒。”

夏清語看向閔老大夫,卻見他面容鎮定肅然,沒有一點兒心虛慌亂的模樣。她心裡不由擦了把汗,暗道這就是人生地不熟的後果啊,這種規定我竟是一點兒都不知道的,怪不得他們也從沒提醒過我呢。

一念及此,膽氣復壯,那邊周陵本來已經看到夏清語服軟的跡象,卻無端端被個老貨給破壞了,也是氣得七竅生煙,語聲森冷道:“不過是湊巧治好了一個人,你們就敢說這個對疫情有效?你剛才說的應急使用,是在疫情無法控制的情況下,朝廷官府無力之下,只好讓民間群策群力,其實是無奈之舉,然而如今的疫情並沒有到這個地步,你怎敢用應急二字替她狡辯?她不過是一介女流,卻妄圖製作新藥,這是誰給她的資格和權力?”

夏清語眉毛一挑,這周陵擺明瞭就是不想讓自己製作新藥,如果真聽了他的話,自己白忙活也就罷了,誰知道再拖延下去,還會多死多少人?因此她一點兒也不想退讓,聽見對方最後一句話,便淡然一笑道:“是誰給我的資格和權力?這個桑姑娘清楚啊,難道她沒告訴大人?因為宋太醫……咳咳,所以欽差大人命我暫代他治理疫情,大人若不信,可以去問欽差大人。”

周陵險些氣得吐血,這女人又抬出陸雲逍來了,只是這事兒他也確實知道,實在無法反駁,只好一拂袖子,惱怒道:“欽差大人之前是無奈之舉,如今本官既然來到此地,治理疫情之事,自有本官辦理,你可以功成身退了。”

“大人這是……過河拆橋?”夏清語淡淡看著周陵,語調微微高了一度:“而且還是替欽差大人過河拆橋?最重要的是,這橋還沒建起來呢,你就要拆了?”

“一派胡言,你竟敢污蔑本官。”周陵大怒,難怪這女人會被休棄,他活了這大半輩子,就沒見過這麼厲害的女人。

“胡言?污蔑?”夏清語輕輕舒出一口氣,然後斬釘截鐵道:“停做新藥,這是欽差大人下的命令嗎?還是大人自己擅做主張?若是後者,恕我不能答應。”

“反了你了。”周陵輕蔑的看著她:“這件事哪有你反抗的餘地?速速離開此處,不然的話,休怪我命禦林軍抓人,爾等擅做新藥,往大裡說,是可以以草菅人命的罪名判刑的。”

夏清語肺都快氣炸了,正要再辯,就聽桑綠枝冷冷道:“周大人何必與她多費唇舌?看她樣子就知道她是死不悔改的。”

夏清語豁然轉頭,看著桑綠枝冷冷道:“你不是要和我打賭嗎?怎麼?知道自己要輸了,所以就用這種下三濫手段?既如此,當初又何必強出頭?我又沒有強迫過你。”

“我是和你打賭,不過卻不可能為了這個賭罔顧那許多人命。”桑綠枝笑的得意:“至於這個賭的輸贏,我們好像也沒有附加什麼條件,到時候你治得了疫病,你就贏;你治不了,我能治,你就輸了。你若想繼續打賭,也讓你的丫頭們往來匯報疫情啊,以夏娘子的能耐,就算是閉門造車,或許也能扯出一張方子呢?”

太可恨了,這女人怎麼不去死啊?

饒是夏清語心態平和,這會兒都恨不能一錘子砸死桑綠枝這個卑鄙的女人了。忽聽周陵斷喝一聲:“既然執迷不悟,就別怪本官不講情面,來人,將她們帶走看押,待本官具折上報皇上之後,再做定奪。”

次奧,要不要到這個地步?具折上報皇帝?泥馬皇帝日理萬機,你拿這種事兒去煩他,也太不懂事兒了吧?夏清語明白這老混蛋是利用權力打壓自己這個異己,如果陸雲逍這個渣男不肯替自己出頭,日後自己絕沒有好果子吃。

越想越氣,落到這個地步,全是那個渣男害的。夏清語被兩個禦林軍架住,忍不住便氣憤大叫道:“陸雲逍,你個混蛋,你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周陵發現自己還是低估夏清語的戰鬥力了,聽到她的話,這傢夥臉都青了,怒沖沖叫道:“閉嘴,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欽差真的會給你撐腰?你也不想想……”

“她是本官請過來暫時治理此次疫情的人,本欽差憑什麼不能給她撐腰?”

一把淡定清朗的聲音,越過圍觀村民的議論和周陵的怒吼,就這樣在不大的院子裡回蕩著,一如當日夏清語被那些地痞無賴糾纏時,千鈞一發之際陸雲逍的到來一般。這一次,他又是在如此關頭飄然到場,說不出的瀟灑與霸道,形象之閃亮,簡直要閃瞎夏清語的鈦合金狗眼。

看著身旁兩個丫頭喜極而泣的崇拜表情,夏清語無力垂下肩膀:泥馬渣男再這麼閃亮登場幾次,自己的丫頭都要倒戈了吧?渣,真是個渣,非要挑在這種時候跑出來秀身份,也不怕太閃亮讓雷給劈了。

夏清語這可真是冤枉了陸雲逍,堂堂小侯爺從沒想過什麼閃亮登場高大形象的事,他只是每一次都趕得這麼巧而已。

且說周陵和桑綠枝,聽到陸雲逍的聲音,兩人面色皆是一變,他們萬萬沒想到陸雲逍竟會親臨此處,僵硬的轉過身去,就見圍觀村民避在兩旁,氣派的天子欽差團龍旗下,陸雲逍長身玉立,面色嚴峻,看向他們的目光中帶著隱隱地不悅。

周陵再怎麼自大,也不敢在欽差面前目空一切,連忙和身邊眾人上前行禮,就聽陸雲逍淡淡道:“宋太醫的情況,之前本欽差也和大人說了,正因為如此,我才會請夏娘子代為治理疫情,事實證明,她一直還算稱職,如今又研究出能夠治療疫病的藥物,這正是江山社稷和蒼生之幸,周大人因何竟大加阻攔?甚至因此暴跳如雷?”

“欽差大人,雖然她是您請來暫時防治疫情的人,然而她不該擅做新藥,新藥藥性未明,一旦做成,給人吃下去,出現後果,那將是比疫情更加兇猛可怕的。”

周陵努力挺直了身體,在陸雲逍面前表現出自己大義凜然的一面,只是心裡仍是虛的厲害,這倒並非因為他是懷著私心,而是因為陸雲逍的氣勢實在太迫人了,周陵不明白,這麼年輕的一個人,也沒上過戰場,怎麼身上就會有這樣霸道鐵血的氣勢散發出來呢?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11:0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12-9 05:59 PM 編輯

第六十七章 完勝

聽了他的理由,陸雲逍冷冷一笑,他上前兩步,銳利目光緊緊盯著周陵,似乎是要透過這雙偽裝的清澈的眸子去看清楚對方那骯臟的心思。

“疫情之中出現的新藥,什麼時候竟然有擅做這一個說道了?”陸雲逍的聲音沉著冷靜,像是一柄小錘子,每個字都重重敲在周陵心上:“難道不是做出來,不管有效無效,都隨時可以投入使用麼?如果有效,自然是普天同慶;若是無效,也是一片愛民之心,也就罷了。”

這“也就罷了”四字妙得很,陸雲逍就是要告訴周陵:別以為爺頭一次遇上瘟疫,就不明白這裡的門道。治療瘟疫的藥物,從來都是因地制宜見機行事的,治得好更好,治不好也沒過錯,吃死人也沒事兒,反正得了瘟疫,沒有有效的藥,早晚都得死。這和剛才閔老大夫的話倒是吻合了,只不過不能當著百姓們的面兒說的這樣直白罷了。

周陵面色一變,他實在是無話可說,一旁桑綠枝卻皺起了秀氣眉毛,強硬道:“欽差大人的話好沒道理,什麼叫也就罷了?這是草菅人命,難道您不怕藥災比疫災還要厲害……”

不等說完,便見陸雲逍刀子般的目光看過來,冷冷道:“草菅人命?菅了誰的命?有誰是因為這個新藥而死的嗎?藥災比疫災厲害?你長沒長腦子?疫病可怕,是因為它可以傳染,不能控制。新藥做出來,自然是先小範圍試用,有效的話才會推廣到各地;若是無效,就可以例行禁止,如此一來,危害在哪裡?”

“說得好。”

夏清語在旁邊聽了半天,別說,渣男其實還是不那麼可恨的,這些話有理有據,由不得人不心服,因就忍不住高聲叫起好來,又轉頭對著桑綠枝和周陵道:“你們還有什麼話說?便是強詞奪理,這會兒也該撤退了吧?”趕緊走吧,她還要抓緊時間做藥呢,沒看見村民們巴巴的眼神嗎?他們家裡可都有等著黃連素救命的病人。

“欽差大人,治理疫情,似乎是我的分內之事。”周陵也的確是沒轍了,只剩下最後一個武器,不過看陸雲逍的模樣,他不敢保證這個武器是否會有用。

果然,陸雲逍斜睨了他一眼,嘴角泛出一抹譏誚的笑:“是你的分內之事沒錯,可是你別忘了,身為欽差,我有權力總管受災之地的一切事務,包括治理疫情。周大人既然是太醫,你自然該為疫情盡心盡力,我不過問。但是夏娘子這邊,我也同樣有權力賦予她防治疫情的權力,我想,這和周大人並不沖突吧?不管你們誰先研究出能治療疫病,控制疫情的方子,都是幸事,本欽差一定會秉公上報皇上,為他請功。”這老傢夥除了驕傲和那點兒醫術,腦子裡大概就不剩什麼了吧?竟然敢用他那點兒權力來挑戰欽差權威,他腦袋真的沒被驢踢過?

陸雲逍心裡刻薄的嘲笑著,話說到這份兒上,周陵已經是無話可說,他深深吸一口氣,最後袍袖一甩,對著桑綠枝和身周那些地方大夫以及幾個禦林軍沉聲道:“既然欽差大人都這樣說了,有什麼事情自然由他負責,咱們走。”

朝雲和暮雲隨侍在陸雲逍身邊,本來一直都沒說話的,此時聽見這句話,朝雲再也忍不住了,挽著袖子就要沖出去,一面啐道:“說什麼話呢?敢對著欽差大人說這種話,你真以為……”

不等說完,就被暮雲拉住,聽他小聲道:“爺還沒發話,你沖動什麼?”

“不是,你沒聽見那老匹夫的話嗎?他是在詛咒爺呢……”單看此時,一臉氣憤的朝雲可比暮雲要忠心多了。

“罷了,和那種人計較什麼?”陸雲逍從前沒和周陵打過交道,只是聽說這人治好了皇帝的病,在太醫院是橫著走的主兒,如今一見,驕傲倒是比傳說中還要更厲害些,至於人品嘛,呵呵,他是不想做什麼點評了。

圍觀的百姓見夏娘子可以繼續做藥,也就都放心了,於是紛紛扛著鋤頭鐵鍬散去,這幕景象看在朝雲等人眼裡,不由都有些後怕,暮雲便小聲對陸雲逍道:“看這架勢,幸虧爺來的及時,不然真讓他們把大奶奶帶走,只怕村民們又要鼓噪嘩變了。”

陸雲逍沒說什麼,只是沉默的看著村民們最終散去無蹤,這才轉身問夏清語道:“你沒事兒吧?藥研究的怎麼樣了?”

“托小侯爺的福,總算離死還遠。”夏清語一邊活動胳膊一邊咕噥了一句。

陸雲逍挑起眉頭,淡淡道:“怎麼?這是抱怨?”

“有點吧。”夏清語冷哼:“如果不是你,我也落不到今天這個地步。不過算了,看在你趕來的還算及時的份兒上,我就大人大量,原諒你這一回。”

“喂,你不要得寸進尺。”陸雲逍臉色黑黑,磨牙聲清晰傳出:這個死女人,真是不能給一點好臉色的,這就要蹬鼻子上臉了?她也不怕自己一巴掌把她拍下去。

“事實如此,何來得寸進尺一說?”別人害怕欽差大人,夏清語可一點兒也不怕渣男:“我說,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特意在關鍵時刻出場?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很拉風?可其實很討厭你知道嗎?”

“好,我記住了,下次看到你再被人綁架抓走什麼的,我會記得目不斜視從你身邊走過去。”陸雲逍語出如冰:真奇怪,這些日子怎麼會覺得她出府後似乎通情達理了不少呢?分明是變得更加蠻不講理了。

夏清語也知道自己這話是有點不講理了,不管怎麼說,陸雲逍總算是出現了,而且自己出了侯府之後才知道,這具穿越的身體竟然還是個招事兒的體質,萬一真有下一回,渣男因為這番話而記恨在心,不肯出手的話,倒楣的還不是自己?

因想到這裡,便放軟了語氣,哼嘰道:“我受你之邀前來,一心撲在工作上,卻被人這樣誣蔑陷害,受了這樣大的驚嚇,就說你幾句又如何?你一個大男人,不至於這麼小氣吧?”

陸雲逍真是氣極反笑了:“受了這樣大的驚嚇?真虧你好意思說得出口,我怎麼不知道你性子竟如此嬌弱?明明在府裡跋扈那會兒,丫頭小廝們哪個沒挨過你的打?血肉模糊不知道看了多少,都是面不改色的,這會兒卻和我說你受了驚嚇……”

他不等說完,就見夏清語揮揮手,有些狼狽的咬牙道:“喂!黑歷史不要提好不好?你是個男人,就算是個渣男人,也是男人,是男人就該有肚量知不知道?”

“知道。但是對你,我覺得完全不需要肚量。”陸雲逍冷哼一聲:大度寬容這種詞語用在這個女人身上,就是浪費。唔,黑歷史不要提?什麼意思?黑歷史是什麼?難道說,她也知道自己從前做的那些事情不光彩了?這是……變相的在我面前認錯?

“我不和你說了,讓那老頭子一打擾,到今天晚上還不知道能不能磨出十斤藥粉呢。”夏清語搖搖頭,心中自嘲,暗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是那個老不死的拉上白蓮花來給自己添堵,自己遷怒渣男幹什麼?他再渣,在這件事情上也沒有錯處。

“什麼老頭子?那是太醫院的太醫,你應該尊稱一聲大人的。做事這麼不小心,難怪會被人家揪住小辮子。”陸雲逍卻沒有離去,而是跟著夏清語走進院子,目光緩緩注視四周,打量著院中陳設。

“我哪有小辮子被他揪住?他那根本就是嫉賢妒能,怕我研究出新藥後搶了他的功勞。呸!還太醫院的太醫呢,為了私利竟然置得了疫病的百姓于不顧,良心都被狗吃了。”

陸雲逍無奈,這女人連自己都敢罵,還指望著她會對一個以權謀私的太醫客氣嗎?正想著,忽的目光一凝,落在一個人的身上,不由驚訝道:“阿醜?他怎麼也會在這裡?”

“是他家姑娘讓他留下來做幫手的。”順著陸雲逍的目光,夏清語才發現那個戴面具的男人竟然一直都在座位上沉默的磨著藥粉,看這樣子,即使是剛才“兩軍”對峙,他也沒有離開座位,於是點點頭:“唔,我覺得,阿醜看起來真是比那個桑綠枝要順眼多了。這麼勤勞沉默又樸實的好人,老天怎麼就沒把他給我做幫手呢?這太不公平了。”

“你抓緊時間做藥,只要這藥能控制此次疫情,別說一個阿醜,你想從桑綠枝那裡要什麼,只要她有,都能弄過來。”

忽聽身旁陸雲逍淡淡說了一句,夏清語一愣,接著才反應過來:“對啊,我和那女人還有一個賭呢。哼!她不是怕我贏她嗎?為這個,竟然攛掇那個周太醫用卑劣手段阻止我,媽的就是為了她,我也得把黃連素給盡快做出來。”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11:05 PM


第六十八章 幫忙

陸雲逍驚訝的扭頭看著夏清語:知道這女人向來彪悍,但是彪悍到爆粗口,他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女人雖然不講理,但最基本的禮儀還是有的,可見這一次是被氣得不輕。嗯,很好,不管是什麼原因,隻要能讓她加緊時間把藥做出來,那就是好事兒,如此看來,或許周陵和桑綠枝還算是無意中幫了自己的大忙呢。

“什麼味兒啊?”

正想著,忽聽身旁暮雲小聲問了朝雲一句,陸雲逍一怔,接著深吸口氣,果然,鼻端傳來一股淡淡的甜香氣,那邊朝雲已經去問白薇了,隻見那丫頭含笑道:“是我們熬得涼茶,天氣熱,大家都在院子裏忙,雖然有了這些涼棚遮陰,還是怕有人中暑,好在之前已經有藥鋪掌櫃按照奶奶的涼茶方子拿了些材料過來,所以就熬了兩大鍋,你們要是覺著熱的話,進去喝兩碗吧。”

一番話說得朝雲眼睛發亮,蹭到陸雲逍身邊陪著笑,還不等說話,就聽自家爺淡然道:“一路趕到這裏,著實是有些渴了,也罷,那就喝幾碗吧,看看她們熬得多的話,讓侍衛官兵們也來喝一些。”

“喂!沒有那麼多的碗呢,這裏的碗都是專用的。”夏清語提醒了一聲,卻見陸雲逍得意道:“沒關係,我們有自備的水囊。”

“我去啊。”夏清語忍不住咕噥了一句,然後目瞪口呆看著那支欽差隊伍迅速排好了隊,每人拿著一隻專用的水囊,不到片刻工夫,就把她的兩大鍋涼茶給喝得幹幹淨淨。

“奶奶,奴婢再去熬一鍋吧。”白蔻白薇也是看的目瞪口呆,這會兒聽見朝雲說鍋空了,方回過神來。

“去吧去吧。”夏清語有氣無力地揮手:好在之前從藥鋪裏拿的材料不少,不然這會兒去現買都來不及了,最近的一家藥鋪也在二十裏外。

陸雲逍走過來:“你這涼茶味道正經還不錯。怎麼出了府,竟這樣能幹起來?”喝了味道好的涼茶,小侯爺心中燥熱一掃而空,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也不介意過來找這個他最痛恨的女人說話了。

“廢話,出了府,不能幹點兒,是要等著餓死嗎?”夏清語哼了一聲,然後抬起眼鄭重道:“雖然我很瞧不上你,不過今天的事,的確是多虧你趕過來,所以我該對你說聲謝謝的。”

陸雲逍揮揮手:“罷了,這句謝謝根本不必說。因為我不是為了你才過來解圍,我隻是需要你做出來的新藥。如你所說。我心裏也是恨你入骨的,然而蒼生百姓麵前,這點私仇卻也不算什麼,暫時的拋卻一下也無妨,所以你不必對我說謝謝。”

“如此就好。我還是更喜歡我們兩人互不相欠的這種狀態,但願此間事了,以後再也不用見到你,那便是上天照應了。”夏清語鬆了口氣,這是她的真心話,如今她和陸雲逍的糾葛雖深,但隻要是互不相欠。便隨時都可以抽身而退。她是如此,想來對方也應該是因此而慶幸的。

果然,就見陸雲逍點頭道:“彼此彼此,我也是這樣想的。但不管怎麼說,今天也是喝了你的涼茶,白蔻說你這裏人手少。許多人都去忙著巴結太醫了,既如此,我們不白喝你的涼茶,幫你磨藥相抵。”

夏清語一挑眉,笑得眼彎彎:“喲。那我還真是因禍得福了,不是那些忙著巴結太醫的人走了,哪裏有這麼多空位子讓堂堂欽差大人率禦林軍為我磨藥粉呢。”

陸雲逍見她笑得狐狸也似,心中又是恨又是氣,又覺著這樣的夏清語著實多了分靈動活潑,因悻悻站起身道:“行了,廢話少說,這東西應該怎麼做?”

“也不需要怎麼做,不過是出把子力氣。”夏清語一麵說,便示範起來,陸雲逍仔細看了,嗤笑道:“果然沒什麼難的,不過出力罷了,做這活計我們比那些大夫還要強呢。”說完便自尋了一個座位,坐上去用腳踏住那藥碾子,碾了幾回,隻覺這東西倒如同個玩具也似,因越發碾的呼呼作響起來。

那些禦林軍們一看:好嘛,欽差大人都上了,咱們還有什麼說的?一個個挽著袖子褲腿也各尋座位坐下。一時間院子裏亂糟糟的,一會兒是朝雲暮雲搶到陸雲逍身邊,大叫“爺,讓奴才來。”卻被主子趕走,隻說“我還沒玩夠呢,你們且去尋別的。”一麵又是一些沒搶到座位的侍衛和官兵無頭蒼蠅般的四處亂轉,最後被白蔻支使著去切藥材,兌石灰乳,還有一些則是湊到了白薇麵前,幫她揀選草藥,燒火提水,不過片刻工夫,不大的院落便擠得滿滿當當,呼喝聲連天,別提多熱鬧了。

如此一直忙到日暮時分,因為增添了這許多生力軍,磨藥粉的速度簡直如同坐了火箭般,不過小半天工夫,那藥粉已經裝滿了幾個簸箕。這裏陸雲逍又安排人去十裏外的飯莊買上等的席麵投桃報李,雖說喝涼茶的人情已經用這半天的勞動還上了,不過他是男人,又是欽差,總該大度些。

夏清語則是忙著將這些磨好的藥粉放在大蒸鍋中,和石灰乳攪拌均勻,然後放進滲漉桶,又加入石灰水,忙得不亦樂乎。周圍剩下的幾個大夫都激動地看著這一切,暗道這位神醫娘子真是大方,她竟一點兒不把這個當做秘密,我們雖然沒能巴結上那位小氣太醫,如今看來,卻是賺大了,幸虧留下來,真是不必後悔。

大家正小聲議論著,就見陸雲逍也湊了過來,默默看著那兩個大滲漉桶,忽然開口道:“似這些藥粉,能得多少新藥?”

夏清語道:“幸虧你們下午加入,幫著磨了這許多藥粉,我算著這一夜怎麼著也能得二兩以上黃連素……”不等說完,就聽陸雲逍失望道:“隻有這麼點嗎?夠誰用的?”

夏清語回頭瞪他,咬牙切齒道:“外行別亂說話,你道這是尋常的草藥麼?這是從多少斤藥材裏提煉出來,不是讓你用來喝煎藥那般牛飲的,一小撮兒就可以治一個人了,你算算二兩藥是多少?竟然還不知足。”

陸雲逍道:“雖如此,這些藥,怕治這桃花村村民還不夠呢,別的地方也有疫病,要怎麼辦?”桃花村是個大村莊,村裏有幾百戶人家,幾乎都可以自成一個小鎮了,所以陸雲逍才會這樣說。

“那不是還有藥呢嗎?”夏清語向院子角落一指,卻見原先還是小山般的藥材如今去了一大半,隻剩下一個小土丘了。她有些尷尬,但對上陸雲逍戲謔的眼神後,這絲尷尬就盡數化作惱羞成怒:“那個……我不是和你說過嗎?你也說你要削尖了腦袋為我運藥材,那怕什麼?很快就會有後續藥材來到,隻要這些藥大家吃了有效,你怕沒人來幫著我繼續做新藥嗎?”

這倒是沒錯的。陸雲逍點點頭,正要說話,就聽院外一片嘈雜,他扭頭看了看,微笑道:“好了,朝雲帶人把飯菜買回來了,這一天大家著實辛苦,你也一樣,快去吃飯吧。”

“不用你說。”夏清語拍拍手,看著朝雲等人進來,她便上前問道:“這飯菜是從十裏外的飯莊買來的?他們家你注意察看了嗎?有沒有得了疫病的人?飯菜都幹淨嗎?餐具……”

不等說完,就聽朝雲笑道:“大奶奶放心吧,奴才親自看著他們的,禦林軍把那裏裏裏外外搜了一遍,並沒有發現病人,那掌櫃的也說了,他們做這行買賣的,格外注意,又聽說這是給欽差大人用的,萬不敢大意了,然後奴才親眼看著那些廚子掌勺。如此一來,不敢說是萬無一失,卻也差不多了。”

夏清語點點頭,白蔻白薇早已用銅盆裝了清水,大家去用胰子洗手,之後才坐在一起,知道夏清語在隔離方麵是最注意的,所以朝雲索性在那飯莊裏買了許多沒用過的新碗回來,也活該那店老板命裏有這一劫,原本是因為疫病可怕,才把庫房裏存的新碗都拿出來,想著招攬生意讓食客放心的,結果卻被朝雲帶人洗劫一空,雖是給了錢,可店老板還是想哭。

這一頓飯倒也豐盛,東坡肉,糖醋魚,粉蒸肉,酒釀丸子等等,多是江南特色的菜肴,席間雖然要注意隔離,但大家仍是吃的十分盡興。唯獨夏清語覺得有點遺憾,她想起之前在那路邊飯莊裏吃的剁椒魚頭了。這些飯菜雖然味道不錯,唯獨沒有一點辣的,讓喜歡川菜的她有點小小的不滿足。

用完飯,又聽見院外馬蹄聲響,陸雲逍便知道這是來找自己的,果然,就見一匹驛馬在院門外停下,接著一個衙役跑進來,對陸雲逍稟報道:“回欽差大人,宿縣,王家嶺鎮等地的疫情加重,雞冠縣等也都發現新的疫情,劉大人請大人速速回縣衙商議此事。”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11:07 PM


第六十九章 進展

陸雲逍接過那衙役手中的信箋,借著燈籠光看了幾眼後,面色便沉重起來。夏清語湊到他跟前,沉聲道:“怎麼?又有地方發現新疫情了?”

陸雲逍沉重點頭,嘆氣道:“這防治疫病,果然不是容易的事,不但雞冠縣等發現了新疫情,原本發現疫情的幾個縣,明明已經派人去採取措施了,如今疫情還是在不住加重,已經有上百人死於疫病了。”

聽了他的話,夏清語一顆心也沉下來,她知道古代的條件簡陋,防疫工作比現代要困難許多,卻仍是沒有想到,竟然困難到這個地步。不過是個腸道傳染,已經派人去採取措施了,竟還是控制不住。而這一次的疫病雖然病程長,但病死率卻是出奇的高,一般撐到*天后,如果還沒有有效藥物,幾乎是有一個死一個,這也是她沒日沒夜忘我工作的最大原因:媽的死亡率幾乎是百分之百啊,太特麼可怕了。

“你的藥……什麼時候能用?”

陸雲逍卻沒有夏清語那般沉重,自古以來疫病就是如此,要不然怎麼會人人都是談疫色變?有這個結果也是在意料之中。事實上,如果不是措施得當,不是夏清語跟他宣傳了許多防疫隔離知識,可以想像,這一次嚴重的疫病必將席捲整個江南大地,甚至還有可能向其他地區蔓延,一想到這個結果,他就覺得不寒而慄,暗自慶幸自己聽從了宋儒謙的建議,在江南等了這幾天。

“我盡最快的速度,也不用很精細了,估摸著明天傍晚就可以用。”在這種時候,膠囊藥片什麼的統統都不用想,就這剛剛提取出來的黃連素,趕緊用上吧,一旦有效。也可以拿去給那些縣城救急。

“好,先在桃花村試用,只要有效,立刻把藥發到別的縣城。”

“好。”

這事兒說起來就一兩句話。但真正做起來談何容易?黃連素可不是普通草藥,煎服也好,製作成藥丸子也好,多一點少一點沒什麼,她總要盡量掌握一個相對精確的量給病人服下去,而這項工作,除了她之外,沒有任何人能夠勝任。

這些困難夏清語都沒有說,但陸雲逍心裡卻清楚事情不會有這麼簡單,因此聽到這個簡單的答案。不知怎的,他心中竟然升起一種怪異的想法,暗道真是世事難料,誰能想到?我竟然也有和她同舟共濟的一天?

“你這裡人手不多,我把這些禦林軍都留給你。我卻必須回汜水縣一趟。”陸雲逍將信箋捏緊:無論有多困難。他能幫夏清語的,也只有這些了,他還要趕回去,繼續指揮防疫工作。

“我不說謝了。”夏清語微笑,知道陸雲逍的用意,他把禦林軍留下,不僅僅是為了讓他們幫著幹活。更多的,還是防備周陵和桑綠枝又使用陰損招數。

沒有再多的話語,那些稍微在心中抬起一點頭的異樣情緒被狠狠壓回心底,陸雲逍趁著夜色,匆匆趕回縣衙。而夏清語則是帶著這些人一直忙乎到半夜,才勒令大家去睡覺。

暮雲也被陸雲逍留了下來。此時見這小院落根本住不下這麼多人,於是便安排人在村子裡的農戶家中住下,這些人家大多數都有染疫的病號,雖然夏清語說過只要飲食等注意了,就不可能會被傳染。但是大家心裡還是不安,也不肯進門,就在院中鋪了被褥睡下,好在這會兒還沒有蚊子,不然這些向來算是養尊處優的禦林軍們可就慘了。

暮雲卻是在安頓好這將近一百人後,又帶著二十人回到了那個小院落,向夏清語報告道:“我安排了一些人守夜,這些人明兒就不能幫忙了。”

夏清語一拍腦袋,連連點頭道:“還是你想的周到,我竟把這一茬兒給忘了。反正人手夠多,明兒少了他們也不算什麼。”雖然新藥是眾望所歸,但總有不希望它出現的人,周陵和桑綠枝就是這其中的典型代表,暮雲心細,連他們來搞破壞的可能性都想到了,夏清語在這方面卻到底單純了些,壓根兒沒往這上頭想,直到暮雲提醒,才醒悟過來。

第二日,那提取出來的黃連素被夏清語精細分作幾百份兒發給了桃花村染疫的村民,因為之前已經證明這藥有用,如今終於又有了,因此那些村民得了藥,就如同得了仙丹一般,半點兒不敢浪費,立刻就服用了下去。

必須說,黃連素這種還沒出現的廣譜抗菌藥物,對這個時代的細菌還是有著很大殺傷力的,再加上服藥的村民們在心理上也有強大的暗示作用,覺得吃了這藥病就肯定好了,因此不到兩日,那些服藥的病人便都說有效果。

令眾位大夫欣慰的是:服藥的人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反應。這讓大家心裡的石頭徹底落了地,紛紛稱頌夏清語,卻不知道她壓根兒就沒有這樣的擔心。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黃連素這種藥物幾乎不會被胃腸道吸收,只是停留在腸道中對抗致病菌,這種情況下,副作用當然小得多。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例如它可能會導致胃酸增多,或者心率減慢等不良反應,但是對於這些吃苦耐勞的古代勞動人民來說,這點副作用根本就不是個事兒,即便是有,大家也不會把它當做是藥物的不良反應,還以為是自己的身體久病之下,才會出現這些不適癥狀呢。

周陵和桑綠枝那邊的防疫工作也不是沒有取得進展,他們治療的幾十個染疫病人也有不同程度的好轉,如果沒有夏清語的對照,這樣成果已經可以讓人目瞪口呆了。然而如今和那些用了黃連素的病患一比,這樣的成績就實在是算不得什麼。

陸雲逍很高興,覺得夏清語總算是沒給自己打臉,不枉自己利用欽差身份狠狠壓著周陵,給她那麼多的支援。於是繼續命各地往這邊運藥材,又在汜水縣特地收拾了一個大院落,讓她們以後搬到這裡來做藥。如此人多力量大,藥也可以做的更多一點,疫情被控制甚至是消失也就指日可待了。

“爺,這是欽差行轅那邊送過來的粽子,奴才剛剛親自熱好了,您快嘗嘗。”

這一日,陸雲逍正看著夏清語送過來的信高興,就聽門口傳來朝雲的聲音,抬頭一看,就見這廝端著一個大盤子,上面是十幾個小巧的粽子,又聽他笑說道:“偏偏他們南邊這粽子餡兒也多,在北邊的時候,咱們包粽子只是放些花生紅棗之類的,蘸著糖吃,可這邊又有豆沙餡兒,棗泥餡兒,果仁餡兒之類的,簡直就是把粽子當成了點心,也不知道合不合爺的口味,但不管怎麼說,也是王大人惦記著您,您好歹嘗幾個。”

“粽子?”陸雲逍有片刻的失神:“端午節到了嗎?”

朝雲笑道:“爺都過糊塗了,也別說,這兩日實在是忙的不堪,也別說爺了,就是奴才,也壓根兒忘了這回事。可不是都過了呢,過了兩天了,奴才也是剛剛看見人來送粽子的時候兒才想起來的呢。真是的,哪裡想到這次賑災竟然耽擱了這麼長時間,如果是在府裡過節,那多熱鬧,可偏偏……”

“行了行了,我不過問一句話,你答就行了,哪裡來的這麼多囉嗦。”陸雲逍揮揮手,打斷了朝雲的滔滔不絕,一面接過朝雲遞來的筷子,夾起一個小巧的粽子笑道:“他們這裡的粽子也和人一樣,嬌小可愛,只是這麼小,一口都不夠,吃起來也太不痛快了。”

“可不是?奴才也這麼說呢。”朝雲也笑起來:“只是沒辦法,若要吃大粽子,還是回京後,讓咱們府裡的廚房裡做吧,是了,爺嘗一嘗,聽說這裡還有肉餡兒的,奴才就奇怪了,又不是包餃子蒸包子,怎麼粽子裡也放肉呢?說是從廣東那邊傳過來的吃法兒。”

他一邊說著,陸雲逍早已經塞了一個粽子進嘴裡,還真是巧,這頭一個粽子就是肉餡兒的,他嚼了幾下,點頭道:“別說,還真是挺有滋味兒,這個肉,大概是醃過的鹹肉,唔,很好吃,記下來,回府咱們也這樣包,老祖宗喜歡吃肉,這種粽子肯定對她的口味。”

朝雲答應下來,忽聽陸雲逍又道:“是了,咱們在這裡過得都是年月不知,她那邊忙著做新藥,大概更是忙碌,這粽子若還有,找人給她也送幾盤去。”

朝雲笑道:“奴才剛剛就想請示爺來的,欽差行轅那邊送過來的粽子不少,奴才等會兒就去安排這件事。”

陸雲逍點點頭,伸筷子夾了第二個粽子,剛要往嘴裡放,就聽門外一個詫異的聲音道:“宋大人?您……您怎麼過來了?您的病好了?”

“宋太醫?”陸雲逍和朝雲互看了一眼,然後站起身,接著就見宋儒謙一身神清氣爽的走進來,看見陸雲逍,便笑呵呵的抱拳行禮道:“欽差大人不用怕,下官已經是康復了,不會傳染您的,唔,您這是正在吃飯?沒事兒,繼續吃吧。”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11:09 PM


第七十章 秘密

陸雲逍就覺著嗓子裡似乎莫名其妙被噎了一下,暗道幸虧我把這個粽子吃了,不然還不得被噎死?這老頭兒說話也太不講究了,我也沒說什麼啊,急著澄清什麼?好像我懷疑他似得。”

心中腹誹著,但到底是自己父親的好朋友,因此面上還得擠出一絲笑容,淡然道:“宋大人恢復了便好,可是用夏娘子的藥發揮的作用?”

宋儒謙感嘆道:“可不是?哎呀,當年算命的就說我五十二歲這一年命中有劫,除非貴人相助,不然就逃不出閻王爺的手掌心。卻沒想到竟是應在這上面,原來夏娘子竟然就是我的命中貴人,我這次來,便是聽說她在汜水縣協助大人防治疫情,所以特地來感謝她的。”

陸雲逍笑道:“她如今製作新藥,正是忙亂的時候兒,未必有時間聽你謝她,若是真有心,你倒是幫她做藥去吧。”

宋儒謙眼睛一亮,大聲道:“做藥?可是那種新藥?下官在欽差行轅的時候,就經常聽人說神醫娘子要做新藥來治瘟疫,卻不知道效果如何?”

老頭兒的問話帶著些緊張的情緒,畢竟這是他的分內工作,結果最後鬧成這麼個模樣,可以說,就算他重病,也是責無旁貸,如今能把損失降到最低,他自然也是感激夏清語的,只是不知這上上下下吵嚷了兩三天的新藥是不是真的有用。

提起這個,陸雲逍的心情倒是十分輕松,點頭笑道:“新藥的作用很明顯。不但如此,周太醫和桑姑娘他們兩個對疫病的研究進展也很大,用了他們的藥,病患們的癥狀也好轉不少,說起來,這次的事情對他們來說,大概也是一次教育,聽說兩人都是親自配的藥,這可不是因為夏娘子的緣故?若是平時,您能想像他們倆會這樣親力親為嗎?”

其實對于周陵和桑綠枝能取得這樣的成績,陸雲逍心裡是有些驚訝的,他也不是真心為對方高興,實在是因為他不喜歡這兩個人。但偏偏這兩個人是代表朝廷的,如今他們的藥不遜色于夏清語,這倒是個最好的結果,如此一來,朝廷的臉面也保全了,夏清語也沒給自己打臉。至於那個賭,呵呵,那本就是桑綠枝和夏清語之間的事,周陵既在其中插了手,那麼他判夏清語贏也是沒有問題的吧。

陸雲逍越想就越開心,卻見宋儒謙的面色陡然鄭重起來,眉頭也緊鎖在一起,因不由詫異道:“宋大人怎麼了?可是想到有什麼不妥之處?”

宋儒謙深吸一口氣,好半晌方苦笑一聲道:“欽差大人,論理,老頭子我也希望周陵和桑侄女兒能有這個本事,控制住疫情。但……我這人雖然好面子又愛護短,這件事……卻仍是讓我不安,周陵是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不過,以他的驕傲,哪裡肯親自給村民們配藥?他能把方子公佈給大家,讓人自己去藥鋪抓藥,就已經是仁慈了。一般來說,他開出了藥方,是會讓藥鋪來配藥,然後賣給百姓的,這其中,自然……咳咳,也少不了他的好處。”

“你是說,周陵和桑姑娘的藥方有問題?”陸雲逍的眉頭也皺了起來,雖然對周陵沒好感,但他從沒懷疑過對方的醫術,畢竟在京裡聽多了眾人對這位太醫院橫著走的主兒的贊譽,所以周陵比夏清語更快的研究出藥方,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之處。

宋儒謙搖頭道:“這個……下官不敢一口說死,但是……不管是周大人,還是……桑侄女兒,此舉……確實大違他們素日裡行事的風格。”

陸雲逍沉聲道:“既然大人不敢說死,也不能因為您隨隨便便一個懷疑就把他們給定了罪吧?他們的藥分明是有用的,若說他們配藥是為了動手腳,這可有什麼手腳好動的呢?”

宋儒謙搖頭苦笑道:“小侯爺莫非忘了?之前下官的病是怎麼耗到最危險的時候的?若不是夏娘子,下官這條老命,就要交代在自己手裡了。”

這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陸雲逍猛地抬頭:“宋大人的意思是說,他們用了猛藥?暫時壓制住了村民們的病情?”

宋儒謙垂下眼,喃喃道:“這個……不好說,我這幾天病情好轉,也曾經把此次疫情的癥狀反復研究過,如果是下猛藥,的確會有一定的效果,若是身體強壯的,就此痊癒也不是不可能,可如果是身子弱一些的,那就……後果難料了。”

陸雲逍豁然起身,咬牙沉聲道:“若真是如此,他們可真該死了。已經做出了沒有後患的新藥,為什麼還要冒險用他們的猛藥?不行,我要親自過去看一看,如果他們真的是在用猛藥,那就不要用了。”

“大人莫要生氣,剛才這些,也只是我的推斷,也不一定……”宋儒謙看到陸雲逍臉色不好看,連忙站起身勸撫,只是不等說完,自己就閉嘴了,他嘴上說是不好說,心中卻幾乎可以肯定,周陵和桑綠枝竟然自己配藥,那這藥絕對是有問題的。

陸雲逍只吃了一個粽子便出門了,往城門去的路上,恰好路經夏清語的院子,只見院裡院外燈火通明,人聲嘈雜,許多人還在為製作新藥努力。而另一處院子,陸雲逍原本是要給周陵和桑綠枝用的,卻被他們婉拒,只說要在桃花村,這樣病患們一旦有新的癥狀,也好及時處理。當時覺著他們說的也有道理,所以自然由他們去。如今看來,這樣的仁慈善良,或許恰恰是包藏著禍心也說不定。

“周叔叔,這樣下去不行的,這……這已經是第三個人因為受不了藥效猛烈而死掉了,咱們暫時還可以拿他們是重癥,已經無可挽回來做藉口。可是再過兩日,這樣藉口肯定行不通了,那女人的藥,是連病了七八天的人都可以治好的,而在此之前,這樣的人都是離死不遠了。村民們也不是傻子,現在他們還畏懼著咱們太醫院的名頭,可過兩天,只怕就壓服不住他們了。”

位於桃花村東頭的一座大地主宅院裡,桑綠枝帶著桂花來到周陵的房間商議事情。她甚至顧不上避嫌,自從剛才知道又有一個用了他們的藥的人死去後,她就慌了神兒。

“怕什麼。”

周陵心裡其實也打著鼓,卻看不慣桑綠枝這種沒擔當的樣子,因強作鎮定道:“我們的藥也不是沒有治好的,昨兒不是有兩個人都痊癒了嗎?這三個人死了,也是他們自己不爭氣,不吃點好東西,身體都被病拖垮了,就是大羅金仙也救不回他們來,能怪我們嗎?”

桑綠枝沒有說什麼,也就在這個時候,就聽院外一陣腳步聲響,接著守門禦林軍的問話聲響起:“是誰?”

桑綠枝的心猛然就提了起來,自從無可奈何之下和周陵商量著用了猛藥,她便成了驚弓之鳥,生怕不知何時,陸雲逍就會出現在自己面前,說她草菅人命,然後把她抓起來。

現在桑綠枝對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已經不敢抱有什麼幻想了,如果說一開始她還總是不服氣,但是經過這麼多事後,她已經看出那個男人對夏清語的回護,她以為那夫妻兩個是餘情未了,他們遲早會破鏡重圓,自己從一開始就是被騙了的。

可是她沒有膽量挑戰陸雲逍的權威,她知道自己更沒有立場指責人家,因為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這結果實在令人痛苦,但她不得不把這痛苦咽下去,如今她只想把這件事情順順利利解決後平安回到京城,回到那個能為她遮風擋雨的家裡,老老實實聽從父親的安排嫁人,哪怕那個男人的門第不是很高,但只要他不知道自己在江南鬧出來的這些事情,能好好對待自己,她也就知足了。

“是我。”

院子裡傳來的清冷沉著聲音讓桑綠枝一下就癱在了椅子上,她驚惶的看著周陵,小聲道:“周叔叔,他……是……是他來了,怎麼辦?我們……我們完了。”

“你給我出息點。”

周陵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心想我真是瞎了眼,怎麼就和她合起夥來?女人是最靠不住的,我難道不知的?然而這會兒抱怨也沒有用,只好沉聲道:“你記著,這是疫病,事急從權,就算用猛藥也是無可指摘的,我們畢竟治好了兩個人,這就是我們用藥的理由,你給我好好兒站起來。”

這番話倒的確讓桑綠枝鎮定下來,聽見推門聲,她深吸一口氣,款款站起,轉身看著進了門的陸雲逍與朝雲等人,淡然微笑道:“欽差大人日理萬機,今兒怎麼想起夜探來了?我們這裡又不是匪窩。”

陸雲逍淡淡道:“夜深了,你怎麼還在這裡?”看見桑綠枝。他心裡更是肯定了宋儒謙的猜測,如此深夜,這兩人竟然不避男女嫌疑,在屋裡商議事情,可見他們有見不得光的密謀。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11:29 PM


第七十一章 灰頭土臉

“唔,那個……我和桑侄女兒正商量這疫病的用藥呢,之前我們的藥方雖然也治癒了兩個病人,不過還有需要改善之處。疫情當前,個人勞累與否,倒不是那麼重要了。”

到底是在太醫院裡橫著走的老螃蟹,周陵的口氣十分鎮定,一面還揉了揉額角,表示自己確實為疫情勞心勞力,累得很。

陸雲逍卻沒有心思去看他眼睛裡的紅絲,開門見山道:“我深夜前來,只是為了一件事,我聽說周大人為了百姓們親自配藥,這也難怪你這麼累。我想,既是如此,倒不如請大人將藥方給我,我找人幫你配藥,這樣你也可以歇歇,也不耽誤治療病患,如何?”

說的冠冕堂皇,好像是為了周陵著想,但只從這生硬而不容置疑的口氣中,周陵就能察覺到陸雲逍態度上的強硬和憤怒,他沉默了片刻,方垂眼道:“這藥方是下官悉心研究出來的,怎能落於別人之手?還望欽差大人莫要強人所難。”

陸雲逍沉聲道:“防疫治疫乃是關系天下的大事,周大人應該明白,在這樣大事面前,沒有任何敝帚自珍的可能。夏娘子同樣是研究出有效的新藥,她就沒有瞞著任何人,難道周大人身為太醫,竟連一個女子的氣度都比不上?”

周陵繼續沉默,他著實無話可說,陸雲逍的態度擺明瞭今天晚上不達到目的是不會罷休的。只是他很奇怪:“下官想知道,從前大人都是讓下官自行處理此事,因何今日竟要插手?”

這明擺著就是心裡有鬼了,因陸雲逍心中怒意更盛,雙目緊盯著周陵,沉聲一字一字道:“本欽差做事,似乎沒有向你解釋的必要。”

周陵心裡嘆了口氣:官大一級壓死人啊。而陸雲逍比自己,高了何止一級?別說他如今在江南是擁有至高權力的欽差,就算是在京城,他是從三品官,那也不是自己這個五品禦醫可以抗衡的,所以周陵實在無話可說。

即便如此,周陵也不想坐以待斃,他沉默著,心裡卻還是在轉主意做垂死掙紮,不過這份心思在宋儒謙從陸雲逍身後現出身形之後,便徹底化為烏有了。

“小周,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用了猛藥?是不是綠枝這丫頭把我當初的藥方告訴了你?”宋儒謙嚴肅的看著周陵,其實他都覺著自己問的是廢話,周陵和桑綠枝的表現已經說明瞭一切。

“是猛藥又如何?我治好了兩個人,其他病患的癥狀也在好轉。”周陵心知大勢已去,只好死死咬住那兩個治癒病人,將他們當做自己的保命金牌。

“可是也有三個人死在你的猛藥之下。”陸雲逍猛然拔高了聲音,誰都聽出他是真的怒了。

“那三人本就是病入膏肓,即便不用猛藥,也活不過幾天去。”周陵的態度仍然強硬,堂堂太醫,怎會把升鬥小民的死活放在心上?何況瘟疫本來就容易死人,欽差大人竟然因此而對他動怒,這在他看來根本就是吹毛求疵。瘟疫要這麼容易就治好,還會讓人談瘟色變嗎?

“可是也有病入膏肓的人,用了夏娘子的新藥,卻是逐漸痊癒。”如果沒有黃連素,陸雲逍還真不會因此而大半夜來尋找周陵興師問罪。然而恰是因為有黃連素治癒病人的基礎,他才會這樣憤怒:既然夏清語已經研究出有效的新藥,既然你的猛藥有可能吃死人,你憑什麼還要和她爭一時長短?難道人命竟然不如你一個太醫的名聲重要?

周陵當然是覺著百姓的命不如自己堂堂太醫的名聲和威嚴重要。因聽了陸雲逍的話,他沉默半晌,方輕聲道:“前兩天,下官聽說有個七旬老人染疫,用了黃連素之後也死了。”

陸雲逍越發怒不可遏,這事兒幸虧他聽朝雲說過,不然豈不是被這老匹夫給瞞騙了?連自己都敢蒙騙,可見對方是有多膽大,因沉了面孔道:“你聽誰說的?那人沒說清楚吧?那老人倒真是病入膏肓,那會兒黃連素也是剛剛做出來,他兒子迫不及待就拿著分到的藥去喂他,結果回到家才發現他已經去了,這黃連素都沒吃到嘴裡,你也要把病患的死按在它頭上?真是可笑。”

說到這裡,他正要吩咐左右將周陵綁起,忽然就見宋儒謙湊過來,小聲道:“陸大人,這事兒若是揭發出去,朝廷和太醫院還要不要臉面了?依我的主意,就先將周太醫帶回去軟禁,對外只說又有新疫情,要帶他回去研究。這治理疫情的藥,就定了用黃連素也就是了。事關朝廷臉面,倒不宜將周太醫此時就定了罪名啊。”

宋儒謙是個把面子看得比命還重的人,陸雲逍卻不是這樣性情,如果只是關系到太醫院的名聲,他才不會理會。然而宋儒謙說的是朝廷名聲,這就不由得他不慎重考慮了。

因想了一想,此地是江南,也是天地會盟勢力最活躍的地區,多少年來,大陳朝廷為了控制住江南,不知花費了多少力氣,饒是如此,卻也無法完全清除天地會盟的殘餘勢力。這件事如果真的傳出去,被那些人攛掇著,豈不是真的要把朝廷臉面丟光?更何況,那個盟主方悠然,還和夏清語有舊,如果到時候他再利用這個,在暗底下掀起風浪,倒是不可不防。偏偏夏清語還是被自己休棄了的,更好做文章了。到時候百姓們誰管自己是不是支持她的?鐵定就把自己劃歸到負心漢一流了。

因前思後想,發現宋儒謙說的還真是沒錯,這事兒萬萬不能捅出去,損害朝廷臉面,給天地會盟可趁之機。於是陸雲逍深吸一口氣,淡淡道:“蘭花村那裡又呈上案卷,似有新疫情,這裡的疫病已經有了黃連素,倒不勞周太醫和桑姑娘費心了,咱們這就回欽差行轅,看看蘭花村那裡的病案是不是疫病吧。”

周陵面色蒼白,心知這都是托詞,只要回到欽差行轅,自己就會被軟禁,將來回京城,這位小侯爺只怕也要在皇上面前參自己一本,因心中發苦,卻又不敢抗命,也抗不了,自己身邊的禦林軍都是歸欽差調動的,就憑這他一個垂垂老朽和桑綠枝那個沒出息的小姑娘,怎麼可能反抗得了陸雲逍。

最終周陵和桑綠枝被帶回了欽差行轅,黃連素作為治療疫病的首選藥物,被迅速分配到江南各地,很快就控制扭轉了疫情。也因為周陵的猛藥被及時禁止,所以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和後果,這也讓陸雲逍大大的松了口氣。

“我知道夏娘子是個很厲害的大夫,卻沒想到,她竟會這樣的厲害。”

站在海岸邊的小丘上,方悠然舉目望著面前的蔚藍大海,在大海對面,便是江南土地,只是極目遠眺也看不到那片陸地的影子。

端兒和米明黃山金剛站在他身邊,聽見他的話,端兒便笑道:“那是自然,公子難道忘了?她可是神醫娘子啊,連公子的必死之病她都能治,何況是疫病?”

米明在一旁嘆氣道:“只可惜,那太醫院的老匹夫竟然抽身而退,不然的話,咱們只要稍加利用,這一次必可以讓朝廷灰頭土臉,若是再幫夏娘子宣傳一下,讓江南百姓把她奉為活命菩薩,以後她……”

不等說完,就被方悠然淡淡看了一眼,這一眼雖然並不怎麼獰厲,但米明卻是嚇得身子一顫,接著猛地單膝跪下,沉聲道:“屬下知錯。”

方悠然沉默半晌,方輕聲道:“三天前我處死方裘的時候,你們都替他求情,但我還是下令將他處死,並且懸屍示眾,你還記得我當時說的話嗎?”

“屬下記得。公子說,我們雖是大逆不道的謀反復國之人,但做事必須有良心底線。方裘訓練水師,功勛巨大,然而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勾結海匪,意圖和海匪結盟,攻陷江南,這事就超出了公子的底線,所以必須嚴懲,並且要盟中所有人引以為戒,謀反可以,復國可以,但是勾結外敵,塗炭蒼生,絕不可以。”

方悠然淡淡道:“起來吧,你記得就好。勾結外敵是我不能容忍的,而夏娘子救過我的性命,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我們不思湧泉相報,你卻還想利用她為我們自己收買人心,從而陷她于危險之境,這個,也超出了我的底線,明白嗎?”

“是,屬下明白。”米明倒吸一口冷氣,心中也自後悔,垂頭道:“屬下糊塗,只想到夏娘子的父親既是被皇室害死,她又被陸雲逍休棄,想來她對大陳朝廷也定然沒什麼好感,所以屬下方想著可以和她結盟,收買人心,卻忘了如此一來,便等於將她置之險地。公子放心,屬下雖無能,卻絕非忘恩負義之徒。”

小丘上的氣氛一時間就有些沉重,忽聽端兒在一旁輕聲道:“公子,您說不能勾結海匪塗炭生靈,但是……我們志在復國,以大陳如今國力,若要復國,又怎可能不塗炭生靈?”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11:30 PM


第七十二章 離別宴

方悠然沉默,好半晌才歎氣道:“你說的沒錯,若要複國,和大陳必有一戰。到那時,仍是免不了生靈塗炭。隻是我想,我們可以內戰,卻決不能引狼入室,大陳滅我大夏,我立誌複國,他立誌保國,這都沒有錯,但若是有一方借助蠻夷外力甚至是引狼入室,那就是這片土地上的千古罪人,人人得而誅之。”

他說到這裏,又對米明輕聲道:“其實你說的也沒錯,夏娘子對朝廷,對陸雲逍,確實不可能有好感。陸雲逍隻怕也是對她恨之入骨,然而這一次,瘟疫當前,陸雲逍卻毫不猶豫的支持夏娘子治理疫情,夏娘子也沒有推脫,這是因為什麼?他們摒棄前嫌了?怕是未必吧。隻不過是在蒼生百姓麵前,為了那些無辜性命,他們暫時拋下一己恩怨而已。從這一點上來說,夏娘子的醫者仁心固然讓人敬佩感激,但陸雲逍的氣度胸懷,同樣值得人欽佩尊敬。”

眾人沉默不語,在心裏細細想了想,不得不承認公子說的有道理。隻是米明和端兒心中也有些憂煩,暗道看公子這個模樣,竟是不想輕啟戰端,長此以往,我們要如何複國?明明我們的水師實力比朝廷水師還要高出許多,隻要舉兵,別地暫時不敢說,江南一帶是定能占領的,到那時,我們以富庶的江南為國都,鞏固發展勢力,慢慢鯨吞蠶食大陳的地盤,才有可能複國成功,可公子怎麼就不肯這樣做呢?

方悠然是什麼人?隻從幾個心腹的麵色上,他就知道這幾人在想什麼,他沒有多做解釋,隻是在心中歎了口氣,暗道大陳如今國富兵強,區區水師比他們強大又有什麼用?更何況太平盛世裏,又有幾個人想跟著你造反?不得民心,如何得天下?這戰端。哪裏能說開啟就開啟?故國辛苦兩百年,才存下了這麼點薪火,總不能一個腦袋發熱,就盡數投進火中自取滅亡吧?

方悠然終究是感激夏清語的。所以這一次本來很可以利用的疫情,他顧忌著對方安危,並沒有出手。但是另有一些人,卻因為此次疫情,而對夏清語恨之入骨。

“宋大人,多餘的話我不說,我隻提醒你一句,這是關係到朝廷,關係到太醫院的臉麵的大事。我周陵並非貪圖功勞的人,可是為了太醫院。這份兒功勞,我們必須要搶過來。”

回到欽差行轅後,周陵雖然是被軟禁著,但看在皇帝的麵子上,陸雲逍並沒有真的不許他出房門一步。隻要他不出欽差行轅的大門,這宅子是隨便他逛的,也因此,在聽說宋儒謙從汜水縣衙回來之後,周陵便立刻前往他的院子,針對這一次防疫的論功行賞問題,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宋儒謙不言語。對於他這個最好麵子的人來說,太醫院的名聲的確高於一切,然而在這件事情上,他的良心畢竟還沒有被狗全吃掉,因想了一會兒,才輕聲道:“搶功勞的事情。我不是沒幹過,但這一次,新藥我們一分力沒出,就要把功勞給搶過來,吃相……是不是太難看了些?”

周陵嗤笑一聲。正要說什麼,就聽門外小廝稟報道:“大人,桑姑娘來了。”

“桑侄女兒?她來做什麼?”宋儒謙皺起眉頭,旋即又無奈道:“既然來了,那就請她進來吧。”

不一會兒,桑綠枝款款走進來,先給兩個長輩行了禮,然後便微笑問道:“明日欽差大人就要回來了,不知道宋叔叔和周叔叔關於這次疫情的事,有什麼打算?”

周陵冷哼一聲道:“還能有什麼打算?治理疫情向來是朝廷的事,夏清語不過是一個遊方郎中,肯讓她插手已是給了她天大的麵子,她難道還想貪圖這份兒功勞?這可就是蹬鼻子上臉,不知好歹了。”

宋儒謙皺眉,桑綠枝眼睛卻亮了起來,笑道:“周叔叔真是說到侄女兒心坎上了,平心而論,我也知道這一次都是她的功勞,隻是咱們太醫院,怎麼能丟得起這個人?那些百姓們才不會管宋叔叔生病,周叔叔晚到這樣的苦衷,這事兒到了他們口裏,咱們太醫院必定就成了無能之輩,那女……夏娘子倒是要被那群愚民捧得比雲彩還高,到那時,何止是神醫娘子,隻怕這江南百姓,都要把她當做活菩薩了,這卻是要置太醫院於何地?以後咱們太醫院要向江南這邊的大夫下點什麼命令,還有人肯聽嗎?”

桑綠枝這番話當然是出於私心,然而她說的這些卻是事實,即便誇大一點,但想也知道,太醫院這一次真的是顏麵掃地,因此就連宋儒謙,都是一臉的黯淡愁苦。周陵心中暗喜,暗道這桑綠枝是桑院正的女兒,桑院正和宋儒謙那可是莫逆之交,如今有她幫腔,還怕這老匹夫不就範?到那時,我們一起去欽差大人麵前分說厲害,這話的份量自然也就更重一些。

正想著,便聽宋儒謙沒好氣道:“這些後果我不是不知道,但那又如何?即便你們能堵得了那些大夫們的嘴,你們就能顛倒黑白硬把功勞搶到自己頭上嗎?別忘了這件事小侯爺可是從頭到尾清清楚楚的,你們覺得以他的性子,能幫你們這樣顛倒黑白造謠汙蔑嗎?”

這也正是周陵最擔心的,所以他才想和宋儒謙一起去找陸雲逍,用朝廷和太醫院臉麵這兩頂大帽子,迫使對方行一點方便,因聽了宋儒謙的話,他便連忙道:“小侯爺雖然性情剛正,卻並非不知道變通之人。隻要把這件事的利害得失分說清楚,相信為了朝廷,他是不會在乎那女人一點名聲的。”

宋儒謙冷笑道:“你說的倒輕巧,難道你忘了當日你要去抓人時,是誰急急趕去攔了你?又是誰拍板決定這次疫情棄猛藥不用而用黃連素?小侯爺對夏娘子的回護,瞎子都能看得出來。雖然他休了夏娘子,但俗語說的好,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們可是做了五年的夫妻,能允許你隨隨便便從夏娘子身上搶功勞?”

這話正戳中了桑綠枝的心窩子,隻聽得她咬牙切齒。不過想起這幾天打聽到的消息,她又昂首挺胸道:“這一點,宋叔叔且不必擔心。我已經得到消息,說是他們兩個的關係一直都不好,後來夏清語被休,就是因為她害了小侯爺的骨肉。這殺子之仇不共戴天,如今小侯爺之所以對她還有回護之情,並非是什麼夫妻之恩,隻是為了這江南百姓不被瘟疫荼毒而已。由此也可看出,小侯爺實在是個將朝廷百姓看得比一切都重的人,如今這事兒關係到朝廷威信和太醫院的臉麵,隻要咱們把利害關係分說清楚,小侯爺定不會因為一己之私而幫助那女人的。”

“明明是咱們要行那卑劣之事,卻說人家是為了一己之私,你們還講不講道理了?”宋儒謙苦笑,心中卻也明白桑綠枝說的沒錯,為了朝廷,陸雲逍是連自己的利益都不會在乎的人,又怎可能真的去為一個被他親手休棄的女人而損害朝廷和太醫院在民間的威望。

聽見他這話,周陵和桑綠枝心裏雖然不痛快,眼睛卻都亮了起來,因為宋儒謙這話雖不客氣,卻已經有服軟之意了,他們正要再接再厲的勸說,便見老頭兒搖了搖頭,擺手道:“罷了,我這人雖然愛麵子比性命還重要,但我這條老命到底是夏娘子救過來的,你們讓我顛倒黑白是非也無妨,但是要我顛倒救命恩人的黑白是非,這我做不到。你們口口聲聲把朝廷和太醫院的臉麵看的比一切還重,那你們就去找小侯爺吧,在這件事上,我隻聽小侯爺的命令。”

雖然到底沒勸得這老家夥一同去勸陸雲逍,但得到了他這句承諾,周陵還是很滿意的。轉念一想,宋儒謙做的沒錯,若是他真的去勸陸雲逍,倒顯得他無情無義,隻怕小侯爺心中不喜,再上來火氣不肯聽勸,那效果倒是適得其反了。

因便笑道:“既如此,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欽差大人忠心體國,定然會理解我的一片苦心,為了太醫院和朝廷的名聲,我做一回壞人又如何?”說完便站起身告辭離去。桑綠枝見他走了,也不想在這裏呆著挨訓,於是也連忙告辭。

陸雲逍絲毫不知道欽差行轅裏還有這樣一場陣仗等著自己,疫情終於徹底控製,他的賑災之行也算是劃上了完美的句號,接下來,就該啟程返京,向皇帝複旨了。

因此他的心情非常好,在汜水縣衙的最後一晚,堂堂欽差大人竟在縣衙宴請了此次的有功之人,無論是禦林軍,還是大夫學徒,悉數得到邀請,這在平時,可是完全不能夠想象的。

敬了一圈酒,看夠了那些受寵若驚的表情,陸雲逍誌得意滿的回到廳中,這裏的人就不多了,隻有陸雲逍和夏清語以及閔老大夫劉老大夫四人,朝雲暮雲和白蔻白薇在一旁服侍。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11:33 PM


第七十三章 卑鄙心思

兩位老大夫此時也出去和那些同行在一起喝酒談笑了,夏清語是女人,這會兒卻是要避嫌疑,所以仍然留在廳中。當然,這個藉口得到了兩個小廝和兩個丫頭的一致鄙視:避嫌疑?這會兒您想起避嫌疑了?此前和這些大夫們做新藥的時候,怎麼就忘了?分明是想趁著爺出去敬酒的時候,專心致志橫掃桌上這些珍饈佳餚,還好意思把冠冕堂皇的藉口說的這樣大義凜然。

正想著,就見陸雲逍回來。夏清語嘴裡正塞了一塊魚肉,見他回來了,連忙含糊不清問道:“這就回來了?你不是說要把所有人都敬到嗎?怎麼這麼快?你不會只是走個過場吧?”

陸雲逍淡淡道:“統共不到一百人,需要多少時間?”一邊說著,就坐下來,再看桌上空了一半的盤子碟子大碗公,小侯爺的眼睛就有些發直,好半晌,他才深吸一口氣,抬頭看著夏清語咬牙道:“我去了這麼一會兒,菜就沒了一大半,你好意思說我回來的快?是不是我回來的再慢些,這桌上就連湯都剩不下了?”

白蔻白薇都羞愧的扭過頭去,夏清語卻是快速把魚肉咽下,然後一臉坦然的點頭道:“是啊,我就是這樣打算的,只可惜,被你看穿了。哦!我知道了,你之所以這麼快就跑回來,就是因為識穿了我的計謀,所以不想讓我如願對吧?切,你好歹也是堂堂欽差,侯府世子,七尺男兒,和我一個女人爭吃的,好意思嗎?”

陸雲逍覺得自己百煉成鋼的定力在被休後的夏清語面前還真有些不夠看,他用力撫了撫額角,把凸出來的青筋給摁回去,這才深吸一口氣道:“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會和你爭吃的?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吶,這是你說的啊,你不會和我爭吃的。”夏清語高興了:嘿嘿!渣男愛面子,那自己怎麼著也得成全他啊,不然豈不是玷污了他堂堂欽差侯府世子七尺男兒的名聲?

陸雲逍一愣,咬牙道:“好,我不吃,我看你能不能把這一桌子吃完?撐不死你。”

“吃不完可以打包啊。”夏清語才不在乎,眉頭一挑,又夾了一筷子粉蒸肉:“別說,你是從哪裡定的席面?這味道正經不錯。”

“打包”二字再次戳了小侯爺的心窩子,他深吸一口氣,不停在心中告訴自己冷靜,要冷靜,反正這是最後一夜,過了今夜,自己就不用再和這個可惡的女人打交道了。

如此一想,陸雲逍果然便平靜下來,沉默了一會兒,方開口道:“明天一早我就要回欽差行轅,然後啟程回京。你是下定決心留在江南了?放心,我會為你在皇上面前請功。”

夏清語笑道:“請功不請功的,我無所謂,這件事往大裡說,那是為了蒼生百姓;往我真正的私心裡說,反正你給了銀子,咱們這就是銀貨兩訖。這功勞你盡管安在自己頭上,我沒意見。那個……你真的明天就走?那太好了,我就不去相送了,患難過後,又是相看兩厭,正是相見不如不見。不過不管怎麼說,你這個渣男對社稷百姓還是不錯的,所以我就勉勉強強祝你一路順風吧。”

“相看兩厭,相見爭如不見。”陸雲逍喃喃念了一遍,然後展顏一笑:“你說得對。”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夜深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好,我也吃飽了。”夏清語用手絹擦擦嘴巴站起身來:“你稍等,朝雲,去找幾個結實的大紙袋來,把桌上剩菜給我打包。”

陸雲逍:……

“周大人,這事兒實在是太為難了。不過你說的也有些道理,唔,我看這樣吧,等欽差大人回來,您和他說這件事的時候,我就在旁邊幫忙敲敲邊鼓,如何?”

周陵有些不屑的看著面前這只老狐貍,暗道王雙元啊王雙元,你忘了當初求我去給你最喜歡的那個小妾治病的時候了?要不是可憐你,就憑你一個妾,給再多錢,能請得動我這堂堂禦醫過去?如今我需要你幫忙了,你就打算這樣幫我?媽的,敲邊鼓?你倒是會找好差事,欽差大人要是和顏悅色到你可以敲邊鼓了,我還用得著你?

心裡火大,這話卻沒說出來,畢竟副欽差的意見還是很重要的,雖然這只老狐貍不肯直接幫著說好話,但總好過他在旁邊說壞話。

周陵並不是個習慣於忍氣吞聲的人,但他怕自己當場爆發,真把這老狐貍得罪的話,到那時他不但不幫著敲邊鼓,還要搗亂,那就糟糕了,畢竟這事兒自己其實也不是就有十拿九穩的把握的。

正陰沉著臉想能不能再把王雙元往自己這邊拉一拉,就聽門外有人喊:“欽差大人回來了。”這讓屋裡兩人都是一驚,他們沒想到陸雲逍會回來的這麼快,於是互看了一眼,便不約而同起身迎了出去。

賑災之事順利解決,江南百姓恢復了從前衣食豐足的生活;囤地的事情在他過問插手之下,也讓那些鉅賈大豪收斂了不少,而且還得到了一點有用的線索;延後忽然爆發的瘟疫也在自己和夏清語的努力下迅速控制,並且得了瘟疫的病人都在黃連素的作用下慢慢痊癒。不管怎麼說,這一次的賑災行動都堪稱完美,所以陸雲逍的心情很好,非常好。

這份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他回欽差行轅之後,他和兩位副欽差和氣的商量著啟程回京得日期和路線,然後又請大家用宴,連之前被他軟禁的周陵都出席了,畢竟是皇上倚重的太醫,在事情得到妥善解決後,陸雲逍並不想和他撕破臉,他是正直不假,但能夠讓皇上都欣賞重用的人才,不可能不懂為官之道,更不可能缺少圓滑。

一切看起來都很美好,忙碌了一個多月的朝雲和暮雲都驟然有了一種放鬆的感覺:總算可以回京城,終於能夠鬆口氣了。

哥倆坐在廊下感嘆的聊著天,話題基本上是圍繞著陸雲逍和夏清語分開之後又在江南相遇合作的這一段奇妙緣分,正聊得歡快,就見周陵和桑綠枝以及王大人聯袂而來,兩個小廝連忙起身,彼此看了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驚疑之色,暗道這會兒他們不忙著收拾準備回京,跑到爺這裡幹嗎來了?

他們雖然是小廝,卻是陸雲逍身邊的心腹,因此周陵等人也十分客氣,問明瞭欽差大人就在書房中,於是整整衣冠,肅容走了進去。

恰好另一位副欽差也在,陸雲逍正和他說著汜水縣的一些事,見周陵等人過來了,就請他們坐下,然後吩咐朝雲上茶。
熱愛八卦的朝雲巴不得有這一聲,連忙顛顛跑去廚房弄了上好的茶葉,偏偏水正燒著,又略等了一會兒,那水才滾開,忙取了泡好茶葉,就風一般趕回來。

饒如此,卻還是漏了前情提要,進門後只見自家爺面無表情,周太醫似乎之前正說著什麼朝廷臉面和太醫院的威信之類的話,見他進來,便閉口不言。

陸雲逍是個心機深沉的,喜怒不形於色於他來說是和吃飯睡覺一般尋常的事,除了被休後的夏清語,還真沒幾個人能激的他真情流露。因此周陵說完了事兒,目光直視著欽差大人的面色,一時間還真不知道大人心裡是怎麼想的。

他不知道,朝雲這個伺候了主子好幾年的小廝卻是知道,同情的看一眼周陵,暗道這位太醫也不知道說了什麼,明明爺之前心情很好的,怎麼這一會兒工夫,就成這模樣了?嘖嘖,看來這禦醫是要倒大黴了,爺那眼睛裡往外冒冷氣呢。奇怪,關系到朝廷臉面和太醫院威信的事兒,至於讓爺這麼火大嗎?還是說,問題不在周太醫身上,是島上那些反賊趁這受災的時候兒出了啥麼蛾子?不對啊,那可不該由他這個太醫來說。再者,方悠然又不是吃素的,他在爺嘴裡也是個雄才大略的人物,哪可能受災時沒有動作,卻在爺圓滿賑災後蹦躂出來?等著挨老百姓的踹嗎?

心思電轉間,已經替眾人分好了茶,這廝八卦心切,分完茶後大著膽子往陸雲逍身後一站,竟是不顧自身安危也要聽這一個大八卦。

周陵看了朝雲一眼,但見陸雲逍都沒表示什麼意見,他卻也不好說什麼,因端起茶杯借著吹茶的動作掩飾自己內心忐忑,忽然就聽陸雲逍淡然道:“這麼說,你搶這份兒功勞,竟還是為了朝廷臉面和太醫院的威嚴著想了?”

周陵連忙放下茶杯,起身一臉肅然沉聲道:“是。還望大人三思,這件事情實在是關系重大,不可不謹慎處理。”

“那依著周大人的想法,是要怎麼處理呢?”陸雲逍倚在椅背上,手裡輕輕用茶杯蓋子撥著茶,似是有些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11:36 PM


第七十四章 雷霆震怒

周陵愣了一下,接著心中便泛起一陣狂喜:欽差大人這麼說,是同意了?唔,可是他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對勁啊,太平淡了這。話又說回來,這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再說他對那個夏清語,也的確還有一點餘情未了,要搶她的功勞,心中肯定還是有些不願意的吧?也恰是因為如此,才說明欽差大人無奈之下真是準備聽我的話了嘛。嘿嘿!這下好了,私情和國事,自然要以國事為重,卑鄙又何妨?在國事麵前,任何卑鄙手段都可以使用。好,真是好,難怪他年紀輕輕,就能得皇上如此器重,拿得起放得下,該剛正的時候剛正,該卑劣的時候也是一點兒不含糊,這可真是太好了。

這一刻,周陵簡直要把陸雲逍當做自己的知己了,心中狂喜,麵上卻越發要顯出幾分無奈痛苦和大義凜然,他沒有立刻接陸雲逍的話,一是要在心裏分析對方這話的意思;二來,也要利用這個機會表現一下自己為了朝廷為了太醫院不得不做一個卑鄙壞人的痛苦和迷茫;再者,這麼卑鄙的辦法,自己也不能張口就來啊,總得做出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才更好打動人不是?

於是,在過了盞茶功夫後,周太醫方深吸一口氣,開始了他“痛苦”的自汙:“欽差大人,我……我想,這新藥的事情,除了汜水縣那寥寥幾個大夫和桃花村的一些村民外,其它人多是不知道內情的,他們隻知道有新藥。到時候,就由欽差大人和兩位副欽差上報皇上,隻說這新藥是太醫院和桑姑娘一起製作出來控製疫情的,再由朝廷明文昭告天下。如此一來,百姓們自然就以為新藥是太醫院製作出來的,如此,大家隻會感念皇上的仁德。對太醫院也定會更加尊敬信任,日後再有疫情,心裏也不會就慌亂到絕望的地步。這樣的話,雖是奪了夏娘子的功勞。但是卻換來這千萬民心……”

周陵一麵說,一麵就認真看著陸雲逍的麵色,企圖察覺出一點蛛絲馬跡,果然,在他說到這裏後,就見欽差大人的眉毛動了動,麵色也陰沉了幾分,他連忙識時務的住了嘴,把話鋒一轉,小聲道:“自然。下官也知道,夏娘子是欽差大人委托治理疫情的,如今咱們要把功勞挪到自己身上,實在是對不住她。隻是我也想過了,夏娘子在民間。生活未必寬裕,下官可以給她一筆錢,另外,桑姑娘也在這裏,回去後可以由她向桑院正進言,日後夏娘子行醫,太醫院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行些方便。如此,也就不算很虧欠她了。”

周陵自認為這番話真是十分為夏清語著想了,任何一個大夫,若是能和太醫院掛上鉤,那還不得拍手稱慶啊?何況自己還會給她一筆錢,嗯。就算不多,幾十兩銀子,對於一個漂泊四方的女人來說,也算是一筆巨款了吧?他並不知道夏清語手中已經有幾千兩銀子的身家,想也知道。桑綠枝怎麼可能把夏清語治好江老爺子這樣的風光事跡到處宣傳?所以可憐的周太醫對此還毫不知情。

陸雲逍聽到這話,倒是忍不住微笑了起來,目光抬起,打量了一直垂首坐在一旁的桑綠枝,悠悠道:“桑姑娘會向桑院正進言麼?我記得你和夏娘子那個賭還沒有清算吧?你之前對她,好像也不是很友好,讓你向你父親進言,你甘心情願嗎?”

桑綠枝心中一沉,萬萬沒料到陸雲逍竟然會主動提起那個賭,他這是什麼意思?替那個女人討債來了嗎?

一念及此,桑綠枝便覺得心裏發苦,表麵上卻是沉靜抬頭,一臉凜然道:“我和夏娘子的賭,是我們私人的事,我自會在離開江南之前找她了結,這個,欽差大人不必擔心。至於向家父進言,就如大人所說,我之前和夏娘子,的確是有點個人恩怨,然而我雖是女子,卻也知道輕重,這點個人恩怨,在國事麵前,實在算不得什麼,所以,隻要欽差大人同意周太醫的想法,我自會向家父進言。”

周陵見陸雲逍剛才竟然笑了,還不知道他是怒極反笑呢,隻覺得這事兒大有希望。因連忙也趁熱打鐵道:“欽差大人剛才說下官是搶功勞,這個……下官即便不想承認,卻也無話可說。隻是,這卻並非是為了下官一己之私,實在是,這件事情,不能由朝廷來做,不能由太醫院來做。大人放心,夏娘子那裏,太醫院是絕不會虧待她的……”

“夠了。”

周陵正說得得意呢,就聽見一聲暴喝,他驚訝的看向陸雲逍,就見一向從容優雅的欽差大人猛然站起身來,將手中茶杯向地下一摔,頓時發出啪的一聲響,接著那茶杯碎成了幾十片,茶水四溢,在青磚地上慢慢蜿蜒出幾道奇奇怪怪的圖案。

“欽差大人。”周陵把目光從地上茶水抬起,迷茫又震驚的看向陸雲逍,他不明白剛剛還說的好好兒的,明明對方還笑了,怎麼這才一會兒工夫,就……就變臉了呢?

前文說過,陸雲逍是個深沉的人,定力堪稱出色,喜怒從不放在臉上。他活了二十多年,不知道經曆過多少事,然而能像今日這樣把他氣到目眥欲裂的,這還真是破天荒頭一回。

摔了茶杯,心中怒火卻沒有半點減輕,舉止優雅的小侯爺此時就像個被不入流的小偷偷了錢的江洋大盜,一臉凶悍的來到周陵麵前,揪住他脖領子照著那張還算英俊的臉就是一拳,一邊咬牙切齒的吼道:“為了國事?為了朝廷?為了皇上的體麵?他媽的,這麼卑鄙的行徑,倒都是為了朝廷和皇上,你自己卻成了一個不惜自汙的無私臣子。媽的你沒為這場瘟疫出一點兒力,把太醫院的臉都丟幹淨了,你既然這麼大義凜然處處以朝廷和太醫院為重,那你怎麼不為了朝廷和太醫院去死?你怎麼不以死為自己的無能謝罪?”

陸雲逍的吼聲回蕩在大廳內外,他的舉動更是把桑綠枝和兩位副欽差驚得目瞪口呆,就見小侯爺一拳一拳轟上周陵那張端正麵孔,一邊還大吼道:“周陵,你給我記著,我他媽這不是在揍你,我是在替朝廷和皇上感謝你。有你這麼忠心為國的官員,朝廷和皇上不好好兒感謝你,誰知道以後你還會有多少借口以權謀私?誰知道太醫院會讓你整成什麼烏煙瘴氣的鳥樣……”

一時間,大廳內除了陸雲逍的怒吼聲和拳腳帶起的風聲,竟然再沒有半點聲音。別說副欽差和桑綠枝驚得大腦一片空白,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就是朝雲,跟了陸雲逍這麼些年,被他視為心腹,也都被嚇的張口結舌:媽呀爺什麼時候當著人前就罵這樣的髒話?這……這是連風度都不顧了啊。天啊,周太醫雖然卑鄙,但……但但但也沒到要以死謝罪的地步吧?爺那拳頭都帶起風了,是真的要把人打死嗎?

“爺……”

這聲音不是嚇懵了的朝雲喊出來的,而是聽到屋裏動靜不對,所以衝進來的暮雲叫出來的,暮雲雖然不如朝雲機敏,眼力卻好,當下衝進來叫了一聲後,接著努力辨認了一下,赫然發現主子手中那跟個破麻袋似得東西竟是太醫院的周太醫,這小廝一下子就急了,連忙上前抱住陸雲逍,一邊大叫道:“爺息怒啊,周太醫不管犯了什麼錯兒,爺都該上折子稟報皇上,然後交由有司衙門定罪,爺不能打死他啊……”

“咕咚”一聲,卻是桑綠枝身子一軟,從椅子中滑到了地上,她一開始隻以為陸雲逍是被周陵激怒,所以忍不住揮拳相向發泄怒氣。然而從暮雲這一聲喊,她才知道對方真的是想活活打死周陵。連周陵他都敢毫無顧忌的打死,那自己……一直站在周陵這一邊的自己還有好嗎?

好在被暮雲這一聲喊,陸雲逍似乎終於恢複了理智,提著腦袋已經被揍得比豬頭還大的周陵向門邊一扔,他頭一次在下屬官員的麵前露出了皇親國戚驕橫的一麵:“來人,把這卑鄙小人給我拖出去綁了,若是活著,就等回京我奏報皇上之後再給他定罪;若是死了,死了就死了吧,反正這樣的人渣活著也是禍害。”

兩位副欽差一起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暮雲,隻可惜這小廝雖然阻止了主子下毒手,卻對整件事情一無所知。因看向朝雲,心想你是死人啊?怎麼就由著爺把人揍成了這個樣兒?若是真打死了,你怕那些禦史不來參他?

被暮雲一瞪,朝雲終於也回過神來,連忙湊上來小聲道:“爺,周大人雖然人品低下卑劣,但……但他畢竟還沒有這樣做,這……這也算是罪行未遂,爺莫要和他太較真兒了。”

“罪行未遂?”

陸雲逍的目光冷冷在兩位副欽差身上掠過,隻看得他們都不由自主低下頭去,他譏誚一笑,沉聲道:“如果不是我忍不住氣動了手,兩位大人是不是就要附議周陵的主意了?是不是在你們心中,為了朝廷和太醫院的體麵,奪一個弱女子的功勞實在算不得什麼無恥的事?”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11:39 PM


第七十五章 我才不是為了她

“大人,下官並不敢這樣想。周陵人品低下,竟然想出如此卑劣歹毒的計謀,下官剛才也是氣得目瞪口呆,一時間都忘了反應。”

這會兒不表忠心,更待何時?王大人和劉大人心裡非常清楚:周太醫是治好了皇帝的病不假,但是再怎麼,他也只是一個太醫。能和小侯爺這個被皇上捧在手心裡欣賞重用愛護著的國舅爺比嗎?

陸雲逍大概也是揍了周陵一頓,心氣順了些,因此即使知道這兩個傢夥是見風轉舵,也沒有戳穿,只是哼了一聲,淡淡道:“維護朝廷和太醫院的體面威信固然重要,但這要靠你們自己爭氣,所謂食君之祿擔君之憂。若是都像周陵這般,動不動就想著奪別人的功勞為自己所有,以這個來維護朝廷和太醫院的體面,那這份兒體面,我看還是不要的好,我想,皇上大概也不希望朝廷的體面是這樣得來的。”

兩位副欽差早就站起了身,此時微微躬身諾諾應是。卻見陸雲逍又把目光轉到剛剛從地上爬起的桑綠枝身上,盯了她許久,直盯得人家這一朵嬌弱的白蓮花又忍不住身子發軟,想往地上出溜,他才冷笑一聲道:“桑院正真是家門不幸,竟然養出了你這樣一個女兒。我活了二十多年,從不打女人,但今天差點兒就為你破了例。你給我聽清楚了,你和夏娘子的那個賭,當日我是證人,如今既然你輸了,就利利索索的把這個賭結了,若是還想攛掇著你這周叔叔耍什麼花樣,我不介意為你破例。”

這最後一句話如果不聯系前文,還當真是有點曖昧,只是桑綠枝此時早已是心碎欲絕羞憤欲死,因垂首委屈哭道:“是,我……我知道,我會找她把這個賭結了。”

說到這裡,便覺著一陣委屈心酸,因悲從中來,更是淚如雨下,當真梨花帶雨我見猶憐,連朝雲暮雲都覺著爺這麼毫不留情的對待一個女孩兒家,確是有些過分了。但陸雲逍卻似鐵石心腸一般,竟絲毫不為所動。慢慢走回椅子上坐下,銳利目光在眾人面上掠了一圈,方揮手道:“行了,你們下去吧。朝雲,夏娘子還在汜水縣,你去通知她一聲,叫她過來收賭帳。”

“是。”

朝雲低眉垂眼的答應著,心道狠,太狠了,我們爺這是往桑姑娘心裡插了一刀,接著他還使勁兒絞了一絞啊。嘖嘖,以後再有誰敢和我說我們爺是風流人物我跟他急,有這麼不懂憐香惜玉的風流人物嗎?

待到所有人都退下了,暮雲才從朝雲口中知道了事情真相,眼看著好兄弟急急去尋夏清語了,他想了想,便重新去廚房端了茶過來,進門後見陸雲逍猶在生氣,這忠厚小廝連忙道:“爺別氣了,為那麼個卑鄙東西氣壞了身子,不值得。”

陸雲逍冷哼道:“我自然不會為了這麼個卑劣玩意兒生氣。我只是想,太醫院如今成了什麼地方?怎麼連這樣的渣滓都冒出頭來?”

暮雲笑道:“周太醫治好了皇上的病,又怎麼可能冒不出來?爺看他可像是一心鉆研醫術淡泊名利的人?”

陸雲逍愣了一下,接著嘆氣道:“你說的沒錯,恰是他這種人,才容易冒頭呢。”說完手指敲了敲桌子,沉聲道:“一想到皇上和貴妃的安危竟然是和這樣的人渣息息相關,我心裡就不舒服。你道我剛才為什麼揍他個半死?難道只是因為他要搶那個女人的功勞?哼!這主意雖然卑鄙,但我又怎會為了那女人就大動肝火?我生氣的是,他今日既然會為了一份功勞便有這樣卑鄙主意,那麼來日是不是有人許以他名利富貴,他也敢暗害皇上和貴妃?如此貪婪小人,怎可留著為禍?”

暮雲心想:爺啊,您就不用多解釋了,奴才都明白,說是不為了大奶奶,這話您都不覺著誅心嗎?奴才知道您不是對大奶奶還有餘情,您只是看不得別人當著您的面兒就敢這麼算計她罷了。

心中想著,嘴上卻不敢說出來,只能順著陸雲逍的話道:“是,爺說的都對。回京後只要您稟報了皇上,想必皇上也不會留這麼個人在太醫院裡了,所以爺就放心吧。”

“嗯。”陸雲逍點點頭,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微苦澀卻有回甘的茶味兒讓他心情舒暢了些,抬起眼,小侯爺忍不住微笑道:“我如今倒是有些兒好奇,不知道那女人會要什麼做賭注了。當日她們打賭,還是我提的建議,這賭注要等輸贏見分曉後再說。唔,要不要去看看呢?”

暮雲斜睨了主子一眼,暗道爺啊,您要是不怕跌份兒您就去唄。嘖嘖,也不知道是誰在昨晚才和大奶奶說過相見爭如不見的。

正想著,便聽陸雲逍嘆了一口氣,搖頭道:“罷了,既是相看兩厭,何必再相見?”

暮雲忍不住就肅然起敬了,暗道我果然還是低估了爺,真不愧是我的主子,到底這點定力和決心還是有的。想到這裡,正要贊嘆幾句,就聽陸雲逍又自言自語道:“反正朝雲那廝不會錯過這件事,嗯,我可以等他回來問問結果就好了。”

暮雲於是就把那幾句贊嘆的話重新憋回了肚子裡:鬧到最後,還是忍不住要關心啊。

“收賭帳?你們爺竟然還沒忘了這一條,嘖嘖,我是不是該去好好謝謝他?”

進了欽差行轅,看著四周還算熟悉的景象,夏清語的心情別提有多燦爛了:算陸雲逍那傢夥有良心,她這些日子忙著做藥和規劃未來,壓根兒就把這件事給忘到了腦後去,不是他提醒,這個賭還真是虧大發了。

桑綠枝早已經等在房裡,既然陸雲逍發了話,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桑姑娘已經有了要被狠狠宰一刀的覺悟,只是這口氣實在咽不下。因有心要吵鬧一場,然而想起之前周陵被打的死活不知的模樣,心下又不禁膽寒起來。於是在屋裡踱來踱去,忽一眼看見在門邊站著的阿醜,不由就是氣往上湧,過去一腳踢在他膝蓋上,怒吼道:“你在這裡木頭樁子似得做什麼?看我怎麼丟人現眼嗎?”

阿醜沒言語,只是將身子挪到門外,桑綠枝忽地想起當初把他留在桃花村那個小院裡刺探消息的事來,再想一想,這混蛋不但沒探聽消息,反而在自己和周陵上門的時候,他竟也沒跟著自己走,反而還在那裡幫著人家忠心耿耿的幹活兒,於是氣更不打一處來,伸手一指院子的青磚地,咬牙吼道:“給我去那裡跪著,我不叫你起來不許起來。”

阿醜對這些遷怒早就是習以為常,聽見這話,也不出聲求饒,就如同沒看見太陽有多猛烈似得,下了臺階走到院子裡直挺挺跪下,這裡桑綠枝看見他抬頭挺胸的跪姿,更是惱火,咬牙切齒道:“吃裡扒外的東西,我知道你要看我丟臉,哼!我就讓你更丟臉。”

桂花心中同情阿醜,卻是一句話也不敢說,知道自家姑娘正是在氣頭上。因只好默默祈禱,暗道夏娘子啊,你趕緊過來吧,怕是要把這事兒完了,阿醜才能起來呢。

被她在心裡念叨著的對象此時正在和朝雲白蔻嘮叨著要什麼樣的戰利品。依照夏清語的心思,當然是要銀子最好了。白蔻卻是比她還狠,嘿嘿笑道:“若是要銀子,奶奶能要多少呢?那是個離家出走的,身上難道還能帶著萬兒八千銀票不成?叫奴婢說,她不是和江家關系厚密嗎?江家雖是在舟山,然而在杭州蘇州也必定是有人脈的,倒不如讓她給咱們一個鋪子,反正奶奶是要開醫館的。”

別說夏清語,就連朝雲這個臉皮厚心腸黑的都嚇了一跳,看著白蔻道:“好嘛,你如今跟著奶奶,倒是學的心狠了。一間鋪子?杭州蘇州那繁華地段上的鋪子,比黃金還貴吧?你怎麼好意思出口的?”

白蔻翻了個白眼,冷哼道:“當日那桑姑娘都好意思開條件讓我們奶奶輸了就不許回京城,還要立刻滾出江南,你怎不問問她怎麼好意思說出這樣狠的話?這會兒倒怨我心狠,比起她,我算是菩薩了。”

朝雲還要再說,卻見夏清語擺擺手,沒好氣道:“行了,這事兒我自己考慮,你們兩個都給我消停些。”話音落,三人已經到了院子外,朝雲抬頭看了看院門上嵌的白石匾額,笑著道:“就是這裡,大奶奶請進。”

“好。”夏清語心中高興,興沖沖跨進門,一邊想著這麼大的太陽,曬得我頭都昏了,必得多給她要些銀子才成。

剛想到這裡,便愣住了,目光落在直直跪在院中的阿醜身上,她轉頭看著朝雲,疑惑道:“這……這是做什麼呢?”

朝雲也愣住了,撓撓頭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哎喲阿醜,快起來,這麼毒的太陽,你這是曬了多長時間?桑姑娘也真是,無緣無故又罰你做什麼?”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11:43 PM


第七十六章 你想賴賬?

桑綠枝也沒想到朝雲竟然會跟著夏清語過來,見他去扶阿醜,心中略覺不安,暗道這下壞了,他定然以為我是狠毒之人。本書由然而轉念一想,自己在陸雲逍面前,早已經沒什麼形象可言了,就是讓朝雲知道自己狠毒又如何?這會兒還需要在乎這個嗎?

於是便倚在門邊,淡淡道:“他是我的奴才,我想怎麼罰他就怎麼罰他,你憑什麼就叫他起來?”

朝雲一愣,抬頭震驚的看著桑綠枝,他知道這女人不是個善茬兒,然而從前她對自己可沒有過這樣放肆的時候,怎麼這會兒竟是如同一個毒婦般,連形象都不要了?

桑綠枝看見他震驚的模樣,心中便是一陣快意,冷笑道:“從前不過是看在你們爺的面子上,給你幾分薄面,你還真以為就能對我的事指手畫腳了?你以為你是誰?你也不過是你們爺的奴才,哪裡輪得到你來管我罰不罰奴才?”

她說到這裡,就把怨毒的目光落在阿醜身上,咬牙道:“給我好好兒跪著,記著,我不叫你起來你就不許給我起來。”她說完,便得意看了夏清語一眼,見她只是呆呆的看著跪在那裡的阿醜,於是心裡終於不那麼鬱悶了,暗道你想讓這個幫過你的奴才看我被你要賭注的模樣?呸!做夢吧,恰恰是我要告訴你,敢和我作對,都沒有好下場,這個奴才沒有,你也一樣沒有,陸雲逍總不可能護著你一輩子,而我卻是太醫院院正的女兒,等回了京,我想收拾你,不過一個小指頭的事罷了。

夏清語的確是有些發蒙,她怔怔看著跪在那裡的阿醜。阿醜就是那麼跪著,挺著直直的身體,他的目光十分平靜。並沒有任何怨恨不甘痛苦,更沒有向自己和朝雲投來哀求的視線。不期然的,她腦海中便浮現出曾經和陸雲逍說過的玩笑話。她記得陸雲逍曾經說過,如果自己真的欣賞阿醜。還有一個現定賭注的的賭在等著自己。

當時夏清語的確因此而動過心,但很快這事兒就被她忘到腦後去了,阿醜始終是桑綠枝的人,不管怎麼樣,人家主僕間也不是沒有一點感情的吧?別自己自以為是的把人要過來,倒成了好心辦壞事兒。

所以在這一路上,她心裡想著的就是跟桑綠枝要多少銀子合適,壓根兒就沒想過把阿醜要來。然而此刻,看著面前那個戴著半片醜陋面具,平靜如山的男人。她忽然改了主意。

“夏娘子,你總盯著我的奴才做什麼?”桑綠枝不屑的看著夏清語冷笑:“難不成你只看見他這一半臉俊俏?你是不知道他另一半臉是什麼樣子的吧?若是看到,大概你就要嚇得逃跑了。”

夏清語抬起頭來,她平靜的看了目光如毒蛇的桑綠枝一眼,然後轉向朝雲。微笑道:“老實說,我一直覺得阿醜是一個很奇怪的人。他明明還算年輕,看他這半臉,最多也不會超過三十歲,但是他的眼中,好像什麼都沒有,那是一種……看透了滄海桑田後所余的平靜。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一半面孔被毀時給他造成了巨大的打擊,以至於他連生死萬物都不放在心上,但是……我很憐惜他,也很欣賞他。”

這番話不對桑綠枝卻對著朝雲說,似是有些莫名其妙,而且她用的是憐惜這個詞。不是可憐,同情,憐憫,那些詞雖然是憐惜的近義詞,但情感其實還是有些不同的。憐惜這種情感,通常是對自己喜愛親近的人才會用,憐愛珍惜,最起碼朝雲就知道,自己同情阿醜,但這份情感談不上憐惜。

朝雲又一次摸向了自己的後腦勺,結結巴巴道:“奶奶,您……您為什麼……這……這麼說啊?”他心想您就算真的憐惜欣賞阿醜,也別說出來啊,這不是幫他,是害他呢,桑姑娘聽見您這話,可不是要起勁兒禍禍他了?

正想著,就見夏清語一揚下巴,驕傲道:“當初我和桑姑娘打賭,欽差大人可是親自為我們做證的,贏的一方可以向輸的一方索要任何她拿得出來的東西,阿醜雖然是人,但既然是桑姑娘的奴僕,我想她是完全有權力處置的,既如此,桑姑娘,你就把阿醜給我吧。”

“什麼?”

桑綠枝和朝雲白蔻一起大叫,夏清語卻是神情平靜,只是微微挑起秀氣的眉毛,似笑非笑看向一臉不敢置信神色的桑綠枝:“怎麼?不行嗎?別告訴我你不能把阿醜給我啊。”

這一下,就連仍在跪著的阿醜也驚訝的抬起頭來,不過很快他的神情又恢復了平靜淡然,只是垂在身側的雙手輕輕握成了拳頭,顯示出他的內心並非沒有一點激蕩。

“不行。”

桑綠枝很快回過神來,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夏清語的要求:能有一個任打任罵任勞任怨還從不開口辯解的奴才是那麼容易的嗎?更何況,她知道夏清語為什麼要阿醜,越是如此,她越是不想給,既然這個女人打賭贏了自己,讓自己心裡不舒服,那自己就要讓她也嘗嘗這個滋味兒,要銀子沒辦法拒絕,但你竟然瞎了眼,敢要我的人,豈不是給你自己找不自在?活該,哈哈哈……

桑綠枝在心中狂笑,心情也驀然轉好,為了表示自己不是耍賴,她攤開手,淡然道:“你不會以為阿醜的賣身契我會隨身帶著吧?他的賣身契在京城家裡呢,所以,你若是要別的,我能拿出來就罷了,要阿醜,抱歉,恕我做不到。”

“原來是因為賣身契啊。”夏清語點點頭,表示理解這其中的為難,但是旋即她就笑開了,悠然道:“沒關系,當日咱們打賭,陸雲逍就在旁邊,他是證人。今日你把阿醜給我,改日回京之後,你把阿醜的賣身契給他就是了。”

“你……什麼意思?”桑綠枝瞪大眼睛,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果然,就見夏清語驚訝道:“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桑姑娘竟然不懂?就是在這裡,我把阿醜帶走,至於他的賣身契,等你回京後打發人送給陸雲逍就完了,其他的,沒你什麼事兒了,咱們的賭債也就兩清,從此後誰也不欠誰的。”

她說完,生怕桑綠枝還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似,轉過頭對朝雲道:“這話你替我帶給你們爺,就說桑姑娘把賣身契送過去後,讓他直接撕了吧,另外,奴籍也麻煩他走走門路,給阿醜注銷了。唔,這話你可以幫我帶過去吧?”

“這個……帶話當然沒問題,只是奶奶,其實也不用撕毀或者注銷奴籍的,那個……到時候您在這裡落腳後,打發人去侯府報個信兒,奴才派人把阿醜的賣身契送過來……”

不等說完,便見夏清語搖搖頭,微笑道:“我不想讓阿醜再做奴才了,不管他會不會留在我身邊,總之,你就幫我把這話帶給你們爺就成,其他的,不用你管。”

“那……行吧。”

朝雲只覺得奇怪,暗道奶奶真是太大度了,這……好好兒的要人不要錢,如今連賣身契也不要,她就不怕阿醜跑了?唔,不對,聽她這話裡意思,她根本不在乎阿醜會不會留下來服侍她,她就是想讓這小子回復自由身,這就難怪她不在乎賣身契了。只是……只是她怎麼會變得這樣好心?在府裡那會兒,她什麼時候還把奴才的賤命放在眼中?怎麼……怎麼這被休後,就變成菩薩心腸了?難道是自己吃了很多苦頭,所以一顆心也軟了?

朝雲百思不得其解,那邊桑綠枝已經要氣炸肺了,話說到這份兒上,她是再找不到理由不把阿醜給夏清語的,畢竟當日打賭時,陸雲逍也在一旁作證。只是她就是不想讓這個女人如願,因此不管不顧的揮著手大叫道:“不行,就是不行,阿醜是我用得順手的人,你別奪人之美,你……你隨便要什麼,就是不能要他。”

“你想賴賬?”

夏清語臉上的笑容瞬間消散無蹤,冷冰冰看著桑綠枝:“要不要我請陸雲逍過來給我評理?不過桑姑娘應該也知道吧?你們就要啟程回京,他這會兒恐怕不大得閑兒,若是真因為這事兒而把他叫過來,萬一惹得他心煩了,還真不知會出什麼事情呢。他雖然不打女人,可如果有的女人太討厭,討厭的超過了他的底線,那傢夥會不會維持這種風度還真不好說。”

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來的路上朝雲早已經繪聲繪色的把陸雲逍痛揍周太醫的事情告訴了夏清語。說一點兒感動都沒有,那是假的,不過也就是這樣了。夏清語很清楚,陸雲逍之所以會這樣暴怒,固然有自己的一點原因,然而最主要的,還是他受不了這種卑鄙小人罷了。

但是眼下,這事兒帶給她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最起碼剛剛還大吼大叫如同潑婦的桑綠枝這會兒就萎了,看著她那一臉如同吃了大便似得鍋底黑臉色,夏清語心情真是好極了,這種時候再想起陸雲逍,她就覺得渣男似乎也不是那麼渣了。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11:45 PM


第七十七章 北匈可汗

“看來桑姑娘也是不想麻煩欽差大人對不對?既如此,那我就把阿醜帶走了。”因為心情好,於是對陸雲逍的稱呼就變成了“欽差大人”,聽得朝雲在旁邊直吐舌頭,暗道誰說爺和奶奶個性一點兒都不像的?他們倆明明都擅長變臉功夫。

桑綠枝確實不甘心,但她更不敢讓陸雲逍過來,對方之前在揍完周陵後說的話,還在她耳邊餘音繚繞呢,以至於她一點兒都不懷疑夏清語這是在嚇唬自己。到最後,她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女人帶著阿醜揚長而去。

看見自家姑娘面色陰狠的轉身回房,桂花臉色一片慘白,盡量把自己縮到角落,一點兒聲音不敢發出來,好在桑綠枝這會兒也沒心思拿她出氣,才讓小丫頭逃過一劫。

而清雲院的陸雲逍聽了朝雲的稟報後,也是有些吃驚,他沒想到夏清語真把阿醜要走了,這女人竟然會舍了銀子,要走一個沒什麼用的奴才,還是一個毀了半邊臉的奴才。她就是單純的好心?還是因為要阿醜有別的用處?

一邊思慮著,腦海中不自禁便浮現出阿醜那一半沒有毀掉的容貌,那是極清俊秀美的半張臉,五官精緻如畫,一瞬間,陸雲逍覺得心裡有點不舒服。

“爺,京城來的人,皇上有密旨給您。”

正輕輕敲著額頭試圖把這一絲不快趕出腦海,就聽暮雲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陸雲逍抬起頭,果然就見一個風塵僕僕的禦林軍副將走進來,先行過參拜大禮,然後才恭恭敬敬用雙手呈上一封火漆封口的密旨。

陸雲逍接過來打開一看,眼睛刷的就亮了,微微點頭,對暮雲道:“你給劉副將安排個休息的地方,他明天和我們一起返京。”

暮雲答應一聲出去了,這裡朝雲連忙閃身進來,看見陸雲逍面上笑容,他連忙近前陪笑道:“可總算是看見爺露出笑模樣了,也不知皇上給了爺什麼好東西?”

“不是好東西,是一個好消息。”

陸雲逍輕輕將密旨折疊,慎重揣進懷中,微笑道:“皇上得到確切消息,北匈可汗巴圖明已經秘密潛進我大陳境內,雖然不知他所圖為何,但皇上要利用這個機會,將他一舉擒獲,如此一來,北疆之患將不費一兵一卒就得到完美解決,你說,這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朝雲整個人都愣住了,接著才一個高兒跳起來,嘿嘿笑道:“天啊,那個巴圖明是得了什麼失心瘋,竟然敢跑到咱們大陳來送死?太好了,嗯,奴才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就是讓爺這一路北上,也多注意打探這個巴圖明的行蹤對吧?”

陸雲逍點點頭,但隨即面上笑容斂去,皺眉道:“巴圖明絕對不是得了失心瘋,自從五年前他以未及弱冠之齡登上汗位後,短短五年來,北匈的國力兵力便比過去強盛了幾倍,這是一頭猛虎,絕不是缺心眼的野豬,能讓他不惜孤身犯險來到大陳的,必定是有天大的圖謀,我要提醒皇上,不能只看到這其中的好處,也得多注意一下巴圖明的目的。”

朝雲見他鋪開了摺子,連忙笑道:“奴才覺著,皇上英明神武,這問題他也肯定會想到的,倒用不著爺特意提醒。再說了,就算提醒,咱們明日就啟程回京,回到京城,爺見了皇上,有多少話不能說的呢?”

陸雲逍一想:也是,皇帝姐夫那是什麼人?比自己還精明的,他能想不到這個問題?於是收了摺子,接著見暮雲走進來,稟報說一切都安置妥當,他便把這事情說出,朝雲和暮雲是他的心腹,既然是要訪查巴圖明的蹤跡,就必得動用皇家密探,指望著陸雲逍一個人四處傳信收信是不可能的,這方面暮雲又遠比朝雲能幹,因把這事情也說給他聽了。

暮雲那般沉穩的人,聽見這話也不由得一陣熱血沸騰,陸雲逍一看他也有信口開河之勢,連忙揮手阻止,對兩個小廝道:“行了,你們去收拾吧,明天就要回京,看看還有沒有什麼遺漏的。”

兩人依言退出,這裡陸雲逍便自己坐在椅子中,腦海中回想著已知的巴圖明的資料,以期通過推測這北匈歷史上最年輕有為的可汗的性格來找出他潛進大陳可能的目的和路線。

北匈可汗巴圖明是在十八歲那年繼承汗位的。傳說此人生性殘酷嗜殺,有萬夫不當之勇,幼年便隨北匈國師學文習武;十三歲隨軍出征,跟隨北匈老將巴爾藍夜剿滅了北匈周圍的江之和魯南兩個小國;十五歲掛帥,不到兩年時間,就將北匈境內不服可汗的部落全部收服,可以說,這是一位能征善戰,允文允武的少年可汗,就連自己那英明的皇帝姐夫,也絲毫不敢因為對方年輕就小瞧他。

不過巴圖明成為可汗後,卻不知為什麼一改從前的暴虐冷酷作風,他允許周邊小國向他稱臣,而不再施行從前鐵血滅國的政策,據說這個改變乃是受他的閼氏所影響,聽說北匈閼氏是一個賢德善良的女人,她雖然不是任何國家的公主,卻依然得到了北匈子民的愛戴。

只是大陳皇帝和陸雲逍卻對這個小道消息全都嗤之以鼻,從某些方面來說,他們和巴圖明是一路貨色,胸中都有著淩雲壯志,這樣的人,又怎可能會因為一個女人而改變?根據巴圖明的性格和以前那些“斑斑劣跡”,他們有理由相信,那頭貪吃的猛虎已經不滿足於剿滅那些小國,他應該是把目光投向了富饒遼闊的大陳和國勢強盛的西夏,而這幾年的懷柔舉動,不過是為了迷惑這兩個國家的皇帝罷了。

蕭關作為臣民口中的英明天子,當然不會上這種當,也所以,才會有他在禦花園中對陸雲逍說的那番話,就如同巴圖明對大陳抱有巨大的野心一樣,大陳皇帝對北匈那片廣袤的草原和豐富礦藏也早已是垂涎三尺了。

正推測著,忽聽外面朝雲的聲音報說宋儒謙來了,陸雲逍這才向椅子背斜斜一倚,暗道這老傢夥從回了欽差行轅後就沒來見過我,今天跑來是做什麼?總不會也是想說周陵那些話吧?奇怪,他就不怕被我打死?

一面想著,就見宋儒謙已經走進來,他便似笑非笑的看著對方,淡淡道:“宋大人怎麼有空過來我這裡?你不用照顧周太醫了?我聽說他沒死不是嗎?”

宋儒謙苦笑一聲:“大人,怎麼聽您這話的意思,周太醫沒死您好像還挺不開心的?”

“嗯,是有點兒。我倒真盼著他死了,豁出去回京我讓皇上打一頓,也省得他這個害群之馬繼續在太醫院裡橫行霸道的。”陸雲逍終於坐正了身子,宋儒謙的話表明他不是沒有眼色過來找踹的。

宋儒謙抹了抹額上的汗,暗道這就是皇親國戚的霸道啊,以後誰再特麼說壽寧侯府的陸小侯爺驕傲清高正直仁義從不仗勢橫行我跟誰急,瞧瞧瞧瞧,現在不是拿出國舅爺草菅人命的嘴臉來了?

心中這樣想,嘴裡當然不敢真的這麼說,又不是活膩味了。因便坐下道:“大人,我知道周太醫之前的事兒做的不對,只是他所思所想,好歹也算是有一點道理,我不信大人您會看不出來這其中利弊……”

陸雲逍一揮手,制止了宋儒謙的求情,冷冷道:“我當然知道他說的有道理,我也知道這其中的利弊。”

“那大人為什麼還……”宋儒謙是真的震驚了,他知道陸雲逍其實能想通這其中的關節,但他沒料到對方竟會這麼痛快就承認,既如此,他打周陵就有點霸道冷血了。

陸雲逍也知道宋儒謙是怎麼想的,考慮到此人雖然愛面子又護短,但總算在這件事的立場上沒有和周陵沆瀣一氣,還算有點兒良心,更何況他又是和父親有些交情,因此小侯爺站起身,淡然道:“這些我全都知道,但我也知道,周陵並不是真為了這些才要去搶夏清語的功勞。他就是喪盡天良,想把夏清語的功勞占為己有,想憑借這份功勞在太醫院更上層樓。什麼朝廷體面太醫院的威嚴,不過都是他為了遮掩一己之私的藉口罷了,所以我不但要揍他,還要往死裡揍,宋大人明白了嗎?”

宋儒謙看著陸雲逍,明明這年輕人臉上微微綻著笑容,但他就是覺得自己身子有點冷:原來是因為這個,原來他是真的對周陵起了殺機,就因為周陵的貪婪卑鄙,好吧,說起來這也正常,如果自己是夏清語,恐怕也恨不得周陵趕緊去死,但是……這事兒由陸雲逍來做,就是讓人忍不住膽顫心寒。

到這個地步,宋儒謙也知道求情是沒用了,因隨便拉扯了兩句閑話,便逃也似的離開了清雲院,他想他回去後一定要告訴太醫院的同僚們:媽的以後惹誰也千萬別惹到這位小閻王的頭上去。對了,還有桑老哥,得讓他好好管教管教那個任性的女兒才是,不然只怕倒貼再多的嫁妝,都嫁不出去了。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11:47 PM


第七十八章 找鋪子

“你親眼看到的,欽差隊伍離開杭州了?”

夏清語和白蔻白薇現在還是住在客棧中,因為阿醜跟著來了,於是便多訂了一個房間,從這一點上說,阿醜的待遇比她們三個加起來都要好,因為他是單住。

“是,我親眼看到的。”

夏清語不太瞭解阿醜,如果是桑綠枝在這裡,她就一定會覺得驚訝,因為阿醜在她面前向來惜字如金,例如這個問題,他既然回答了“是”,就絕不會再多說半個字。

“太好了,總算這事兒是塵埃落定了。瘟疫也沒有肆虐起來,如今稀稀拉拉幾個病患,應該也很快就會康復的。”夏清語大大的松了口氣,把胳膊往椅背上一放,然後頭枕了上去,嘟囔道:“真是的,為了這場瘟疫,好好兒一個端午節也沒過,粽子都是陸雲逍送過來的,咱們都沒自己動手包幾個。”不管怎麼說,陸雲逍也是揍了那個周陵,所以渣男二字現在就不是那麼好出口了。

“奶奶,端午節沒過就沒過唄,怕什麼?一年裡節日多著呢,再過三個多月,就是中秋了,到時候咱們自己做月餅,江南這邊的水果也多,咱們買些葡萄鴨梨,一邊賞月一邊吃,豈不好?”

“月餅啊。”夏清語的口水快要流下來了,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嘿嘿笑道:“沒錯沒錯,我竟忘了月餅這回事兒,唔,不知道這裡的月餅是什麼餡子的,嘿嘿!到時候我要弄雲腿餡的,五仁餡的,蓮蓉蛋黃餡兒的,還有棗泥,豆沙……”

白蔻白薇愣愣地看著自家主子在那裡扒拉著手指頭如數家珍,就連一向平淡如水的阿醜,眼睛也有點發直,最後直等夏清語念叨完了,白薇才咳了一聲,小聲道:“奶奶,離做月餅還有三個多月呢,在這之前,咱們是不是該把落腳的地方找好?如今咱們手裡也算是有點錢了,不如去找家鋪子,奶奶不是要開醫館嗎?最好地方能大一些,咱們還可以順便經營點藥材。”

“對啊,我怎麼把這件事兒給忘了。”

夏清語一拍腦袋:“好,既然欽差都回京了,那咱們今天好好休息下,明天就去街上踩盤子……”不等說完,就見白蔻白薇都伸手扶額,無奈叫道:“奶奶,拜託這種話您少說幾句吧,讓人聽見,還以為咱們是強盜土匪呢。”

夏清語嘿嘿笑了兩聲,沒理會兩個丫頭,而是轉身認真看著阿醜,沉聲道:“當日把你要來,只是看不得你在那女人手底下受欺負。現在想想,這事兒其實……不知道做的對不對,我心裡並不把你當做奴才的,就像對待白蔻白薇,我也只是把她們當姐妹待。實在是……那個情勢下,我若不把你要來,你就逃不開那女人的毒爪。那個……阿醜,你不要生氣悲觀,以為我也是不把你當人看,才會把你當做賭注般從桑綠枝的手裡要過來。”

阿醜露在外面的容貌是很俊俏,但從來都是沒有什麼表情的,但此時,他優美的唇角竟然微微上翹,露出一點笑容,然後輕聲道:“我雖笨,卻不是好歹都不分。”

“啊,你能理解就太好了。”夏清語拍拍巴掌,然後又正色道:“當時我和朝雲說的話你應該都聽到了,其實我不想你給我做奴才的,你的賣身契和奴籍都有陸雲逍幫忙銷毀,所以從現在起,你就是自由身,可以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之所以現在和你說,是因為欽差隊伍不走,我怕你又遇上桑綠枝,你太聽話了,萬一我放你自由,結果你又被她誑了去受苦,這我可受不了。”

阿醜澄澈的目光中添了一點溫柔,看著嚴肅認真向自己解釋的夏清語,忽然又是輕輕一笑,搖頭道:“我暫時……還不想回家,也沒有地方去,既然奶奶要了我,我自然就是你的人,你把我當奴才也好,不當奴才也好,反正我就想替你做事,你供我吃飯穿衣就好,我不要月錢的。”

這可以說是夏清語聽到阿醜說的最長的一段話了,就連桑家,他們買了阿醜三年,也沒有人聽他說過這麼長的話,所有人都以為這個被毀了容貌的奇怪男子是天生沉默寡言,卻不知他並非不愛說話,只是沒有遇到值得他多說話的人而已。

杭州和蘇州都是夏清語最喜歡的城市,蘇州有舉世聞名的園林,杭州有浪漫唯美的西湖,所以當初在決定去哪個城市開醫館的時候,她還曾經猶豫不決過。

只是沒想到,連串事情的發生,就將她留在了杭州。而且幾天大街小巷的逛下來,她才發現杭州的園林並不比蘇州少,但那都是私人園林,自然不可能出現售票參觀的事情,所以她也只能望園興嘆。

每到這時候,她就想起白蔻白薇曾經說過的侯府那座園子,聽兩個丫頭的描述,那還是陸明珠剛剛成為皇貴妃時,因為無上恩寵,所以第二年的正月十五,方求了皇帝下特旨許她回家省親。

據說,皇貴妃在家不過是住了半天,然而為她造的省親園子卻是整整建造了將近一年,整座園子說是天上仙境都不為過。

這話聽得夏清語口水橫流,暗道這不就是架空版紅樓夢嗎?元春那還只不過是一個賢德妃而已,這陸明珠可是真正的皇貴妃啊,相當於副後的說,那園子的規模肯定要比大觀園還要更加宏大吧?可惜不對外開放,離府之前也不知道有這麼處所在,渣男給的限制時間又太短,不然說什麼也要逛一逛再走嘛。

當然,現在夏清語是不去肖想那座園林了,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大街小巷那些或出租或出售的鋪子上,只是幾天走下來,並沒有讓她看中的地方。

依照夏清語的心思,是盼著能找到一個大宅院,也就是前面開醫館藥鋪,後面是私人住宅的地方,如此就可以將自己四人的衣食住行一次性全部解決掉。

這樣的地方不是沒有,然而卻都是在偏僻的地段。大奶奶如今手裡有錢心裡不慌,當然想找一個好地角了,反正手裡有幾千兩銀子呢。

這一天又是一無所獲,眼看天近黃昏,四人不得不往回走,經過富貴大街的時候,夏清語忽然停住了腳步,死盯著遠處一家店鋪的招牌,眼睛都挪不開了。

富貴大街當真是名副其實,在整個杭州城那也是排的上號的商業繁華地段,當然,能在這裡開鋪子的,那都不是簡單人物,站在街口看過去,就能看到二三家醫藥鋪子,這都是在杭州城頗有口碑的大醫館和百年老字號,所以最開始,夏清語真是想都沒想過要把這裡作為自己事業的起步點,不是買不起,而是因為競爭太激烈了,自己雖然是神醫娘子,但真正認識她的人卻沒幾個,她也不想用這種名號來賺噱頭,她畢竟不是真正的神醫娘子,而不可治的病又何其多?萬一讓大家對她抱有過高的期望,最後卻發現她也只是尋常大夫,那種失望心理甚至可以毀掉她的事業。

如今站在這裡,她也不是看中了哪家鋪子,她盯得那塊招牌,是“樓外樓”的招牌。

“一直只知道杭州的樓外樓出名,在京師,在路上,都不斷聽人提起過,只是咱們還沒有吃過這裡的飯菜呢,不如……進去嘗嘗?”

夏清語猶豫了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轉頭看著白蔻白薇和阿醜徵求意見,卻見幾個人都忍不住笑了,搖頭道:“奶奶對吃的真是上心,一頓晚飯罷了,前幾日不都是湊合著在客棧裡吃的嗎?怎麼今兒卻想起去樓外樓了?那裡一餐飯,沒有個二三兩銀子能下得來嗎?快走吧,再晚了,天都黑了,這裡離咱們客棧還遠呢,又沒帶燈籠。”

以往要是這麼說,夏清語也就打消主意了。然而幾日忙碌奔波下來,並沒有找到自己心目中理想的鋪子,她這會兒正覺得有些沮喪。因此饞蟲在心裡一翻騰,這忍耐力就有些下降,掙紮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讓饞蟲占了上風。此時聽見白薇這麼說,便昂起頭道:“怕什麼?沒有燈籠就買兩盞,反正杭州城晚上有夜市,要到後半夜才宵禁呢,咱們吃一頓飯能用多少時間?這幾天一無所獲,要是再不吃點好吃的,我鬥志都要垮了,決定了,就去樓外樓吃飯,你們都是我的手下,自然要聽我的。”

白蔻搖頭笑道:“罷了,奶奶也只有這個時候兒才能想起自己是主子,既如此,恭敬不如從命,難道我們就不盼著吃好的嗎?”

阿醜也有些好奇的看著夏清語,雖然相處了好幾天,但他還是覺得,自己並不十分瞭解這位新主子,只覺得世上怎會有這樣的女子?如此堅強,樂觀,從容,又醫術超群,偏偏還很謙虛,總之,夏清語是個他從沒見過的多樣化的女人,但是這些並不會讓人心裡產生只可遠觀的肅然崇敬之情,而只會覺得她十分親近。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11:50 PM


第七十九章 好地段
       
就如此時,四人終於到了樓外樓,因為有三個女人,所以夏清語這鐵公雞今天還真是豁出去出了一點血,她要了樓上一個雅間,坐定後就捧起桌上用娟秀小楷寫的菜單和白蔻白薇嘰嘰喳喳商量起來。

三個女人研究了好一會兒,終於敲定了飯菜,這時候夏清語又問阿醜喜歡吃什麼,以往這種問話是可以忽略不計的,阿醜的語氣全是“隨便”,然而今天,不知為什麼,他微微垂頭不語,似是猶豫了一會兒後,才小聲道:“好像有烤羊腿,我們可以要一盤嗎?”

“烤羊腿?”

夏清語眼睛又放光了,深吸了幾口氣,果然于周圍的飯菜香氣中聞到了一縷燒烤的焦香,她沖阿醜豎起大拇指:“好樣的,還是阿醜你的鼻子靈,哎呀從來了……這裡,咳咳,我還沒吃過燒烤呢,什麼一盤?烤羊腿都是論條的,咱們乾脆要一整只來。”

“一整只?”白薇嚇了一跳:“奶奶,咱們哪吃得完啊?”

“吃不完帶回去嘛。”夏清語一點兒也不覺得在樓外樓這種高級地方談論打包是不是太損傷形象,直接拍板做了決定:“就要一整只烤羊腿,我饞了。”

白蔻白薇和阿醜都忍不住笑起來:這位主子當真是率性可愛。連阿醜這樣淡然沉默的人,自從和她們在一起後,話也多了不少,此時聽見夏清語說她饞了,他就忍不住笑道:“既如此,奶奶不該在杭州,你應該去揚州才對。”

“為什麼應該去揚州?”

夏清語不解,白蔻白薇也不明白,卻聽阿醜微笑道:“常聽說揚州小吃是天下第一等的,奶奶如此好吃,豈不是應該去揚州?”

白蔻笑道:“罷了罷了,似奶奶這等吃貨,去揚州?只怕開醫館藥鋪的錢還不夠給她買吃的……”

不等說完,就被夏清語輕輕捶了一拳,聽她佯怒道:“在你心裡,我就是這麼個胡吃海塞的?要真那麼吃,我如今還能保持這楊柳細腰的身材?”

白薇也笑道:“吃貨還是奶奶自己說的呢,再說,奶奶身段雖好,這腰嘛……”

“腰怎麼了?”夏清語怒瞪,企圖用主子威嚴壓迫忠心耿耿的丫頭莫要直言不諱,只可惜,她素日形象早已深入人心,此時這份壓迫根本沒用,就聽白薇咯咯笑了兩聲,然後才搖頭道:“腰自然是楊柳細腰,不過這楊柳怎麼著也要是長了十年的楊柳樹才對。”

“我去啊,叔能忍嬸都不能忍了。”夏清語拍桌子,作勢要收拾白薇,恰在此時,就聽見外面小二悠長的聲音響起:“客官,菜來了。”

於是幾人立刻正襟危坐,這邊小二進了門來,手裡托著一個大木盤,目光卻忍不住在幾人身上掃了一下,暗道我在這裡幹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看見這樣樂呵的客人,尤其還是幾個女人,這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什麼時候女人也可以這樣放肆了?

心中想著,面上卻仍是帶著笑容,將飯菜一一放下,一邊報著菜名:“這是東坡肉,這是醋溜小白菜,這是西湖醋魚,我們店裡的招牌菜……”

等到將飯菜都報了一遍,小二才又笑道:“還有一條烤羊腿,那卻要在火上再烤一刻鐘才能全熟,客人耐心等一等。”

夏清語連忙道:“等一等不怕,但是要好好兒的烤,外焦裡嫩才最好。”

小二傲然一笑道:“客人放心吧,咱們這店裡烤羊腿的大廚還是當年從北匈逃回來的,他原本就是個廚子,被虜去草原後,還是做廚子,學了不少北匈那邊的吃食,別的也就罷了,咱們中原人吃不慣,但就是這燒烤,那真是不服不行,他的烤羊腿在我們店裡可是招牌一絕,若是客人多的日子,幾位這個時候兒來,根本就吃不到……”

一番話聽得夏清語兩眼放光,嘿嘿笑道:“何止是燒烤?其實北匈那邊的火鍋也很出名啊。”她還記得在自己那個歷史上,涮肉就是蒙古人發明的,想來這裡應該也不會例外。

果然,小二聽了這話便笑道:“小的知道客人怎麼想的,但不瞞您說,別看鍋子是從他們草原上傳過來的吃法,但這麼多年過去了,在這方面他們還真不行,主要是沒有咱們這裡那麼多材料,客人若是想吃鍋子,當去對面那家‘鴻運來’,那是蜀地人來開的店,他家尤其是辣鍋子,當真一絕,即便咱們江南人不喜歡吃辣,他那裡的人流也是穿梭不絕,由此可見其紅火了。”

小二這一打開話匣子,便滔滔不絕將這條街上的點心鋪子,火鍋店,綢緞莊等等給介紹了個遍,只聽得夏清語眼睛發亮,一邊嘆氣道:“可惜啊,這裡沒有適合的鋪子,不然我也不管什麼競爭了,就把鋪子開在這裡才好。”

小二聽了這話,倒是一怔,接著苦笑道:“看不出客人原來還有這個抱負,只是這裡的鋪子不說日進鬥金也差不多了,但凡不是急用錢,誰會那麼傻把鋪子盤出去啊?”

夏清語點頭,忽聽阿醜淡淡道:“日進鬥金嗎?那為什麼我們過來的時候,看見有個店面很大的鋪子是關著門的?”

夏清語和白蔻白薇都愣了,她們只顧著感嘆這條街的繁華,還真沒注意到有這樣一家關門的店面,一時間心裡不由的升起希望,但轉念一想,誰會把這個地方的鋪子關著?真不做生意的話,租也好賣也好,哪個不賺錢?倒在這裡浪費?大概不過是主人家有事關門罷了。

那小二也愣了一下,然後才恍然道:“客人是說那家鋪子啊,說來也真奇怪,那家鋪子到底是個什麼來歷,連我也不知道,聽老闆說,它一直都在那裡的,也不知道主人是誰,許多人看著眼紅,想要打聽主人家出手買下,可就是找不到,大傢夥兒看著那麼大一塊地方浪費著,心中也著急,可除了眼睜睜看那鋪子慢慢破敗,誰也沒辦法。”

“這麼神秘?”夏清語來了興趣:“不會是鬼屋什麼的吧?”

小二笑道:“客人說笑了不是?咱們這地界兒,那是人氣最旺的,憑它什麼冤魂厲鬼,又哪裡敢往咱們這裡來?大傢夥兒私底下揣測著,那鋪子主人大概是在外面遇了什麼事兒,再沒回來過,所以這塊地方也就只能這麼著了,也許再過個三五十年,有那有勢力的,能和官府套上交情,查一查這地的來歷,若超過百年以上沒人申報的話,強征了也是有的,但現在嘛,怕是還不行,萬一強征了,人家原主人冒出來怎麼辦?咱們的知府大人還是很清廉的。”

夏清語點點頭,這裡小二八卦完了,也覺神清氣爽,去廚房為他們看烤羊腿了。四人嘆息了一陣那無主商鋪,只說不知道是主人家發生了什麼變故,以至於這樣大好的鋪子竟荒廢了,又約好吃完飯從那裡經過時,要好好兒看一看,正說的熱鬧時,就聽樓下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音,當中夾著怒吼喝罵。四人座位是臨著窗子的,連忙伸頭去看,就見樓外樓外面的十幾盞燈籠下,不知為何聚集著十幾個人,正對當中一個瘦弱的身影拳打腳踢。

“怎麼回事兒?這人吃霸王餐了?那也不至於就這麼毒打人吧?會出人命的。”

眼看夏清語心中的正義蟲又開始蠢蠢欲動,伸胳膊挽袖子頗有想下去打抱不平的念頭,白蔻白薇連忙一把抱住了她,勸道:“奶奶,咱們如今是在杭州,本來就人生地不熟的,何苦管閑事?更何況,既然沒錢,老老實實吃個饅頭就是,還非要跑來樓外樓吃霸王餐,被打了也是活該,再者說,您看人家這架勢,絕不像是吃了一頓霸王餐就這樣,應該是屢教不改了吧?”

阿醜也走到窗前,默默看著那一團亂,這邊夏清語果然冷靜下來,撓頭道:“我……我就是挺反感的,一頓飯,也不至於把人往死裡打,再說,這樣打下去,真會出人命啊。不行,還是得下去管管。”

白蔻白薇這回就沒怎麼攔著,知道主子只要冷靜下來,行事便會圓融的多,大不了就是替這人付一頓飯錢唄,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不過兩個丫頭還是亦步亦趨的跟著,生怕夏清語沖撞了什麼不該沖撞的人,陸雲逍都回京了,到時候連找個替他們出頭撐腰的人都沒有。

這樣想著的時候,兩個丫頭都忽略了自己心中已經將那個不是主子的爺當做了強大依靠的事實。不過她們並沒有走出房間,因為門先被小二用身子給推開了,他雙手吃力地托著一個大盤子,上面是碩大的一條羊腿,看上去總該有十幾斤重的樣子。

“客人,烤羊腿來了,你們運氣真好,曹廚子說了,這是烤的最肥嫩的一條羊腿。”小二笑嘻嘻地表功,但夏清語這會兒哪裡還顧得上羊腿,匆匆說了一句“放下”後,便想繼續出去管閑事。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5 11:54 PM


第八十章 管閑事

白薇卻多了個心眼兒,連忙拉住了主子,一邊就問小二道:“你們樓下那是怎麼回事啊?有個人被圍著打,竟然沒人管,杭州城沒有王法嗎?”

“嗨,那個人啊,客人不用管,他自找的。”小二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發現幾位客人似是很有興趣,便微笑道:“那人原本是個大夫,是咱們杭州最出名的金針蘭老的弟子,金針蘭老你們知道嗎?是從太醫院告老還鄉的,到現在太醫院還有他老人家的弟子呢。後來他回杭州後,又收了幾名弟子,這馮金山就是他老人家的二徒弟,要說他水準也是有的,偏偏這人是個敗類,因為偷東西被蘭老逐出來,從此後就整日在賭坊廝混,每次欠債就被人家打一頓。姑娘看著他沒人理,可不是沒人理會呢,這都成家常便飯了,自作孽不可活,時間長了,誰吃飽了撐的為這麼個爛泥扶不上墻的敗類出頭啊?也就我們老闆,因為那廝曾經救過老闆的命,所以如今每次他挨打後,老闆都命人給他些飯菜吃,不然的話,就算沒被打死也被活活餓死了。”

“原來如此。”

夏清語終於把心裡的正義蟲們給按了下去,老老實實回來對烤羊腿發動進攻,一邊和白蔻白薇談論著那個被逐出門墻的馮金山,大概是因為對方曾經做過大夫的關系,所以語氣中頗多恨其不爭的意思。

阿醜也罕見的加入了討論中,卻不是因為馮金山,而是覺得這樓外樓的老闆還算仗義。因用這些街坊八卦下酒,幾個人吃得倒也痛快,夏清語發現阿醜尤其愛那烤羊腿,直吃了兩三斤肉,不由笑道:“你饒了那羊腿吧,也沒見你這麼個吃法兒,肚子要凸出來了。”

阿醜自己大概也覺得不好意思,輕輕撓撓頭,有些羞澀的笑道:“許久沒吃了,一個沒忍住,就……就吃多了些,讓奶奶和兩位姑娘見笑了。”自從跟了夏清語後,他不但話多起來,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豐富,再不復從前被夏清語評價為“看透滄海桑田”的那份冷淡平靜。

“沒事兒沒事兒,能吃是福,能吃說明胃口好。”夏清語笑著鼓勵,然後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好了,打包,然後咱們打道回府。”

白蔻開門去把小二叫進來,這小二在樓外樓幹了好幾年,還沒經歷過這種事,但是大飯店的小二,那素質也真是好,迅速拿了幾個大紙袋,幫著白蔻白薇把那些沒有湯汁的菜肴裝了。

最後剩下半條羊腿,夏清語卻犯了難,饒是她有一顆女漢子般的堅強心臟,也著實覺著背一條烤羊腿回客棧,這……這太考驗意志力,再怎麼說她也是女人啊。

正在想要不要把這個活計派給阿醜,結果就見對方從懷中掏出一把精緻的匕首,就在眾人驚訝的注視下,阿醜手起刀落,一大塊烤羊肉便應聲落到了盤子裡。

接著他落刀如雨,很快就將那羊腿削的只剩下了一根大骨頭,而盤子裡則堆滿了肥嫩焦香的烤羊肉。

“喲,這刀法都快比得上我們的大廚了。”小二沖阿醜豎起大拇指:“真了不起,您這是隨身攜帶的割肉刀?割肉刀也這麼華美講究?”

阿醜看了一眼那把匕首,大概是發現夏清語眼神有點閃爍,他沉默了一下,才輕聲道:“奶奶放心,這就是割熟肉用的刀子,沒割過別的東西。”

“呼,那我就放心了。”夏清語點點頭,見阿醜從懷中掏出一方絲帕將匕首仔細擦乾凈,然後放回懷中,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阿醜只是個奴才,他怎麼會有那麼精美的絲帕和匕首呢?她才不覺得桑綠枝會給阿醜這些東西,不然阿醜也不會痛痛快快就跟著自己走了吧。

看來這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啊。夏清語在心裡下了定論,轉念又一想,不由笑了,暗道我這不是廢話嗎?戴著一半面具的男人,就算是做奴僕,也肯定有他的故事,我是今天才知道嗎?

雖然有些好奇,但她並沒有深究,四人把桌上東西打包乾凈,付了飯錢,因為要了一條烤羊腿,所以這頓飯竟花了二兩八錢銀子,讓白薇很是心疼。夏清語這鐵公雞此時倒顯得很大方了,白薇和白蔻有理由相信,這都是那條烤羊腿的功勞。

出了樓外樓的店門,夏清語下意識的四下看了看,果然,就見在一片燈籠的陰影下,一個乞丐似得人正坐在那裡大口啃著包子,大概是發覺有人看過來,他抬起頭漠然看了一眼這邊,就繼續低下頭啃包子了。

“奶奶……奶奶,咱們快回客棧吧,還要買燈籠呢。”白蔻白薇不愧是瞭解夏清語的人,一看見奶奶這架勢這眼神,就知道她愛管閑事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總覺得,一個被逐出門墻的敗類,不應該是這個態度。”夏清語挽袖子,正色看兩個丫頭:“你們應該知道我的直覺很準。”

“是是是,奴婢們知道,但這不關咱們的事,奶奶……”

白蔻白薇的聲音戛然而止,她們眼睜睜看著阿醜大踏步走到那人面前,一揪對方的領子,就把那瘦弱的傢夥給提了起來。借著燈籠的光芒,四人這才發現對方竟還很年輕,看模樣不該超過三十歲,只是瘦的厲害。

“阿醜。”

夏清語也愣了,沒想到阿醜才跟了自己幾天,就被自己愛管閑事的性格傳染了,那從前是一個多麼淡漠的人啊,甚至可以說,比起這自暴自棄的敗類,阿醜那才叫真淡漠,這個敗類的臉上還有濃的化不開的頹廢和痛苦,人家阿醜那從前才是真面無表情。

“聽說你從前是大夫,大夫就是你這個樣子的嗎?看看你的手顫成了什麼模樣?還能摸脈嗎?看看你這眼睛,喝多了吧?是不是看人都重影?望聞問切你還能做到哪一條?因為成了被逐出門墻的敗類,所以就連謀生的手段都不要了?寧願在這裡挨打乞討度日?你還有沒有點出息?”

“完了完了,阿醜竟然被奶奶影響成了這麼個樣子,這以後的日子還能過嗎?”白蔻白薇抱頭痛哭,夏清語有時候沖動她們還不覺得什麼,但是如果連一向冷漠的阿醜都變成了這幅模樣……兩人是真覺得前途茫茫了,她們不想整天管閑事啊。

“喂!說什麼呢你們。”夏清語也很驚訝,但是很快就被兩個丫頭的話給氣壞了:“怎麼叫日子不能過了?到現在你們是缺了吃的還是少了穿的?什麼叫被我影響了就不能過了?”

三個女人在這裡辯論,其實耳朵都是豎著聽阿醜這邊動靜的。那馮金山大概也沒想到自己落魄了這麼些年,竟還會有人跑出來打抱不平,企圖對自己這個過街老鼠來一記當頭棒喝,因也愣住了,但是愣過後,他便不耐煩的一甩胳膊,怒吼道:“要你管閑事?趕緊給我滾,別打擾老子吃飯。”

“你這也叫吃飯?你這種窩囊廢也有資格吃飯?你知不知道這飯是怎麼來的?樓外樓的老闆,一直覺得你對他有救命之恩,所以才會總給你飯吃,他是好心,但你這個廢物,憑什麼就這樣心安理得的享受著人家的好心?你難道還真覺得自己是什麼狗屁救命恩人?難道當初人家沒付你診金?你是大夫,拿錢治病,難道不是分內之事?你有什麼資格心安理得在這裡享受著人家的施捨?”

“我的天啊。”夏清語目瞪口呆看著不遠處阿醜瘦削的身影,結結巴巴道:“這……這是阿醜?他……他會說這麼多話?我去啊他應該做心理醫生好嗎?這是刺激療法啊。”

白蔻白薇聽不懂自家奶奶說的什麼,卻也十分驚訝,因為這真的太不像阿醜了。

而馮金山似乎也被阿醜這幾句話說得惱羞成怒,他拼命甩動著瘦弱的胳膊,一邊喘著粗氣吼道:“我就是吃嗟來之食又怎麼了?要你管?你他媽在那裡嘚吧嘚吧說得歡,好像一幅過來人的模樣教訓我,你不就是戴了副面具嗎?你憑什麼就覺得你有資格教訓我?你知道我經歷了什麼?你知道我曾經有過什麼樣的痛苦嗎?你他媽憑什麼教訓我?你能比我更痛苦?你不就是毀了一張臉嗎?”

“相信我,這世上要比痛苦,沒有人會比我更痛苦。”

阿醜忽然嘆了口氣,喃喃說了句。只是這俗話說得好,空口無憑啊。馮金山顯然也不是那種別人說比他痛苦他就真會相信的老實頭,但是此刻,他看著阿醜的眼睛,看著那雙又恢復了平靜無波的眼睛,不知為什麼就愣住了,那種眼神他很懂,那是完全沒有任何欲念,真真正正古井不波的眼神。

這樣的眼神,他曾經看過,就在自己萬念俱灰的時候,他也從水面上看見過這樣的眼睛,但是很快,他就再也沒看到這樣的眼神,因為他生活在煙火人間,總是還有不甘,還有痛苦,還有許多許多的悔恨和難以言說的不舍,所以他濫賭,喝酒,讓自己生活的豬狗不如,以此來懲罰自己,平復心中躁動不安的痛苦。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6 09:41 PM


第八十一章 真的明白?

眼前這個忽然出現打抱不平的男人。他究竟經歷了什麼。完全有這樣的眼睛?而他既然把自己置身於整個世界之外,他的心既然已經空空如也,他為什麼又要來管自己的閑事?

馮金山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再如何,也不過是幾個匆匆過客,吼完了,叫完了,他們轉身而行,自己繼續吃包子,不可能會有任何交集。

他是這樣認為的,但是很快,在這條街上忍受了許多常人不能忍之事的馮金山就知道自己錯了,因為在阿醜之後,又有三個女人圍上來,其中一個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又疑惑道:“阿醜。你聽聽他的話,似乎,這個被逐出門墻的敗類身上很有故事呢。

“奶奶,您是大夫,不是說書的。”白蔻白薇向天翻了個白眼,而馮金山卻是一怔:“大夫?你是大夫?你是做出黃連素,控制了瘟疫的那個神醫娘子?

夏清語驚訝的挑高一邊眉毛:“咦?你也知道這件事?是啊是啊,我就是夏清語,但我不是什麼神醫娘子。喂!看在同行相親的份兒上,你願意給我們講講你的故事嗎?我要開醫館,正缺人手,或許你可以應聘試試?當然,前提是你不能再賭錢喝酒了,我不想醫館裡的跌打藥酒全都要供你一個人使用。還有啊,你的故事得精彩點兒,才會有這個機會。”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他什麼時候說要應聘了?做大夫?他早就不想做大夫了好嗎?這女人怎麼還像是給了自己天大的恩惠似得,還要求自己的故事要精彩?媽的這都是什麼啊?臉皮怎麼這麼厚?等等,這個性格……她這個性格,還……還真是好像小憐那個丫頭啊……

馮金山神情復雜的看著夏清語,以至於到最後,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真的會跟著夏清語和阿醜回了那家破客棧,他想一定是那天晚上自己喝了太多的酒,雖然他都壓根兒不記得有喝過酒,但應該可能差不多是喝的太多,所以忘了喝酒這碼事兒。

“你的意思是說,那些地方豪族很有可能和南邊島上的天地會盟有關聯?”在金殿上,陸雲逍與兩位副欽差當著文武群臣的面向皇帝陛下復旨,交了欽差的金印之後,蕭關便下令散朝,然後不等陸雲逍走出宮門,就派小太監去宣召他禦書房見駕。

此時禦書房內只有姐夫和小舅子,陸雲逍便盡職稟報了他在江南調查到的一些事情,果然,這個囤地事件就引起了皇帝蕭關的興趣。

“目前匯聚的線索,不能不讓我做出如此猜測。”陸雲逍沉著回答,卻見蕭關面上煞氣一閃,冷哼道:“他們不過是幾個豪族罷了,或許經商有道家資巨富,只是又能做什麼呢?別說他們如今沒有把江南的地都買下來,就是都買下來,難道他們就能讓天地會盟占領了江南?真當朕的東南諸軍是擺設?”陸雲逍沉聲道:“商人是最貪心的,在所謂的從龍之功面前,很難說他們還會保持著理智,不然的話,又哪會有“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謗語?不過,這也只是臣的猜測,還沒有任何真憑實據就能指證他們和矢地會盟有勾結。臣心中倒是還有一層疑慮。,。

“和朕還賣什麼關子?有什麼就說。”蕭關一揮手,對陸雲逍的信任和恩寵不言而喻。

“如果這些豪族和天地會盟沒有關系,那臣懷疑他們大概是和海匪有勾結…”

陸雲逍說出自己的第二個推斷,這一次皇帝蕭關倒沒有十分吃驚,事實上,他陸續收到的一些線索也都表明,在朝廷禁海的政策下,許多沿海富商為了追逐暴利,不惜冒著殺頭的危險走私物品。而在這方面,為了降低風險,他們中的許多人都選擇了和勢力越來越大的海匪們暗通款曲,只是這些人也精明的很,輕易拿不到他們的證據,蕭關雖然是個好皇帝,卻不是個多疑的皇帝,撤在民間的密探什麼的完全不能和明朝的錦衣衛之類相比。

也正是因為如此,當日他才會派陸雲逍做賑災欽差下江奄,江南的洪災其實並不十分嚴重,完全不用出動陸雲逍這種級別的人物,蕭關派他去,賑災只是其次,最重要的,其實就是為了讓他去江南摸底。

此時聽了陸雲逍的推測,皇帝陛下點點頭表示記在心裡,然後就換了一個輕松的話題,微笑道:“你這一次去江南,來回奔波兩月有餘,著實是辛苦了吧?”

陸雲逍連忙道:“臣不辛苦,只是可惜。回京途中雖然也多方打探。卻始終沒有開匈可汗巴圖明的消息。實在是有負聖恩。”蕭關一揮手,嘆氣道:“全國上下都沒有他的消息,你又怎可能一下子就抓到他?那巴圖明真是這麼容易抓的,也不可能成為北匈最年輕有為的可汗了。朕如今連他冒險入陳的目的還沒弄明白呢。罷了,這事兒先放一放。你還是和朕說說,江南衛所那邊的情況吧。”

陸雲逍於是就將杭州衛所的情況介紹了一下,然後正色道:“臣去江南時日短暫,並沒有多餘精力暗訪其他衛所,不過據楊明所說,其他衛所的情況和杭州衛也差不多,如果真是這樣,皇上要打擊海匪,還真是要用些雷霆手段了,不然以現今衛所的兵力,完全沒有一戰之力。

蕭關扶額嘆氣道:“朕早已經料到衛所的戰力不會很高,卻是沒想到竟糜爛至此,唉!”說到這裡,不由得搖了搖頭,自嘲笑道:“說起來,只怕天地會盟那邊的水師戰力,都要比我大陳水師強悍的多。方悠然也是個能隱忍的,不然他如果以水師開路,占領江南並非什麼難事。”

陸雲逍淡然道:“他能隱忍,卻也夠清醒。他的水師雖然是天下無敵,可惜除此之外,就沒有多少可用之兵,貿然登岸,最終難免還是要陷入我東南各軍的合圍,到那時,可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呢?其實我倒盼著他能趕緊上岸,他是鯊魚,上了岸只能束手就擒,偏偏他就不肯上岸,這真是令人頭疼。”蕭關也搖叉嘆氣,遺憾道:“可惜啊,他是夏國皇室後裔,和朕的大陳乃是不死不休的亡國之仇,不然的話,若是能招安,朕的大陳便平添一股強大水軍,從此後開海通商,稱霸海上,萬國來朝豈不是指日可待?你沒聽那些從西洋來的番人教士說的那些情景,在大海的另一端,撮爾小國竟然便可做海上霸主,從一段段海線上瘋狂劫掠收獲各種物資黃金,聽得朕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只可惜,大陳暫時還沒有這個能力,也不知道朕在有生之年,能否看到大陳水軍稱霸海上的那一天。”陸雲逍沒有輕易開口,沉默半晌後,化方一字一字道:“沒有水軍,我們就從現在開始練,衛所的戰力低下,我們便想辦法提升。皇上英明神武,有生之年,定要讓西洋彼岸那些番人萬國來朝,創我大陳盛世。”

“行了行了,沒想到去了一趟江南,你也會拍馬屁了。”蕭關雖是這麼說,臉上笑容卻十分開心,忽見書房外一個小太監探了探頭,他便問道:“什麼事?”

小太監連忙進門稟報道:“回皇上,皇貴妃娘娘聽說陸大人在禦書房,所以派人來傳話,說是讓陸大人稍後去瑞坤殿一趟。”蕭關還沒等說話,陸雲逍便皺了眉頭,暗道姐姐糊塗了嗎?我是外男,她怎敢隨便宣召?難道真是恃寵而驕了?如果真是這樣,回去後卻要葉母親下次覷見時,給她提個醒。”蕭關只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於是一笑揮手:“知道了,讓人回去告訴皇貴妃,等一下我就把雲逍打發過去,叫她預備些好吃的,這一路星夜兼程的,進了京城便來金殿,怕是還沒用過飯呢。”小太監答應著退出去,蕭關見陸雲逍要說話,便笑道:“行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無非是什麼外男後宮之類的,這話朕都聽膩了。俗語說,一入宮門深似海,你姐姐鎮日裡在這宮中圈著,如今想看看親弟弟有什麼不行?朕聽說你這次去江南,和你那個被休了的妻子還緊密合作呢,甚至為了她,竟把周陵給差點兒揍死,你那會兒怎麼不想一想身為人臣的風度講究了?”

陸雲逍臉上一紅,垂頭小聲道:“皇上不知道,那周陵實在是個卑鄙小人,且貪婪狠毒,您知道臣是什麼性子。”不等說完,就聽蕭關笑道:“罷了,朕當然明白你是什麼性子,不然豈能饒了你?這事兒委實是周陵不對,你揍得好。行了,快去你姐姐那裡吧,只怕她都等急了呢。”陸雲逍站起身,想了想到底還是不甘心,又沉聲道:“皇上,臣打周陵,並非是為了那個夏清語,而是出於……”

“朕不是都說明白了嗎?”蕭關又好氣又好笑:“怎麼去了一趟江南,就變得這樣羅嗦起來?好了,快去你姐姐那裡。”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6 09:45 PM


第八十二章 轉變

陸雲逍心裡翻了個白眼,暗道你明白什麼呀?剛剛你不是說我為了那個女人打的周陵?我這不是要解釋給你聽嗎?那女人都被我休了,我豈能還對她餘情未了,甚至為她揍太醫院的太醫?我只是被周陵的卑劣氣得,你真的明白嗎?

心中抱怨著,但皇上已經這樣說了,他也無奈,只好怏怏出了禦書房。這裡蕭關摸了摸下巴,喃喃自語道:“不會真的是餘情未了吧?不然這麼急赤白臉和朕解釋什麼?你要是真的對那個女人恩斷情絕了,還在乎朕怎麼想?”

陸雲逍沒聽見皇帝的話,不然非一口血噴出來不可。當下來到瑞坤殿,正在殿門外整理衣冠,便聽一聲稚嫩的呼喊:“舅舅……”接著一個短小身影奔過來,一把抱住他大腿,如同一隻無尾小熊一般。“

陸雲逍愣了一下,連忙彎身行禮道:“臣參見太子殿下,殿下萬萬不可……”一面說著,就去扯那只“小熊”,心中暗自詫異,暗道我極少進後宮,和這孩子見面也不多,他怎會對我如此親熱?”

“行了,就算是太子,不也是你的外甥?又不是別人。你長大了,倒越發謹慎小心,難道忘了小時候上房揭瓦那會兒。”

忽聽一個爽利清脆的女子聲音傳來,陸雲逍抬頭一看,原來不知什麼時候,臺階上已經站了一名宮裝麗人,不是自己姐姐還會有誰?因連忙又行了參拜之禮,又正色道:“臣雖是貴妃娘娘和太子殿下的親眷,然禮不可廢……”

不等說完,就聽陸明珠“撲哧”一笑,招手道:“好了,你說的這些我難道不懂?真是沒意思,做了皇貴妃,倒弄得家裡人生生成了外臣。快進來說話,大太陽底下,當心曬壞了。”

陸明珠性子頗似王熙鳳,陸雲逍聽見姐姐這麼說,也是無奈,進了屋未免又勸他姐姐不可恃寵而驕,卻被陸明珠打斷道:“這些我都知道,不用你告訴我,若連這點深淺都不懂,還能在這宮裡立足?更不用說做皇貴妃了。這後宮生存之道,我比你厲害得緊,很用不著你來教育我。如今我們且說你,我聽說你之前在江南,和那個被休了的棄婦又搭上線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上真是個大嘴巴。

陸雲逍心中憤憤不平的想,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若不是蕭關亂講,陸明珠身在後宮,怎麼會知道江南之事?因忙正色道:“姐姐休要聽信傳言,我在江南,倒的確是遇上她了,因為她醫術還不錯,那會兒宋大人又病了,沒辦法,就讓她幫我篩選了下病案……”

陸雲逍將他和夏清語在江南的交集簡單說了一遍,他已經盡量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平淡樸實的語言來敘述這件事,卻還是聽得皇貴妃娘娘杏眼圓睜,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我也聽說她在臨走之前,救了祖母的性命。卻沒想到,她竟這樣能幹,奇怪,從前沒聽你說過她會醫術啊。”

陸雲逍悻悻道:“姐姐哪裡能聽說?我也是休了她後才知道的。之前在府裡五年,她沒露過一絲口風,她的丫頭說是因為從前她喜歡鉆研,卻覺著這不該是女孩兒學的東西,所以不肯拿出來。依照她的性子,這倒也說得通。只是沒想到,這一次被休後,她倒像是換了個人似得,性子也比從前好許多。”

陸明珠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咬牙道:“誰讓你性子急的?明知道祖母對她還不錯,你卻定要休了她,還惹得老人家傷心。如今她性子變了,你後悔了吧?”

陸雲逍脖子一挺,不悅道:“誰後悔了?我不過是公正的評價她罷了,不管她變成什麼樣,杏媛的孩子都是她弄沒的,這個仇,沒法化解。連我們自己都知道,彼此都是相看兩厭,老死不往來,姐姐何苦又說這種話?”

陸明珠淡淡道:“你怎麼知道你那姨娘的孩子不是她自己弄沒了,陷害你發妻的?雲逍,你是男人,在外面再怎麼建功立業聰明睿智,後宅裡的女人手段你也想像不到。咱們姐弟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姐姐掌管六宮,哪一天裡不見識些傾軋手段?你那姨娘若是用了這個手段,真是最常見的,也就是你這個心思不在後宅的男人看不懂罷了,母親我是知道的,她一向不太喜歡你媳婦兒,也難怪她就不肯往這方面想,我其實對那夏家的女兒也不太瞭解,只是經常聽母親說她不懂事,可今兒聽你一說,這不是挺好的嗎?”

陸雲逍一直皺著眉,聽見這話方小聲道:“姐姐不知道,她從前不是這個性子的,如你所說,我大男人固然不懂這些事,可難道祖母,太太,弟妹她們,一大家子的女人都不懂?好了,咱們不說這個,總之我和她是勢不兩立的,姐姐既然在宮中有這許多事,就別為弟弟操心了,我自有分寸。”

姐弟兩個閑話家常,陸雲逍倒也不用非得正襟危坐聲聲稱臣。當下陸明珠聽見弟弟這樣說,也是無奈,搖頭道:“罷了,你記著今日這話,日後不後悔就好。我找你來也不為別的,前些日子母親進宮,和我說起你的事,京城不少人家想和咱們結親呢,偏我和皇后娘娘閑聊時,讓皇上聽到了,皇上說你的婚事不能馬虎,他要親自指婚,我想著,既然皇上要插手,就由不得你做主,不如你趕緊把你喜歡的女孩兒性格模樣告訴我,姐姐到時為你在皇上面前通融通融。”

陸雲逍嚇了一跳,連忙坐直了道:“皇上怎麼想起指婚的事兒了?那豈不是要下聖旨賜婚?我……我不過是娶個繼室,哪裡敢這樣放肆張揚?此事萬萬不妥。”

陸明珠白了他一眼道:“你以為這道理我不明白的?只是皇上一心要抬舉你,我有什麼辦法?你也不用這樣謹小慎微,知道皇恩深重,日後好好輔佐皇上治國平天下就是。”

陸雲逍仍是不安,陸明珠懶得和他解釋,一揮手道:“你若覺著自己當不起這光榮,你就自己找皇上推辭去,我懶得為你費這個口舌,明擺著費了也沒用的。行了,天色不早,我也不虛留你了,即使進宮復旨,怕是家還沒回呢,祖母爹爹和母親豈有不擔心的道理?你這就回去吧。”

陸雲逍巴不得這一聲,連忙起身告退,那邊小太子眼巴巴等著舅舅和母親說完話好陪他玩耍,誰知道等了一場,舅舅這竟要打道回府,頓時不幹了。於是陸明珠笑道:“是了,我倒忘了,都怪皇上,總和太子說你那些光輝事跡,弄得太子一直盼著見你,如今見了,哪裡肯輕易放你走?你好歹去陪他玩耍一會兒再走吧,我讓杜雲送你出去。”

陸雲逍無奈,只好被小太子抓著衣襟拽了出去,一邊撫著額頭,暗道我怎麼總覺著這一次回京,沒有什麼好事兒呢?看來還是應該和皇帝姐夫說說,盡快把我派到江南整頓衛所備戰海匪才是。

“奶奶看什麼呢?一大早就趴在窗戶上。”

白薇端著一盆洗臉水,用身子推開門,剛進屋就看見夏清語披散著頭發趴在窗邊向外張望著。聽見她問的話,於是回過頭來招手:“快來快來,我正懷疑是自己眼睛花了呢,你快來幫我看看,那個是不是馮金山?”

“馮金山?”白薇微微一笑,一邊走過去一邊道:“奶奶和阿醜非說他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其實哪裡那麼容易,不然也沒有江山易改本性……”她說到這裡,就忽地閉上了嘴,目光死死盯著那個和阿醜一起在院子裡做一些奇奇怪怪動作的男人,因為太過驚訝,她甚至捂住了嘴巴,才把那聲驚叫給咽回去。

昨夜帶回客棧,在燈光下更是邋遢的慘不忍睹,活像是快要斷氣的頹廢男人,今天一大早就收拾的整整齊齊,和阿醜在一起跟鴨子劃水似得在院裡瞎比劃,這畫面沖擊感確實不小,也別說白薇了,就是夏清語,自認定力不比陸雲逍差,這會兒不也一個勁兒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嗎?

“這……怎麼會這樣?”夏清語撓著腦袋:“太令人費解了這個,不是萬念俱灰只想這樣度過餘生嗎?不是不想讓我們管閑事嗎?不是說今天一早就要離開嗎?好像讓他在這裡住一晚倒是他給我們面子似得,怎麼這一早上就……就變了呢?”

白薇杏眼圓睜,瞪著臉上全是震驚之色的夏清語,好半晌,方收了驚訝表情,微微一笑道:“奶奶這麼震驚做什麼?您不是說過,他遲早會洗心革面的嗎?”

“對啊,你也知道我說的是遲早嘛,我沒說他過了一夜就能涅槃重生啊,我還頭疼怎麼能把這個敗類從泥潭里拉出來,為此我昨晚半夜沒睡,就想著把心理學撿起來,結果到夢裡也沒撿起來。所以我正不知道今天該對他用激將法呢?還是放任自流慢慢來,誰知道……誰知道他……他就好了,我不信,阿醜就算能幹,我不信他的心理學會比我還強。”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6 09:55 PM


第八十三章 隨便選

夏清語一臉的“悲痛”,堂堂穿越女在心理治療方面竟然還不如人家古代本土一個不會醫術的小夥子,這……這要穿回去都沒臉見人了都。

白薇不知道心理學是什麼意思,不過大致卻也能猜出一點,因忍不住搖頭一笑道:“奶奶與其在這裡糾結,不如把阿醜叫過來問問不就得了?我想他應該是用了什麼辦法,不然就看昨晚馮大夫的模樣,實在是無法讓人相信他還能振作起來。”

夏清語點點頭,雙手握拳:“沒錯,我一定要問問阿醜,他是不是使用了妖法?”

白薇“噗”的一聲笑出來:“奶奶,阿醜又不是妖精,怎麼可能會妖法?你這是嫉妒人家。”

“閉嘴。”夏清語“惱羞成怒”的看著白薇:“你到底是誰的丫頭呢?哼!你看阿醜露在外面那半張臉,多漂亮啊?說不定他就是狐貍精,如果想辦法,還能從他身後拽出一條狐貍尾巴來。嗯,或許還能拽出第二條第三條……九條應該不太可能吧……”

“奶奶,您又說胡話了,一條尾巴也就罷了,哪裡還能出來兩三條甚至九條?”白薇繼續搖頭,心中有些擔憂:奶奶不會是讓阿醜刺激的失心瘋了吧?

“沒知識,九尾妖狐不知道嗎?”夏清語“鄙視”的看著忠心耿耿的貼身丫頭:“以後沒事兒多看看書,山海經還是很不錯的,對開發想像力非常有用。”她說完就又自顧自嘿嘿笑起來,喃喃道:“要是阿醜真的有九條尾巴就好了,咱們每人拽下來一條做圍脖,冬天戴上,可暖和呢。”

白薇垂下頭:好吧,她又杞人憂天了,奶奶根本不是失心瘋,她只是太貪心了而已。阿醜要真是九尾狐妖,她一下子要卸下人家三條尾巴,不和她拼命才怪。

“奶奶和白薇說什麼?”

正想著,就見白蔻走進來,而這時夏清語又趴回窗戶上了,白薇還沒和白蔻說話,就聽她驚叫道:“咦?人呢?哪裡去了?剛剛還在的,我去啊不會吧?難道竟然不是阿醜把馮金山給留下,而是讓馮金山把阿醜給拐走了?這……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薇白蔻嚇了一跳,見夏清語“殺氣騰騰”轉過身,白蔻就笑得彎了腰捂著肚子,一邊斷斷續續道:“奶奶……別氣,他們……他們兩個出去買……買包子了,哈哈哈……拐走阿醜,奶奶您笑死……奴婢了,虧得您……怎麼想得出來……”

夏清語這才知道自己烏龍了,看著白蔻笑得肆無忌憚,卻也不好說什麼,只得冷哼一聲道:“笑吧笑吧,笑死你算了,將來老了讓你多一臉的皺紋,看你還敢不敢笑了。”

“啊?真的嗎?”

白蔻果然嚇得不敢笑了。這裡白薇無奈的打斷她們兩個:“奶奶,快梳洗吧,阿醜和馮金山既然去買包子,咱們就不用特地買早點,等他們回來,趕緊吃完,還要出去找店鋪呢。”

夏清語點點頭,於是白薇服侍她梳洗了,果然,剛放下梳子,就聽見阿醜在外面道:“奶奶,兩位姑娘,我買了包子回來。”

“阿醜進來進來。”夏清語親自過去開門,待阿醜進來,她左右看看,發現馮金山不在周圍,這才小聲道:“你是怎麼把那個混吃等死的敗類給說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教教我唄。”

阿醜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才微微一笑,淡然道:“沒什麼,其實馮兄弟是被人陷害,才會被老師逐出門墻的,而他喜歡的女子也是嫁做他人婦,所以他覺得自己這一生失敗悲慘透頂,就自暴自棄了。”

夏清語看著他:“我要聽你拯救他的方法,你不會只告訴我他是個被冤枉的傢夥這麼點信息吧?”

“唔,其實真的很簡單,我和他打賭,如果我的經歷比他更悲慘,那他就要站起來重新做人。因為我這麼悲慘的人都能夠好好活下去,他憑什麼不行?也是馮兄弟對自己經歷太有自信,就答應了,然後他輸了,他承認我確實比他慘,所以經過一個晚上之後,今天一大早他就收拾收拾,準備重生了。”

“準備重生?”夏清語被雷了一下:“這話怎麼聽怎麼別扭,好像老母雞孵蛋似得。”被雷的同時,她也十分欣慰:阿醜如今越來越像個普通人了,沒有了之前斷絕人間煙火的的冷漠疏離,他現在甚至都會說冷笑話了。

白蔻是個直性子,聽見阿醜說的坦然,便湊上來好奇道:“阿醜哥,你到底有什麼經歷啊?竟然比那個馮金山還慘?”

“什麼馮金山?沒大沒小的。既然人家都準備重新做人了,日後大概也會是咱們醫館的大夫,叫馮大夫。”白薇嗔了白蔻一句,卻見小丫頭吐吐舌頭,嘻嘻笑道:“什麼大夫?最多叫一句馮大哥,就算他是大夫,難道他還能比奶奶厲害?我好歹也是奶奶身邊的丫頭元老,叫他一句馮大哥就不錯了。”

“得志倡狂的小蹄子。”白薇咬牙嘟囔了一句,然後轉向夏清語:“奶奶也不管管她?就由著她性子胡鬧?”

“叫馮大哥很正常嘛,還親近些。”夏清語雖然也好奇,但她並不想探聽阿醜悲慘的過去,所以及時岔開了話題:“吃包子吃包子,早點兒吃完,還要去找店鋪呢。”

馮金山本來還有點不太好意思見她們,後來發現夏清語這女人雖然彪悍些,但並非那得理不饒人的,看見他也沒有任何譏刺之言,這才放下心來。聽說她志在開醫館,便拍著胸脯道:“別的我不行,這個我在行,坐堂郎中的位子,誰也別和我搶。”

白蔻嘟囔道:“你也好意思說?難道我們奶奶的醫術比不上你?哼!如今江南百姓誰還不知道神醫娘子的……”不等說完,被夏清羽不動聲色的輕輕擰了一下,於是小丫頭就撅著嘴不出聲了。

馮金山嘿嘿笑道:“我也知道神醫娘子了不起,所以有意跟她學習。這樣大的名頭,自該是醫館的鎮館之寶,區區坐堂郎中,哪裡用得到娘子擔任?是不是?再說了,坐堂郎中又不是只能有一個,咱們醫館要是做大了,就再請幾個坐堂郎中也是應該的,你們看這杭州城的大醫館,沒有五六個坐堂郎中,它夠用嗎?”

“什麼?還要這麼多人手?”

白蔻白薇瞬間瞪大了眼睛,夏清語一看不好,丫頭們的積極性遭受到巨大打擊,於是連忙道:“咱們別好高騖遠,一步步來,現在連鋪子還沒找好呢,哪裡就輪得到想那麼遠?”

“這個態度是沒錯的。”馮金山連連點頭,然後忽地抬起頭來,驚訝看著夏清語:“什……什麼?鋪子還沒找好?”

夏清語哭笑不得:“用得著這麼驚訝嗎?我們要是已經找好了鋪子,還用住在客棧裡?”

“唔,也對啊。”馮金山嘿嘿一笑,想了想道:“這樣吧,娘子若要找鋪子,就跟我來吧。”

“咦?馮大夫有門路?”夏清語高興地問,然後不等馮金山回答,便一拍自己的腦袋:“是了,我糊塗了,馮大夫是在杭州長大的,對杭州那肯定是熟悉的很,最起碼要比我們幾個外來的熟悉的多。”

馮金山微微一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於是幾人收拾整齊後隨他出門,在杭州城裡七拐八繞,很快就遠離了那些喧囂的鬧市,來到一處幽靜巷弄內。

“馮大夫,您該不會是想讓我們買下這個宅子做醫館吧?”夏清語眨巴著眼睛看著面前的黑色大門,由門前擠出青磚縫隙的野草和沒有家丁守門的情況判斷出這是一座空宅。

馮金山出神的看著這座大宅院,好半晌才輕聲道:“不是。”說完他便邁上臺階,走到那兩扇黑色大門前,毫不猶豫便推開了,頓時,院中破敗的景象便映入了夏清語的眼簾。

“我們……不會被以私闖民宅的罪名告到官府吧?”夏清語左右看看,有些不確定的問阿醜和兩個丫頭,見她們疑惑地看向自己,她便搖頭認真道:“雖然這宅子看起來很破敗,但可以想像,在此之前,它一定是非常氣派的,你們覺得昨天晚上還因為欠了賭債而被人揍得像條狗一樣的馮大夫會和這樣的大宅子有關系?”

“奶奶,人不可貌相。”阿醜小聲提醒著夏清語。

“這句話不應該用在這裡吧?”夏清語磨牙,忽聽前面一個淡淡的聲音傳來:“這是我家,你們進來吧。”

不是吧?那個被逐出門墻的敗類真的和這個大宅子有關?而且還是這宅子的主人?那他怎麼能混成那個淒慘模樣?就算這宅子破敗了,可是看上去底子沒壞,修一修,就又是一個堂皇氣派的好宅子了,地角雖偏僻,賣個千兒八百銀子也不在話下吧?

夏清語心中疑惑,卻早被白蔻白薇拉進了宅子裡,馮金山帶著他們來到後院,然後他搬來一架梯子,支在那個“麒瑞齋”的匾額前,三兩步上了梯子,從那匾額後面取出一個檀木匣子,然後下了梯子撣撣衣服上的塵土,隨隨便便將匣子遞過去道:“看看你們想要哪裡的鋪子,隨便選吧。”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6 09:58 PM


第八十四章 你到底是什麼人

夏清語身子一軟,好懸沒一頭栽到地上去:看中了哪裡的鋪子自己選?次奧?要不要這麼霸氣側漏啊?別說金手指,就算是金巴掌也沒有這麼個開法吧?難道這是玄幻文?自己遇到了傳說中的神仙,通過了他的考驗,所以才會有這天大的好處?

“馮大夫,你……開……開什麼玩笑?”

夏清語此時還能說出話來,真的就算是定力不錯了,尤其是在另兩個呆若木雞的丫頭襯托下,她到底還是沒給穿越女丟臉。

馮金山卻仍是漫不經心的樣子:“我是不是開玩笑,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打開看看就知道了,這是多麼自信狂妄的口氣啊。一時間,夏清語腦海中不由想起了當初項廷芳推給自己的三個盒子:難道這裡真會有一家好地段的大鋪子的地契?唔,或許不止一張,大概會有三張?甚至五張?畢竟剛才馮金山說的可是隨便選。

夏清語的心情有些緊張期待忐忑,卻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想法,反正對方只是說隨便選,又不是說不要錢,而她現在也不是無產階級,她有信心自己手中的幾千兩銀子買一個好地段的鋪子還是沒問題的。

就在這樣的心情中,她打開了盒子,然後就愣住了。

這個檀木盒子其實不算大,甚至比當初項廷芳給她的那三個盒子還要小一號,但問題是,如果打開盒子,看到裡面是疊得整整齊齊的三摞厚厚的房契地契和銀票,那這個視覺沖擊力真的就是太大了。要知道,一張紙是多麼的薄,要變成這麼厚的一摞,最起碼也要上百張,而這裡面是整整的三摞。

“這……這是什麼?”

因為太震驚了,所以夏清語顫抖著聲音問出了一句廢話。

馮金山有些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你不認識?這一摞是地契。這一摞是銀票,這一摞是房契,基本上都是杭州蘇州揚州這三個城市好地段的鋪子。如果你不是要在這三個城市開醫館,那在鋪子方面我也無能為力了。”

“我去啊。”夏清語硬生生把爆粗口的激動給壓了下去。然後她抬起頭看著馮金山,問出了一個她現在好奇不已的問題:“這麼說,你明明是可以做一個超級敗家子的,但為什麼……為什麼你會落魄街頭,因為幾兩銀子的賭債就被人家痛揍?”

馮金山的神色黯淡下來,好半晌忽又抬起頭,不耐煩道:“你選鋪子就好,問這些幹什麼?我喜歡被人揍不行嗎?”

“可是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你有受虐傾向啊。”夏清語咕噥著,想了想,覺得這大概還是和馮金山那段過往有關系。也不知道他既然是這麼有錢的富二代,為什麼竟會去學醫?這也罷了,學個醫竟還會被人給陷害,最後被恩師逐出門墻,這……這劇情太奇葩了吧。

但既然馮金山不想說。她也不好再問,於是幾人進屋坐了,一起看那些房契,主要就是選杭州這裡的,另外夏清語也很注意蘇州那邊的房契,在她看來,實在杭州沒有好鋪子。蘇州也好嘛。

正揀選著,忽然就聽“咦”的一聲,接著阿醜拿起一張房契遞到夏清語面前,沉聲道:“奶奶看看,這是不是就是富貴大街上那間鋪子?”

夏清語心裡“咯噔”一聲,連忙拿過來。別的還罷了,“富貴大街”四個字先映入她的眼簾,還沒等細看,就見馮金山伸頭往這邊看了眼,然後淡淡道:“沒錯。就是那家沒人經營的鋪子,那是我的,怎麼?你們看中了那個嗎?唔,別說,還真挺適合的,那鋪子其實是個三進的院落,前面做醫館足夠大了,後面還有兩進院子,加起來足有二十多間房屋,開醫館和住的地方就都解決了。”

這一次,就連阿醜都愣住了,他總以為自己的身份就是天大的秘密,卻想不到,這個馮金山看上去比自己還要秘密的多。他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財富?難道他是全國首富郝老爺的私生子?或是天地會盟的總盟主?唔,應該不會是後者,後者的話,這麼點東西就有些不夠看了。

“看什麼?很意外嗎?你們也不想想我的名字。”馮金山翻了個白眼:“行了,既然選了鋪子,就過去收拾收拾吧,那鋪子已經荒廢了好幾年,不好好整修一番,根本沒法住人,更不用提開醫館了。”

“黃金地段,這麼大一個門面,為什麼就讓它荒廢了好幾年?”

夏清語的聲音都是抖抖索索的,她現在就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做夢。

“之前管理這鋪子的掌櫃死了,老爺子一時間沒想好做什麼買賣,就關門了。後來因為這條街的名字好,就決定把鋪子留給我。我來杭州投在師父門下學醫後,這鋪子我進去看過一次,院子多,後院也夠大,我知道老師喜歡收集各種稀奇珍貴的花卉和藥材,就想著要把後院整個改成一個大溫室,專門種這些東西。不料入了師門之後,每天要做的事情好多,這事兒就暫時放下了,再然後,我被人陷害,老師恨我不爭氣,將我逐了出來,我混吃等死的度日,這裡自然就荒廢了。”

夏清語是穿越而來,在那個資訊爆炸的時代見識過各種匪夷所思的敗家事件。阿醜從前的身份也是十分高貴,兩個人絕對都是見過大世面的,然而此時,卻全都被馮金山的霸氣給震住了。

這樣黃金地段的一個既可經商又可住人的大宅院,聽聽人家是準備用來做什麼的?做溫室種藥材和花草,這就是在現代,也未免太霸道了些,何況是在國家相對封閉,經濟也絕稱不上騰飛的古代?這是敗家子嗎?不是,這明明就是個超級無敵敗家子啊。

“馮大夫,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夏清語肝顫了,卻見馮金山不耐煩的一皺眉:“不是什麼人,我是我爹的私生子,但巧的是我娘是我爹最鐘愛的女人,所以我繼承不了家產,老爺子就把他的私房錢全給我了,就這麼簡單。我說我們現在最應該抓緊的難道不是整修房屋?找進藥材的管道?趕緊把醫館給開張?總打聽我的身世做什麼?”

他說不定真是那個首富郝德仁的私生子吧,馮也許是母姓。夏清語和阿醜在心裡默默地想,不過就如同對方說的,現在不是追究人家身份的時候。

“好吧,那我就多謝馮大夫了,咱們先來談談這鋪子的價錢問題……”

夏清語不等說完,就得到了馮金山鄙視的眼神,接著他毫不在乎的一揮手:“你覺得,我是個缺錢的人?”

夏清語仔細想了想,然後目光在那疊銀票上掠過,發現最上面那張銀票的面額是五千兩,於是她搖了搖頭。

“那你覺得我愛花錢?”

夏清語想到這傢夥因為幾兩銀子的賭債就被人隨隨便便揍一頓,吃了無數樓外樓老闆接濟的冷饅頭,她覺得自己要是點頭就太昧良心了,這明明是個身無分文也照樣過活的蟑螂人,花錢?恐怕他從被逐出門墻後就沒怎麼幹過這種事兒吧?
看見夏清語再度搖頭,馮金山便不耐煩道:“那不結了。行了,趕緊走吧,為這事兒浪費時間,忒不值了。”

“可無功不受祿啊……”夏清語據理力爭,卻見馮金山向天丟了個白眼:“怎麼叫無功不受祿呢?我日後不是還要在你那裡做大夫嗎?”

不是她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夏清語頭一次聽說招聘的打工者不但不要工錢還倒貼的事兒,正不知該如何開口,就聽馮金山淡淡道:“放心,那鋪子是你的,我不會賴賬。”

“不……不是……”

夏清語淩亂了,心想這是賴不賴賬的事兒嗎?可這一次她同樣不等說完,便看到馮金山惱羞成怒的揮起了拳頭:“你這個女人怎麼這樣囉嗦?我都這樣說了你還不滿意?難道非要我和你說過去那幾年我只想著混吃等死,現在是你要開醫館又讓我覺得當個坐堂大夫也不錯你才滿意嗎?非得我鞠躬感謝你的救命之恩?”

夏清語都快哭了,心想怎麼就扯到救命之恩上了?大哥你一個古代人思維如此跳躍真的好嗎?

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就見阿醜走上前,輕聲道:“既然馮大夫如此說,奶奶就從善如流吧,反正他是真的不缺錢。”

“好吧。”

夏清語是真的不想欠人情,但這事兒鬧到這個地步,就連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只能想著日後有機會,一定要把這份人情還給馮金山。

幾個人出了房間,夏清語見馮金山還要攀梯子,她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暗道不是吧?因連忙問了一句:“馮大夫你要做什麼?”

“把這東西放回去。”馮金山頭也不回地答,頓時讓夏清語驚出了一身冷汗,也顧不得避嫌疑,一把扯著他的衣襟把他拽了下來,抹著汗道:“你都有住的地方了,這東西還放在這裡幹什麼?當然要貼身放著才安全啊。”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6 10:00 PM


第八十五章 宅鬥八卦

馮金山撇撇嘴:“不是有你供吃住嗎?”

“那也不能把這麼一筆巨額財產放在這裡啊。”夏清語看見馮金山那滿不在乎的表情,氣就不打一處來,但她知道這真是個視錢財如糞土的敗家老爺們,這樣說肯定不能說服他,於是咳了一聲,微笑道:“我知道馮大夫不在乎錢財,只是,這樣一大筆錢,總不能便宜了那些小偷吧?攤上個劫富濟貧的也就罷了,若是遇上個偷了錢就去花天酒地的,你冤不冤?有這個錢,不如好好經營著,為百姓做些善事,如何?”

這個提議倒還算是中肯,不過夏清語覺得最大的原因是馮金山這個敗家爺們確實懶得理會這些身外之財,總之謝天謝地,這貨終於改主意了。將那檀木盒子向白薇懷裡一塞,他不耐地嘟囔道:“好了,這下可以走了吧?”

夏清語被雷的外焦裡嫩,視金錢如糞土的話她聽得多了,但目前來說,還真沒見哪個人能真的做到,畢竟這個世界你離了錢就玩不轉。

而現在她見識到了,馮金山硬是用他那超然物外的瀟灑把視金錢如糞土這句話給玩出了一個新高度新境界,認識不到兩天的人啊,他就敢把這匣子給對方,要知道,那其實不是匣子,那裡面裝的是一座金山啊。

白薇也愣住了,手足無措的看著夏清語,那邊馮金山走出十幾步,回頭一看,這幾個都呆頭鵝似得愣在原地,不由得大為不耐,皺眉道:“還有什麼事情?”

“沒……沒事兒了。”夏清語喃喃道,然後看著白薇無奈搖頭:“算了,你就幫他拿這一路吧,等咱們安頓下來,再還給他就是。”

白薇點頭,卻聽白蔻在一旁撇嘴道:“你們也不看看他那模樣。是能認真保管這盒子的人嗎?到時候隨便丟在什麼地方,再讓小偷給順走了,他或許無所謂,可奶奶您大概要氣吐血了吧?”

夏清語仔細想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兒,不由得又是無奈又是好笑,暗道我這一穿越,竟然還能遇上這麼一顆極品奇葩,也真算是不虛此行了。

一面想著,就聽馮金山又催起來,四人連聲答應著,跟在他身後邁步走出了這個空蕩的大宅子。

清晨時分,壽寧侯府內的女眷們陸續來到余老太君的房間請安。

余老太君精神有些懨懨的,雖然葉夫人和沈夫人盡量想逗老太太開心一些。但是因為她們平日也不是什麼性格活潑的人,所以即便絞盡了腦汁,也沒有說出什麼好笑的笑話來逗老太君笑一笑。

看著坐在榻上的老太君仍是沒什麼精神的樣子,卻也不叫她們離開,沈夫人是知道老太太喜歡熱鬧的。因不由對葉夫人感嘆道:“也不知道親家太太的病如何了?不然的話,二奶奶若是在這裡,老太太也能樂一樂,不像咱們,拙嘴笨舌的,也討不了她老人家歡心。”

這話卻是變相的誇獎自己外甥女兒,因此葉夫人也十分受用。含笑道:“可不是?昨兒打發人去秦府,說是妹妹的病大有起色,我估摸著,盈丫頭也就快回來了。”

兩人說到秦書盈,余老太君似乎終于來了點興趣,抬眼看向她們。微笑道:“是了,你們說起盈丫頭,我倒想起來,前兒恍惚聽人說了一句雲逍在江南遇到清丫頭了,我當時想問來著。睡了一個午覺醒了,就忘了,你們知不知道這件事兒?”

沈夫人有些驚訝,她每日裡很少出門,也缺乏熱烈的八卦精神,所以還真不知道此事。因聽了余老太君的話,便驚訝道:“老太太聽誰說的?這不可能吧?哪裡有這麼巧的事?便是夫妻的緣分都盡了,還能再遇上?”

一邊說著,就把目光投向葉夫人,卻見她面色有些尷尬,輕輕咳了一聲道:“那個……我也恍惚聽了一句,好像是說雲逍在江南防疫的時候,她幫了些忙,具體的我也沒問,也不清楚,老太太想知道,我把雲逍身邊兩個小廝給您招過來,讓他們說一說就是。”

余老太君並不是個喜歡聽閑話的人,所以葉夫人想著老人家必不會同意自己這個提議,為了一個閑言,就這麼鄭重其事的,不值當。

誰知這一次她卻料錯了,余老太君露出很感興趣的模樣,點頭笑道:“好啊。”話音未落,又拍著額頭道:“我們都是老糊塗了,想知道這事兒,直接問雲逍就是,還找他身邊兩個小麼兒做什麼?那兩個小子進了後院,也是戰戰兢兢的。”

葉夫人心裡更覺得鬱悶,因忙岔開話題笑道:“雲逍在朝上還沒回來呢,老太太這會兒悶,不如把雲逍和雲遙房裡幾個人叫過來陪著說笑一會兒?”

余老太君對于姨娘妾侍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好感,不過因為那幾個在她面前也向來乖巧,倒也不是十分討厭,這會兒正是無聊的時候,於是便點點頭答應了。

不一會兒,甄姨娘和陸雲逍房中的許姨娘以及兩個小妾白芷琥珀便過來了,還有陸雲遙幾個房裡人,她們是為人妾侍的,自然會說話,果然說的余老太君高興起來。

大家正說的熱鬧,就聽門外有人報說:“二奶奶回來了。”

余老太君笑道:“她倒回來得巧,正說她呢,她就到了。”話音落,就見秦書盈走進門來,先給余老太君見禮,接著又給葉夫人沈夫人等見禮,和陸雲逍房裡的人也打了招呼,然後受了陸雲遙房裡那些姬妾們的拜見。又聽余老太君和葉夫人沈夫人問母親的病情,她便笑道:“多謝老太太太太二太太關心,我今兒回來的時候,母親已經大好了,大夫說只要再吃兩日藥,便無礙了。”

眾人都十分歡喜,又聽秦書盈笑道:“是了,昨兒晚上聽父親說,皇上要派人督察江南官場,著六部推薦人選,我想著大哥哥剛從江南回來,聽父親的話裡意思,似乎皇上也屬意大哥哥去江南,只是這樣一來,便要攜家眷過去定居了,還不知道幾年能回來呢,我掛心著這件事,不知道老太太和太太聽沒聽見什麼風聲?”

一語未完,老太君和葉夫人沈夫人都是愣住了,葉夫人茫然道:“我並沒有聽侯爺和雲逍提起此事,再說了,他剛從江南回來,皇上怎麼會又派他過去呢?何況督察江南官場,那是多大的擔子?他才多大?就讓他擔這樣的重任?不會的。”

秦書盈笑道:“太太說的是,想來我父親也是會錯了皇上的意思。”她知道這個姨媽是不願意讓陸雲逍去江南的,於是連忙改了口風,又著實安慰了幾句,然後將話題轉到別處,廳裡氣氛這才重新熱烈起來。

這不過是偶然的一句話,別人說笑過去也就罷了,然而甄姨娘和許姨娘以及白芷琥珀卻上了心,雖然素日四人也難免勾心鬥角,但甄姨娘因為曾經有過身孕的緣故,地位顯然是要高她們一頭的,這會兒大家關心的都是同一件事,於是就都來到甄姨娘的房裡,剛坐下,琥珀便急急道:“二奶奶說的,該不會是真的吧?”

白芷笑道:“就是真的又如何?我倒想去江南看看,沒聽二奶奶說嗎?若是這一回爺真的受了皇命去江南,肯定是要帶家眷的。”

琥珀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道:“那又如何?家眷嘛,有姨娘們也足夠照顧爺了,必得帶上你麼?”白芷當日是背叛了夏清語,又走了甄姨娘的門路,才會被陸雲逍收房,因此一向以甄姨娘的心腹自居,所以才會有這樣一番話。琥珀卻是因為許姨娘對自己有過恩惠,素日裡以許姨娘馬首是瞻,偏偏許姨娘這個人老實,從不開口爭鋒,看的琥珀著急不已,加上她自詡陸雲逍喜歡的就是自己這份活潑機靈,於是平時一旦有點紛爭,總是她替許姨娘出頭,今兒白芷有了話柄落在她手裡,她哪肯放過?

果然,白芷一聽這話,面色就是一白,惴惴不安看向甄姨娘,小聲道:“我只是怕姨娘勞累著……”

不等說完,便見甄姨娘輕輕一擺手,微笑道:“這事兒是不是準的還不知道呢,咱們在這裡就亂了陣腳,豈不可笑?我算著,若是爺真的去江南,說不準能把咱們都帶過去呢,家裡這邊,不是還有太太幫著照拂嗎?爺又沒有兒女,還要特意留房裡人照看著。”

她說完,便輕輕啜了口茶,如今陸雲逍房裡的事情全都是她打點安排著,此時再說這樣話,看著許姨娘感激的眼神,不免生出幾分大權在握的愉快感覺。

琥珀看著她的模樣就有氣,偏自己跟著的姨娘實在不爭氣,指望她出頭是別想了。因眼珠子一轉,便想起了前日從小丫頭那裡聽來的流言,因微笑道:“如果真的是爺去江南,那這事兒倒真是好玩了,我聽說大奶奶如今就在江南,前陣子爺去賑災,就和大奶奶遇上了呢,還打了交道。這一回真去江南的話,誰知道還能發生什麼事?”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6 10:02 PM


第八十六章 開張大吉

一句話說的甄姨娘和白芷都變了臉色,這個流言她們也聽到過,雖然不詳細,但據說是從朝雲那裏傳出來的。因為陸雲逍的威嚴,所以甄姨娘並沒有敢叫朝雲來詳細敘說經過,然而今天琥珀一番話,倒是給她心裏敲響了警鍾,看來需要找個辦法從朝雲那裏套話了。

白芷臉色卻是一片蒼白,她最聽不得關於夏清語的話題,當日自己跟了爺後,差點兒讓那位主子給活生生殺了,幸虧有甄姨娘和爺護著,不然的話,隻怕如今屍骨都不存了。後來夏清語終於被趕出侯府,這當中最高興的就是白芷了,若不是生怕別人看不起她,她甚至想買兩掛鞭炮放一放,慶祝那個可恨的主子滾蛋,無數個夜裏,她都在心中詛咒夏清語走在路上遇上什麼災難,然後死無葬身之地。哪裏想到這一次陸雲逍回來,就聽見傳言說他又和夏清語遇上,白芷正為這事兒惴惴不安,琥珀的話無疑是在她心頭上又狠狠插了一刀。

於是室內一時間便寂靜無聲,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許姨娘笑道:“罷了,這事兒咱們在這裏猜測也沒有用,也許爺未必就會去江南,前些天太太不是還說要給爺續弦嗎?宮裏傳來的消息,皇上也有意給爺指婚,太太如今正相看各府裏的小姐呢,若是去了江南,這事兒得耽擱到什麼時候去?”

她說的也有道理,於是白芷大大鬆了口氣,隻有甄姨娘臉色依然難看。當日她想方設法陷害了夏清語,終於讓對方卷包袱滾蛋,為的便是自己能被扶正。雖說像侯府這樣的人家,妾侍扶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她不一樣,她有陸雲逍的寵愛,娘家父兄又爭氣,父親如今也算是朝中大員。這樣的身份,就是扶正也是該當的,哪裏想到太太明明對自己還好,卻在夏清語走後也沒提把自己扶正這個茬兒。而是滿世界又相看起那些名門閨秀來。

因此一提起這話題,甄姨娘就是一肚子的氣,她更恨那些上趕著要把女兒往侯府送的人家不爭氣:明明也都是官宦勳貴,名門望族,至於這麼掉價嗎?這是續弦,是繼室,又不是原配夫人,看看他們那一個個諂媚的樣子,仿佛和侯府結了親,從此後就能平步青雲了。呸!一個個做夢去吧,當日夏清語倒是正妻,她爹還不是被砍了腦袋?

當然,甄姨娘這話實在是有些不講道理,今天她若不是陸雲逍的姨娘。想來她自己和父親也是在那上趕著的人群之列,不過這個時候她當然不會和人講這個道理。

沉默了一會兒,許姨娘便站起身準備告辭,琥珀自然是和她共進退的,不過兩人還沒等出門,就見甄姨娘身邊的大丫頭紅綃匆匆走進來,先見過主子。然後才沉聲道:“姨娘,朝雲在門外請見,說是爺打發他來送信兒。”

“朝雲?”

甄姨娘心中一緊,連忙道:“快請他進來。”說完看了許姨娘一眼,就見對方也正看著自己,很顯然。兩人想到一處去了:她們都覺得朝雲來就是為了去江南的事兒,或許今天的早朝上,已經有準信兒了。

既如此,許姨娘和琥珀自然也就不肯走了。兩人在座位上坐下,不一會兒。就見朝雲匆匆走進來,先見過禮,甄姨娘忙叫他起來,問道:“你們爺打發你過來,是要傳什麼信兒?”

朝雲忙道:“回姨娘的話,我們爺讓奴才來告訴姨娘,說他十日後就要啟程往江南去,這一次要帶著家眷過去,讓姨娘安排去江南的人選,順便把行禮收拾一下。另外,皇上今兒中午留爺在宮裏賜宴,所以爺中午不回來吃了。”

終於得到了準信兒,陸雲逍去江南,那他續弦的事情就肯定是進行不下去了。但是江南那邊,不是說夏清語也在嗎?一時間,甄姨娘心中不知是憂是喜。

正沉吟著,就聽許姨娘道:“我聽說爺在江南的時候,遇見了奶奶,可是有這事兒?你知道多少,說給我們聽聽。”

朝雲微微抬頭,目光先在白芷身上掃了一眼,方才垂首笑道:“是遇見了大奶奶……”

“這一次又要辛苦你了,朕心中著實有些過意不去。隻是朕想來想去,滿朝文武中,最適合做這件事情的就隻有你。所以沒辦法,能者多勞,你就去給朕好好幹吧。”

雖是賜宴,但因為吃飯的隻有姐夫和小舅子兩人,所以也隨意的很。蕭關是一個好皇帝,並不以鋪張浪費為本事,也不喜歡華而不實的禦膳排場,因此從當了皇帝那天起,他給禦膳房提的要求就是:菜貴精而不貴多。意思就是:別整那些花花架子來糊弄朕,你一頓好好兒給朕做上十個八個味道好的,比你獻上一百道看著好看吃著難吃的強。

所以今天的禦膳也隻有十六道菜肴,卻是冷熱葷素搭配著,能做禦廚的,畢竟都是手藝不凡,從前皇上要麵子,他們就在好看上下功夫,味道是那麼回事兒就行。誰知當今皇帝是個吃貨,那就隻能在味道上下功夫了,反正皇上說了,他不要那些浮華不實的賣相,就要這個味兒。

陸雲逍吐出一塊雞骨頭,淡定道:“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理所應當,臣不敢言辛苦。何況皇上也說過,身為皇親國戚,享了富貴,難道不該付出代價?皇上還說過,就是不衝君臣之情,您還是我姐夫呢。”

蕭關哈哈大笑,笑聲中夾起一塊海參丟進嘴裏,吞了後才歎息道:“就像你說的,其實我這個姐夫用你這個小舅子,原本也沒什麼需要愧疚的。雲逍啊,你也得承認吧?姐夫我對你不錯的,每年的賞賜什麼的,賜給你的可都是尖兒。隻不過這一次情況有些特殊,前陣子貴妃還和朕說,你休了家裏的母老虎,葉夫人要給你續弦,朕還拍胸脯說這事兒包在朕身上,誰知道這人選還沒找好,你就要替朕去江南幹活了,等到把海匪打跑,你回京城,誰知道要哪年哪月?隻怕葉夫人嘴裏不說,心中要埋怨朕了。”

陸雲逍淡然道:“我雖然之前休妻,但身邊又不是沒有愛妾,皇上不必為我憂心。”

“好。”蕭關一拍大腿:“你既這麼說,朕就放心了,你也放心,你去江南這幾年,朕好好替你挑選幾個好女孩兒,等你回來,朕就給你賜婚,務必要讓你風風光光。”

“臣先多謝皇上了。”陸雲逍沉聲道謝,不知為什麼,心中對這個話題卻是一點兒興趣也沒有。

因又吃了兩口菜,卻聽蕭關又沉吟著道:“還有那個夏清語,她上次也算是為朝廷立了大功,這次江南遇到她的話,就告訴她,這功勞啊,朕先給她記在頭上,日後再賞她,你叫她放心,隻要忠心耿耿為朝廷,朕不會虧待她的。”

陸雲逍心中一動,抬頭看了蕭關一眼,暗道皇上這是話裏有話啊,敢情他把夏清語當成了太醫?還要再用人家?哎喲你真是我的好姐夫,她心裏不知道怎麼恨我呢,還要我去找她?我哪有那麼大臉?

“終於開張了,真是太不容易了。”

站在人群裏,夏清語感歎的看著剛剛掛上的那塊黑底金字匾額,不由得輕輕舒了口氣。

她身邊的馮金山也在看著那匾額上的三個大字:杏林館。他覺著這個名字還是太俗氣了,無奈夏清語喜歡,說這個名字既有寓意,又唯美浪漫。其實唯美浪漫個屁啊,到時候一屋子全是病人,不是斷腿斷胳膊就是痛苦的呻吟哼唧聲,血乎淋拉的和唯美浪漫一點兒邊都沾不上好嗎?

心裏吐槽,但這醫館雖然是用他的產業,可當家做主的顯然是夏清語,這女人太彪悍了,嘴上說得好聽,什麼少數服從多數,可真正行起事來那叫一個乾綱獨斷。更何況她身邊還有倆忠心耿耿的丫頭,阿醜又是個萬事不上心的,所以到最後,就是自己孤軍奮戰,馮金山不甘心也沒有用。

小孩子們在醫館門前的紅毯上歡快撿著灑下來的小饅頭酥餅之類的點心,大人們也是在門口擠擠挨挨的聚成一團,鞭炮煙火都放完了之後,夏清語和白蔻白薇走進醫館,滿意的四下裏看著。

就如馮金山所說,這間鋪子的鋪麵著實不小,靠西邊一整麵牆是找城裏最好的木匠新打出來的一大排藥櫃,足足有五百多個裝藥的大抽屜,藥櫃前是一條長長的櫃台,櫃台裏麵儲存的是一些成品藥以及珍貴的藥材如人參鹿茸等。僅這兩條櫃台,就占了整間房子三分之一的地方。

櫃台外右手邊就是大門,然後靠門右側和北邊牆各擺放著三張大桌子,配著座椅,這是看診的地方,現在醫館裏隻有夏清語和馮金山兩個坐堂大夫,兩張桌子就夠了,其它那四對桌椅,是為後來人準備的,畢竟夏清語的誌向是把“杏林館”打造成江南第一醫館。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6 10:04 PM


第八十七章 晴天霹靂

兩張桌子中間的一大片空地則擺放著煤爐和一些炮製藥材的工具,雖然是散放著,卻錯落有致,這個不出意外的話,日後就是白蔻白薇的地盤了,直到醫館裡有了學徒,她們才可以功成身退。

而靠東邊一整面墻的地方,則是放置了兩張木板床,上面鋪了簡單的白色被褥,在床兩側分別是兩面八扇屏風,這屏風的木料較少,上面主要是以白色暗紋錦緞裝飾,十分的輕巧,折疊和鋪排都很便利,是用來遮擋那兩張床的,充分考慮到看一些特殊病人所需要照顧到的**。

經過精心整修後的店鋪煥然一新,簡單的擺設卻是整齊有序,諾大的店面讓進來的人第一個感覺便是心胸開闊。

不過因為是新開的醫館,而且夏清語並沒有做什麼宣傳,所以知道的人不多,更沒人知道這就是在之前疫情中立下大功的神醫娘子的買賣,所以一上午也沒幾個人來捧場。

夏清語並不著急,口碑這個東西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擁有的,新開的醫館,大家持觀望態度也很正常。但是慢慢地,總會有病人上門,只要自己的醫術過硬,不愁那些病人不替自己宣傳,到那時,她這裡定會熱鬧起來的。

“阿醜,之前你說藥材的事情都包在你身上,如今怎麼樣了?我讓你買的種子或根莖都弄到手沒?”

這鋪子原本馮金山就是打算當做種植園來用,所以鋪子後面那兩進院落十分開闊,每個院子裡都開辟出了幾塊整齊的小園子,如今雖然這裡做了醫館,這些小園子卻還是派上了用場。考慮到這個古代醫藥市場的現狀,所以夏清語決定在這些小園子裡種藥材,當然,她種的不是那些普通藥材,而是產量少又有價值的如天麻,黃連等,這些作物雖然珍貴,但那是因為野生的不多,人工種植的話,或許受年限地理環境等的影響,未必作用能比野生的好,但是在藥材稀缺的情況下,它們將會成為非常不錯的替代品,而且價格上也不至於讓普通百姓望而卻步。

“都弄好了,這兩天就準備種。”阿醜微笑著回答,自從和夏清語等人在一起,他的笑容也多了,雖然只有半邊臉,看上去有些別扭,但看長了大家也習慣了,更何況阿醜這露出來的半邊臉著實是很漂亮的,於是大家習慣後,就覺得他的笑容也十分動人。

“這會兒就種?不用等明年開春嗎?”

白蔻疑惑地問,卻見阿醜和夏清語都忍不住笑了,夏清語便搖頭道:“這是藥材,你們以為是草呢?一歲一枯榮?我讓阿醜種的這些藥材都是木本,不受季節影響的,像是天麻,反而是年頭越多就越值錢。”

說到這裡,她就想起自己當年在縣醫院開辟的那大藥園子,因感慨道:“可惜咱們這裡不能種藏紅花,川貝等藥材,不然的話,何必非要進貨?還要受那些藥商的盤剝。只要有了地方,咱們自己種,百姓們得實惠,咱們還能多賺幾個錢。”

馮金山聽了這話,連忙道:“東家,你都要種什麼?需要哪裡的地方?和我說,我那匣子裡的地契全國各地都有。”

夏清語嚇了一跳,連忙道:“罷了罷了,你那些都是上好的土地,難道都要給我做藥園子?我可還長著臉呢。”

一旁白薇也笑道:“馮大哥家裡到底是做什麼的?竟然能在全國各處有這麼多的土地?這還只是給你的,若是您家,只怕更多呢。”

“是啊,和老爺子家裡比起來,我手裡這點東西算什麼?”馮金山淡淡哼了一聲:“我這些不過是我家老爺子的私房錢罷了。”說到這裡,不由得感嘆道:“說起來,自從偷跑了之後,我也有好幾年沒有回家看他了,只怕他當我死在外面呢,看看今年過年的時候回去一趟,讓他放心。”

夏清語雖然平時不問,但是對馮金山的身世是真好奇,因聽到這話,她就連忙道:“正是,你何必要等過年,不如這就捎個信兒回去……”

不等說完,就見馮金山腦袋如同撥浪鼓一般搖起來,悲憤道:“若是捎信兒,我們家老爺子能打上門來,我哥那個狗腿子戰鬥力很強的,還是我親自回去的保險。”

一向不怎麼八卦的阿醜也瞪大了眼睛:“可……可你不是說你是私生子嗎?你就這麼堂堂正正回去,不怕……不怕把令尊的家給攪翻天?還有你哥是怎麼回事兒?你還有個私生子哥哥?”

“胡說,我哥是真正的嫡長子,怎麼能和我這個私生子比?我大娘都死了好幾年,我娘也死了,我雖是私生子,不過是不肯認祖歸宗罷了,家裡早就承認我的身份,回家有什麼可攪和的?”

馮金山說到這裡,便對夏清語道:“過年之前,你把你要種的東西適合的地方給我,回去我跟我哥要幾張地契回來……”

“打住,打住……”夏清語嚇壞了,馮金山這麼認真,讓她壓力山大。

“怕什麼?我哥還不至於把幾張地契放在眼裡。”馮金山翻白眼,卻見夏清語擺手道:“咱們慢慢來,慢慢來,這……這東西不是有地就能成的,種藥材也不是種莊稼,那得專門人才才行,急不得的。”

馮金山想一想,是這個道理,這才作罷,因又看著阿醜笑道:“看來不但我和夏娘子要招幾個徒弟,你也得招幾個了,將來咱們杏林館就不僅僅是天下第一醫館,還是天下第一藥鋪,那多威風,嘿嘿……”

阿醜笑道:“奶奶說的話沒錯,慢慢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可不像你,想到什麼事情,就恨不能一步到位。”

幾人正說得熱鬧,就見門口兩個穿著杭州衛士兵服色的小年輕走進來,一個捂著腰,一個瘸著腿,一邊走還一邊咕咕噥噥的罵著,一個說“你自己學藝不精崴了腳,還有臉怪我?”另一個說:“要不是看你腰扭了,我至於手下留情讓你暗算?”

兩人越說火氣越大,站在醫館裡就要再次上演全武行,忽聽一聲劇響,嚇得兩人一個哆嗦,不約而同轉過身來,呆呆看著剛拍完桌子的夏清語不說話。

“這不是挺默契的嗎?”夏清語看著兩人整齊劃一的動作,翻了個白眼:“你們兩個怎麼了?有病說病,想打架轉身三步走,出了門轉個彎,有個街頭雜耍賣大力丸的,先吃兩粒再打,保準不是現在這崴了腳和扭了腰就算,稍微用點力,腦漿子都能打出來,去吧。”

兩個小兵臉都紅了,馮金山和阿醜則是震驚的看著夏清語:雖然只是普通兵丁,但到底是兵啊,有數的,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真得罪了這些兵痞子,一個醫館,他們隨隨便便也就能整治了。兩人實在不明白夏清語是哪裡來的底氣和這倆士兵硬氣,腦子進水了嗎?平時看著不是挺精明的?

更出乎兩人意料的,是那倆小兵隨即就把腦袋低下來了,異口同聲叫了一聲“夏娘子”,然後其中一個指著另一個告狀道:“這不關我的事,都是他,都是他先來挑釁我的。”

“我呸!你還有臉說,不是你在指揮使大人面前挑撥離間,說我個子太高,在歡迎人群裡太出風頭,容易讓陸大人誤會咱們是去示威的,我至於讓指揮大人給刷下來?現在還有臉惡人先告狀。”

馮金山和阿醜一聽:難怪呢,夏清語這麼個口氣,敢情幾人是熟識的啊。而阿醜這個時候也想起來,當日桃花村瘟疫爆發後,杭州衛也調了些人給欽差大人使用,這兩個好像就一直是在陸雲逍身邊護衛的,如此說來,他們認識夏清語也就不足為奇了。

和馮金山簡單解釋了一下,馮金山也就釋然,卻不料夏清語卻是呆住了,直愣愣盯著兩個士兵,喃喃道:“你們……剛才說什麼?迎接誰?陸大人?哪個陸大人?”

“就是欽差大人啊,他要來江南了,指揮使大人這兩天正和知府大人商量,要選拔士兵去迎接陸大人走馬上任。”

腳崴了的小兵耐心和夏清語解釋著,然後他就看到神醫娘子被他這一句話給整成化石了,不但是她,屋裡幾個人全都呆若木雞,一時間諾大的醫館內落針可聞。

小兵撓撓頭:“那個……夏娘子,我知道你聽說這個消息後,大概也很高興,不過……能不能先看看我們的傷?真的很痛啊,我還指望著趕緊治好去參加選拔呢,不要大個兒的話,我就有希望了。”

誰他媽高興了。夏清語悲憤的欲哭無淚:那個渣男,他……他不是回京城了嗎?他不是應該在京城裡繼續升官發財為國出力嗎?從此後自己不是應該和他再無往來甚至再無相見之期了嗎?可……可誰能告訴他那貨為什麼還會來江南?這才過去了不到三個月啊,他就回來了?江南最近沒聽說什麼地方遭過災啊,他二下江南幹什麼?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6 10:06 PM


第八十八章 安家

“你個混球還敢說?”忽聽腰扭了的對崴腳的小兵大吼一聲,夏清語終於回過神來,就見兩人像鬥雞似得互相瞪著,她連忙咳了一聲,對馮金山道:“馮大夫先給他們看看吧。”

馮金山這幾年雖是混吃等死,然而從前學的那些本事沒有一朝能夠忘懷,此時聽見夏清語這麼說,心情不由一下就激動了,連忙將兩人扶到了床上,仔細檢查起來。

這邊白蔻白薇也終於醒過神,白蔻便上前問道:“那……欽差大人為什麼又要來江南啊?沒聽說哪裡遭災呢。”好嘛,她算是替夏清語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崴腳的小兵笑道:“皇上封陸大人為江南督察使,官居二品,奉天子劍,帶京營兵,監督江南官場,有先斬後奏之權……”

“什麼意思?是說,這一次他不是欽差?他……他要在江南做官?”

夏清語一下子反應過來,但是旋即她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測:天之劍就是尚方寶劍吧?這回不帶禦林軍,要帶京營兵了?那不還是欽差嗎?只是……督察江南官場,為什麼會帶京營兵呢?他又不是武將。

沒想到小兵的話立刻就給了她當頭一棒,只見這小兵歡欣笑道:“娘子說的沒錯,陸大人這一次就是要在江南做督察使,聽說這個官兒先皇時候曾經設立過,三年一任,肅清了不少貪官,後來不知為什麼,又取消了。如今皇上重啟督察使衙門,還給了陸大人帶兵之權,讓他監督江南文武官場,這好了,像是我們原來那個指揮使一般的貪官,必定無所遁形了。而且聽說陸大人文武雙全,他既親帶三萬京營官兵下江南,那些海匪再想跑到咱們杭州城外逞威風。恐怕就要有來無回了。”

夏清語心中一動,小兵是說者無意,但是卻提醒了她,想到之前陸雲逍曾經專門去杭州衛微服私訪過。如今他又帶兵下江南做督察使,莫非……這是朝廷要清剿海匪了?只是能嗎?海匪為患已近百年,從沒聽說過朝廷有清剿的態度,目前朝廷的軍力分佈還是以北疆和西夏邊境為主吧?畢竟那才是大陳國真正的強鄰,而且還是兩頭不安分,隨時都能撲到大陳身上咬一口的餓狼。

她正沉思著,那邊馮金山已經結束了診查,直起身道:“沒什麼事兒,就是普通的跌打傷,給你們兩瓶藥酒。拿回去擦兩天就好了,日後打架注意點。”

“很痛啊,大夫您……您不用再好好看看嗎?”

兩個小兵都有些懷疑的看著馮金山,然後偷偷往夏清語那邊瞄一眼:比起這一臉不耐煩的大夫,還是神醫娘子更靠譜一些啊。

馮金山立刻怒了:“混賬東西。我就算是好幾年沒給人看過病,這醫術也用不著你們兩個來質疑,拿上藥酒趕緊走,這都是看在你們認識我們東家的份兒上,不然藥酒都不給,讓你們回去養兩天就行了。”

夏清語終於回過神來,在兩個小兵渴望的眼神中替他們看了看。然後肯定了馮金山的診斷,這把馮金山給氣的,伸手就要把藥酒奪回來。

這個時候就顯現出兩個士兵素日裡跟著楊明練習的身手了,一個崴了腳一個扭了腰的傢夥,竟愣是把兩瓶藥酒護住了,然後扶著腰。一瘸一拐逃之夭夭,馮金山那點兒伎倆,跟人家一比就跟小孩子似得。

馮金山氣得直罵,但夏清語這會兒沒心思管他,正嘆氣呢。就見白蔻白薇走過來,小聲道:“奶奶,真是沒想到,爺竟然還會來江南,而且這一次,恐怕短時間內都不會回京了。”

“要真是對付海匪,沒有個兩三年能回京嗎?那傢夥追求的就是建功立業開疆拓土,那麼廣袤的海岸線,那麼誘人的萬裡海疆,如今叫他盯上了,那就是他眼裡的大肥肉啊,不給吞到肚子裡,他能班師回朝?”

夏清語唉聲嘆氣,白蔻白薇心中卻是喜憂參半,經過了之前那些事情,她們對陸雲逍的觀感要比之前好上許多,甚至偶爾心中也會想:如果爺和奶奶能夠再續前緣,其實也不錯。

兩人一直以為這不過是個幻想,然而今天傳來陸雲逍下江南的消息,著實是令兩人怦然心動了一把,暗道這莫非是爺和奶奶的緣分並未斷絕?難道上天真會給他們兩個破鏡重圓的機會?

心中這樣想著,嘴上不敢這麼說,知道這事兒就是自家主子的逆鱗,於是只能小心翼翼的問:“那咱們怎麼辦?”

“怎麼辦?涼拌。”

夏清語一拍桌子站起身:“告訴你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他來江南又如何?江南這麼大,哪裡那麼巧就會遇上?就算遇上,咱們走咱們的陽光道,他過他的獨木橋,井水不犯河水。我還不信了,江南地方這麼大,人這麼多,我就和他掰扯不清了?我想他也一定是這麼想的,所以其實這事兒真不算個什麼事兒,你們不用緊張。”

白蔻白薇咳了一聲,暗道我們沒有緊張,倒是奶奶你好像有點小激動。也是,夫妻五年啊,結果就被一腳踹了,就算這個奶奶不是原先的奶奶,當日離府的羞辱又怎麼能忘懷?也難怪她一點兒都不想和爺藕斷絲連了。

江南督察使因為是臨時設置的官職,所以盡管位高權重,在一定程度上來說算是天子代言人,然而它並沒有一個固定的辦公衙門,上一任督察使因為是先皇南巡後就地設置,被封為督察使的官兒就是江南本地人,所以督察使衙門就是他的宅子,反正督察使是不用升堂問案的,真的有什麼官場私弊需要處置,相鄰不遠就是兩江總督府,到時候他說話,或者皇帝批了摺子指示下來,盡管讓總督來辦理好了,若是不滿意,他這個督察使完全以暫時奪了總督權力的。

陸雲逍到江南後,卻不想如此惹人注目,平心而論,他的目的也不是在肅清江南官場,當然,如果真的有汜水縣令那種貪得無厭的糊塗蛋官兒,他也不介意動用一下手中權力,但歸根結底,他來江南是為將來的開海政策做準備,而這準備中最大的一項任務就是清剿海匪。

所以權衡再三,他沒有在兩江總督府的附近買宅子,而是在離西湖不遠的鴻雁巷買了一處大宅,接著命人簡單整修了一下,將第一進的院落改建成督察使衙門,第二進院落便是大廳花廳,陸雲逍的書房和臥房還有幾間客房。再接著就是後院,除了共分為三個大院落,其中一個是各種庫房雜物房,另一個則是閑置的客院,以備家裡來女眷客人使用,最後一個就是女眷們的住所,這院中的房子也是最多的,陸雲逍這一次來江南只帶了甄杏媛和白芷琥珀三人,許姨娘留在京中打理家務服侍公婆,便沒跟過來。

如此,三個女人加上各自的丫頭,這院中房子也就盡夠住了。剩下的粗使婆子小丫頭等統統住在下人房。還有一家人都跟著陸雲逍下江南的五房奴才,陸雲逍替他們在後巷買了幾間獨門獨院的房屋,他們便住在那裡。

如此分配下來,倒也井井有條。這棟宅子乃是前任兩江總督的私宅,除了三進院落幾十間房子外,後面那個大花園乃是花費了主人無數心血,以和蘇州有名的園林相媲美的大好園子。不料天有不測風雲,這宅子剛剛建成,它的主人還沒有大宴賓客炫耀炫耀,便因為貪汙鉅款被砍了腦袋,之後家眷流放的流放遣散的遣散,這宅子也被抄沒歸公。

幾年間,官府也一直想把這大宅子出售,奈何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富商巨賈,都覺著這宅子太過晦氣,剛建成主人就被砍了腦袋,那是兩江總督啊,都鎮不住,誰還敢說自己就能鎮住?這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宅邸嗎?也因此,雖然宅院氣派園林精美,卻是無人問津。

如今既然是御前大紅人,國舅爺陸小侯要徵用,那還有什麼說的?杭州知府就差沒捧著房契雙手奉上來巴結這位年紀輕輕卻位高權重的國舅爺了,好歹他也是五品知府,得有點兒底線嘛,更何況,從種種打探來的消息分析,這個主兒未必就是喜歡收重禮聽奉承的。

杭州知府這一次的謹慎還真沒錯,陸雲逍並沒有在他的暗示下分文不花的收下這宅子,而是按照官府估價付了三千兩的銀子,之後被退回來一千兩,對此,知府大人的說法是:這宅子因為是公家的,原本就是故意提高了價格,準備宰那些大富商一把的。如今既然是督察使要用,這自然不能在同僚身上下刀,兩千兩足夠了。

這個說法倒也是實誠,不過這麼一大棟宅院,又是在繁華地段鬧中取靜,沒有兩千五百兩銀子是絕對下不來的,說到底,杭州知府終究還是做了個人情,而陸雲逍也不是那方正不阿不知變通的人,因兩人心照不宣,他就用了兩千兩銀子,將這宅院買了下來。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6 10:08 PM


第八十九章 試探

搬進來後,又收拾了好幾天,因為是從京裡出來,許多笨重物什不方便攜帶,尤其是那些櫃子桌椅等傢俱,因此都要在杭州城現做,等到陸陸續續把這宅子收拾妥當,已經是一個多月過去了,此是後話。

甄姨娘到底還是有些能力的,如今又是離了侯府自己單過,雖然她只是一個姨娘,卻是如今這宅門後院裡權力最大的女人,因此下人們也不敢有什麼二心,如此一來,雖然還有勾心鬥角,但是因為女主人只有這一個,因此大家倒是安分了好些。

後院中事陸雲逍向來是不過問的,他是新官上任,這些日子便一直在忙碌,以至於甄姨娘等人都鮮少見他,更不用提到誰房裡過夜。

因這一日白芷早上過來,看見甄姨娘正在梳頭,她便贊嘆道:“姨娘梳這個墮馬髻真是漂亮,人常說風情萬種,我就不明白,怎麼才叫風情萬種?如今看見您梳這個頭,只是慵懶坐在這裡,那股嬌媚和風情便出來了,這才真是風情萬種呢。”

即便知道這是馬屁,甄姨娘也覺得很舒服,白芷本就是個很會說話的人,因為這個,當日她在夏清語身邊的時候也很是受寵,只可惜她心志高遠,並不以做當家奶奶的貼身丫頭而知足,再加上陸雲逍對于女人來說,實在是有著太大的吸引力,所以她才會在甄姨娘的慫恿下,趁著陸雲逍酒醉時想辦法爬上了他的床。之後又在甄姨娘的幫助下全身而退。

陸雲逍對女人也就是那麼回事兒,白芷漂亮又乖巧,還會討好人,收了房也就收了房。那個時候他和夏清語的關系已經非常惡劣,又怎麼會替自己的發妻考慮?所以夏清語說他是渣男,其實也不算是十分冤枉他。

此時甄姨娘聽見白芷的話,便伸手輕輕按了按發髻上那朵復雜精美的碩大珠花,一面起身笑道:“看把你會說話的,還風情萬種,我哪裡當得起?這麼一大早過來,不是就為了拍我的馬屁吧?”

白芷笑道:“怎麼是拍馬屁?我是實話實說呢,姨娘偏不信。一大早過來,也不是為別的,這冷不丁換了地方,前幾天收拾的疲累還好,躺在床上也就睡了,可昨晚兒睡到四更天醒了,翻來覆去就再也睡不著,所以就起來了,到這會兒,估摸著姨娘也醒了,我就過來請安。”

甄姨娘嘆了口氣道:“你說的還真沒錯,前幾日就忙著收拾家務,還不覺著怎麼樣。可是昨晚上,想著除了那些現打的傢俱,其它事情都完了,倒睡不好了。後半夜又下了一陣兒小雨,也不知道爺在二門外歇著,有沒有受涼。”

白芷知道甄姨娘這話是特意說給自己聽的,因連忙道:“爺昨晚上竟也沒在姨娘這裡歇著嗎?這可是奇怪,若說從前那些日子忙碌,爺沒什麼心思也就罷了,分明現在也忙完了。”

甄姨娘嘆氣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原還以為在你和琥珀那裡歇著,你也就罷了,琥珀那個蹄子,呵呵,你不是不知道,所以我打發丫頭特意過去了一趟,並沒見著爺,想來就是在二門外歇下了,也不知道這剛來江南,他怎麼就這樣忙?”

白芷聽她這麼說,便低下頭沉默不語,過了好半晌,方小聲道:“姨娘,有句話不知道我當說不當說。”

“咱們兩個還有什麼不能說的?”甄姨娘含笑看著白芷:雖然夏清語說陸雲逍是渣男,但以他的身份地位,在這個時代裡,身邊就這麼幾個女人,真不算是多的。尤其琥珀是許姨娘的左膀右臂,所以甄姨娘籠絡白芷就更加重要了,手中權力不能放,但是言語上的親近又不費她什麼,多說幾句顯得親熱的話何樂而不為?

果然,白芷也露出感動神色,微微把身子向前探了探,方小心道:“姨娘有沒有覺察?從爺回了京城後,他往咱們房裡去的次數就少了。”

話音未落,就見甄姨娘猛地一拍巴掌,鄭重道:“可不就是你這麼說的,我也發覺了,只是那會兒想著爺大概朝廷上的事情多,又煩心,所以也不敢擾他,可誰想到來了江南,還是這麼個模樣。”

白芷聽她這麼說,便增強了點信心,接著小聲道:“姨娘,之前朝雲也說過了,爺在江南遇到了大奶奶,您說,他如今是不是後悔當初休了大奶奶?”

“不要胡說。”

甄姨娘的聲音一下子就嚴厲了起來,原本懶懶坐在椅中的身體也瞬間挺得筆直,面如寒霜般冷冷道:“你難道不知道爺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做過的事情,何曾後悔過?更別說那麼個驕奢善妒的女人,你沒事兒腦子裡都在瞎想什麼?”

白芷聽她這樣說,心裡也松了口氣,吶吶道:“我只是害怕,姨娘是知道的,若大奶奶回來,第一個不會放過的就是我。”她確實是心裡害怕,怕的厲害,當日甄姨娘小產被證明是受夏清語所害,她可是在陸雲逍面前做了證的。何況她曾經是夏清語的貼身丫頭,她知道這個主子是什麼樣的性體,一旦陸雲逍真的和她舊情復燃,甄姨娘必定遭殃,到時候自己只怕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甄姨娘顯然也看出白芷的懼怕,心中不由暗自嗤笑對方沒出息,她卻忘了自己剛聽見這話時,心裡也是一下子就恐慌起來的。因又將身子慢慢坐回去,淡然道:“你不要胡思亂想,我打發人問過朝雲了,這一路上,以及來到江南後,並不曾聽爺提起過那女人,顯然也是早就忘了,如今我們更不能在他面前提,免得再讓爺回憶起來,你明白嗎?”

白芷微微點頭,看見甄姨娘篤定的模樣,她終於放下心,於是聰明的轉了話題,微笑道:“在京城就聽人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如今咱們來了,可真是要好好看一看才不虛此行,只恨姨娘和我是深宅婦人,哪裡走得出去?”

甄姨娘似乎是要給白芷吃一顆定心丸,聽了這話就笑道:“也沒什麼難的,這到底是在江南,離京城天高皇帝遠的,沒有那麼些規矩,爺也不是那些老古板。在路上的時候兒我就和爺說過了,看看到了江南後,挑一個好日子,咱們一起去西湖逛逛,爺也答應我了,他還說,也不一定非要逛西湖,杭州城有許多好玩兒的地方,若是公事不忙,他就帶咱們多走幾處。就是他抽不開身,咱們也可以自己走走。”

白芷一聽這話,更興奮了,連忙道:“昨兒我才聽新買的廚娘說,離咱們不遠就是富貴大街,那裡有許多綢緞莊,賣的都是江南最頂級的布料,我想著,侯府固然都是上用的頂級好綢緞,只是總用總用,也不新鮮了,倒不如去這個富貴大街看看,民間的東西,總還有些新鮮意思的。”

甄姨娘笑道:“是這樣嗎?也好,看看等爺什麼時候兒忙完了,我就和爺說,到時候咱們也去見識見識這富貴大街的繁華,是了,我也影影綽綽聽過這街的名字,好像說是杭州數一數二的鋪子都在那裡?”

“可不是嘛……”提到逛街布料首飾這些話題,白芷也十分感興趣,甄姨娘也不例外,因興致勃勃談論起來,只說的十分投機。

“阿醜啊,如今雖然已近中秋,可這天氣暑熱猶勝以往,這幾天醫館裡中暑的病人著實不少。年輕力壯的還罷了,在陰涼處躺一躺,喝點冷水,好好休息休息,半天工夫也就好了。可如果是年紀大或身體虛弱的人,這很可能就要了他們的命呢。”

夕陽西下,杏林館裡已經沒了病人,夏清語手上拿著一張單子來到阿醜面前和他說話,不等說完,就見馮金山也湊了過來,點頭道:“東家說的沒錯,昨天我去給孫大娘家那小孫子看病的時候,就正趕上她旁邊一個鄰居辦喪事,說是那老太太便是在院子裡澆菜,結果沒一會兒工夫就昏迷了,再抬回家裡,還不等找大夫,便咽了氣。雖然也有人說是暴斃,我卻覺著大概就是中暑,然後身體還弱,如此才一命嗚呼的。”

白薇也道:“是啊,這幾日聽過來治病的人說,入秋後中秋前這段時間,恰是江南最熱的時候兒,哪一年不熱死幾個人?就是身強力壯的大小夥子,在外面幹一天活,一頭栽在地上就死了,也不是沒有的。我只聽得心裡冰涼,從前在京城,也知道南邊天氣熱,卻不知道竟然能熱到這個地步。”

夏清語皺眉道:“往年的話,這些話或許有些誇張了,杭州畢竟是近海城市,何況江南多雨,再怎麼熱,也有限。不過今年這氣候卻是反常,春天的時候大雨傾盆,發了洪水。如今這夏天到了,卻沒下幾場雨,就前天夜裡下了那麼一場小雨,這白天都是烈陽高照的,也別說在外面幹苦力活的人了,就是我們在店裡,不也是熱的厲害?若在京城,這會兒只怕已經是秋風涼了呢。”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6 10:09 PM


第九十章 涼茶方子

眾人紛紛點頭附和。於是夏清語就把那張單子給阿醜,笑道:“這是我自己配的涼茶方子,裏麵有幾味藥材,你看看下次去進貨,這幾味藥就多進一些,從今天起,咱們每天熬兩大鍋涼茶,就放在店外麵,一文錢一大碗,這周圍都是繁華地段,長工短工都不少,想來大家都需要這個東西。”

阿醜眼睛一亮,拿過那方子道:“這個莫非就是上次在桃花村時,娘子給我們喝的涼茶方子?那敢情好。”

夏清語笑道:“這個是改良版的,比那個還好呢。那會兒是事急從權,沒辦法,隨便熬點先喝著,如今這個我卻是想了好幾夜,又添減了些東西,比那個效果還好。”

阿醜點點頭,把方子揣進懷中,這裏馮金山卻皺眉道:“咱們是開醫館的,又不是開茶館的,這麼弄成了什麼?不倫不類的。”

夏清語道:“開醫館又怎麼樣?難道我們做大夫的,不是為了懸壺濟世?如今有這麼個好辦法,既能賺錢,又能讓百姓們少受暑熱,豈不是兩全其美?”

馮金山嗤笑一聲道:“賺錢?就憑著你那一文錢一碗的定價?別笑死我了,這樣下去,不賠錢就是好的。至於少受暑熱,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家裏莫要出去,我不信喝一碗茶便不受暑熱了,有喝茶的工夫,倒還不如去喝一碗涼沁沁的井水,那才好呢。”

夏清語笑道:“馮大夫不服是嗎?那好啊,等我們做了給你看,到那時你才知道我的厲害呢。哼!我辛辛苦苦想出來的方子,要是這麼不堪。我還有臉做你的東家嗎?”

馮金山冷哼一聲:“好啊,說你胖你還喘上了。既如此,我就看看你這涼茶的效果。”說完偏頭想了想,又悄悄問白薇道:“味道好嗎?”

白薇忍不住就“撲哧”一聲笑出來,搖頭道:“你既不信奶奶,還關心味道做什麼?”

馮金山被白薇揭破,見夏清語阿醜和白蔻都看過來,不免有點惱羞成怒,悻悻道:“你們懂什麼?我是想著,味道要是不錯的話。可以賣兩個銅錢一碗,老百姓雖然沒有錢,這點兒小錢倒還是能拿得出來。”

一句話說的眾人都笑起來,白薇眼看太陽都下去了一半,因便笑道:“天色不早,咱們也該掌燈打烊了,我和白蔻去做飯。”

看著兩個丫頭去得遠了,馮金山便看著夏清語道:“咱們要做的事情越來越多,就這麼幾個人手明顯是不夠用的。前兒有人來當學徒,你又不要,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夏清語正在紙上畫著什麼東西,聽見馮金山的話。便頭也不抬道:“我並沒有想什麼,隻是前兒來的那幾個孩子,顯然不是好人家的。隻看他們那賊眉鼠眼的模樣,說不定就是什麼來路不正的。我自然不能要。”

馮金山皺眉道:“我們不過是個醫館,還能招小偷不成?”

“怎麼不能招?別忘了咱們這裏也是有幾味珍貴藥材的。再說了,當日花大價錢裝修這宅子,難保不會落在什麼有心人的眼裏,被人盯上也尋常,好在有阿醜和你鎮著,不管如何,你們總是男人,所以等閑那些人還不敢下手,但要是派幾個孩子過來,趁著不注意順點什麼東西出去,咱們或許便要損失慘重,這卻不能不防。”

夏清語說完,便放下了筆,將紙張遞給阿醜,一麵道:“你這次去進藥,上麵這幾味成藥也是缺的,看看能不能再進些回來。另外,就是要替我找一找上次我和你說的那種韌勁好的魚線,彎針的話,估計一般鐵匠還是可以做出來的,你多做幾枚。還有,這一次你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要尋找一下這紙上的東西,我不管是什麼,隻要是這個粗細,中間是中空的,不漏水,最好還是半透明一些,但凡是大略符合這個要求的東西,管它是藤蔓也好,皮囊管子也好,你隻管給我帶回來,明白我的意思嗎?”

“不明白,這到底有什麼用啊?”阿醜誠實的搖頭,頓時讓一旁豎起耳朵聽話的馮金山笑噴了,拍著桌子笑道:“阿醜真是個老實頭兒,就是,這種東西,鬼才明白你要買來做什麼?”

夏清語讓他奚落的惱羞成怒,咬牙道:“誰用你們明白了?這是我從前在家裏看西洋雜書上看到的,若是配合……手術,可以治療很多疾病呢,反正阿醜你買來就是了,其它的不用多問。”

“手術?什麼是手術?”

馮金山和阿醜都愣了一下,卻見夏清語麵色一整,接著便發起呆來,好半晌她才沉聲歎氣道:“現在說這些沒什麼用,實在是各方麵的條件差太多了,你們不用急,等咱們再收幾個學徒,我會告訴你們那是什麼東西的,如果……如果真的可以為病人進行手術,那麼許多必死的病,甚至是暴斃的病人,都可能會有一線生機。”

馮金山原本臉上還是帶著笑,然而聽見這些話,他麵上那些笑容不由得盡去,過了好一會兒,他整個人忽然跳起來,怔怔看著夏清語道:“你說的手術,應該不止是外科大夫所謂的縫合術吧?難道……難道是失傳的華佗秘術?”

“華佗秘術?”夏清語一愣,旋即就反應過來,在她原本存在的那個時空中,華佗的確是個外科大夫,他發明的麻沸散就是為手術準備的麻醉藥,傳說他是因為要為曹操開顱治療對方的頭痛病而被曹操殺害,在他死後,他的許多醫術和藥方就失傳了。如今看來,不管這不同的兩個時空是否有同樣的一段曆史,華佗這個人物卻是都出現了,而且很多出色的醫學技術和藥方同樣因為他的意外死亡而失傳。

“唔,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華佗秘術,就是從小看了些這方麵的書,父親也曾偷偷教過我,隻是不許我聲張出去,所以我從來也沒有對外說過這事兒,畢竟那些手段的確是驚世駭俗。不過如今我卻不這麼看,如果真的能治病救人,驚世駭俗又如何?隻要咱們多救活幾條性命,百姓們總會明白我們一片懸壺濟世之心的。”

夏清語撓著頭,而馮金山卻是徹底激動了,在地上踱來踱去,不停搓著手,好像個瘋子一般喃喃道:“師父他老人家窮盡一生,就盼著華佗秘術再現人間,可惜他沒有這個機緣,連太醫院都沒有一星半點關於華佗秘術的傳承,到最後他也隻能是黯然回鄉,卻沒想到,這機緣竟是被我趕上了。”

他說到這裏,就一把抓住了夏清語,激動道:“東家,咱們可說好了,這方麵你不能藏私,一旦……一旦可以動用華佗秘術,你得教我,不然我和你翻臉。”

“放心,你要是不想學,我還得想方設法逼著你學呢。”夏清語翻了個白眼,心想這威脅簡直弱斃了,和我翻臉?和我翻臉又能如何?我怕你啊。

馮金山得了她的話,興奮的就要在地上翻跟頭,卻被阿醜一把抓住,聽他淡淡笑道:“你悠著點吧,平時又不怎麼練功,萬一再扭了腰崴了腳的,豈不是活打嘴了?”

馮金山想到之前來治病的兩個小兵,嘿嘿傻笑起來。忽聽夏清語道:“行了行了,咱們去吃飯吧,別讓白蔻白薇等急了。”

“對,吃飯吃飯,聽白薇說今天晚上有東坡肉是吧?那可是好東西。”馮金山終於不傻笑了,改成雙眼放綠光,自從跟著夏清語混之後,他就也變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吃貨。

“公子,幾個毛賊罷了,為什麼您還要親自出手?陸雲逍已經到了江南,萬一被他發現咱們的蹤跡,那可就糟了,米大哥和金大哥這次可都沒跟著您出來。”

夜色深沉,明月當空。即便杭州城宵禁的時間比較晚,此時街道上也已經空無一人。而杏林館的門邊大紅燈籠下,卻緩緩現出一高一矮兩條人影。

“陸雲逍又如何?他要抓我,也得有那個本事。”方悠然微微一笑,然後慢慢走近門牆內的陰影中,一邊對端兒道:“別磨蹭了,讓人發現蹤跡就糟糕了。”

端兒有些不情願的過去,嘴裏還嘟嘟囔囔的道:“您這會兒又不怕了,那怎麼一聽說陸雲逍要來江南,就讓分舵裏的兄弟們都隱匿行蹤小心行事?”

方悠然手中折扇在端兒腦袋上輕輕敲了下,低聲斥道:“糊塗東西,分舵裏那些弟兄的功夫能與你我相比嗎?若他們也有你我這份兒功夫,天地會盟早打遍天下無敵手了,還用得著龜縮不出等待時機?”

端兒撇撇嘴,小聲道:“得!公子原來也知道自己武功高強,既然知道,就那麼幾個小毛賊,用得著您親自出手收拾嗎?我都不屑來和他們周旋,隨便派幾個兄弟來讓那些毛賊知道知道厲害也就好了啊。”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6 10:10 PM


第九十一章 地頭蛇

方悠然氣道:“當日我病的要死那會兒,你們怎麼不說隨便找個蒙古大夫來盡盡人事就好?有人把腦筋動到了杏林館這事兒,我不知道也就罷了,我既知道了,萬萬沒有敷衍了事的道理,滴水之恩尚且要湧泉相報,何況夏娘子於我乃是有救命之恩。”

“好好好,我說不過公子,那就不說了。”端兒也知道自家公子的性情,因住了嘴。於是兩人放輕了呼吸,又因為在暗影中,不是走到近前特意去看,再發覺不了的。

尋常這個時辰,夏清語早就和周公打的火熱了,隻是今天卻翻來覆去睡不著,正在床上烙餅呢,就聽一陣悉悉索索腳步聲響,接著燭光燃起,她撥開紗簾一看,白薇隻穿著小衣站在床頭,看見她坐起身,便回頭疑惑道:“奶奶怎麼了?在外間就聽見你一個勁兒翻身,可是有什麼事情難以決斷?”

“也不是,就是覺得心神有些不寧。”夏清語撓撓頭,然後倚在床被上:“你怎麼也不睡?”

白薇坐在她床邊,好半晌方小聲道:“奶奶,有句話,奴婢不知該不該說。這俗語說的好,入鄉隨俗,咱們既在這地方落了腳,有些事情,不低頭怕是不行的。周圍那麼多家商鋪,也都忍了,偏奶奶就不肯忍,這可不是做了出頭鳥呢?那些幫派,咱們在舟山時便是知道他們跋扈的,甚至那一次,若不是爺出手,咱們三個弱女子如今還不知道會落個什麼下場。之前那些人來收錢。咱們不肯給,他們豈有不生氣之理?萬一別的商家都跟著咱們學怎麼辦。那些無賴肯吐掉這麼一大塊肥肉?若是存了殺雞儆猴的心,咱們到底是人單力薄。哪裏鬥得過他們?所以,依照奴婢的心思,奶奶不如便把這剛強勁兒摁一摁,暫且低了頭吧。”

夏清語知道白薇說的是三天前有杭州城的地下幫派跑來收保護費的事兒,當時她和白薇白蔻在後宅,隻有馮金山阿醜在醫館,馮金山那是不肯低頭的性子,阿醜雖然此前給人做了三年奴才,如今卻因為對方明顯是訛詐。也激起了血性,竟是生生將那幾個無賴揍跑了。著無賴當天傍晚第二次上門,更是獅子大開口,夏清語也不是個肯忍氣吞聲的人,一聽這些混蛋張口就把原本要的五百兩銀子漲到了一千兩,還要馮金山和阿醜給他們下跪道歉,她哪裏肯忍?於是阿醜再次出手,恰好又碰上幾個衙役巡街,那些無賴見勢不妙。這才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這事兒也一直是夏清語的一段心事,卻不料這會兒竟被白薇給戳穿了。因歎了口氣,搖頭道:“其實我何嚐不是像你這般想?隻是那群混蛋也太可惡了,張口就要五百兩一千兩。他們怎麼不去搶?好,銀子也罷了,我們如今手裏總算還有點閑錢。但是要讓阿醜和馮大夫給他們下跪道歉,這我是絕不肯答應的。我不是不能忍。但要看為了什麼事情隱忍,這種事。寧死都忍不得的。”

白薇憂慮道:“那可怎麼辦?奴婢這三天都是提心吊膽的,看這情形,分明是當日咱們大肆裝修店鋪引起了那些無賴的覬覦,這才起了訛詐心思,如今他們目的不能達到,勢必不肯罷休。要不然……”說到這裏,她便抬起頭,小心翼翼試探著問道:“奶奶,爺的衙門就在這附近,不如咱們去找他幫忙吧,以爺如今的身份,那些無賴必定不敢惹他的。”

夏清語皺眉道:“這我也想過,隻是我並不想去找他,你也知道,他這次下江南,可是帶著家眷來的,萬一我們去找他幫忙,再讓他那個甄姨娘以為我們要舊情複燃,刺蝟似得防備起來,每日裏明著暗著來找咱們麻煩,那和惹上一群無賴又有什麼兩樣?再說了,當日分別時,就說從此後老死不相往來,如今他遵守諾言,難道我倒要先去找他?丟不起這人啊。”

白薇哭笑不得,搖頭道:“奶奶,俗語說的好,大丈夫能屈能伸,當日爺來找奶奶的時候兒,心裏必定也是覺著丟人的,可人家還是來找您了,如今就您主動去找爺,這也不算丟人。”

夏清語托著下巴,喃喃道:“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想找他的。不過……”她說到這裏,眼睛猛然亮了起來,看著白薇笑道:“我可以不找他,但是你和白蔻可以去找朝雲暮雲啊,宰相門房都是七品官兒呢,他們是陸雲逍的心腹小廝,隻要去官府說一聲,諒那知府老爺也不敢不當回事兒,到時告誡那些幫派首領一下,我就不信,那些人渣會因為咱們這一家鋪子,就敢和官府作對?”

白薇又好氣又好笑,搖頭道:“奶奶,您這是掩耳盜鈴呢,難道您覺著朝雲暮雲會幫咱們保密?這事兒他們肯定會和爺報告啊,到時候就算您不出麵又如何?爺照樣會把這筆賬記在您頭上。”

“什麼賬啊?認真說起來,他欠我的才對……”夏清語炸毛了,正想好好教育一下貼身丫頭,讓她明白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都要無條件支持自己這個主人,哪怕顛倒黑白蠻不講理也要支持的時候,就聽見院子裏一聲大喝:“是誰?”

夏清語和白薇嚇得打了一個哆嗦,兩人對視一眼,連忙飛奔到窗前,打開窗紗,就見明亮月光下,十幾個高矮胖瘦不一的漢子正將阿醜團團圍在當中。

“臭小子,之前不是挺牛的嗎?媽的這一回管保揍得連你爹娘都認不出你來,讓你再牛。你也不打聽打聽我們青龍幫是什麼樣的碼頭,你就敢不給我們麵子。”

夏清語和白薇心裏是清楚的:阿醜雖然戴著半張麵具,看上去有些陰森嚇人,頗有隱居在民間的武林高手範兒,其實他也不過就是會幾招粗淺功夫罷了,對上三五個無賴沒問題,但是十幾個,那真的就是隻剩下挨揍的份兒。

這種時候,即使知道出去沒有用,夏清語也不可能做縮頭烏龜,於是她和白薇第一時間就奔了出去,接著馮金山和白蔻也都從廂房出來,驚愕看著眼前一幕。

“你們是誰?光天化日之下私闖民宅,不怕王法了嗎?”

馮金山開口呵斥,別說那十幾個匪徒了,就是夏清語和白薇白蔻都忍不住翻起了白眼,暗道真是個不靠譜的,這是光天化日之下嗎?

果然,那十幾個匪徒先是一愣,接著也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他們並不想殺人放火,隻是要給這家不識抬舉的醫館一個教訓而已,所以也絲毫不怕驚動左鄰右舍,有想看熱鬧的?好啊,盡管來看吧,看看不給我們交保護費是什麼下場,正好殺雞儆猴呢。

“你們不就是要錢嗎?”

好漢不吃眼前虧,意識到己方戰鬥力低下,夏清語也歎息了,同時心中也暗自後悔:自己之前怎麼就那麼蠢啊?管他什麼麵子,陸雲逍當初來找自己給江老太爺和宋太醫治病的時候,可沒講麵子。這下好了,硬挺著不肯去找他,結果怎麼樣?卻要被這些人渣踩,我……我怎麼這麼蠢啊。

因此說這話的同時,她就做了決定:不能再死要麵子活受罪了,明天就去找陸雲逍,今天晚上這些地痞要多少都給他們,日後叫他們都給我吐出來,到時候還得加些精神損失費做利息。

隻可惜,那十幾個匪徒就是為了來教訓人的,哪裏肯在她低頭之後就偃旗息鼓?聽見這話,一個領頭的便鼻孔向天道:“銀子?現在不是銀子的事兒了,我蘭大虎在杭州地麵上,從來都是說到做到,我說要把這小子打的他爹媽都認不出來,那就必須把他打成豬頭。”

“別欺人太甚。”

夏清語氣急極,拳頭緊緊攥了起來:“今天你們敢動阿醜一根指頭,我明天就去找陸雲逍,讓他把你們這個破幫派連根都給拔起來。”

“陸雲逍?那是誰?”

蘭大虎哈哈一笑:“你的奸夫嗎?以為起個威風的名字就能嚇唬我們?你不知道哥哥我從小是被嚇大的?”

“那是新上任的江南督察使,上一次在舟山,有一群瞧不起他的無賴,最後聽說頭子都進了監獄,幫派也煙消雲散了。”

白薇往前一步,將夏清語護在自己身後,昂首冷冷說道。她的話果然讓這十幾個人麵麵相覷,蘭大虎的眉頭也皺了起來,舟山的斧頭幫被官府給挑了他是知道的,不過這內中原因他卻不清楚。再想到新上任的江南督察使,聽說那是京中來的國舅爺啊,這不過是一家普通醫館,怎麼可能和那樣的貴人牽扯上呢?

正想著,就聽身旁一聲大吼道:“二哥,別猶豫了,聽這小娘們兒嚇人呢。她們要真是和江南督察使有關係,這三天能毫無動靜?哼!不過是看著督查使衙門離這裏近,所以就扯著虎皮做大旗罷了。”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6 10:12 PM


第九十二章 報恩

此語一出,十幾個人紛紛附和,又有人道:“沒錯沒錯,真要是和督察使有關系,周圍這些人怎麼誰都不知道?”他們這種在黑暗世界裡打滾,靠盤剝百姓為生的幫派,行事可也是十分小心謹慎的,生怕一個不經意間,就得罪了不能得罪的大人物,為自己帶來滅頂之災。所以當日上杏林館收保護費被阿醜和馮金山斥退後,這些人並沒有馬上來砸場子,而是在周圍打探了一下,知道四人並沒有和達官貴人有往來,只是普通醫館之後,他們這才夤夜前來,準備好好教訓一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四個外來客。

那蘭大虎想了想,覺得兄弟們的話有道理,這幾個人如果真的是認識督察使大人,先前怎麼不抬出他的名頭,這會兒分明是怕了,想著督察使衙門離此處不遠,才會扯虎皮做大旗。

夏清語急了,這些混蛋不信自己的話,那肯定就是要一哄而上啊,就算日後能找陸雲逍替自己出頭,今天這虧卻是吃定了。因正要不顧一切的沖上去和阿醜共患難同進退,恰在此時,便聽墻頭上一個聲音悠然笑道:“我原本想著,以陸雲逍的名頭,或許會嚇退這些鼠輩,卻沒想到,他的名頭太大,這些人竟然不信,既如此,說不得還是要我出手了。

夏清語欣喜若狂,這聲音清朗悅耳,她雖然幾個月沒聽到過,卻仍是記憶猶新,因驚喜叫道:“項公子,是你嗎?”

話音未落,就見兩人從那墻頭上飄然躍下,恰好落在那匪徒圍成的圈子裡,接著方悠然向夏清語一拱手,朗聲道:“舟山一別,未料竟有再會之期,夏娘子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什麼啊?沒看見讓人圍著,差點兒就被揍了嗎?”夏清語目光看向周圍匪徒,臉上露出一絲“獰笑”:太好了,她就說嘛,英雄救美閃亮登場這種戲份,不應該總是陸雲逍出演,那廝就應該是個炮灰,絕對不可能是男主的。

方悠然微微一笑,幾個月沒見,夏清語的脾氣卻是一點兒沒改,他正要說些什麼,就聽被無視的蘭大虎大叫道:“哪裡來的混蛋玩意兒?找死嗎?”

方悠然眉頭一皺:這些人竟然沒從自己和端兒的身法中看出自己兩人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這也太沒眼色了吧?一念及此,就看了端兒一眼,淡淡道:“這裡交給你了。”

“這不好吧?他還那麼小,看上去根本沒成年啊。”

夏清語看著端兒,總覺得這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自己好像在哪裡看見過。當日她去給方悠然治病的時候,端兒因為在村子裡和她見過面,所以在山莊裡便避而不見,也因此夏清語並不認識他。

正努力回憶著,卻聽方悠然微笑道:“好了,沒事兒了,夏娘子不請我去屋裡坐一坐嗎?”

沒……沒事兒了?

夏清語呆呆看著圍成圈的兇徒們,心想大哥啊,人家可都還在這裡站著呢,你……你再怎麼霸道,也不能就把這十多個人當空氣啊,這……這叫沒事兒了嗎?

“交給端兒就好。”

方悠然似是看出了夏清語的疑惑,手中摺扇輕輕拍了兩下手背,眉眼彎彎地看著她:“真不打算請我進去?”

“哦,好……好的。”

人家都這麼說了,夏清語也只能順著臺階下來,雖然有些擔心那小孩兒,不過人家主子都沒表現出擔心來,那說明這小孩兒肯定是有幾把刷子的吧?小時候看武俠小說不都是這樣的嗎?行走江湖,最需要提防就是婦孺孩童和殘疾人。

除了方悠然,其他幾人心中都有些擔憂。於是阿醜和馮金山便留在院中,這裡夏清語和白蔻白薇請方悠然進屋,一直到落座奉茶後,夏清語終於想起那小孩兒自己是在哪裡看到的了。

“啊,我想起來了,他就是當日在史大娘家買了兩只大公雞的孩子。”夏清語拍著桌子叫道,差點兒沒讓方悠然一口茶噴出來,他咳了兩聲,拿出手絹擦擦嘴巴,方淡淡道:“端兒不是孩子,他今年都十六了,不過是長得小一些嫩一些罷了。”

“喔,十六了嗎?看上去真不像啊。”夏清語也覺得有些尷尬,喝了一口茶掩飾下去,然後她猛然就想起方悠然的身份,頓時,一張臉上的表情就有些僵硬了。

方悠然不是什麼簡單人物,這一點從兩人初遇的時候她就知道了。但是現在再回想一下當日發生的那些事,以及陸雲逍曾經說過的話,她心裡便隱約有些明白:這項公子,不但不是什麼簡單人物,恐怕還遠比自己想像中的來頭大得多。

室內一時間陷入了沉默,只能聽到院中兵器落地的聲音和慘呼聲,方悠然微微抬眼,看見夏清語有些僵硬的表情,於是澀然一笑道:”看來,夏娘子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

“那個……項公子,恐怕……你也並不叫項廷芳吧?”夏清語小心問了一句,卻見對方泰然點頭:“沒錯,我的名字不叫項廷芳,當日……實屬無奈之舉,還望娘子見諒。”

“哦,沒事兒,沒事兒。”夏清語又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到底還是忍不住好奇,因小聲道:“那您的真名是……唔,可以說嗎?不可以說就不用說了,我還叫您項公子就是。”

“我的真名……”方悠然悠悠一笑:“其實說出來也沒什麼,就是怕嚇到娘子,我真名叫做方悠然,身份……是天地會盟的總盟主。”

“噗……”的一下,夏清語把茶都噴出來了。就算沒有原主人的記憶,對這個時代還不是很瞭解,但是天地會盟以及總盟主的名頭,她還是如雷貫耳的。

不知怎麼的,腦海中出現兩句話:為人不識陳近南,縱是英雄也枉然。

而眼前的方悠然,顯然比陳近南要年輕得多,但這一點也不妨礙他在江湖中統領群雄呼風喚雨的地位。一時間,不但是夏清語,就是她身後的白蔻白薇都愣住了。

院中的戰鬥終於告一段落,端兒的“出色表現”震驚了馮金山和阿醜,於是兩人親熱的叫著“小兄弟”,就把端兒給請到他們房中去了。

這讓夏清語松了口氣,她並不想讓那兩個人知道方悠然的身份。不是每個人都有她這穿越女的定力的,普通百姓聽見這謀反頭目就在自己面前,只怕會嚇昏過去。

也是直到此時,夏清語才真正明白陸雲逍當日那“怒其不爭”的表情是什麼意思,誰能想到自己第一次竭盡全力的救一個人,就救了最大的謀反大*oss呢,陸雲逍沒有拆穿這件事,也沒有不由分說把自己給抓起來,其實那個傢夥還真算是不錯的了。

“夏娘子好像……不是很怕我。”

忽聽對面的方悠然開口,夏清語清理了一下腦海中的紛亂思緒,苦笑道:“那個……一時間想的有點兒多,還沒來得及害怕。”

聽到她的話,方悠然忍不住微微笑起來,然後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沉吟道:“上次季長老派人截殺你們泄憤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既然小侯爺救了你們幾個,事後也沒拆穿我的身份,就說明他不會因為這件事而找你們的麻煩。陸雲逍,他畢竟不是那些屍位素餐的無能官員,只知道遷怒和搶功勞。”

夏清語咳了一聲:“唔,這算是敵人的誇獎嗎?需要我轉告他不?不過事先聲明,我是不會替他感到光榮的。”

“夏娘子真個是與眾不同的。”方悠然又笑了笑,然後沉聲道:“你放心,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不會想著給你惹麻煩的。今夜之事,乃是因為聽說這些不開眼的東西要來找你們麻煩,如今你們和陸雲逍好像也沒有什麼往來,我既然聽到了,自不能不管,因此方冒昧現身。今夜之後,我們還是永不相見為好。”

夏清語沉默,她雖然很喜歡方悠然,覺得這個男子溫柔體貼又長得俊秀優雅,待自己還十分親切,就如同自己的哥哥一般,但她畢竟不是不懂事兒的,既要在大陳朝討生活,那和這些造反派還是早點劃清界限的好,不然的話,陸雲逍可以不追究這些事,難保別的官兒不追究,到時候一旦皇帝震怒,就算是陸雲逍,恐怕也保不住自己吧?更何況,對方又憑什麼會保自己?他才真正是恨不能自己被五馬分屍的仇敵不是嗎?

看到夏清語沉默的樣子,方悠然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心中卻仍是微微嘆了口氣,於是站起身道:“夜已深沉,我和端兒不打擾你們了,這杭州也是魚龍混雜之地,你們在這裡開醫館,還是要小心為上。”

說到此處,忍不住沉吟了一下,然後才輕聲道:“雖然我和陸雲逍是敵人,但我對他的人品還是瞭解的。夏娘子不必太清高了,該利用他尋求保護的時候,就果斷登門求助,這方面,他不會不管你的。”

夏清語哼哼了兩聲,模糊道:“多謝項……方公子,我……我再考慮考慮。”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6 10:13 PM


第九十三章 逃不開

方悠然知道夏清語心中還是有一道隔閡,他也不多說,反正都盡到提醒的義務了。因正要轉身出門,忽然就聽夏清語在身後輕聲道:“方公子,聽我一句勸,大陳朝目前的境況,天地會盟是沒有前途的,那個……你……你還是收手吧。”

雖然自詡對夏清語有些了解,方悠然卻也沒想到她竟然真會把這樣話說出口。他並沒有轉過身來,卻是停下了腳步,沉默半晌方道:“滅國之仇,永世不忘。多謝夏娘子好意,我也知道此時大業難成,所以我們不過是在島上潛伏等待時機,並沒有貿然出手,不然,你以為大陳全國上下會如此寧靜?”

夏清語不知怎的,聽了這話心中就是一陣煩躁,幾步追上方悠然,直視著他的眼睛,不讚同道:“方公子你是聰明人,所以如今保存實力龜縮不出。在這方麵,我一個女人家,的確不知道孰對孰錯,想來你也不會聽我的。隻是……你是一個人物,更是個棟梁之才,難道你的一生就要消磨在這永遠無望的造反事業中?難道你就一直等著大陳內憂外患的機會,不在乎自己等到老死?滅國之仇永世難忘,這沒錯。可是你要知道,曆史的車輪總是滾滾向前的,在這段曆史中,又有哪一個國家真的能夠興盛萬年?一個國家興盛了,然後沒落了,被另一個國家取代,這都是自然規律,如果因為這個就視為永世難忘的仇恨,那天下得有一半人都懷揣著滅國之仇了吧?方公子你要找大陳報仇,那當日被你們滅了的國家又要找誰報仇?找你嗎?”

方悠然微微眯了眼睛,他知道夏清語的醫術出神入化,卻沒料到這女子竟還有如此頭腦,想想也是,如果連這一點都看不透,對方又怎可能用出類似於神話般的治療手段?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歎氣道:“你說的道理。我也不是不明白,隻是我身為前朝皇室子弟,從小兒就被教育以複國大業為己任,如今你叫我就這麼放下。那怎麼可能呢?不管是不是要等到終老,我這一生,注定就是要以天地會盟盟主的身份和朝廷作對的,夏娘子,你的好意我明白,隻是……恕難從命。”

“你怎麼就這樣死心眼呢?明明是那麼聰明的人……”夏清語跺腳,卻見方悠然苦澀一笑,搖搖頭歎了口氣,然後大步步出門外,對另一個房間裏的端兒道:“走了。難不成你還想歇在這裏?”

端兒應聲而出,主仆二人飄然離去。這裏馮金山和阿醜便湊上前來,衝夏清語豎起大拇指,馮金山搖頭晃腦道:“服了,真是服了。東家,怎麼什麼人你都認識啊?”

“是啊是啊,我什麼人都認識,我還認識狐狸精你信不信?”

夏清語心情有點沉重,聽見馮金山的話,便沒好氣回了一句。

馮金山也沒料到馬屁拍在馬蹄子上,摸著頭喃喃道:“怎麼了這是?我招誰惹誰了我?”

阿醜卻關心道:“怎麼?有什麼不高興的?”

“遇見一根木頭。能高興的起來嗎?”夏清語歎了口氣,強迫自己把方悠然的事情拋開,抬頭認真看著阿醜道:“看來,明天你還真得去督察使衙門走一趟了。”

阿醜皺眉道:“為什麼?端兒兄弟把那十幾個無賴的褲子都給嚇尿了,他們日後保準不敢再來招惹咱們,這樣情況下。還有必要去尋陸大人嗎?”

夏清語眼睛一亮:“這是端兒和你說的?”

阿醜點頭道:“是啊,小兄弟拍著胸脯保證說,這些渣滓再也不敢登門了。而且他也告訴那些渣滓,這杏林館不是沒有背景的,要那些渣滓在整個杭州的地下勢力中傳信。若是誰敢惹咱們,就等著死路一條吧。”

夏清語鬆了口氣,一時間情緒更加複雜起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半晌方揮手道:“好吧,既然端兒都這麼說了,督查使衙門那裏,咱們樂得不去求他們,夜深了,你們也回去睡吧,但願從此後,那些黑幫真的能識趣些,不來惹咱們就好了。”

阿醜和馮金山都看出她有心事,兩個人卻知道問也問不出來,擺明了夏清語不想說嘛。於是都回去繼續補眠了。這裏主仆三人回到房中,白薇便擔憂道:“奶奶,這真是出乎意料,誰能想到項公子竟然是方公子,是天地會盟的總盟主,若是讓人知道咱們和他們有往來,那可就糟了。”

“沒什麼糟糕的。”夏清語的表情已經恢複了平靜:“你們還沒看出來嗎?方公子原本是不想和咱們再見麵的,隻不過是這一次正好知道咱們有難,才現身相救。他是什麼人?豈會沒有這個分寸?讓人抓住咱們和他往來的把柄?”

白薇道:“奶奶說的是,隻是奴婢擔心,萬一爺那邊要是查出了端倪……”

不等說完,就被夏清語揮手打斷,聽她斷然道:“不可能,你們爺?他隻怕連咱們在這裏開杏林館都不知道吧?就算知道方悠然救了咱們又如何?你們沒聽方公子說嗎?他雖然渣,但不是不講理的。不然的話,當初知道我救了天地會盟的盟主,他就把我給抓起來嚴刑拷問了。”

白蔻白薇一想:也是,奶奶說的有道理。爺從來不是不講理的人。更何況,這樣深夜,誰會知道天地會盟的盟主曾經在杏林館出現過?

隻是……經過這一係列的事情,兩個丫頭難免有些不太安心,總覺得往後的日子,恐怕不能平靜了。

“杏林館?杭州城的地下勢力竟然會對一家醫館退避三舍?呵呵,難道這些老鼠也會有轉性子的一天?”陸府的書房中,陸雲逍手裏折扇輕敲桌麵,冷笑著道。

朝雲和暮雲對看了一眼,不約而同選擇了沉默。

陸雲逍有些疑惑,往常這種時候,暮雲就罷了,朝雲那個滑頭,肯定會搶著報告自己這件事的內情,比如這杏林館的幕後背景之類的,他們沒有經過詳細調查的事情,除非十分重大緊急,不然是不會在連一點資料都沒有的情況下就沉不住氣跑過來向自己報告的。

於是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眉頭一挑,目光看著朝雲,示意他別做悶嘴葫蘆。

朝雲吞了口口水,目光一個勁兒往暮雲身上瞟,於是暮雲無奈了,隻好上前一步道:“回爺的話,那個杏林館……它……它是大奶奶開的醫館……”

他不等說完,朝雲就在他身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暗道你個笨蛋,你好歹等爺那口茶咽下去的啊。果然,下一刻,就聽到陸雲逍“噗”的一聲,大概是顧及到自己的形象,所以這茶水其實沒噴出來多少,但那嗆咳聲卻是又密又急,朝雲忙上去幫主子拍著背。

陸雲逍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從懷裏掏出一塊帕子擦了擦身上臉上的茶水,皺眉搖頭道:“這叫什麼事兒?怎麼無端端竟又湊到一起來了。”

朝雲和暮雲心中同時暗道:這就叫不是冤家不聚頭啊爺,您就認命了吧。

不過他們聰明的沒把這真實想法說出來。果然,過不一會兒,就見主子重新恢複了平靜,淡淡道:“這麼說,杭州城這些老鼠不敢去惹他們,是因為他們打出了我的幌子?”

“還真沒有。”暮雲繼續實誠的匯報:“事實上,大奶奶那邊,根本都沒人來過衙門,連奴才們也是這一次聽說此事,暗中調查之後才得知的。”

“沒有我,他們竟然能逃得過那些地下老鼠的騷擾?”陸雲逍手指頭輕敲著桌麵,兩道劍眉皺的更緊了。

朝雲心想爺啊,大奶奶那是什麼醫術?說生死人肉白骨都差不多,人家這兩個月在杭州城,大概不知道治好了多少富商巨賈的病,讓他們幫一幫忙似乎也沒什麼,還真不一定就要靠您。

正想著,就聽陸雲逍又正色道:“去好好兒查一查,那些地下勢力為什麼不去招惹杏林館,如果我猜得沒錯,或許島上那群反賊,在這其中起到了一些作用也說不定。”

朝雲暮雲嚇了一跳,暗道爺這是生氣了?要給大奶奶扣帽子?可……可帽子也不是這麼個扣法兒吧?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陸雲逍見他們沒動,不由得瞪了一眼,看到兩個小廝的驚恐神情,才明白他們在擔心什麼。這把小侯爺給氣得,一拍桌子道:“混賬東西,我像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嗎?那個女人再怎麼蠢,也沒膽量和反賊打交道,這個我難道不知的?我不過是想順藤摸瓜而已,你們兩個那叫什麼表情?也想跟著反賊造反嗎?”

“奴才不敢。”

朝雲暮雲嚇了一跳,這才明白主子的真正心意,連忙齊齊答應了一聲,接著轉身逃之夭夭。

陸雲逍看著他們兩個的背影消失在門外,不由伸手撫了撫眉毛,腦海中浮現出一張總是生氣勃勃不服輸的俏麗麵孔,他不由得歎了口氣,搖頭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還就逃不開了呢?”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6 10:14 PM


第九十四章 討好

一麵想著,就有些失神,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忽覺門外似乎有些異樣,連忙凝神看過去,就見一個小丫頭在那裏探頭探腦,見他看過來,這才進屋行禮,小聲道:“爺,姨娘讓奴婢來請爺,說是今天晚上特意做了您喜歡吃的西湖醋魚,問您晚上是不是回去用飯?”

陸雲逍這些日子並不是很喜歡去後院,公事方麵是一個原因,另有些原因他卻也不知道為什麼。然而此時聽了這小丫頭的話,想到帶來的三個妾侍隻怕盼望自己也是望眼欲穿了,於是想了想道:“好吧,就說我晚上回去吃。”

“是,奴婢這就回去告訴姨娘。”小丫頭終於高興起來,轉身跑了出去,這裏陸雲逍又出了一會兒神,方站起身來,略整了整衣服後,便出門往後院而來。

到了甄姨娘的房間,就見琥珀和白芷正陪著甄姨娘說話,也不知道說了什麼,三個女人都是樂不可支的樣子,一看見他過來了,忙都站起身見禮。

陸雲逍就覺著一陣香風撲麵而來,眉頭幾不可察的皺了皺,方淡淡問道:“用的是哪家的脂粉?這香氣倒是濃鬱。”

甄姨娘還沒察覺到丈夫的不喜,因還以為這真的是誇獎,再加上今日自己的衣服和首飾都是在南邊買的新鮮貨色,更忍不住得意了,於是就當著陸雲逍的麵兒慢慢轉了一個圈子,然後嬌笑道:“爺看看我們的打扮如何?在京城的時候,就鎮日裏聽說這南邊的布料和首飾精巧,果然不假。這還隻是人送我們的,我們想著哪一天得閑了,也逛逛街去,一方麵需要買些東西給人家回禮;二來,我們自己喜歡的衣服首飾也買一些。至於這脂粉,也是南邊最出名的鋪子胭脂坊的,爺看看我這臉色。是不是比從前要白嫩些?”

話音未落,就聽一旁白芷笑道:“姨娘才多大?不用脂粉臉色也好的,何苦這會兒裝的好像自己很大歲數似得。”

甄姨娘笑罵道:“偏你得了便宜就賣乖。難道爺看著咱們臉色好,多給幾兩銀子買脂粉。你們不跟著得好處?還這樣打趣我。”

琥珀笑道:“你們把話都說盡了,讓爺說什麼。”她雖然和甄姨娘白芷不是一路人,然而今日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自然也希望聽到陸雲逍的誇讚。

陸雲逍實在是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也不覺著這些衣服首飾精美,就能為幾個妾侍添了多少光彩。他反而覺得那香氣太濃,讓人鼻子不舒服。然而看到幾個女人都十分開心的模樣,倒也不好打擊她們的積極性了,於是便淡淡點頭笑道:“雖然沒開海,但杭州這裏總算有個市舶司在。也有些外國商船,所以不管是去海那邊做買賣,還是海那邊的人過來,總是要有些精巧稀奇東西的,你們喜歡。哪天閑了,趁著天氣涼爽,自己逛就是,這幾天不行,秋老虎在這南方更是厲害,當心曬中暑了。”

幾個女人心花怒放,丈夫對她們說這種關心體貼話的時候實在不多。因忙讓陸雲逍上座,甄姨娘親自捧了茶來,一麵殷勤道:“今兒廚房裏有新鮮的魚,所以我就讓廚子做了爺喜歡的西湖醋魚,這在京城的時候兒等閑吃不著,如今來了杭州。正好咱們家有這南邊的廚子,我們吃了幾天,都覺著這些菜不錯,若是將來回了京城,不如就把這廚子帶回去。老祖宗和太太都喜歡清淡的口味兒,想來也會喜歡這南邊的菜肴。”

陸雲逍淡然道:“這些你做主就是,何必又來問我?”

甄姨娘笑道:“到底是個不大不小的事兒,也要和爺說一聲。不過話說回來,這卻是許久之後的事情,倒不用急於一時,如今我想著,中秋節眼瞅著到了,咱們雖是剛來南邊,有許多事情要忙碌,但終究是過來了不是?這中秋節禮倒是不能馬虎了,因我想著,不如去街上看看南邊有特色的東西,到時候置辦了,讓人早早送回京城。”

“這些你看著辦。”陸雲逍又揮揮手,他的確是不在意這些事情的。

甄姨娘等的就是這句話,見白芷和琥珀在旁邊羨慕的神色,不由更加得意,於是更殷勤道:“爺這麼說,我更不能辜負了您的期望,咱們從京裏南下時,共帶了五萬八千兩銀子,爺當時說來了後,要置辦兩個田莊,隻是到今天您也沒和我說具體的地方,難得今天看見你的人,我倒要問一問,爺是不是相看好了地方?若是有看中的,咱們也該叫人過去采買了。”

陸雲逍一愣,他倒把這件事情給忘了,因皺著眉頭沉吟了會兒,才點頭道:“是,你倒提醒了我,就讓胡管家帶人往杭州城外看看去,若有那好莊園,連周圍地畝都買下來,西湖邊上看看有沒有那好宅子,也買一座,盛夏暑熱時,也好過去避一避。”

甄姨娘和白芷都拍手道:“這是個好主意,這裏離西湖也不算遠,我原本也這樣想,又怕爺說我敗家。”

陸雲逍笑道:“這也算得上敗家?賺錢是為什麼?不就是為了過得舒服嗎?”說完又聽琥珀過來道:“爺說的再沒錯兒,婢妾聽說,這附近那個富貴大街上就有許多好鋪子,不如哪一天,爺帶著我們去逛逛,地方近,走幾步路就到了,也不怕暑熱,更不會耽誤爺什麼事兒。”

陸雲逍想一想,的確,聽說富貴大街上都是杭州最出名的鋪子,隔得又不遠,三個妾侍跟著自己迢迢千裏來到江南,帶她們過去逛逛也無妨。於是點頭道:“也好,這幾天恰好無事,不如明天就帶著你們去逛逛吧,有些新奇東西,正好買了送到京中去。”

三個女人今兒特意把陸雲逍請過來,便是為的這個。此時終於如願以償,不由都是十分高興。甄姨娘嬌聲道:“聽說那富貴大街上的樓外樓乃是百年老店了,許多的招牌菜,不如咱們逛累了,往那裏吃一頓飯,也好和咱們家請的廚子比一比,爺覺得如何?”

“樓外樓啊,我倒還沒去過呢。”陸雲逍臉上也泛起了笑容,喃喃道:“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既如此,那就過去看看吧,也叫你們見見世麵,免得將來回京,一旦和那些公侯王府的女眷們坐在一處,人家問你們江南都有什麼好,你們倒說不出來。”

一句話惹得幾個女子大發嬌嗔,一時間鶯聲燕語不斷,然而陸雲逍卻皺了眉頭,他實在是不耐煩這樣場景,然而,所謂的其樂融融家和萬事興,不就該是這樣的嗎?因此雖然不耐煩,卻也隻得咬牙忍了。

因為那總是絲絲縷縷往鼻子裏鑽的香氣熏得陸雲逍心煩意燥,雖然晚上有自己喜歡的西湖醋魚,他卻也沒動幾筷子。接著麵對那三雙水汪汪滿含情意和期待的眸子,許久沒有抒發生理需要的小侯爺本來是有一些動心的,可是正當他琢磨著該歇息在哪個女人房裏,因此用心吸了幾口氣時,才發現那撲鼻的脂粉味在三個女人身上的份量是一致的,於是半點興趣都欠奉了,簡單應付了幾句後便揚長去了書房。

餘下三個女人在房中麵麵相覷,甄姨娘臉色尤其不好看,因好半晌才看向自己的丫頭綠綺,沉聲道:“這幾日你們就沒和朝雲暮雲打聽打聽?問問爺晚上都是歇在哪裏的?”

綠綺忙道:“奴婢怎麼沒注意?這幾日和朝雲暮雲說了許多話,聽他們的意思,爺都是歇在書房裏的,並沒有去哪裏。”

白芷遲疑道:“姨娘是懷疑爺去了那些風月之地?這不可能吧?咱們爺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潔身自好,從不流連那些煙花之地的,不知多少官宦人家教育兒孫都是以爺做榜樣呢。”

琥珀也道:“就是就是,爺是最瞧不起那些倚門賣笑的煙花女子的,他又怎麼會流連那些場所?姨娘多慮了。”

甄姨娘冷笑一聲道:“你們莫要太相信男人,京城怎樣?能比得上這江南絲竹繁華之地?莫忘了十裏秦淮就是在這江南地界,爺看不上那些倚門賣笑的煙花女子,難道還看不上色藝雙絕的清倌花魁?殊不知如今不比前朝,若是有這樣的女人進了侯府,反而是會被傳為佳話的。”

她這樣一說,琥珀和白芷臉色也變了,白芷便對綠綺道:“雖說你們和朝雲暮雲說了許多話,但那是爺的小廝,焉知他們不幫著瞞呢?叫我說,若要知道爺是不是真在書房,必得咱們自己親自打聽下為好。”

琥珀猶豫道:“爺那樣精明的人,咱們若是動了心思,哪裏能瞞過他去?我是覺得,他不是那樣人……”

不等說完,就聽白芷冷笑道:“真不是那樣人的話,你怎麼解釋這麼些日子他都不近我們的身?在京城就不怎麼來後院,如今到了江南,細算算,這總有兩個月了吧?爺在姨娘和咱們房裏歇了幾次?若說他又看上哪個丫頭,外麵也並沒有傳進信來,不然以爺的性子,他看中了誰難道還會不收房?”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6 10:16 PM


第九十五章 意外

一番話說得琥珀也無言以對,於是甄姨娘便道:“行了,你們不用爭論,我自有主張。”

聽她這樣說,白芷和琥珀方不做聲了。

且說陸雲逍,回到書房倚在榻上看了一會兒書後,便叫朝雲進來,問他道:“可查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嗎?”

朝雲笑道:“回爺的話,奴才已經吩咐相關人等暗地裡訪查了,卻是不會這麼快就有信兒。”

陸雲逍這才發現自己未免有些操之過急,不過是半天時間,能查出什麼來?因點點頭,看著朝雲要出去,他忽的想起一事,連忙又叫他回來道:“你知道……她……咳咳,她的杏林館是開在哪裡嗎?”

朝雲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她指的是誰,因連忙道:“這個奴才卻是知道,聽說就開在不遠處的富貴大街上,和咱們督查使衙門也不過隔著兩條街。”

“什麼?就在富貴大街上?”

陸雲逍這一驚非同小可,竟猛然從榻上坐直了身子,沉聲問道:“你可打聽清楚了?”

“這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呢?奴才難道敢騙爺?”朝雲疑惑,不知道自家爺這是怎麼了,卻見陸雲逍面色變幻不定,好半晌才嘆氣搖頭道:“怎麼會這麼巧?偏偏在富貴大街上?”

“爺……”

朝雲小心覷著主子,卻見陸雲逍咳了一聲,揮揮手道:“行了,我知道了,沒什麼,你回去睡覺吧。”

“爺,這會兒還不到戌時。”朝雲心想爺到底怎麼了?聽到大奶奶的鋪子離自己只有兩條街之隔,所以心亂了嗎?可不是說好了老死不相往來的嗎?

“不到戌時怎麼了?早睡早起精神百倍不知道嗎?”陸雲逍沒好氣地訓斥,讓朝雲滿腹委屈的退下,暗道從來了江南,不都是戌時三刻才睡的嘛。我們要是睡那麼早,誰伺候您啊?

正想著,就聽見門外腳步聲響,回頭一看,只見甄姨娘身旁的大丫頭紅綃端著一個食盒走進來,看見他便把眼波一轉,甜甜笑道:“朝雲哥,爺在屋裡嗎?”

朝雲就覺著身上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連忙點頭道:“在,在呢,這是……做什麼?爺晚上不是去吃了西湖醋魚嗎?”

紅綃掩口一笑,白了他一眼道:“吃了醋魚又如何?我們姨娘記掛著爺呢,說他晚上都沒動幾筷子,生怕他餓了,所以讓我來送點宵夜,那我進去了啊。”

“哦,好。”

朝雲呆呆點頭,原本想提醒一句說爺心情不太好,但是看著紅綃那勾魂的眼神,頓時什麼心思都沒有了,轉身就走出門去。

陸雲逍是什麼人,哪裡能不明白幾個妾侍的心思,他卻也沒說什麼,讓紅綃把宵夜放下,就命她退出去了。這裡望著房頂半日,方忽地冷笑一聲,自語道:“別說隔著兩條街,就是面對面又如何?既是兩不相欠,可不就是相逢陌路?為這個煩惱,陸雲逍你還有沒有一點出息了?”

這樣說著,就覺得心中終于安定,看到食盒,還真覺得肚子有些餓了,於是走過去,還不等打開盒蓋,就聞到一股細細的幽香,他頓時心中厭煩,暗道這到底是什麼香料?怎麼就這麼無孔不入呢?煩死了,看來得找個時候告訴她們,香料這種東西,用一點點,有那麼淡淡一絲若有若無的就好,這樣用,簡直成了暴發戶。

因心中不快,索性也不打開食盒了,走回床上看了一會兒書,正要叫朝雲暮雲過來鋪床,又想起剛剛自己才讓兩個小廝早睡早起,因心裡這個懊惱啊,暗道不過是聽見她罷了,竟然連方寸都失去,陸雲逍啊陸雲逍,你真是該好好反省一下了。

打定了主意不受夏清語影響,因此第二天,陸雲逍便信守承諾,帶著甄姨娘和白芷琥珀往富貴大街上來。

富貴大街做為杭州最繁華的地段之一,甚是寬敞整潔,長長一條街道上,可說是人流如織。兩旁店鋪林立,粗略看去,幾乎望不到頭,算一算,大概總有上百家甚至更多。幾乎任何東西,大到傢俱古董,小到針線胭脂,都可以在這裡找到鋪子。

但陸雲逍對這些都不是十分關心,從踏入富貴大街之後,他的目光便在兩邊店鋪梭巡著。即使心中已經做了決定:就算遇到夏清語,也要對面不相識。然而真的到了這裡,他卻還是有些不受控制的尋找起那家叫做“杏林館”的醫館來。

走了大約幾百步,終於,陸雲逍看到了那塊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黑底金字招牌,他默默停了腳步,注目看去,只見偌大一個鋪子裡,似乎並沒有幾個病患,顯得很是空曠。

“爺,前面就是樓外樓了。”忽聽身旁一個驚喜的聲音低聲道,陸雲逍回過神來,轉頭看著甄姨娘,只見她目光興奮的看著前面,於是他點點頭,微笑道:“成,記住地方,買了喜歡的東西,將近晌午的時候,咱們就過去那裡吃飯。”

“好。”

甄姨娘的要求被滿足,心中十分雀躍歡喜,那邊白芷早看見了一家綢緞莊,於是湊到甄姨娘面前小聲說了幾句,三人便往那綢緞莊而去。

這裡陸雲逍故意落後了兩步,果然,就見朝雲暮雲湊過來,朝雲小聲道:“爺,那就是杏林館了,是奶奶開的醫館。”

“嗯,我看到了。”陸雲逍淡然點頭:“不過看上去沒幾個病患啊。”

朝雲笑道:“奴才打聽過了,奶奶並沒有怎麼宣傳呢,到現在,也沒幾個人知道在這裡開醫館的就是做出新藥活人無數的神醫娘子。”

“她倒真是改了性子,如果是從前,還不知道多張揚呢。”陸雲逍冷笑,忽見醫館中走出一個青年男子,在門口伸了個懶腰,接著阿醜也從鋪子裡走出來,不知道對他說了幾句什麼,那青年男子便笑著和他重新回到店中。

“那人是誰?”

陸雲逍微微皺眉,雖然他和夏清語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但那個女人難道不知道她現在是棄婦?竟然還敢收留青年男人,還是說,這個青年男人就是她的拼頭?

一念及此,小侯爺心中頓時升騰起了一股怒火,雖然他也覺得這好沒道理,但,到底是和自己做了五年夫妻的女人,如此水性楊花,怎不令他憤怒?

“那人叫馮金山,聽說身世很有些古怪,原本是在這街上人人喊打的賭鬼,經常賭錢欠債。後來不知怎麼洗心革面,就跟著奶奶了,如今在這醫館中做大夫……”

暮雲盡責的介紹著馮金山的情況,而一旁的朝雲小心看了主子一眼,連忙咳了一聲打斷暮雲的話,嘻嘻笑道:“爺放心好了,以奶奶那個性情,怎麼可能看得上這樣一個敗類?不過是她在這裡剛剛開醫館,有個免費大夫幫她看病,人手不會那麼緊張,所以才留下那人罷了。再說了,她們幾個弱女子,只靠著阿醜,哪裡能支撐起門戶?這男人雖不是個好的,總也能裝裝門面不是?從先前奴才們稟報的那件事情上爺也該知道,這開醫館,也不是那麼容易呢,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嘛。”

陸雲逍聽見這番話,方覺著心裡好受了些,轉念一想:夏清語雖不是個好的,但卻也不蠢,尤其是離開侯府之後,越發看著還有那麼幾絲精明和銳氣,想來她也不會看上一個敗類,何況那個敗類長得也只是尋常,絲毫不算是什麼英俊挺拔的好男兒,和自己更沒法比了……

剛想到這裡,不由得就愣了下,暗道我是怎麼了?哼!那人是不是英俊挺拔,跟我有什麼關系?什麼時候我竟淪落到要和那麼個敗類比相貌了?呸呸呸!真是失心瘋。

正想著,又聽朝雲在身旁喋喋不休道:“所以啊,根本不算是個什麼事兒,爺就放心好了……”

陸雲逍臉一下就變了,冷哼道:“爺放心?為什麼要我放心?我有什麼可擔心的?難道你以為,我對那個女人還會余情未了?嗯?”

朝雲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馬屁拍的好好地,忽然就一巴掌拍馬蹄子上去了,因張大著嘴愣了半晌,才哭喪著臉道:“是是是,爺沒什麼可擔心的,是奴才多嘴,都是奴才不好,奴才誤會……”

不等說完,這小子猛然捂住了嘴巴,驚恐的看著陸雲逍,果然,就見一向還算和藹可親的爺臉都黑成鍋底了,如同索命閻王一般緊盯著他,陰森森道:“你誤會什麼了?”

“奴才誤會……誤會爺的意思,以為爺要進那店裡幫姨娘付賬呢,現在看來,奴才是白擔心了。”朝雲放下嘴巴,也幸虧他急中生智,才能想出這麼一個爛藉口,不過這種時候兒,能想出藉口就值得佩服了,哪裡還管它爛不爛?

不管如何,總算是朝雲聰明,把這話給圓了過來。於是陸雲逍沒有追究下去,冷哼一聲大步往前走,果然是進店裡幫甄姨娘付錢去了。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6 10:18 PM


第九十六章 不受控制的牽掛

朝雲暮雲松了口氣,之後的行程再也不敢提有關夏清語的話題。本書由如此逛了大半條街,果然這杭州城的物產豐富,更有從國外來的一些沒見過的小玩意兒,甄姨娘和白芷琥珀逛得十分開心,買了半車東西,幸虧身周服侍的人多,提不下了就放進馬車裡去,饒這樣,來回幾趟,卻也把小廝們累得直喘氣。

“好了,還逛啊?我卻是有些足了,這眼看天就晌了,不如咱們去樓外樓吧,既然是久負盛名,若是去的晚了,只怕沒座位呢。”

眼看白芷和琥珀還要進前面的脂粉鋪子,甄姨娘覷了陸雲逍一眼,見丈夫有些不耐煩,於是連忙出口把那兩人攔住。
那兩個也是買的高興了,聽了這話,連忙就停了腳步,回轉身子笑道:“正是,這買的順手了,倒忘了時辰,恰是這個時候兒,人大概還不多,咱們去要個雅間才好。”

於是幾人來到了樓外樓,果然人還不算多,那小二一看這幾位的衣著打扮,便知道是貴客,忙讓上二樓雅間,陪笑著道:“幾位元客人在這視窗坐著,一面吃飯一面看街上人流,微風習習,這才是享受呢。”

陸雲逍漫不經心往窗外一瞟,頓時臉就黑了一半,原來那窗口正對著的便是杏林館,雖是居高臨下,然而隔街相望,卻是清清楚楚,這就讓他有些不高興,暗道越是想了斷怎麼就越是哪裡都能碰上呢?

甄姨娘等人並不知道杏林館中是何人,倒沒有陸雲逍的顧慮,向街上一望,果然視野開闊,因心情都跟著好起來,甄姨娘便笑道:“果然,在這裡看著人生百態用飯……”不等說完,見丈夫臉色不大對,她不由就愣了一下。輕聲道:“爺怎麼了?可是不喜歡這個包間?要不然咱們換一個?”

陸雲逍心想自己之前一個勁兒想著要對面不相識,如今看了一個招牌就要換地方,那豈不是自打嘴巴嗎?這樣想著,便堅定搖頭。咬牙道:“不用換,這地方挺好的。”

甄姨娘和朝雲暮雲等都覺得囧囧有神,暗道爺啊,可惜您現在不能照鏡子,不然就該知道什麼叫睜眼說瞎話了。

不過陸雲逍既然如此說,甄姨娘等自然不會去觸黴頭問他到底怎麼了。然而此時她們三個卻也明白:丈夫有些不對勁兒。

因為不是在府中吃飯,所以甄姨娘樂得大度,讓琥珀和白芷坐在自己與陸雲逍中間,獨把靠窗那一面的座位給讓了出來,方便看街景。此時三人彼此對看了一眼,便都注目向街上看過去,一心要找讓陸雲逍如此失常的原因。

烈日當空,杏林館裡幾個人自不肯出來挨曬,因此三人凝神觀察了許久。也沒看到有什麼礙眼的東西,恰好這會兒陸雲逍要的幾個招牌菜陸續上來,而他也恢復了素日裡的從容瀟灑,甄姨娘這才放下心來,先起身替丈夫斟了杯酒,接著陸雲逍搖頭道:“坐下吃吧,今兒我們誰也不用管誰。就自己吃喝,樂得自在。”

三人連忙答應,這頓飯倒也吃的痛快,樓外樓的招牌菜那是杭州城都出名的,陸雲逍也罷了,走南闖北。什麼樣的好滋味兒沒嘗過?甄姨娘等人素日裡卻只是吃自家的飯菜,今日忽然嘗到新鮮滋味,都是吃的十分開心。

席間氣氛也算是和樂融融,酒酣耳熱之間,大家說話也不似在家那麼拘束。琥珀正講了個笑話,只引得甄姨娘和白芷都忍不住笑,卻又不好意思哈哈大笑,只好拼命憋著,她們也知道這是琥珀使壞,因白芷就氣道:“你就打趣我們吧,等著,以為就你會說笑話不成?等一下我說一個,不笑得你肚子疼不算完,到那時我看你還敢不敢了。”

陸雲逍卻是並沒有忍不住笑,以他的定力,若連個笑話都抵擋不住,那可真成笑話了。更何況,他心思也不怎麼在這上面,雖然從最開始發現杏林館後就沒再往那裡看一眼,但一顆心卻不太受控制,總是想往那裡伸頭看看。

恰在此時,便聽樓下忽然嘈雜起來,甄姨娘和白芷琥珀正說笑著,聽見這聲音,都嚇了一跳,連忙探頭去看,就見對面一家鋪子外,不知怎的聚集了許多人,嘈雜聲正是從那裡傳過來的。

甄姨娘驚訝道:“怎麼回事?那裡可是有人鬥毆?”話音未落,就見陸雲逍竟已到了視窗,看了一會兒,便吩咐朝雲道:“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朝雲答應一聲,心想:媽的,這苦差事怎麼就攤到我身上了呢?罷了,我去就我去吧,暮雲好兄弟,素日裡不知道替我幹了多少活兒,這一次就當我還他人情了,那是個不知道變通的,萬一回來說漏了嘴,豈不讓姨娘和兩位姑娘記恨?我們雖是爺的貼身小廝,可這後宅到底是人家幾個做主的。

一面想著,便來到了杏林館前,只見正有人在那店門兩旁擺弄著兩只大水缸,夏清語和阿醜馮金山等都在不遠處看著指揮。他想了想,便沒擠進去,只問身旁一個人道:“大哥,這是幹什麼呢?”

“你不知道?”旁邊的中年漢子看了他一眼,然後興奮道:“這醫館裡那位女大夫真是醫者父母心,說如今這天氣正容易中暑,所以用了一個什麼方子熬成這防中暑的涼茶,如今就把那涼茶裝在這大缸裡,誰想喝,一文錢一大碗。你說,這烈日炎炎的,幹活的苦力們要是能有這樣幾碗茶喝,那是個什麼滋味兒?何況又不貴,別說茶館裡的茶了,就是那大碗茶,還要兩文錢一碗呢,何況這涼茶聽說料也是足的……”

大漢說的口沫橫飛,朝雲卻聽得目瞪口呆。他愣愣望著不遠處正指揮著人把缸挪到合適位置的夏清語等人,再扭頭看看四周興高采烈的人群,一時間,心裡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兒。

失魂落魄的回了樓外樓,只見掌櫃的和夥計們也都聚在門口,興奮的議論著,看見他,連忙打了個招呼。便又繼續議論起對面杏林館這個惠民措施了。

朝雲醒過神來,意識到自己這個狀態是不行的,很容易就被甄姨娘等人抓到把柄。於是連忙整理了下衣服,在上樓梯的過程中做好了心理建設。然後進了包間,笑道:“爺,沒什麼,對面那醫館賣防中暑的涼茶呢。”

知奴莫若主,陸雲逍一看朝雲那臉色,就知道這小子沒說實話。但他也知道這不是追問的時候兒,於是點點頭,沒說什麼,便回座位上坐下了。

這裡甄姨娘等人笑道:“這南邊果然和京城不一樣,開醫館的竟然還兼著賣茶水。真是聞所未聞,不知道是什麼樣人想出這樣的主意來。”

白芷也笑道:“也難為他了,別說,這樣的地段,這樣天氣。不用別的,只看這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就知道他那買賣不會差了。”

一面說著,便站起身道:“我喝了些酒,卻是要出去發散發散,姨娘和琥珀妹妹陪爺坐一會兒罷。”

甄姨娘和琥珀連忙也都站起來笑道:“真真你說的沒錯,剛剛我也還這樣想呢。剛才那小二上菜的時候不是說過嗎?這酒樓後面是他們私家的一個小園。雖不大,坐在涼亭裡吹吹風倒是好的,不如咱們就去坐一坐?”

琥珀白芷連忙叫好。陸雲逍道:“也罷,你們去吧,讓暮雲和你們一起,免得有那不開眼的沖撞了。”

甄姨娘等人答應一聲。三女這才款款離去。待她們的身影消失在樓梯下,陸雲逍這才轉頭問朝雲道:“她搞什麼麼蛾子呢?賣涼茶?賣涼茶會吸引這麼多人?”

朝雲咳了一聲,小聲道:“爺,真真您都想不到,剛剛奴才都呆住了。原來大奶奶不是賣涼茶。她特意訂了兩口大缸,說是要擺在醫館兩旁,如今暑熱天氣,就要把涼茶裝在那裡,過路的人喝一碗一文錢,奴才估摸著,真要是有那窮苦不堪或者是乞丐之類的人,怕是不要錢呢。因此人人興奮,您是沒瞧見,如今那醫館前真是熱鬧的不得了。”

聽了這話,陸雲逍也愣住了,許久後方深吸一口氣,重新回到窗前沉默看著那醫館門口的人群,大概是涼茶已經裝進缸子裡了,不斷有人往前湧動,看上去是陸續喝涼茶呢。一時間,他心中也是五味雜陳,好半晌,方冷笑一聲道:“為了打響這醫館的名聲,她倒是很拼命。”

朝雲小聲道:“爺,恕奴才多嘴,我看大奶奶不僅僅是為了打響醫館的名聲……”

不等說完,便聽陸雲逍冷冷道:“不是為了打響醫館的名聲,她是為了什麼呢?別告訴我她是菩薩心腸,為百姓著想,所以才會賠本賣涼茶。你覺得她是這樣性子的人?”

朝雲小聲道:“若是在府裡時的大奶奶,奴才是不信她這樣做的。只是從前和大奶奶在江南遇到的這幾回,爺難道不覺得她性情變了嗎?好吧,其實大奶奶為什麼要賠本賣涼茶?奴才不知道,但奴才知道,她應該不是為了醫館的生意,不然的話,只要把她神醫娘子的名頭說出去,這裡的老百姓還有不買賬的?”

雖然陸雲逍根本不相信夏清語會是什麼菩薩心腸,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朝雲的話很有道理。若是為了打響醫館的名頭,夏清語根本不需要用這麼個賠本辦法,她只要說出自己是做出黃連素拯救了一場瘟疫的神醫娘子,只怕這醫館的門檻就要被踩塌了。

因沉吟了半晌,小侯爺終究還是忍不住心中好奇,手中摺扇一敲:“走,看看去。”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6 10:21 PM


第九十七章 再相逢

“啊?”朝雲愣了:“看……看什麼?”

“看看她到底是弄得什麼玄虛。”陸雲逍冷哼一聲,轉身出門。

朝雲心想爺啊,都要和人家斷了往來,你管大奶奶弄什麼玄虛呢?不過他也知道,這樣真話說出來,就擎等著挨踹吧。
不過他不說,陸雲逍卻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麼,因羞惱的冷哼一聲道:“你懂什麼?忘了我之前給你們佈置的任務嗎?如今既然能實地看一看,也許能找到那群反賊的線索呢?豈不是更好?”

朝雲唯唯諾諾的答應著,心想您是爺,還不是您怎麼說怎麼算。

主僕兩個來到杏林館前,果然就見百姓們都在那裡聚集著喝涼茶,不住稱贊這涼茶味道好,又涼爽。只聽得陸雲逍都好奇起來,但他卻一點兒也不著急。直等了兩盞茶時分,這些聚集著的百姓方漸漸散去,只剩下十幾個人還圍在周圍。
夏清語和阿醜白薇白蔻等人都累得滿頭大汗。阿醜便道:“奶奶,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咱們這裡正經變成涼茶館了,人人只知道來喝涼茶,卻不知道來治病。”

夏清語笑道:“你懂什麼?這不過是第一天罷了,大家都來嘗個新鮮。以後就不會這樣了。而且啊,這有什麼不好的?大家來喝涼茶,知道咱們這裡是醫館,又知道咱們收費便宜,以後這附近的人有什麼不舒服,不用咱們吆喝,他們自己就找過來了。”

話音落,忽然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兒,看看對面的白蔻白薇,兩個丫頭就如同看見鬼似得看著自己身後,夏清語猛然轉身,便看見正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陸雲逍和朝雲。

“我的天,怎麼會是你?這還真是陰魂不散啊。”確實是嚇了一大跳,夏清語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裡再遇見渣男,因不由的拍了拍胸脯,不滿道:“想喝茶就直說,你木頭樁子似得站在那裡,扮鬼嚇人呢?”

“平生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陸雲逍展開摺扇,瀟灑的搖了幾下,冷哼一聲道:“你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嗎?才會這樣害怕。”

“我唯一做的虧心事,就是這輩子認識了你這樣的傢夥。”夏清語沒好氣道,說完卻見陸雲逍直勾勾看著那兩口大缸,她挑了挑眉道:“怎麼?真的想嘗一嘗?唔,不是我自誇啊,我這一次的涼茶,可比在桃花村的時候好喝,要不要來一碗嘗一嘗?”

她這一說,陸雲逍嘴裡似乎便想起了當日喝的那涼茶甜絲絲的滋味兒,剎那間,只覺著樓外樓的酒水似乎也不是那麼醇香了,只是他終究還記著自己的驕傲,想了想到底是忍住了,轉頭問道:“我記得你當日說過,腸瘟很容易通過這些飲食器皿傳播,如今你這兩大缸涼茶隨便人飲用,難道就不怕引起腸瘟傳播嗎?”

夏清語沒想到陸雲逍竟會如此細心,這也算作是愛民如子的一種表現吧。因忍不住便拍了兩下巴掌,微笑道:“難得啊,難得小侯爺竟然能為百姓著想到這個地步。你說的沒錯,所以你看到我這兩個水舀子了嗎?它們可不是讓人喝涼茶的,這街上的苦力百姓都是隨身帶著自己的水囊或者大茶缸子,我們要做的就是用水舀子把涼茶舀了,倒進他們喝水的器皿裡,這樣可以最大限度的降低腸瘟傳染。”

“原來如此。”

陸雲逍點點頭,正要再說什麼,忽聽身後傳來兩聲變了調的驚叫,一回頭,只見甄姨娘和白芷琥珀三人就站在不遠處,此時看向夏清語的目光就如同看見了女鬼一般。

“呵呵,你的愛妾到了。”夏清語早就看見那三個女人了,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就等著現在呢。而她旁邊的白蔻白薇表情卻要比她復雜得多,兩人看著陸雲逍身後做婦人打扮的白芷,一時間心中真是百味雜陳。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甄姨娘拼命壓住心中恐懼和憤怒,目光噴火般的盯著夏清語,仿佛這樣做就可以將她燒出一個大窟窿來。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難道你不清楚?不是你,我怎麼會離開侯府和京城,千里迢迢來到杭州落腳?”這話本該是一腔怨憤,不過夏清語卻是用很輕松地口氣說出來,與其說是怨怒,不如說是戲謔。

她其實並不認識甄姨娘和白芷琥珀,不過從看到那三人不敢置信的一步步走過來,暮雲無奈的跟在她們身後,她心裡便明白了。而此時能夠上前一步質問自己的,自然只有陸雲逍的姨娘了,聽說渣男有兩個姨娘,另一個是沒害過自己的,所以正常來說不會露出這種既恐懼又憤怒的表情來,那麼剩下的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果然,甄姨娘一聽見她這話,瞳孔便猛然縮了一縮,她以為自己今生今世也不會再見到這個女人,曾經做過的那些事,也永遠都不會再被翻出來。哪裡想到,不過是下了一趟江南,不過是幾個月工夫,她竟然就會再遇上這個冤家對頭。

“爺,她怎麼會在這裡?”

甄姨娘努力地平靜了下情緒,但是對著夏清語那微微含著譏誚的眸子,她不知怎麼便覺得心裡一陣陣發虛,只好別開目光,看向陸雲逍,希望丈夫能給自己一個解釋。

陸雲逍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他能夠理解這個愛妾對夏清語的恨意,只是,身為侯府世子的妾侍,你就算是要過來表達一下憤恨,也不該眼紅身顫如同民間潑婦一般,最起碼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露出這副模樣。所以他心裡有些不滿,下意識的就想呵斥甄姨娘,讓她回樓外樓。然而轉念一想:那被害的是她腹中骨肉,若是她真的能平靜如水,才是有鬼吧。

一念及此,心中憐惜之情泛起,便將呵斥的話吞了回去,淡淡道:“她離了京城來江南的事你不是不知道,如今在這裡看見,又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行了,咱們回去吧。”

“可是……爺……”甄姨娘咬著嘴唇,在心裡給自己狠狠打了下氣,這才轉頭做出一副“恨不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的惡狠狠模樣盯著夏清語,努力表現出一個“骨肉被害”的母親的憤怒,然後咬牙切齒道:“爺,我……我心裡恨,這個女人……她……我要她落魄無依,到哪裡都不能落腳,我……”

不等說完,便見陸雲逍冷冷看過來,不知怎的,甄姨娘心中就打了個突,忽聽一旁夏清語笑道:“喂!演戲演得過頭了。”她沒有多說,畢竟周圍還有二三十個百姓呢,雖然那些人退後幾步的動作擺明瞭是不敢惹麻煩,但以為自己沒看見他們那豎長了的驢耳朵嗎?新任督察使的大八卦啊,那該多勁爆?怎麼說陸雲逍也幫過自己幾次忙,所以夏清語給他留了面子。

然而她不說,不代表陸雲逍不懂,他心裡也覺得有些奇怪:甄姨娘向來是知分寸懂進退的,當日她小產,自己把夏清羽休出門,可以說,這件事情就了結了,萬萬沒有再尋回氣的道理。這也是他為什麼在路上遇到夏清語後,還能安之若素,把這個女人當做一個尋常婦人看待。因為這才真正說明他心裡已經對這個女人沒有任何牽掛。

如此簡單的道理,甄姨娘怎麼可能不明白?而且她明明知道老太君就是這個女人救下的,怎麼還在這裡說出這樣的話,她的意思,是說當日對自己的處置不滿嗎?笑話,自己處置房裡人,一個姨娘竟然不滿?是想造反嗎?

看到陸雲逍的冷峻目光,甄姨娘也知道自己剛才慌亂之下犯了錯兒,她心裡更是恨夏清語入骨,表面上卻不得不把所有慌亂憤怒的表情收斂了,因微垂著頭道:“是妾身造次了,爺,反正這裡也逛得差不多了,咱們不如回去吧。”

一邊說著,她心裡就打定主意,暗道只要還在江南一天,她就打死也不踏進這富貴大街一步了。堅決不能給丈夫創造和這女人接近的機會。剛才在樓上,爺總是心不在焉的,那會兒自己還奇怪,如今可不是答案出來了?看來之前在江南他們兩個有交集的日子裡,爺對這女人還是又生出感情了,不然以他的性子,斷不會如此牽掛的,可惡,果然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嗎?可之前在侯府,爺明明也是憤恨絕情的,怎麼如今就變了呢?

甄姨娘一個勁兒轉著心思,面上卻很好的扮演著一個悲傷無奈的失子母親形象,琥珀在一旁冷眼看著,雖然她同樣討厭夏清語,這會兒卻覺著心裡十分痛快。白芷更不用提,她怕夏清語就如同老鼠見了貓一般,心中更是恨不能這曾經的主子死無全屍才好,如此對方才不會再有機會懲罰自己的背叛。

身邊三個女人各懷心思,讓陸雲逍也覺得索然無味,剛剛對涼茶生出的一絲興趣也蕩然無存。他定定看了夏清語一眼,然後轉身道:“行了,回去吧。”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6 10:23 PM


第九十八章 跋扈胖子

圍觀百姓們大氣也不敢出,陸雲逍身上的氣勢實在是太壓人了。此時見他就要離去,百姓們心裡歡呼雀躍,暗道終於可以好好議論一番了。誰料那歡喜表情還不等表現在臉上,便聽見一陣馬蹄聲響,接著一個大嗓門的聲音高叫道:“讓一讓讓一讓,不然撞死了活該。”

眾人扭頭望去,就見一輛馬車在大道上疾馳而來,這可是富貴大街,雖然晌午時分人不算多,但總還有些人是在路上行色匆匆的,驀然看見這輛馬車似是不要命的闖過來,不由都嚇得紛紛退避。

那輛馬車在杏林館前驀然停了下來,馬車夫神情淡漠,一點兒也沒有自己差點兒縱馬傷人的自覺。夏清語看的氣往上撞,不自禁就瞥了旁邊的陸雲逍一眼,就見他盯著那輛馬車,神情凝重肅然,卻並沒有上前說些什麼。

莫非這馬車還有什麼來歷?夏清語心中不自禁就畫了個魂兒,雖然一直叫陸雲逍渣男,但她心裡清楚,對方可不是那種謹小慎微害怕權貴的傢夥,再說了,在杭州城,又哪裡能找出比他更權貴的權貴?

沒有心思多想陸雲逍的反應,因為那馬車廂裡已經鉆出了一個人,這人身材肥胖,一邊下馬車一邊不停拿袖子抹汗,嘴裡喃喃說著些什麼,看來是在咒罵這可惡的天氣。直到他下了馬車,來到夏清語面前,方才住了嘴,那雙被胖臉擠得只剩下一條縫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面前女人一眼,然後眼皮子一翻,傲然問道:“你就是人稱神醫娘子的夏娘子?”

“神醫娘子不敢當,我確實姓夏。”夏清語對這個胖子可沒什麼好感,下巴微微一揚,一點兒都沒掩飾自己的不屑和不滿。

那胖子愣了一下,接著方冷笑道:“有意思,敢在杭州城這麼對我說話的人,你還是第一個,難怪人家說你狂傲,果然不假。”

“狂傲?”夏清語一愣,她是瞧不起這個胖子不假,但那是因為對方罔顧人命,看著就是個為富不仁的,她怎麼可能會對這種人客氣?但是狂傲,她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賺了這麼個名頭在身。

“可不是狂傲呢。”胖子嘿嘿笑了兩聲:“連太醫院的周陵都敢不放在眼中的人,難道還當不起狂傲二字?”

周陵?夏清語明白了,一時間簡直不知該如何應對的好:蒼天可鑒,周陵那件事裡,自己是受害者好嗎?真正狂傲的是陸雲逍吧?如果不是他王霸之氣側漏,就憑自己,還真收拾不下那個黑心的太醫。

一念及此,目光便不經意的又在陸雲逍身上掠過,卻見他似乎是抱定了看戲的心思,甚至還微微退後幾步,退到了人群中。

這可不是陸雲逍的作派,一時間,夏清語心中更是打了個大大的問號。正思慮間,就聽面前胖子不耐煩道:“行了,咱們少說廢話,我這次來,是想請夏娘子和我走一趟的。”

胖子一邊說,就又用手中名貴的真絲帕子擦著臉上的汗,忽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冷哼道:“你是什麼人?憑什麼讓我家奶奶跟著你走一趟?”

胖子一愣,目光落到夏清語身後的白蔻白薇身上,忽然嘿嘿一笑,吞了口口水道:“倒是兩個水靈靈的小丫頭,可惜啊,大爺我今兒沒心思和你們鬥嘴。”說完又斜睨著夏清語,冷笑道:“怎麼?你不是大夫嗎?既是大夫,難道不上門看診?”

夏清語眉頭一挑,也冷笑道:“你不是說我狂傲嗎?若我就這麼跟你走了,怎麼顯得出我的狂傲來?”

那胖子沒想到夏清語竟會用自己評價她的話來堵自己,頓時大怒,面色接連變換了幾種顏色,最終卻終於還是忍下那口氣,冷哼道:“放心,診金少不了你的。若是你能治好我們家老爺子的病,江家不是給了你一千兩診金嗎?我可以給你兩千兩。”

圍觀的百姓早在胖子說出神醫娘子四字的時候,便忍不住炸窩了,此時聽到兩千兩,議論聲更是潮水般湧來。從這些話中,夏清語很難分辨出眼前這胖子的身份,不過有些被用得較多的詞例如“為富不仁,老色鬼,橫行霸道”之類的她倒是聽清了,因越發肯定面前這胖子不是什麼好東西。

平生最恨的就是這種人,尤其對方之前還策馬鬧市罔顧人命,現在還跑來她面前目中無人,這樣的貨色,不狠狠抽兩巴掌都不解氣。於是夏清語便也昂起頭來,冷哼道:“你太小看人,我豈是肯為銀錢折腰的?別說兩千兩,就是五千兩,一萬兩,我不想給你家人治病,那也由得我,你抬一座金山來也沒用。”

這話說出來,別人猶可,獨人群中的陸雲逍和朝雲暮雲都忍不住低頭咳嗽了一聲,朝雲更是小聲對暮雲道:“奶奶好會吹大氣,還不為銀錢折腰,不為銀錢折腰,當日咱們爺來江南帶的銀子幾乎都被她刮了去呢。”

話音未落,就被陸雲逍狠狠瞪了一眼,兩人頓時不敢再說話。旁邊甄姨娘和白芷琥珀也看了他們一眼,甄姨娘忍不住冷聲道:“呸!什麼大夫?就是這樣見死不救的?果然她性子一點兒沒變。”

陸雲逍沒言語,旁邊朝雲暮雲有心替夏清語打抱不平,但看了看主子面色,終於還是聰明的把這話給吞回肚子裡。而那邊夏清語在說完後,已經轉身往回走了,竟是二話不說就把那胖子給無視掉。

“你……你給我站住。”

胖子氣得渾身亂顫,因為那一身肥肉,所以他顫抖起來就格外有視覺沖擊,見夏清語連腳步都沒停,他終於明白自己錯在哪裡了。

“你……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什麼人?”胖子終于想起來,自己在這女人面前似乎忘了做自我介紹,但這能怪他嗎?他哪想到杭州城還有不認識他陳一兩的人?他這體型,這富貴至極的穿戴打扮,難道不該是杭州城獨一份兒,別無分號?

夏清語終於停下了腳步,回頭認真看著他,嚴肅道:“誰說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

“你……你知道?”

陳一兩陡地瞪大了眼睛,因為太過驚訝的關系,那常年只有一條縫的兩只小眼竟瞪出了幾分“二目圓睜”的風采。然後他揮舞著兩只胖胳膊,不可一世的大叫道:“你知道我是誰,竟然還敢拒絕我?你……你竟然不肯去我府上給我們家老爺子治病?”

夏清語沉聲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知道你是什麼人。你是一個鬧市縱馬,罔顧人命,囂張跋扈,一點兒也不討人歡喜的傢夥。就從你這體型,便能知道你平時有多麼為富不仁了。”

“太毒了,胖子何辜?竟然就因為這陳一兩,被一起罵進去了。”人群中的陸雲逍終於忍不住搖頭失笑,而他這一笑,朝雲暮雲心裡緊提著的那口氣總算是松了,但旁邊的甄姨娘和白芷琥珀的心卻不自禁就提了起來。

圍觀的人眾多,就像陳一兩所說,杭州城沒有不認識他的人,更沒有敢不聽話得罪陳家的人。然而今天,夏清語做了這頭一個。面對陳一兩的威逼利誘,她咬定牙關不肯鬆口:就是不給你家老爺子治病,怎麼著?有本事你綁我,綁了我我也不給你們治病,你咬我啊。

面對這麼個油鹽不進的女人,就是陳一兩也束手無策,最後,這個杭州城最有勢力最說一不二的胖子只能狼狽丟下幾句狠話,然後吭哧吭哧爬上了馬車。不過這一回,馬車卻沒有在富貴大街上疾馳,而是緩緩離去。

陸雲逍站在人群中,目光送著那馬車離去,慢慢的,他緊擰著的眉頭松開,嘴角微微上翹,一直沉著的面孔上也帶了幾分笑意,看上去心情很不錯。

旁邊的百姓們也是從來沒聽說過這杭州城竟還有人敢讓陳家吃癟,此時親眼所見,不由得大呼過癮,一時間呼朋引伴,議論紛紛的離去,更有一些人當即就進了醫館:神醫娘子啊,從前不知道,竟沒把這家醫館放在眼中,現在還不趕緊去讓神醫娘子給瞧瞧,更待何時?什麼?你說我沒有病?有病沒病你說了算嗎?我就想讓神醫娘子給看看怎麼著?不行啊。

“爺,熱鬧也看完了,不如咱們回去吧。”

看著紛紛湧進醫館的人群,甄姨娘心中妒恨的幾乎要發狂,卻也知道這可不是表現出不滿的時候兒,分明剛剛爺對這一幕並沒什麼不悅,甚至還笑了笑,這可不是個好兆頭。更何況,聯系到今天陸雲逍的表現,她心裡此時當真是亂如麻,還要回去好好梳理下,哪裡肯在這裡看夏清語風光。

因想著陸雲逍心中終究還是厭惡痛恨那女人的,所以當務之急,是先把他勸回去再說,以後若是能想辦法讓丈夫少和夏清語來往,或許那女人也未必就能對自己構成威脅。因此甄姨娘才會溫溫婉婉的說出這句話,甚至為了勾起陸雲逍的聯系,她的聲音都比平日裡還要乖巧軟糯。

卻不料陸雲逍只是望著杏林館的門口,淡淡道:“我還有事情要辦,讓暮雲送你們回去吧。”


作者: @璇璣@    時間: 2017-7-16 10:25 PM


第九十九章 登門

“爺……”

甄姨娘心中的危險感覺立刻升級,面上更是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一雙丹鳳眼中恰倒好處的蘊了兩汪淚,她小心翼翼拽著陸雲逍的衣角,語氣裡帶著點慌亂,輕聲道:“爺……爺可是要找奶奶說話?”

陸雲逍聽著聲音不對,終於扭頭看了一眼,立刻便看到甄姨娘那我見猶憐的面容,他心中有些驚訝,但旋即便明白了,因面色就有些不喜,淡然道:“我是找她有正經事情,你們不要多想,回去吧。”

三個女人都是聰明伶俐的,只從丈夫口氣中,便知道沒辦法更改陸雲逍的決定,因只好暗暗咬牙,一步三回頭的上了停在樓外樓前的馬車。

“姨娘,咱們這就回府嗎?”

車夫在外面問了一句,下一刻,聽到甄姨娘咬牙切齒的聲音:“不回去,就先在這裡等著。”

車夫剛剛也是看見了事情經過的,雖然對于夏清語竟然會在這裡開醫館這件事,他也很有和暮雲八卦的興趣,但很明顯姨娘此時瀕臨抓狂邊緣,不想死的太慘的話,八卦還是憋著等回去再說吧。於是車夫便和暮雲坐在車轅上大眼瞪小眼,等著陸雲逍回來。

陸雲逍卻是在杏林館前站了一會兒,看見那醫館裡的人三三兩兩出來散去,最後並沒有剩下幾個,他這才輕搖摺扇,瀟瀟灑灑走了進去。

這一幕只看得馬車廂中三個女人咬牙上火,卻又無可奈何。好半晌,方聽白芷幽幽道:“我說的什麼?爺到底還是和她攪合到一起了。咱們早該知道的,那女人哪有那麼容易死心?呵呵,果然當日治好了老太君的病,卻又不肯跟著爺回府,就是她欲擒故縱的手段。只怕後來一路上和到了江南的那些巧遇,也全都是她苦心安排的呢。”

琥珀看了甄姨娘一眼,見她一雙手緊緊絞著帕子,連指關節都泛白了,她也不由得嘆氣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當日姨娘小產,大奶奶被休的時候,府中所有人都拍手稱快,誰能想到今天就看到爺又被她迷了去?”

甄姨娘瞪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胡說的什麼?爺沒說嗎?只是找她有事情罷了,你哪只眼睛看到爺就被她迷了去?”

琥珀微微一笑,輕聲道:“難道不是嗎?姨娘想一想,爺從踏進這富貴大街起,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在樓外樓上,我就覺著爺有些奇怪,如今想來,分明那會兒他就知道這杏林館是大奶奶開的,所以才會那麼不鎮定。後來這杏林館前圍了一群人,爺開始還能坐得住,可等咱們一走,他可不就是坐不住了呢,巴巴跑過來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在大奶奶被欺負的時候好替她出頭?只不過大奶奶那性子,沒用他英雄救美罷了。”

琥珀的這番話對于甄姨娘來說,著實不算十分客氣,只是甄姨娘卻也沒有心情糾結於她對自己的不尊重,因為琥珀的話恰恰說中了她心底的擔憂,看著街道對面的杏林館,陸雲逍進去已經有一會兒了,看來一時三刻不會出來。她心中又是憤恨又是驚惶:當日利用陸雲逍對孩子的渴望設計除了這個女人,本以為從此後就可高枕無憂,哪裡想到對方竟會玩出這麼一手高明的欲擒故縱?如果早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當初就該想個法子直接把她置之死地才對,如今果然是打蛇不死後患無窮嗎?

看來要想個辦法,讓爺的眼睛從這女人的身上離開。甄姨娘面色陰沉的在心裡盤算著,忽聽身旁白芷小聲道:“姨娘,咱們回去吧,不然爺出來後發現我們沒聽他的話,只怕會不高興。”

甄姨娘回過神來,因為心中剛剛有了個主意,所以這會兒倒是鎮靜下來,又向杏林館看了一眼,她微微點頭,對馬車外的車夫道:“好了,回府吧。”

且說陸雲逍,和朝雲一起進了杏林館,就見夏清語和馮金山等人正在忙碌著,看見他們進來,夏清語只是望了一眼,卻沒說什麼,好容易等把手上幾個沒有病非要讓她查出點毛病的幾個人打發出去了,看著館內恢復了平靜,她這才對白薇道:“給陸大人上茶。”

難得啊,我到她這裡竟然還能有一杯茶水喝。陸雲逍有些自嘲的聳聳肩,其實他內心原本是不想過來的,只是看到陳一兩後,便改了主意,因此時便坐的安之若素,聽見夏清語的話,便對白薇道:“不用什麼上好茶葉了,就把你們的涼茶倒兩碗來喝,天氣熱,我身子也有些燥。”

白薇笑著答應而去。這裡馮金山驚訝的看著陸雲逍,因為小侯爺今天是陪著幾個妾侍上街,所以穿的便裝,馮金山也是識貨的,第一時間內就發現這貴公子穿的不是尋常衣料,如今又聽夏清語稱呼他為“陸大人”,因心裡不由得就畫了魂兒,拽著阿醜小聲問道:“這……這位是誰?陸大人?咱們杭州城有這麼年輕的官兒嗎?”

“怎麼沒有?你忘了前些日子才在杭州落腳的江南督察使?”阿醜輕聲答應了一句,頓時把馮金山嚇得夠嗆,眨巴著眼睛小聲道:“就是……就是他?”

“可不就是他?當朝國舅,壽寧侯府的小侯爺。”阿醜微笑,馮金山這個敗類因為身家巨富,所以什麼時候都是一副“爺有錢,別在爺面前擺譜”的淡定臭屁模樣,如今能看見他這麼一驚一乍的,也不枉費自己向他仔細介紹了陸雲逍的身份。

果然,馮金山在角落裡掰著手指頭念念有詞:“督察使……當朝國舅……小侯爺……”然後他抬頭看向阿醜:“這麼大的人物,跑來我們這裡做什麼?”

說來也巧,在他問阿醜的同時,便聽夏清語也開口道:“無事不登三寶殿,陸大人到此,應該不是找我敘舊的吧?”

陸雲逍看著她那驕傲的模樣,心裡就不舒服,忍不住便想挑刺兒,因冷笑道:“三寶殿?不過是個大一點的鋪子罷了,也能叫三寶殿?”

夏清語翻了個白眼:怎麼會有人稱贊這男人胸襟寬廣氣度沉穩巴拉巴拉的?這分明就是個胡攪蠻纏小肚雞腸的渣男嘛。因沒好氣道:“不能叫三寶殿,那我換個說法?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唔,那我是不是得準備逃亡了?”

陸雲逍讓她噎的夠嗆,咬牙道:“誰是黃鼠狼?誰是雞?”

“賊眉鼠眼貪心不足的黃鼠狼自然是說你,而我,當然就是威風凜凜的大公雞。”真是無聊啊,都不是小孩子了,竟然在這裡打口水仗。夏清語在心裡展開了一番自我批評,不過她覺得這都是陸雲逍引起的,都是對方胡攪蠻纏,自己不用為此負責任。

大概陸雲逍也是這樣認為的。因此接了白薇手上的茶,他便把面色一整,沉聲道:“行了,別說廢話了,說正事兒。”

“讓你開門見山你不肯,到底是誰在浪費時間說廢話?”

夏清語又翻了一個白眼,卻見陸雲逍的目光落在房間一角的馮金山和阿醜身上。她先是一愣,暗道這情景有點熟悉啊,轉念一想:妹啊,可不是熟悉嘛,電視劇電影裡需要秘密說話的時候,主角都會先瞟這麼一眼,然後那些服侍的人就該有眼色的悄悄退場了。

不過阿醜和馮金山顯然不是什麼有眼色的,兩人面對陸雲逍的沉凝目光,只是挺直了腰桿,擺出一副“打死我們也不出去”的架勢。

添什麼亂啊。陸雲逍這個氣,扭頭看了夏清語一眼:“我要和你商量事情,讓他們出去。”

夏清語真想學著電視劇裡來一句:“他們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我能聽的他們就能聽。”不過想了想,這種說法太爛俗了,再說渣男能有什麼好事兒?肯定又是有什麼需要拖自己下水的,於是沉吟了下,她便直接道:“我覺得你還是不要說了,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能有什麼好事兒找我?”

“對你來說,這是件可以得益的事情。”陸雲逍絲毫不驚訝夏清語會這麼說,他從前不瞭解這個女人,不過從對方離府後,似乎倒慢慢瞭解了:這女人絕對是見錢眼開的,自己挖下這個坑,告訴她可以得益,保管她二話不說就跳進來了。
這本該是個讓陸雲逍不齒的缺點,然而不知怎麼的,他卻並不覺得瞧不起夏清語,反而覺著因為這麼一個貪財的毛病,倒讓對方有了些可愛的人氣兒。或許是從前見慣了她刻薄冷漠或胡攪蠻纏的狠毒愚蠢,每次一見面心裡就堵的慌,沒有一絲快樂,所以如今就是這樣一個缺點,都讓陸雲逍覺得可愛了。

果然,夏清語一聽說自己可以受益,眼睛便亮起來了,嘴角微微上提,笑得眉眼彎彎,想起之前自己從渣男身上賺的那些銀錢,她看陸雲逍的目光就好像是看著一座金山,態度也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爽快道:“說吧,這一次又有什麼生意介紹給我?”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web01.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