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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偵探/懸疑]椹野道流 -【貴族偵探愛德華‧二】沉眠於白色古城的巨影 關閉[複製鏈接]

  博 士 (Go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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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文名稱:貴族探偵エドワード 白き古城に眠るもの
所屬文庫:角川Beans書店




金法碧眼的美少年愛德華,是一位頭腦清晰、家世顯赫的少爺。
目前正於大國安葛雷的首都倫托拉活躍的名偵探!(……預定是這樣!)
某天,古城飯店的主人,前來委託愛德華解決飯店內發生的怪異事件。
愛德華因這許久沒上門的工作感到興奮,
便和擔任守護者的青年西瓦,以及掛名偵探助手的托亞一同前往飯店。
不過,就在抵達的當天晚上,發生了不得了的事件!?
椹野道流所推出的超人氣系列,令人期待的第二彈登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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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白雪、青天》



  這裡是佛格斯街25號。

  喀、喀、喀、喀……

  安靜且規則的腳步聲敲響堅硬的木質地板。

  托亞.赤星每天都在這腳步聲中醒來。

  只有露在溫暖被窩外的鼻尖冷到陣陣發刺,這是冬天早晨才會有的獨特感覺。

  十六歲的托亞,是個起床習慣非常好的少年。其實,他眼睛只要一張開,就能精神爽朗的下床,開始一天的行動。

  這樣的他,卻把棉被拉得更緊,假裝還在睡覺。

  不久後,清脆的腳步聲進入他的寢室。

  耳邊傳來用力拉開窗簾的聲音,耀眼的晨光在他緊閉的眼瞼下優雅地舞動。

  接著……

  碩大助溫柔的手掌搖晃著托亞的肩膀,一道穩重的男性聲音呼喚少年的名字:

  「托亞先生,請起床。」

  托亞就是在等這個。

  「早安。」

  立刻張開眼睛的反應,讓人一看就知道他在裝睡。不過,沒有察覺這一點,正是托亞充滿孩子氣的可愛之處。

  叫醒他的男子,用溫柔的笑臉對他做了早晨的問候:

  「早安,托亞先生。今天是個久違的舒爽早晨喔,終於停止下雪了呢。」

  聲音的主人是西瓦.愛特伍德,二十七歲。對個子矮小的托亞來說,是位令他打從心底羨慕的高挺青年。

  「真的嗎?」

  托亞從床上跳起,身穿睡衣,赤著雙腳,跑向寢室的窗邊。

  他用手掌擦拭霧濛濛的玻璃窗,便看見覆蓋街道的大雪,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連續下了三天的大雪,似乎終於停止了。

  這個地方其實很少下大雪,因此這場雪讓這幾天的交通呈現癱瘓狀態。

  現在街道上看不到任何馬車,只看得到男人將東西堆在雪橇上,拉著雪橇前進的景象。

  「哇,終於看到太陽公公了!」

  「嗯。已經開始除雪了,所以中午過後部分火車好像也會開始行駛。看來,倫托拉的人們可以免於餓死了。」

  「呼--太好了,昨天的晚餐只有馬鈴薯跟香腸耶。我還在想,如果今天依然下大雪,晚餐不知道要吃什麼呢。」

  西瓦聽到食慾旺盛少年口中的台詞,露出苦笑回答:

  「人家能拿出熱的東西讓我們吃,就應該心存感激了……來,浴室已經準備好熱水了,請去洗個臉吧。」

  「知道了!」

  「愛德華少爺,請起床,天亮了。」

  托亞一面聽著身後傳來的西瓦的聲音,一面走出寢室。

  西瓦正努力叫醒的是另一位睡在床上的十八歲少年……也是這間「格萊斯頓偵探事務所」的所長愛德華.H.格萊斯頓。

  身為地方大地主的三男,且貴為貴族階級的愛德華,半年前在大國安葛雷首都倫托拉的住宅區,創立了偵探事務所。

  學生時代開始,愛德華就以巧妙手腕解決了校內發生的各種事件。當他從學校畢業的同時,便宣佈要成為私家偵探。一開始持反對態度的家人,也敵不過他堅強的意志,現在只能先在一旁守護著這位調皮的三少爺了。

  創立之初,事務所的工作人員只有愛德華,以及一直擔任他守護者的西瓦兩人。事務所位在狹小公寓的二樓,住辦兼用且規模十分小。

  第三個成員托亞是在一個月前加入陣容的。

  透過愛德華首次經手的大型委託案件--「巴爾福校幽靈事件」,當時身為該校學生的托亞再次見到學長愛德華主從兩人,且三人意氣相投。

  托亞從異國血統的母親身上繼承了不可思議的力量……能夠看見幽靈以及妖魅這些活在世界黑暗面之物的能力,成為解決事件的一大助力,托亞也因此對私家偵探的工作產生興趣。

  或許他不想和以誠懇、溫柔的態度對等他的愛德華與西瓦分別吧。中途輟學的他,就憑著這股氣勢跑到愛德華的公寓,並住了下來。

  現在,托亞的身份是偵探事務所的實習助手。

  雖然接到的委託大多和幽靈沒有關係,但是個子嬌小、頭腦機伶、個性認真的托亞,在搜查工作上發揮出連本人都沒意料到的才能。現在,他已經成為格萊斯頓事務所不可或缺的人才了。

  「呼哈啊啊……」

  邊大打呵欠邊走向浴室的托亞,在洗臉盆內添了點熱水來洗臉、刷牙。

  他看著鏡子,用指尖調整睡亂的頭髮。

  托亞的母親是從東方國度被強行帶來安葛雷,還被托亞的父親用金錢買下的悲慘女性。

  她因為身懷六甲而被正室趕出宅邸,到了貧民區生下托亞……最後,在托亞十一歲那年,因病結束一生。

  托亞遵從母親的遺言,被素未謀面的父親領養。為了接受符合貴族子弟身份的教育,和愛德華一樣被送到全住宿制的巴爾福公立中學。

  托亞在學校裡一直使用貴族階級的父親姓氏。不過現在則因投靠愛德華這個契機,而恢復使用母親的姓「赤星」。

  遺傳自母親的象牙色肌膚以及黑髮黑瞳,讓托亞在安葛雷常常被他人投以好奇的眼光,但是他現在已經不介意這些事了。

  愛德華與西瓦和他過去相處過的人……包括住在父親家裡「家族」,以及學校的學生們完全不同,不會因為他的身世與容貌而有差別待遇。不只如此,那兩人還不斷鼓勵他對自己多點自信、做人要抬頭挺胸。

  和他們一起生活後,托亞也漸漸重拾原本輕鬆開朗的個性。

  「水溫還好嗎?哎呀,要我說幾次啊?穿那麼少到處閒晃可是會感冒的。」

  西瓦邊問邊嘮叨的走進浴室,為托亞披上披肩。

  「我身體很好,沒關係的啦。」

  「不可以,就是因為這樣粗心才會生病。不可以過度信任自己的健康以及年輕。」

  「唔--」

  托亞含著牙刷,胡亂地用披肩包住身體。

  「很好……頭髮還有一點翹呢。」

  西瓦說道,接著用手上的梳子梳理托亞的黑髮。

  「你的頭髮和愛德華少爺不一樣,十分筆直,所以很好梳呢。不過兩位的頭髮都很漂亮。」

  語畢,有著灰色瞳孔以及巧克力髮色的西瓦,對著鏡子中的托亞露出微笑。

  「嘿嘿……」

  托亞也很不好意思地以靦腆笑容回應。

  對身逢喪母之痛,卻沒有人關心他,只獲得如碎片般殘缺親情的托亞來說,西瓦對他如此細微的照顧,讓他格外開心。

  所以雖然托亞能夠自力起床,但他每天早上還是會等西瓦來叫醒他。

  西瓦似乎也多少察覺到這一點,因此也會趁照顧愛德華少爺的空檔,頻繁地關切托亞。

  「什麼啊,幹嘛所有人都擠在這麼小的地方?」

  托亞聽到這句話後轉頭向後看,仍然滿臉睡意的愛德華就站在門邊。

  雖然那頭閃亮的金髮已經被梳理得十分整齊,不過還是有幾根不安分的頭髮頑固的翹起來。臉上那對睫毛修長的大眼睛,到現在還是半開半閉著。

  即使愛德華的樣子如此呆滯,不過光是他出現,就讓周圍的空氣瞬間明亮起來,也是他的厲害之處。

  小時候,只要愛德華不發一語的坐在椅子上,就會被誤認為是洋娃娃,他無人可敵的美貌,隨著年齡的增長,而琢磨得越是出色。

  白晰得如同今晨白雪的肌膚,透出微微的玫瑰血色。瞳孔的顏色是倫托拉難得一見的天空藍,鼻子高挺筆直。

  嘴型雖然嚴肅卻總是面帶笑容,波浪秀髮比真正的金絲還要美麗。

  雖然身高不是特別高,但是身材比例均勻。從他優雅的身段可以看出成長環境十分良好,再加上身穿作工精緻的衣服……實在沒什麼好挑剔的了。

  不論是哪家的千金閨秀,站在他旁邊都會宛如即將彫謝的花朵般遜色……即使是他現在這剛剛睡醒的姿態,也一樣敵不過。

  「早啊,愛德華,我挪個位置給你。」

  托亞繼續刷著牙,往後退了一步。西瓦迅速為他更換洗臉盆內的熱水。

  「早。雪好像停了,不過氣溫還是一樣低。」

  在睡衣外套上毛線長袍的愛德華,用慢吞吞的動作洗臉。他以西瓦遞來的毛巾,粗魯地擦拭如雕像般美麗的臉龐。

  「兩位趕快更衣吧,早餐時間快到了喔。」

  西瓦把牙刷遞給終於清醒的愛德華後,就迅速離開浴室。勤勞的他真是一秒也不浪費。

  「啊--我肚子餓了。」

  「哎呀哎呀,你肚子永遠沒飽過耶,托亞。你還在發育啊?」

  「啊,又說這種討厭的話!反正我就是個子小嘛!」

  自悲個子嬌小的托亞,不一會就鼓起腮幫子。不過,愛德華邊刷著牙,邊乾脆地肯定托亞的說法:

  「那是不用否定的事實。」

  「嗚--!不會稍微否定一下喔!」

  「為什麼要?是你自己說你個子小的吧?我沒有必要特地否定這項事實吧?」

  「你就是這樣,一點都不貼心!」

  「冤枉啊,個子矮又不是壞事。理論上來說,應該可以靠較少的食物量活動比較久,做衣服的布料也不用那麼多。而且體積不大,就算在狹小的空間,也可以比大個子過的舒適才對。」

  「唉--唉--算了,矮子的悲哀只有矮子瞭解。」

  「這句話也許是真理。」

  「吼--!你真的是故意跟我作對耶!」

  「不這樣怎麼聊得起來呢?」

  「唔唔唔唔唔。」

  兩位少年一邊進行著毫無意義的對話,一邊感情融洽地一起刷牙,接著又為了更衣,而一同回到寢室。

  「早安……因為下雪沒辦法出去買東西,連麵包都吃完了。對不起,我只能做出這種東西。」

  一邊說著,一邊拿著大餐盤走進房間的,是這間公寓的年輕女主人海麗葉.馬紹爾。

  結果才半年就喪偶的她,一肩扛起照顧四位住宿者的工作,是位喜歡照顧他人且廚藝很好的女性。

  少女時代曾經在有錢人家當女僕的她,似乎擁有能夠扛著羊腳回家的怪力。

  看她一副身材纖細又溫柔婉約的模樣,實在很難相信這件事……不過,她每天都一個人輕鬆地送來三人份的早餐。說不定怪力傳說是真的……托亞內心暗自這麼想著。

  「別這麼說。現在是非常時期,這也是沒辦法的。很感謝你為我們這麼費心思。」

  西瓦一邊幫忙海麗葉將盤子擺在桌上,一邊如此慰勞海麗葉。

  盛在奶油濃湯湯盤裡的,是用熱水煮開的乾燥燕麥粥。因為食材都用光了,不得已只好端上備用的儲藏食品。

  雖然是除了紅茶以外什麼都沒有的簡陋早餐,不過剛出爐的熱粥,,以及滿滿的份量,都讓人感受到她的用心。

  「沒這種事。各位住在我的公寓裡,這點事是理所當然的呀。」

  「不,你給我們的,已經超過住宿費用的好幾倍了。」

  因為不好意思而低下頭的海麗葉,以及緊張地加速準備用餐動作的西瓦,兩人的臉頰上都浮現了淡淡的紅暈。

  更衣完畢,從寢室走出來的愛德華和托亞看見此情此景,不禁面面相覷地笑了出來。

  看來這間同齡的兩人,對彼此都有淡淡的好感。

  不過,雙方對戀愛都抱持著極度理性的態度,再加上海麗葉不怎麼提她過去的事情,因此兩人的關係遲遲沒有進展。

  「喂,要不要幫他一把呀?」

  被托亞用手肘推了推,愛德華輕聲乾咳。

  「哎呀,格萊斯頓先生還有托亞,兩位早安呀。」

  海麗葉發現兩人後,便拎起裙擺打招呼。動作漂亮到令人感歎,不愧曾經在十分要求禮儀的宅邸工作過。

  愛德華也以完美的紳士之禮回應,並滿面笑容說:

  「早安,馬紹爾小姐。用完早餐後,能不能讓我們幫你清理門前的積雪呢?」

  「哎呀,那是再高興也不過的要求了,不過不會耽誤工作嗎?」

  「就這個雪量來看,今天早上應該要來的委託人,可能沒辦法如期抵達倫托拉吧……你說是不是,托亞?」

  愛德華對托亞使了個眼色。站在身旁的托亞也露出若有所意的笑容用力點頭。

  「嗯。我們被這場雪困在房子裡而缺乏運動呢,所以想要動一動身體……而且,這是愛特伍德先生的提案,對不對呀,愛德華?」

  「沒錯沒錯,這是西瓦提出的建議喔,馬紹爾小姐。希望至少能以幫忙鏟雪的方式,回報你平日無微不至的殷切照顧。」

  「什……什、什、什、什麼!?」

  西瓦拿著茶壺直翻白眼。當然,這並不是他的提案,而是兩位少年可愛的「掩護射擊」。

  毫不知情的海麗葉,以滿懷感激的紫色瞳孔看著西瓦。

  「哎呀,真是太感謝愛特伍德先生了。謝謝你。」

  「不、不、不、不會。那、那麼,用完早餐後我立刻去做!」

  「麻煩你了……這些粥,請趁熱吃吧。」

  海麗葉說完便離開房間,西瓦滿臉通紅瞪著笑咪咪的少年們。

  「你們真是的,馬上就這樣惡作劇……」

  「用不著生氣吧?這是我希望最重要的保護者可以得到幸福,以感謝的心所做出的表現耶。」

  「沒錯沒錯。有什麼關係嘛,況且你們兩個很速配。我們都為你加油,對吧?愛德華。」

  「是呀。當然我們也會幫忙鏟雪,這可是提高你評價的好機會喔。」

  「為了兩位的幸福,我也會努力的!」

  「……真是多管……不,實在很感謝兩位的用心。」

  西瓦硬是吞下想說他們多管閒事的衝動,恭敬地低下頭。

  「別不好意思啦。我們認識你這麼久了,這點小事是應該的。好,既然已經決定了,那就先填飽肚子吧,不吃會沒力氣鏟雪喔。」

  「我吃我吃!啊,幫我的稀飯加蜂蜜,要多的跟山一樣高。」

  「……唉啊啊……」

  用怨恨的眼神看著露出天真無邪笑容的少年們,西瓦沮喪的低下頭來……

  「啊啊啊,愛德華!你在挖哪裡啊!」

  「哪裡……眼前的雪呀?」

  「你白癡喔?鏟雪的目的是要把阻塞道路的雪,挖到路旁邊耶,你把門前的雪堆在玄關前面幹嘛啊?」

  「哎呀?我怎麼會犯這種錯啊?」

  「真的是,不知甘苦的少爺就是這樣!」

  被生性愛擔心的西瓦,用衣服包成像雪人一樣的愛德華手拿鏟子,正在公寓玄關附近進行剷除積雪的作業。

  反射在白雪上的耀眼光芒讓人睜不開眼,不過陽光還沒有強到能讓積雪溶化,因此呼吸時依然會吐出縷縷白煙。

  放眼望去,街上到處可見同樣在鏟雪的人們,拿著特大鏟子的西瓦發出歎息:

  「看樣子,馬車要能在馬路上跑,可能還得花上一段時間。」

  「前提是不要再下雪。」

  愛德華露出煩悶的表情,看著三人花了一上午所堆成的雪山。雖然玄關的門終於可以順利的打開,不過要把公寓周邊的雪都清理乾淨,還需要付出相當大的勞力。

  「不過,如果現在不先鏟一鏟,要是雪再繼續下,就很可能連窗戶都爬不出來了。」

  「我知道,我說到做到。」

  「這才是我掏心掏肺養育長大的小少爺呀。」

  聽到西瓦如此得意的言語,愛德華皺起漂亮的弓型眉。

  「我已經十八歲,也從父母身邊獨立了,所以別再叫我小少爺了。」

  「捉弄大人、挖洞給人跳的人,怎麼看都還是個小少爺。」

  西瓦用假裝正經的表情說,好對剛剛的捉弄回敬一筆,說完又開始剷起雪來。

  「呵呵,被報仇了。」

  「喂,你這個共犯別笑。」

  愛德華輕輕推了一下嘻嘻笑著的托亞的頭,苦笑著將鏟子戳進雪中。

  就在此時--

  托亞朝街上看了一眼,「咦?」了一聲歪著頭納悶。

  「別偷懶,托亞。」

  「我不是在偷懶,好像是有人被運來了耶。」

  「運來……?」

  在拉長著身子往外看的托亞身邊的愛德華,也用單手遮著陽光,和托亞朝同個方向看去。

  遠方的確有兩個男人拉著雪橇。雪橇上擺的不是行李,而是坐著一個男人。

  「喔,是急診患者嗎?雪這麼大,要帶病人去看醫生也挺辛苦的吧。」

  同樣停下手邊工作的西瓦,為他人感到同情地說著。

  不過,愛德華立刻反駁他的言詞:

  「不對,這邊應該沒有執業醫生,而且倫托拉的市民醫院也不在這個方向。」

  「那不然是?有錢人的娛樂嗎?來賞雪之類的。」

  「有錢人不會來這種平民區吧?我想,說不定是……遠來的客人。」

  「……喔?」

  「順利的話,說不定可以結束這討厭的鏟雪工作,去做原本應該做的事情呢,托亞。」

  愛德華明亮的湛藍瞳孔流露出笑意,看著托亞。發楞的托亞也突然將戴著手套的雙手一拍。

  「原本的……啊,難道是!」

  「一切都只是推論。但是,既然有這個可能性,那還是趕緊把樓梯的雪鏟乾淨吧。」

  「好,趕快鏟吧。」

  托亞突然振奮起精神,重新拿起超過自己一半身高的鏟子。

  數分鐘後……

  如同愛德華的推測,由兩位身強力壯的男子拉著的雪橇,停在三人面前。

  「嗨,漂亮的小哥。佛格斯街25號,格萊斯頓偵探事務所是在這嗎?」

  其中一位男子操著濃厚的平民腔問道。一說漂亮的小哥,愛德華肯定對方說的一定是自己吧?只見他輕輕地將身體靠在鏟子上,用不會聯想到他是良家子弟的口吻回答:

  「就是這呀。」

  「你是那間偵探事務所的人嗎?」

  「嗯嗯。」

  「那這是要送到你們家的東西。」

  男人笑了笑,露出他缺了門牙的牙齒,用手指向坐在雪橇上的人。

  那是年約五十出頭,個子矮小、過度瘦弱的男子。剃短的頭髮中,參雜著些許白髮。大概是在雪中長途行走過吧,衣服的邊角都已經被雪沾濕了。

  男子看來十分疲憊,有雪橇坐似乎讓他撿回一條命,臉上毫無血色。雖然他以混濁的眼睛看著愛德華,但是似乎完全說不出話來。

  托亞那充滿好奇心的黑色眼珠骨碌碌地轉著,並問拉雪橇的男人:

  「這個人到底怎麼了?」

  另一個拉雪橇的男人聳了聳肩回答:

  「據說他好像在這場大雪中,走了一整晚來倫托拉的耶。他在車站前面昏倒的時候剛好被我們發現,然後他就喃喃自語一定要來這邊才行。」

  「哇……一整晚?在這種天氣裡?」

  「好像是喔。我們平常是運蔬菜的,不過這場雪害得我們連一根蘿蔔都不能拔。因為做不成生意,所以遇到他剛好,可以收點車馬費當作賺一筆外快。」

  「真是辛苦了。兩位也幫了我們的忙呢……西瓦。」

  「是。」

  西瓦馬上瞭解愛德華的意思,將手伸進上衣口袋。在西瓦支付兩個男人小費時,愛德華和托亞走近雪橇上筋疲力盡的男人身邊。

  「您該不會是勞倫斯先生吧?」

  愛德華一問之下,男人點了點頭,用盡力氣將手從厚厚的口袋中抽出來,伸出右手。

  「……沒錯……跟您約今天早上九點……卻遲到……真是抱歉。」

  勞倫斯一邊用像蚊子般細微的聲音道歉,一邊用僵硬的手,對愛德華做了個僅僅接觸手部的握手動作。如冰塊般冰冷的手凍得通紅腫脹,看來也無法正常握手吧。

  他就是愛德華他們今天早上原本應該見面的達格.勞倫斯。愛德華朝看來是位個性十分耿直的委託人,露出開朗的笑容說道:

  「別這麼說,為了迎接您,我們一邊鏟雪一邊等待您的到來呢。來,請吧。托亞,可不可以麻煩你去拜託夏紹爾小姐,請她準備又熱又甜的飲料呢?還有食物也要,勞倫斯先生一定一整天都沒吃任何東西。」

  「我知道了!」

  托亞拋下鏟子,輕快地跑進家中。

  「那個、我、我那個、有事找你們……」

  愛德華用單手制止以顫抖的聲音嘗試說些什麼的勞倫斯,說道:

  「先進屋裡休息吧。您的委託,我稍後再請教您。西瓦。」

  「是。勞倫斯先生,您站得起來嗎?」

  被高大的西瓦攙扶著手臂,勞倫斯雖然搖晃著身軀,不過總算是站了起來。

  「謝謝你囉,老闆。雖然我不知道你有什麼緊急的大事,不過如果你要回去可以叫我們,我們會送你回車站,你可以在那邊的小酒店找到我們。掰啦!」

  男人們用些許無奈的表情說罷,就拖著雪橇離開了。大概是要去酒店喝點小酒,以便讓身體暖活起來吧。

  愛德華和西瓦一人一邊攙扶著可憐的委託人,總之先想辦法帶他進房子裡。

  「真……真的很抱歉……」

  勞倫斯過度纖瘦的身體被毛毯緊緊包裹著,癱軟在暖爐前面的椅子上,滿臉歉意地說著。

  雖然他仍然很疲倦,但是暖爐以及海麗葉準備的熱茶和熱湯發揮了功效,臉上總算恢復成比剛剛更接近人類的血色了。

  「別這麼說。我還以為您不能來了呢……你在大雪之中花了整整一晚走過來,我想事態一定相當嚴重吧。」

  愛德華用嚴肅的口吻說道,單手拿著紅茶杯,在勞倫斯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他翹起修長的二郎腿,將右手肘靠在椅子扶手上。這是他聽委託人談話時的招牌動作。

  「如果您已經可以說話了,那我就聽您說吧。」

  「拜、拜託,麻煩你,請你幫我。」

  勞倫斯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以求助的眼神看著愛德華。

  西瓦安靜地在愛德華身後那張屬於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坐口袋中拿出小筆記本。

  這個習慣,是當他的筆記本,從不知道第幾十本「愛德華少爺育兒筆記」,變成「偵探助手手冊」時養成的。

  雖然愛德華外表看似一派輕鬆,不過卻頭腦清晰地留意對方說的話。他聽委託人說話的時候,絕對不會做筆記,因為他會把所有情報都紀錄在腦海中。而且他不喜歡因為要做筆記,而把注意力從委託人身上移開。

  不只是委託人口述的內容,藉由觀察對方說話時的表情變化以及聲音語調,手指和腳這些容易透露感情部位的肢體動作,可以獲得比委託人口述提供還要更多的情報……以上,是愛德華的論調。

  不過,愛德華不是萬能的天神。不可能完全不會發生漏聽、遺漏片段沒記清楚的事情,這時候西瓦就能發揮他書記官的作用了。

  托亞則是站在愛德華的椅子後方。

  決定那裡是他的位置的人,是托亞自己。

  身為助手實習生,他也應該像西瓦一樣作筆記才對。不過,托亞比較想要和愛德華從同樣角度看著委託人,練習觀察委託人的言行舉止。

  幸好托亞個子嬌小,就算站著也不會讓對方有壓迫感。因此愛德華也讓托亞隨心所欲。

  愛德華臉上浮現冷靜的微笑,開口說:

  「那麼,勞倫斯先生。在您寄來的信件上,只提到發生很嚴重的大事。我想麻煩您詳細說明一下……」

  「好、好的。」

  「首先,從這裡切入好了。這次,將您介紹給我的克雷特老師,是我就讀巴爾福公立中學時的恩師。那,勞倫斯先生,您和克雷特老師的關係是?」

  勞倫斯維持著緊緊將用布包裹著的熱水袋,抱在胸前的姿勢回答:

  「克雷特老師是我到去年為止所服務餐廳的常客。」

  「餐廳的?啊,該不會是『哈瓦特飯店』吧?我記得克雷特老師常常在那間飯店招待客人。」

  在愛德華的詢問下,勞倫斯消瘦的臉頰上,終於浮現生硬的笑容。

  「嗯,如果是巴爾福公立中學出身的學生,應該都知道吧。沒錯,我在那間飯店的餐廳擔任了三十年的廚師。因為我沒有妻小,總有一天擁有自己的店是我唯一的夢想……」

  「原來如此。」

  「其實,去年有位常客告訴我,如果我想要獨立創業,那他有一個案子可以介紹給我。他說,距離倫托拉搭火車約兩個小時左右車程,一個叫做漢拔的村子裡有座古城正在找買主。」

  「城堡……是嗎?」

  「是的。那位客人從事不動產以及土地買賣的工作,而且他告知的價錢,比我想像中的還要便宜許多。」

  「不過,我媽常對我說便宜又大碗的東西要小心……啊!對、對不起。」

  托亞一不小心就說出心裡話,連忙慌張地閉上嘴。他嬌小的身體縮得更小,整個人躲在愛德華的椅背後。

  愛德華露出一副想要埋怨的驚訝表情,不過勞倫斯卻一點也不在意地點頭。

  「當然,我聽到的時候也很猶豫。而且城堡和我平民的身份一點也不相配。不過對方卻強力勸我去看看也好,所以我就以旅遊的心情前往當地了。」

  「……西瓦,地圖。」

  「好的,請稍等。」

  西瓦回應愛德華簡短的指示,立刻從整理得十分漂亮整齊的書櫃上,拿來一張大地圖。他將地圖攤開在勞倫斯以及愛德華之間的小圓桌上。

  那是一張以倫托拉為中心,連周圍小聚落都一個也不漏、詳細網羅的地圖。

  西瓦將指尖從倫托拉滑向東北方。

  「這裡就是勞倫斯先生說的漢拔村。那座城堡是……」

  「大概在這附近。」

  勞倫斯那從毛毯中伸出,不斷顫抖的手指所指之處,是一片將小小的村莊包住大半的森林。

  「在村外的森林當中,是嗎?」

  勞倫斯點頭,繼續說明:

  「我一眼就迷上那座城堡。雖然外表老舊,而且規模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小,不過那座城堡真的非常美麗。它矗立在翠綠森林以及水流和緩的河川旁……就好像是小時候聽過的童話故事中的城堡一樣。」

  愛德華微笑,示意對方繼續。

  「那座城堡是原本領主的宅邸,不過現在只有一位家庭末裔的老婦人獨居。她因為年邁體弱,所以想把城堡給賣了,搬到更舒適便利的地方。」

  「……於是,您就買了那座城堡?」

  「是的,雖然我很煩惱,不過想到要是錯過這個機會,就再也沒有機會買到這麼棒的房子了。而且,我想如果不開餐廳,而是改成旅館,應該也可以經營下去。」

  愛德華答腔,將手撐住纖細的下巴。

  「的確,我還沒聽過有人把城堡改成旅館。是個蠻有趣的點子呢。」

  「是的。漢拔村是個寧靜的鄉下村莊,而且城堡就在河邊,可以在那釣魚。為了使它成為能讓客人好好休息的旅館,雖然資金很緊,但是我還是拼了命準備。三個月前,我開始在城堡經營旅館。城堡前的河裡有天鵝棲息,因此我將旅館取名為『天鵝飯店』。」

  勞倫斯好像沉浸在美夢中般的望向遠方,但是立刻皺起黑白參雜的眉毛。

  「不過,只有一件事情……讓我感到十分難過。我想要找個女僕幫忙,因此在漢拔村的區公所張貼徵人廣告,但是卻沒人前來應徵。」

  愛德華輕聳肩膀。

  「因為鄉下人大多有排外的想法,對您抱有警戒心並不意外……那麼,您就一個人獨立力經營旅館?」

  「是的。因為是個很小的城堡,最多也只能收兩組客人。我想靠我一個人應該沒問題,所以就硬著頭皮開業了。」

  「原來如此。那麼,您說發生不得了的大事,是有關這間旅館的事嗎?」

  勞倫斯虛弱地點頭。

  「沒錯。旅館開業不久後,聽到傳言而被這座特殊的旅館所吸引的客人斷斷續續前來。我盡心盡力地經營,希望能讓客人滿足地返家,並且變成常客……但是……」

  托亞雙手抓住椅背,身體向前傾,好奇地等待對方接下來會說什麼。西瓦也把筆重新沾過墨水,等待勞倫斯繼續說話。

  「不過,一個多月左右前,旅館開始發生怪異的事件。」

  「怪事件?麻煩請您詳細說明。」

  勞倫斯用雙手緊緊抓住毛毯,如下了什麼決心般開口說道:

  「住宿的客人說,半夜會聽到奇怪的聲音,或是看到奇怪的人影。還有幾位客人是被惡夢纏身,睡也睡不好。我真的很困惑。一開始我還以為可能是因為城堡過於老舊,所以才會讓人產生畏懼的印象,因此我還特地增加了燈的數量,或是更換裝飾品……」

  「嗯,結果呢?」

  「但是抱怨聲浪卻沒有因此停止,甚至出現了說是幽靈作祟的客人……無可奈何的我,只好每天半夜徹底巡視整間旅館一次。」

  西瓦以漂亮的筆跡在筆記本上留下紀錄,並同情地看向勞倫斯。

  「您一個人經營旅館,甚至還要那樣巡視,我想一定相當辛苦。」

  「因為我想不出其它的辦法。作惡夢就算了,但是竟然有客人說出現怪聲和怪影,這可不能認為是客人的錯覺。就在我開始巡視的第三天夜裡……我也看到了。」

  手輕輕地撐在臉頰上傾聽的愛德華,眼睛突然閃閃發亮。

  「看到了?看到什麼?」

  「在二樓走廊上,朝著客房走去的碩大身影。當我大叫『是誰!』之後,那個人影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了。」

  「人影?您有看到長相嗎?」

  「沒有,那發生在一瞬間。」

  「是男是女,以及大約的年紀呢?」

  「完全猜不出來。因為對方用好像是黑色斗篷之類的布,從頭部蓋住整個身體。」

  「原來如此……您只有看過那個人影這麼一次而已嗎?」

  勞倫斯的腿不停地顫抖,邊點頭。

  「我只有看過那一次。不過,之後也有客人和我看到相同的人影,還有幾次因此在深夜引起大騷動。」

  「嗯。不過,不是所有的住宿客人都有看到那個人影吧?」

  「嗯嗯。當然也有什麼都沒說就離開的客人,以及稱讚旅館很不錯的客人……不過,壞事傳千里,再這樣下去,說不定會出現鬧鬼旅館之類的不良評價,因此得盡早想辦法解決。」

  「您說的辦法是?」

  「那、那個,這單純只是我的推測……」

  勞倫斯歪著頭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用焦急的口吻說:

  「我在想,說不定那個人影是漢拔村的村民。」

  托亞早已忘了剛剛的教訓,不自覺地說出口:

  「村民?他們為什麼要那樣做?」

  「那是因為……我這個外來者突然買了歷史悠久的城堡,開始經營生意……而且旅館的生意越來越好,所以村裡老旅社的老闆感到不開心吧。」

  「啊--酸葡萄心理?因此為了要打垮你,假扮成怪物來找你麻煩?」

  「……托亞先生。」

  在平民區長大,最不會看情況說話的托亞,不論對方是誰,講話總是這麼隨性。雖然西瓦小聲委婉制止少年,但勞倫斯聽了似乎覺得正合我意似地把身體大幅度向前挺出。

  「我只能這麼想了,我不覺得我在其它方面有招人怨恨。而且,這間城堡之前只有一位普通的老婦人獨居,不可能會出現真正的幽靈。」

  勞倫斯的音調因激動而提高,但愛德華卻冷靜的提出疑問:

  「您有向村民詢問過這個問題嗎?」

  一度站起身來的勞倫斯,再次坐到椅子上,用力的搖頭。

  「我曾經一度因不知如何是好想去酒館問問……不過對方拒絕我進入,而且大家都閃得遠遠地打量我,根本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況且,如果沒有當場捉到入侵城堡的人影……如果沒有捉到那個人,我根本沒有證據說這和村民有關,我一個人實在無計可施。」

  「……嗯。」

  「後來我寫信找克雷特校長商量,他說既然如此,要不要委託偵探進行調查,所以才把格萊斯頓先生介紹給我。」

  「……事情我已經瞭解了。簡單扼要的說,您委託的內容,是追蹤出現在您經營的旅館--『天鵝飯店』的謎樣人影,並逮捕他,揭發人影的真面目;有必要的話,還得把『犯人』交給警察……這樣可以嗎?」

  聽到愛德華簡單明瞭的重點後,勞倫斯宛如發條壞掉的人偶一樣,猛烈點頭。

  「是的。昨天開始起算三天,我的旅館都沒營業,後天開始就有客人預約房間了。所以無論如何,希望你能幫我忙,平息這場騷動。那個……請問這種委託,你願意接受嗎?」

  面對對方不安的詢問,愛德華巡視全場,看了看仍繼續做筆記的西瓦,及身後的托亞。

  「你們認為呢?」

  「……我遵從愛德華少爺的判斷。」

  西瓦連頭都沒從筆記本上抬起,就簡潔有力的回答;托亞也以興奮難耐的聲音以及表情,大大的點頭。

  「沒什麼不行的吧?對方是校長先生介紹的,我也很想去看看那美麗的城堡……而且他還是在大雪中拚死命走來的耶,你也想幫忙他吧?」

  「……說的也是。」

  愛德華聽到托亞孩子氣又率真的發言,微笑點頭。接著用有力的聲詞對勞倫斯說:

  「我知道了,我接受您的委託。」

  「真的嗎?謝、謝謝!」

  「從地形看來,應該是平地上的移動。前往漢拔的鐵路,在一兩天之內應該會再次通行吧。最好能盡快前往當地……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您也和我們一起走。」

  「不了,我沒有那個時間。如果這真的是村人的惡作劇,那我不在的這段期間,說不定城堡會發生什麼事,所以我必須立刻回去。」

  勞倫斯雖然搖晃著身軀,還是站起身來,並向愛德華一行人敬禮示意。接著脫下包裹住身體的毛毯,拿起已經被暖爐熱氣烘乾的上衣。

  「請等一下,勞倫斯先生。」

  西瓦慌張的把筆記本收到胸前口袋,站起身來。他一邊幫忙勞倫斯先生穿上衣,並想辦法勸阻勞倫斯:

  「鐵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通,如果您得走回去,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況一定撐不住的。」

  「就算如此,我還是得想辦法回去。」

  「我瞭解您的心情……但是這樣我們很困擾。」

  托亞聽到兩人之間的對話,伸手指向窗外。

  「要不乾脆找剛剛那兩個人商量?我想他們應該還在酒店吧。剛剛他們不是說願意載你回車站嗎?」

  西瓦聽了,露出稍微放心的表情。

  「經你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有這回事……那麼,總之請勞倫斯先生先去車站吧。到車站看一下鐵路修復的狀況,再思考該怎麼回漢拔村比較妥當。我會陪您一起去車站的。」

  「謝謝……各位的費心。那麼,我誠心等待各位的到來。」

  再次向愛德華一行人敬禮的委託人,在西瓦的攙扶下,弓著身體走出房間。

  「……呼,那個人好像全身無力耶。啊,跌倒了。他沒事吧?」

  托亞從客廳的窗戶目送和西瓦一起走在路上的勞倫斯身影,露出擔心的表情。愛德華從椅子上站起來,舉高雙手大大地打了個呵欠。

  「哎呀哎呀,克雷特校長竟然隨便介紹顧客給我,實在令人有點困擾呢。雖然我很感激他對我們的關心。」

  「啊哈哈。對了,前陣子校長介紹的客人,是個要你抓出在三溫暖傳染香港腳給他的犯人的大叔吧?」

  「是啊。雖然委託人很認真,但是在聽他說話的期間,要忍住不笑出來可是很辛苦的。」

  「我也是,那真是嚴重的香港腳呢,我看得出來鞋子裡面的腳趾一直摩摩蹭蹭。就像這樣,鞋尖部分的皮革會稍微起伏,看起來實在很奇怪呢……雖然我努力忍耐,但是表情好像看得出來在偷笑。後來還被愛特伍德罵說這樣不行呢。」

  「因為西瓦是個很正經的人啊。聽到那種話還不覺得好笑的人,才真的是怪胎呢。」

  愛德華臉上出現苦笑,並移動前往沙發。他輕鬆的在沙發上躺下,頭靠在一邊的扶手,腳跨在另一邊的扶手上。如果嚴格的守護者在場,這種行為一定會被嘮叨說:「不可以!」不過反正閻王不在,小鬼鬧翻天囉。

  「和之前相比,這次的委託比較像樣了呢。說不定得做些粗暴的事情才行喔。」

  托亞聽到愛德華邊打呵欠邊說的話語後,離開窗邊,在沙發前的桌子上坐下。

  擺設在偵探事務所中的傢俱,幾乎都是愛德華和西瓦在中古傢俱店買來的東西,並不是高級的新貨色。不過,在良好的環境中長大的兩人所選的傢俱雖然老舊,卻十分有品味。

  「嗯。就算再怎麼不喜歡外人,假裝幽靈妨礙生意也太過分了吧!用我們的力量逮捕犯人,好好的譴責他一番!」

  「譴責他是警察的工作,不是我們的……不過,托亞。」

  「嗯?」

  愛德華邊懶洋洋的動動腳趾,乾脆的說:

  「雖然認真聽委託人說話很重要,但是囫圇吞棗不太好。」

  「啊?」

  「深夜在城堡內徘徊的謎樣人影。說那是村人的惡作劇,也只不過是委託人勞倫斯先生的推測罷了。他自己不也這麼說嗎?」

  被愛德華這樣點明,托亞稍微不滿的嘟起嘴來。

  「可是只能這麼想不是嗎?」

  「那是因為對方提供的情報太少,而且都是偏頗的意見。」

  愛德華用懶洋洋的語調淡淡的說:

  「聽委託人講述後,不可以抱持先入為主的態度。要前往當地,以自己的眼睛檢視現場,詢問他人的說法……還有研究其它的可能性。」

  「可是!你剛剛說搞不好得做出粗暴的事情不是嗎?到底……」

  「我的意思是,為了要抓出『謎樣的人影』,光用頭腦似乎不太夠吧。我還沒有什麼具體的想法喔。」

  「嗚--知、知道了啦,我也什麼都沒想呀。」

  托亞說不過愛德華有條有理的說法,氣憤地將手伸向桌上的大素陶壺。他打開蓋子,迅速將手伸進壺中。

  接著拿出烤得香脆美味的餅乾。海麗葉為了食慾旺盛的托亞,總是烤了大量的餅乾,並放在那個壺中。

  托亞喀哩喀哩地吃著美味的餅乾,不一會兒又恢復精神,說:「可是呀--」

  「古城耶!我好期待喔。我曾經從遠方看過城堡,不過卻從沒進去過……你有去過嗎?」

  「有啊。」

  簡短回答後,愛德華向托亞伸出手。托亞在他手掌上放了一片餅乾後,繼續詢問:

  「在哪裡?啊,該不會是你家的城堡?畢竟你爸是領主大人嘛。」

  「我老家沒有城堡喔。雖然比這公寓大很多,但是也只是一般的洋房。」

  「那,你是去哪裡的城堡?」

  愛德華躺在沙發上熟練的咬著餅乾,面帶懷念地說:

  「學長老家的一座漂亮城堡。」

  「學長的?是巴爾福公立中學的學生囉?」

  「嗯,克萊門斯.麥克弗森。我剛進巴爾福的時候,他擔任橡樹宿舍的幹部。接著又在來年的宿舍選舉,以全員一致通過的形式獲選為宿舍長。」

  「喔,是大學長耶。」

  愛德華用指尖要求下一片餅乾,並繼續說下去:

  「我入學後,立刻被指名為麥克弗森學長的直屬學弟。」

  「直屬學弟?啊,就是你必須負責服侍的高年級學長嗎?我的直屬學長說,不想要我這種噁心的人出現在身邊,沒多久我就被開除了,所以我不太清楚這個制度。」

  托亞若無其事地說罷,並一口氣在愛德華白晰的手掌上放了三片餅乾。

  在巴爾福公立中學,有低年級生成為同宿舍高年級生直屬學弟的制度。直屬學弟必須邊服務學長,邊記住宿舍規矩以及在學校的生活方式。不管是哪裡的良家子弟,都有履行直屬學長學弟制度的義務。

  「有些其它學生遇到會刁難或是粗暴的學長,不過我卻很輕鬆。麥克弗森學長人很溫柔又敦厚,而且十分聰明。」

  「是喔……很少看到你這麼稱讚一個人呢。」

  「他是個無可挑剔的人呢。不只會告訴我怎麼做事,還教了我很多東西呢。甚至會問我學校生活有沒有遇上問題,教我唸書……啊,還有,學長的文學造詣十分高。」

  「是喔--」

  托亞用稀奇的眼神,看著難得用充滿熱情的語調談論著學長的愛德華,並安靜地傾聽愛德華說話。

  「那位麥克弗森學長曾在暑假的時候,邀請我和西瓦一起去他家。學長的父親因經營鐵路事業而賺到大筆財產,住在一座雅致的城堡中。學長的房間裡,有著數量驚人的小說、詩集以及紀錄古代傳說的書,學長為我講解書中內容、在庭院的球場教我打回球、坐在草坪上聊天……唉,那是我人生中最棒的暑假了。」

  「是喔……有點羨慕打回球那部份。那麼,那位學長現在在做什麼呢?」

  雖然托亞天真無邪的提出疑問,但是愛德華的表情卻在瞬間明顯地蒙上一層陰影。從他漂亮的口中,只冒出一句話:

  「我不知道。」

  托亞的眼神充滿訝異,瞪得渾圓。驚訝的表情宛如頭上豎起一對看不見的狗耳朵。

  「你不知道……?為什麼?你們感情不是很好嗎?」

  「……不,學長當上宿舍長不久之後,父親的事業失敗。學長就因為付不出學費而退學了。」

  「怎麼這樣……都最後一年了耶?」

  「克雷特校長好像建議他可以靠領獎學金念到畢業。但是對自尊心很高的學長來說,周圍同情以及可憐的視線一定讓他很痛苦吧。雖然大家都為他惋惜,不過學長還是離開了學校……誰也不知道之後的消息。」

  愛德華痛苦地垂下視線。對他來說,麥克弗森這號人物是他完美的「憧憬對像」吧。托亞也拿著剛咬一口的餅乾,滿臉歉意。

  「是……這樣喔。抱歉,讓你想起悲傷的回憶了嗎?」

  「……不。雖然時間很短暫,但是我從學長身上學到很多。譬如該怎麼當個紳士、學生應該要做什麼、要怎麼當個學長之類的。他可說是我學生時代的重要回憶,我從來沒忘記過他喔。」

  愛德華越說,表情越是沉痛。想到就在即將獲得美滿將來的前一刻,不得不放棄一切的學長,想必也一併喚醒當時悲傷的心情了吧。

  「……是喔……」

  托亞想起數個月之前在巴爾福公立中學發生的事。

  被誣賴是幽靈事件的犯人、甚至被同班同學瞧不起而無法繼續待在教室時,愛德華稱他是「朋友」,並保護了他的名譽。

  如果這些舉動都是麥克弗森學長教他的,那他就能夠瞭解為什麼愛德華會如此尊敬學長。

  「可、可是,如果你已經看過那麼美麗的城堡,那這次要去的城堡……嗯,是叫天鵝旅館吧?可能就不會讓你那麼感動了吧。」

  愛德華看到無法按耐充滿歉意的心情,拚命想要改變話題的托亞,淡淡地笑著說:

  「不知道耶,我想古老的建築物都有它美麗的地方……光是這一點,就讓我十分期待這次的工作了。」

  「嗯。因為如果要揪出那個謎樣人影,就必須住在城堡裡對吧?我也很期待呢。」

  「期待是好事,不過別忘了這是工作喔!」

  「哼,別學愛特伍德先生說教。我知道啦。」

  「……喔。說人人到。我聽到玄關門的開門聲了喔。西瓦那傢伙回來了啊?」

  「什麼?糟糕!」

  托亞抱著餅乾壺跳下桌子。愛德華也迅速站起身來,拍掉粘在衣服上的餅乾屑,拉拉外套下襬,用惡作劇的表情,將食指擺在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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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20 07:42 PM|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深綠森林、灰色城堡》



  隔天傍晚,托亞在寢室勤奮地整理行李。

  因為前往漢拔的火車已經確定明天通車,所以他們決定立刻前往委託人勞倫斯先生的城堡。

  愛德華午後便前往市立圖書館。事先調查案件當地的歷史以及風土民情,似乎是當上偵探後領會出來的習慣。

  西瓦和愛德華同行,因此托亞一個人留下來負責看家。

  咚咚!

  門外傳來清胸的敲門聲讓托亞抬起頭,提高音調發問:

  「是--請進!」

  和小小的腳步聲一起出現在寢室門口的是海麗葉。

  「哎呀,只有托亞一個人在?」

  「嗯,他們兩個人都出去了。什麼事?」

  「我只是想問幾點用晚餐而已……看來,晚點準備似乎比較好?」

  「嗯,應該吧……因為愛德華一埋頭工作就會忘記時間。」

  「因為他是偵探呀,他這樣很了不起呢……碧玉說她今天晚上要出門和客人一起欣賞歌劇,所以她不用晚餐。」

  「是喔。那馬紹爾小姐,你現在有空囉。」

  「對呀。」

  海麗葉嘻嘻笑著,往托亞正在整理的行李箱裡看了一眼。

  「哎呀哎呀,怎麼塞成這樣亂七八糟的呢?這樣弄,到了當地要拿出來穿的時候,衣服都會皺掉喔……讓我幫忙吧。」

  海麗葉說完便在床上坐下。把托亞胡亂塞在行李箱當中的衣服取出,仔細且動作迅速的折迭整齊。

  「嗚……抱、抱歉,謝謝你。」

  「小事一椿啦……就當作是幫我鏟雪的回禮吧。」

  海麗葉臉上掛起微笑,紫色的眼睛形成微微的彎月型。

  雖然海麗葉在西瓦以及愛德華面前總是表現出禮儀端莊的淑女態度,不過面對像個平民孩童且和藹可親的托亞時,她總是用很親切的態度對待他。托亞也曾經這麼拜託過海麗葉,因此最近海麗葉都直接稱呼托亞的名字。

  托亞坐在海麗葉身邊,閒得發慌地看著她的手,猶豫了一會兒之後叫住海麗葉:

  「我問你喔,馬紹爾小姐。」

  「什麼事?」

  海麗葉輕傾她那頭髮綁得十分漂亮的頭。托亞斬釘截鐵地問道:

  「聽說你結婚沒多久,丈夫就過世了……是真的嗎?」

  這是個意想不到的問題吧?只見海麗葉的手突然停下了動作,而托亞也苡張的揮動雙手。

  「抱、抱歉!當我沒問!忘了我剛剛的問題吧。」

  不過海麗葉又立刻開始手邊的作業,臉上浮現完全不介意的笑容。

  「你不用在意。這件事,在愛特伍德先生和格萊斯頓先生剛來這間公寓的時候,我就向他們說過了。」

  「……那,是真的囉?」

  「嗯。我丈夫三年前,在和我一起到公園散步的時候,被失控的馬車撞倒。他在那瞬間把我推了出去,所以只有我獲救。」

  「原來……是這樣喔……問你喔,你很喜歡你丈夫嗎?」

  「嗯,非常喜歡。」

  「……你丈夫是做什麼的?」

  托亞雖然心想一直這樣提問不好,但因無法抵抗內心的好奇,所以接連的拋出一串問題。而海麗葉也毫無反感地乾脆回答:

  「他是寶石工匠。是個話很少的人,總是默默的工作。不過,是位有著溫柔心腸的人呢。」

  「……是喔……」

  「雖然時間很短暫,但是要我賣掉和他一起生活的家實在很痛苦……所以,我才開始經營這間公寓。現在我忙於照顧住在我公寓裡的好客人,每天都過的很開心。」

  海麗葉把折得漂亮又整齊的衣服擺進行李箱當中,面帶沉穩的笑容說著。

  「是……是喔……那,你還喜歡你丈夫嗎?」

  海麗葉毫不猶豫的點頭。

  「那是當然的囉。因為他在我最喜歡他的時候過世,我不可能討厭他吧?」

  「……說的也是……」

  因為問了一個答案再理所當然也不過的問題,讓托亞突然不知該說什麼好。不過,仔細想想,能和海麗葉兩人好好談話的現在,可是向她提起西瓦的大好機會。

  (這是為了總是對我那好的愛特伍德先生著想!我要加油!)

  托亞忍耐住內心的歉意,稍微提高一些音量問道:

  「那、那、那你覺得愛特伍德先生如何!?」

  「……咦?」

  這次的問題真的超過了她的想像吧?海麗葉那總是帶著笑容的嘴,驚訝地張開且僵住。

  「啊……這個、那個、因為……」

  不過,要是現在退縮,之前鋪陳的對話不就毫無意義了?托亞感覺自己的臉頰好像正在對自己喜歡的女孩子表白一樣發燙,像連珠炮一樣說道:

  「因為啊,我、我、我覺得愛特伍德先生一定很喜歡馬紹爾小姐的喔!所以想問問馬紹爾小姐的想法!」

  托亞的口吻強烈到若是讓不知情的人聽見,可能會認為他在逼問什麼。看到這樣的托亞,海麗葉臉上又是一陣驚訝。不過,那張蛋型臉龐又慢慢恢復了往常的笑容。

  「這個嘛……」

  托亞嚥下口水等待海麗葉的回答。不過,從海麗葉口講出的,卻是不著邊際的答案:

  「嗯,愛德伍德先生是位很棒的人。他是位紳士。」

  「~~~~!」

  我想問的不是這個!托亞好像氣到想要跺腳一般緊握拳頭。

  不過,就在他開口的前一刻,聽到了呵呵呵的可疑笑聲。

  「哇!」

  突然轉頭往門口看的托亞,嚇得從床上跳了起來。倚靠在敞開寢室門上的,是有著茂密黑髮以及翠綠色眼睛的褐色肌膚美女。

  就是住在樓上的房客,碧玉。

  這位本名和身世都成謎的神秘女性以占卜維生。她的占卜似乎十分準確,在前來請她占卜的客人當中,有很多是有名的政治家以及有錢人。

  不過,就年輕的愛德華以及托亞而言,與其說他們在意她占卜的手腕,還不如說是很在意她的那華麗的美貌……不,老實說應該是那豐滿、似乎要從禮服低領中蹦出來的胸部。

  「竟然和年輕男孩在寢室裡幽會,真不能小看你呢,海麗葉。」

  「你、你、你說什麼!」

  被妙齡美女如此調侃,托亞從床上跳起來打算辯解。不過海麗葉卻是掛著一貫的笑容,輕鬆的回應:

  「怎麼可能做那種事呀,我只是在幫忙他準備行李罷了……你要出門了?」

  「嗯。本來想去和你打聲招呼,卻找不到人,所以才來這邊看看。」

  碧玉用語尾帶有一點嬌媚口音的低沉聲音說道,撥了撥她那充滿光澤的黑髮。

  雖然她平常的衣著就很美麗,不過因為今天要和客人外出,因此穿的更為漂亮。

  超低胸的禮服--和走禁慾派設計的倫拖拉風格有很大差異--是完美呈現身體曲線,充滿異國風味的衣物。質料也是用數層單薄透光的布料,好像指尖稍微用力一戳就會把衣服戳破一樣。

  裝飾全身的華麗寶石,是她的贊助者們送的禮物吧。

  「妳、妳快去啦!」

  繼續看下去說不定會盯著她的胸部看,因此托亞將視線從碧玉身上移開。不過碧玉披上兔毛制的豪華大衣後,卻直盯著托亞的臉看。

  「干……幹嘛啦?」

  「碧玉,怎麼了?」

  因為盯的太明顯了,不只托亞,連海麗葉都驚訝地提出疑問。

  「嗯~~」

  手指輕貼在鮮紅的嘴唇上,繼續盯著托亞好一陣子的碧玉,宛然離開倚靠著的門邊,走到托亞面前。

  被比愛德華還要高的碧玉俯看,托亞口氣尷尬的回問:

  「你到底有什麼事啦!」

  「……你們什麼時候要出門工作?」

  「明天開始。怎麼了?」

  碧玉用上了漂亮顏色的指甲尖,戳了托亞寬廣的額頭。

  「那我就現在告訴你吧。我沒看到西瓦和愛德華的臉,所以我不知道他們如何……不過你的額頭上有黑影。」

  「黑影?聽起來好像不太妙。」

  「非常不妙囉,非常不妙。」

  托亞聽到碧玉如此肯定的語,內心開始感到不安,用擔心的語氣詢問:

  「那……是怎麼個不妙法?」

  「額頭上出現黑影,是災難將降臨在你身上的預兆喔。而且從那黑影的濃度看來,情況相當的嚴重~~呢。」

  「碧玉,你說事情很嚴重,到底是什麼事呢?」

  海麗葉也不安的發問。

  碧玉表情嚴肅地用指尖在托亞的額頭上,盡了幾個類似幾何圓形的圓樣。

  「我姑且幫你施了除魔的咒語,不過我不知道效果有多大。其實,我很想叫你不要接這件工作……不過你應該不會不接吧。」

  托亞雖然內心不安,卻還是假裝鎮定的瞪著碧玉。

  「我才不相信什麼占卜呢!我才不會因為你唬人的占卜就不接工作,我絕對不會那樣做的!」

  「……我想也是。沒關係,相不相信占卜由當事人決定,我的工作只是負責把我看到的說出來……不過,要是你發生了什麼事,可愛的愛德華少爺一定會哭的,所以這個借給你吧。」

  說完,碧玉粗魯地將指伸進媚力迫人的雙峰谷間,抓出一條有著和她的瞳孔一樣顏色的翡翠墜鏈。

  「……這東西能幹嘛……」

  碧玉將那個小墜鏈放在面帶困惑的托亞的手掌上。接著,戳了一下剛剛親自畫了驅魔印記的托亞額頭,臉上露出令人溶化的妖艷笑容。

  「你就帶在身上,應該會有點用的……那我走囉,海麗葉,我想我一定會很晚回來吧,說不定早上才會回來。」

  「我知道了,我送你到玄關……那,托亞,剩下的你一個人可以吧?」

  「嗯、嗯,可以。謝謝你,馬紹爾小姐。」

  「掰囉,托亞。千萬要小心喔。」

  碧玉說完後輕拍托亞圓潤的臉頰,便跟著海麗葉走出房間。

  寢室中只剩下托亞一個人。

  「哼……什麼嘛,又沒拜託你,幹嘛幫我做奇怪的占卜,還硬把這種東西塞給我。」

  托亞站在整理到一半的行李箱旁,束手無策的看著手掌上的墜鏈。

  被琢磨成圓形的石頭還殘留著碧玉的體溫,宛如真正的生物般。

  「什……什麼嘛,這種東西……」

  托亞正打算把墜鏈丟到桌上……但最後他打消了念頭,沒有這麼做。

  雖然嘴上說不相信,但是他可是能感覺到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幽靈以及妖魅,並和對方交談的托亞。對知道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能用人類的道理說明的他來說,不知為何就是無法認為碧玉說的話完全都是謊言。

  「好啦,我戴就是了嘛!」

  托亞氣憤地將墜鏈戴上,繼續整理行李。

  隔天午後,愛德華一行人從倫拖拉經過兩個小時的火車之旅,終於抵達了漢拔站。在這站下車的只有愛德華他們,月台和車站內都十分冷清。

  走出具有鄉土風味的車站,還留有些許積雪的站前廣場前停著數輛馬車,閒得發慌的車伕們正等著客人上門。這個地方的積雪似乎沒有倫托拉來的深,堆在道路兩旁的雪量也不是那麼多。

  「要不要搭馬車到勞倫斯先生的飯店呢?」

  「嗯,這是個好機會,馬上來打聽消息吧。」

  愛德華聽到西瓦的建議後,開心的點頭。接著西瓦挑了最小巧漂亮的馬車,告知馬伕他們要前往「天鵝飯店」。

  「……天鵝飯店……?啊,貝卡婆婆的城堡吧?好的,老闆們,請上車。」

  年近花甲的車伕,不知為何露出陰沉的表情,不過卻沒有拒絕載客,並打開馬車門,擺上腳踏墊。

  當西瓦和托亞把三人份的行李堆上馬車時,愛德華從上衣口袋拿出香煙請馬伕抽。

  「來,抽一根吧?」

  「這、這太不好意思了,老闆。」

  馬伕開心地伸出手。愛德華本身雖然不抽煙,但是為了要能順利的和這種男人說話,用香煙當媒介倒是個不錯的點子。

  愛德華點燃馬伕的香煙後,若無其事地開口說:

  「剛剛你說那是貝卡的城堡……是什麼意思呢?」

  馬伕深吸一口煙草,邊吐煙邊不修邊幅的回答:

  「那個旅館,之前是貝卡婆婆的住處。」

  「貝卡?咦?我聽說那個旅館過去是當地領主的城堡。領主的名字不是卡麥隆嗎?」

  「喔唷,老闆,您還真瞭解……竟然買下那種城堡改建成旅館,那個不知情的外人做的事情真令人害怕哪。」

  車伕好像自言自語一般,冒出一句話。那一句話讓愛德華的眼睛發出如老鷹般的光芒。

  「害怕?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啊,失敬了。老闆們今天要在那過夜對吧?忘了我說的吧。」

  不小心說溜了嘴的男人,邊慌張的想要轉移話題,邊轉身背對愛德華爬上駕座。

  馬伕身後的愛德華,巧妙地隱藏說不定抓到有力情報的興奮心情,假裝天真的語氣發問:

  「要我們忘記很難吧?怎麼了,到底有什麼好可怕的?能不能告訴我?我很介意呢。」

  「唉唉……這下頭大了。」

  馬伕難為情的垂下嘴角,邊拉扯著亂蓬蓬的紅色鬢角,邊朝著愛德華彎下身體。

  「這種事情不應該對外來的人說,所以我說的事情請別告訴其他人喔。」

  「我知道,我只是有點興趣罷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很久很久以前流傳的故事,我本身也不太清楚。不過……據我的祖父、祖母還有更早之前的說法是,不可以進入卡麥隆的城堡,不然會被吸乾精氣而死。」

  「被吸取精氣……?真是詭異呀。會被誰吸?該不會是叫貝卡的那位婆婆吧?」

  「不是不是。貝卡家的人,以前是卡麥隆家的傭人。在卡麥隆家滅絕之後,他們代代負起守護城堡的責任……反正我是不太清楚啦。那個,聽說那間旅社經營的不錯,請您不要再意這些無聊的小事。」

  「喔……雖然我也搞不太清楚,不過無所謂啦。哪個城堡沒有怪談?凡事都這麼在意的話,那怎麼住得下去。」

  明明是馬伕自己說溜了嘴,說出城堡的恐怖謠言,但是似乎又不想惹上麻煩。愛德華眼見再也無法從因心裡不舒服,因而扭動身體欲言又止的馬伕口中套出任何情報,便故意用毫不在意的語氣這麼說。

  「……說、說的也是。不愧是老闆,偉大的人就算聽到無聊的謠言也不會在意。」

  「哈哈……好吧,開車吧。」

  西瓦和托亞早已上了馬車。愛德華說完便身輕如燕地鑽進馬車,用手杖輕敲馬車車頂。

  收到訊號後,馬車緩緩開始行進。雖然這台車看起來比較漂亮,不過其實已經相當老舊。開始加速後,冷風從四面八方的細縫吹入。

  西瓦邊將馬車上提供的毛毯鋪在兩位少年的膝上,邊問愛德華:

  「您剛剛和馬伕聊些什麼呢?」

  「嗯,馬上就聽到有趣的消息喔。趕快去飯店和勞倫斯先生確認真實性吧。」

  「確認?到底聽到什……哇!」

  托亞也興致勃勃的想要向愛德華問出方才對話的內容。不過,馬車突然搖晃,害他差點從座椅上摔下,還好西瓦緊急抓住他的手臂,才倖免於難。

  「危險。托亞先生,請你坐穩一點。」

  「怎、怎麼回事?晃得很厲害耶。」

  「大概是因為還有積雪吧,而且這邊的道路不像倫托拉鋪設得那麼整齊。所以,在抵達飯店之前還是不要說話比較好,不然可能會咬到舌頭。」

  「嗯、嗯。」

  托亞被西瓦用修長的手臂像抱孩子一樣抱著,瞪大著眼睛猛點頭。坐在托亞身邊的愛德華腦中思考著「可怕城堡」的事情,往窗外看去。

  穿過漢拔村極短的主要街道,接著又在搖搖晃晃的田間道路行駛十分多鐘後,馬車便進入了森林區域。

  單頭馬車依然猛烈地搖晃,不習慣搭馬車的托亞因此有些頭暈。

  「真可憐,雖然說是道路的關係,不過這台馬車似乎也沒有好好保養。」

  雖然托亞很開心西瓦一邊這麼說,體貼的大手一邊撫摸著他的背,還是難過得想吐。直按著嘴巴呻吟:

  「嗚……好、好想吐。」

  「吐了就麻煩了,請忍耐一下。」

  「嗚嗚嗚,我盡量……」

  托亞一邊懊悔在火車上大啖海麗葉親手做的便當,一邊靠在西瓦身上緊閉眼睛。

  (該不會這就是碧玉說的額頭上的黑影在作祟吧。)

  托亞雖然告訴愛德華他向碧玉借了守護符,但是有關不祥的預兆他卻沒有提到隻字片語,因為他感覺一說出口事情可能會成真,所以他不敢說。

  「哎呀哎呀,人家特地早起幫我們做的便當,你吃了竟然說想吐。你怎麼對得起馬紹爾小姐的好意呢?」

  「……拜託你現在別提到便當。」

  托亞雖然很氣被愛德華嘲笑,不過嘴巴一張開就可能會有東西跑出來,所以他無法回嘴。托亞鐵青著臉,一心只想快點抵達目的地。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如了他的願,愛德華開朗的聲音傳到托亞耳中。

  「喔,可以看見我們的目的地天鵝飯店囉。」

  「真……真的……?」

  托亞張開眼睛看向車窗外。原來如此,已經可以看到有一棟建築物在茂密森林的後方了。

  「哇!」

  托亞瞬間忘記了暈車這回事,從一直撐著他身體重量的西瓦手臂上挺起身來,趴到車窗上。

  距離越來越近的城堡,果然比想像中的還要小上許多,現在終於能夠理解,為什麼勞倫斯會說「比想像中的還要小」了。

  「比普通有錢人家的房子還要小呢,簡直就像是童話中的城堡。」

  西瓦越過托亞的頭看向城堡,語氣充滿感動,愛德華也滿臉期待的點頭。

  「不過,是座美麗的城堡呢,我很期待唷。」

  的確,經過時間流逝而變成蜂蜜色的石牆,以及儘管小規模,但卻有著圓筒形低塔的城堡外型,都帶著宛如停留在中世紀般的古典美感。城堡旁邊如同天然護城河的河川,也為這如夢般的風景增添了色彩。

  在彎曲的道路行駛數分鐘後,馬車終於停靠在城堡的出入口,這座小城堡甚至沒有豪華的門柱,單獨佇立在這片森林當中。

  城堡周圍那些看得出當年細心修剪,並緊密排列著的草皮上,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雪。

  「辛苦了。」

  愛德華打過招呼後,馬伕從西瓦手上收下加了小費的車費,並在駕座上悄悄低下頭。

  「那個……也許你會嫌我囉唆,不過老闆……」

  「我瞭解。我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說從你這邊聽到有關這間旅館不好的傳言……安心吧。」

  馬伕看到愛德華大方的同意,終於露出安心的表情,用手扶著壓得很低的帽緣。

  「聽到您這麼說,實在是太好了,因為我不想和外來者起紛爭。那麼老闆,祝您有個愉快的旅程。」

  話說完,馬伕便鞭打馬匹,匆忙離開。看來他真的不想在這城堡附近逗留太久。

  「嗯……看來實在不像一座進去就會被吸光精氣的城堡耶。」

  提著小行李的托亞,一臉開心地穿過正仔細觀察城堡的愛德華身邊。

  彷彿方纔的暈車是唬人的,托亞的腳步充滿精神。

  「哇,是真的城堡耶!好耶!自從在繪本上看過之後,我就一直很想來這種城堡看看。」

  托亞興高采烈地說著,朝向城堡的入口跑去。

  看著托亞臉上笑容的愛德華以及西瓦,同時發出「啊」的驚訝聲。

  因為停下跳躍腳步的托亞,突然當場蹲下。

  「托亞!?」

  「托亞先生!」

  兩人跑到托亞身邊時,他那鐵青的臉色就像剛剛在馬車上暈車時一樣;他用兩手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

  「到底怎麼了?又想吐了嗎?」

  愛德華也蹲下,看著托亞的臉。愛德華為了撐住托亞而扶著他的肩膀,並感受到托亞的肩膀不斷地微微顫抖。

  「……好像……剛剛有種奇怪的感覺。」

  托亞低聲呢喃。愛德華皺起他漂亮的眉毛。

  「奇怪的感覺?」

  托亞害怕的環顧四周。

  「是什麼呢?現在已經沒事了,可是剛剛突然……渾身發冷。」

  「寒氣嗎?」

  「嗯,突然覺得身體被細針刺穿,好不舒服……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大概是我多心了吧。你們什麼感覺都沒有嗎?」

  托亞似乎終於恢復了精神,用稍微有力的聲音說。愛德華環顧四周後,歪著頭說:

  「我什麼都沒感覺到。你呢,西瓦?」

  捉著自己以及愛德華兩人份的行李的西瓦,略帶驚訝的回答:

  「我也沒有,沒什麼特別的感覺。托亞先生,是因為你剛剛身體不舒服,還突然跑起來……所以才會突然貧血吧?」

  「啊……也許你說的對。」

  經最有說服力的守護者這麼一說,托亞也一臉釋懷地站起身來。

  「也對,都是暈車的錯吧。好,我恢復了,趕緊進去城堡裡吧!」

  「……哎呀哎呀,已經沒事了啊?」

  「沒事不是很好嗎?來,我們走吧。」

  西瓦拉了拉一臉無奈站起身來的愛德華上衣下襬,鬆了一口氣地說道。

  「歡迎各位遠道而來,十分感謝。」

  天鵝飯店的主人,也是愛德華一行人的委託人達格.勞倫斯,開心地迎接愛德華三人。

  一個人獨立撐起飯店,整理城堡,還得為怪異現象煩惱,甚至懷疑這些現象是不是村人的惡作劇。雖然消瘦的他神情依舊疲勞,不過和在倫托拉那時那副快要斷氣的樣子比起來,現在有精神多了。

  「從今天起,我會暫時將客人控制在一組。因此格萊斯頓先生,你們可以使用這個房間。」

  勞倫斯說完,就帶領三人前往城堡二樓走廊最後面的客房。

  因為城堡本身就小,因此房間也不能說有多寬敞。不過,還是比愛德他們居住的公寓房間大上好幾倍,暖爐也十分漂亮。壁爐台上裝飾著不知從哪個遺跡挖掘出來的古老大理石壺。

  客房是由寢室以及雅致的小客廳構成。房間內的日常用品雖然不奢華,但是風格古典不誇大,都是些很有品味的東西。尤其是床上的天鵝絨帳,只要是女性,睡在其中都會覺得自己宛如城堡中的公主。

  「很漂亮的房間呢。」

  勞倫斯聽到西瓦的稱讚後,高興的用眼神表達感謝。

  「謝謝稱讚。總之這是棟古老的建築物,傢俱也幾乎都是曾住在這裡的人所留下來的,所以都是些跟不上時代的東西。也許各位會因此感到不方便,請見諒。」

  愛德華連外套都不脫,巡了一下室內說道:

  「今天的住宿客人呢?」

  「只有一組,是一對夫婦,不過還沒抵達。」

  「是嗎……昨天有客人來住嗎?」

  「沒有,昨天我沒有營業,所以沒有任何客人。」

  「原來如此……對了,我想在客人還沒來之前到處逛逛,看看城堡內的樣子,您介意嗎?」

  「當然不介意,如果你不介意,要不要讓我為你介紹呢?」

  「樂意之極。」

  因此,愛德華他們安置好行李之後,立刻在勞倫斯的帶領下,開始在城堡內部探索。

  由於城堡和一棟房子差不多大,因此房間並不多。要在城堡內走一遭花不了多少時間。

  「我們現在所在的二樓有兩間客房,每間都有各自的浴室。還有一間傭人房,不過現在當倉庫使用。」

  勞倫斯邊走下通往一樓的階梯,邊指著緊密排列在牆上的圖畫。

  「這裡掛的好像是這個城堡之前的城主,以及歷代領主及其家人的肖像畫。不過我不太清楚誰是誰。」

  牆上掛著的是畫風有極大差異的各式肖像畫,從歷代城主的服裝看來,可以推測出肖像畫的完成時代相隔甚遠。

  「對了。」

  愛德華想起馬伕剛剛所說的內容,若無其事地詢問勞倫斯:

  「聽說把城堡賣給您的老婦人,並不是過去領主的子孫?」

  「是這樣嗎?和我接觸的是叫做貝卡的老婦人。」

  勞倫斯表示驚訝,看來他是第一次聽說。愛德華很慎重的選擇用詞,開口說道:

  「嗯。聽說那位婦人是原本這城堡傭人的子孫,領主家系是卡麥隆家族。」

  「我不知道這件事,因為我沒有問的很詳細……啊啊,難怪……」

  「難怪什麼?」

  勞倫斯好像回憶起數個月之前的事情,瞇起茶色的眼睛說道:

  「貝卡夫人和我進行交易的那段期間,一直用很小的聲音喃喃的說……對不起,我沒有盡到我的職責。」

  「沒有盡到職責,對不起?」

  「我以為是因為年老體衰無法維持城堡,因此向祖先道歉……原來如此,是因為得在自己這代,將過去歷代主人托付下來的東西放手,因此感到很遺憾吧?」

  說完後走玄關大廳的勞倫斯,仰頭看著天花板說:

  「這裡是這座城堡最寬廣的空間,很美吧?」

  在場所有人都點頭同意這句話。

  雖然整體上是座樸實的城堡,但是大廳的裝飾卻很豪華。

  地板是由黑白相間的大理石排列成棋盤圖案,壁上也有一個由大理石打造而成的漂亮暖爐,沿著牆壁攀升通往二樓的螺旋樓梯是橡木製的,扶手的雕刻花紋也十分精美。

  一盞想必在過去價值不菲、使用了許多玻璃材質的水晶吊燈從天花板垂吊下來,天花板上還畫著在水邊戲水的女神們的繪畫。

  「哇!好豪華喔,真漂亮。」

  托亞嘴巴張得老開地看著天花板,臉上因驚喜而顯得有點呆。應該早就習慣豪奢以及美麗事物的愛德華,也不禁感歎:

  「如果只是奢侈的東西到處都看得到。不過真正經過歷史考驗的美,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創造出來的東西,但眼前這些東西都是經過時間的琢磨,十分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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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稱讚。這是貝卡夫人撐著行動不便的身體努力保養維持的城堡,因此我也想要盡我的一份力。」

  勞倫斯開心且自豪的這麼說。

  雖然為怪異現象所苦,不過他對這座城堡的感情,似乎一點也不淡薄。愛德華一邊心想:畢竟這座城堡這麼美麗,他會有這樣的表現也是理所當然,一邊接著詢問:

  「建城到現在有多少年的歷史了?」

  勞倫斯思考一陣子後回答:

  「好像有經過幾次小翻修,聽說到現在已經有四百年的歷史了。」

  「四百年!好久喔!」

  托亞從剛剛到現在只有一連串的訝異跟佩服。他那陷在訝異情結中的黑色瞳孔,朝半開的門後方看過去,更添加了幾分光彩。

  「啊!那間房間該不會是餐廳吧?」

  「是的,請進。原則上用餐是在這裡,不過也是可以指定在房內用餐。」

  雅致的餐廳擺設著橡木製的結實餐桌椅,風格宛如過去的修道院或騎士之家。

  在一大片玻璃窗後面的,是小巧的庭院。

  「隔壁是撞球間兼讀書室,後面是廚房以及我的房間。我的房間是以前住在這裡的貝卡夫人住的房間。」

  「嗯……那座可愛的塔呢?」

  「基本上是做成守衛用的塔,不過因為高度不高,充其量也只能看到森林及河川而已。再加上樓梯已經老舊,所以我把入口封閉讓人無法進入。」

  「原來如此,真是可惜……那麼,城堡已經介紹完了嗎?」

  勞倫斯稍微思考後,點頭回應:

  「都結束了,只剩地下室沒去。現在我把那邊當成食物儲藏庫以及倉庫使用。雖然頂樓也可以上去,不過那裡沒什麼特別的。說來不好意思,頂樓我現在當作晾衣場使用。」

  「原來如此。」

  愛德華點頭時,安置在玄關大廳的大鐘擺時鐘傳來三聲沉穩雄厚的鐘聲。

  勞倫斯回應聽到這個音色後露出若有所思的愛德華,面帶笑容指向餐廳的桌子:

  「時間正好。我準備了香籽蛋糕以及杏仁布丁,要不要先用杯茶呢?」

  相當喜愛甜食的愛德華,和總是食慾旺盛的托亞,互相對看後用力點頭。站在後面的西瓦,則認為自己應該幫忙勞倫斯,而悄悄捲起了襯衫的袖子……

  當天晚上,在日夜交替的時分。

  愛德華、托亞以及西瓦三人來到玄關大廳。

  為了揭發謎樣人影的真正身份,他們決定從今晚立刻開始巡邏。

  勞倫斯雖然也說要幫忙,不過他的身體疲勞已經到了極限。在愛德華以及托亞的說服下,便勉強回房休息去了。

  下午時分,會因窗外射入的光線顯得十分明亮的大廳,現在則是一片漆黑。只有三個人手上拿著的蠟燭台,微微照亮他們的周圍。

  「愛德華,接下來該怎麼做呢?一起在城堡中來回巡邏嗎?」

  愛德華搖頭否定了托亞的提案。

  「不,分頭進行吧。雖然危險程度會增加,不過比大家一起行動可以監視到更大的範圍,相對的,如果發生什麼事情就大聲喊叫。這城堡很小,所以一定聽得到聲音。」

  西瓦點頭,看往樓梯的方向。

  「那麼,一個人守在這個玄關大廳、一個人在客房等待入侵者,另外一個人呢……」

  愛德華思考一會兒後,斬釘截鐵地說道:

  「最後一個人在餐廳等待。從那個房間可以簡單出入庭院,換句話說,從庭院能輕易地侵入城堡。」

  「原來如此。那怎麼分配呢?」

  被蠟燭火光照亮的托亞黑色眼睛,如黑耀石般閃爍著,雖然知道這不是遊戲,而是伴隨著危險性的工作,不過不知畏懼為何物的少年,似乎因這驚險的活動感到十分興奮。

  態度和他呈現強烈對比,顯得十分冷靜的愛德華,果決迅速地下達指示:

  「首先是西瓦,你待在這個大廳,注意二樓和一樓的狀況,不過,如果大廳正中間有燈光,侵入者會產生警戒,所以你就躲在樓梯下方吧。」

  「我知道了,我會十分注意,不漏聽兩位傳來的聲音。」

  西瓦露出平日少見的嚴肅表情點頭。唯有總是穿著深色衣服的他,就算手持蠟燭,身體的大半部分仍然和黑暗化為一體。因為他脫下白手套換上黑皮手套,因此手上的蠟燭台,看起來宛如浮在半空中。

  「那我呢?」

  「你待在客房。門要稍微開個縫,這樣就可以從房間偷看走廊的樣子。」

  「原來如此!瞭解,那你就在餐廳囉,愛德華。」

  「嗯。雖然有點危險,不過那裡可以看到外面是否有可疑人物走動……聽好喔,如果感覺到危險,絕對不可以單獨追蹤,一定要出聲呼叫同伴。」

  「知道了!」

  「我知道了。」

  托亞和西瓦都用著音量雖小,卻很簡潔乾脆的聲音表達瞭解的意思。

  「那麼,大家各自前往自己負責的區域吧,絕對不可以打瞌睡喔。那不只會讓小偷逃跑,而且也會讓自己陷入危機。」

  「我知道啦,那我走囉。」

  托亞躡手躡腳地爬上樓梯。因他個子嬌小體態輕盈,因此一點腳步聲都沒有。愛德華心想雖然托亞適合當偵探,但似乎更適合當小偷……接著留下待在大廳的西瓦,進入餐廳。

  空無一人的室內十分寒冷,空氣中還殘留著些微晚餐主菜燉羊肉氣味。

  愛德華拉緊外套衣領,鎮守在窗邊的窗簾陰影下。他一邊注意著別讓蠟燭燒到窗簾,一邊把燭台入在不起眼的牆壁邊。

  因為這座城堡位於森林之中,因此入夜後的氣溫冷到無法和倫托拉相比。連在房間裡呼吸,都可以吐出白煙。

  「……真冷……」

  要是手凍僵,有個什麼萬一的時候,會無法和侵入者交鋒。因此愛德華將戴著手套的手塞進外套口袋當中,不斷等待。

  唯一一組住房客人,是一對沉穩的老夫妻。晚上一起用餐時,愛德華他們假裝自己也是客人,和老夫妻聊天談話。

  將事業移交給兒子,已經處於退休狀態的他們,目前也沒什麼特別目的,似乎只是優雅地在各個鄉間旅行著。

  即使是旅遊達人的他們,似乎也是第一次在古堡中過夜。面容高尚的老婦人,臉頰泛著紅暈,開心地說著她覺得自己有如化身成故事中的公主。

  (對了,被招待到麥克弗森學長家的時候,我也有那種感覺呢。)

  愛德華將身體貼在牆上,毫不鬆懈地將視線投往窗外的黑暗當中,想起了過去的回憶。

  巴爾福公立中學的學長克萊門斯.麥克弗森的老家是座漂亮的城堡,就像現在的托亞一樣,剛進入那座城堡時的愛德華,整顆心也完全被吸引了去。

  那座城堡的設計和這座城堡的樸實剛健不同,是具備著精心設計的尖塔、以及美麗的禮拜堂、屬於裝飾性質很強的城堡。

  如畫著螺旋一般圍繞著尖塔而上的樓梯、高得驚人的天花板、精美上的石膏精雕,以及似乎要有腳踏墊才爬得上去的巨大掛幔床鋪,對愛德華這個少年來說,一切都很稀奇美麗。

  『真的有這麼開心嗎?因為我已經看習慣了,所以我不認為有那麼稀奇。』

  克萊門斯害羞的對因興奮而不斷稱讚城堡之美的愛德華微笑搖頭。

  即使是現在,愛德華仍然可以清楚想起那時候克萊門斯的樣子。

  雖然纖瘦但是絕不虛弱的身體,十分搭配那頭銀色長髮。瞳孔的顏色,是會讓人聯想到冰冷北海的深藍色。愛德華覺得只要被那雙眼睛凝視,似乎就會被看透自己的內心深處。

  (因為好像成了王子,所以很開心……沒錯,我記得我說過和那位老婦人一樣的話。)

  『哈哈哈,王子嗎?既然這樣,那你應該比我還適合這座城堡囉?在我眼裡是覺得你比較像童話中的王子……這座城堡一定也很歡迎你的到來吧。一定會歡迎你再度光臨的,格萊斯頓。』

  愛德華想起學長當時說完後,溫柔地撫摸著自己頭頂的溫暖雙手,以及沒有實現的約定,胸口一陣刺痛。

  (學長……你現在到底在哪裡、在做什麼?)

  如果沒有從巴爾福公立中學畢業,就幾乎沒有機會仰賴頭腦工作賺錢了。所以剩下只有成為肉體勞動者一途,或是重振父親的事業了吧……

  以成為學者為志向的克萊門斯,不知道嘗到了多少挫折感。

  他決定退學時,愛德華曾經拜託父親給予援助,但是克萊門斯卻如同拒絕獎學金一般,慎重且果斷的拒絕了。

  『我不會接受施捨的,克萊斯頓,而且那也不是你的錢……聽好,這是我給你的最後忠告,在你還沒有足夠的力量時,不要以為你有能力幫助別人。那只是傲慢罷了……知道了嗎?』

  光只是回想起克萊門斯最後將如此嚴厲的話語,送給愛德華時臉上所帶的笑容,就足夠溫柔到令人動容。

  (克萊門斯學長……)

  愛德華不知不覺間,沉浸在過去的回憶當中。但是,這寂靜的回想,卻被托亞突然敲擊耳膜的怒吼聲殘忍地打斷。

  「托亞!?」

  愛德華彈跳般地站起身來,飛奔出餐廳,便立刻看見早已拿著蠟燭台,以超快的速度從樓梯下衝上來的西瓦。

  「媽的,跑哪去了!」

  看來可疑人物似乎已經不見蹤影。托亞一個人站在二樓的走廊上,肩膀因喘息上下起伏著。西瓦跑向托亞,點起蠟燭台,仔細的照亮周圍。

  「托亞,到底怎……!」

  這回傳入剛抵達二樓的愛德華耳中的,是男性沙啞的叫聲。

  從那對老夫婦的客房中,傳來老婦人充滿驚訝以及絕望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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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你的身高和影子的長度》



  「怎麼了!請開門。」

  愛德華以拳頭用力敲打緊閉的客房房門,並大聲呼叫,今天唯一的住宿客人--那一對老夫妻應該在房裡。

  『啊啊……啊啊啊……』

  似乎是丈夫所發出的慘叫聲仍舊持續著,因此對方並沒有察覺到愛德華的聲音。愛德華轉動門把嘗試打開門,不過看來房門從內側被反鎖著。

  「拜託,請開門!」

  「發生什麼事了?」

  聽到愛德華他們的聲音,便直接在睡衣外披上一件外套,打扮看來十分怪異的勞倫斯也趕到現場。

  「裡面似乎出了狀況,請把公用鑰匙給我!」

  「這個房間的設計是從內側上開門,因此沒有鑰匙可以開。」

  「媽的!」

  愛德華氣得咬牙。和托亞一起去附近巡視回來的西瓦,不同於往常的穩重,他用堅決毅然的口吻說:

  「這座城堡畢竟老了,兩個人合力應該就可以破壞門閂。愛德華少爺!」

  「好。勞倫斯先生,很抱歉,我們得稍微毀損這道門。」

  「沒關係,拜託了。」

  雖然勞倫斯故作鎮定的表情仍難掩心中的緊張,但還是當機立斷。

  「上了!」

  「好。」

  愛德華和西瓦調整外套衣領做好準備,兩人看準時間同時用身體撞向碩大的門板。

  橡木做的厚木門,被撞得吱吱作響。不過,門閂沒有因為這一次的撞擊而破壞。

  「再來一次!」

  兩人絲毫不去在意肩膀的疼痛,不斷反覆用身體撞擊房門。勞倫斯和托亞緊張的屏住氣息看著兩人。

  啪滋!

  「哇啊!」

  「啊!」

  門閂的組件終於在第十數次的挑戰時被撞掉,房門突然以猛烈的勁勢打開。愛德華和西瓦沒有重新站穩的餘力,就這樣直接摔進了房間裡。

  「嗚嗚……」

  「……沒、沒事吧,愛德華少爺?」

  「這句話應該問你才對吧?我沒事。」

  愛德華雖然口吐呻吟,卻還是立刻站起身來,將手伸向西瓦,他拉住西瓦的手腕,幫助他站起來。

  倒下時,西瓦立刻抱住愛德華,用自己的身體著地,西瓦承受兩人體重著地的背部,一定受到相當大的衝擊。

  「不,沒事……比起以前接住從二樓屋頂摔下來的您還好得多。」

  雖然西瓦站起來的那一瞬間表情有些扭曲,但還是說出這種悠閒的話語並站起身來,看來,他的反射神經出乎意料的好。

  「……」

  愛德華雖然一瞬間露出不悅的表情,不過他並沒有回嘴,而是馬上環顧室內。

  沒有燈光的室內一片漆黑,從窗外射入的微弱月光,勉勉強強照出生活用品的朦朧陰影。

  「沒事吧?你們在哪!?」

  愛德華用尖銳的聲音呼叫,不過沒有人回應。

  魯莽的托亞衝到起居室中間,舉起燭台照亮室內,不過,起居室裡並沒有人影。

  「愛德華少爺,這個拿去。」

  愛德華接過西瓦從房外拿起來的燭台,用力打開寢室的房門,他將身體藏在門外,偷看房內的狀況。

  『嗚……嗚嗚嗚嗚……』

  聽到年老男性啜泣的聲音。

  「爺爺,發生什麼事了?」

  「喂,托亞,等……」

  托亞掙開想制止他的愛德華,衝進寢室,愛德華和西瓦只好無可奈何的尾隨在後。

  在蠟燭的微弱光線下,照出了老人癱軟跪坐在冰冷地板上的樣子。

  「爺爺,振作一點,發生什麼事了?」

  托亞將燭台放在地板上,抓著老人的雙臂搖晃他的身體。老人如說夢話一般,以沙啞的聲音呢喃:

  「有人……有人進來,把我太太……太太給……」

  「太太!?」

  托亞看向床鋪。愛德華和西瓦走近床鋪並用光線照亮後,兩人倒抽一口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躺在窗邊床鋪上的老婦人,臉上表情驚愕、雙眼睜得大大地,身體一動也不動。

  「……」

  西瓦將臉頰靠近老婦人的嘴邊,並觸碰她的手腕確定脈搏後,以沉痛的表情搖頭。

  「到、到、到底發生了……」

  愛德華對充滿害怕以及狼狽的勞倫斯,用冷靜的語調說:

  「請立刻叫警察……這位婦人已經過世了。」

  「咿……咿……」

  「快點!」

  勞倫斯宛如被愛德華的聲音鞭策般地迅速走出房間,愛德華接著看向和老人一起跪坐在地板上的托亞。

  「托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簡單扼要地告訴我。」

  托亞攙扶著老人,表情緊張地立刻回答:

  「我照著你的指示,打開些微門縫看守外面,接著突然有股寒氣,我感覺有一道黑影從門外通過,但是因為太黑,所以我沒有把握,就跑到走廊上一探究竟。結果……」

  「結果?」

  「果然有某人站著。是一道個子很高,用類似黑色的布從頭把身體整個蓋住的人影。所以我就對他怒吼:『你是誰!』不過那傢伙完全不回頭。」

  托亞大概回憶起當時的狀況,板起他那年幼的臉蛋繼續說明:

  「不過,接下來就有點奇怪了。那傢伙突然消失不見,就好像溶化在黑暗當中一樣……事情剛好就發生在這間房間外。」

  「在這間房間外?」

  「……當時很暗,那傢伙又黑,所以我沒看清楚……說不定是進了這間房間。不過如果真的是那樣,我卻沒聽到開關門的聲音,而且他是在一瞬間就消失的,很奇怪吧?」

  「嗯……原來如此。」

  愛德華只思考了幾秒,就立刻下達指示。

  「你等一下再告訴我詳細的情形,現在應該將老爺爺移走才對。雖然很可憐,不過在警察到達之前,必須維持現場。將他……有了,帶到讀書室去吧,陪他直到他冷靜下來為止……絕對要看好他。」

  「我知道了!老爺爺,你沒事吧?先站起來吧。」

  托亞用他嬌小的身體幫忙扶起失神狀態的老人,攙扶著他離開房間。愛德華目送他們離開,從口袋裡拿出白手套戴上。

  「西瓦,在警察來之前,把該看的看一下吧。」

  「是。」

  西瓦點頭,用蠟燭點亮房間裡的燈。室內終於漸漸明亮了起來。

  西瓦首先走近寢室的窗戶。

  「都有確實鎖上。在這種寒冷的天氣裡,不可能開著窗子睡覺。」

  「起居室的窗子也去確認一下。」

  「遵命。」

  西瓦手持燭台,走向起居室。

  愛德華將燈光移近已無氣息的可憐老婦人處。

  幾個小時前,還氣色紅潤開心說話的她,現在卻面帶恐怖和驚訝的僵硬表情死去。

  「……」

  愛德華白晰的美麗臉蛋,因此稍微扭曲了。

  雖然身為偵探,不過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家人以外的人死亡的表情,再怎麼冷靜沉著的愛德華,也很難維持內心的平靜。

  「人……原來會這麼輕易的死去。」

  愛德華禁不住如此呢喃。不過,他立刻用手掌拍打自己的臉頰以便振作精神,觸摸老婦人的戲耍部。

  雖然露在棉被外的臉已經漸漸冰冷,不過脖子的溫度卻還像在世的人一樣溫暖。他輕輕捏住下巴動了一下,便輕易地讓嘴巴張開。

  「嗯……看來才死沒多久……請原諒我更加冒昧。」

  愛德華將下巴推回原處,並輕聲向老婦人道歉之後,便仔細地檢查她的眼皮以及脖子,接著「嗯--」地低喃後,離開老婦人身邊。

  這次他用手持著燭台趴在地上,開始毫不遺漏地調查床四周的地板。

  「愛德華少爺?唉,竟然跪在地板上……」

  回到寢室的西瓦,看到弄髒了衣服卻一點也不在意的愛德華,露出有些困擾的表情。不過愛德華卻一點也不介意,以額頭幾乎要貼到木質地板上的姿勢發問:

  「怎樣?」

  「起居室也一樣。窗戶都有鎖上,每扇窗都看不出有人侵入的痕跡。門則是……」

  「直到我們破壞門閂之前,都從內側反鎖著。照理說,應該沒有辦法輕易進入才是。」

  「是的……那麼,您在做什麼呢?」

  「警察一來,地板會被踩得亂七八糟啊。為了謹慎起見,我在確認有沒有足跡。因為鞋底的殘雪會沾濕地板。如果對方是從外面進來的,那地板以及窗框上一定會有足跡殘留才對。」

  愛德華站起身來拍掉身上的灰塵。

  「換句話說,從外面侵入的可能性越來越低囉?」

  「嗯,等他冷靜一點後我想再請他詳細說明一次,不過那位老人的確說了『有人進來把我太太給……』的話。」

  「嗯,很奇怪呢。明明沒有侵入者留下的痕跡,但是卻有親眼撞見侵入者的證詞。」

  「而且他太太的確已經在這裡過世了。你看,這死亡的表情一點都不尋常呢。」

  西瓦看著老婦人的臉,皺起他溫柔的眉毛。

  「真可憐,真希望可以幫她好好整理一下……」

  「在警察勘察之前不可以。話雖如此,其實我還是有稍微碰了一下。」

  「您到底做了什麼?」

  「確認屍體僵硬了沒,以及檢查還有沒有體溫……臉上雖然有一點紅暈,不過脖子上沒有紋痕。身體還躺在床上,也沒看到類似外傷的傷痕。」

  「雖然我對這些情形不太瞭解,不過依照您說的,這位老婦人應該過世沒多久;另外,也沒有讓人認為是他殺的明顯跡像嗎?」

  「就是這麼一回事……總之,在警察抵達之前,我們就先看守這現場吧。要是又讓人侵入就糟了……尤其破壞那扇門的是我們。」

  「……這也是沒辦法的。就從報酬中扣除門的修理費用吧……總之先坐下吧。」

  說完,愛德華在房裡的沙發上坐下。

  「……真不好意思。得出遠門進行偵探工作的時候,也許我應該準備打獵用的、有護膝護手的衣服比較好。照這樣看來,您早晚會磨破膝蓋。」

  西瓦單膝跪在愛德華面前,仔細地將剛剛因愛德華跪在地板上,而沾滿灰塵的膝蓋拍乾淨。

  「你還不是隨便就像這樣跪下。」

  「我的衣服和您的不一樣,很便宜的,所以沒關係……不過,愛德華少爺。」

  站起身來,在愛德華身邊坐下的守護者,突然一臉嚴肅的改變話題。

  「剛剛……我早您一步抵達二樓走廊的時候……」

  「嗯?你也看到了什麼嗎?該不會是那黑色的人影?」

  西瓦朝著投以期待眼神的主人,露出抱歉的苦笑並搖搖頭。

  「不,很抱歉。我看到的是托亞先生。」

  「……那是當然的吧?」

  「不,問題就出在托亞先生身上。」

  「托亞怎麼了嗎?」

  愛德華露出少見的猶豫問道。

  「我想那個樣子,他本人應該沒有注意到才對……」

  「怎麼了?那傢伙哪裡受傷了嗎?」

  「不是……雖然立刻恢復原狀,不過我剛抵達走廊看到托亞先生的臉時……他的瞳孔散發著銀色的光芒。」

  「銀色?」

  愛德華瞪大了眼睛。

  托亞發揮可以看到不屬於這個世界之物的能力時,他的眼睛總是會從黑色轉變成銀色。

  「也就是說,西瓦,那傢伙看到的黑影是……」

  「也許有可能不是人類。」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無聲無息穿門潛入房間……這種人類不可能辦到的事情就有可能發生了。這是最合理的說明。不過……」

  「委託人和警察可能不會輕易相信我們的說法呢。」

  「沒錯,尤其是警察。那些傢伙是現實主義的集團,大概會認為我們頭腦有問題吧?」

  愛德華身體放鬆地靠在椅背,一臉煩悶地撥了撥瀏海。

  「如果是幽靈作祟,那就必須用和平常的調查方式不同的方法進行工作……不過,西瓦。」

  「是?」

  愛德華一本正經的看著守護者的臉。

  「巴爾福公立中學的事件,是因為幽靈的怨念太過強烈,所以連凡人的我們也看到她的身影。不過,不可能每次都這麼幸運……你有通靈能力嗎?」

  西瓦笑著說:「怎麼可能。」

  「您忘了嗎?故鄉的宅邸十分老舊,所以也有許多幽靈謠言。但是我卻一次都沒見到過。」

  「我也是……二哥雖然以前說過他在中庭看到一個白色的女性人影,不過不知道是真是假。」

  「您說羅傑少爺嗎?」

  「那是他在我小時候說的,我猜他是想要嚇唬我、玩弄我吧,那個人在這種奇怪的地方相當孩子氣。」

  愛德華雙手交握枕在後腦,歎了一口氣說道:

  「問題不是這個。自從巴爾福公立中學事件以來,我一直隱隱約約這麼想……只有托亞可以看到妖魅和幽靈,實在太不方便了。」

  「您的意思是?」

  「我並沒有懷疑托亞說的話的意思,但是身為偵探必須要維持客觀態度,就算那是事實,但我沒辦法將我看不見的東西,告訴存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三者……尤其是告訴委託人。」

  西瓦聽了後也露出為難的表情。

  「這……的確如此。不過,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沒有方法讓沒有靈感的我們獲得和托亞先生一樣的能力呢?」

  「就是因為找不到,所以我們才會在這裡思考這個問題吧?而且就算問托亞這種事,也只會徒增他的困擾罷了。」

  「為了他人使用自己的能力……托亞先生想為了那些迷惘的靈魂而活用他的力量,我深得現在的他十分積極樂觀。希望能盡量避免他因為那個能力,得對我們有所顧忌。」

  「嗯,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愛德華將腳放在置腳台,發出歎息。西瓦拿起掛在沙發扶手上的毛毯,披在愛德華肩上。

  「總之先休息一下如何?可能還要花上一段時間,駐紮村裡的警員才會抵達,大概明天才會開始真正的搜查行動吧。」

  「你呢?」

  「我也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格萊斯頓偵探事務所的重心是您,您應該先休息一會兒。」

  「嗯,很誠懇的意見。」

  不知道是家世良好還是與生俱來的氣質,這種時候愛德華不會無謂地假裝客氣。用毛毯包住身體後,突然停下動作發問:

  「剛剛肩膀不痛嗎?背呢?」

  「都沒事,請放心。」

  「那麼肩膀借我。」

  「是。」

  「我要一邊想著今後的對策,稍微睡一下……警察來了叫我起來。」

  「我知道了。」

  愛德華將頭靠在西瓦的肩膀上,閉上眼睛。不消三十秒的時間,就開始聽到穩定的呼吸聲。

  「……到底想了多少對策呢?」

  西瓦一邊佩服愛德華如此容易入睡,一邊守護著不幸降臨其身的老婦人。在黑暗中,一直專注地凝視四周……

  隔天早上,八點過後。

  在圖書室小睡的托亞,被西瓦叫醒,邊揉著眼睛邊起來。

  「……嗯……什麼事?」

  「倫托拉市警終於到了喔。」

  「真的嗎?終於來了?咦,爺爺和愛德華呢?」

  「老先生在我們房間的床上休息。昨天晚上他一直很害怕,天色漸亮後總算冷靜下來。愛德華少爺已經前往大廳了。」

  「我也要去!不去抱怨一下,我嚥不下這口氣。」

  托亞從沙發上跳下,啪噠啪噠地從讀書室跑了出去。

  「哎呀哎呀。起得還真快,完全不會賴床。」

  西瓦一邊折好托亞丟下來的毛毯,一邊輕聲歎息。他很能瞭解為什麼托亞要說「想要抱怨一下」這句話。

  昨天晚上被勞倫斯叫來,駐紮在村裡警察局的巡察,是個完全派不上用場的中年男子。

  大概是之前只負責處理一些小村莊裡的小摩擦吧。雖然對方有趕來現場,但是在老婦人的屍體前的態度顯得十分狼狽,連思路也不太清楚。

  他唯一做的,就是命令城內的人不準離開城堡一步,並打電報請求倫托拉市警支援。

  看來倫托拉市警不只得管好倫托拉市內,連這類周邊小村莊也屬於他們的管轄範圍。

  愛德華他們只好輪流休息,等待清晨到來。

  到了現在,倫托拉市警漆黑的四頭馬車,終於以猛烈的速度急駛到「天鵝飯店」前,並停靠下來。因為接到消息的時候是沒有火車行駛的深夜,所以市警們似乎直接坐馬車飛奔過來。

  西瓦心想這一定十分勞累,接著自己也走出房間,前往大廳。突然……

  「什、什麼啊!你這傢伙為什麼在這裡?」

  西瓦聽到大廳傳來的熟悉聲音,睜大了灰色的眼睛。

  「那是我想說的話吧!你來幹嘛?」

  托亞像小狗一樣緊咬的對象……正是凱文.普萊斯。

  今年三十二歲的普萊斯,目前應該是在巴爾福公立中學所在的卡魯姆史托史村裡,擔任助理巡官的工作才對。

  而他為什麼現在會率領著一群倫托拉市警呢……連愛德華都滿臉吃驚地向普萊斯道早安:

  「哎呀,普萊斯先生,我們兩人竟然會在此地偶然相遇,一切只能說是命運的安排。如果你是女性,我一定毫不猶豫地向你求婚。」

  普萊斯因憤怒而拱起寬闊的肩膀,淺黑色肌膚的臉上整個通紅而怒吼:

  「混蛋,我一點也不想和你有命運相系!這叫作孽緣!我、我啊,前陣子被調來倫托拉市警局了。」

  「調職?」

  普萊斯在愛德華那一副覺得很奇妙似地詢問之下,之前的氣勢不知消失何處。只見他稍微不好意思的扭動身體,音調也跟著降低:

  「就、就是……上次巴爾福公立中學的幽靈事件。雖然沒抓到幽靈,不過逮到了那群惡小鬼,讓我立下了功績。值得慶幸的是,警局總長覺得我當地方警察太可惜了,所以就讓我陞遷到倫托拉市警局工作。」

  「什--麼啊,結果還不是因為愛德華的功勞才讓你陞遷嘛?這可是第二次囉。」

  「囉、囉唆,你這個烏鴉小鬼!」

  「我只是說出實情罷了。還有,當刑警的可以對人抱持著差別待遇嗎?小心我投書到倫托拉日報喔。」

  「嗚……」

  托亞盤起手臂站在愛德華身邊,挺起胸膛暗示他不會因為身高就被打敗。他得意地「嘿嘿」笑著。

  上個月巴爾福公立中學的幽靈事件中,托亞只因為「外表看來很可疑」,就被普萊斯懷疑是犯人。托亞對這位自大的助理巡官絕當然不會有好感。

  一開始就碰上釘子的普萊斯不知該如何反駁,只好狼狽地亂抓頭髮。不過當他一看到穿著制服的部下們,目瞪口呆地聽著雙方對話的樣子,立刻慌張的重新調整表情,並大聲乾咳:

  「總之!我現在隸屬倫托拉市警刑事課,職位依然是助理巡官。就、就算我們認識,我也不會因此在調查上有所鬆懈!接下來我會仔細詢問你們,做好心理準備吧!」

  後半段似乎是故意說給部下們聽的。擺出架勢的普萊斯,似乎終於抓回自己的步調,開始命令部下們在現場搜證。而他,則是緊盯著憔悴的勞倫斯看。

  「喂,你就是這間旅社的主人?我要先詢問旅社裡所有人有關昨天晚上的事情……這樣好了,你有沒有可以能將人分開,詢問事情的房間呢?」

  「有、有的,那邊有餐廳和讀書室。」

  「有桌子可能比較好。好,就在餐廳進行吧……喪妻的男人在哪?」

  「在二樓休息。」

  「馬上叫他過來,首先從他和你開始。還有,你們三個,我會好好地盤問你們的,等著吧!」

  說完,普萊斯邁開闊步前往餐廳。

  托亞目送他那一如往常的米色破舊大衣背影,蹬了一下地板。

  「哼,什麼嘛,還真是個臭屁傢伙!明明是托愛德華的福才陞遷的,卻連個謝謝也不說!」

  「好了,沒關係啦。要是他老實向我道謝,我反而會覺得不舒服。」

  「可是!」

  「無所謂。我的工作成果,只要我喜歡的人們知道就可以了。」

  托亞被如此拍著肩膀安慰後,內心的憤怒總算稍稍退去了。

  「可是……」

  「對了。」

  愛德華悄悄對托亞以及西瓦指了一下大廳的一角。

  「啊?」

  「……啊啊。」

  托亞和西瓦跟著愛德華的指尖延伸看出去,分別發出微小的聲音。

  昨晚深夜起就不斷往返城堡以及村莊,已經累壞了的漢拔村警局巡察就在那裡。

  愛德華看著將制服帽子放在膝蓋上,極度疲累地坐在牆壁邊長椅上的他,低聲說道:

  「從他那套些情報吧,西瓦。」

  「遵命。」

  瞭解愛德華意圖的西瓦走向廚房。沒多久,西從那裡的架子上拿出一瓶類似蘋果酒的小酒瓶回來。

  「走吧。」

  愛德華態度稀鬆平常地在巡察身邊坐下。西瓦和托亞也假裝若無其事的站在附近。

  「啊啊……是你們啊?」

  雖然巡察慚愧的視線朝著愛德華看,但是似乎一點話都不想說,又將視線看向地板。愛德華將從西瓦那拿來的小酒瓶遞到巡察面前。

  「辛苦了……喝點這個,打起精神來吧。」

  「啊,不,我不能收……」

  「有什麼關係呢?倫托拉市警會把搜查工作分配得很好,所以我們也只能像這樣發呆……很感謝您的努力。」

  愛德華半強迫地把小瓶蘋果酒塞進巡察手中。

  「那……謝謝了。」

  表面裝作勉強答應,其實內心看來十會開心的巡察接下小酒瓶,稍作思考-後便拔開栓子一口氣灌下蘋果酒。

  巡察那有點圓潤的豐厚臉頰,稍微恢復了一點血色。

  「不過,還真頭大呢。事情竟然變成這樣。」

  愛德華稍微試探一下,巡察露出略帶憤慨的表情點頭。

  「真是的。我當上巡察後,從來沒有遇過半個意外橫死的人,所以我才討厭外來者。就是因為買下這座城堡,還開什麼旅社,才會發生這種事。」

  愛德華故意露出誇張的驚訝表情。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呢?對了,我無意中聽到一些謠言。譬如買下這間城堡之前,這裡住著一位叫做貝卡的老婦人。」

  巡察板起臉點頭。

  「嗯,貝卡婆婆真是個可憐的人。貝卡家的人,世世代代守護這座卡麥隆城堡。但是,她的丈夫和小孩都先走一步,家族就在她這一代絕後了……卡麥隆是這個地區的領主家族姓氏,也是這間城堡本來的主人。」

  「聽說貝卡家原本是卡麥隆家的傭人吧,那為什麼傭人會繼承這個城堡呢?」

  巡察滿臉訝異的凝視著愛德華。

  「你昨天才到這來的吧?為什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呢?」

  「我們有先稍微調查一下工作地點的歷史才來的,這是身為偵探應該做的事。」

  站在長椅旁的西瓦,用很克制的音量插話。巡察滿是佩服地看了看西瓦以及愛德華,接著又喝了一口蘋果酒。酒精似乎已經讓他的口風漸漸變松,巡察用比一開始還要來的有精神的聲音再度開始說話:

  「原來如此,當偵探還真辛苦……算了,反正我不說也會有人告訴你吧……這個城堡稍微有點問題啦。雖然……你可能會覺得我大驚小怪,不過就是所謂的『被詛咒的城堡』啦。」

  「被詛咒的城堡!?」

  昨天沒有聽到愛德華和車伕之間對話內容的托亞,不由得發出怪聲。巡察不知道是不是很滿意這樣的反應,大大的點頭。

  「對呀,所以我才說不知道買下這座城堡的人在想什麼。」

  「方便的話,能否告訴我有關『詛咒的城堡』的事情呢?」

  巡察面對愛德華突然的要求,大方的點頭同意:

  「因為是很久以前的事,所以一定被加油添醋過了吧。兩百多年前左右,卡麥隆家滅絕了。而且好像不是沒有子嗣那種普通的絕後,不過那部分我不太清楚……總之,唯一活下來的傭人貝卡,就繼承了這座城堡。」

  「結果,世世代代守護的城堡,終於得在貝卡夫人這一代放手了,是吧?」

  巡察同情地搖搖頭。

  「是啊,她身體虛弱,需要包尿布。如果不是因為這樣,她應該不會放下這座城堡吧?因為她是個責任感很強的婆婆……不過年紀大了,這也是沒辦法的。」

  愛德華往餐廳偷瞄一眼,普萊斯還沒有出來的跡象。接著,他便繼續盯著巡察的臉詢問:

  「不過,為什麼貝卡家的人,要如此重視這座城堡呢?當時也許還很新,但是現在這座城堡設備老舊,住起來應該很不舒適。那和『被詛咒的城堡』這句話有關係嗎?」

  巡察面對這個疑問,也猶豫該不該立刻回答。但是除了愛德華之外,連身旁的西瓦以及托亞也投以期待……巡察在半脅迫催促的視線凝視下,語調變得比剛才還要更緩慢,說道:

  「這個嘛……都只是謠傳而已啦。不過,村裡的人說,進入卡麥隆的城堡會被吸光精氣而死。如果有不聽話的孩子,父母就會威脅說:『再這樣就把你丟到卡麥隆的城堡裡喔。』我們小時候都被父母這麼嚇唬呢。」

  巡察說的內容,和愛德華剛抵達漢拔村時交談過的那位車伕所說的內容幾乎一致。看來,這是在村裡相當有名……應該說是既定的故事了。

  「被吸取精氣……真是恐怖。被誰?被城堡吸嗎?」

  托亞歪著頭思考。巡察聳聳肩,滿不在乎地說:

  「我也不清楚耶。詳細情形如果不是我父母親、甚至祖父母那一代,是不會知道的吧?因為現在已經不流行這種話題了。」

  「不過,你也多少覺得是真的吧?所以才會說出被詛咒的城堡這種話,不是嗎?」

  托亞的發言總是正中核心。巡察不好意思的抓抓頭。

  「你這樣講,我也無話可說。只是,我們從來沒有斷絕和貝卡婆婆之間的來往喔。她願意守護有怪異謠言的城堡,村裡的人都很感謝她……雖然如此,卻很少有人會拉近城堡。甚至那些被請來進行城堡修復工程的工匠,也都要帶著女神的護身符上工。連我也是,雖然我是因為工作才來到這,不過我也有帶。」

  巡察將手伸進上衣口袋,拿出某樣東西。那是個畫有複雜幾何圓形的驅魔護身符。托亞看了嗤之以鼻。

  「什麼嘛,堂堂一個警察竟然還依靠護身符。」

  「拿著又不會吃虧。我成為這個村莊的駐警之前,也是在這個村莊出生長大的村民啊。從小被灌輸這種嚇人的故事,就算長大了也無法忘記呀。」

  「嗯……可是,勞倫斯先生好像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買了這座城堡的呢。」

  「那是因為沒有人愛管閒事,會特意告訴外來人這種故事啦。而且勞倫斯那傢伙也沒來和我們打聲招呼,就開了這間旅館呀。不過,大家都在猜想總有一天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醉了,巡察說的話越來越像抱怨。

  愛德華心裡正想……看來是沒辦法從他這獲得更多的情報時,餐廳的門被奮力打開了。

  出現在那的身影當然是普萊斯助理巡官。

  「好,交換!換你們了,三個人一起來吧!」

  「……哎呀哎呀,那失陪了。」

  愛德華站起身來,對巡察使眼色道謝。接著若無其事地對托亞耳語:

  「昨晚我和你說你的眼睛發出銀色光芒的事,別說出去。」

  「咦?為什麼?」

  托亞楞楞的看著愛德華。

  「就算向他提及有關鬼魅的事,那個死腦筋的刑警大人只會抓狂生氣吧……到底和鬼魅有沒有關係,就讓我們自行調查吧。」

  「……你已經有個底了嗎?」

  「算吧……總之,還是不要告訴普萊斯多餘的事情比較好,讓我來說明吧。」

  「嗯--知道了。反正你很會應付那位大叔,我閉嘴。」

  「這才叫有能力的助手呀。」

  「喂,你們在那邊磨磨蹭蹭什麼啊!快點過來!」

  「馬上去。」

  愛德華聽到普萊斯的怒吼聲後,無奈地挑眉苦笑並拍拍托亞的背,跟著西瓦走向餐廳。

  「……哼,換句話說,你們是為了揪出深夜在這間旅館出現的謎樣人影的真實身份,所以昨天才來到這裡……是這麼一回事嗎?」

  「沒錯。」

  和普萊斯面對面地坐在餐桌前,愛德華露出穩重的微笑點頭。普萊斯急躁地搖晃身體,用粗壯的手指敲擊桌面。

  「聽說晚上監視的時候,烏鴉小鬼看到可疑的人影?」

  「是托亞.赤星啦!」

  被叫成烏鴉的托亞氣得回嘴。托亞雖然對愛德華說會閉嘴不說話,不過血氣方剛的他,可是無法忍受被他人愚弄。

  普萊斯不耐地皺起鼻子。

  「你叫什麼名字我不管……不過,你之前不是叫做托亞.鮑德溫嗎?名字怎麼越變越奇怪?」

  「赤星是我媽媽那邊的姓啦!別把我當白癡喔,你這個腦殘刑警!」

  「你說什麼?這個混蛋!我看就以譭謗罪逮捕你吧!」

  「……普萊斯刑警,這樣很不成熟喔。」

  「嗚。」

  普萊斯被西瓦用極度冷靜的語氣責備後,大聲乾咳聳聳肩。

  「總、總之,你是真的有看到人影吧?」

  「看到了!我才不會說謊呢。」

  「那麼,那個人影進入了……旁邊那對老夫婦的房間裡嗎?」

  托亞無法立刻回答這個問題,邊「嗯--」地低喃邊回答。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

  「啊?不知道?」

  「因為是突然消失的嘛。走廊很黑,那傢伙又罩著黑色的布,我真的不知道啦。不過,沒多久我就聽到爺爺的喊叫聲。接著,在其他地方監視的愛特伍德先生、愛德華,還有勞倫斯先生就都跑來了。」

  「嗯,之後的事情我有聽勞倫斯和老爺爺說過了……不過,我實在搞不太懂。」

  普來斯盤起了手臂,嘴角朝下形成大大的ㄟ字型。

  「我可以推測得出勞倫斯先生的供述……但是老先生怎麼說?」

  愛德華態度十分自然的催促他講下去。普萊斯一時也忘了怒吼他的慣用語「我沒義務告訴你」,反而老實的開口回答:

  「聽說是在熟睡中,被你這個烏鴉小鬼的怒吼聲吵醒。他打算爬起來開燈時,黑暗中有個碩大的人影突然接近,俯身貼近睡在身旁的妻子。妻子小小聲發出『啊』的一聲驚叫後,就再也不動了。正當丈夫因恐懼而茫然不知所措時,人影不知道消失何處……就是這樣了。不過這實在難以相信。」

  「……原來如此。」

  「從勘驗現場的中途報告聽來,和你們所說的一致。門閂緊緊地扣著,每扇窗戶都關著,看不出來有人從外面入侵的跡象……我啊,認為可能是那個爺爺在作夢。年紀大的人將夢境和現實搞混一點也不奇怪。」

  「等……等等,那我說的話不算嗎?」

  托亞再次跳起來向前挺身。普萊斯用指尖朝他額頭上推回去,冷淡的說:

  「你們三個人之中,看見人影的只有烏鴉小鬼你,對吧?」

  「是……是沒錯啦!」

  「就如你所說,那是在一片漆黑當中發生的事。有沒有可能是因為你太期待某人出現,而產生的幻覺呢?」

  「哪有這種事……!」

  「托亞。」

  要是再不插手,托亞很有可能會說出多餘的事情。愛德華用冷靜的聲調牽制托亞後,自己接著說道:

  「不過,現在太太的確死亡了。這一點你怎麼想呢,普萊斯先生。」

  「嗯……這、這個嘛……」

  這似乎是他最不想被問到的事情。普萊斯不甘心地說不出話。

  不過就在此時,穿著制服的警官敲門進入。

  「什麼事?」

  普萊斯緩緩擺出上司的表情大聲喊叫。年紀尚輕的警官,拘謹地敬禮,拉大嗓門報告:

  「是,剛剛已經請村裡的醫生驗屍了……好像有發現一些不可思議之處。不好意思,對方希望助理巡官可以去看一下屍體!」

  「什麼?我知道了。馬上去。」

  普萊斯猛然站起身。

  「你們……喂。」

  普萊斯正想要說「你們幾個在這裡等」時瞪大了眼睛,因為愛德華他們早已站起身來,準備離開餐廳。

  「喂,給我乖乖坐著。我絲毫沒有打算特意讓你們知道驗屍結果!」

  「好啦好啦,有什麼關係呢?說不定我們雙可以派上用場呀?」

  「唔……唔唔唔唔唔唔。」

  普萊斯再度被愛德華那簡潔又具效果的一句話正中弱點,只能不甘心地呻吟。不過到最後,大概是搞不好又可以陞遷的誘惑勝出了吧?他只丟下「隨便你!」這句話,就憤憤地推開愛德華帶頭離開餐廳。

  「好,既然他答應了,那我們走吧。」

  愛德華調整外套的衣領,露出如燦爛玫瑰般的笑容,開心地說道……

  「有關驗屍結果呢……」

  一行人都聚集在一間房間後,那位村子裡唯一一位醫師的老先生,撫摸著全白的鬍鬚開始說明。雖然普萊斯的表情有點不悅,不過愛德華他們卻帶著認真的表情加入聽眾的行列。

  醫生在老婦人的屍體前,用講述課程的語調說:

  「從體溫看來,死亡時間是午夜零時前後。」

  「嗯,和大家的供述相符。」

  普萊斯滿意地點點頭。醫師看著寫有驗屍結果的大筆記本,架勢十足的繼續說下去:

  「遺體上面沒有明顯的外傷。換句話說,不是被毆打或是刺傷而死。脖子上並沒有勒痕,也就是說……」

  「不是被掐死的吧?那死因到底是什麼?快給我說結論!」

  大概平常沒有被人家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吼過吧?醫師滿臉驚訝,不滿的回答:

  「考量到她的年齡,我想應該是心臟麻痺吧。」

  普萊斯的表情瞬間變得很失望。

  「什麼啊,是心臟麻痺喔?無聊。我們可是坐了一整晚的馬車,現在身體還搖搖晃晃的耶。竟然只是病死!實在無聊。」

  「普萊斯先生,判定為病死說不定太過於草率。也有可能是因為受到極大的打擊,而引起心臟麻痺。」

  「你說什麼啊?你大概打著想把事情搞複雜好在報酬上敲竹槓吧?外行偵探。我們可是領倫托拉市民血汗稅金的警察耶!怎麼可以把時間花在進行這種不必要的搜查上呢?」

  「你真的很笨耶。是要我說幾十遍我是私家偵探你才會記住呢?」

  「我根本不想記!」

  普萊斯一口回絕了愛德華的意見。不過,醫生的聲音介入了兩人的對話:

  「兩位,我話還沒說完啊。我不是說我有發現奇怪的地方嗎?」

  「喔……我都忘了。」

  「真不好意思。」

  正進入激辯模式的普萊斯和愛德華,稍微不好意思的閉上了嘴。醫生滿足的點了數次頭,緩緩撥起老婦人瀏海。

  「我希望你們看一下這個。」

  一行人口中突然發出一陣驚訝聲。

  如臘般白晰的死人額頭頭髮附近,浮現了奇怪的圖樣。

  圓圈和╳重迭,簡單卻又讓人不明所以的圖案,如烙印般清晰可見。不過,一摸就可以知道這不是死後畫上的,也不是傷害皮膚所留下的痕跡。

  「這是什麼?你知道嗎?」

  普萊斯蹙眉,看著愛德華。不過愛德華也搖頭,轉頭看向醫生。

  「完全不懂呢。醫生知道這是什麼嗎?」

  「……我也完全沒概念。這個圖案是用,讓它這麼明確地呈現出來這點,也是個大謎題……不過,算了。在沒有造成傷害的情況下,我想這個圖案和死因並沒有關係。」

  普萊斯聽到醫生的話後,吊起眼角發怒:

  「什麼嘛,和死因沒關係的發現,用不著說啦,醫生。所以我才說鄉下的醫生……」

  「什麼?什麼圖案?也讓我看看嘛。」

  之前都一直站在後方等待的托亞似乎對事情產生興趣,他終於按耐不住地走近愛德華身邊。

  「……就是這個圖案,你有看過嗎……?」

  愛德華自行撩起死者的瀏海,正想讓托亞看清楚圖案時,卻突然察覺異狀而倒抽一口氣。

  原本充滿精神的托亞突然按著胸口,托亞象牙色的臉在愛德華的眼前漸漸失去血色。那張年幼的臉蛋,因苦悶而扭曲。

  「托亞?你怎麼了?」

  「托亞先生?」

  西瓦看到狀況有異十分擔心,他也繞過床鋪,走近兩位。

  「有點……不舒……服……」

  托亞連這短短的一句話都說不好,他嬌小的身體頹然坐下。

  「托亞先生!」

  西瓦拚命伸出手臂,在緊急一刻將托亞抱住。托亞就在他的臂彎裡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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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20 07:46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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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感動我心的是你的……》



  托亞作了個夢。

  他獨自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彷徨著。

  沒有愛德華,沒有西瓦,也沒有其他人。

  視線完全被剝奪,甚至連自己的腳步聲都聽不到。

  自己現在朝著哪裡走,到底該往何方……甚至連自己現在身處何處都搞不清楚。

  不安以及恐懼讓胸口十分苦悶。

  好想看到某人。

  好想感受到某人的體溫。

  不過,少年無論那個願望都無法實現,只能漫無目的的持續走著。

  不久,眼前突然射下一道光芒。

  托亞停下腳步,抬頭往光線來源看去。

  那道光線,從很遙遠的天邊,細膩溫柔地照著托亞。

  接著……

  『我愛你……』

  年輕女孩的聲音,輕輕包住托亞的身體。

  「是誰……?」

  托亞雖然心存疑惑,不過不知為何卻感到心安,並出聲向聲音的主人詢問。

  『我看得到你的內心。那是我所見過,最悲傷也是最美麗的心。』

  那道聲音,溫柔地對托亞輕聲細語。

  『別忘記……別忘記我愛你……就算我已經不在……也要永遠記得……』

  「……」

  托亞感覺到某人的手臂突然抱住自己,因此倒抽了一口氣。

  雖然看不見,但是的確有觸碰到的那雙手臂,從背後溫柔地抱住托亞的身體。

  那到底是誰的手臂呢?是聲音的主人--也就是那個女孩的嗎?還是其他人的呢?托亞在完全不明瞭的狀態下,茫然不知所措。

  不過,從背上確實傳來的體溫,將緊張的心情慢慢溶解軟化。

  「妳是誰呢……?」

  對方並沒有回答。如花般的香甜芬芳,輕輕掠過鼻尖。

  托亞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那令人懷念的氣味。接著,用猶豫且細微的聲音叫喚:

  「媽……媽……?」

  大概是因為睡得很淺吧,托亞感覺到自己真的開口如此低喃。接著,也聽到某人因為這句話而發笑。

  抱著自己的那雙手臂漸漸遠去。

  隱隱約約可以聽到帶有微笑的呼吸。

  以及一道和剛剛的女孩不同的平穩聲音,在托亞的身邊耳語:

  「雖然我不是你媽媽,不過你沒事的,我就在你身邊……晚安。」

  托亞因為那道聲音、以及撫摸他臉頰的溫柔雙手感到安心,再次陷入深深的睡眠中……

  之後,當托亞醒來時。

  他整個人躺在床上,西瓦就陪在枕邊。

  「……咦……?」

  「喔,你醒了啊?太好了。」

  西瓦臉上浮現了安心的微笑。他輕輕地擰乾濕毛巾,接著將毛巾整齊地折疊起來,蓋在托亞額頭上。

  冰涼的毛巾讓托亞感到十分舒服,他放鬆的吐了一口氣。

  「我……該不會……」

  「你在那位老婦人的遺體前,突然說感覺身體不舒服,接著就昏倒了。當時你的臉色鐵青,愛德華少爺和我都很擔心呢……雖然你身體還有一點發燙,現在覺得如何呢?」

  西瓦憂心地注視著托亞的臉。托亞害羞的拉上棉被遮住半張臉。

  「還有點噁心,不過沒事了……這裡是……」

  「是我們的房間啊,現在已經過中午了。因為你睡得昏昏沉沉的……還稍微呻吟了一陣子。」

  「……啊……」

  托亞想起剛剛的聲音以及手,嚇了一跳。

  「你該不會……一直在這裡吧?」

  西瓦微笑點頭。

  「是的。不過因為你睡的很熟,所以這段期間我也沒做什麼事。」

  托亞一知道西瓦一直看著自己的睡臉後,害羞度倍增,滿臉通紅的發問:

  「大家呢?警察調查的如何了?」

  「有關老婦人額頭上的圖樣,總之先當作沒看到……醫生也無法以醫學的角度說明為什麼會浮現那種圖樣,而且他也斷言那和死因無關。」

  「當作沒看到……」

  「雖然丈夫有說生前沒看過那樣的東西,不過普萊斯刑警卻故意充耳不聞。」

  「哇,真過分。」

  「我能理解普萊斯刑警的立場,聽到有橫死事件,提起幹勁驅車前來,死因卻是心臟麻痺實在有點……就算是厚臉皮的他,在部下的面前也無以自容吧……因為這種無聊小事勞師動眾,我看他的心情應該很不好。」

  「雖然你這麼說也是啦……那現在普萊斯他們在哪?」

  「調查告一段落,先護送那可憐的老先生以及夫人的遺體離開了。既然已經宣告夫人死亡的原因是病死,那他們會不會再回來我就……」

  西瓦雖然句尾沉默不語,不過對話中充分顯示西瓦認為警察的搜查應該到此結束。

  托亞實在無法接受,他轉頭看顧四周。房間裡除了西瓦以外沒有其他人,起居室也沒有傳來任何聲響。

  「勞倫斯先生和愛德華呢?」

  「雖然普萊斯刑警說『看到謎樣的人影只是因為你多心』,不過勞倫斯先生是真的有目擊到人影的其中一人,所以他拚命抗辯。不過普萊斯刑警根本不理會他,因此有點意志消沉……現在關在自己房裡不肯出來。」

  「是嗎?那個人也真可憐。好不容易實現了自己長年的夢想,結果卻變成這樣。」

  「是啊……愛德華少爺則是去打探一些事情了。」

  「咦?!那現在不是我睡覺的時候!」

  托亞嚇得打算馬上爬起來。西瓦卻加以制止,責備說:「現在還不行。」

  「可是!他、他要一個人去嗎?要去哪?」

  「他並沒有說那麼詳細。只說一個人沒問題,就出門了……他希望我留下來陪你。」

  「怎麼這樣……!」

  西瓦用他那和托亞意識朦朧時,感覺到的相同大手撫摸焦急的托亞頭頂,宛如哄孩子般緩緩說道:

  「愛德華少爺雖然有點胡來,不過他並不魯莽。因為他判斷真的沒問題,才會留我在這裡,所以不需要擔心。」

  「……唔……」

  西瓦用對倔強孩子說話的語氣,對看來還是無法接受的托亞說:

  「現在的問題是你的身體狀況……如果你有胃口,要不要吃點什麼呢?」

  托亞稍作思考,稍微搖頭。

  「吃了可能又會很不舒服,算了。」

  「喝的呢?」

  「……我想喝點清爽的。」

  「我知道了,請稍等……睡一下也沒關係喔。」

  西瓦離開房間後,過了一會便拿著餐盤回來。

  「久等了。冷的東西對身體不太好,所以我就做了這個。請用。」

  「謝……謝謝。」

  托亞坐起身來,接過西瓦遞來的厚玻璃杯,裡面裝著淡黃色的液體。清爽的香味,令人立刻就知道那是將蘋果切塊磨成的果汁。

  含在嘴裡雖然不冰涼,但是蘋果的酸甜讓喉嚨感到滋潤且舒服。

  「好好喝……這是愛特伍德先生做的嗎?」

  「是的。也許你會笑我呆,不過只要一說到不舒服時要喝的東西,我腦海中首先浮現的就是蘋果汁了。」

  「因為愛德華喜歡喝?」

  「嗯。每次感冒和吃壞肚子時,他就會說要喝磨蘋果汁,所以才……希望也合你的口味。」

  雖然西瓦開心地微笑著說,不過托亞輕啜果汁,臉色卻變得不太高興。接著,下定決心緩緩開口:

  「那個,愛特伍德先生。」

  「嗯?」

  西瓦輕輕轉頭看向托亞。托亞邊看著那沉著的灰色瞳孔,難以啟齒似地開口說:

  「你可以不用這麼呵護我啊?」

  「托亞先生?我該不會做了什麼讓你不愉快的事情吧?」

  西瓦臉上浮現難得的困惑表情。托亞慌張地搖手否定。

  「沒、沒有啦!完全不是你說的那樣子!」

  「那麼,為什麼突然要這麼說呢?」

  托亞有些難過的說:

  「因為,愛特伍德先生不是愛德華的守護者嗎?愛德華是主人,所以重視他是理所當然的,不過不需要用一樣的態度對我吧?」

  「托亞先生……」

  「因為仔細想想,我是掛名實習偵探助手,愛特伍德先生則是偵探助手對吧?也就是說,愛特伍德先生是我的前輩……或許該說上司?這就是我們現在的關係。我在想,以我的立場來說,其實我才應該要幫愛特伍德先生處理雜務吧?而且我……已經離開我父親家了,已經不是貴族階級的人了。」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

  西瓦嘻嘻笑了出來。托亞板起了臉。

  「幹嘛笑,我是認真的耶!」

  「我知道你總是很認真。」

  「那為什麼笑!」

  「我這麼重視你的原因,不是因為你是貴族階級的人。而是你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

  托亞黑色的眼睛瞠得渾圓,因為這是出乎他意料外的回答。

  「我很重要?為什麼?」

  這次換西瓦驚慌失措了起來。他一邊玩弄剛剛擠毛巾時脫下的白手套,一邊回答:

  「我沒想到你會要我說明這種事。因為愛德華少爺很重視你,所以……」

  聽到答案的瞬間,少年眼中出現失望的神色。

  「這不算理由!我很高興愛德華說我是他的朋友,讓我待在偵探事務所我也覺得非常幸福,可是……」

  「可是?」

  「愛特伍德先生之所以這麼重視我的原因,是因為愛德華很重視我嗎?就這樣?」

  「……啊?」

  「那如果愛德華不需要我了,愛特伍德先生也一樣不需要我了?愛特伍德先生的想法,總是得和愛德華一致嗎?」

  托亞簡直快要哭出來一般一口氣說完。西瓦聽完後,似乎終於瞭解他憤怒以及失望的理由,不禁深深歎息。

  「……唉,真抱歉。我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刻表達得不夠好。」

  「咦……?」

  西瓦灰色的成熟眼睛,注視著托亞那張板著的臉。

  「的確,對我來說,愛德華少爺的想法總是擺在優先順位。不過,守護者這個工作,並不是只要盲目的伺候對方就可以了。就像養育小孩,光是給予寵愛也不會有好結果吧。」

  「……你的意思是?」

  「做了好事就要給予褒賞,做了壞事就要加以責罵,這是最簡單不過的法則。因為愛德華少爺已經長大了,所以不需要責罵,最多給點告誡即可……不過我絕對不會將愛德華少爺說的話照單全收。」

  「……抱歉,這我知道,可是……」

  「老實說,從愛德華少爺第一次將你帶到寢室開始,我就很喜歡你了。」

  「咦?下大雨那天?」

  托亞歪著他的小頭。

  當時還是巴爾福公立中學學生的愛德華,發現被同學欺負、全身濕透站在雨中哭泣的托亞,並將他帶回寢室。這就是兩人的相識經過。

  西瓦點頭,把自己的上衣披在穿著睡衣的托亞肩上。

  「是的。那時是我牽著你的手,送你回宿舍的吧?道別時你不安的神情,一直烙印在我心底。因此在那之後,每當在校園內遇見你時,我都會擔心你過得好不好呢。」

  「……是……這樣子的喔?我完全沒發現。」

  「因為我父親是管家,所以他嚴格地訓練我要在身份高貴者面前不冒失,卻還是能好好注意對方。所以你沒發現也不是沒理由的。」

  「原來你一直……注意著我。」

  「是的。不過學校規定禁止照顧其他學生,因此我什麼都沒辦法做。」

  「……原來如此……」

  「所以,托亞先生,當你回應愛德華少爺的心意,敲響偵探事務所的門時,我真的很高興呢。我心想這次一定要好好照顧你。」

  「愛特伍德先生……」

  「當然,我知道你現在已經不是當時那個年幼弱小的男孩了,甚至可以說是位能夠獨立做任何事的人……所以,如果你認為我照顧你會感到心煩,請明白告訴我。」

  「哪有……」

  「我知道我只是在自我滿足。」

  西瓦表情困惑地垂下視線。

  「不過,你一直露出渴望愛情的眼神。就是因為我曾經看著備受他人寵愛的愛德華少爺長大,所以看到你那樣的眼神,才會覺得格外悲傷。所以……我希望你知道有人很關心你,這才是我的本意。」

  托亞只是瞠著驚訝的眼睛,凝視著西瓦的臉。抬起視線的西瓦,露出托亞第一次看到的羞怯笑容。

  「更老實點說,我真的只是喜歡照顧人罷了。拜愛德華少爺之賜,才養成這樣的個性。」

  這個笑容讓托亞之前的隔閡和顧慮都自然地冰解了。

  「是嗎……那我可以不客氣地接受愛特伍德先生的照顧囉?」

  「是的,如果你肯讓我繼續我個人的興趣……」

  「……那,我也老實說喔。」

  托亞好像在說秘密一樣,小聲的說:

  「我也最喜歡讓愛特伍德先生照顧了。」

  「……我知道啊。」

  西瓦雖然平淡應對,但臉上卻露出了開心的微笑,略微粗魯地撫摸托亞的頭……

  「不過,你到底怎麼了呢?」

  西瓦一邊幫再次躺下的托亞更換額頭上的毛巾,露出困惑的表情說。

  「雖然醫生說可能是感冒,但看起來不像。不過,能難過到昏倒,實在不尋常。」

  「……嗯,有關這件事……」

  托亞將頭埋在羽毛枕中,思考過後回答:

  「我也以為是感冒……該怎麼說呢……我對這個感覺有印象……」

  「有印象?該不會你有什麼老毛病吧?」

  「啊,不是,不是那樣……抵達城堡的時候,我也曾經突然感到不舒服吧?就是和那時候的感覺一樣……還有,也和看到那個人影時感受到的寒氣很類似。」

  西瓦聽到後,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

  「那是……」

  「可能是因為當時太焦急,愛特伍德先生沒說我都沒察覺。現在回想起來,昨天晚上見到的那個人影……那個東西,我覺得應該不是人類,我全身發冷或是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感覺到的都不是人類的氣息。人類不管抱著多深的憎恨以及怨恨,應該都不會發出那麼強烈的波動。」

  「……嗯嗯……」

  「雖然我一直忘了那種感覺……不過這和小時候,我和媽媽走在貧民區時曾經感受過一次的寒氣很像。我當時很害怕,媽媽則非常嚴肅的說:『這是來自黑暗且意圖攻擊人類的魔物就在附近的證據。你放心,有媽媽陪著你。不過,絕對不可以回頭。』說完就拉著我的手遠離現場……我剛剛才想起了這件事。」

  西瓦慎重的選擇字眼,向托亞再次確認。

  「換句話說,你覺得那個人影也是企圖攻擊人類的魔物嗎?」

  托亞態度曖昧地歪頭。

  「我有這種感覺,不然至少也是厭惡的魔物吧……當我接近那個婆婆的屍體,看到額頭上的圖樣時,比昨天晚上強上百倍的寒氣突然襲來。那個圖樣……我想大概是婆婆被魔物觸摸的證據吧。雖然我是第一次實際看到,不過媽媽說過魔物會像那樣留下記號。」

  西瓦聽完,很佩服地說:

  「托亞的母親對魔物以及幽靈十分瞭解呢。」

  「嗯。我聽她說她生長在……和那種東西交談、勸戒、驅趕的家庭。話說啊……」

  「嗯?」

  托亞「嗯」地呢喃一陣,遲疑地回答:

  「因為我馬上感到不舒服,所以我不能確定……總之,那個婆婆的屍體,感覺很奇怪。」

  「感覺很奇怪?」

  「如果在剛死的時候便立刻接近屍體,我可能會感應得更清楚,不過昨晚我都在陪那位爺爺而無法這麼做。我在想……如果在第一時間去看,我可能會更不舒服。」

  托亞皺眉說完,稍作思考後又接著這麼說:

  「其實,那個婆婆空空的。」

  西瓦愣住。

  「空空的?」

  「嗯。人死後,思念還會暫時留在身體裡。雖然程度的多寡有差異,不過幾乎沒有殘存思念等於零的人吧?」

  「你說得沒錯,除了往生的得道高僧以外。」

  「就是吧?可是,從那婆婆身上我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思念。她可是在沒有覺悟的狀態下突然死亡耶,怎麼會沒有留下任何思念,太奇怪了。」

  「……原來如此……前陣子在巴爾福公立中學的事件中,我才第一次見識到死者的思念,雖然我不像你那麼確定……不過我能瞭解你的意思。那對這件事你怎麼認為呢?是什麼理由造成那位可憐老婦人『空空的』呢?」

  「……我不知道。」

  托亞很抱歉的垂下肩膀。

  「你果然也不知道啊……」

  「如果能打起精神,再摸一次婆婆的屍體可能可以知道……不過屍體已經不在了吧?」

  「是的,很遺憾。」

  「那沒辦法了……抱歉。」

  「你不需要道歉……那麼,我換個問題。現在還感覺得到那妖魔的氣息……寒氣之類的嗎?」

  托亞乾脆的搖頭回答這個問題:

  「現在什麼也沒有……不過,這種經驗我真的只有過三次,都是感覺到寒氣以及身體出現不適症狀。所以,如果那個人影真的是妖魔,我想現在也不在這個城堡裡面……可能它會在城堡出出入入的吧。」

  「……原來如此,有這種可能性呢。」

  西瓦誠懇的點頭贊同,托亞稍微繃起臉。

  「你真的相信我說的?你該不會認為我都說些怪事吧?」

  「怎麼可能,我相信你。我很遺憾沒辦法和你共有這種感覺,也十分抱歉讓你有了不好的回憶……只是,你倒下時的痛苦樣子非比尋常,我很擔心是不是染上了什麼嚴重的疾病呢……還好理由是這個……你不是生病,實在太好了。」

  「啊……是、是喔。害你擔心了,抱歉。」

  「沒關係的,等愛德華少爺回來後,請將這件事告訴他,對調查一定有幫助的。」

  「嗯。」

  托亞猛點頭。西瓦看到等不及愛德華回來的托亞,便用囉嗦的監護者口吻,不容分說地道:

  「等愛德華少爺回來再提起這種幹勁就可以了。現在就好好睡一覺,等會兒才會有精神。來,睡吧。」

  此時,愛德華回到了倫托拉。

  市區北部一個交通稍微不便,但相對的充滿自然景色的地區,有著愛德華這趟前來的目標「朗費羅之家」。

  矗立在樹林中,外觀雖老久卻十分具有古典美的建築物,被熱心人士們當做慈善事業經營著。換句話說就是便宜的老人安養院。

  在漢拔村區公所調查過資料的愛德華,查出「天鵝飯店」--也就是過去卡麥隆城堡的居民貝卡夫人,現在就在這個安養中心生活。

  「最近她的狀況不太好呢。身體狀況雖然不錯,就是記憶有點……所以,如果她說了什麼奇怪的話,請你就順著她的話回應。因為她年紀也大了,如果她說錯了什麼,也請不要逼問、追究或是責備她。」

  穿著很像是工作人員整潔制服的年輕女傭,將愛德華帶到位在二樓的房間,告知注意事項後便離開了。

  「打擾了。」

  愛德華輕敲塗成奶油色的門,進入房內。

  雖然規模小,不過曾是「一城之主」的貝卡夫人,現在在提供餐店以及起居照顧的房間裡,過著簡單的生活。

  配置的傢俱十分簡單,牆壁用灰泥漆成一點都不溫暖的白色。雖然是再怎麼說好話也不算高級的房間,不過因為經常打掃,所以給人乾淨清潔的印象。

  貝卡夫人是位穿著樸素衣服的矮小老婦人。一頭花白的頭髮宛如訴說著她的年紀已經接近九十歲,背也稍微有些駝。

  坐在窗邊椅子上的貝卡夫人轉頭看見愛德華,便拄著枴杖站起身。看來她的腰和腿的狀況都不太好。

  (這種身體狀況,要怎麼把那座城堡的玄關地板擦得那麼亮呢……)

  心中充滿驚訝的愛德華右手撫胸並低頭,向貝卡夫人行紳士之禮。

  「請原諒我突然來打擾您,貝卡夫人……」

  不過,她顫抖的聲音卻蓋過了愛德華的招呼聲:

  「丹尼……你不是丹尼嗎……!」

  愛德華楞了一下,抬起頭看。

  「……啊?」

  「丹尼,你回來了呀……啊啊,神啊……!」

  貝卡夫人用充滿喜悅的聲音這麼說,跌跌撞撞地來到愛德華面前,緊緊抓住他的手腕。被她丟棄的枴杖掉落在地面,因撞擊而發出聲響。

  「啊,丹尼,你果然還活著。你終於回到媽媽身邊了。」

  貝卡夫人滿是皺紋的臉,因激動而漸顯紅潤。頂著愛德華臉部的茶色塌陷眼睛,滿是激動的眼淚。

  「丹尼……?」

  愛德華因為她手勁之強以及粗糙的手掌感到困惑,同時在區公所調閱的貝卡家族記錄在腦中甦醒。

  (對了……她死去的兒子叫做丹尼吧。)

  貝卡夫人察覺到愛德華的困惑,用溫暖的手牽著愛德華的手,讓愛德華在剛剛她坐著的那張椅子上坐下。

  「啊、那個,我是……」

  坐在愛德華身旁椅子上的貝卡夫人,依舊緊握著愛德華的左手,用宛如在作夢般的表情說:

  「啊,你果然回來了……我就知道,雖然大家都說你在旅行中死了,但我相信你還活著……你終於回來了呀。這趟旅程你一定經歷了不少甘苦事吧,真是可憐。」

  (……啊,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戶籍上記載了她唯一的孩子丹尼.貝卡,因旅行時遭遇山崩,年僅二十歲就死亡的記錄。

  她那記憶混亂的頭腦,已經無視時間軸,認為兒子仍維持當時的姿態活著回來了吧。

  「你看起來很健康嘛,你長大了呢……啊啊,太好了,我每天都向神明祈禱喔,願望真的實現了呢……來吧,和我聊聊吧。」

  貝卡夫人筆直注視著自己的雙眼,似乎稍微有一點失焦。

  一連串意料外的展開,連愛德華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不過,他聽從方纔的女性所說「順著她的話」的忠告,努力保持平靜,微笑說:

  「抱歉喔,媽媽,讓妳擔心了。」

  「真的呢……啊,不過,只要你能平安回家,那就好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夫人過分的喜悅,讓愛德華痛心。不過,她驟然表情嚴肅的說:

  「啊啊,丹尼,還來得及實在太好了。你能在我還活著的時候回來,真是太好了。」

  她的眼睛漸漸恢復了意志。那雙握著愛德華的滿是皺紋的手,變得更加用力。

  「為什麼這麼說……?」

  面對愛德華的疑問,她回答:

  「拜託你回那座城堡去。我都這把年紀了,已經不行了。」

  「可是,那座城堡不是已經脫手了……?」

  愛德華猶豫地試探詢問。不過,貝卡夫人表情毅然地說:

  「現在馬上買回來。把我所有的家當都賣掉也沒關係……自從聽到你的死訊到現在,你爸也死了,我也已經變成這樣了。因為實在沒辦法所以才會放棄,將城堡脫手……不過既然你回來了,那你就必須守護那座城堡。那是貝卡家的人的任務。」

  貝卡夫人的語調無比堅定。雖然對家人的記憶已經淡薄甚至混淆,但是有關城堡的事情似乎還記得很清楚。

  愛德華本來就是因為想詢問卡麥隆城堡的事情才到這來的。

  雖然有些愧對良心,不過心想現在這樣似乎可以順利問出消息,應該算是幸運,於是他注視著貝卡夫人的臉。

  「我知道了,媽媽……不過,為了守護那座城堡,那妳就得告訴我有關那座城堡的事情。」

  貝卡夫人拾起愛德華的手,點了數次頭。

  「當然,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們一族相傳的故事……是我從我爸爸,我爸爸從你奶奶,你奶奶從你曾祖母那兒,一直相傳下來的重要事情……不過,這件事情不能告訴其他人,直到你必須把城堡讓給你的孩子為止……這是祖先們定下的規定。」

  「我知道了……請說吧,以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呢?」

  愛德華將身體微微傾向貝卡夫人身邊。夫人則在幾乎要額頭相碰的近距離,壓低聲音開始訴說……

  從父親那聽來的事,她至今不知道在心中回想過多少次了。

  貝卡夫人雖然偶爾痛苦地咳嗽,但還是淡淡說出發生在遙遠過去的故事。

  故事是從領主卡麥隆公爵,在漢拔村外的森林中建造一座小城堡開始。

  這座城堡是為了卡麥隆公爵體弱的女兒建造的。十七歲的她心臟十分虛弱,必須在空氣清爽且充滿綠色大自然的這塊土地休養。

  當時的季節正值夏天,一家人為了在那座城堡避暑,而聚集在一起。

  村民們全都前來拜見領主,看到和村女完全不同,如夢幻中的妖精般美麗的領主女兒,無人不感到驚歎。

  領主一家人在森林中的寂靜城堡,度過平靜的時光,享受夏日假期,大概是因為鄉下的空氣很適合她的體質,領主的女兒也漸漸地恢復健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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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發生在某天夜裡……

  「長年棲息在森林的魔物,看到出現在陽台上的領主千金,就被她吸引了……那位叫做愛格妮絲的小姐,美麗到能抓住污穢魔物的心呢。」

  貝卡夫人宛如自己曾經見過那位愛格妮絲.卡麥隆小姐一般陶醉地說著。愛德華被勾起了興趣,對談也漸漸熱絡了起來。

  「那,後來魔物和小姐怎麼了?」

  貝卡夫人摸著愛德華的臉頰說:

  「那個魔物會吸取夜晚森林中的野獸、或深夜通過森林的人們的精氣,以延長自己的壽命。所以,就算多麼喜歡小姐,太過接近的話還是會想吸取她的精氣。因此那個魔物每天都躲在樹蔭下,眺望出來賞月的小姐。不過,小姐卻自己發現了那個魔物。」

  「……小姐害怕那個魔物嗎?」

  「不,雖然魔物的外表巨大又恐怖,不過小姐覺得魔物那對看著自己的眼睛,十分清澈美麗。所以小姐就自行接近魔物……」

  「這麼做不就會被魔物吸取精氣嗎?」

  「嗯。魔物就是害怕會如此,所以警告她不要接近。魔物說太靠近就會想要吸她的精氣,說不想要殺她……不過小姐卻一點也不膽怯。」

  「真是位勇敢的人。」

  「是啊,是啊,真的非常勇敢……溫柔的小姐感受到魔物寂寞的心,便說:『今後就讓我陪著你,給你愛情吧。我想那一定比吸取心懷恐懼者的精氣,更能滿足你吧……』這樣。」

  夫人泛起溫柔的微笑,發出小小的歎息。

  「兩人每晚都會在城堡前面的河畔會面,無所不談。不知何時開始,魔物內心充滿了小姐的愛意,漸漸不會像以前那樣感到飢餓了。魔物打從心底愛慕著溫柔的小姐;小姐也打從心底愛著外表雖恐怖,但是內心如孩童般單純的魔物……故事到這裡一切都宛如美麗的童話。」

  貝卡夫人說完後突然陷入沉默,愛德華擔心的問道:

  「然後呢……?啊,口渴了嗎?要不要我泡茶呢?」

  不過,夫人的手完全不放開愛德華,悲傷的垂下視線。

  「不過,卡麥隆公爵還是發現了那兩位……公爵雖然非常生氣,但是害怕和魔物起衝突。因此,在兩人的事在村人之間流傳開來之前,他決定讓小姐和他長期培養要成為繼承者的心腹部下提早結婚。」

  「那實在太亂來了。」

  愛德華皺眉。雖然生在和卡麥隆公爵同為地方領主的家庭,不過因為家風十分自由,因此他實在無法認同這樣的封建做法。貝卡夫人也氣憤的點頭。

  「是啊,你說的沒錯。愛著魔物的小姐,打從心裡厭惡這種沒感情的婚姻。不過,她無法背叛撫養她長大的雙親……所以小姐她……」

  「該不會……」

  「嗯,就像你想的,她投身城堡前的河川自殺。」

  「……怎麼會這樣。」

  由於貝卡夫人說話的語調實在太過逼真,連愛德華都產生正在聽最近才發生的事件的錯覺。

  他的腦海裡,浮現美麗的少女漂浮在寂靜河川上的景象。

  「魔物悲歎小姐之死……也非常憎恨把小姐逼死的卡麥隆公爵。好不容易因為小姐的愛情而沉寂在陰影下的邪惡、凶暴的魔物本性,再次甦醒。之後,在舉行小姐喪禮的那天夜裡……」

  貝卡夫人終於放開愛德華的手,擺出祈禱的姿勢,兩手緊握擺在胸前。

  「魔物襲擊城堡,把卡麥隆一家全都殺害了。不只如此,連城堡裡的傭人也都被殺了……城裡形成一片血海,到處都是死狀淒慘的屍體……那景象實在恐怖到了極點。其中只有一位男性逃出城堡,那就是管家貝卡……也是我們的祖先喔,丹尼。」

  「……原來如此……」

  愛德華完全忘了要裝成貝卡夫人的兒子,將手肘撐在椅子的扶手上撐著臉頰,用指尖敲打著太陽穴。

  現在他知道卡麥隆家滅絕的緣由,以及卡麥隆家和貝卡家之間的關係了。剩下的是……

  (或許……托亞昨天晚上見到的「謎樣人影」就是那個魔物……?)

  貝卡夫人不顧愛德華陷入思考,也不管聲音講到沙啞,繼續說了下去:

  「貝卡雖然身負重傷,還是拖著半條命逃到漢拔村,請求村人的幫助。不過,大家聽了之後都很害怕,沒有人敢去……幸運的是,那天有位旅行中的神官住在旅社裡。」

  「神官?剛好在七女神巡禮的旅程中嗎?」

  「那我就不清楚了,不過神官立刻趕到城堡,和失去理智的魔物交戰……但是那個魔物很強,雖然是神官,也無法給予致命的一擊。」

  「後來怎麼了?」

  「神官把因戰鬥而虛弱的魔物驅趕到城堡的地下室,關上大門,施上重重的封印,讓魔物沒辦法跑出來。他留下『如果能就這樣把魔物關上五百年,就算是那樣厲害的魔物,也會虛弱而死吧。』這句話,就離開了……村人們才終於集合到城堡,鄭重地祭弔卡麥隆一家以及傭人們。經過大家商量後,決定今後由貝卡家族守護城堡,持續監視著,絕對不能讓魔物出來。」

  「那……現在魔物也在地下室?」

  貝卡夫人表情嚴肅的點頭。

  「看過魔物模樣的人,只有我們的祖先而已。因為從那之後,地下室的封印就再也沒有解開過……不過,已經過了四百年了,我相信魔物一定還在那裡。」

  「……我慢慢懂了……」

  許多事情終於在愛德華腦中匯整起來了。

  漢拔村的人們,將卡麥隆城堡稱作「被詛咒的城堡」、躲避城堡的理由,以及貝卡家守護城堡的理由,都獲得了解釋。

  或者,那個魔物因為某種理由……

  「……啊!」

  想到這裡,愛德華耳中突然浮現剛抵達「天鵝飯店」時,勞倫斯所說的話。

  『只剩地下室沒去,現在我把那邊當成食物儲藏庫以及倉庫使用。』

  (等等。換句話說,勞倫斯先生不就正在封印魔物四百年的地下室出出入入嗎?)

  「地下室只有一間吧?」

  愛德華唐突的發問,貝卡夫人表情帶著怎麼問這種無聊問題的味道,點頭回應:

  「你不是也知道嗎,丹尼。從小我就嚴正告誡過你不可以接近那裡呀。」

  「嗯嗯……沒錯。」

  愛德華說些無礙的話回答,頭腦繼續忙碌思考。

  「那麼……媽媽有告訴買家有關地下室的事情嗎?」

  貝卡夫人乾脆的回答:

  「我讓他答應我唯有地下室不能打開。」

  「他答應了?沒跟他說理由?」

  「是啊,怎麼可以和外來者說這種事情呢。」

  「不過……對方說不定會不遵守約定,解除封印啊?」

  「……哎呀哎呀,丹尼。你遭遇的經歷有痛苦到讓你忘了過去發生的那件大事嗎?」

  貝卡夫人痛心地看著愛德華說:

  「你十歲的時候不聽我的教導,跑到地下室摸了那個封印吧?你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麼事嗎?」

  束手無策下,愛德華只好裝傻。

  「不太有印象耶……請告訴我。」

  「真拿你沒辦法。你碰了封印的右手,不就因此被燙成重傷了嗎?你哭喊著著火了……唉,那時候我好擔心喔……」

  貝卡夫人正打算撫摸愛德華的右手,愛德華則是裝作若無其事的將收藏起來。

  (雖然我不知道封印是什麼樣的東西,不過如果人類碰到就會受嚴重的傷……換句話說,那位勞倫斯先生應該不可能安然無事的將封印破壞掉。)

  愛德華心想:必須要回到城堡確認地下室的狀況。

  萬一,地下室的封印真的被解開了……托亞看到的謎樣人影,說不定是四百年前被封印在那裡的魔物。

  (如果是普萊斯,一定會覺得這件事情很可笑……不過只要有一點點可能性,就必須驗證其真實與否。)

  愛德華一想到這就著急了起來,從椅子上站起。

  「媽媽,故事到此結束了嗎?那我現在立刻回到城堡……」

  「……等等。」

  貝卡夫人說完便站起來,扶著牆壁進入寢室。出來時,她單手拿著細長的包裹。

  「帶這個去,丹尼。」

  「……這是?」

  接下包裹的愛德華,訝異它超乎想像的重量,因此詢問夫人。夫人用嚴肅的口吻說:

  「這是封印魔物的神官贈與我們祖先的東西。他說如果魔物跑出來,就解開包裹,使用裡面的東西。」

  「這到底是……」

  「現在不可以開……聽說一定得用神聖的布包裹起來才行……你就這樣帶去吧。」

  貝卡夫人制止正打算打開那稍施力,就可以扯破的破爛布包裹的愛德華。愛德華壓抑住好奇心點頭。

  「我知道了……那我回城堡了。那個……我會再來的,媽媽。」

  最後一句話,包含著向被他欺騙的貝卡夫人賠罪的意味。貝卡夫人不知道愛德華心中的痛苦,用爽朗的表情微笑點頭。

  「嗯,就這麼辦吧。哎呀,你回來媽媽就放心了呢,丹尼。肩膀上的重擔總算放下了,這麼一來……就算去了那個世界,我也有臉見祖先了。」

  「……別這麼說,請你一定要長命百歲。保重喔。」

  愛德華再也無法待在這可憐的老夫人面前,輕輕親吻貝卡夫人的手背後,迅速離開房間。

  愛德華將包裹緊緊夾在腋下,走在漫長的走廊上。獲得可貴情報的喜悅,以及讓貝卡夫人空歡喜,甚至還讓她親手對外人傳授一脈相傳的故事的罪惡感在內心交纏。

  但是,為了讓「天鵝飯店」不繼續出現死者,也讓勞倫斯先生重拾平穩的生活,現在只能將貝卡夫人給予的情報運用在調查上。

  愛德華如此說服自己,舉起單手招呼停在玄關前等待客人的馬車。

  愛德華回到「天鵝飯店」的時候,已經日落了。

  「愛德華!你回來了喔!」

  在玄關大廳迎接他的托亞,氣色完全恢復往常般的健康。愛德華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嗨,托亞,你已經沒事了嗎?」

  「嗯!啊……抱歉喔,讓你擔心了。」

  托亞看到愛德華擔憂的神情,有點垂頭喪氣的道歉。

  「您回來了呀,托亞先生一直很擔心您怎麼這麼晚還沒回來呢。」

  「我剛回來……謝謝你為我擔心,托亞。」

  愛德華笑著對托亞這麼說之後,用狐疑的眼神看著守護者。

  「你這身打扮是在做什麼?」

  「因為勞倫斯先生整個人變的很消沉,所以今天的晚餐就由我來負責做……已經快做好了,要立刻用餐嗎?」

  「那個啊,我有事情想要邊吃邊告訴你,也想聽聽你的收穫!我想知道你去了哪裡、問到了什麼之類的。」

  托亞像小狗一樣繞著愛德華這麼說,愛德華表情嚴肅的搖頭說:「不。」

  「我有點事要找勞倫斯先生。結束後再用餐……托亞,你可不可以稍微等我一下呢?」

  「嘖。」

  雖然托亞不服氣地鼓起腮幫子,不過從愛德華的表情來看,他也察覺到應是有相當重要的事情吧,因此乖乖地退下了。

  「我知道了,我吃零食等你。」

  「別吃太多,不然會吃壞肚子喔。」

  留下這句話後,愛德華敲了敲勞倫斯的房間--也就是以前貝卡夫人居住的房間房門。

  「勞倫斯先生?我是格萊斯頓,我進去了喔。」

  雖然對方沒有回應,但愛德華毫不介意地踏入室內。

  昏暗的房內完全沒有任何燈光。

  「……勞倫斯先生?」

  愛德華用自己手上的燭台,點燃房間的燈。

  稍微明亮起來的室內,浮現坐在床邊低著頭沮喪著的勞倫斯身影。

  「勞倫斯先生,現在不是您沮喪的時候喔,我有事情想要問您。」

  「什麼事……」

  雖然判定結果為心臟麻痺,不過畢竟在自己的旅社裡發生了驚動警察的橫死事件,他應該受到了相當大的打擊吧。他似乎一直無法入睡,眼睛下方出現了濃濃的黑眼圈。

  「我們剛到的時候,您說過地下室現在當作食物儲藏室和倉庫使用,沒錯吧?」

  「是……是的。」

  勞倫斯困惑地點頭,愛德華語氣尖銳的問道:

  「我今天去見了貝卡夫人……她對我說你們兩人約定好將絕對不碰、不准進入地下室,當作是買賣這棟城堡的條件。」

  「啊……那、那是……是的,沒錯。」

  「那為什麼進了地下室呢?為什麼如此注重禮儀的您,會做出破壞約定的舉動呢?」

  雖然不是逼問,不過被如此嚴肅的追問,勞倫斯稍帶害怕地回答:

  「對、對不起……一開始我有遵守和貝卡夫人的約定。不過我也不由得常常想到,如果可以把陰涼的地下室當作食物儲藏室和酒窯,那該有多好呢。」

  「結果呢?」

  愛德華毫不留情地追問。勞倫斯的視線不安地掃著地面,接著老實承認:

  「那是……開了旅館後不到兩個月的事情,距離現在大概一個多月前。有位穿著高檔,稍微與眾不同的客人來。」

  「與眾不同?」

  「雖是位年輕的紳士,卻留著一頭銀色長髮,戴著深色的單片眼睛,我很少看到這樣打扮的人。不過,從行為舉止和說話來看,是位很優雅的男士。」

  「……原來如此,那個人怎麼了呢?」

  勞倫斯眼神看向遠方,似乎在回憶當時的情況。

  「那個人從漢拔村的老者們那裡聽說這個城堡裡棲息著魔物,並因為對這件事情有興趣,所以想要調查一番。他問我城堡裡面有沒有可疑的地方,我就告訴了他……這座城有間不能打開的地下室。」

  愛德華的藍色眼睛,因興奮而更加閃耀。

  「那位紳士去了地下室嗎?打開門……?」

  勞倫斯深深點頭。

  「他說一定要去看看,所以我就帶他到地下室的門口。他看到之後,呢喃著原來如此,好像失去興致似的返回自己的房間去了。隔天早上……」

  「請告訴我那個人物到底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我不知道。不過他表情悠閒地說:『昨天晚上我當作試膽量,進入那個地下室。不過,裡面什麼都沒有。』我心想糟了,之前因為看他失去了興致,而且是客人,所以如果拜託他千萬不要進入地下室……好像有點沒禮貌,於是我當時什麼都沒說。」

  「但是,其實他對地下室很有興趣,所以跑進去了?」

  「嗯,證據是從地下室的門板貼到牆上,畫有奇怪圖樣的紙被撕成了兩半。」

  「……等等可以讓我看一下嗎?」

  「嗯,請便……雖然是客人做的,不過我是旅館的主人。這等於是我破壞了和貝卡夫人之間的約定。既然已經違約,那就沒辦法了。我就改變做法,把食物搬到地下室去了。」

  愛德華忙碌地動腦思考。

  (那張紙大概就是「封印」吧……但是為什麼?一般人類碰了應會受重傷的封印,那個人卻能觸碰、甚至撕破它進入室內,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那個地下室真有魔物嗎……?)

  各種疑問排列在愛德華的腦海中,他接著問:

  「您知道那位與眾不同的客人的名字嗎?」

  「啊……知道,我會用簽到本裡的記錄,做一本顧客名冊。我看看……」

  勞倫斯大概是沒有因此被愛德華責備而稍微感到安心,他立刻從桌上拿出一本皮製封面的漂亮名冊。

  翻閱厚紙頁,一個一個看過顧客名字,不久之後勞倫斯在頁面上滑動的指頭突然停下來。

  「啊,就是這一位。這是寫在簽到本上的名字,他是一個人來的。」

  「請讓我看看……這……!」

  愛德華看了寫在勞倫斯所指處的名字之後,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上面的確這麼寫著。

  克萊門斯.麥克弗森。

  (麥克弗森學長……?怎麼可能……不,學長的確從前就有頭漂亮的銀色長髮,該不會真的是學長吧……?!)

  五年不見的令人懷念的名字,讓愛德華心中充滿悸動,不過也同時感覺緊張的氣氛如烏雲般在胸口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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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2-10 06:42 PM 編輯

第五章《黑暗中的光芒、光明下的暗影》



  一個小時後。

  愛德華、西瓦以及托亞,一邊在餐廳用晚餐,一邊交換當日的心得。

  「原來如此……原來世上真的有這種像童話故事般的事情。」

  從愛德華那得知貝卡夫人所述內容的托亞,頗有感觸地說道。他的兩頰塞滿了大肉塊。

  西瓦做的晚餐只是將根莖類剝了皮和牛肉放在一起燉煮,是道非常簡單的料理。雖然外表不起眼,不過用這些簡單材料煮成的湯汁,竟然如此美味,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這座城堡以及周圍的環境,以某種程度來說就像是童話故事裡的場景。在不斷邁向現代化的倫托拉中,慢慢不可復見的古老黑暗面,在這裡的確還存在著。想必以前這裡的環境是更黑暗吧……就算有魔物棲息著,也一點都不會讓人訝異。

  「的確如此。這裡晚上超黑的,黑到有點恐怖呢。而且這附近到了晚上根本沒有人。」

  「還有,托亞。你的的確確被魔物的毒氣侵蝕了……再更進一步思考,神秘的住宿客人打破禁忌打開地下室的時間,和魔物開始出現的時間竟然一致。」

  愛德華邊將燉得十分柔軟的蕪菁切塊放進嘴裡,邊這麼說。那張總是表情開朗的臉蛋,現在蒙上一層淡淡的陰影。

  破壞人類理應無法觸碰的封印,進入地下室的那個人,竟然和尊敬的學長同名同姓……這件事情令愛德華相當在意吧。

  「村人們和貝卡夫人也都說過,被封印在地下室的魔物會『吸取人的精氣』。這樣說來……住宿的客人曾經反應怎麼睡都睡不飽的理由也得到了說明。如果說是在熟睡期間,被魔物吸取了生氣的話……」

  愛德華聽了西瓦保守的意見,同意地點頭。

  「……雖然太急著下結論不太好,不過的確有那種可能性。托亞,你確定魔物現在不在這座城堡裡?」

  托亞嚥下塞滿口中的食物後,用力點頭。

  「嗯。至少我可以確定現在不在一、二樓,至於說地下室。不去看看不知道……但是,如果魔物真的在這,就算他在地下室,我現在可能也不會沒事吧。」

  西瓦面對愛德華的這種提案,表情充滿擔心的問道:

  「可是,這次的工作可能具有相當的危險性呢。我們又沒有攜帶重裝備,要這樣空手去和魔物對抗……」

  愛德華聽完,愁眉苦臉地點頭。

  「說的也是。唯一勉強稱得上武器的……大概只有這個吧。」

  說完,他朝著一直擺在身旁,那個貝卡夫人委託他帶回來的包裹看去。西瓦疑惑的將視線投向那個包裹。

  「那是封印魔物的神官所留下,說緊急的時候可以使用的物品嗎?的確,從編織物看來,那塊布應該是掛在神殿祭壇上的聖布。因為年代看來已經十分老舊,說不定是真的。」

  托亞興致勃勃的冒出頭來。

  「喂,裡面包的是什麼?打開看看嘛。」

  「不行。」

  愛德華乾脆的拒絕托亞的催促,托亞不滿的鼓起腮幫子。

  「為什麼?如果不知道裡面包的是什麼,怎麼知道這東西到底派不派的上用場呢?因為又不一定是武器。」

  「托亞先生說的也有道理,至少檢查一下裡面的東西會不會比較好呢?」

  雖然連西瓦都發言贊同,不過愛德華表情嚴肅地搖頭。

  「不行,貝卡夫人說現在不能打開。那位女士記憶已經混亂,我卻趁這個機會佯裝成她的兒子套出這麼多消息,甚至還收下了這樣的東西……實在是很沒有人道而且卑鄙的行為。」

  「愛德華少爺,可是……」

  「我知道這是必要的,但是我的罪惡深重依然無法改變……所以,至少關於這件事情,我希望遵從夫人的意志。不管到時候用得上或用不上,這東西本就不應該屬於我。我只是代替她兒子,暫時保管一下子而已。」

  「唔……原來如此,說的也是。抱歉,我說了不經思考的話。」

  「我也是……我不瞭解您的心意,實在很抱歉。」

  托亞和西瓦都反省道歉。

  「不,連我一開始也因為想立刻打開而被責備,所以我也不能說什麼冠冕堂皇的話……而且我們之中缺乏身手很好的人,這樣的確有點靠不住。」

  愛德華為了放鬆兩人的心情爽朗地笑了,還說了一句俏皮話:

  「這麼一想,如果那個肌肉刑警在就好了。」

  沒想到,就在下一刻。

  「喂,你該不會是在說我吧?」

  餐廳迴盪著怒吼聲。托亞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愛德華和西瓦也驚訝的雙雙回頭看去。

  像凶神惡煞般站在那兒的是……不用說也知道是倫托拉市警的刑警,凱文.普萊斯。

  「你……你不是回去了嗎,普萊斯先生?」

  被托亞這麼一問,普萊斯大剌剌地走近餐桌,用臭屁的口吻說:

  「我把那個老爺爺送回家,部下也回倫托拉去了!」

  「我是問你幹嘛一個人回來?」

  「那、那是因為……嗯,雖然不知道這來歷不明的料理是什麼,不過我也要吃!吃完早餐後到現在我什麼都沒吃。」

  普萊斯話說完後也不等對方回應,直接在托亞旁的椅子上坐下。這個只有體力和毅力是唯一優點的男人,也露出了疲倦的表情。

  「西瓦,也讓普萊斯先生用餐。」

  「遵命。」

  西瓦立刻站起,在普萊斯面前擺設深盤和麵包。普萊斯自行拿起木湯匙,隨手撈起鍋中的食物放在盤子裡。看來他相當飢餓。

  愛德華看了一會兒連大衣都沒脫就卯起來用餐的普萊斯,重複問了和托亞一樣的問題:

  「那你為什麼一個人回到這裡?我還以為既然已經判定那個老婦人的死因是心臟麻痺,搜查工作應該就結束了呢。」

  「搜查工作是結束了,所以部下都回去了。」

  「那為什麼普萊斯先生要一個人回到這來?」

  普萊斯在長時間熬煮的牛腿肉上,塗上大量的黃芥末醬,豪爽地塞進嘴裡。並一邊咀嚼,一邊口氣粗魯地回答:

  「因為我很在意。」

  「在意什麼?不是已經結案了嗎?」

  「我也不知道。我雖然不覺得自己有所謂刑警的知覺……但就是很在意。而且啊……」

  普萊斯依舊不改狼吞虎嚥的步調,把肉和蔬菜都給吃光,有點難以啟齒地開口說:

  「我可是刑警耶,我有義務維護生活在管轄區內傢伙們的安寧……就、就算對象是你們幾個也一樣。」

  「……喔?普萊斯先生該不會是因為擔心我們才回來的吧?」

  普萊斯被愛德華如此調侃,用碩大的拳頭重重地敲擊桌面。強力的衝擊,讓水杯都震移了一公分左右。

  「混、混帳!我怎麼可能會擔心你們這群外行人軍團!」

  「……雖然這樣很囉嗦,不過我還是要說,我是私.家.偵.探。」

  「囉嗦。總、總之,我欠你們一筆!要是這次可以償還,我希望我們之間可以一筆勾銷,就是這樣!」

  普萊斯一口氣說完,又一口氣喝乾玻璃杯裡的蘋果酒。

  他那粗壯的長臉奇怪地扭曲,就像是外行人做出的失敗雕刻。

  態度總是冷淡又愛吵架的刑警,現在好像有點害羞。

  「噗。什麼嘛,果然是因為在意我們啊!說的也是,只要和愛德華在一起,說不定又可以不勞而獲呢。」

  「喂,你這小鬼!」

  「嘿嘿嘿,你一定是因為我說對了才會生氣!」

  「你說什麼!」

  托亞閃開普萊斯跨過餐桌揍過來的拳頭,擺了個鬼臉。

  「托亞,別一直調侃別人……普萊斯先生你也是,刑警竟然對一個小孩施加暴力,這樣不太好吧?」

  「唔唔。」

  就算是因內心害羞而差點發起脾氣的普萊斯,聽到這句話也收斂了起來。愛德華則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

  「其實,這次有能以體力決勝負的人來幫忙,我打從心裡感到高興喔。謝謝你,普萊斯先生,我們很歡迎你。我想勞倫斯先生一定也這麼想吧。」

  「干、幹嘛啦?這樣不像你,說話這麼老實。」

  愛德華仍舊以最棒的笑容,對著氣消了的普萊斯說:

  「因為你真的很值得依靠……對了,普萊斯先生在馬車上搖晃度過的這一天,我知道了不少事情喔……想聽嗎?」

  「什麼?可是,那個老婆婆的死因不就只是心臟病發作嗎?只是生病罷了,還會有什麼需要知道的情報?」

  「……嗯,直接死因說不定是心臟麻痺,不過你沒想過是什麼誘發的嗎?」

  愛德華將餐具擱置一旁,兩肘撐在餐桌上,將下巴墊在十指交合的雙手上。

  普萊斯將叉子叉進一塊馬鈴薯,就這樣靜止動作。

  「你說什麼?」

  「當然,因為對方已經年邁,心臟理應相當虛弱。不過,你應該看過那個人死亡時的表情吧,普萊斯先生。」

  「是啊……與其說是痛苦,還不如說是驚愕。我看過許多死者的表情,但是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死時表情那麼驚訝的傢伙。

  「……也就是說,如果她死前遭遇嚴重到可以引起心臟病發作的驚嚇呢?」

  普萊斯低喃:

  「你想說什麼?是她先生嚇她的?我不覺得他會做這種事啊。」

  托亞和西瓦聽到這相差了十萬八千里的推測,都不禁楞住互看對方。不過,愛德華卻用冷靜的聲音說:

  「如果說,睡的正安穩的時候,突然感受到什麼氣息、或是被托亞的叫聲吵醒。接著從黑暗當中,出現了巨大的魔物,朝著自己撲來……」

  「喂喂喂!等一下!為什麼會出現魔物?這種愚蠢的事情怎麼可能……」

  「你應該不至於想說『怎麼可能有』吧?在巴爾福公立中學的時候,你不是也看到幽靈愛兒希了嗎?」

  「唔……媽的,叫部下先回去還真的做對了,你們總是說一些挑戰刑警常識的事情……所以呢?接續上一次的幽靈,這次的對手是魔物嗎?是魔物讓那個老婆婆嚇到心臟病發作嗎?」

  「或是魔物從她身上吸取了生氣……」

  「……怎麼會有這種事。」

  愛德華收起笑容,調整坐姿。接著,用嚴肅的口吻說道:

  「你有勇氣面對遠超過刑警常識,或是現實主義者常識的事情嗎?這次的工作說不定真的很危險喔。」

  「正、正如我所願。」

  普萊斯北愛德華的魄力壓迫,也挺直腰桿,將緊握的大拳頭放在兩腿上。

  「魔物也好、人類也好、幽靈也好,只要危害市民,身為刑警的我就要將他逮捕。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就算上面說我愚蠢不理睬我,對我來說也確確實實是個案件!」

  餐桌上瀰漫一股緊張的沉默,愛德華安靜的聲音打破這股沉默:

  「老實說,我現在對你真的改觀了,感覺好像跌破好幾百副眼鏡呢。」

  「啊,我也是、我也是!我大概五副!」

  「才五副喔!還有金毛的,你也一樣,該不會你之前都小看我了吧?」

  雖然表情有點鬱悶,不過被人褒獎似乎很開心。普萊斯的怒吼中,不像往常那樣帶有憤怒。愛德華終於露出平常人見人愛的微笑說道:

  「哎呀,有什麼關係嘛,今後我會把你當作一位刑警尊敬的……那麼,我就告訴你現在為止我知道的一切事情,拜託你不要聽完之後就說不幹了喔?」

  「囉嗦!快講!」

  「那麼……」

  愛德華用順耳的聲音,開始說起托亞今早昏倒的原因,以及自己和貝卡夫人會面後得知的所有事情。

  「呣唔唔唔……」

  一直用著拘謹的姿勢聽著的普萊斯,表情複雜地低聲呢喃:

  「換句話說,那個誰來著的……克萊……克萊……」

  「克萊門斯.麥克弗森。」

  愛德華表情沉痛地說出和學長一樣的名字。

  「沒錯,你認為那個傢伙破壞了人類無法觸碰的封印進入地下室,就是這次事件的起端?」

  「我認為有這種可能性。封印被破,代表著如果地下室真的封印著魔物,那麼現在魔物已經獲得自由,再次回到這個世界了。」

  愛德華冷靜地說,不過普萊斯卻皺起了粗鼻。

  「等等。如果真的有魔物存在,那第一個被攻擊的應該是那個麥克弗森才對呀?」

  「沒錯……這也是一個謎。不過,光在這裡說些假設也沒用。魔物到底存不存在,我們應該起身行動,尋找物證。」

  愛德華站起身來,西瓦和托亞也把餐具擱置在桌面。

  「那,要去哪?」

  「去充滿謎題的地下室。說不定,魔物正躲在那裡,等待城堡日落西沉的時刻到來。」

  「什麼?」

  「對自己的力氣很有自信的,只有你了。我可以拜託你嗎?」

  普萊斯得知也許很快就得和魔物對決,緊張得繃緊了臉。不過,他立刻調整心情,突然站起身來說:

  「當、當然!好,我們走吧!」

  看來他無時無刻都希望主導權在自己身上。率先走出餐廳的普萊斯,踏出玄關大廳三步之後突然停下腳步回頭,表情稍微不好意思的說:

  「……喂,那間地下室在哪?」

  「……這裡嗎……」

  普萊斯嚥了一口口水。

  「故意做成暗門啊,蠻厲害的嘛。勘驗現場的時候,沒有一個部下發現這扇門。」

  四人站在地下室的入口,各自手持的提燈發出光芒照亮周圍。

  勞倫斯告知的通往地下室的通道入口,用和牆壁一樣的漆,弄成了一扇暗門。並設計成沿著暗門後的陡峭樓梯走下,就會通往地下室的大門。

  大概是貝卡家的某人害怕外來者或是小偷入侵地下室,所以特意做成暗門吧。

  畢竟這裡是四百年間都照射不到日光的地下室,內部潮濕的空氣冰冷到快要凍結。微微掠過鼻尖的霉味,到了夏天一定讓人承受不了吧。

  「愛德華少爺,這就是被破壞的封印。」

  西瓦將手提燈貼近厚門以照亮目標。

  這道門扣著兩條堅固的門閂。除此之外,還有畫著類似古代文字的複雜花紋的紙,沿著牆壁牢牢地貼到門板上。不過,現在這道封印被破壞得體無完膚。

  「嗯?這樣一張紙,怎麼能把魔物關在裡面呢?」

  三人還來不及制止,普萊斯就粗魯地觸摸被破壞的封印。接著立刻「啊」地驚呼一聲,把手縮了回來。

  「這是什麼啊?好燙耶,感覺好像摸到剛從爐子拿下來的鍋子一樣。」

  愛德華一邊看著普萊斯那真的發紅的手掌,想起貝卡夫人說的話。

  「那大概是神官灌注在封印當中的靈力吧。沒想到經過四百年,即使被破壞了還具有那樣的威力。」

  「原來如此,原來魔物也會怕熱啊。」

  不管是多麼異想天開的事情,只要親身體驗過之後,也能將此事當作事實接受。思考單純明快的刑警,甩著手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道門。

  「總之先進去看看吧。既然封印被破,就代表可以進去了吧?」

  「嗯,現在勞倫斯先生似乎把這裡當作倉庫使用。」

  西瓦說完,卸下粗糙的木製門閂。沉重的門閂被拉動時,發出吱吱咯咯的聲響。

  「好,進去吧!」

  兩道門閂都卸下後,普萊斯摩拳擦掌,再次調整思緒推想接下來和魔物間的遭遇戰。

  不過,就在普萊斯的手快要摸到門把之前,托亞嬌小的身體,鑽進普萊斯巨大的身體和門之間的空隙。

  「我先!」

  托亞說完,用他全身的體重推開門把,但手提著手提燈衝進地下室。

  「啊,喂,你這死小鬼!」

  雖然這個舉動,是因為托亞認為自己對魔物的氣息最敏感的使命感使然,才做出的行動;不過不知道這件事的普萊斯,卻懊悔地跟在後面。愛德華和西瓦也邊警戒周圍環境,邊走進漆黑的地下室。

  「嗯……」

  托亞將提燈提高到頭上,站在房間正中央。光線勉強照射到房間的四方,微微照亮用堅硬的石塊堆砌出的牆壁。

  「什麼嘛,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小呢。天花板也很低,好像會撞到頭……地上放了一堆東西。」

  屈身小心避免著撞到低矮天花板的普萊斯,腳不慎踢到木箱,開口抱怨。

  原來如此,因為被當作食物儲藏室,因此入口附近的地板上鋪了一些稻草,稻草上堆積著裝著蔬菜和酒瓶的木箱子。

  四人避開木箱,沿著牆壁行走,用提燈照亮地下室。

  「托亞,怎麼樣?」

  托亞被愛德華這麼問後,像獵犬般找尋魔物氣息的他,悠然自得的說:

  「有點起雞皮疙瘩。不過……嗯,愛德華,我的眼睛是黑色的吧?」

  愛德華將提燈照往托亞。的確,少年的眼睛和往常一樣是黑色的。

  「嗯嗯。」

  「想也知道,我感覺不到魔物在這裡的跡象……不過,多少還是有一點感覺,覺得沒多久之前他還在這裡。」

  「……原來如此。」

  「各位,請來這裡一下。」

  前往房間深處調查的西瓦發出聲音,一行人踏著干稻草朝他的方向走去。

  「請看這個。」

  西瓦照亮的壁面釘著一副細長的鎖鏈,前端筆直地垂在地板上。

  「這到底是什麼呢?要把什麼銬在牆壁上呢?」

  愛德華單膝跪地,仔細地調查鎖鏈,表情瞬間緊繃了起來。

  「這是……銀製的鎖鏈。而且前端好像最近才被強大的力量給扭斷,只有這裡的顏色不一樣。其他部分的表面都因為氧化而黑掉了。」

  「你說被扭斷?喔。」

  「讓我看一下。」

  托亞推開普萊斯,擠到愛德華身旁蹲下,摸了鎖鏈的他,身體突然微微顫抖。

  「托亞?沒事吧?」

  「嗯,沒事……我感覺到比方纔還要強的魔物氣息。」

  「什麼?你說魔物在這裡?!」

  「不是,是待在這裡很長一段時間……不過現在已經不在了。魔物是被這個鎖鏈給鎖住的。」

  托亞拿起細鎖鏈讓大家看。普萊斯不服氣地嗤鼻道:

  「用這樣又細又華麗的鎖鏈嗎?如果是魔物,力氣一定很大吧?怎麼可能直到最近才把這種鎖扭斷呢?」

  托亞立刻用如講述常識般的口吻,回答這個簡單的問題:

  「這當然不是普通的鎖鏈呀。」

  「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從這部分感覺到很強的神聖之力,拿著它就覺得胸口好舒服。」

  托亞拿著接近牆壁那端的鎖鏈,表情有些愉快。西瓦壓低聲音接著說:

  「有可能是在神殿接受過祝福,用聖水淨洗過的鎖鏈。會不會是神官用這個來束縛住魔物?」

  「原來如此……」

  愛德華感慨萬千地點頭。不過,托亞拿著鎖鏈被扭斷的前端,皺起年幼的臉。

  「不過,這邊我感覺到……令人討厭的波動。有人用強大的力量玷污了鎖鏈……所以魔物才有辦法扭斷掙脫的吧?」

  「有人又是誰呢?」

  「那種事情我怎麼可能知道啊。」

  「哼,你的能力也才半吊子而已嘛,烏鴉小鬼。」

  「不要烏鴉烏鴉的叫我!你這個肌肉白癡!」

  愛德華在如小孩般鬥嘴的托亞以及普萊斯旁,用嚴厲表情拾起托亞丟下的鎖鏈。

  「是誰玷污了神聖的枷鎖嗎……該不會是那個叫做麥克弗森的人物吧……?」

  擁有能玷污神官神聖枷鎖的能力者,只能說他的存在是邪惡的吧?愛德華怎麼也無法把那樣的人,和溫柔學長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一定是其他同名同姓的人。那樣自傲、挺拔的紳士學長,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

  愛德華心裡雖然這麼想,不過勞倫斯說的「銀色長髮」卻和麥克弗森的特徵一致,這讓愛德華的胸口充滿千頭萬緒。

  「……愛德華少爺。」

  西瓦大概是察覺到愛德華複雜的情緒,靜靜的叫喚。愛德華甩頭,讓鎖鏈從手中滑落。

  「這邊似乎什麼都沒有……雖然魔物過去被封印在這裡,不過現在已經不在了。換句話說,他大概已經潛入過去棲息的森林,而在深夜時為了求取人類的生氣回到這裡來。這樣想應該比較妥當吧?」

  愛德華說完,回頭看著一行人。大家一致點頭,自己也點頭回應,繼續說道:

  「如果是這樣,今天晚上魔物就很有可能會再回來城堡。離深夜還有一段時間,我們回餐廳繼續討論吧?」

  「瞭解。啊--好想趕快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喔!」

  不只是污濁的空氣,魔物的氣息也讓他感到不愉快吧。托亞和方才進地下室時一樣,帶頭離開地下室。

  「喔。我只有這次和你有同感!一直彎腰駝背的,腰都痛了。」

  普萊斯也跟在托亞身後。

  「愛德華少爺,我們走吧。」

  「……嗯。」

  愛德華在西瓦的催促下,最後一個離開地下室。

  爬上通往一樓樓梯的他,視線突然停留在地板上。

  「……?」

  愛德華將它撿起一看,那是張對折過的小紙片。他若無其事地看了寫在紙上的文字,頓時一陣驚訝。

  對折的紙片表面,留下了用鋼筆書寫的優美字體,上面署名著「給愛德華.H.格萊斯頓C。M。」。

  (……給我的……?C。M。……?該不會是克萊門斯.麥克弗森……?!)

  強烈的衝擊震撼了愛德華的心臟,他不由得用手扶住牆壁。

  在署名上正確地寫出愛德華的名字,不就代表著要讓愛德華知道,自己的確就是他所想的那一位克萊門斯.麥克弗森嗎?

  而且,剛剛經過這裡的時候,地上並沒有掉落這樣的紙片。換句話說,在愛德華他們進入地下室的短暫片刻,克萊門斯來到這裡,並留下了紙片。

  「麥克弗森學長他……為什麼……」

  「愛德華少爺?怎麼了嗎?」

  從樓梯上方傳來西瓦詫異的聲音。愛德華幾乎半反射性地將紙片塞進上衣口袋。

  「沒事,我馬上去。」

  愛德華努力裝出平靜的聲音趕上西瓦,跑上階梯……

  四個小時後。

  總之,愛德華他們決定在昨晚老夫婦住宿的房間裡,等待魔物到來。

  西瓦正橫躺在寢室的床上。

  這是個一不小心就會首當其衝被魔物攻擊的工作,所以不能讓重要的愛德華以及托亞來做。至於普萊斯,則是希望能讓他準備完全以便和魔物對峙。

  因為難得堅持己見的西瓦這麼主張,因此誰也無法推翻他的決定。

  其他三人則是躲在寢室廚櫃、窗簾的陰影下以及衣櫃中,等待魔物出現。

  老實說,他們四個人都不知道當魔物出現時,和對方作戰及擊斃對方的明確方法。

  只有愛德華姑且拿著貝卡夫人交給他的「某樣物品」。但是布包裡面到底是什麼,又該怎麼使用……甚至連到時候派不派得上用場都不清楚。

  即是某種程度上已經習慣和幽靈交談的托亞,也是首次面對魔物,因此他沒有自信自己到底能和魔物溝通到什麼程度。

  剩下的就是依靠身手意外矯健的西瓦的機靈程度、普萊斯的蠻力、以及最不想使用卻不得不依靠的手槍了。這就是現在的狀況。

  就在這種不安的情緒中,愛德華以要去看一下把自己關在房裡的勞倫斯為借口,離開客房。

  不過,愛德華卻沒有前往勞倫斯的房間。而是穿過玄關大廳,走出寒風颼颼的戶外。

  拉緊外套衣領,一手提著提燈,另一手拿著那件包裹的愛德華,毫不遲疑地走向架在城堡前河流上的小橋。

  方纔,在地下室外撿到的紙片……裡面寫著「午夜時分請到橋上」這樣簡潔的指示。

  秀麗的筆跡,是清楚留在愛德華記憶中,那位克萊門斯.麥克弗森的筆跡。

  不過即使如此,他還是希望有什麼地方搞錯了。那位耿直的克萊門斯,怎麼可能和魔物有關係……愛德華心裡是這麼想的。

  心中懷著極大的迷惑以及不安,他靠著一盞微小的燈光,在黑暗中持續等待。

  白色的氣息,如白雲般飄散,漸漸和黑暗融為一體。

  流動和緩的河川沒有發出任何水聲。雖然已經快到了指定的時間,卻完全沒感覺到有任何人接近過來。

  不過--

  「好久不見了,格萊斯頓。」

  愛德華聽到由背後突然傳來的熟悉聲音,吃驚地轉頭。

  「啊……」

  愛德華那很少動搖的美麗臉蛋,現在正因為失望、驚喜以及訝異交織成的複雜感情,而顯得有些扭曲。

  「果然……是你啊。」

  從顫抖的嘴唇中發出的聲音,明白地反應出他內心的動搖,也微微地顫抖著。

  臉上浮現靜靜微笑,並看著自己的那個人,毫無疑問的就是愛德華尊敬無比的學長--克萊門斯.麥克弗森。

  不過,五年的歲月,的確讓克萊門斯有了改變。

  學生時代,雖然身為豪門子弟卻愛樸素穿著的克萊門斯,現在卻穿著一身類似軍服,鑲有華麗絨飾帶的全白衣裳。雙手套著白手套,右手握著一把長手杖。

  不可思議的是,克萊門斯並沒有拿著任何提燈。不過鑲在手杖前端的大石頭,卻散發出青白色的光芒。

  改變的不只有他的服裝。

  雖然端正的五官輪廓和及腰銀髮都沒有變,不過表情卻冷淡得徹底,過去沉穩又溫柔的氣息早已消失。

  而且,左眼被鑲有深色鏡片的單片眼鏡隱藏住,讓人完全看不清楚。深藍色的右眼完全沒有透露出任何感情,宛如一顆玻璃球。

  「沒錯,是我啊。你不為這許久不見的再會感到開心嗎?」

  雖然聲音和以前完全相同,但是微笑以及聲音的本質,都冷淡到讓人發寒,很明顯的,他本身對這次的再會並不感到開心。

  愛德華拚命隱藏住內心的動搖,提高嗓門發問:

  「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再會,我一定會很高興的……學長,你為什麼進入這座城堡的地下室呢?是你……解放了這裡的魔物嗎?」

  愛德華沒有餘力在言辭上多作修飾,直接切入核心。

  克萊門斯似乎覺得很有趣似地提起嘴角微笑。不過,就算嘴上在笑,眼睛依然是冷漠地觀察著愛德華。

  「呵呵,你還是一樣明快嘛,格萊斯頓。沒錯,就如同你和你的夥伴所猜測的。我從村中的老者那兒,得知這座城堡的地下室有一個長年被幽禁的可悲魔物。所以我才來這間旅社投宿,並進入地下室。」

  「你到底是怎麼做的?一般人應該不能觸碰那道封印。」

  克萊門斯輕輕舉起戴著白手套的手。

  「事實上我就是辦得到。至於為什麼辦得到,我現在不想向你說明。還有另外一件事實就是,把那個可憐的魔物從牢獄當中解放的,也是我喔。」

  「玷污了神聖的枷鎖?」

  「沒錯……雖然我是從很遠的地方看的,不過你的同伴當中,似乎有可以感受到魔物以及聖靈氣息的人……只是能力似乎尚未成熟。唯有從以前就很有人望的你,才會連這麼貴重的人才都對你十分仰慕吧。」

  「學長……這到底是為什麼?你到底想做什麼?還有,為什麼你不會被魔物襲擊呢?另外就是為什麼……」

  「一直用問題盤問對方太不禮貌了喔,格萊斯頓。」

  克萊門斯用帶有責備的語氣這麼說,並將手握著的手杖尖端指向愛德華的鼻尖。雖然對方絕非聲色俱厲,但愛德華卻因這驚人的壓力而啞口無言。

  「麥克弗森學長……到底你……」

  「我不是為了回答你的問題才來的,我只是想看看我懷念的學弟。不過,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我就告訴你一點吧。」

  「……」

  愛德華緊繃著臉瞪著克萊門斯。克萊門斯筆直……且氣定神閒的接下這道視線說:

  「自從我父親事業失敗家道中落以來,我的人生就充滿了挫折,那是你絕對無法想像的殘酷歲月,被過去認為是朋友的人捨棄,被我相信的人們背叛……失望改變了我。現在的我……不,那種事情已經不重要了。」

  克萊門斯用右眼凝視著愛德華,臉上浮現如冰雕般的笑容。

  「現在的我,正在尋找能成為我忠實僕人的強大魔物。」

  「你說什麼……?」

  愛德華因為這無法想像的語句感到愕然。克萊門斯宛如享受著愛德華的表情一般,從喉嚨發出笑聲。

  「所以才會來到這種鄉下村莊,特地費盡心思讓那個魔物獲得自由。施加法術,讓魔物成為我的東西……不過很可惜,四百年的幽禁,實在是太漫長了。」

  「施……法術……?你會做那種事?」

  「人總是會成長的。我從以前就很想成為魔法師。以某種角度來說,我現在正漸漸實現著那個夢想。」

  克萊門斯亮出鑲有石頭的手杖,開心的笑了。看來那根手杖,是施「法術」的必須物品。

  「那麼,旅館客人看到的謎樣人影是……」

  「沒錯,是我讓魔物去的。原本想讓他每天吸取旅客的生氣,漸漸恢復妖力。沒有襲擊旅館負責人的原因,是因為如果他倒下了,就不會再有旅客來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愛德華發出歎息。

  雖然眼前的人的確是克萊門斯,不過已經不是愛德華所熟悉的那位誠實且聖潔的他了。

  解放魔物隨意操控,甚至指使那個魔物攻擊人類……現在他是個能毫不在乎地做出這種非人道行為的恐怖人物。

  不過,愛德華還不能完全接受這個事實。

  「魔物雖然恢復了一些力量,不過不如我所期待。在某種程度上,他沒有滿足我的要求。」

  克萊門斯表情煩悶的搖頭,滿不在乎地說:

  「那傢伙不夠格,我不需要他了,所以隨你們處置吧。」

  「什……!」

  「你可以打倒魔物,討委託人的歡心。就算是無聊的魔物,也有這種小用處吧。就當作是我送給可愛學弟的餞別禮……那麼,不要浪費時間吧,我要走了。」

  克萊門斯說完,便轉身離開。夜風吹揚起他那筆直的銀髮。

  「請等一下,麥克弗森學長!你到底想做什麼?我……我所認識的你,不是這樣的人……」

  克萊門斯聽到愛德華拚命叫喊的聲音後回過頭,感覺很無趣似地丟下一句話:

  「我沒有義務維持你所認識的我,只要我們有緣就會再見面。再次見面前,把你那個從五年來一點都沒進步的幼稚正義感修正一下吧,不然我們談不下去。那,告辭了。」

  克萊門斯「喀」、「喀」地踏響沉重的腳步聲過橋。愛德華看著宛如從黑暗中浮現的青白色冥界死者般的背影,說什麼都不肯罷休。

  「學長!」

  不過這次,克萊門斯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回頭。只有聲音敲打著愛德華的耳膜。

  「你一直在這磨磨蹭蹭得好嗎?我已經對那個魔物下了最後的指令。再不趕快回去,我想你的同伴們會遭殃。」

  「……!」

  愛德華突然轉頭看向城堡。

  二樓的窗戶……托亞他們所在的客房窗戶,看得到劇烈搖曳的燭光。

  「你該不會讓魔物襲擊他們吧……?」

  愛德華將視線轉回橋上。不過,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克萊門斯和來時一樣,突然且完全地消失行蹤……

  「……混帳!」

  愛德華不由得重踹地面,全速向城堡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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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接穿過寬廣的大廳,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樓梯。

  以如子彈般速度趕往客房的愛德華,倒抽了一口氣。

  映入他眼簾的景象,是披著破爛黑布的魔物,以及正和他對峙的三人。

  魔物的身形比高大的普萊斯還大上許多。雖然是用兩腳站立,不過他的姿態實在醜陋得不像人類。

  包覆住粗壯身體的皮膚是綠褐色的,全身長滿黑色剛毛,關節分明的手腳指頭都異樣地長,指尖長著如刃物一般尖銳的長爪。

  右腳踝垂著銀製腳環以及短鎖鏈。

  (這就是……學長操縱的魔物……那就是學長玷污後,魔物扯斷的鎖鏈嗎?)

  愛德華首次目擊魔物的衝擊,讓他呆然佇立當場。

  『咕嚕嚕嚕嚕……』

  魔物的脖子以上酷似狼頭,鼻子又尖又長,裂至耳際的嘴中吐出長舌。並排著的牙齒縫隙間,洩露出猙獰的呢喃。

  『……殺了……愛格妮絲……不可原諒、人類、不可原諒……!』

  普萊斯聽到這紊亂的呼吸間吐出的話語,發出低沉威嚇的怒吼:

  「我不需要得到你的原諒!怪物,吃這個吧!」

  磅、磅、磅!

  普萊斯兩手緊握手槍,朝魔物的肚子開槍。

  『吼喔!』

  魔物發出咆哮,從被子彈準確命中的腹部流出灰色的粘稠體液,不斷滴落到地板上。

  「打中了……!」

  大概是有準確命中的手感吧,普萊斯發出吶喊。

  『咕……嗚嗚嗚嗚嗚。』

  不過,魔物卻沒有因此倒下,反而提高了怒吼聲。接著舉高雙手,以猛烈的勁道朝著普萊斯撲過來。

  『殺了你……殺了你!』

  「哇啊!」

  普萊斯不一會兒就被魔物用粗壯的手抓起脖子,雙腳騰空抬起,宛如小孩子一樣揮舞著手腳掙扎。不過,魔物手腕的勁道,卻一點也沒有因此而鬆懈。

  「嗚……放、放開我!放開我,你這個混蛋!」

  被抓著脖子騰空抬起,一定很難呼吸吧。普萊斯的臉漸漸漲紅。

  「放開普萊斯先生!」

  「放開他!」

  托亞和西瓦也果敢地挑戰魔物,不過一瞬間就被強勁的單手揮開,撞倒在地。

  「托亞!」

  看到這個景象,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愛德華,抱起倒臥在腳邊的托亞身體。大概是因為撞到地板,少年的臉頰紅腫,嘴唇磨破出血。

  「你跑到哪裡去了啦,愛德華!待在寢室沒多久,魔物就突然來了……不行啦,那傢伙說什麼都不聽!和幽靈完全不一樣。」

  「我知道……等等,別去。」

  「不能等啊!再這樣下去,普萊斯先生會窒息呀!」

  「我知道!不過我們用一般的方法,對那個傢伙是行不通的!」

  托亞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傷勢,為了解救普萊斯打算再次衝向魔物。愛德華抓住他的手臂加以制止,將一直小心抱著的包裹放在地板上。

  「現在正是使用這個的時機。」

  愛德華說完,慌張地解開裹布。

  「這是什麼……」

  在兩人期待的視線關注下,出現的是謎樣的物體。

  怎麼看,這都只是劍的「劍柄」罷了。

  銀製的劍柄上刻著細緻的圖樣,十分美麗。不過,卻沒有最重要的刀身。

  「這是什麼嘛,這種東西一點用都沒有啊。」

  托亞發出失望的聲音,愛德華也啞口無言。不過,用提燈照亮後,發現柄上刻著一些文字。

  「上面有刻東西。是古式文法啊……『揮舞吾身。心術端正者,待得女神守護。』好像是要我們握這個劍柄。」

  「拿這個打有什麼用!媽的,我等不下去了!」

  托亞再次向魔物衝去。從剛剛開始,西瓦就不斷投擲燭台和花瓶,想要轉移魔物的注意力,不過魔物握著普萊斯脖子的手,卻越來越用力。

  「嗚……嗚、嗚嗚嗚……」

  魔物的爪子在普萊斯的粗壯脖子上越掐越深,脖子上流下了幾行紅色鮮血。普萊斯粗獷的臉上染上一片青黑,充滿血絲的眼睛似乎整個凸了出來。

  「混蛋!普萊斯先生會死耶!快放開!」

  托亞加上助跑的力道,使勁往魔物撲過去。整個人掛在魔物的手腕上,想盡辦法讓魔物的手離開普萊斯。

  「嗚、啊、哇、啊、哇啊啊啊!」

  不過托亞的奮鬥都白費了,他纖瘦的身體被輕易甩落。而且,魔物的大腳就硬生生踩在摔落地板,因痛苦而無法動彈的托亞胸口上。

  「嗚……」

  托亞的口中發出苦悶的聲音。

  「托亞先生!」

  西瓦舉起附近的椅子,往踩在托亞胸口上的魔物腿部砸去。不過椅子的椅腳卻被輕易折斷。

  「可惡……這樣下去,大家都會沒命……」

  愛德華咬牙切齒。魔物將體重施加在踏著托亞胸口的那隻腳上。托亞因胸腔被壓迫,痛苦地喘息著。肋骨被壓到發出「嘎」的討厭聲音。

  「愛德華少爺,這樣下去……」

  愛德華聽到西瓦絕望的聲音,賭上最後一絲希望,用兩手握住劍柄。

  (這樣做到底可以幹什麼……)

  一邊這麼想,一邊像使用真刀一樣,朝魔物擺出架勢。

  「啊……!」

  接下來的瞬間,發生了令人不可置信的事情。

  從劍柄開始,筆直地迸出一道耀眼的銀色光芒。

  「這是……!」

  愛德華瞪大了眼睛,這簡直可以稱為光之劍。

  「這就是……女神的守護嗎……」

  一瞬間被光芒的清淨以及美麗吸引的愛德華,立刻重新舉刀擺起架勢。

  「雖然我不知道它具有多大威力……來吧,魔物!」

  愛德華在巴爾福公立學校時,曾經學過劍術。他趕往魔物身旁,首先朝著舉起普萊斯脖子的手腕切下。

  「喝!」

  『嘎啊啊!』

  在裂帛似的吆喝聲響起的同時,魔物的慘叫也在房間內迴盪。光之刀刃輕易地將魔物粗壯的雙手從胳臂上切斷。

  「普萊斯刑警!振作一點!」

  「嗚……咳、嘎哈……」

  西瓦使力把魔物的手臂從摔落地板的普萊斯脖子上扯下。原本瀕臨窒息,但終於獲得解放的普萊斯,跪趴在地板上猛烈咳嗽。大概是因為喉嚨被掐得很緊,他連話都說不出來。

  被扔在地上的魔物手臂宛如獨立生物一般,彎曲手肘蠕動指頭。

  愛德華首先確認普萊斯撿回了一條命後,接下來打算要救托亞,於是轉向魔物……之後發出了「啊」的驚歎聲。

  失去了雙手,痛苦得無法站立的魔物,就這樣倒在托亞身上。

  托亞那嬌小的身體被魔物巨大的身體給覆蓋住,幾乎看不見。

  「愛、愛德……華……」

  如微風般掠過的細微聲音,以及被魔物的體液沾濕顫抖的指尖,告訴愛德華托亞仍然活著。

  不過,全身都被魔物的身體壓迫,可能無法順暢呼吸吧。他應該快要到極限了。

  魔物雖然扭動身體想要站起來,卻似乎因為失去了手臂而無法順利站起。

  這麼一來,只能刺死魔物,然後三個人想辦法把托亞拉出來了。愛德華做了這個覺悟後,再次將光之劍舉向魔物。

  「……我馬上救你!」

  教劍術的老師說,如果要給予致命一擊,就應該以心臟為目標。不過,愛德華也不知道魔物到底有沒有心臟。

  還有另外一個問題,如果刺穿魔物身體的劍刺到托亞,就會造成無法彌補的慘事。

  愛德華猶豫了數秒鐘,確認了唯一不會傷害到托亞的部位--他決定攻擊魔物的頭部後,站穩雙腳。

  「……唔。」

  可是,看到那毛茸茸的臉、魔物特有的深紅瞳孔以及呼吸紊亂的大嘴後,雖然說是魔物,但也是活生生的生物這件事實壓迫他的胸口。

  愛德華雖然舉劍待揮,但是手腕卻遲遲無法落下。宛如映照出他的內心一般,形成刀身的光芒,也忽明忽滅。

  「喂,金毛的!你在猶豫什麼?快砍!烏鴉小鬼要死了啊!」

  普萊斯用仍乾枯沙啞的聲音大聲怒吼。

  「愛德華少爺!」

  西瓦也如懇求般放聲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得不這樣做,我知道……!」

  不可以讓托亞死。

  愛德華狠下心來,再次舉劍撐起架勢。

  不過,就在他揮劍的那一瞬間……魔物的身體,被數百道光芒穿透。

  『嗚嘎啊啊啊啊啊啊……!』

  魔物的巨大身軀翻了個觔斗。那道光芒從魔物的身體下方射出,如灼熱的箭矢一般,燒燙魔物全身。難以忍受的惡臭瀰漫室內,魔物身上到處因燙傷而冒煙,痛苦得在地上打滾。

  「托亞先生!」

  西瓦翻滾移動到好不容易從魔物的壓迫中解放的托亞身邊。托亞倒在地上,不斷重複急促的呼吸。單薄的胸口,像風箱一樣激烈地上下起伏。

  「沒事吧?」

  「……沒……沒、事……只……只有……一點……難過……」

  托亞好不容易回答完西瓦的問題,翻找自己的胸口。

  顫抖的手抓住翡翠的墜鏈,圓形的石頭已經碎裂得慘不忍睹。

  「……剛剛……發出驚人光芒的是……這個啊……」

  「這是碧玉給你的驅魔物?」

  「嗯……真的……保護了……我……好厲害……」

  「要感謝碧玉小姐呢……還好你沒事。」

  西瓦說完緊緊抱起托亞。

  「啊……」

  托亞看到的景像是,終於筋疲力盡,躺臥在地板上的魔物,以及單膝跪在魔物身旁的愛德華。愛德華身後則站著普萊斯。

  「你的一擊,和最後那個花俏的東西發揮作用了吧。連這樣厲害的傢伙,也沒搞頭了吧。」

  普萊斯用仍然些微泛紅的臉這麼說,並低聲呢喃著:「沒想到這世上真的有魔物。」

  愛德華只是不發一語地凝視著漸漸邁向死亡的魔物。托亞看著至少目送魔物最後一程的愛德華,突然發覺掠過耳邊的細微聲音。

  「咦……我有聽到什麼耶。」

  「啊?什麼?」

  西瓦訝異地問道。不過托亞沒有回答,閉上眼睛努力捕捉那個聲音。

  『……我……你……』

  聲音漸漸變清楚了。

  那是年輕女孩的聲音。

  托亞心想:好像在哪聽過這個聲音。

  (在哪呢……?我的確聽過這個聲音……啊,對了!)

  那是在夢裡,對徘徊在黑暗中的托亞說話的溫柔聲音。

  『我愛你……別忘了,我是如此喜歡你……』

  (啊……原來,原來如此……)

  托亞聽到明確訊息的那瞬間,他終於瞭解了。

  那是愛著魔物、抗拒和他人結婚,並選擇結束自己生命的女孩殘存在這座城堡裡的思念。

  被魔物的毒氣污染,在似夢非夢的世界彷徨的托亞,感應到女孩那微弱到普通人類感覺不到的訊息。

  「我知道了……我會確實……轉達的。」

  托亞向女孩這麼說完,便張開眼睛。

  方纔還是黑色的瞳孔,現在散發出銀色的聖潔光輝。那是托亞和亡者有了交流的證據。

  「托亞先生?你要做什麼……」

  「扶我一把,我得去那傢伙身邊……」

  托亞不顧驚愕的西瓦,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打算走向魔物。

  「……愛德華……我、有話要轉告魔物。」

  「轉告……?」

  愛德華因為托亞的話,瞪大了眼睛。普萊斯也表情詫異地盤起手,在一旁看著接下來托亞打算做什麼。

  托亞在魔物身旁坐下,將毛茸茸如狼般的頭放在自己的膝上。

  「喂、喂、烏鴉小鬼。就算快死了,他也還是個魔物啊!別大意……」

  「噓。交給托亞吧,普萊斯先生。」

  愛德華壓低聲音,制止焦急地想把托亞從魔物身邊拉開的普萊斯。從托亞的眼睛發出銀色光芒的那瞬間,愛德華就立刻明白他接下來要做什麼了。

  「唔唔……」

  普萊斯雖然滿臉不悅,不過看到愛德華的態度十分堅毅,只好勉為其難退下。

  「聽得到嗎?有人要我傳話給你喔……就是那個最喜歡你的女孩子。呃……名字叫做……」

  「愛格妮絲。」

  察覺托亞意圖的愛德華,說出從貝卡夫人那得知的領主女兒的名字。托亞將嘴貼近魔物成尖銳三角形的耳朵,又說一次:

  「這是你最喜歡的愛格妮絲,留給你的最後一句話喔!」

  『愛格……妮、絲……』

  魔物的嘴巴輕微顫動,他的呼吸織出領主女兒的名字。

  托亞點頭。

  「沒錯,愛格妮絲。就是愛格妮絲說的……她說她愛你,要你別忘了她最愛的就是你。」

  「……喂,那傢伙在說什麼啊?已經死了四百年的傢伙,要怎麼拜託他傳話?」

  普萊斯對愛德華耳語,愛德華露出悲傷的笑容搖頭。

  「我不知道。不過……托亞正在用其他人無法模仿的方法給予魔物救贖。」

  「托亞先生……」

  西瓦擔心地一直注視著托亞以及魔物。

  『愛格妮絲……愛格……妮絲……』

  魔物在痛苦的喘息之下,數次呼喚心愛女孩的名字。托亞用兩手緊緊抱住魔物的頭。

  「我聽到了四百年前愛格妮絲留下的聲音,愛格妮絲就是如此愛你……聽好,你只要想著這件事就好了。要是抱著憎恨、怨恨……這種心情而死,媽媽說會永遠迷失在這個世界上。魔物一定也是一樣。」

  托亞在魔物的耳邊熱情地耳語:

  「所以……愛格妮絲很愛、很愛你,你別忘了這件事。這麼一來,即使是魔物,也可以和所愛的人前往相同的地方。你一定可以的!」

  魔物的全身開始微微痙攣。從無法合上的口中,不斷流出體液。

  『愛……格、妮、絲……』

  吐出最後一句話後,魔物終於一動也不動了。

  「……結束了吧。」

  普萊斯低吟般說道。托亞將魔物睜開的眼睛合上後,站起來。

  「……總覺得好悲傷……雖然差點被他殺了讓我很害怕……不過我還是覺得這傢伙很可憐。」

  托亞已經呈現黑色的眼睛溢出淚滴。

  「托亞……」

  「因為……如果被迫和喜歡的人分開,而對方竟然因此自殺,任誰都會因此發瘋吧?雖然,他殺了這麼多人的確有錯……可是……這是因為他很愛愛格妮絲的關係啊。」

  「是啊。」

  愛德華輕撫托亞的黑髮。碩大的淚珠,從托亞細緻的臉龐滑落到下巴,滴落在地板上。

  「我所聽到的愛格妮絲聲音真的好溫柔,就好像被媽媽緊緊抱住一樣,胸口好溫暖……那是充滿愛意的聲音。」

  「……嗯。」

  「他們是如此相愛,為什麼兩人非得死的這麼慘呢?人類喜歡上魔物,魔物喜歡上人類,這一點也沒什麼不對啊……我、好討厭、這種事。討厭……」

  托亞終於抱住愛德華開始啜泣。愛德華輕輕撫摸著哭泣中的托亞的背,難以忍受的情緒讓他咬住嘴唇。

  腦中迴響起方才克萊門斯殘酷的話語:

  『那傢伙不夠格,我不需要他了,所以隨你們處置吧。』

  如果克萊門斯沒有解除魔物的封印,魔物應該會被少女殘存在城堡的思念環抱,漸漸衰弱寂靜地死去吧。

  也就不用讓能聽取亡者聲音及思念的溫柔托亞,親眼看到如此殘酷的死狀了。

  (學長……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托亞……抱歉……」

  愛德華摟住啜泣著的托亞纖瘦身體,以幾乎也快要哭出來的聲音呢喃道……

  「……喔,您們在做什麼呢?」

  隔天早上,從勞倫斯房裡走出來的西瓦,看到站在階梯上的愛德華以及托亞,傾頭發問。

  昨天夜裡,聽到聲響以及喊叫聲而從房間裡跑出來的勞倫斯,看到魔物的屍骸後突然昏倒發高燒。現在西瓦正不辭辛苦的負責看護。

  「這邊這邊,愛特伍德先生!你看這個!」

  徹底哭了一場,情緒似乎冷靜下來的托亞提高聲音叫喚。手指向掛在牆上的一張肖像畫。

  「嗯?」

  西瓦只好無可奈何地走上樓梯,站在兩位少年身後。

  「這就是愛格妮絲的肖像畫!」

  西瓦聽到托亞這麼說後,也貼近畫觀看。原來如此,畫框下方有幾乎要消失的文字,記載著肖像畫主人的名字愛格妮絲.卡麥隆。

  「是嗎?原來是這一位……」

  「是啊,真的是很漂亮的人呢。宛如妖精。」

  愛德華感慨萬千地抬頭看著肖像畫。

  雖然是一幅小小的肖像畫,不過畫中的愛格妮絲從畫裡看著大家,臉上掛著溫柔的微笑。背後畫著的水邊景色,大概是她每晚和魔物會面的河畔吧。

  「如果是她,一定可以用愛情滿足魔物吧。即使是肖像畫,也看得我心裡都溫暖了起來。」

  「嗯,是啊。」

  愛德華點頭,緩緩伸出手臂,將肖像畫從牆壁上拿下。

  「愛德華?你拿那幅畫要做什麼?」

  愛德華將肖像畫遞給提出疑問托亞,接著說:

  「我會和勞倫斯先生說,把這幅畫當作報酬就可以了。所以這幅肖像畫,可以和魔物一起燒掉……至少讓他們在化作塵土時,可以在一起。」

  沒打算告知村人魔物真的存在而徒惹事端,因為不想讓村人看到魔物的屍骸加以侮辱。

  如此斷言的普萊斯刑警,決定在城堡的中庭將魔物的屍骸加以火葬。因此一早開始,就替魔物堆積薪柴。

  雖然愛德華說要幫忙,普萊斯卻以那是他的工作為借口拒絕,獨自默默的進行作業。大概他也對魔物的死以及托亞的淚水有所感觸吧。

  「……謝謝你,愛德華。」

  托亞開心地緊緊抱住愛格妮絲的肖像畫。

  「這種事情不需要道謝。來,差不多該去中庭了。雖然堆柴是普萊斯刑警的工作,不過目送魔物和愛格妮絲可是我們全體人員的工作喔。」

  「嗯!」

  「後花園裡開有很多水仙,順便拿幾至來吧。葬禮上沒有花也未免太寂寞了點。」

  「啊,這是個好點子!」

  西瓦和托亞兩人結伴走下樓梯。

  愛德華站在原地,看著兩人的背影。

  幾經躊躇思考,愛德華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和克萊門斯之間的再會。

  他自己也還無法接受克萊門斯的變化,所以實在無法告知任何人。

  (不知道還會不會再見面……到時候,是不是能知道那個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好想和他再見一次面,好好談談。但是,又害怕和他見面。

  愛德華被如此複雜的思緒擾亂胸口,表情蒙上陰霾。

  「喂,愛德華。走啦?」

  托亞在樓梯下回頭,不可思議地叫喚。

  看到那無憂無慮的笑容,似乎就可以揮去克萊門斯種下的烏雲。

  (算了,再想也是自尋煩惱。就像那個人選擇自己要走的路一樣,我也要過自己的人生。)

  不管發生什麼事,身邊都有重要的夥伴。愛德華邊對此深深感謝,邊快步跑下樓梯……

  在「天鵝飯店」度過五天,並確認委託人勞倫斯已經恢復健康之後,愛德華一行人平安回到公寓。

  「呼啊--有種果然是自己家最棒的感覺呢。城堡雖然美麗,不過還是這裡比較輕鬆。」

  托亞說完,就在起居室正中央打起大大的呵欠。西瓦對著呢喃「這是我家耶,嘿嘿」並害羞微笑的托亞露出笑容說:

  「我立刻去泡茶,請好好休息……哎呀,愛德華少爺,要躺在沙發上之前,請先脫掉上衣呀,不然會皺掉呢。」

  「……這可不好,這是我唯一的偵探服呢。」

  愛德華把小心抱著的包裹放在桌子上,粗魯地脫下外套。

  包裹內包著的東西,是又恢復劍柄姿態的「光之劍」。

  返回倫托拉的愛德華一行人,回家之前,拜訪了貝卡夫人居住的「朗費羅之家」。

  原本打算通知夫人魔物已經離開這個世界,讓她從長年的責任當中解放。當然,也打算歸還重要的「光之劍」。

  不過,當他們告知櫃檯要與貝卡夫人見面時,工作人員很難過的說--

  貝卡夫人已經過世了。

  很不可思議的,愛德華打倒魔物的那天夜裡,她也蒙主恩召了。

  據說是負責照顧的人員,早上在床上發現於睡夢中死去的她。

  三人雖然什麼也沒說,但心中都掠過同樣的想法。

  她一定是感覺到貝卡一族世代相傳的義務終於完成了。然後,自己的工作也告終,安穩地踏上旅途了吧。

  沒有親人的她,所有物品都將被處分,遺體葬在公共墓地。

  因此,愛德華不得不將「光之劍」帶回來。

  雖然良心受到極大苛責,不過如果將來還必須要和魔物作戰,這把「光之劍」肯定能派上用場。因此愛德華決定「延長保管時間,慎重的保管、使用」。

  「呼--我也先來換件衣服好了,穿著外出服實在太拘束了。」

  托亞正打算趕緊換上日常服裝,於是將手伸進上衣口袋,接著大聲喊叫。

  「糟糕了!」

  「怎麼了?」

  愛德華滿臉訝異地詢問。托亞從口袋中拿出一個用手帕包裹的東西,裡面包著徹底碎裂的翡翠墜鏈。

  托亞將墜鏈拿給愛德華看。

  「你看這個,這是救了我的墜鏈。」

  「……啊,碧玉借給你的守護符?」

  托亞非常困難的點頭。

  「嗯。這個……修得好嗎?」

  愛德華輕輕皺起眉頭,說:「不可能吧。」

  「如果裂成兩半,還有辦法用金屬連接起來。都碎成這樣了,我想應該是沒有辦法修理了。」

  「而且,一旦有裂痕,價值就跌落很多吧?」

  「是啊。寶石和玉要品質以及大小兼具才有價值。」

  「嗚嗚嗚……買個同樣的要花很多錢嗎?」

  聽到這無知又天真的問題,愛德華垂下眉梢,苦笑著對少年教誨:

  「翡翠很貴重,不是輕易就可以得到的東西。就算發生萬一,也不是平民買得起的價錢。」

  「這是那麼珍貴的東西喔?哇……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才好呢?光是道歉也不夠,但是我又沒有可以替代的東西……」

  托亞仔細地看著碎片,幾乎快要哭出來。

  愛德華對西瓦投射過來、好想說著「請幫助他」的視線,點頭回應,拍拍托亞的肩膀。

  「只要老實告訴對方你的歉意就好了。碧玉是位心胸寬大的淑女,她一定會瞭解的。」

  「唔~」

  「而且,這是她借給你當作驅魔守護符的墜鏈不是嗎?如果她知道這條墜鏈解救了你的危機,一定會很滿足的。」

  「可是,光是道歉不太夠吧。」

  愛德華用食指頂著下巴,對還是不肯罷休的托亞裝模作樣地說:

  「……說的也是。的確,光有道歉的語言或許不夠。女性是既心胸寬大,又貪心的生物。」

  「什麼?該做什麼好?快告訴我!」

  「嗯……說到應該送給女性的東西呢……」

  愛德華彎下上身,在托亞耳邊說了些什麼。

  「……原來如此!我好像懂了。謝謝喔,愛德華!我出去一下!」

  不一會兒臉上就散發出光輝的托亞,當場轉過身子,快速跑出房間。

  「呵呵……希望會順利。」

  愛德華一邊聽著跑下樓梯的輕快腳步聲,臉上浮現惡作劇的笑容……

  三十分鐘之後。

  托亞將某樣東西藏在身後的手上,緊張地敲響三樓的門。

  「……來了。哎呀,是你這個可愛的孩子啊。你平安回來了呀?」

  在輕薄可透的睡衣外只套了件披肩就來開門,姿態撩人的碧玉仍是滿臉睡意。

  大概昨天晚上又和誰喝到天亮吧?

  「托、托、托妳的福。」

  托亞雖然不知道該把視線落在何處,但是他的年紀讓他不由得注視著胸口,還因為那過於刺激的景象滿臉通紅的低下頭。

  「那個……這次很抱歉,你借給我當作守護符的墜鏈碎掉了。」

  「是~喔?」

  「那是……很貴的石頭吧?那個,我完全不知道。」

  碧玉無視少年語無倫次的道歉以及辯解,用修長的手指撥起少年的瀏海。光是這樣的動作,就讓空氣中彌瞞著神秘的甘甜香味。

  「哇、啊、唔……咦?」

  碧玉燦爛地對托亞困惑且通紅的臉蛋笑著說:

  「額頭上的影子消失了。那個墜鏈有發揮作用吧?」

  托亞點頭回應:

  「它救了我。如果沒有它,我就慘了。」

  碧玉聽後,滿足的點頭。

  「那就好。驅魔的物品,在緊急時能代替本人碎裂才具有價值喔。你沒事的話,那可愛的愛德華小少爺也會幸福吧……別在意了。呼哈……掰囉。」

  碧玉滿臉睡意地打了個呵欠,打算回房休息。不過,背後的托亞下定決心般提高聲音說:

  「我實在沒有辦法償還那條墜鏈……所以……那個……這個給你!」

  「?」

  碧玉轉身一看。擺在面前的東西,讓她訝異的張大了她那對和翡翠同色的翠綠眼睛。

  那是一把水仙花束。是大約二十支、用報紙包起來的簡單花束。大概是在街角買的吧。

  「雖然不知道妳喜不喜歡,不過真的很香喔!那個……愛德華說要送東西給女性就得送花,所以要我送花給妳,我……」

  「……哎呀。」

  托亞僵硬地站在原地,緊張得繃緊了臉,並筆直的將花束舉在碧玉面前。碧玉看到少年的稚嫩態度,露出她鮮少有的害羞笑容。

  早就習慣了贊助者們贈予豪華禮物的她,大概從來沒有接受過這樣儉樸、而且包含著誠意的禮物吧?

  「……你第一次送女性花?」

  托亞忍住丟臉得想要立刻逃跑的心情點了點頭。碧玉輕輕接下花束,用力聞了水仙花的清淡花香。

  「就如同愛德華小少爺說的一樣,沒有女性收到花不開心的……不過……」

  話說到一半,碧玉鮮紅的嘴唇浮現妖艷的笑容。她用指尖抬起托亞細小的下巴,接著……

  啾!

  托亞耳邊聽到清脆的聲響、以及搔癢臉頰後漸漸遠離的頭髮觸感,讓他發覺碧玉親了自己的臉頰。

  這回他的臉和眼睛真的噴火了。

  「啊……啊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下次記得配上美味的甜點或美酒喔,我會親這裡答謝你的。掰掰囉,可愛的孩子。」

  碧玉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已經無法言語的托亞嘴唇,抱著花束進入房間。

  「唔……哇啊啊啊……」

  托亞在啪一聲關上的門前,有如沒了半條魂一樣呆呆的杵著……

  「太好了,好像很順利呢。」

  在樓梯下面偷窺兩人樣子的西瓦,鬆了一口氣地輕聲對身旁的愛德華說道。愛德華也滿足的點頭稱是。

  「說的也是……不過,我好像搞錯順序了呢。」

  「啊?送花不是正確的嗎?我認為是很棒的禮物呀?」

  「不,送花是很好……」

  愛德華托起下巴,若有所指地斜眼看著西瓦。

  「那麼有哪裡不對嗎?」

  「這個忠告不應該先告訴托亞,而是先告訴你才對。」

  「……!」

  「算了,現在說也不遲。要不要學學托亞,送馬紹爾小姐花啊?不過,我覺得你要準備更漂亮整齊的花束比較好。」

  「不、不、不用管我的事!您怎麼每次都這樣……您好好想一想,我比您大了九歲……」

  開始滔滔不絕說教的守護者,臉紅的程度實在不輸給托亞。愛德華看到這古怪的景象,禁不住笑了出來……



後記


  大家好,或者該說很開心和大家再次見面。我是椹野道流。

  因為有大家的支持,我才能這麼快將《貴族偵探》第二輯呈現在大家面前。收到許多寫著發自內心感想的信件,真的讓我很開心。

  不論何時,要開始一個新系列時,內心都會很緊張。等創造出來的角色被插畫家賦予身體,受到讀者們喜愛並開始活躍後,我才能鬆一口氣。

  在放鬆的同時,我也會以「今後要更加努力!」的態度提振精神面對將來。

  拜讀了大家的感想後,說喜歡管家、或者喜歡守護者的人較多。看來西瓦的人氣最旺。

  老師筆下的西瓦溫柔又帶點神秘,真的很棒呢。其實我也很喜歡他。

  最喜歡照顧人的大哥哥西瓦從這一集開始,照顧的對象變成愛德華和托亞兩人,因此十分愉快。至於說他和公寓女主人海麗葉之間淡淡的戀情將會如何發展呢……請大家持續關注。

  這次,除了海麗葉公寓裡的房客們,以及不知道為什麼還存在的愛鬧事刑警凱文.普萊斯以外……還有新角色克萊門斯.麥克弗森登場。

  為了體諒還沒有閱讀本集內容的讀者,我在這裡先不提及他和愛德華之間的關係。不過,今後的確會讓他加入主要登場人物的陣容。

  一開始和責任編輯討論它的雛形時……責任編輯說:「又帥又有唯美感的……○井先生!」

  ○井先生?

  就是那個在「大搜○線」出場,總是皺著眉頭、頂著油頭髮型、很古板的○井?

  我腦中不由得浮現外形古板、拿著手杖施展魔法的男孩。這實在很難讓我和唯美兩字聯想在一起耶……

  無可奈何之下,只好乾脆地捨棄○井先生,嘗試將我心中的影像化作形體。不、不知道大家認為如何呢?

  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今後會如何與愛德華他們扯上關係?這一切都會慢慢明朗。敬請大家期待!

  如果各位願意,請告訴我感想。

  還有,如果我收到「我想要多多瞭解這個角色」的要求,我可能會開心地立刻增加該角色的登場篇幅喔。

  最後,這次也要感謝兩位幫助我的人--

  負責插畫的老師。

  這部作品真的、真的有幾個角色,在我看了老師的插畫以後,審視不僅稍稍調整了一下性格。謝謝老師畫了這麼多美麗的圖畫!我也十分期待老師的作品。

  責任編輯小林。這次也幫了沒有天分的我想了作品標題,十分感謝!就算是自己想出來會覺得很丟臉的詞語,只要有人願意告訴我,我就會開心地採納。(笑)

  此外,我想在不久的將來就可以看到下一集。在那之前,請大家保重身體。

  椹野道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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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駁青壁刻史遷,丹青揮灑義嶙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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