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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7371340 發表於 2014-3-8 05:02 PM

騎豬南下 -【無上仙魔】《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5-11-16 10:27 AM 編輯

【書名】:無上仙魔

【作者】:騎豬南下

【內容簡介】:

  寂滅之後,修行文明掀開全新的一頁。

  天才輩出,仙魔梟雄蠢蠢欲動,強大的仙職層出不窮。為證道無上,人間仙朝、陰川荒城、九天仙庭,妖魔教宮、十大仙職流派……各路勢力糾纏在一起,九天界陷入爭鬥。

  偏遠域界,唐國少年羅川,原是次府庶子,遭人陷害之際,得到被絕世魔君看走眼的上古奇功。

  「人體有大藥,可以成大道,九死求一生,九轉無上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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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7371340 發表於 2014-3-8 05:08 PM

本帖最後由 a7371340 於 2014-3-8 05:30 PM 編輯

第一章 九龍君


  深秋過後,很快迎來第一場大雪。漫天鵝毛飛,紛紛揚揚,淹沒了白玉京。

  孩童們穿著厚厚的棉襖,包裹嚴實,奔跑在冰面上追逐打鬧。連寬廣的胭脂江都結成冰河,這一場大雪帶來的寒氣之重,更勝往年。為防雪災,唐國君臣不惜重金,派出百駟之乘,一路煙塵掠過上百州縣,從孤月山請來仙家,在白玉京開壇施法,為數千里江山的百姓祈福。

  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卻讓舉國上下、朝野內外都陷入沸騰。

  孤月山來的仙家在施法祭天後並未離開,宣稱要在白玉京招收傳人。

  那可是仙家,呼風喚雨,點石成金,與天齊壽的仙家!若能成為仙家的弟子,不僅能夠光宗耀祖,還可以大大提升家族在唐國的地位,可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好事者將有望獲得仙家垂青的世家弟子逐一列舉,依照實力和名望排定名次,後有璞玉榜。

......

  白玉京,羅家次府。

  北風呼嘯,飛雪在庭院中打轉,月華似水傾瀉入青雲廳。

  終於,上首的老者緩緩睜開眼,眼中虛電隱動,陡然一聲怒喝:“孽障!真是孽障!我次府一脈的臉全被這個小畜生丟光了!”

  他這一喝竟使廳外堆積數日的冰雪硬生生退後三尺,“嗞”的一聲,佔據大半片庭院的堅冰融成沸水,化作絲絲白氣,升入夜空。

  大廳下首右側的中年人臉色微變,三角眼中閃過忌憚,隨後走出,朝老者拱手一拜,呵呵笑道:“府主的功力深不可測,已不輸家主,問鼎散人境指日可待,晚輩欽佩。”

  中年人邊說邊向廳中踱步,目光牢牢鎖定廳中生死不知的少年。少年人姓羅名川,今年十五歲,今日之前還只是羅家次府一個個默默無聞的庶子。

  “主府與次府向來同氣連枝,關係和睦,卻險被羅川這個小畜生壞了。晚輩這便將小畜生帶回主府,聽候家主發落。”

  青雲廳占地廣大,從一側到廳中少說要走二十步,卻被中年人三步邁過。他出手又快又狠,五指間閃過一圈金烏般的虛影,猛地抓向少年的脊柱!

  恰在這時,羅川悠悠醒轉,抬頭便看到那道裹挾巨力而來的爪影。

  羅川想要翻身躲開,卻發現動彈不得,方才想起自己被人打傷,淪為階下囚。打傷他的,正是眼前出手行兇之人。

  此人名叫龐關,是主府三公子的門客,在白玉京人送外號天玄手,小空靈境的修為,躋身准一流高手之列。

  所謂門客,說白了就是高級混飯。

  可若換做羅三公子的門客,則大大不同。羅家三公子為人和善,素有好德愛才之名,更是天賦異稟,二十歲便已突破大空靈境,進入一流高手的行列,在璞玉榜上穩居前三。龐關作為他的門客,身份自然非比尋常。

  羅川雖為羅家子,卻是次府的旁支庶子,實際地位比起一門客尚有所不如。

  需知,脊柱乃人體氣血往來之根本,一旦壞損,陽氣盡毀,再無緣丹道武學之路。而羅川已身受重傷,若再斷了氣血運行的根本,就算不當場暴斃,也撐不過今夜三更。

  這惡賊,分明是想置我於死地!

  羅川昂起頭,眼中的迷茫一掃而空,雙目赤紅,面龐猙獰。他被真氣封穴,口不能言,身不能躲,只能用吃人的目光死死盯著龐關。

  上首的老者眼裡閃過輕詫,似沒想到一庶子能有如此狠勁。

  從大廳左側傳來女子的嬌喝聲:“且慢。”

  龐關面色陰狠,非但沒有停下,手底烏光更盛。

  一道紫色流光快如閃電,從大廳左側射來。龐關臉上浮出遺憾,他的身體化作一團異火,躲過紫色流光,飄飄然向後飛去,落地後現回原形。

  七法遁術!

  放在平日,羅川定會驚歎,可今日生死攸關,他哪有心情關注其它。

  流光在羅川身前停落,化作一個高挑美婦人。

  羅川認得她,此女名叫羅敷,是羅家次府三少主之一。從輩份上來講,羅川還得叫一聲姑姑。

  “羅少主,你這是何意?事到如今,還想維護這個畜生?”龐關三角眼中閃過陰霾,毒蛇般的目光狠狠剜向羅敷豐滿挺拔的雙峰,冷哼道。

  “羅川再怎麼說,也是我羅家人,何時輪到你一小小的門客畜生來畜生去。更何況,這話從你龐關口裡說出,怕是沒有資格。”美婦人淡淡說道。

  龐關呵呵一笑:“龐某確曾有過一段不光彩的歷史,可在三公子教誨下,早已改過自新。而這羅川,當真卑鄙無恥,罪大惡極!他的所作所為,就連龐某也看不下去了!”

  說著,龐關轉向上首老者:“羅川猥褻長嫂,證據確鑿,當廢其修為,帶回主府發落!這是家主的原話。我家公子忙於操辦老太君的壽宴,遂命晚輩前來拿人。還望府主......”

  龐關沒說完便被打斷。

  “羅川,真有此事?”老者一揮手,隔空解開羅川的封穴,面無表情問道。

  青雲廳右側,次府老人們將目光投向羅川。若非出了這檔子事,他們尚且不知寄生蟲般的庶子裡,還有羅川這麼一個異類。

  堂下少年不屈的眼神,面對七法遁術時冷靜的表現,著實讓他們眼前一亮,心中暗道好大的膽子。

  想到羅川的所作所為,他們倒也釋然。

  在禮法森嚴的大唐國,無視倫理綱常,猥褻長嫂,這可不是一般人敢做的!

  更何況,次府本就低主府一頭。龐關口中的“長嫂”,是羅家主府赫赫有名的少夫人,名動白玉京,身份尊貴,非同小可。

  羅川猥褻長嫂被三公子當場抓獲,闖下潑天大禍,若是傳揚出去,非得遺臭萬年不可。

  “真有此事?”次府府主加重語氣,再度問道。

  平白無故遭人誣陷,又被打成重傷,羅川早積了一肚子火,只等講出一切還自己清白!

  “我......”羅川正要澄清,耳邊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

  “你若否認,定會被交出去,一旦到了主府,你必活不過今夜。你若默認,府主反而會保下你,至少保你過今夜。是生是死,就在你一念之間。”

  那個聲音近在咫尺,就好像有個人,趴在羅川耳邊說話。

  羅川先是一怔,隨後心頭狂跳。若沒這人提點,他恐怕尚無法明白接下來回答的重要性。

  是誰在提醒我?羅川偷偷掃視左右。

  “想知道本君在哪,閉上眼。”那人似乎猜到了羅川的心思,說道。

  聞言,羅川心中疑惑,卻還是閉上眼睛。

  下一刻,十五歲的少年身軀一晃,猛地睜開眼,眼裡流露出見鬼一般的神情。

  定了定神,羅川再度閉眼。

  人影又一次出現,並非幻覺。

  “沒錯,本君在你腦中。”那人開口道。

  羅川心中生出一絲涼意。

  就在這功夫,耳邊響起嬌喝:“你小子發什麼愣!幹了就幹了,沒幹就沒幹,有什麼好想的。”

  羅川抬起頭,只見羅敷俏臉冰寒,眼神中隱透著不同尋常的意味。

  目光掠過羅敷,羅川瞄向次府眾人,只見他們個個面露玩味,目光耐人尋味。再看向年邁的府主,只見他雖然面色陰沉,似藏怒火,可手中的兩隻鐵核桃滴溜溜的轉動著,平穩有力,顯出古井不波的內心。

  羅川隱隱明白了什麼。

  “你不要問為什麼。總之,不要承認,也不要否認,只需死不開口。本君向你保證,那府主定會保下你。你只有先保住性命,才有機會沉冤昭雪,報今日之辱。”那人又道,語氣篤定。

  腦中閃過數個念頭,羅川拳頭捏緊又放開。

  罷了,就賭這一次!

  廳中鴉雀無聲,氣氛略顯肅殺。

  次府府主深深看向羅川,形如實質的目光籠罩下,羅川倔強的抬起頭,閉緊嘴巴。

  許久,老人轉向龐關:“這件事,等老太君的壽宴過了再說。你回吧,家主那,自有老夫去說項。”

  羅川暗舒口氣,緊繃著的心弦一松,然而府主緊接著的一句話卻讓他如墜冰窟。

  “羅敷,廢了他的氣丹,關入後院。”

……

  大雪堆滿烏黑的窗櫺,呼嘯的北風捅破窗戶紙,沿著縫隙溜進,吹滅牆角火堆,屋裡冷得和外頭沒什麼兩樣。

  “進去!”

  皂衣內衛將羅川推入小屋。

  羅川踉蹌了兩步,回頭瞪向那內衛。

  “怎麼,還當自己是少爺?認命吧。”身材臃腫的中年內衛也不怯,冷笑兩聲,拍拍屁股離去。

  另一名年輕的內衛就比羅川大上兩三歲,眉目清秀,皮膚黝黑。他複雜的看了眼羅川,鎖上門。

  坐倒在石榻,羅川瞪大雙眼望著屋頂。

  他雖僥倖躲過一劫,卻被廢了氣丹,五年所修的功力化為烏有。他只是個微不足道的次府庶子,自幼沒了父母,毫無依仗。現如今,連內衛都敢給他臉色看,情形之糟糕可想而知。

  龐關!羅江!

  羅川的眼裡掠過恨意,他之所以落到今日地步,可謂受了無妄之災。那個陷害污蔑他的人名叫羅江,正是高高在上的主府三公子。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你可知道,你們白玉京的名稱由來,全在這首詩裡。”

  陌生的聲音又一次響起,有些不合時宜。

  羅川怔了怔,心中不由燃起一絲希望:“你是何人?”

  那個聲音沉默片刻,似在斟酌:“你可以叫我九龍君。”

  九龍君?

  羅川努力回憶,許久他放棄了。這個名字非但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並且還十分古怪拗口,不像是唐人的稱謂。

  他怎麼會出現在我腦中?他要做什麼?

  “到此刻還能保持冷靜。你的膽子,果然夠大。”

  那人語氣平和,聲音溫醇,如沐春風,使人不知覺的生出好感:“本君於你並無惡意。非但沒有惡意,本君還有薄禮相送。”

  嗯?他能聽見我的想法!

  閉上眼,羅川又看到了那人。

  那是個穿著灰色龍紋鶴羽氅的男子,身形高拔,面容古樸,從相貌上看只有三四十歲,可雙鬢已然斑白,眸瞳中透著看破世情的滄桑和智慧。他的氣質更是難以言喻,不看則以,一看之下,竟如萬仞雄山,巍峨蒼勁,讓人無限仰望。

  猛然間,一個念頭生出,羅川心跳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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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7371340 發表於 2014-3-8 05:13 PM

本帖最後由 a7371340 於 2014-3-8 05:30 PM 編輯

第二章 魔君奪舍


     “你就是孤月山來的仙家?”羅川滿懷期待問道。

  白玉京的少年人們都卯足勁,等待仙家選拔開始,羅川也不例外。可他只是羅家旁支子弟,無權無勢,天賦普通,羅家的丹道武學剛剛入門。

  羅川心裡清楚得很,這等好事幾乎不可能落在他頭上,即便如此,他內心深處仍存著一絲期盼。

   “不是。”

  九龍君面無表情道。

  聽到“仙家”二字,他嘴角冷冷翹起,尚未形成弧度便已收回,似乎連不屑都懶得為之。

  聞言,羅川略微失望,片刻恢復如常。他早已習慣,這樣的好事從來都只屬於大府的正宗嫡系子們。像他這種出身次府旁支的庶子,實際地位只比內衛高上些許,除非天賦異稟,否則難受重視。

   “不過,仙家能給你的,本君同樣能給你。”九龍君的聲音飄來。

  羅川沒有說話,面露不信。

  九龍君眼中忽閃過一絲輕蔑,那是一種高高在上,如鷹對蟻的輕蔑。區區築基大圓滿,彈指可滅的存在,在這些無知愚蠢的凡人眼中竟成了仙家,還拿來和他相提並論,真是莫大諷刺!

  放在從前,依他的性格,絕對是罪無可恕!

   “本君向來一言九鼎。仙家能給你的,不外乎是力量、元壽以及榮華。本君同樣能給你,還能給你更多。到那時,無論是執掌一族的世家家主,身系江山百姓的君王,還是所謂的仙家,都會匍匐在你腳底。”

  九龍君的聲音裡透著濃濃的誘惑,力量和權利,對於一個身陷絕境卻沒放棄希望的少年,是何等的誘惑。

  漫長的沉默。

  過了許久,羅川的聲音穩穩響起。

  “無功不受祿。你為何要幫我?”

  九龍君暗暗驚訝。

  少年眼下的處境無比兇險,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任何幫助對他而言都是救命的稻草。這種情況下他還能保持警覺,不受誘惑,心性之堅韌遠在自己預料之上。

  原以為這少年只是膽大,不想心思還很縝密。

  “不怕告訴你,本君被小人陷害,肉身已毀,你所看到的,只是本君的一絲神念。”

   “眼下本君亟需溫養神念,再度凝聚成神魂。神念出自念海,溫養神念最好的地方莫過於念海。本君流落於此,與你有緣,欲借念海一用。”

  羅川靜靜聽著,神念、念海這些詞他還是第一次聽說,新鮮好奇之餘,又隱約覺得哪裡不對。

  九龍君不給羅川深思的機會,繼續道:“本君不會虧待你。你若願意將念海借於本君,本君承諾,不,本君會同你簽下契約,三年內,必讓你成為白玉京第一人。當然,渡過眼下的危機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聞言,羅川愈發沉默。

  眼見獵物徘徊在陷阱邊緣,始終沒有掉落,九龍君眼中掠過一道戾氣,語氣漸冷:“當斷不斷,其必自亂。逆天改命的機會就在眼前,你若不抓住,必會後悔!”

   “你若願同我簽訂契約,不但能輕易化解眼下危局,還能成為人上人,仙中仙。”

   “人無再少年,這樣的機會能有幾次?”

  “你就甘心一輩子這樣?”

  羅川身軀一震,明顯是被打動。

  獵物即將掉落陷阱,九龍君嘴角微揚。他只剩下一道神念,並且十分虛弱,隨時有可能消散於天地間。他說要借助羅川的念海溫養只是託辭,事實上,他從頭到尾只有一個打算,那便是奪舍羅川,霸佔其肉身!

  九龍君觀察許久,發現他意外進入的這具身體主人意志堅韌,遠超同齡少年。以他現在的虛弱狀態,強行奪舍,未必成功。可若能蠱惑羅川開放念海,毫無防備的接受他,他就能一蹴而就吞噬羅川的魂魄,佔據肉身。

  “我已被廢了氣丹,你又如何讓我相信你。”羅川終於說話了。

  九龍君眼中閃過厭惡和怒火,他有種快要吐血的感覺。他沒想到羅川這麼難纏,也就一開始有過驚訝,越往後,他越鎮定,此刻竟還談起條件來。

  “閉上眼,意念升於眉心。”九龍君忍住心中惡氣,他是九天界有數的強者,歷經多少大風大浪,也不怕羅川一區區少年能翻出手掌心。

  羅川閉上眼,依言而做,全部的念想都集中於兩眉之間。

  下一刻,羅川眉心滾燙,仿佛有團烈火熊熊燃燒,忍不住大叫一聲。

  詭異的事發生了。

  從羅川的眉心裂開一條細縫,白色的融光從那道細縫中射出,直向遠方。

  羅川看到了羅家次府門口的兩樽青銅獅子,看到了皚皚白雪的西坊龍泉街,看到了白玉京的北郊......目光繼續向前飛,飛出了白玉京,也不知掠過多少土地,直到一座巍峨華美的宮殿,羅川看到了一個芙蓉出水般的美麗少女。

  少女躺在熱氣蒸騰的玉池中,周圍站著四名宮女。霧氣氤氳,天鵝般的長頸,羊脂凝玉般的肌膚,修長光滑的大腿,胸前一雙起伏飽滿的玉兔,包括玉女峰上那顆粉色的奇怪印記,全都清晰無遺的出現在羅川視野裡。

  一會兒功夫,少女就要坐起,羅川心跳加快,眼見一雙玉兔即將露出真面目時,耳邊響起九龍君不合時宜的聲音:“可滿意?”

  畫面消失,羅川睜開眼睛,稍覺遺憾。

  “這是一目觀天之法,當你修為到達一定境界,便可打開天眼,遙望天地。當然,我只是讓你提前感受一番,並沒真正幫你打開天眼。”

   “這等本事,比那所謂仙家如何?”

  “哼,上道九千九,你所修的氣丹只是下下道。氣丹沒了,反而是天大的好事。”

  “少年人,你還在猶豫什麼。一旦錯過,再無機會。”

  羅川握緊拳頭,那絲不對勁的感覺雖然還在,可他已經無所謂了。事到如今,他也沒有什麼可失去。

   “行。”羅川閉上眼睛。

  一絲微笑從九龍君嘴角浮起,逐漸擴散,佈滿面頰。

  “放鬆心意,用意念將我從彼岸接引過來。我們簽訂契約。”九龍君指著腳下對羅川道。

  羅川定睛望去,就見九龍君與他之間竟隔著一道深不見底、無邊無際的鴻溝,而他所在之地,則是一片汪洋。

  這應該就是我的念海了。

  羅川心中道,意念向九龍君探去。

  鴻溝向兩邊分開,出現一條水道,九龍君腳踩水道,越過鴻溝,向羅川走來。

  注視著羅川,九龍君的臉上露出輕鬆和寫意,只要讓他到達念海,他便有十成把握吞噬羅川的魂念。

  不祥的預感再一次從羅川心底生出。

  忽然這時,微風蕩來,風影如畫,羅川看到了一幅幅零碎殘缺的畫面,像是過往的回憶。

  畫面中,白髮男子正從血海屍山中走出,他的身後堆滿白骨,以及殘破的城池。白髮男子抬起頭,正是九龍君,可他臉上的陰鷙和狠辣,和羅川之前看到的九龍君判若兩人。

  瞬間,羅川心跳躥到嗓子眼!

  飛快抬起頭,羅川看見了一臉笑容的九龍君。他的笑中透著陰寒,眼神冷漠,再沒有之前的溫和。

  “啪!”

  最後一步,九龍君邁過鴻溝,站上念海。

  羅川臉色愈發難看,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上當了。

  “哈哈哈......難纏的小鬼頭,任你心志堅毅如鐵,也難逃本君之手!”

   “可惜啊可惜,你的心性的確適合修行我道,堅韌不惑,為我道本性,換做從前,本君或許還會網開一面。”

  “人無再少年,少年多風流,嘖嘖,本君突然懷念少年人的滋味了。你的人生,本君收下了,你未得的一切本君都會替你得到,包括你那個傾城傾國的長嫂。既然所有人都認為是你侮辱了她,本君便順水推舟了......哈哈哈!”

  “從此以後,羅川這個名字將會成為全唐國男人嫉妒的對象。”

  囂張的大笑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股讓羅川靈魂顫慄的力量,像是一座噴發的火山,又像一張露出獠牙的血盆大口,即將把他吞沒。

 感覺著自己被怪力吞沒,即將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羅川這才發現,他內心之中是多麼不舍和不甘。

  不舍他尚未開始便已結束的少年歲月。

  不甘他的人生從平庸開始,再以平庸結束。

  我就這麼死了,有誰會知道,有誰會在乎?沒有人會知道,也沒有人會在乎......百年之後,人們只會知道有一個叫羅川的畜生,喪盡天良,褻瀆長嫂。

  誰也不知道,真正的羅川,早在十五歲那年就已死去。

   “不!”

  羅川怒吼一聲。

  他的意識早已模糊,卻不知哪來的力量,一時間竟掙脫了那股怪力的束縛。

  正是這一瞬,保住了他最後一點意識!

  一道白光從“天”而降,化作插翅巨蛟目**光,猙獰咆哮,撲向九龍君。

   “什麼!”

  九龍君一怔,隨後牙齒咯吱咯吱作響,臉上浮起難以置信之色:“怎麼可能!這小鬼身上怎麼會有天辰的玄紋護符!他記憶裡分明沒有!”

  “普世聖賢都殺不死本君!不想竟折在這麼一個不懂修行的世俗小鬼手中!”

  “時也!命也!”

  九龍君雖是大奸大惡之輩,可也是天地間一等一的梟雄,萬古無雙的人物,拿得起放得下,面對隕落倒也從容。

  若在他全盛時期,一萬張這樣的玄紋護符也抵不過他一彈指之力,可現如今他只剩下一縷神念,根本無力回天。

  目光落向念海上搖搖欲墜的羅川,九龍君心頭一動,眼中忽閃過狂熱之色。

  “還沒有結束!本君還沒有敗!小小年紀便有堅韌不惑的心志,大難而不死的運數,配上我道三千妙法......哈哈哈,妙哉妙哉,只要不死,早晚一天你會被他們發現。”

  長笑三聲,九龍君抱住從天而降的白蛟,奮力一吼,縱身躍入念海。

  仿佛落入沸水的雪花,眨眼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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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7371340 發表於 2014-3-8 05:23 PM

本帖最後由 a7371340 於 2014-3-8 05:30 PM 編輯

第三章 丹道六境


     “叮!”

    銅幣從羅川脖子上掉落,裂成兩片。它的正面寫著“辰”字,反面則是一圈複雜的紋路。

    指尖觸摸上銅幣,餘熱仍在。羅川瞪大雙眼,微微愣神。

    正是這枚銅幣在最後時刻救了他。

    “天辰部洲……”

    目光移向銅幣正面的“辰”字,羅川腦海中流淌過一段陌生的記憶,記憶來自九龍君:天辰部洲,傳說是周天星辰第一次隕落後,沉積滄海之尾,歷經十萬年堆積而成的無盡洲陸。

    它是九天界之中最神奇的一塊土地,靈氣充裕,得天獨厚,億萬年不曾有過絲毫虧損。它的地域之廣闊,普通人快馬加鞭走上幾世也無法走完一半。

    在天辰部洲廣袤無垠的土地上,修行宗門林立,所修大道法門何止萬數,或占靈山福地,或霸大澤古淵,也有修行者入朝為官,服食人間天子之氣以供修行。

    閉上眼睛,羅川心臟“砰砰”跳了起來。

    他看見一隻只仙鶴從群峰間飛過,小鶴坐人,巨鶴背山。鶴背山巔有涼亭,亭中有兩名白衣男子對飲高歌,風流瀟灑,像極了仙人。他們隨手一揮,散發出萬丈劍氣,如柱如龍,仿佛能擊破蒼穹;

    又見一條藍鰭龍尾的大魚疾游於海面上,在它前方不遠有一座沿海城池,大魚忽然躍起,張開大口,黑風滾滾,數以百萬的兵卒魚貫而出,殺向毫無防備的城池。而在大魚上空,手持銀鞭的牧魚仙客一邊禦劍飛行,一邊清點報酬;

    一品王朝京城,正逢小公主的壽辰。千丈宮閣,玉樹華庭,仙門道派紛紛前來慶賀,忽有一頭紅毛巨猿騎著金睛異獸,從天而降。眾道人大聲喝斥,卻見巨 猿從懷中掏出一隻玉碗,碗中是一輪明月,月裡有九九八十一名青衫童子跳舞。那些童子相貌奇異,或哭或笑,竟是虎豹豺狼所化。小公主將碗捧在懷中咯咯直笑, 帝王龍顏大悅,當場封巨猿為清水河君......

    ……

    “仙家……這才是真正的仙家!”

    羅川心中湧起震撼和激動,這些畫面無一例外來自九龍君的記憶。羅川終於知道,為何他說起孤月山的仙家時,九龍君不屑一顧。

    和天辰部洲上那些動輒上萬年歷史的仙朝相比,千年唐國就好像小孩鬧著玩兒。天辰大洲隨便一個大宗派的外門道府都養天鶴三千,各職修士近萬,唐國周圍的“仙家”哪能比上。

    漸漸的,羅川平靜下來。

    他雖被囚禁後院密室,處境堪憂,可他的臉上並沒有太多沮喪,相反他顯得十分平靜。

    就連羅川自己也沒發現,吸收了九龍君的記憶後,隨著眼界飛速提升,他的心態也不自覺的產生一絲微妙變化。

    將銅幣裹好,貼身存放,從始至終,羅川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說起來,這枚銅幣也算頗有來歷。

    六歲那年,那個男人將銅幣串好,給羅川戴上,千叮萬囑別讓銅幣離身。做完這一切,那個男人離開了白玉京,從此再沒有消息。那個男人是羅川的爹爹,羅川依稀記得,那個男人在家族中的身份是一個行商。

    從這枚偽裝成銅幣的玄紋護符來看,爹爹的身份遠沒有那麼簡單,這其中或許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羅川卻沒有深想。

    足足九年時間,他都是一個人。侯門深似海,府裡的勾心鬥角數不勝數,更有性命之險。一個無權無勢、無依無靠的旁支庶子,從六歲起,如履薄冰的生活在弱肉強食的世家最底層,其中的辛酸和屈辱只有他自己清楚。

    榮辱生死,全憑自己!

    從前如此,往後也是如此。

    “逆天改命的機會......九龍君那傢伙,也不算大口氣。”

    九龍君記憶中的修行功法包羅萬象,各種奇門異術都有涉獵,羅川瞠目結舌,歎為觀止。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羅川此時深有體會。

    “呲啦”一聲,鐵窗拉開,裝有食盒和湯水的竹籃順著牆頭滑落。隨著竹籃一同進入密室的還有並不刺眼的陽光,不知不覺間,已到第二天清晨。

    “川、川公子,先喝、喝點湯、湯水,暖暖肚。”少年人的聲音從鐵窗外傳來。

    羅川心中一松,次府派人來給他送吃食,這代表事情尚有轉機,並沒他想像的那麼糟糕。

    卻在這時,尖酸刻薄的聲音響起,聲音像是昨晚那個胖內衛。

    “做什麼呢!竟敢偷偷給他送吃的,你不想活了?你忘了上面是怎麼說的?”

    “李、李哥,我……”

    “你個不要命的小結巴!你知不知道那個人做了什麼?他可是大白天的闖進主府少夫人的閨房,還好被三公子及時發現,否則白玉京第一美人在自己家被玷污,倫理綱常何在?傳出去,連你我都要抬不起頭!這種禽獸,你還要管他死活?”

    “我、我……”

    “一個區區旁支庶子,地位比我們內衛高不了多少,就算他沒犯事,又能有什麼作為?哼,要巴結投靠也要找三公子那樣的,才二十歲就已經突破大空靈境,璞玉榜前三,就算不被仙家選中,日後也會成為羅家家主。”

    “我、我、不、不是……”

    “算了吧,你就別在這個沒有前途的庶子身上下功夫了。實話告你,上頭本來就沒打算讓他活命。昨晚保住他,我看吶,十有八九是府主一時衝動。可如果繼續保他,難免要和主府起衝突。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餓死在這,一了百了,既不得罪主府,自己也保住面子。”

    “可、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老子警告你,你他娘的自己犯渾是你自己的事,別把老子牽連進去!他娘的!下不為例!走了,走了。”

    腳步聲遠去,羅川腦海中浮起昨晚關押他的那兩個內衛的身影。

    “原來是想要餓死我。”

    “怪了,我和那小結巴素不相識,為什麼要幫我?”

    “那個胖子倒是和九龍君想到一塊了。昨晚府主保下我,純粹是一時衝動,出口惡氣。堂堂府主不可能意氣用事,為了我得罪死主家。”

    “說到底,還是因為我沒有任何價值。若像羅江那樣,二十歲出頭便有大空靈境修為,躋身京城一流高手行列,就算和主家撕破臉皮也會保住我。”

    “大空靈境,聽起來很有氣勢,可也只是唐國的丹道武學。放在修行界裡,不過剛剛築基而已。”

    羅川的聲音低沉的有些過分,他從未像今天這樣渴望過力量。

    接收了九龍君的記憶後,被唐國上下視為國之根本的“丹道武學”落在羅川眼中,頓時變得淺顯。

    所謂丹道武學,就是憑藉內外丹藥打通小周天,在體內聚出氣丹。一般來說,氣丹越渾厚,功力也就越強。羅川在被廢除氣丹之前,剛剛修煉到小丹境,以他的資質一切順利,十年後有望突破到大丹境。

    唐國武道界,共分六個境界:小丹境、大丹境、小空靈境、大空靈境、半步散人境以及散人境。

    小丹境在力量、速度、反應上遠勝普通習武之人,在白玉京能算是三流好手。

    而到大丹境,已能擁有千斤臂力,疾走如飛,能修煉武技,可算二流高手。

    在大丹境之上,便是小空靈境,比如三公子的門客龐關。到了小空靈境,從氣丹中蘊生出真氣,不但擁有近五千斤的力量,肉掌開碑裂石,還能夠施展一些在世俗人眼中神乎其神的丹道武技,比如七法遁術,堪稱准一流高手。

    再往上,是大空靈境,三公子和次府的幾位少府主都是這個境界。到了大空靈境,真氣流轉周天經絡,擁有近萬斤的力量,高明武學順手拈來,頭腦清晰,半個月不吃不喝也不會有損身體。這類人物在唐國內並不多,皆是一流高手。

    接下來,是半步散人。羅家家主、次府府主都是這個境界。真氣盈滿周身秘穴,能夠出體傷人,擁有數萬斤的臂力,能騰空三十丈。這等人物,在唐國境內少之又少,滿打滿算不超過五十人,已能稱為頂級高手,力敵千人鐵騎。

    至於散人境,辟穀三年,壽命可達兩百歲。真氣凝實,橫掃千軍,獨當一國,真正的萬人敵,在世俗人眼裡已是陸地神仙一般的人物。

    在唐國,散人是衡量一個世家能否鼎盛不衰的標準。羅家之所以能在白玉京傲立百年,除了祖上功勳外,還因羅家中有散人坐鎮。這名散人早在五十年前便已名揚白玉京,為唐國八大國手之一,人送外號乾羅婆,正是羅家老太君。

    羅川卻已知道,從前被他當作神仙的散人境,功力不過相當於修行界裡的築基大圓滿,可因受限於丹道武學,無法更進一步。

    放在天辰部洲,築基大圓滿只算是剛剛踏上修行之路。

    因此,在真正的修行之路上,丹道武學算是繞了一個大大的彎路。

    現如今,對羅川而言,彎路已經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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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7371340 發表於 2014-3-8 05:24 PM

本帖最後由 a7371340 於 2014-3-8 06:17 PM 編輯

第四章 九死一生功!


    “不是吧?”

    就在羅川滿懷期待,準備直接築基時,接下來的打擊令他無比失望。

    九龍君記憶中的修行功法數不勝數,可絕大多數都是築基境之上的功法,在沒有達到築基大圓滿之前,無法修行。剩下的,寥寥幾門築基功法又都依仗外物,比如丹藥、法器、靈脈、封魔等等。

    “我就不信沒有一門適合我的築基功法!”

    羅川沒有放棄,閉目凝神,一頭紮進九辰君浩瀚如星空的功法記憶中。

    日升月落,轉眼兩天過去,這期間小結巴又偷偷跑來送食,和上次不同,他格外小心沒有再和羅川說話。

    羅川全心全意沉浸在九辰君的功法記憶中,除了少量清水外,一口飯也沒碰。他雖沒有找到適合的築基法門,可關於修行和力量的認知突飛猛進,對築基的領悟已然達到一個很高的層面。

    “這樣下去可不行。距離老太君的壽宴只剩一個多月,壽宴一過,羅江恐怕就要想起我了。”

    一想到那個陷害自己的三公子,羅川頓時充滿緊迫感。

    二十歲便修煉到大空靈境,羅家三公子絕對是萬里挑一的天才,這樣的天才即便出身武道界,也備受唐國仙家們青睞。白玉京裡有謠傳,孤月山來的仙家之所以沒有離去,是因看中了白玉京的幾名天才,羅江便是其中之一。

    無論自身力量還是權勢,羅家三公子都是白玉京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被這樣一個人盯上,凶多吉少。

    忽在這時,羅川腦海中閃過一段文字。

    這段文字也不知來自九龍君記憶的哪一個旮旯角落,仿佛憑空蹦出來。

    “人體有大藥,可以成大道。九死求一生,九轉無上法。”

    開頭二十字,毫無花巧。

    可越往下讀,羅川越是心驚膽寒。

    這篇築基功法有個奇怪的名字,叫做《九死一生功》,無論是理念還是築基方式,《九死一生功》都和別的功法大不一樣。

    不服氣、不吞丹、不養靈脈......它的法門粗看之下十分簡單,不值一提。可細細品味,卻駭然發現,這其中每一個字,每一段話,都暗藏世間至理,發人深省。

    《九死一生功》是九龍君在一次探險中意外所得,起初也頗感驚豔,找來一萬名天賦極佳的童子修煉,卻無一成功。九龍君只當是撿到了大寂滅之前的古董功法,棄於一旁。

    半個時辰後,羅川已將這篇築基功法爛熟於胸。

    這篇功法的宗旨在於,以死生之道,誘發人體自身的龐大潛能。在築基之初,不借助外物,不修習外道,不養煉精元,而只是將自己置於九死一生的絕境,九死為藥引,大藥成大道。

    人生有九類死境:饑、渴、寒、疲、虧、傷、病、絕、空。光從前六類來看,九死一生功無比吻合羅川眼下處境,簡直是為羅川量身訂造,讓羅川心動不已。

    可連九龍君這樣絕代天驕一般的人物都沒能成功,這《九死一生功》是否能修煉,著實難測。

    陽光從鐵窗外照進,羅川能感覺到時間正在一點一滴的流逝。

    羅川眼中流露出狠色。

    這是他僅有的機會,也是最後的機會。昨天已經賭贏一次,今日再賭上一次又何妨?

    排除雜念,羅川盤膝而坐,凝神靜氣。

    將近三天的時間,他都沒有進食,腹中空空,已是餓得不能再餓,符合“餓”字訣。

    接下來,他也不準備再飲水,以做到“渴”字訣。

    深吸口氣,羅川將衣服全部脫光,只留一條褲衩,凜冽寒氣襲來,羅川打了個冷顫,沒過多久他的臉色已然變白,“寒”字訣開始奏效。

    三天沒合眼,羅川全憑一股精神強撐著,早已疲憊不堪,卻應證了“疲”字訣。

    待到“虧”字訣時......羅川忽然睜開眼,面露驚疑,當內息運轉到下丹田時,他竟又感覺到了氣丹的存在。

    原來那日羅敷並沒有完全廢了我的氣丹,她悄悄給我留下一絲難以察覺的氣丹......次府唯一的女少主,她為何要這麼做?

    羅川沒有繼續往下想,若沒有九龍君的記憶,羅川此刻定會欣喜若狂。現如今,這氣丹對羅川而言只是累贅。

    猛地一用力,羅川運轉內息,強行震散了氣丹!

    從羅川十歲那年得到第一部丹道秘笈算起,五年的功力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徹底化為烏有。強烈的虛弱感席捲而來,羅川只覺渾身無力,有種體內的精華全部被抽空的感覺,這是“虧”字訣。

    再加上羅川三天前被三公子的走狗龐關打傷內臟,尚未痊癒所帶來的“傷”字訣。

    至此,《九死一生功》的前六訣,羅川悉數完成。只差病、絕、空三訣。

    接下來,便是按照功法修煉,經歷一個由死到生的過程,尋求體內大藥,誘發出無與倫比的人類潛能。

    午後的陽光下,羅川眼觀鼻,鼻觀心,一邊默念法訣,一邊按照行功路線運轉內息,不多久開始入定。

    第一天,羅川四肢酸脹,頭腦昏沉,身體因寒氣變得僵硬,骨頭似要凍裂。饑餓感一陣陣的襲來,羅川氣若遊絲,只憑一口內息苦苦支撐。這第一天,已經是極其難熬。

    第二天,羅川的身體依舊僵硬,四肢酸痛,可胸膛卻滾燙,有種烈火燒心的感覺。到了第二天夜晚,從他周身的毛孔散發出惡臭。羅川有種快要死的感覺,仿佛鬼門關就在眼前。

    第三天,羅川的身體四肢已經麻木,滿臉爛瘡,心口的灼燒感覺向下移走,到達腹部丹田。他周身的皮膚像是被狠狠搓過,紅斑遍佈。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疼痛難耐,再無一絲力氣,換做任何一人恐怕都會放棄。羅川咬破舌尖,苦苦堅持著。

    第四天,羅川生了一場大病。他全身浮腫,面色蠟黃,頭髮乾枯欲裂。他按照《九死一生功》的行功路線運轉內息,每一個周天結束,都會有一個內臟受到牽引,像是火刀子刮骨,劇痛無比。事已至此,已無迴旋餘地,羅川氣若遊絲,苟延殘喘。

    好在他終於感應到了“病”字訣。

    第五天,到中午時又下起了雪,雪花從鐵柵欄縫裡飄進,落到羅川頭頂。羅川身體表面的浮腫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半個時辰後,不僅全身浮腫消退,他整個人瘦得仿佛已經不剩幾斤肉,就像皮包著骨頭。除此以外並無其它變化。若有第二個人在場,定會認為羅川已經死了。

    第六天,羅川的頭髮已經脫落乾淨,整個人看上去顯得很奇怪,蒼白、虛弱、模糊......已經完全無法用言語來描述,就好像一筆在畫紙上勾勒出來的淡淡影子,隨時可能散去。

    第七天,雪又停了。第一縷陽光從窗外照進,羅川的心跳也隨著室內逐漸升高的溫度不斷變快,他竟感覺到一絲生氣,勉強能夠睜開雙眼。

    距離老太君的壽宴只剩下一個月,這一個月也是他最後力挽狂瀾的機會。然而直到現在,他都沒能感悟剩下的兩字訣,更別提練成《九死一生功》。更何況,即便練成《九死一生功》,也只是剛剛開始築基而已。

    不安、擔心、焦慮......種種負面情緒難以抑制的從心底冒出,到中午時,羅川整個人緊張幾乎窒息,生平第一次,他感到一絲絕望。就在這時,羅川陡然醒悟,他此時此刻的心情,不正好印證了“絕”字訣?

    第七訣“病”字訣是前六訣的總結,而到了第八訣“絕”字訣,則是由外入內,從肉身到心神的轉變。

    只剩下最後的“空”字訣了,它又在哪呢?

    羅川用盡最後那點力氣,盤膝入定,神遊物外。

    “呲啦!”

    鐵窗拉開,竹籃順著牆壁滑落,這七天裡,結巴內衛又悄悄送了四次食物和清水。

    羅川雖然閉著眼,卻也能聽見。

    ......

    呂平將竹籃放下後,便撈回鎖鏈。和前日一樣,牆那邊沒有任何回應,就好像裡面沒人一樣。呂平猶豫片刻,將耳朵貼在牆上。

    過了好久,密室裡都沒有傳來半點聲響,回想起羅川被送來時奄奄一息的模樣,呂平心頭一緊,苦巴巴的皺起眉頭來。

    他今年十七,入羅府當內衛不過三年。

    三年前,一場怪雪毀了他的家,雙親都死於災禍中,只剩他和妹妹二人相依為命。呂平家裡很窮,窮到呂平連為父母出殯的錢都沒有,他帶著家裡僅剩不多 的銅器去夜市換錢。他年紀小,說話又口吃,很快就被一群世家子圍上,戲耍捉弄。呂平面皮子薄,一不小心得罪了世家子。那些世家子毫不留情的砸毀了他所有家 當,大笑著揚長而去。

    呂平緊緊抱著銅器殘片,通紅著眼睛,心死如灰。

    這時人群中走出一個少年。少年的穿著打扮雖然沒有離去的那些世家子們富態闊氣,但也是錦袍棉服。少年比他還小,也就十歲出頭,可無論舉止還是氣度都比他成熟許多。

    少年沒說話,只是從懷中掏出全部銀幣放在他面前,頭也不回的走了。

    呂平反應過來時少年已經不見蹤影。

    用這些錢為父母下葬,又安頓好妹妹,呂平找了一座大宅子當雇工。因他話少手腳靈快,很快被主人推薦入羅家,在次府中他開始修習丹道武學,因上手快而被選為內衛。

    內衛職責雖是守護內宅,但平日裡和府中子弟並無太多接觸。

    時隔三年,負責守護後院的呂平再度見到羅川時,昔日的恩人已淪為階下囚。

    “你在做什麼!”

    從呂平身後傳來一聲冷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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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7371340 發表於 2014-3-8 05:25 PM

本帖最後由 a7371340 於 2014-3-8 06:18 PM 編輯

第五章 真火遇真水,人體大藥成!


    呂平嚇了一跳,慌忙轉身,就見不遠處的樹下站著一個身材臃腫的皂衣男子,一邊吃棗一邊冷笑。

    見狀,呂平暗鬆口氣。

    來人名叫李全福,是和他一同看守後院的內衛。別人眼中的李福全或許是個脾氣古怪、相貌奇異的中年人,可在呂平看來,李全福很有本事,卻不知為何甘願當一個世家內衛。

    李全福平日裡說話尖酸刻薄,很有些勢利眼,可對呂平卻還算不錯。

    “他身受重傷,十有八九已經死了。”吐掉棗核,李全福陰陽怪氣的說道。

    “李、李哥,我、我……”

    “哼,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這七天裡,你沒少偷偷摸摸給他送吃的吧。他到底給過你什麼好處?讓你像被鬼附身了一樣!”李全福狠狠瞪了眼呂平,顴骨高凸的臉上露出怒其不爭的表情:“要不是我替你打圓場,你以為能瞞得住別的府衛?”

    “啊……多、多謝李哥。”少年撓了撓頭,感激的說道。

    “你呀你呀,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麼。”李全福長歎口氣,指著鐵窗幽幽說道:“你何苦要救一個禽獸?況且,你還救不了他。”

    “川、川公子,不、不是這種人。”呂平漲紅著臉道。

    “不是這種人?”李全福聲調陡然揚起,渾濁眼中射出濃濃譏諷:“就算真的不是,你救他能得到什麼好處?他娘的,你這個小結巴怎麼就是不開竅?李某 今年四十有八,還在當世家的走狗,你知道是為什麼?若非當年李某為了幫助不該幫助的人,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你今日見到李某,少不了要喊上一聲李大人!”

    “我……”

    “在世家當走狗,重要的就是學會察言觀色,辨別利弊。他羅川得罪三公子,必死無疑。若是被旁人知道你偷偷給羅川送吃的,落到三公子耳中,你還有命活?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你小妹想一想啊!”

    “李、李哥……”

    “從今天起,你要是再敢給他送食,休怪李某翻臉。哼!”

    惱火的踹了呂平一腳,李全福一搖一擺走出小院。呂平耷拉著腦袋,不緊不慢的跟在李全福身後,臨出院時,他又回頭看了眼密室,眼神複雜。

    小院位於府邸最深處,院中除了密室外,就只有皚皚白雪以及一株光杆老樹。

    從老樹梢頭飄落一團異火,落地後化成人形。

    “真是活膩歪了,兩個小雜蟲一般的內衛,竟敢議論三公子。”龐關陰沉著臉,自言自語道。

    他閉上眼睛,像是在聆聽什麼,不多時睜開眼:“居然還活著!礙事的小結巴!”

    盯著密室,龐關眼中閃過殺意,他負手站在樹下,恨恨的說道:“罷了,先回稟公子,晚些時候再來宰了這幾條雜魚。”

    舔了舔嘴唇,龐關化作一團異火,飄然而去。

    ……

    密室中的羅川自然不知道小院中發生的一切。

    此時此刻,他正沉浸在一種聞所未聞的奇妙意境中。

    起初他還能聽見自己呼吸聲,漸漸的,他聽不到呼吸,卻能聽見血液在血管裡奔騰流淌,仿佛滾滾波濤江水。再後來,血液流淌的聲音也變得緩慢、靜止,最後消失。

    時間變得很慢,最終靜止。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只剩羅川一個人。

    “空”字訣!

    羅川心有所悟,可他忽然發現,他無法睜開眼睛,也無法開口說話,甚至無法逃離這個“空”的世界。

    終究還是失敗了?

    羅川被無盡的空茫籠罩,心中迷茫又失落。

    下一刻,他感覺自己飛快下墜,墜入無邊無盡的黑暗深淵,隨後四分五裂,虛弱的身體散成片狀,在大風中化作齏粉。

    ……

    時間悄然流逝,傍晚將至。

    密室裡若是有第二個人,就會看到一幅奇異的場景:

    少年側臥于石榻上,蜷縮成一團,似睡非睡,似倚非倚,好像羊水裡的嬰兒,安靜而祥和。他整個人處於一種玄而又玄的封閉狀態中,口鼻間沒有呼吸,唯獨小腹時而輕輕起伏。

    若是次府府主在場定會大吃一驚,羅川此時分明就是每一個半步散人夢寐以求的狀態:改後天呼吸為先天呼吸,又稱胎息。掌握胎息後,已無需再用口鼻呼吸,各種靈覺提升,更是散人境的標誌之一。

    除了胎息外,從羅川的身體上散發出陣陣奇異的清香,不濃不淡,令人心曠神怡。

    就連他的肌膚也變得玉白空靈,粉嫩如嬰孩。雖說整個人瘦了數倍,可並不給人突兀之感,相反,每一個看到羅川的人,腦中都會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個詞:仙風道骨。

    黃昏時候,一抹餘霞越過鐵窗,拂過少年的面頰。

    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少年的眉頭輕輕一蹙。

    羅川又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他非但能感覺到自己,他還能感覺到自己之外的事物。

    他雖然閉著眼,可鐵窗外的天時變化,一草一木,一動一靜皆清晰無比的漫入心,玄而又玄,奇妙無比。然而他又無法從“空”的世界中出去,他心中焦急,卻又無可奈何。

    九死換一生!我已經歷九死,那一線生機又在何處!

    羅川心底大聲咆哮。

    難道這《九死一生功》果真無法修煉?只是古人開的玩笑?不對!這篇功法是可以練成的!

    羅川好不甘心。

    他分明已經感應到了那絲生機,卻無法尋找到。

    不多時,晚霞變得黯淡,黃昏將逝。

    這晝夜交替之時,亦為天地陰陽交錯之際,多少仙門道家正是在這個時刻悟通至理,突破桎梏,成就上道。

    冥冥之中,羅川感應到一絲生機。

    他放“眼”望去,只見在院中的枯樹根處,厚厚的雪堆裡,一顆綠芽正迎著寒風和厚沈的積雪努力生長著。深冬發芽,這本是違背天地自然規律之事,可偏偏它就這樣無比神奇的在羅川眼前發生了。

    心弦猛地被撥動,羅川怔怔地看著那顆不畏冰雪努力生長的嫩芽,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動縈繞心頭,漸漸化成一絲感悟。

    九死換一生!

    那一線生機非是等來,而是靠自己爭取而來!

    就像那顆雪下嫩芽,明知天寒地凍,大雪冰封,卻仍舊逆著天道冒出頭!

    所謂生機,只要你擁有足夠的信念,便不會斷絕。

    一朝頓悟,羅川茅塞頓開,求生的信念升起,如出狎猛虎,又如肆虐的洪水,轉眼便充斥滿心底。

    “嘩!”

    羅川聽到了久違的聲音,那是血液在血管中輕快流淌。沒過多久,內息的運轉,毛孔的換氣,包括口鼻間的呼吸聲都變得清晰。

    轉瞬間,羅川腹底一熱,似有一團火焰從下丹田燃起。又有一股散發著清香潔白如玉的津液從羅川舌根湧出,向下流淌。

    真火遇真水,人體大藥成!

    “轟!”

    先天真火和先天真水撞擊在一起,雖未相融,卻緊緊纏繞一起,在羅川的丹田上方彙聚成一個水火漩渦。

    暖洋洋、無比舒服的感覺從水火漩渦傳出,蔓延向全身上下,羅川渾身輕鬆,只覺輕如鵝毛能飛起來一般,忍不住愜意的哼了一聲。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又恍若隔世。

    羅川欣喜的知道,他已從死中求得生機,某種意義上而言,從前那個他已經死了,如今的他就像是新生的嬰兒。

    新生的嬰兒體質純粹,知覺通靈,擁有無限的可能!

    “我以九死換一生,不僅脫胎換骨,還獲得了人體內的大藥,便是這先天真火和先天真水。”

    到此刻,羅川已經漸漸明悟了《九死一生功》的真諦。

    天色暗沉,密室漆黑無光,忽然間,一道電光劃破密室。

    這道電光來自羅川睜開的雙眼,目露虛電,這原本是半步散人境以上才會有的徵兆,此時卻是羅川體內真火和真水聚合的象徵。

    月光飄入密室,籠罩羅川,他掉光的頭髮正以肉眼能見的速度生長著,原本皮包骨的削瘦身材也漸漸變得豐潤飽滿。

    這一切,都是因為先天真火和先天真水聚成的漩渦飛快轉動著,引動氣血和精元,調集隱藏在羅川身體深處的潛在能量,為羅川修繕、強化肉身。

    全身肌肉顫動,血液激流,五臟六腑也發出“轟隆”鳴響,代表身體各臟器正經歷前所未有的活躍。

    羅川心知他正經歷築基四個階段的第一個階段,初入築基,也是真火和真水第一次為他開發潛能。

    也不知過了多久,水火漩渦的轉動越來越滿,羅川只覺身體內部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飽和感覺,充盈鼓脹。

    眼中精光四射,羅川長吐一口氣,他能聽見空氣的嗖嗖摩擦聲,仿佛鐵匠鋪的風箱。

    雙臂間似充滿無限力量,羅川看向石榻,想也不想便擊出一拳。

    他從未想過自己的一拳也能這麼快,竟在空氣中留下一串殘影,眨眼間便已撞上石榻,速度不亞于那日青雲廳上的龐關。拳中的力量也足夠駭人,已然超過羅川想像。

    哢嚓!

    羅川在拳頭剛剛觸及石榻時便已收力,即便如此,石榻側面還是出現一條裂紋,轉眼向四面八方擴散。

    “轟隆”一聲,半尺厚的石榻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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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7371340 發表於 2014-3-8 05:27 PM

本帖最後由 a7371340 於 2014-3-8 06:18 PM 編輯

第六章 夜襲龐關!


    雖說已有心理準備,可看到碎裂一地的石塊,羅川仍是震驚。

    很快,驚訝化作喜悅盈滿羅川的心湖。

    開碑裂石,這可是小空靈境的象徵!

    羅川剛踏上築基一階,勁力便已經不輸給武道界的小空靈境。小空靈境可是唐國准一流高手的水準,擁有五千斤的勁力,比起羅川之前的小丹境,足足越過兩個境界,至少省去了他三十年苦功!

    “這便是真正的仙家功法和丹道武學之間的區別!”

    羅川喃喃,目光落向散落一地的食盒菜肴,眼裡流露出暖意。

    從被關入密室至今,他已經足足十天不曾進食。

    直到現在他才感到饑餓。

    好在天寒地凍,小結巴送來的米麵菜肴放置了數日並未變質。

    羅川眼冒綠光,撲向食盒。

    ......

    密室外,不見星月。

    也不知何時起,天空又下起小雪。

    一條並不高大的身影偷偷摸摸進入小院,悄悄的向密室走去。

    在距離密室十來步的枯樹前,呂平忽然停下腳步,他手裡揣著一把鑰匙,直勾勾的盯著密室的鐵門,猶豫不前。

    他本已經打定主意,若是羅川還活著,便偷偷的將他放走。

    雖然在次府,羅川已經聲名狼藉。可在呂平心中,羅川永遠是那年冬天從冷眼看熱鬧的人群中走出,一聲不吭掏出所有錢給他的恩人。

    呂平生在尋常人家,心性簡單耿直,越是這樣的人,越是懂得知恩圖報。

    當他來到密室前,腦中卻突然迴響起李全福白日裡和他說的話,他可以不為自己考慮,卻不能不為妹妹著想。他若是放走羅川,必定會惹來天大的麻煩。他爛命一條也無所謂,可他死了,十歲的小妹一個人又該如何活下去?

    呂平並沒發現,就在他身後不遠處,有個人正蹲在牆根,冷冷看著他。

    見到呂平停下腳步,李全福暗鬆口氣。

    他的袖子裡藏著一條軟繩,是為呂平準備的。他內心很喜歡這個木訥又耿直的少年,從呂平身上他總能看見自己少年時候的影子,一樣的耿直簡單,因此李全福時不時會關照一下呂平。可若是呂平不知好歹,非要去救羅川,李全福會毫不留情的將呂平綁見府主。

    他功力大退,藏身羅府多年,絕不想因為一個呂平而被揭穿身份。

    正當李全福以為呂平要打退堂鼓時,呂平突然甩開腳步,向密室走去。

    李全福眼中流露出遺憾和冷酷,手持軟繩正要上前。就在這時,他心中一動,猛地看向側前方。

    一團異火從天而將,落地後化作人形。

    “還真是叫龐某猜中了,你這個小廢物竟想私放重犯!”

    呂平身軀劇顫,驚恐的轉過頭。當他看見龐關時,他的臉色“唰”地變得慘白,冷汗如雨,雙腿打顫。

    在羅家,幾乎沒人不知道龐關。

    不是因為龐關天玄手的名號,也不是因為三公子門下走狗的身份,而是他殘忍到極致的手段。在被三公子收服之前,他曾是燕山十三盜之首,**擄掠,無惡不作。歸降羅家後,他雖有所收斂,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有誰會相信他真能改過自新。

    “看來你也知道本大爺是誰。”

    龐關眼裡流露出一絲興致。

    當大盜時他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看著別人在他面前恐懼顫慄。每每這時,他總會感到無比興奮,他喜歡慢慢折磨這些弱小的“羔羊”,直到將其虐殺,從頭到尾享受對方的哀求和恐懼,這是他生平最大的樂趣。

    被三公子收服後,他很少有機會再去享受這種樂趣。因此,當他看到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散發著恐懼的結巴少年時,他開始興奮了。

    “龐爺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把這枚鑰匙吞下去,龐爺我就不再計較。”俯視著面無人色的呂平,龐關嘴角高揚。

    呂平怔了怔,他低下頭,看向拳頭大小的鑰匙,身體猛地打了個哆嗦,眼圈一紅,兩行淚珠流淌下來。

    “哈哈哈......”欣賞著少年恐懼的表情,龐關仰頭大笑。

    “你要是不願吞下它,龐爺我就只能用其它的手段。你是想被我剝皮,像人餅一樣攤成一張,最後慢慢曬乾?還是想要讓我一片片的撕下你的肉,扯斷腸子,扔到荒野喂狗?”

    “哼!誰叫你敢跟三公子做對?小小年紀,有著大好前途,竟然為了一個必死無疑的傢伙和我家公子做對。不知死活!”

    龐關放肆大笑,在他身前,少年人已經一屁股坐倒在地,淚流滿面,整個人陷入絕望。

    龐關一把提起呂平,近距離欣賞著嚇傻了的少年,獰笑道:“對了,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最好沒有,不然的話......嘿嘿,龐爺保證,他們的下場絕對比你還慘一百倍。當然了,你若是肯吞下鑰匙,你龐爺或許會考慮網開一面。”

    呂平打了個激靈,腦海中浮現出小妹燦爛如花的笑容,他呆了呆,目光移向手裡的鑰匙,牙齒咯吱咯吱打顫。

    龐關何等精明,察言觀色便猜出了一二,眼神裡閃過出高潮前的狂喜,緩緩道:“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是你一個人死,還是連累親人。你最好保佑你親人中沒有女人,不然的話,我那幫兄弟又要有樂子了。”

    呂平劇顫,臉色悽惶,半晌,他閉上眼睛,舉起鑰匙對準嘴巴。

    那枚鑰匙足有成人拳頭那麼長,若是吞下去,後果只會是刺破氣管,痛苦而亡。

    躲在牆外的李全福心底發出一聲歎息。

    真他娘的愚蠢!

    為了一個毫無前途的庶子,得罪最有前途的世家天才,到頭來非但一無所獲,還把自己賠了進去......你小子真他娘的是全京城最大的蠢貨!

    看了呂平最後一眼,李全福壓下心中的波動,躡手躡腳的向回走去。

    才走出兩步,李全福鬼使神差般停下。

    他功力大退,可曾經大空靈境時的直覺還在。

    心跳加快,李全福猛地轉過身,就見院子裡不知何時多出一人。

    那是一個上半身赤裸的少年,肌膚白皙,散發著玉白色的光澤,卻難掩一身精練的肌肉。軀幹之中,仿佛充滿驚人的爆發力。而他的氣質更是奇特,飄然出塵,又充滿蓬勃生機。

    少年抬起頭,眼神冰寒:“狗奴才,鬆手!”

    李全福渾身一顫,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呂平則有些恍惚,以為在做夢。

    漫天飛雪中,羅川昂首佇立。他比龐關要矮半個頭,身形也略顯瘦削,當他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龐關身側時,沒有一個人發現。

    羅川......他怎麼出來了?

    難道密室的門沒鎖?

    一時間,李全福三人腦中冒出同樣的想法。

    龐關率先回過神,輕蔑一笑,隨手丟開呂平,摩擦著拳頭:“喲,原來是羅少爺,什麼風把您吹來了?小的忘了,你就住在這。哼!不乖乖呆在裡面等死!卻跑出來送死!”

    李全福複雜的望了眼羅川,心知事有蹊蹺。

    “哈哈哈,今夜真是有趣。沒想到區區內衛裡,竟也有大丹境的高手。”龐關發出一陣長笑,余光投向李全福方向,目露殺機。

    李全福臉色大變,他猶豫片刻,從牆根後走出,小心翼翼的盯著枯樹下的龐關。

    他曾經踏入過大空靈境,堪稱唐國一流高手,可現如今他的功力已降至大丹境,遠非龐關對手。龐關此人性情怪異,心狠手辣,酷喜殺人,李全福早有耳聞。感覺著龐關毫不掩飾的冷酷殺意,李全福暗道糟糕,後悔之餘,連帶著把羅川也都怨上。

    卻在這時,李全福微微一怔,隨後搖頭苦笑。

    就見羅川忽然邁步上前,伸出拳頭打向龐關。

    “吃我一拳!”

    他出手綿軟無力,慢吞吞的,落在李全福眼中何止是漏洞百出。再加上羅川開打之前,竟還出言警示,稚嫩得令人想笑。

    龐關也是一愣,他居高臨下的看著羅川,滿臉不屑,嘴角浮起殘忍的笑容,悠悠道:“愚蠢。真不知公子為何要留你一命。”

    隨意無比的抓向羅川的拳頭,龐關甚至懶得仔細看。

    漫天飄雪,夜色朦朧,龐關沒能發覺羅川眼中一閃而過的虛電。

    拳掌即將相觸時,羅川不再掩飾。他臉色冷沉如水,眼神裡卻似燃燒著熊熊烈火。

    體內的水火漩渦轉動加快,一股渾厚無匹的巨力順著經絡湧向拳心。

    拳力發出的一瞬,羅川只聽見身體中響起“嗡嗡”的鳴響,一道道氣血如龍翻滾,體內的血液仿佛要沸騰起來,妄圖衝破血管的束縛,使得羅川原本就暗藏巨力的一拳更加充滿爆發力。

    哢嚓!

    骨頭碎裂的聲音響起。

    轉瞬之間,龐關的右臂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縮短,竟是從手掌到手肘再到肩臂,整個被絞成粉碎!

    血花高高飆起,灑落時,染紅了一地白雪。

    小結巴呂平揉著雙眼,不敢相信。

    李全福倒退兩步,張大嘴巴,他原本就已經很高的顴骨變得更加凸出,活像只卡住嗓子的肥鸛。

    龐關呆了般的盯著血肉模糊光禿禿的肩頭,直到劇痛鋪天蓋地的襲來,龐關才認清現實。

    怪叫一聲,龐關額上滾滿大顆大顆的汗珠,他一邊用恐懼的目光盯向羅川,一邊搖搖晃晃的向後飛退,雙肩抽搐,臉上早已沒了丁點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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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7371340 發表於 2014-3-8 05:28 PM

本帖最後由 a7371340 於 2014-3-8 05:29 PM 編輯

第七章 仙家內定


    “別讓他逃了!”

    李全福尖叫道。

    就算沒有李全福提醒,羅川也不打算放走龐關。

    他心裡清楚,即便他進入了築基一階,擁有堪比小空靈境的功力,他仍不是羅三公子的對手。若讓三公子知道他不但逢凶化吉,還功力大進,定會提前對他動手。

    盯著龐關的背影,羅川深提一口氣,身體像羽毛般飄起,腳尖踩著未落地的雪花,猛地向前躥出。

    龐關身受重傷,心慌意亂。

    羅川趁勝追擊,氣勢正盛。

    幾個呼吸間,羅川便至龐關身後,張開雙臂,像長鷹捕食般撲向龐關。

    龐關也是成名的武道高手,經驗豐富,心知逃不過,腳下一滯,轉身站定。

    眼中浮起深深恨意,龐關左臂幻化出一團異火,形如長刀,裹挾數千斤的勁力,低吼一聲斬向羅川。

    七法遁術中,龐關只擅長火法,也因此將火法武技練到登堂入室的地步。他對自己的武學很有信心,即便眼下身受重傷,可只要逼退羅川,他便能脫身離去。

    嘭!嘭!嘭……

    在龐關驚駭的目光中,羅川只憑雙拳硬撼火法武技,非但沒有退後,反而逼得他連連倒退。

    一拳,兩拳,三拳……羅川的拳法四平八穩,毫無花俏,是唐國丹道武學入門級的馬步沖天拳,連三歲小兒都能模仿。此時被羅川使出,卻虎虎生風,每一拳擊出,都能讓空氣凹陷出漩渦般的三尺拳痕,空氣向兩旁傾瀉,勁氣如浪潮瘋湧,發出爆竹般的響聲。

    最簡單不過的馬步沖天拳,在羅川手底儼然充滿頂級丹道武學的威力!

    第六拳,哢嚓一聲,龐關骨骼寸寸碎裂,白骨刺出皮膚,鮮血染紅左臂,觸目驚心。

    龐關慘哼一聲,眼中流露出絕望。

    羅川的拳法並不高明,沒有太多的技巧可言,卻透著一股奇妙韻味,穩如巨山壓來,幾拳過後已將龐關逼入死角,陷入絕境,心中一陣無力。

    這是怎麼回事!

    他不是已經被我打成重傷!被羅敷廢了氣丹!

    為什麼他突然擁有小空靈境的功力?

    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龐關茫然的睜大雙眼,心底卻在咆哮。

    第七拳,羅川徹底擊毀龐關的左臂,一拳打碎胸骨,震斷心脈。

    “公子不會放過你!”

    “壽宴之日,便是你死期到時!”

    “公子他,他......已經是仙家內定的……傳人。”

    “你們這些愚民,又怎會知道什麼是仙家!那可都是彈指讓你們灰飛煙滅的存在……得罪公子,你死定了……你們一個也別想跑!”

    龐關仿佛喝醉酒了般原地轉圈,搖搖欲墜,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已經無法辨聽。

    “仙家內定?”

    羅川眉毛一揚,語氣透著古怪。

    龐關氣若遊絲,苟延殘喘,他已說不出話來,可眼裡卻流露出濃濃的快意。生命最後一刻,他仍然不忘欣賞別人的恐懼。

    羅川啞然失笑。

    “仙家內定?笑話!”

    “一個築基境都能出山行走的修行宗派,竟也有資格被稱為仙家?”

    “真正的仙家,騰雲養鶴,一劍萬里,妖鬼為僕,搬山造殿!”

    “他羅三就算被修行宗門看中,如今也不過一介武夫。”

    “大空靈境?頂多築基二階的功力罷了,在修行界裡尚不算入門。”

    “你真以為他羅三能夠隻手遮天?為所欲為?”

    ……

    龐關表情定格,眼神凝滯,漸漸的,一絲恐懼溢出。

    羅川所說的仙家他並非沒有聽過,卻從未聽人如此清楚的說出。

    眼前的少年想也不想,隨口道來。在所有人包括三公子眼裡,孤月山仙家何等高高在上,那可是頂天的存在!而這羅川如此平淡鎮定,他不是假裝出來的,而是真正的無所謂!

    他是誰?他到底是誰!

    此時龐關隱隱發覺,他和羅江似乎在無意之中惹上了一個絕非他們能夠招惹的存在。最可怕的是,以神機妙算著稱的三公子,至今一無所覺。

    龐關瞳孔一縮,眼裡僅剩不多的光彩全部剝落。臨終之際他才恍悟,眼前的少年壓根不是什麼善茬,他的恐怖不輸給三公子。

    呂平怔怔地看著羅川的背影,臉上流露出一抹感激。

    李全福則咽了口口水,心中微寒。

    撲通!

    作惡多端的燕山盜首跪倒在雪地裡,含恨而終。

    殺人了。

    久居世家大府,羅川也算見慣了生離死別。可這畢竟是他第一次動手殺人,難免有些恍惚。

    轉眼後,羅川想起了龐關對自己栽贓嫁禍、羞辱折磨。

    漸漸的,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懷縈繞羅川心頭,酣暢淋漓,無比痛快,直讓他有想長嘯宣洩的衝動。

    轉過身,羅川看向李全福。

    對於李全福,羅川沒有一絲好感,甚至有很些厭惡。這幾日裡羅川雖在入定,可李全福和呂平的對話有時也會傳到他耳中。

    李全福心頭一凜,下意識的避開羅川的目光,腦海卻中浮現出羅川一開始的以弱誘敵,再斷龐關一臂,到最後以絕對實力正面擊殺龐關的全過程。

    一切都顯得那麼從容不迫,環環緊扣。直到現在李全福還有些恍惚,白玉京有名有姓的天玄手,幾個招之間被一個十五歲的少年擊殺,說出去有誰會相信?

    訕笑兩聲,李全福走到龐關的屍身前。

    在羅川好奇的注視下,這個一點都不像世家內衛的中年人從腰帶間取出一隻囊袋,裡面裝著許多瓶瓶罐罐。取出一隻黑色小瓶,李全福將瓶中的粉末均勻澆灑在龐關屍體上。

    嘶嘶……

    屍體開始溶解,很快只剩下一灘膿液,以及龐關的遺物。

    “這樣一來,死無對證,別人也就不會懷疑到公子頭上。後院位置偏僻,府主等高手還在主府,應該不會有人聽見。呂平,若有人問起來,就說從沒有人來過。”李全福臉上堆滿笑容,討好著對羅川說道。

    羅川仿若未聞,他走上前,從地上拾起一本書和一隻小木盒。

    書本上寫著四個大字《火遁奧義》,木盒裡則裝著一顆鴿蛋大小、灰不溜秋的藥丸。

    羅川轉過身,看向剛剛站起身、揉著雙臂皺著眉的少年,眼中流露出暖意:“這些都是你的了。”

    或許因為大哭一場的緣故,少年臉上斑駁陸離,黑色的墨汁脫落,露出他的原本的面貌。粉面薄唇,鼻樑高挺,眉目若星月,竟是羅川前所未見的清秀俊美。

    不對......曾經在哪裡見過。

    “是你!”羅川眼睛一亮,記起幾年前在市集有過一面之緣的少年。

    練成《九死一生功》,初步引導身體潛能後,羅川頭腦也變得更加清晰。

    “呂平,你的運氣來了。”眼見呂平一動不動站著發愣,李全福輕輕退了一把,小聲道:“這《火遁奧義》可是高級丹道武學,比你平時修煉的丹道武學高明十倍。這顆大還丹更是能提升你三年功力。只要不出大錯,十年內你至少升任家將。還不趕快謝謝公子!”

    聽了李全福的話,呂平方才明白羅川送給了他什麼。

    真像李全福所說,他要是能在十年內成為羅家家將,他的俸祿至少會漲百倍。到那時他不僅可以在京城外坊買上房子,把小妹接回,甚至還能重建祖屋,將父母的墳塋從荒郊遷回來。

    “謝、謝,公、公子……”呂平紅著臉接過秘笈和丹藥,激動的說道。

    在他眼裡,無論秘笈還是丹藥都極其珍貴。羅川公子看都不看一眼,毫不猶豫的給自己,想拒絕都不行,這讓呂平既感動又慚愧。

    “你為了我不惜得罪三公子,相比起來,這些又算什麼。”

    羅川發自肺腑。

    和九龍君記憶中的神功秘法、靈藥丹方相比,這些的確算不上什麼。羅川從呂平身上感受到的溫情,是他此前從未有過的體驗。羅川甚至打算,在他處理完三公子的事情後,從九龍君的記憶中找一門功法給呂平修煉。

    看向結結巴巴的少年內衛,李全福又羨慕又後悔。

    精明似狐的他,如何看不出來羅川對他的厭惡。

    就在這時,羅川已經轉過身向院門走去。

    李全福急了,眼見羅川即將走出院子,他也顧不上不好意思,大聲喊道:“公子若不嫌棄,李某願效犬馬之勞!”

    呂平驚訝的看向李全福,他記得就在昨天,李全福還百般勸他不要為了羅川得罪三公子。

    羅川沒有停下腳步。

    李全福一咬牙,繼續喊道:“在下雖不算什麼好人,可少年習武,混過江湖,年輕時候考過科舉,當過貢生,中年落魄,混跡三教九流!公子雖不食人間煙火,可總要有個像我這樣的人跑腿打理!”

    盯著羅川的背影,李全福心潮澎湃,他已經十年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緒。

    換做別人,就算對方是半步散人境,甚至散人,李全福都不會如此低聲下氣。他隱居羅家,本就是為了避禍,不想再惹是非。然而羅川的出現,卻讓李全福看見了一線希望,一線恢復從前的功力,甚至更進一步的希望!

    李全福清楚的記得,羅川進來時被打散氣丹,已是廢人一個。短短十天,羅川竟然擁有了超過小空靈境的功力,輕鬆擊殺天玄手龐關,更是用肉掌觸摸異火而不傷,對頂尖的丹道武學秘笈和丹藥視若糞土,包括最後和龐關的對話。

    一切的一切,讓李全福得到一個猜測,

    一想到這個猜測的可能性,李全福激動得渾身發抖。

    當年打傷他的那個人曾經說過,除非仙人出馬,否則誰也無法讓他恢復功力。為了這句話,李全福花了七年時間跑遍了唐國境內境外的名山大剎,訪遍仙家道門,卻一無所得,心灰意懶之下投入羅家。

    大雪漸止,一輪明月從霧靄後飄出,羅川在院子口停住腳步。

    李全福心跳加快,緊張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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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7371340 發表於 2014-3-8 05:29 PM

本帖最後由 a7371340 於 2014-3-8 05:30 PM 編輯

第八章 少夫人


    月光下,少年轉過身。

    他面龐略顯蒼白,雙頰卻充盈血色。天庭廣闊,眉宇飄然,仿佛寥寥幾筆在畫卷上勾勒出來。他的膚色白晰得有些過分,乍看有如一尊水晶雕成的塑像,站在月下雪中,長髮飄揚,自有一種出塵脫俗的味道。

    “今晚發生的一切,不可讓任何人知道。”

    羅川沒有去看李全福,只對呂平說道,隨後閃出小院,飄然離去。

    眼中透露出濃濃的失望,李全福一屁股坐下,滿臉沮喪。

    躍上府牆,羅川深吸了口氣。

    月華隨之一黯,羅川只覺星星點點的寒霜從天而降,很快將他包圍。周身毛孔擴張,將月之陰華吸入體內,清涼的感覺從皮下傳來,很快鑽進肌肉、骨骼和血液,淬煉著羅川的皮肉骨骼,舒服得羅川想要嗷嗷叫。

    “要是九龍君知道這世上竟有人練成了《九死一生功》,也不知他會做何感想。”

    羅川默默想著。

    他出身塵世武道界,卻在一夜間擁有絕代魔君將近兩千年的記憶。和記憶中的功法對比印證,羅川很快發現,他所修煉的《九死一生功》足可用空前絕後這四個字來形容。

    無論築基法門,還是丹道武學,在一開始都免不了吞食丹藥,輔助修行。

    羅川的《九死一生功》則不需要,它從一開始便讓羅川直接從後天轉入先天,進入築基大圓滿才會有的胎息狀態,吸收天地精華為外藥,真火和真水為內藥,幫助羅川開發人體自身潛能。正如口訣所言“人體有大藥,可以成大道”,天下間又有什麼丹藥比得上人體自身的無盡潛能?

    羅川一步邁出,躍出牆頭。

    先天水火在丹田上方飛速旋轉,引動氣血奔流于經絡,羅川這一腳竟然直接邁出了十來步,眨眼飛掠過鄰家一座府邸,快若奔馬。

    羅川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玩心大起,奔走在一座座府邸的屋簷,一步十餘丈,疾走如飛,很快不見蹤影。

    羅家開兩府,次府座落于白玉京西坊,主府則位於白玉京東坊。東坊又稱文武坊,能在這裡開府建邸的,皆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員。

    羅川來到東坊時,華燈已下,絕大多數的府邸都陷入黑暗,只剩左手第三家仍然燈火通明。老太君壽宴將到,全府上下早就提前就開始忙活,張羅佈置,過了子夜仍未歇息。

    望向府邸牌匾上龍飛鳳舞的“羅”字,回想起那日發生的事,羅川恍若隔世。

    輕鬆跳起,羅川飄飄然越過府牆。羅川的功力雖只比小空靈境略高一籌,可《九死一生功》奇妙無窮,羅川心意一動便進入胎息狀態,無聲無息。府裡雖有高手,可都沒能發現羅川。

    不多時,羅川到了後院一間僻靜的小築前。

    十天前他就來過。

    那一日他原本是陪同次府的管事來送財貨,中午拗不過主府管事的熱情在廚房喝了起來。主府一干人借著老太君壽宴的由頭拼命灌酒,羅川雖是羅家子,可地位尚不如次府管事,三巡下來便開始代喝。

    誰曾想,這一喝就喝出事來。羅川原本借尿遁出來喘口氣,暈乎乎的走錯了路,七拐八繞的來到小築前,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一幕......

    收起回憶,羅川冷著臉飄入小築,隨手掩上門。

    小築裡面和外面一樣樸素,一燈如豆,四壁空空,就只有一張床榻,一隻衣櫃和一個女子。

    女子背對著羅川,望著窗外的雪地發呆,青絲滑落,仿佛一段輕綢讓人忍不住想要去撫摸。天寒地凍,她只穿了薄薄一層的棉紗,依稀能看見白玉羊脂般的肌膚,羅川能斷定,她一定修煉了門奇怪的功法,方才不懼嚴寒。

    似乎聽到了動靜,女子轉過身。

    她氣質冷淡,如月中寒霜,拒人於千里之外。可修長飽滿的身姿曲線,黑夜星辰般動人的眸子,以及那張世間任何一名畫師都難以臨摹三分的淡雅容顏,又使她天生具有難以抵擋的魅惑。

    平心而論,她生得不算絕豔,卻如空谷幽蘭,是那種讓人看了永不會膩味的美色。這樣的女子,就仿佛從冰與火的漩渦中走出,集兩種矛盾於一身,忽遠忽近,令世間每一個男子為之癡迷。

    女子看到羅川,微露詫異。

    “見到我,你現在一定很驚訝。”羅川上前兩步,說道。

    眼前女子姓白名依卿,是主府大公子的夫人,也正是她讓羅川背負上了褻瀆長嫂的罪名。白依卿固然傾國傾城,有白玉京第一美人之稱,可羅川如今卻對她厭惡至極!

    白依卿怔了怔,美目中閃過一縷古怪,輕輕頷首。

    她確實很驚訝,不過除了驚訝之外,更多的是感激。

    十天前她正在小築裡行功,忽有一陣異香飄來,沒過一會,她只覺頭重腳輕、昏昏沉沉。白衣卿心知是吸入了迷香,她修行有成,真氣盈滿周天,尋常的迷香對她毫無作用,定是仙家煉製的迷香。正當她迷迷糊糊時,只見三公子帶著一個她從未見過的青年走了過來。

    那青年氣息高深,眉宇間流露著淡淡的出塵味道。可當他看到白依卿,瞬間被打回原形,二話不說,獰笑著動手動腳。

    白依卿雖在兩年前嫁給羅家大公子,可大公子一心求仙問道,忙於練功,直到過世前都未曾動過白依卿的身子。被人輕薄白依卿又惱又急,平日裡對她畢恭畢敬的羅三公子卻只顧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著。

    就在白依卿萬念俱灰之際,院外傳來少年的叫嚷聲。趴在她身上的青年吃了一驚,似乎不想讓別人看見,猶豫片刻閃身而去,白依卿方才保住清白。

    白依卿怎麼也沒想到,就在她還在為少年擔心時,少年竟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和十天前醉醺醺時相比,眼前的少年就好像一柄剛剛發硎的寶劍,氣質卓然,鋒芒畢露,令白依卿心生好奇。

    這時,羅川開口了。

    “拜你所賜,我被廢了氣丹,毀了名節!我分明救了你,你這個惡毒女人為何恩將仇報,夥同羅江陷害我!”

    白依卿愣了愣。

    少年人寒意凜然的眉梢,以及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讓她滿腔熱忱瞬間化為烏有。

    也不怪羅川會這麼認為,在他早前先入為主的想法中,若非三公子和白依卿同時誣陷他,他豈會這麼快被定罪。

    “那你想如何?”

    耳邊響起女子清冷的聲音,羅川定睛看去,只覺得白依卿和之前相比有些不同,她的眼中明顯少了一樣什麼,目光中隱有寒霜。

    羅川沒有深想,他正在考慮白依卿的問題。他來此的目的本是想從白依卿身上著手,為自己洗清冤屈。可沒想到這位主府少夫人和他預想中完全不同,沒有驚慌失措,反而十分冷靜,令羅川有些無從下手。

    羅川畢竟只有十五歲,繼承了九龍君的記憶,卻一時半會學不得九龍君的老謀深算。

    就在這時,從小築外傳來一陣飄忽不定的笑聲:“三公子門下柳少陽,奉公子之命前來拜訪。”

    羅川和白依卿相視一眼,都有些意外。

    “是羅江手底下三大走狗之一。”白依卿移開目光,像是自言自語道。

    羅川眉頭緊鎖,他如何不知柳少陽是誰。羅江三大門客中,柳少陽比龐關還要厲害一籌,大空靈境的修為,萬斤的臂力,精通七法遁術。不僅實力,就連名聲上,柳少陽也勝過龐關。

    他出身神秘,在被羅江收降之前,有關中魔煞之稱。此人好色到令人髮指的地步,既好女色,更是酷喜男色,不幸落到他手上的俊俏小哥往往都會落得精元枯萎、生不如死的下場。

    腳步聲越來越近,羅川心弦繃緊。

    他急急忙忙來找白依卿就是為了洗清冤屈,若被柳少陽撞見,就算僥倖逃過一劫,他也將坐實罪名,到那時候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可現在出去,定會驚動府中內衛,到時更是走投無路。

    得找個地方躲起來!

    羅川心中道。

    他環視四周,怎奈何四壁空空,唯一的衣櫃又太小。最終,羅川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床榻。

    ……

    梆梆梆!

    敲門聲響起。

    “夫人屋內還有光亮,看來是沒睡。如此,柳某進來了。”

    小築的門被推開,身著黑色勁裝的魁梧男子走了進來,他放眼望去,只見帳簾高掛,女子側臥於床榻,床頭點著盞燈,正捧卷而讀。

    不愧是昔日白玉京第一美人!

    飛快的掃過帳簾後、被衾下那渾圓飽滿起伏有致的誘人曲線,柳少陽吞了口口水。

    按捺下衝動,柳少陽畢恭畢敬道:“柳某奉公子之命,前來拜訪夫人。”

    白依卿看也沒看柳少陽,翻著書卷,淡淡道:“大半夜的,你家公子就不怕瓜田李下?”

    呵呵一笑,柳少陽抬起頭:“公子讓我來告訴夫人一件事。龐關死了。”

    說完,柳少陽死死的盯著簾帳後的那雙眸子,令他失望的是,白依卿眼中的驚訝真真切切,並非作偽。

    難道龐關不是她殺的?那會是誰?

    次府?不可能。次府絕不會為了這件事和三公子撕破臉皮。

    柳少陽心中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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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7371340 發表於 2014-3-8 06:20 PM

第九章 小築旖旎,陰陽之秘


    白依卿的確大吃了一驚。

    在柳少陽說出死訊時,她明顯感覺到握住她大腿的那只手一緊。

    這麼大的反應?難道龐關的死和他有關......是他殺了龐關?

    很快,白依卿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她雖看不上龐關這等小角色,可龐關畢竟也是小空靈境,將近半個甲子的功力在身,相當於仙道界的築基一階。放在世俗中算得上准一流高手,更曾為燕山匪首,殺人如麻,經驗豐富。

    羅川能殺得了他?絕對不可能,從他身上感覺不到真氣流動的跡象。至於他如何能混進來......一定是府裡上下忙於老太君壽宴,疏忽了他。

    想到這裡,白依卿釋然。

    “龐關死了?三公子的門人總是不分尊卑,乃是取禍之道。”白依卿淡淡說道。

    柳少陽眼中露出戾氣,笑道:“夫人如今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就別操心我等了。”

    白依卿看向柳少陽,目光冷若寒霜,竟看得柳少陽心頭一怵。

    “區區大空靈境的武修,誰給你如此膽子,敢這樣和本夫人說話?”

    柳少陽打了個冷顫,想到眼前女子的另一個身份,他有些後悔剛才的言語,不過嘴上依舊很強:“夫人雖是築基三階,可功力早被仙家封了。”

    “都已封了我的功力,還懷疑我殺了龐關?”

    “夫人可是神鬼之能的仙家,就算封了夫人的功力,未必沒有其它手段。”

    眼見白依卿不作聲,柳少陽自以為占了上風,淡淡說道:“你白家固然有仙家門路,可也遠在巴蜀,幫不了夫人。公子有話讓在下轉告,一個月之後,老太 君的壽宴,那將是他拜入仙門的大日子,在此之前還請夫人莫要輕舉妄動。等到大事定下,公子會親手奉上‘還我功力丹’,還夫人自由。”

    “你也替我轉告羅江,他資質雖高,可心性成魔。如他者去求仙問道,別說三災九劫,便是尋常一個心魔之劫都難渡。真正尋仙問道,不僅光靠資質。”白依卿道。

    柳少陽自然不信,搖頭哂笑:“說起來,如果不是夫人當日不肯合作,也不會遭此下場。府中人人皆已知道,那個名叫羅川庶子的禽獸之舉,就算夫人否 認,也改變不了事實。一個月後,老太君壽宴上,那人連同次府都要完蛋,夫人為了一個鹹魚般的小角色陷於如此地境,又是何苦?”

    “修行之人,只問本心。你這等凡夫俗子又怎會明白。”

    白依卿終於從書卷中抬起頭,漫不經心的瞥了眼柳少陽,朱唇輕啟道。

    冰清玉潔中的那一點嫵媚風情乍露,高貴端莊,卻充滿誘惑。柳少陽一眼看去,頓時心跳加快,口乾舌燥,奇癢難耐。雖被白依卿搶白,可他心中卻生不出半點惱火,只顧貪婪的盯著少夫人。

    同樣心中一動的還有羅川。

    這麼快就被羅江知道了?難不成他和龐關之間有著什麼隱秘的聯繫......白依卿,原來是我冤枉了她,她非但沒有污蔑我,還因此被三公子軟禁。難怪她對我那麼冷漠。

    羅川暗暗慚愧,緊握白依卿渾圓大腿的那只手也松了下來。

    此時,他藏在白依卿的身後,空間狹小,兩人身高也差不多,幾乎是緊貼在一起。

    之前羅川心弦緊繃,加上對白依卿並無好感,因而沒覺察到什麼。而眼下,散發沁人心脾幽香的潔白玉頸,手間那對修長光滑的大腿,以及緊貼羅川下腹充滿彈性的滾圓翹臀,無時無刻散發著令人著魔的誘惑。

    白依卿只披著一層薄紗,羅川更是沒穿上衣,就這麼摟著白依卿,如此之近,幾乎能聽見懷中女子脈搏跳動的聲音。

    羅川面紅耳赤,他已過了陽氣發生之齡,對男女之事半知半解,男性的本能反應令他瞬間一柱擎天。

    “唰!”

    滾燙粗長的那物隔著衣衫不偏不倚的刺入白依卿臀裡。

    兩人同時一顫。

    羅川迷迷糊糊的感覺到,在前方的幽洞深處,有著無比吸引他的東西。丹田之上,真火與真水又開始瘋狂旋轉,將羅川帶入一種前所未有的玄妙狀態。

    羅川並不知道,他無形之中運轉起了九龍君記憶深處的一套雙修法門,名為《奼女生嬰訣》,此時此刻,功力正在以超過之前十倍的速度暴漲著,隱隱有催生出真氣的跡象!

    天地之秘,原本就是陰陽交合!

    羅川在踏入築基後,一步先天,胎息成道,身體感知極度敏銳,相隔千萬裡之遙的月中精華都能自動吸入,更別說近在咫尺的處子元陰。

    兼之九龍君這個大魔頭,他所收藏的雙修法門何等精妙,潤物細無聲,羅川一下子進入了狀態。

    他閉著眼睛,半夢半醒間,緊貼玉頸,右手不自覺的游走上白依卿香噴噴的嬌軀,上下而求索。與此同時,下身緩緩向前挺近,步步為證,欲要捅破那扇蘊藏天地玄秘的大門,印證大道!

    白依卿快要瘋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羅川竟如此大膽,柳少陽還在屋裡,他就輕薄起自己來。白依卿之所以會答應讓羅川藏身,一來羅川對她有恩,二來羅川年紀還小,白依卿也沒往男女之事方面想。

    當胸前那只魔手快要露出被子時,白依卿才回過神。她飛快抓住羅川小臂,豐滿的玉臀兩瓣夾緊,毫釐間將羅川拒之門外。

    同樣傻眼的還有柳少陽。

    他雖然低著頭,可餘光卻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從被衾裡露出半隻手,正抓著白依卿令人垂涎欲滴的玉峰。

    曾經的白玉京第一美人,羅家主府的少夫人,已到築基三階仙家女道,當著自己的面和別人廝混偷情。強烈的刺激衝擊著柳少陽的感觀,他下身已有反應,口乾舌燥,全身發熱。

    猛咬舌尖,柳少陽強迫自己清醒,眼中流露出喜色。他已經猜到,少夫人的“姦夫”,十有八九便是殺死龐關之人。

    此人能殺死龐關,至少也是大空靈境,先不要打草驚蛇!

    柳少陽心裡想著,深吸口氣,拱手道:“在下就不打擾少夫人歇息,告辭。”

    “不送。”白依卿香汗淋漓,強作鎮定,並沒發現柳少陽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機。

    聽著柳少陽離去的腳步聲,白依卿長舒口氣。

    那裡又是一陣酥癢,白依卿紅著臉,猛地推開羅川,轉身想要發作,卻見少年也剛好睜開眼,面色尷尬,目光卻清澈無穢。

    兩人大眼瞪小眼,再度沉默。

    白依卿又惱又羞,可心中卻並沒太多厭惡,想到這點,就連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她又怎會知道,這正是雙修功法的精妙所在。男女相交,如陰陽媾合,彼此吸引,自然而然。她本身對羅川就毫無防備,心懷感激,兼之修行之人對功法感應敏銳,雖未真正雙修,可那絲從未體驗過的美妙感覺如隔靴搔癢,令她不上不下。

    “柳少陽提到的‘還我功力丹’,有了它,你便可以恢復自由?”羅川撓了撓腦袋問道。

    白依卿只當羅川想要緩解尷尬,可聽到那個丹名,她的臉紅了紅:“什麼還我功力丹,明顯是個假名。他怎麼可能將真正的丹名告訴我。”

    “這丹藥是什麼樣的?”羅川又問。

    白依卿蹙了蹙眉,冷冷道:“一顆紅中透青的橢圓形丹藥……,罷了,和你說你也不懂。”

    羅川沒注意白依卿的語氣,繼續問道:“它味道如何?”

    “略有些酸澀,入喉極苦。聞上去還有些銅銹的味道。”

    “那……”

    “你問這麼多幹什麼。”

    白依卿見羅川大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架勢,心道你有完沒完,瞥了眼羅川,不再說話。

    羅川倒不是在緩解尷尬,而是想要找出解決封印的辦法。白依卿若是恢復自由,便可以澄清真相,還羅川清白。九龍君博學多才,精通多門絕技,更喜搜羅天下珍奇,其中便有各種各樣丹方。

    游走于九龍君長達兩千年的記憶中,結合白依卿所言,一道丹方緩緩出現在羅川腦海中。

    “若非當年我白家流落于大唐,老太君有大恩,我外公也不會將我下嫁你們羅家,遭這般罪。”看著梅雪軒窗,白依卿自言自語。

    她本是家族中數一數二的天才,三歲修行,十九歲時便已達到築基四個階段的第三個階段,也稱築基大成,功力對應武道界的半步散人境,天賦之高可見一斑。卻因幼年定的娃娃親,不得已嫁入羅家。

    這才兩年,她便做了寡婦,還差點遭人淩辱。

    余光落向羅川,白依卿美目一亮:“對了,你倒是可以替我傳封家書。柳少陽剛才說,一個月後老太君壽宴上,三公子準備將你們次府一網打盡。你還呆在京城做什麼?我給你一封書信,你帶著它跑去巴蜀白家求救兵。”

    說話間,白依卿已撕下一片紗布,咬破指尖。匆匆寫完家書,白依卿將紗布遞給羅川。她和羅川算是綁在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蟻,兼之羅川救過她一回,內心隱隱信任。

    聰明如她自然知道三公子使用的是緩兵之計,一旦等他拜入仙家,有了更強的依仗,以他心狠手辣的性子定會將自己滅口。

    羅川沉默著接過,他並不指望就憑這封家書能夠反敗為勝。早在很多年前他便知道一個道理,不論遭遇什麼,唯一能夠依仗的只有自己。不過今晚這一趟倒沒算白來,至少找到了一個潛在盟友,並且得知羅江的計畫。

    “我先告辭。”距離老太君壽宴只剩一個月,羅川對時間格外珍惜。

    白依卿道了一聲“不送”。

    看著少年從自己床上爬起,從容不迫的離去,白依卿方才回想起他的無禮之舉,心中一陣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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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7371340 發表於 2014-3-8 06:21 PM

第十章 水路追殺


    柳少陽藏身一棵大樹後,死死盯著小築。

    他沒有通知別人,一來不想打草驚蛇,二來也因為他想獨攬大功。

    門開的一瞬間,他的眼眶陡然睜大,目如鷹隼。當他看清楚出來的那人後,整個人徹底傻了。

    那個少年……次府羅川?怎麼會是他!

    他不是被廢去氣丹關在次府後院?

    龐關……難道是他殺了龐關?不可能啊,就算他功力還在,也只是小丹境!

    盯著大步走出的少年,柳少陽心頭狂跳,汗毛聳立。一絲恐慌從心底躥出,讓柳少陽恐慌的並不是羅川,而是超乎他理解的未知存在。

    一直以來,柳少陽對三公子羅江的才智都極為欽佩。在羅江的這一盤棋中,庶子羅川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小卒一般的廢子,就連向來謹慎的三公子也不太留意。

    然而眼下,本該半死不活囚禁在次府的棄子,竟然大搖大擺的從少夫人房裡走出來。

    詭異!詭異至極!

    猛一咬舌尖!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後,柳少陽心情複雜,忽覺自己四十多年全都活到了狗身上。

    白玉京裡白依卿,月中佳人月下來。

    兩年前,中秋佳節,舉國歡慶,賞月的人聚滿胭脂江兩岸。白依卿身著素袍,腳踩輕舟,沿著江水逆流而上。月影婆娑,淩波而渡,宛如月中仙子,看傻了兩岸的唐國人。那一夜後,白依卿名動白玉京,有了白玉京第一美人之名。

    別說是柳少陽,白玉京哪一個男人不曾幻想過這位神秘又美麗的羅家少夫人。旁人都羨慕他這個近水樓臺的羅府門客,可又有誰知道明明就在眼前,卻摸不到碰不得,只能眼巴巴看著的痛苦。

    這樣一個高高在上,集冰清玉潔和迷人風情於一身的尤物,竟讓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得手。

    真沒想到,白依卿也是個騷娘們!

    好色如柳少陽心中升起濃濃的挫敗感,恐慌的感覺淡去幾分,忍不住啐罵一聲:“他媽的!好肉都被狗吃了!”

    他這聲壓得雖低,卻逃不過羅川的耳朵。築基之後,羅川五覺通靈,遠勝從前。

    羅川想也不想,彈身而走,如驚鴻奔馬,少時已近院牆。

    “原來只是小空靈境。”

    判斷出羅川的功力,柳少陽轉驚為喜。

    “哪裡逃!”

    壓低笑聲,柳少陽閃身而出。他的身體在半空化作一陣黑風,速度遠在羅川之上,轉眼便到院牆,撲向羅川。

    白依卿早在視窗看到這一幕。

    “難不成龐關真是他殺的!”

    羅川的功力讓白衣卿暗暗吃驚,可當柳少陽施展出七法遁術後,白依卿心頭一緊。

    在唐國,幾乎每一個丹道武學高手都會一手七法遁術,已成唐國國技。白依卿的外公曾點評過,唐國丹道武學雖無法問道成仙,卻為世間奇術。其中七法遁術似仙非仙,似法非法,令人難以琢磨。

    白依卿對七法遁術也有研究,見到柳少陽使的是風遁,她的心一下子沉入穀底。七法遁術中,風遁的速度僅次於雷遁,彈指十步,輕而易舉。

    眨眼間,羅川和柳少陽一先一後翻牆而出,只差半條手臂的距離。

    “嘭!”

    交手聲傳來,白依卿臉色煞白。

    等了許久再沒動靜,白依卿腳尖輕輕一點飄出小築,身法如行雲流水來到院牆前。放眼看去,白依卿就見院牆另一邊的水渠中,波紋蕩漾,一串血漬刺目驚心,而遠處的樹林裡風聲大作。

    水渠寬約兩個馬身,三人深長,昏沉夜色下,一眼望去難見底端。

    “逃了嗎......”白依卿的心先是一松,隨即咬著貝齒:“笨蛋!這條水渠通往胭脂江的水庫,逃去那又能如何。”

    又氣又急之下,白依卿呼吸加快。她一吸氣可不得了,胸前兩團圓潤奇峰挺拔,飽滿誘人,被羅川揉捏的地方隱隱脹痛。

    ……

    和白依卿一樣,柳少陽起初也覺得羅川愚蠢至極,可當他奔出五裡地後,臉色越來越難看。

    “有種出來!”

    “藏頭露尾!算哪門子英雄好漢!”

    “小子,別讓我逮到你!否則定叫你生不如死!”

    “哼,你再不出來,我便回頭將你和少夫人的醜事宣揚出去……”

    無論柳少陽如何叫駡、挑釁,羅川都不為所動,他有胎息之法,在水裡呆多久也無事。反而是不會水的柳少陽忌憚羅川水性,不敢下水,心急如焚。

    林中深處,白雪皚皚,夜鳥被驚動,時不時飛出枝頭,擋住半輪明月。

    羅川潛行水底,臉色慘白,胸口隱隱作痛。

    柳少陽那一掌中蘊含了四十多年的功力,萬斤的力量,便是次府門前兩人高的青銅獅子也經不起這一掌。

    換做以前的羅川,早就一命嗚呼。好在他初入築基,肉身得到初步淬煉,擋下四成功力,真火和真水全力運轉,又擋下四成,只剩二成功力侵入五臟六腑。即便如此,將近兩千斤的力量仍讓羅川吃了個大虧,五臟六腑接近崩離,身體幾乎散架。

    水溫冰涼刺骨,陣陣寒氣襲入體內,兼之是逆流而上,羅川明顯感覺到傷勢加重,急需找一地運功療傷。

    可柳少陽寸步不離的跟著,一旦出水,定難逃毒手。想到傳聞中柳少陽種種變態行徑,羅川不由打了個寒顫。

    水渠通往胭脂江水庫,水庫位於城外東郊,專為朝臣提供水源,用來養花養草。庫壩占地極大,遠看若城,近看似淵,龐然大物一般,在月光白雪的輝映下,就好像一頭匍匐沃野、覬覦城池的凶獸。

    借著月光,柳少陽看到了跌進庫壩的人影,不禁笑了起來。

    “等到天亮後水庫見底,看你何處遁形!希望到時你還沒死,柳爺我雖不挑食,但也沒興趣玩弄死人。”

    柳少陽臉上露出邪笑,幻想起擒下羅川後肆意玩弄的情形。

    慢悠悠的走向水庫,柳少陽心情大好,並沒發現在水庫沿岸還有別人。

    李全福蜷縮在龐大水庫西面的一塊巨石後,臉色變幻不定。

    羅川前腳剛離開次府,他後腳便跟了出來。雖說一開始跟丟,可李全福很快猜到了羅川的目的地。當李全福趕到主府後院,又恰好看到羅川入水而逃。也幸虧羅川在水底潛行的速度並不快,李全福才能跟上。

    此刻,李全福心情格外複雜,他既擔心羅川的安危,又怨羅川行事太過魯莽。李全福如何看不出柳少陽的打算,等天一亮,水庫放水,便是羅川喪命之時。

    到那時候,自己又該何去何從?留在羅家必會捲入這場禍事,只能走為上策了!

    可惜啊可惜,距離仙家只差一步,終究無緣!

    李全福面露遺憾,起身就要離開這個是非地。

    剛走出兩步,他又停住。

    “罷了!離天亮只剩兩個時辰,不如再等等!”

    不論是柳少陽的得意,還是李全福的苦惱,全都被水庫北面高崗上的男子收入眼底。男子站在雪後明月下,月影遮擋住他的容顏,只能看到刀削斧砍的面頰,以及頎長的身形。

    他就這樣筆直的站在高崗上,目光掃視四周,像是在尋找什麼,無論李全福還是柳少陽,都沒能發現男子的存在。

    ……

    “啪”的一聲跌入水庫,羅川渾身冰冷僵硬,四肢乏力,頭暈目眩。

    在冰水中潛行了十來裡,羅川耗盡了全部力量,臟腑黯淡,失去光澤,先天真火和先天真水也變得緩慢,整個人瀕臨油盡燈枯。沒過多久,羅川便沉入水底,水壓沉重,就好像背負一座小山,難以承受。

    身體雖沒了知覺,羅川的意識卻格外清醒。

    九死一生我都經歷過,這點傷痛又算得上什麼!

    羅川頑強的睜開雙眼,心底吶喊。

    像是回應一般,原本已變得遲緩的先天真火和先天真水漸漸恢復靈動,不斷加快,重新聚成水火漩渦。

    “轟隆!”

    從水火漩渦中發出雷霆般的迴響,一道道氣血從羅川體內隱晦的角落流淌出來,滋潤起羅川乾涸的五臟六腑。與此同時,一股股溫熱的氣息從羅川身下浮起,鑽入周身毛孔,溫潤起皮肉骨膜。

    水火旋轉愈發疾快,催動功力提升,羅川已經隱約感應到有什麼正在水火漩渦間醞釀著,照這樣下去,過不了三四天便能夠凝煉出真氣。

    羅川心中歡喜。

    只有凝煉出真氣,才代表他真正意義上的進入築基境第一個階段。羅川如今所擁有的力量已不輸給小空靈境,等凝煉出真氣後,他的功力必將更進一步。

    可那也要等到三四日後,燃眉之急就在眼下,再過幾個時辰,水庫水位就會降低,自己也將無處藏身。

    直覺告訴羅川,柳少陽就在岸上等著他。

    一想到落入柳少陽手中的下場,羅川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不能乾等著!

    緊迫感縈繞心頭,羅川一咬牙,在九龍君的記憶中搜尋起來,卻沒有發現一門可供他現在修行的法門戰技。九龍君記憶中的殺人術雖多,可大多都需要高深的道行修為。

    羅川苦苦思索著脫身之法,他並沒發現,隨著溫熱的氣息從他體內散出,身下的泥土開始變得鬆軟細碎。

    嘩!

    沙土向內陷去,露出一個大坑。

    在巨大水壓的衝擊下,羅川墜入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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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7371340 發表於 2014-3-8 06:21 PM

第十一章 仙道版七法遁術


    “河君洞府?”

    羅川看著眼前景象,滿臉不可思議。

    兩扇石門高逾十丈,宛如巨人所行,寬能容納十輛戰車通過,氣勢恢宏。在石門高高的巨幅牌匾上,刻有一行古篆:南荒河君府!

    若非羅川擁有九龍君的記憶,他也無法看懂這五個字。這五個字雖然顏色黯淡,不復光澤,可鐵劃銀鉤間透露出的滄桑古韻,雄渾氣魄,以及一絲淡淡的出塵味道,讓人無法懷疑它的真實性。

    石門半敞,紋理模糊,斑駁陸離,也不知經歷了多少年月。在石門左側,是一頭黑色的龍龜石像,形態逼真,栩栩如生,足有兩個羅川那麼高。

    唐人愛仙道,越是虛無縹緲越是喜歡,白玉京中風氣尤盛。又有誰會想到,在京城老少爺們的眼皮底下,就藏有一座年代久遠的仙家洞府。

    可當下一刻,羅川看到石門右邊的那行豎字時,他的心情瞬間變得不一樣。

    那上面赫然寫著: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這不是九龍君念的那句詩嗎?難道九龍君也來過這裡?”

    羅川忽然反應過來,九龍君的神念流落到白玉京絕非意外。而自己來到河君洞府,或許也是九龍君的記憶暗中作祟。

    這白玉京中,莫非藏著什麼秘密?

    羅川雖擁有九龍君的記憶,可那是兩千多年的記憶,沒個百八十年,羅川怎可能完全融合。

    一時間,因為九龍君的緣故,被柳少陽追殺的緊迫感淡了不少。

    “唐人羅川,求見前輩。”

    羅川學著戲文裡的模樣,對著石門長揖到底。

    連呼三遍未有回應,羅川走進洞府。

    羅川沒見過唐王宮是什麼模樣,卻聽人描述過唐宮的大氣華美,此時此刻站在河君洞府中,羅川隱隱覺得,唐宮再大氣也不過如此吧。

    十二根比唐宮還高的玉石立柱支撐起洞府穹頂,正前方是一潭熱氣蒸騰的泉水,占地十餘畝,約有半座羅家次府那麼大。在那之外,矗立著一面堪比城牆高大的玉石畫壁,透過氤氳霧氣,畫壁上的字跡若隱若現。

    想到說書戲文裡的那些奇遇的段子,羅川怦然心動,說不定今日轉機就在這裡!

    腳尖輕輕一點,羅川掠過湖泊來到畫壁前,當他看見上首那四個字時,身子一僵。

    “《七法遁術》……”

    羅川心中詫異,他怎麼也沒想到,堂堂仙家洞府裡藏著的秘密,竟只是大唐國技《七法遁術》。

    羅川隱隱感覺到事有蹊蹺,繼續向下看,就見畫壁底部刻有一段篆文。

    篆文是唐書,明顯是後人所留,上面如是寫道:

    燕末唐初,時逢天下大亂,有青蛇從天降,興風作浪,為禍世間,索童男童女各百名,欲煉邪功。唐王派力士千人斬蛇,反為青蛇所殺,請修士出山,亦悉 數敗北……我知故鄉有難,輾轉千萬裡歸返。本欲斬此妖,憐其千年修行不易,故而教化百日,封印千年以儆效尤。為防再有此類妖邪出沒,留《七法遁術》於 此……經我推衍,已成七品仙法,有緣修成者可東北行三千萬裡,入湖底仙家。

    落款:李玄感書。

    “李玄感!”

    看到最後那個名字,羅川打了個激靈。

    他入過蒙學,對於唐國歷史也算知之一二。李玄感此人在歷史上十分有名,乃是大唐開國元老,官拜太師,民間常有帝師一說。卻沒想到,他竟也有一身仙法道術。至於青蛇之禍,正史中雖沒有詳述,卻在野史中層出不窮,經常被大人用來嚇唬小孩。

    “大唐國技《七法遁術》居然被他推衍成仙法,武道通仙法,不可思議!”

    羅川喃喃自語。他心如明鏡,只憑推衍《七法遁術》這一手,足以印證李玄感恐怖的道行修為。在仙法造詣上,他至少已達到宗師級別,距離九龍君那個萬年難遇的怪物,怕是也相去不遠。

    這個在歷史上好喝酒、喜作詩的風流帝師,竟擁有如此高深的道行。千年的歷史塵埃下,到底還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畫壁上只有七幅行功圖,卻已將金、木、水、火、土、風、雷這七行遁術的修行方法容納進去,大道至簡,這七幅行功圖明顯要比大唐國流傳的《七法遁術》要高明許多。

    羅川心中起意,隨後搖了搖頭。

    即便是大唐國流傳的《七法遁術》也需凝煉出真氣才能修行,何況已成仙家正宗的《七法遁術》。

    可惜了……

    就在這時,羅川忽然愣住,卻發是現先天真水和先天真火的運轉出現了一絲異常。羅川心中一動,再度看向玉石畫壁,當目光掠過“水法遁術”和“火法遁術”這兩幅行功圖時,先天水火的運轉開始加快,並且靈動歡暢。

    “難道這兩法能和體內先天水火產生某種聯繫?”

    羅川越想越覺有可能。

    幾個時辰前,當羅川凝聚出真水和真火,他自己也嚇了一跳。九龍君廣博的記憶裡雖有先天真火和先天真水,可卻語焉不詳,然而羅川本能感覺的到了先天水火所帶來的蓬勃生機,以及那股雖然還很弱小卻充滿無限可能的力量。

    說不定能用天水火替代真氣來行功,修煉水火兩法遁術!

    一念生出,羅川再無法壓下。

    究竟是選擇水法還是火法?

    余光落向壁前的一池泉水,羅川很快做出選擇,即便是修行也需講究天時地利人和。

    將先天真火收入下丹田,羅川引導出先天真水,按照行功路線,運轉于周天經絡。

    羅川卻不知,他這麼做是在冒修行界之大不韙!

    需知,每一門正統功法,無不是成百上前年的拆解推衍,一代代仙家弟子的積累總結,經過千錘百煉方才得以創立。修行界中固然有因材施教的說法,可修 行功法從來都是死的。除非是真正意義上的開山宗師、一派大家,如九龍君,否則誰也不敢對功法做出更改,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調整。

    羅川距離宗師何止十萬八千里,卻在不經意間提前邁出這一步,失敗則罷,若是成功,對他往後的修行道路絕對是彌足珍貴的啟發!

    沒過多久,羅川的周身毛孔陸續打開,要是有人湊近,就會聽到仿佛流風呼嘯的聲響。

    來自身後溫泉的水氣將羅川包圍,漸漸的,羅川全身上下掛滿晶瑩剔透的水珠。轉眼間,全部水珠同時被羅川吸入體內,化作細流,在皮下流淌。水氣越來 越厚,凝成的水珠越來越多,前仆後繼的鑽入羅川身體,皮膚下原本溪水般細小的湧流不斷的擴張,最終化作汪洋大海,奔騰咆哮。

    遠遠看去,羅川好似一座透明雕像,四肢軀幹皆由冰水澆鑄。

    時間在流逝,溫泉中的水不斷減少,羅川的身軀越發的靈潤,不止是軀幹、四肢,就連五官鬚髮也變得晶瑩剔透,眼中更是一片水澤,遠遠望去就像白玉翡翠,已無人類特徵。

    直到這時,羅川方才松了口氣,心中大呼僥倖。

    修行仙道版的《七法遁術》,居然需要配合“地理”,若沒有這潭溫泉,他也無法這麼順利。這或許也是李玄感把《七法遁術》留在此處的原因之一吧。

    南荒河君府,少年似河神。

    羅川整個人完完全全化成一團水影,波光如鱗,輕盈流轉。

    他正沉浸在對水法遁術的參悟中,並沒聽見那一絲細微卻又詭譎的聲響。

    泉水將見底,封印于池底的青色大蛇緩緩睜開雙眼。

    它像是剛剛從一場千年大夢中蘇醒,眼神迷茫,再是恍惚,緊接著目光開始聚攏,尾巴輕輕掃動著潭底的泉水,嘶嘶吐著蛇信。

    泉水徹底散盡,貼在青蛇額上的符紙“噗”地燃燒,化作灰燼飄然飛散。

    抬起頭,青蛇看到了羅川,它眯了眯眼,露出人類才有的神色,像是女子在笑。它游到羅川身後,好奇的轉了兩圈,開始纏著羅川的手臂向上游去,蛇信噴吐,舔舐著羅川的耳垂。

    青蛇的身體蔥翠欲滴,光暈流轉,透明無暇,就像一尊青蔥翡翠。

    羅川同樣是晶瑩剔透,猶如白玉雕像。

    一蛇一人交纏在不見日月的河君府底,無聲無息,詭譎妖冶。

    忽然間,青蛇看到玉石壁畫,眸瞳猛地一縮。它毫不猶豫的擺尾如鞭,朝著玉石畫壁,抽打出一條圓弧般的青光。

    哐當!

    玉石畫壁上出現一道裂紋,轉眼向四面八方延伸擴散。轟隆一聲,畫壁四分五裂。

    青蛇張開口,猛地一吹,殘垣斷壁化作齏粉,消散一空。

    又看了眼羅川,青蛇滑身而下,飛快的遊出洞府。

    ......

    羅川睜開眼,面前只剩兩根光禿禿的石柱。

    他回身看去,乾涸的潭底除了幾株奇花異草外,什麼都沒有。

    “怎麼回事?”

    就在羅川驚疑不定時,歇斯底里的笑聲從洞外傳來,羅川心意一動,水紋從頭到腳退去,變回原來模樣。

    柳少陽幾乎是顫抖著走了進來。

    “南荒河君府……”

    “傳說中的仙家的洞府啊!”

    “老天開眼!老天開眼!我柳少陽居然也有遇仙緣的一天!”

    站在一根比白玉京宮樓還高的玉石柱下,柳少陽仰頭大笑,手舞足蹈,整個人陷入癲狂。

    羅川心知是水位降低,露出洞口,讓柳少陽尋到了這座古代洞府。

    目光掠過柳少陽,羅川看到了一個胖乎乎的身影。

    咦,李全福也跟來了。

    只見李全福和柳少陽一樣,癡狂的望著洞府,嘴唇顫抖,也不知在默念著什麼。當他看到羅川,目光陡然變得清醒。

    快走!

    李全福繃緊臉,急急忙朝著羅川打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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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7371340 發表於 2014-3-8 06:22 PM

第十二章 河君洞府顯神威


    看到羅川一動不動,李全福急得想喊娘。

    只存在於神話傳說中的仙家洞府讓李全福愈發確定,羅川就是他要找的仙家弟子。他也看出來,羅川道行尚淺,功力約莫在小空靈境和大空靈境之間,絕非柳少陽的對手,若不趁現在逃跑,等到柳少陽回過神來一切都完了。

    快跑啊!

    隆冬時節,李全福卻滿頭大汗,可無論他怎麼擠眉弄眼,羅川都好像沒看到。

    “殺死龐關,也有你的份吧。死胖子?”

    柳少陽轉過頭,邪邪一笑盯著李全福。

    李全福身軀一顫,臉色瞬間變白,短短一天中兩次被人發現,他的鬱悶可想而知。

    “殺得好!”柳少陽的一聲厲吼把李全福嚇了大跳。

    “要不是你們殺了龐關,我又豈會發現這裡。哈哈哈,我柳少陽是命中註定要結仙緣。”

    可當柳少陽仔細打量起洞府,臉上的興奮勁漸漸散去,眼中流露出訝然。

    和他想像中不同,洞府裡沒有法寶丹藥秘笈,只剩十二根光禿禿的玉石柱,以及空蕩蕩的池子,雖然古樸壯觀,卻透著淒淒荒涼。

    “怎麼回事?怎麼什麼都沒有?”柳少陽臉冷了下來,他將頭轉向羅川,目光閃爍不定,伸出手:“仙寶呢?”

    “還我功力丹呢。”羅川同樣伸出手。

    柳少陽愣了愣,隨即捧腹大笑:“還我功力丹?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蠢貨!居然還真信了。”

    “我當然不信。”羅川收回手,道:“封印白夫人的是百日浮雲丹,對應的解藥自然不叫還我功力丹,它名叫作化愁解命丹。”

    笑聲戛然而止。

    柳少陽吃驚的看向羅川,臉色變得僵硬,目光游離:“什麼化愁解命丹,不知所云。”

    見到柳少陽的反應,羅川更加確定。

    “蠢貨,連這都不知道。化愁解命丹,專解封印之丹,丹方中有中乳石,鷹眼珠,攝空草,百日散......”

    羅川每說出一樣,柳少陽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他只知道三公子手裡有一顆化愁解命丹,是孤月山的仙家給的,被羅三公子視為絕密,知道的人不超過三個。聽到羅川如此輕描淡寫、用十分無所謂的口氣說出一串串藥材,他突然又有了之前見到羅川從少夫人房裡走出時的感覺。

    李全福恰恰相反,他越聽,眼睛越亮。看著一臉雲淡風輕、侃侃而談的羅川,李全福只覺十分陌生。

    “總之,這丹方配置起來有些麻煩,我懶得去弄,你直接給我吧。”羅川盯著柳少陽道。

    “哼,你覺得公子會把丹藥給我?”

    柳少陽不再否認,他看向羅川,眼中除了殺意再無其它。

    即使沒有龐關的前車之鑒,他也不會輕視這個打亂三公子佈局的少年。

    陡然,柳少陽化作一陣黑風,呼嘯著撲向羅川。

    七法遁術,風法!

    從一開始,柳少陽便使出全力,彈指二十步,速度奇快。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出現在他面前的,竟是一團人形水影。

    這團水影從羅川所在之地傾瀉而來,原先還是細流狀,待到柳少陽面前陡然立起,竟化作人形。

    不單是柳少陽,李全福也嚇了一大跳。李全福鼎盛時也是大空靈境,同樣練過《七法遁術》,可他從沒見過有人能將《七法遁術》這麼使用。

    李全福又怎會知道,羅川所使的《七法遁術》早已不是他熟知的大唐國技,而是玄妙莫測的仙家道法。兼之羅川借助先天真水,已經擁有本質上的區別,其中的差距,就好比木槍與金槍。

    嘭!

    黑風被人形水影用雙臂擋了下來,轉眼間,黑風與水影激鬥於洞府中,你來我往,剎那間殘影道道。

    十來合過去,黑風便搖搖欲墜,現出敗象。

    凡間武學與仙家術法間的差距開始顯現。

    柳少陽橫衝直撞,勢大力沉,卻始終難占上風,並且越鬥越衰。反觀羅川,他將水的至柔運用到極致,變化莫測,每一次衝擊都形成壓倒性的優勢,穩穩壓制住柳少陽。李全福看得如癡如醉,他心知,如果不是羅川的功力略遜柳少陽,羅川早已勝出。

    又是一聲重響。

    黑風形跡淩亂,隱約可見柳少陽披頭散髮,鼻孔流血,面無人色。

    柳少陽又驚又恐,自知敗局已定,哪有心思再和羅川纏鬥下去,忍著全身的劇痛,虛晃一招,向洞府外逃去。

    “小畜生給我等著!等我稟明公子,再來找你算帳!”

    逃跑時,柳少陽不忘放出狠話。

    羅川哪能讓柳少陽就這麼跑了,柳少陽若是跑了,將一切告訴羅三公子,羅川在白玉京將再無立足之地。

    轉眼間,羅川追趕向柳少陽。

    聽著身後的水流聲,柳少陽面露得意,暗暗冷笑。

    風法遁術是七法遁術中第二快的遁術,兼之他的功力比羅川高出一籌,光論速度絕不會輸給羅川。

    距離洞府穹頂的泥坑已經沒多遠,柳少陽眼裡綻放出喜色,就在這時,身後響一陣奇怪的聲音。

    柳少陽下意識的回頭看去,瞬間呆滯。

    視野中出現一股奔湧咆哮的白浪,白浪中,少年人的身影若隱若現。

    空氣散成絲絲縷縷,翻滾在羅川周身,不時還濺出一朵浪花,發出“嘩嘩”的聲響。

    僅僅邁出一步,羅川出現在柳少陽身側,只在身後留下一條因巨大衝擊而凝固形成的空氣白浪。長髮翻飛,淩波馭浪,瀟灑霸道,宛如古老傳說中操持江海巨浪的河神。

    柳少陽心驚欲絕,整個人陷入歇斯底里的恐懼。

    下一刻,他耳邊“嗡”地一聲。

    只見一道光影從羅川的水法中沖出。光影和羅川就像是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仿佛虛化了的羅川,控制不住前沖之勢從軀殼裡跳出,挾帶道道白浪,勢如狂瀾,碾壓向柳少陽。

    清晨的陽光從洞府頂部的泥坑照入,柳少陽躍在半空,距離泥坑出口只剩下半條手臂,可他卻再無法更進一步。

    他低下頭,難以置信的看著胸前空蕩蕩的大洞,面色恍惚。

    怎麼會……這樣?

    撲通!

    柳少陽的殘軀摔落在地,當場暴斃!

    李全福漲紅著臉,看著波光粼粼、宛如河神的羅川,他想起了那些傳說中的故事:“仙法,這是仙法啊……”

    羅川淡淡看向柳少陽的屍身。

    大空靈境,相當於築基二階的功力。一夜修行,羅川的修為功力並沒有達到大空靈境,可卻已經擁有擊殺大空靈境的實力。

    三公子羅江也是大空靈境的修為,可他背後卻有孤月山仙家支持。

    想到這裡,羅川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凝煉出先天真氣。他如今只算是初入築基一階,只有生出真氣,才算真正意義上穩定在築基一階。

    況且,最低品法門也需要真氣才能修煉,羅川能煉成水法,多虧了神秘的先天真水。等到煉出真氣,羅川不但功力大進,還能修煉九龍君記憶裡一些基礎的殺招法門!

    擊殺柳少陽,再除羅三公子門下一狗。

    想到此人生平種種罪孽,羅川毫不愧疚。

    火辣辣的目光射來,羅川轉過頭,就見李全福正扭扭捏捏的看著他,欲言又止。

    看了看李全福,羅川道:“池子裡面有些花草,算不上好東西,不過有勝於無。回頭把它們都帶上。”

    李全福雙眼瞪圓,轉眼間,激動和喜悅將他淹沒!

    羅川說出這番話,代表他已經摒棄前嫌接受了自己。

    一想到半夜時差點離去,李全福手心冒汗,暗呼僥倖。

    幸虧他捱到天亮,悄悄跟著柳少陽跳進土坑,否則他將錯過這一生中距離仙緣最近的一次機會。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張臉,以及那個人說的話:只有仙家才能讓他重新恢復功力。

    羅川或許只是個地位極低的邊緣仙家弟子,可只要搭上這條線,總有機會遇上真正的仙家。

    “是,公子。”

    李全福深吸口氣,長揖到底。

    目光落向李全福顴骨凸出的臉龐,再比較他臃腫肥胖的身軀,羅川心頭一動,一段和李全福所受怪傷有關的記憶從腦海中浮出。緊接著,羅川想到了之前驚鴻一瞥在潭底看到的一株草藥,那株草藥正是醫治李全福怪傷的主藥!

    世上竟有這麼巧合的事?

    想了想,羅川沒有告訴李全福。接納李全福不代表羅川已經完全信任他,羅川年紀雖小,卻也深知人心隔肚皮。

    就在羅川準備散去水法時,他的心跳忽然加快,一絲警惕從心底升起。

    想也沒想,羅川向後暴退!

    一道青光閃過,沒有七法遁術,卻比柳少陽的風遁還要快上數倍。羅川才生出反應,那人便已掠至近前,丹鳳眼,入鬢眉,頭戴奇怪的高冠,手中的那團青光竟是一口五尺寶劍。

    劍影如雨,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封住了羅川全部退路,任憑羅川的水法如何變化,也擺脫不了青鋒。

    避無可避,羅川只能硬著頭皮迎上。

    “嘭”的一陣巨響,漫天水花飛濺,散若沙礫。

    羅川被一劍打回原形,搖晃了兩下站定。這一劍中所蘊含的力量遠超萬斤,很明顯,對方比柳少陽高明許多,至少是半步散人。

    那人輕“咦”一聲,似乎羅川的表現還在他預料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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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7371340 發表於 2014-3-8 06:23 PM

第十三章 唐傳奇


    李全福抱著十來株珍草奇花從潭底爬了上來,當他看到男子時,張大嘴巴,就好像看到了鬼一樣,驚訝程度毫不遜色昨夜看到羅川擊殺龐關。

    “當年的狐筆判官,竟也當起僕人來。”

    那人沒看李全福,淡淡說道。

    狐筆判官?

    羅川意外的看了眼李全福。

    除了修煉丹道武學外,羅川剩下的愛好便是聽書看戲。白玉京裡的說書先生們也算是武道界的延伸,故事裡常常會出現武道界中有名有姓的高手,在很多年前,狐筆判官是名動一時的武道強者,半步散人之下能排入前十。

    被人叫破昔日綽號,李全福臉色複雜,陰晴不定。

    羅川看得清楚,這一瞬間,李全福氣質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竟如破塵鋒芒。可瞬息後,那股氣質隱去,又變回了猥瑣、奸猾的中年府衛。

    朝著那人拱了拱手,李全福陪著笑臉:“江湖傳言,佞侯尋訪仙家時出言無狀,被仙家所殺。李某一直不曾相信,就算仙家,也未必有把握殺死佞侯劍。”

    佞侯劍……他居然是佞侯劍!

    饒是羅川已經初涉仙途,聽到佞侯劍這三個字時,仍是一凜。

    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傳奇,在這個時代,大唐世俗裡,唯有佞侯劍周不臣配得上傳奇這兩字。周不臣有三段傳奇,其中一段,是關於他的身世。

    周不臣本為大唐宗室子弟,出生那年其父起兵作亂,第二年兵敗被殺。唐王為了顯示仁厚,冊封繈褓中的周不臣為佞侯,圈養深宮,禁學文武。

    九歲那年,周不臣放火燒宮樓,一人一劍,趁亂殺出王宮。

    十一歲時,周不臣便突破大丹境,名揚江湖。

    十三歲小空靈境,挑戰天下武學世家,屢敗屢戰,終至劍道大成,人稱佞侯劍。

    十五歲大空靈境,縱橫江湖,罕逢敵手。

    十七歲時,突破半步散人,雙臂之力超過十萬斤,成為唐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半步散人。創佞侯宮,振臂一呼,天下九萬九惡人盜匪,齊齊回應。

    唐王室忌憚,請散人出馬,約戰周不臣。

    京城一戰,三天三夜,周不臣一招而勝,飄然離去,名聲一時無兩。

    再後來,佞侯劍漸漸銷聲匿跡。有人說他被唐王室請仙家殺害,也有人說他被仙家看中,收入門牆,更荒唐的說法是他已突破散人境,羽化升仙去了。

    羅川對於佞侯劍的故事並不陌生,少年人,哪個不喜歡傳奇,不幻想成為傳奇。

    今時今日,面對活生生的佞侯劍,羅川又是另一番心情。

    “原來是佞侯劍,幸會。”朝向周不臣拱了拱手,羅川淡淡說道。

    和對待李全福的態度截然不同,周不臣直視向羅川,目光宛如兩柄利劍,紮得羅川皮膚微微發痛。

    “我尋南荒河君府多日,卻被你捷足先登。若不說個一二,休想生離此地。”

    周不臣的聲音就好像一碗端平了的水,毫無波瀾,卻無時無刻不透著霸道和冷漠。

    仙家洞府,絕世珍寶,誰不想占為己有。

    分明是羅川先找到河君洞府,周不臣卻已將這裡視為己有。

    羅川沒來由的一陣惱火,仰頭迎向周不臣,毫無懼色道:“機緣在我不在你,如此而已。”

    他這一生前十五載寄人籬下,仰人鼻息,不知前程。

    本以為就此渾渾噩噩,草度一生,卻不想十日生死險得道,一夜兩府殺兩人。

    少年之志成,縱是唐傳奇,何以令屈服?

    兩道電光分別從兩對眸子裡閃出,兩人同時目生虛電,看得李全福退於一旁,冷汗如珠。

    好歹曾經也是大唐武道界風雲一時的人物,李全福乾咳兩聲,小心翼翼的走到兩人中間,各作一揖:“有話好說,何必動氣。這位是我家川公子,年少有為,乃是白玉京中有數的俊傑。”

    李全福向周不臣介紹道,他留了個心眼,並沒有道出羅川的真實身份。

    “至於鼎鼎大名的佞侯劍,我家公子都說了仰慕已久。當年佞侯大人退隱時,便已是半步散人境,七年過去,想必佞侯大人已突破散人境,我大唐八大國手終於能再添一員了。可喜可賀啊!”

    聽了李全福的話,羅川心中一動。

    佞侯退隱時才十八,七年過去,現如今不過二十五,卻已鬢角生白,額生皺紋,飽經風霜,雖然高傲冷漠,可眼神裡已無年輕人該有的風華。

    而他剛才雙目中放出虛電,明顯感覺光華離散,昭示著精氣神已開始走向下坡路。

    “散人境……”

    周不臣喃喃自語,眼中流露出一絲淒涼,稍縱即逝。

    他天賦絕頂,但凡知道他的人,都視他為千年難見的天才。可天才也有天才的煩惱,十七歲後,他開始向散人境進軍,一次閉關中他偶然發現一個令他恐懼而絕望的秘密:一旦他突破散人境,此生便已到頂,再沒有可能更進一步。

    十八歲那年,他放棄突破,出關後不斷打聽,終於得知原來散人境不過是相當於道門仙家的築基大圓滿,在築基境四階之上還有許許多多的境界。他自然不 甘,開始求仙問道,本以為憑他的資質能夠輕鬆進入仙家道門,可走遍大唐一帶的仙門,竟然沒有一次通過宗門考核,撞破門牆,屢屢遭拒。

    直到三年前,周不臣放棄拜入仙門,開始尋找大唐一帶的古跡和異人。三年過去,周不臣也找到了一些古跡,卻一無所得。今次前來白玉京,他不過想要碰碰運氣,卻不料還真找到一座仙家洞府。

    周不臣遠非柳少陽可比,眼力高明如他,早已看出這洞府是人去樓空,除了幾株對他沒用的仙草,什麼也沒剩下。而羅川更是身無長物,無法藏匿仙寶。

    “機緣在你不在我,或許吧。”

    收起那口五尺寶劍,周不臣依舊一臉冷漠。

    多年的尋訪無果已經消耗了他九成九的雄心壯志,信心遠不如當初,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還能堅持多久。

    他轉過身,正要離去,忽聽背後少年自言自語道:“可惜,這一輩子也就止步於此了。”

    心底深處最隱晦最痛苦的傷疤被人揭破,周不臣眼裡閃過怒意,他回過頭,冷冷盯著羅川。

    李全福嚇了一跳,看向羅川的眼神別提有多幽怨了。

    在大唐恐怕還沒人敢這麼和周不臣說話,就算號稱國手的八大散人也不會如此。七年前周不臣便已能力敵散人,七年過去,即便沒突破散人境,誰知道他的功力到底有多深厚。羅川這麼說,是純粹在找事啊!

    羅川並不知道李全福的想法,可他卻一眼看出了周不臣如今的狀況。

    這一回倒不是完全依仗九龍君的記憶,而是羅川根據他自己對丹道武學和築基功法的領悟得出。

    周不臣固然天才絕頂,千年難得一見,可他早年過度開採人體潛能,如涸澤而漁焚林而獵,使得體內臟器過早進入衰竭。現如今,別說凝聚真元了,他這一身真氣都有可能隨時散去。

    羅川雖然也是同樣大量開採了自身潛能。可因《九死一生功》的緣故,他聚先天水火,陰陽交合引大藥,開採自身潛能的同時,還吸收天地精華,互補互助,維持平衡。

    容顏早衰,目中虛電離散,一切都昭示著曾經的唐傳奇周不臣已被打落凡塵,再不復當年的傳奇。

    這或許就是仙道的無情吧。

    羅川心中想道,他避開周不臣的目光,大步走到柳少陽的屍體前,蹲下身,在柳少陽衣服裡搜尋起來。

    周不臣是真怒了,他生性孤傲,即使如今落魄,也絕不允許尊嚴被一個少年路人糟踐。

    “不把話說清楚,休怪本侯劍下無情!”

    手中青芒大盛,周不臣冷冷盯著羅川。

    搜遍柳少陽全身上下,羅川只找到一封金邊請帖,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請帖上寫著“五華城”三個字,羅川隱約有些印象,卻記不得曾經在哪聽說過。

    順手將請帖放入懷中,羅川起身看向周不臣道:“我就不信,你真敢殺我。”

    李全福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實在想不通羅川哪來這麼大的膽子。當年的佞侯劍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但凡與他交手之人,只要敗了,幾乎都是死路一條。周不臣殺伐果斷,從不手軟,若非如此,也不會闖下潑天的名頭。

    身為唐人,羅川不可能不知道。

    羅川的確知道,可那已是過去的周不臣。適才周不臣那一劍雖打破了羅川的水法,可羅川卻感覺不到絲毫殺意。當年轉戰天下的佞侯劍出手時竟沒有殺意,這是何等離奇之事!

    迎向周不臣寒意凜然的眸子,羅川冷笑道:“若我猜得沒錯,你至少有兩年未殺過人。人體內五臟器分主悲、喜、恐、思、怒五種情緒,你五臟損耗,五情亂志,已再難起殺人之心!”

    周不臣臉色不變,瞳孔卻仿佛被尖針紮了一下,猛地縮起。

    李全福暗暗詫異,那絲陌生的感覺又從羅川身上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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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7371340 發表於 2014-3-8 06:24 PM

第十四章 仙道無情


    “既然要我把話說清楚,那你就聽好了。”羅川瞥了眼周不臣,說道:“你周不臣十一歲大丹境,十三歲小空靈境,十五歲大空靈境,如此成就確實才華橫溢,可也提前消耗了你的潛能,五臟六腑受損而衰。”

    “丹道武學之所以落後于仙家道法,是因為丹道武學在開始多了一個凝聚氣丹的過程,多出小丹境和大丹境。天賦再好,往往也要在三四十歲後才生出真 氣。這個時候,人體臟器已開始走下坡路,錯過了錘煉真氣的最佳時期,真氣無法凝液,那便無法煉出真元。你雖未過三十,卻因臟器提前衰老,而無法真氣凝液, 生成真元。”

    周不臣怔了怔。

    想要求仙問道,則必須將真氣錘煉成真元,否則便是一場空。大唐國武道界的散人雖然在功力上和築基四階相差無幾,可他們的真氣已完全定型,縱然後天轉先天進入胎息,卻也無法將真氣錘煉成真元。終究難進一步,最終還是塵歸塵,土歸土,長逝塵世。

    七年前,周不臣正是明白了這一點,才果斷放棄衝擊散人境,轉而尋仙求道。

    然而他怎麼也沒想到,無論如何嘗試,他都無法將真氣凝煉成真元,求遍各大仙門,非但一無所得,反而受盡仙家弟子的取笑。甚至有仙家下定論,他周不臣這一輩子都無法凝煉出真元,仙道無望。

    至於原因,那些仙家要麼語焉不詳,要麼說得雲裡霧裡,沒有一個像眼前少年說得這麼詳細清楚。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羅川想起一段功法口訣,正好能用得上,便隨口說了出來。周不臣心頭一懍,李全福瞪大雙眼,都覺這十個字裡暗藏天地至理,卻又無法用言語描述。

    “反之也是一個道理。再這樣下去,你連真氣也難保。幾年前,你或許還能突破散人境,可現如今你若強行突破散人境,定會因控制不住真氣而一敗塗地,真氣必散。”

    周不臣聽得心驚膽跳,到這時,他已不再惱火。

    他對羅川的說法並不全信,比如最後一句簡直是危言聳聽。可羅川的確說中了他無法凝煉真元,言語之間也並無惡意。

    眼見羅川沉思起來,周不臣搖了搖頭,轉身欲走。

    雖說有十萬個不甘心,可周不臣心底已經開始在打退堂鼓。仙家早已經將他否定,現如今就連一個隨便遇上的少年人都看得出來。苦尋數年無果,白了少年頭,空餘憾,或許是時候放手了。

    卻在這時,少年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不過,我倒有辦法。”

    周不臣腦中“嗡”地一聲,猛地停住腳步,轉頭看向羅川。

    少年人無論氣度還是眼神都和之前有所不同,目光悠長,眸底深不可測,內中似藏著無盡智慧。

    周不臣暗道古怪,他自然不知道,就在剛剛,羅川腦海中忽然閃過一段來自九辰君的記憶。

    “武道和仙道的區別實際上就在於氣丹,一個小丹境,一個大丹境,這兩個境界是仙道所沒有的。”

    “當初丹道武學的創立者,是想讓資質平凡者能通過氣丹來凝煉真氣。而天資出眾者無需氣丹,可以直接煉出真氣。我們唐國人修丹道武學,成也氣丹,敗也氣丹,有了氣丹可以凝煉出真氣,可也因為氣丹阻礙了真氣凝煉成真元。”

    “而你又有所不同,你可以嘗試震碎氣丹,以五臟服丹中精華,震碎氣丹為大藥,五臟服之重養生機。如此一來,至少能夠做到回復青春,重孕生機。甚至於,一朝頓悟,凝煉真元。”

    “想要改變現狀,就必須震碎氣丹。”

    周不臣越聽,臉色越難看,眼中驚疑不定。

    李全福則不斷擦著額上的汗水。

    震碎氣丹?這不是自廢功力嗎!

    很快,羅川發現只有他一個人在說,周圍鴉雀無聲。

    看到周不臣臉上的狐疑時,羅川眼中神韻收斂,表情也冷漠下來。

    羅川不是好管閒事的人,他之所以和周不臣說這麼多,絕大部分原因是幼年時候對佞侯劍的仰慕。

    當他發現周不臣非但不領情,反而心生猜忌時,羅川收起了那一絲惋惜。

    羅川自己尚且麻煩纏身,哪有空去管別人。既不領情,何必多言。

    “小李子,咱們走。”

    羅川邁過柳少陽的屍身,向洞府外走去。

    小李子?

    李全福默默看了眼羅川,心中幽怨。

    經過周不臣時,羅川面不改色,甚至都沒再多看一眼。

    仙道無情。在九龍君功法記憶中,大多都有這四個字。

    羅川之前不明白,可這一夜的經歷,讓他隱隱悟到了些許。

    周不臣固然天才絕頂,千年難得一見,可在仙道面前卻脆弱如螻蟻,蒼白如枯草。

    無緣便是無緣。

    “公子真能忽悠!”

    李全福湊了上來,翹起大拇指,眉飛色舞道。

    剛才說話時,羅川一下子變得老氣橫秋,仿佛傳說中的千年老妖,好在很快羅川又恢復了少年人的模樣,李全福只當是自己的幻覺。

    震碎氣丹?也虧川公子說得出口。不過這麼荒謬的話,從公子口中說來,倒是鼻子有眼的,看那周不臣的反應,竟似差點相信了。幸好周不臣沒有相信,否則可真要出大事了。嘿,想想看,大唐的傳奇,天下第一的半步散人,竟被一張嘴說得散盡功力,大唐武道界可要熱鬧了。

    羅川懶得解釋,他站在泥坑下,盯著灑落一地的晨曦,忽然道:“洞府的秘密是守不住了。”

    這座南荒河君府裡僅有的七法遁術行功圖,業已被他全部牢記下,再加上李全福從潭底撈出的花花草草,算得上是被他掃蕩乾淨。

    “公子英明。等負責看守水庫的侍衛到來,洞府十有八九會被發現。”李全福附和道。

    目光移向柳少陽的屍體,羅川咧嘴笑道:“羅江很快要倒楣了。門客莫名其妙的死在仙家洞府,洞府裡已經空無一物,他就算有十張嘴也解釋不清。”

    看著陽光下一臉陽光燦爛的少年,李全福忽覺心底一涼。

    可很快,李全福的心思全都集中在了手頭草藥上,他的眼中閃過貪婪。

    ……

    周不臣走在雪後長街上。

    在河君府時,他幾次想要開口喚住那個少年,都被他生生忍住。

    震碎氣丹,用五臟吞服,這是何等的驚世駭俗!在大唐,任何人都知道,氣丹一旦損毀,一身功力付諸東流。可當周不臣細細想來,卻又發覺少年所說的話裡似有根有據,並非憑空臆想杜撰。

    發現仙家洞府。

    年紀輕輕功力便已超過小空靈境。

    能承受自己一劍之力而不傷本體的水法遁術。

    一眼看破自己的虛實,知道自己無法凝聚真元……

    周不臣越想越覺得少年不簡單,可他只知道那個少年叫“川公子”,其它一概不知。

    “京城裡可有人家姓川。”

    周不臣喃喃道,停下了腳步。

    隆冬的清晨有陽光有大風,唯獨沒有了生氣,沉積數日的冰雪讓平日裡人滿為患的長街一下子變得冷清。枝頭簷上,嬰兒手臂粗的冰棱串串掛著,卻沒有孩童跑出來拔著玩。

    周不臣抬起頭,看見了站在街道中央的白衣道人。

    “佞侯,你回京城,是來送死的嗎。”

    大唐武道界,敢用如此口氣和周不臣說話的,也就八人。這八人號稱大唐國手,在世俗人眼裡,是能和仙家並駕齊驅的“陸地神仙”。

    周不臣這時才發現,他不知不覺間,已來到了南坊東關街。這是南坊最熱鬧的一條街,也是他尋仙問道之前最後一戰所在。眼前的白衣道人人稱華散人,正是八年前,他傳奇一戰的對手。

    半步散人戰散人,一招險勝,成就傳奇。

    七年後白玉京再遇,華散人幾乎沒給周不臣開口的機會,貼著雪地飛掠而出,手中抖動著一條長鞭,在雪地中撕裂開三十丈長的壕溝。

    彈指的功夫,他已經出現在周不臣面前,沒有使用任何遁術卻比使用遁術還快。

    周不臣手臂劃過殘影,拔出五尺青鋒。

    青鋒若閃電,周圍空氣層層碎裂。

    嘭!

    鞭劍相擊,十萬斤的巨力襲來,周不臣身軀狂震,口吐鮮血倒飛出去。

    饒是華散人也不禁“咦”了一聲,他怎麼也沒想到,那年意氣風發和他大戰三天三夜不分勝負的佞侯劍,七年後竟連他一鞭都接不住。轉眼華散人明白了什麼,心道定是周不臣又在使詐,差點上當。人影一閃,華散人再度出現在周不臣身前,左掌化刀劈出。

    周不臣費盡力氣勉強避開,可也被打落銀冠,披頭散髮,狼狽不堪。

    想到少年在洞府說的話,周不臣心神一蕩。

    他的的確確許多年沒和人廝殺搏鬥,高手相搏,差之毫釐,需要一顆堅如磐石的心。也不知從何時起,周不臣發現自己很難做到心堅如鐵,從前殺伐果斷的感覺漸行漸遠,周不臣極少同人爭鬥。

    沒想到七年後,和從前不相上下的對手交戰,他竟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從前真氣運行時勃發的二十萬斤力量一下子萎縮了七八成,退變回尋常的半步散人境。

    不止是心境,連真氣也遠不如前了!

    周不臣心中一陣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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