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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5 10:02 AM

第六十章 這就是你的傳承

    平時最老實的大良沈休明,居然第一個打聽到了「凡緣」與「道緣」的含義,吃晚飯時興致勃勃地與夥伴們分享。

    自從周平向小秋挑戰以來,飯廳第一次顯得亂鬨哄的,弟子們都圍在一起熱烈地討論,只有周平等少數幾人例外,皺著眉頭吃飯,偶爾向小秋瞥一眼,將弟子們這種不守規矩的行為歸結為他之前的挑動。

    「修道之人也是可以結婚生子的,取得星落道果之前是凡緣,之後是道緣。」大良幾乎忘了吃飯,「凡緣與道緣也叫情劫,道士們都會各經歷一次,只有慧劍斬情絲的人才能更上一層樓。」

    「申庚申己的父母肯定是道緣了,楊都教不是星落境界的迴風師嗎。」沈昊猜道。

    「還真不是。」大良搖搖頭,四下掃了一眼,壓低了聲音:「我特意打聽過了,他們是凡緣,一直沒有度劫,靠著特殊手段才達到了星落境界,不過注定從此止步不前,再也不能取得更高的道果了。」

    「那就先斬斷凡緣,等到修行有進展再續道緣不就得了?」沈昊覺得申庚的父母不夠聰明。

    「哪有這麼簡單?凡緣和道緣不可能發生在同兩個人身上,慧劍斬情絲,斬斷了還怎麼續上?」

    慕飛黃最近一陣少言寡語,小名叫順子的管金吾代替了他的位置,恍然說:「這不就跟成兩次親一樣嗎?要是在咱們野林鎮,可就要被人瞧不起了。」

    「你懂什麼?」大良的確將事情打聽得清清楚楚,「道士們法術高強,凡緣根本不用親自出馬,用分身代替就行。凡緣的對象通常是普通人,根本看不穿,這叫用情不用身,以免受到凡人的污染。」

    「原來還可以這樣。」幾個小夥伴嘖嘖稱奇,「那申瘐的父母……?」

    「申庚的父母就犯了一個錯誤,兩人都是修道之士,卻結下凡緣,結果斬也斬不斷,一直延續到今天,已經好多好多年了。聽說宗師都感到遺憾,以他們兩個的天賦,本可以取得更高道果的。」

    大家總算是聽得明白了一些,管金吾笑嘻嘻地衝一直不吭聲的小秋問:「小秋哥,你跟芳芳打算結哪種緣?」

    小秋看著一雙雙好奇與羨慕的目光,撓了撓頭,「你們不修順天之法啦?心事不寧、飯也不吃,對亂荊山就那麼感興趣?」

    「我們說的不是亂荊山,是你和芳芳,對了,你們都在修行,應該結道緣。」沈昊非要追問到底。

    「咱們離這種事還早著呢。」大良攔下舌頭,「大家知道凡緣和道緣是怎麼回事就行了,快吃飯吧,小秋哥待會要爬山,咱們還得做晚功呢。」

    眾人這才捧起飯碗,一口嚼三十六下,頭幾口節奏還有點亂,很快就變得一致了。小秋吃得比較敷衍,但他想的不是凡緣、道緣和芳芳,而是風婆婆,抬頭看了眼夥伴們,欲言又止。

    吃完飯後,小秋去找辛幼陶。

    西介國的王子坐在床上歪著頭似睡非睡,發現有人進來急忙端正坐姿,掏出手帕擦去嘴邊的口水,不悅地說:「進屋之前敲門是最基本的禮節……」

    小秋轉身在門上敲了兩下,「我還想向你討教幾個問題。」

    辛幼陶微微皺起眉頭,「你以為我是什麼人?你的軍師嗎?你有那麼多跟班,怎麼不問他們?」

    「因為我不想耽誤他們修行,可你沒事。」小秋的目光落在辛幼陶嘴巴上。

    辛幼陶又擦了下嘴巴,發現沒有口水,有些惱火,馬上又抬起下巴,驕傲地一揮手,「我有你們沒有的天賦,根本不需勤學苦練,過一段時間自會水到渠成。」

    一隻小瓷瓶從辛幼陶腿上倒到床上,小秋瞧了一眼,覺得有點眼熟。

    辛幼陶急忙將瓷瓶撥到身後,咳了兩聲,「還找我幹嘛?我說了也是白說,你根本沒將我的話當回事,我跟你說申家要把你們牢牢釘在普通弟子的地位上,你卻莫名其妙地去爬山,這能提高你的地位嗎?」

    「你想讓我無緣無故去向申己和楊都教挑戰,然後滿腔仇恨地入魔?」

    辛幼陶被說中了心事,輕輕哼了一聲,慕行秋比他預料得要聰明一點,但也僅此而已,「不管怎樣,你得承認我說的話有道理。」

    「當然,所以我又來向你討教。」

    「不用討教,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走吧。」

    「我想問的事情與申庚無關。」

    「哦?怪不得你修不得順天之法,好奇心太重,還愛多管閒事。」辛幼陶端正坐姿,用大人的腔調批評小秋,可目光裡卻明顯地也流露出好奇之意。

    「還記得那朵藍**花嗎?」

    「當然。」辛幼陶一下子警惕起來,以為小秋要算賬,「我當時提醒過你們不要碰,可你們不聽話……」

    小秋擺擺手,「我在想,那朵魔花為什麼會開在風婆婆的院子對面?龐山宗師為什麼會在千里之外發現我們遇險?最關鍵的是風婆婆在野林鎮居住十多年,為什麼最後時刻卻走了?」

    「這位風婆婆有什麼來歷?」

    「她是亂荊山弟子,叫風如晦。」

    辛幼陶長長地哦了一聲,以想當然的輕鬆語氣回答:「待十年很正常,九大道統都會派出一些高等道士分駐聖符皇朝各處,有的是為了選拔弟子,有的是監視妖魔,還有一些純粹是為了隱居,只要不干涉凡人就行了。至於那位風如晦最後時刻離開,肯定是害怕魔種唄。」

    小秋之前也是這麼以為的,可有關凡緣、道緣的那番話給了他一點新啟示,「好像不止於此,風婆婆跟龐山宗師……他們好像有點關係。」

    「什麼關係?」辛幼陶茫然不解。

    小秋回憶他幾個月前第一次進入老祖峰物祖堂的情景,禁秘科首座左流英通過一名女侍之口對寧七衛說:「希望宗師做出決定時沒有受到風如晦的影響。」

    「他們曾經有過一段道緣。」小秋說完加上一句,「這是我猜的。」

    「如果真是這樣可就有意思了。」辛幼陶突然跳到地上,鞋也不穿來回踱步,整張臉似乎都在發光,「風如晦是亂荊山弟子,不可能來龐山的地盤上選拔弟子,妖魔一來她提前消失,說明這也不是她的任務,那就只剩下隱居的可能了。」

    他停下來仰頭想了一會,「一對老**,野林鎮,魔種,巧合還真是多啊。那個亂荊山的風如晦是絕世美女嗎?」

    「又矮又胖的慈祥老婆婆。」

    「那就是年輕的時候很美了,宗師的口味……風如晦有沒有對野林鎮表現出特殊的興趣?」

    小秋仔細回想,「她跟鎮上的人極少來往,芳芳好像和她很熟,對了,風婆婆曾經介紹我們去西介城,說那裡有她的老姐妹可以投靠。」

    辛幼陶坐回床上,再次陷入沉默,右手托腮思忖良久,「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你說。」

    「野林鎮默默無聞,是兩個人偷偷幽會的地方,可這件事不知怎麼洩露了,魔種於是入侵,它的真實目的不是你們幾個小孩子,而是風如晦,甚至宗師本人,結果你們自投羅網,替他們擋了一難。宗師心裡有愧,因此帶你回山,沒準連道根也是他給你們的。」

    這個猜測的確有點太大膽了,小秋搖搖頭,覺得不可能,又提供一點細節,「那天晚上你走了以後,我們還碰到一位符籙師,是從野林鎮走來的,騎著一頭毛驢,戴著高高的帽子,個頭不高,臉卻很長。就是他告訴我們野林鎮的人都被魔種帶走了。」

    提起符籙師,辛幼陶瞭解得就更多了,「個子不高臉還挺長……我不記得大小耳堡有這樣的符籙師,反正他無關緊要。龐山的宗師和亂荊山的風如晦……呵呵,太有意思了。」

    小秋的興趣不在這裡,「我是想讓你幫著分析一下,風如晦和宗師會不會……早就知道魔種將入侵野林鎮?尤其是風婆婆,她在野林鎮住了至少有十年。」

    「道統和魔種勢同水火,要是早有預見,就應該布下陷阱將魔種一網打盡,而不是眼睜睜看著它掠走一批凡人,你想太多了。」

    辛幼陶斜靠在被縟上,揮手送客:「你還是繼續爬山吧,一個申家對你來說就已經高不可攀了,還敢猜疑宗師和亂荊山?你以為你是未來的道統祖師嗎?」

    小秋準備告辭了,突然指著床上被遺忘的小瓷瓶,「那不是五節青木香膏嗎?」

    辛幼陶慌亂抓起瓷瓶,「少管閒事,西介城這東西多的是,你們用不起,對我來說就跟吃飯一樣,用它也不違規……」

    辛幼陶太急於解釋了,小秋試探道:「這是你送給張靈生的禮物,你又偷回來了!」

    辛幼陶一愣,小秋呵呵一笑起身離開,辛幼陶追著叫道:「張靈生用它根本就是浪費,它本來……跟你說了,少管閒事。」

    小秋沒想管閒事,他照舊去爬山,只是今天心事重重,身為龐山弟子,而且是宗師本人親自帶回來的弟子,對宗師心生懷疑顯得忘恩負義,可小秋不再是幾個月前野林鎮的牧馬少年,孟元侯的「逆天」激勵、辛幼陶關於地位差異的說教,都對他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爬山的時候,他的腦子裡全是風婆婆和寧七衛,忘了計算距離,等他猛然醒悟時候,發現高度遠遠超過平時,立刻感到呼吸艱難,急忙下墜,一路上拉扯藤蔓以減緩速度,回到地面時,他的心怦怦直跳。

    這一晚小秋沒有睡好,因為林都教的否定態度,因為那二十九名面帶慼容的女傳人實在詭異,小秋從未與任何人討論過無名之科的事,並且努力將她們遺忘,可亂荊山和風婆婆又將記憶從心底深處帶出來了。

    他夢到了風婆婆,那張佈滿皺紋的臉逐漸變得年輕,越來越像無名之科的女傳人之一,只是臉上沒有悲慼,反而顯出幾分堅定與高傲,她在說話,卻沒有聲音,小秋辨認好一會才明白對方在重複說一句話,與林都教曾經的提醒針鋒相對。

    「這就是你的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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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5 10:03 AM

第六十一章 亂荊山的客人

    年底最後一天,一場柔和的小雪從天而降,雪花落地不融,挨身不化,給養神峰的暮春景象添加了一層素潔的外衣。

    道統三十七祖六百二十八年就這麼結束了,這場雪是養神峰唯一的慶祝方式,持續到子夜停止,新的一年,清淡的食物不會變,每日的功課不會變,可弟子們還是充滿了期待:各大道統的弟子即將到來,第一撥就是備受關注的亂荊山女弟子。

    正如留養弟子所說,月末的思祖日推遲了,這意味著大家能和客人一起思祖,男弟子議論紛紛,將客人的美貌誇張到無與倫比的程度,都教們也議論紛紛,覺得今年的情緒過於興奮,最後將之歸結到慕行秋身上。

    「他將人心擾亂了,可也將人心激活了。」林颯向幾名留養弟子解釋都教們為何不阻止慕行秋,「順天之法不是強迫自己順天,得心甘情願。將心事壓抑或是隱藏起來,只能起到一時的作用。偶爾放縱一下是有益的,當你再次收心的時候,會發現自己比從前更堅定。」

    「要是收不回來呢?」周平摸了一下後腦勺,自從與慕行秋比武之後,他就養成了這個習慣。

    「那就證明他不適合修行,與其在養神峰虛度歲月,不如去『致用所』學一門世俗的手藝。」

    「致用所」是「廢人」的去處,距離被逐出龐山只差一步,它的名頭讓弟子們收斂了兩天,可是很快,林都教那句「順天之法不是強迫自己順天」起了更大的作用,幾乎所有弟子都在進行「有益的放縱」。

    小秋是極少數沒有「放縱」的弟子,照樣天天傍晚爬山,就算下雪也沒有耽誤,累得筋疲力盡再回房舍,好讓自己睡得更沉一點——儘管堅信弟子可以自由選擇傳承,他仍不想再夢無名之科女傳人的形象

    初四,亂荊山的女弟子準時趕到,她們會留住三日。

    這天早晨的飯廳有點亂,大家迅速吞下米飯,急匆匆地前往思祖廳。小秋還剩半碗飯,野林鎮的夥伴們已經起身準備出發了。

    「小秋哥,快點兒。」大良催促道。

    「不用這麼著急吧,就是幾名女弟子而已,龐山又不是沒有。」小秋說著,還是加快了吃飯速度。

    「呃,不是那個。」大良拽起還嚼著飯的小秋,「今天你就能知道修為,這次流光寶鑑應該會認你了。」

    男弟子們幾乎全都提前來到思祖廳,總算還記得一點規矩,老老實實地排列整齊,只是不停地扭頭回望另一處入口。

    龐山女弟子陸續趕到,昂著頭,面無表情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對相隔十幾步的同門男弟子絕不投以一道目光,只有小青桃與芳芳經過時,向小秋露出戲謔的笑容。

    時辰將至,思祖廳逐漸恢復到往日的安靜,男弟子們筆直地站好,再不東張西望,只是表情有點過於嚴肅。

    今天領隊的都教是楊寶貞,她的神情舉止與平時並無任何區別,自從聽說她與丈夫堅持不斬凡緣的傳言之後,都教的面容在弟子們看來似乎沒有那麼冷淡了。

    「你們都知道思祖日的程序。」楊寶貞走到巨鼎和洪鐘中間,「可今天有客人與你們一同思祖,所以我要多說幾句:第一,不可打擾客人,如果她的東西不小心掉在地上,就讓它待在那,用不著你們提醒,更用不著你們揀起來;第二,思祖有助於修行,九大道統唯有龐山弟子能夠每月經歷一次,所以請珍惜,不要為無用之物分心;第三,尤其不可多嘴,如果有客人向你提問,照實回答,但是請儘量簡短,超過十個字,請反思你是否分心了。」

    等了一刻鐘左右,客人到了。

    在議論了這麼多天,又得到都教的這麼多的提醒之後,不望去一眼實在太難了,就連女弟子也不能再裝作無動於衷,扭過頭去,以審視的目光打量客人。

    亂荊山的弟子不多,大概六十餘人,第一眼望去,龐山弟子無不大失所望:根本沒有傳言中的美貌,那就是一群普通至極的少女!

    她們穿著紫襟藍袍,跟龐山女弟子沒有區別,不過她們頭頂梳的不是高髻,而是將長發捲成一個精緻的圓圈,配以各種顏色的玉簪。

    新弟子們覺得自己上當受騙了,不滿地看向那些製造傳言的留養弟子,得到的卻是意味深長的回視……

    楊寶貞對發生在眼皮底下的小把戲全當不存在,與亂荊山的都教見禮,那是一名中年女人,裝扮與弟子們一模一樣,只有發環似乎更大一些,其貌不揚,遠遠不如楊都教。

    牆壁上石門洞開,亂荊山的客人先進,這是她們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存想祖師,不免有些緊張,腳步因此略顯快速,目光低垂,不敢張望,經過楊寶貞時都要行以道統之禮。

    接下來是龐山的女弟子,再後才是男弟子,排在第一位的是一名留養弟子,迫不及待地邁出腳步。

    楊寶貞移步擋在門口,嚴厲地盯著二百多名男弟子,以罕見的明確態度,無聲地警示眾人牢記她之前的三點提醒,那雖然不是命令,卻具有相應的約束力。

    男弟子立刻放慢腳步,努力做到心平氣和,專注自己的呼吸。

    楊寶貞讓開洞口。

    小秋照例還是最後一個,他有一種預感,楊寶貞會攔下他說點什麼,就像上次思祖日的林都教的做法,只是目的完全不同。

    他的預感錯了,楊寶貞證明自己確是星落境界的道士,面對與親生兒子發生過嚴重衝突的弟子,沒有顯露任何特殊神情,冷淡到似乎沒注意這是最後一名進入祖師塔的人。

    小秋卻不由自主地心生警惕,腳步稍快,只在這時楊寶貞才投來告誡的目光,與對待普通弟子毫無區別。

    小秋想起辛幼陶關於地位差距的那番話,覺得自己在這場無聲無息的對陣輸了一招,於是收斂心神、摒除思慮,這對他來說比較容易,因為他對今天的客人並無好奇,甚至有一點厭惡,因為她們讓他聯想到那個只有二十九名女弟子的無名之科。

    走進小廳,低頭俯視那隻巨大的淺盆,小秋暗暗對自己說絕不選擇無名之科,然後一頭紮進了漩渦裡。

    腦中一片空白,像空曠的大廳一樣迴響著一個奇怪的聲音:「耳竅洞開,雷劫已度,畢。」

    直到穩穩地站在地面上,小秋才明白那就是他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意想不到的稚嫩,與他平時聽到的截然不同。

    這回沒有夥伴等他,野林鎮的弟子們都已分散開,前往自己上次存想祖師的區域。

    流光寶鑑終於對他出鑑定,小秋鬆了口氣,也感到一陣失望,度過雷劫是真實的,並非夢境,可其它五竅沒有洞開,更不用說豁通三田了,在思過洞穴裡後面的記憶終歸虛無,他向夥伴們說了大話,連攀爬養神峰也失去一多半的意義。

    懷著滿腹心事,小秋走出幾步才發現今天的祖師塔內部有所不同,似乎更明亮,隱約還有一股清幽的香氣,他四周望了一圈,看到先進來的龐山弟子們雖然分散站立,卻沒有進入存想狀態,都在痴痴地盯著客人,連那些此前表現得很不屑的女弟子也不例外。

    流光寶鑑洗去了一切法術偽裝,亂荊山的女弟子們露出了真容,增加的光亮與香氣正是來自她們身上。

    這的確是一群美貌驚人的少女,雖然年紀相仿,她們卻像是來自不同的世界,膚發服飾皆有異光,明明一樣的道袍,穿在亂荊山弟子身上卻像是絲綢織就的。

    大部分亂荊山弟子已在存想祖師,少數幾個還保持清醒,被眾多目光盯得不知所措,紛紛向都教投去求助的眼神。

    中年女都教是一名身材頗高的女郎,臉上既有少女般的純靜,又有貴婦般的冷傲,誰都想看一眼,誰都不敢多看一眼,她對本門弟子的求助和龐山弟子的注視皆不在意,信步繞行,她很珍惜這次再入祖師塔的機會,但是並不急於進入思祖狀態。

    楊寶貞到了,與亂荊山都教相比,容貌稍遜,可她的目光更有威力,弟子們收回目光,開始存想。

    很快,祖師塔內只剩幾個人仍然清醒,小秋就是其中之一,他倒是很想盡快再找到一個傳承,可就是無法進入狀態,只能一圈圈地緩慢繞行,每次都在快進入無名之科的區域時轉身。

    雖然不能思祖,他倒是發現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亂荊山的弟子一多半停留在燈燭科,明鏡科也吸引不少人,五行科的區域內一名也沒有,與龐山弟子形成鮮明對比。

    女弟子不適合斬妖除魔,小秋這麼一想,對風婆婆的疑惑反而少了許多,她肯定是應付不了魔種才逃命的。

    他還看到上回沒注意到的事情,西介國王子辛幼陶正孤零零地站在符籙科區域內,小秋啞然失笑,他記得林都教曾經介紹過,道統雖有符籙科,但是千萬年來一直衰微,比不上聖符皇朝的龍賓會,辛幼陶捨棄王室成員或從軍或當符籙師的正途,千里迢迢來到龐山學道,居然又被符籙科看中。

    小秋走路很慢,儘量避開正在思祖的弟子,可還是撞到一個人身上,轉身看去竟然是亂荊山的女都教,心中一慌,急忙後退幾步,施以道統之禮,低聲說:「請恕弟子莽撞。」

    女都教臉上慢慢露出笑容,像一朵正在綻放的花朵。

    小秋看得愣住了,女都教一個字也沒說,從他身邊走過去。

    小秋感到心跳有點加快,忍不住回頭張望,結果看到的卻是楊寶貞嚴厲的目光,急忙扭回頭,繼續繞圈。

    這回他停在了無名之科的區域內,帶著一種挑戰的心理,希望向那二十九名悲慼的女傳人明確表明自己的態度——他只想加入五行科。

    塔壁上立刻顯出了圖文,二十九名女子一一顯現,但她們臉上已無慼容,反而有點興高采烈,居然手舞足蹈地動起來。

    小秋呆呆地看了一會,發現她們是在演示他每天至少練一遍的鍛骨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5 10:05 AM

第六十二章 女祖的鍛骨拳

    塔壁上的女子圖像居然在演示鍛骨拳,小秋著實嚇了一跳,他並沒有進入純粹的存想狀態,馬上挪開目光,以躲避無名之科的召喚。

    他心中大感惱火,再不向塔壁看一眼——野林鎮的小秋下河能摸魚上樹能抓鳥,龐山道統的慕行秋能打能拼,渾身上下哪一點像女孩子,怎麼就招來這一科呢?

    旁邊就是禁秘科,區域內還是只有三名弟子,芳芳已經完全進入存想狀態,小秋沒去打擾,有些羨慕地望向塔壁——能得到嚮往的傳承真是幸福啊。

    小秋猛地睜大眼睛,禁秘科的塔壁上竟然顯示出了圖文!之前他還逛了兩圈,根本沒有反應。

    不只如此,整個塔壁都在向他敞開,密密麻麻的圖文彷彿滿天星辰閃爍不定,上一次思祖日他曾經見過這種景象,可當時只維持了極短的時間。

    最讓小秋驚訝的是,這一次他甚至沒有進入存想狀態。向四周望去,數百名弟子當中,他是唯一清醒的人,跟他一樣能看到全部圖文的人似乎只有那兩名女都教。

    小秋緩步前行,林都教不在,他決定隱瞞自己的特異之處,假裝一無所見,只是抬頭茫然遙望,目光留駐之處,那一小塊圖文就會快速放大,直到清晰顯示為止。

    小秋看到了九大道統共十八科的全部傳承,初代三祖、二代九祖仍然隱藏在塔尖處的黑暗中,自三代十二祖以下都清晰可見,八男四女,也是十八科的開創者,有人身兼數科。

    除了無名之科傳人寥寥文字缺失,另外十七科無不人才濟濟,禁秘科號稱招收弟子最難,而且最易入魔,可是取得注神道果的道士卻不少,小秋猜想這或許是此科最吸引人的地方,他看到了左流英的名字,位於塔壁下方,關於他的文字記載不多,而且含糊不清,祖師塔似乎還無法給他下定論,小秋不想惹起兩名都教的注意,因此也沒有看得太細。

    十八條傳承線,越到後世傳人越多,塔壁上的記錄因此上狹下闊,與塔身形狀正好相符,不過從四**始,歷代能被稱為祖師的只有一個人,他居於眾道士之中,的圖像最大,閃爍著與眾不同的紅光,像一團燃燒的火。

    迄今已有三十多代祖師,除了無名之科,另外十七科都出現過祖師,分別來自不同道統,當前在世的第三十七代祖師是望山道統宗師,傳承是誦經科。

    小秋特意多看了一會五行科,從中發現龐山宗師寧七衛的名字,他是精通全部五行法術的轉輪師。

    不知不覺間,小秋又回到了無名之科的區域,能看到全部十八條傳承,自然也就可隨意選擇龐山十科當中的任意一科,小秋心中有底,對那二十九個仍在打拳的圖形也就沒有太多抗拒,於是止步看了一會。

    這些女傳人的確在練鍛骨拳,可是細看下去,又與龐山傳授的拳法稍有區別,二十九人各自的招式也不盡相同,傳承越往上,差異越大,位列三代十二祖之一的女子施展的拳法尤其獨樹一幟。

    鍛骨拳只能用來練體,張靈生對此說得很清楚,小秋更是深有體會,他打過幾次架,別說鍛骨拳,連孟元侯傳授的一套對陣拳法都用不上,靠的還是從前的那點經驗。

    可這位女祖的鍛骨拳不一樣,她只是對招式稍加改造並加快速度,就將一套單純練體的拳法變成了威力強大的攻擊之術。

    小秋駭然,想不到鍛骨拳還有這樣的打法,看了沒幾眼就被吸引住,對另外二十八位女傳人的打法不再關注。

    不過女祖的鍛骨拳只有三十六招,而不是小秋所學的六十四招,打完之後又來一遍,週而復始,速度越來越快,小秋得目不轉睛才能看清她的動作。

    第七遍之後,女祖圖形的邊上開始出現此前沒有的文字,講述的是一些呼吸之法,以配合每一招,文字並不長,小秋很快記住,可是直到文字第三遍出現的時候,他才注意到其中一行字:龜息龍躍之法。

    細想其中含義,正符合林都教所說「儲存空氣」的意思,小秋一下子想到了攀登養神峰,如果學會此法,沒準能爬得更高。

    小秋一遍又一遍地觀看活動圖文,突然聽到有人說話。

    「恭喜,龐山出了一位天才弟子。」

    「咱們都知道天才是怎麼回事,除非走到盡頭,誰也不知道所謂的天才是真是假。」

    小秋腦子裡一暈,覺得整座塔東倒西歪,等他恢復正常,塔壁上的圖文已經消失不見,兩名女都教正站在十步之外看著他,一個面帶笑容,一個冷漠無語,而他自己正擺出一招女祖鍛骨拳的招式。

    「好獨特的鍛骨拳,你從哪學來的?」亂荊山女都教和聲問道,笑容雖然跟剛才沒有多大區別,眼神卻是饒有興趣。

    「我……我自己瞎想出來的。」小秋忙收勢站好,他不願說出自己看到的異象,可他知道想在龐山撒謊是很難的,心不由得亂跳起來。

    「那你就更是了不起的天才了,居然能將鍛骨拳改造得威力倍增。楊都教,你說呢?」

    楊寶貞的聲音平淡舒緩,絲毫不為小秋的拳法所動,「道法無邊,鍛骨拳只是搏鬥之術,威力再大也沒有用,慕行秋,你找到自己的傳承了嗎?」

    「沒有。」小秋再一次撒謊,如果今天跟來的都教是林颯,他會選擇和盤托出,並且虛心討教,可是面對楊寶貞,他一句實情也不想透露。

    「那你應該繼續找。」

    小秋行禮應是,又一次圍著塔內轉圈,在他身後,亂荊山女都教的目光仍未挪開,「我瞧他剛才的樣子,倒像是豁通三田,所以能看到全部……」

    「流光寶鑑不是這麼說的。」楊寶貞打斷對方的話,以此作為交談的結束,她是都教,自然知道流光寶鑑的鑑定結果。

    亂荊山的客人是龐山弟子一整天的話題,午飯的時候就連周平也忍不住評判了幾句,他見過三屆亂荊山女弟子,覺得今年的水準一般。

    小秋吃得比誰都快,放下碗直奔半月林,大良沈休明叫他也不應,趁著記憶深刻,練了一下午的女祖鍛骨拳,逐漸與龜息龍躍之法相配合,越練越有心得,黃昏時分,不僅領悟了一些拳法的奧妙,也找到了登山的方法。

    他乾脆不去吃晚飯,坐到巨石沉思,最後不知不覺進入存想狀態,等他睜開雙眼,天已經黑了,他一點也不感到飢餓,只想馬上試一試自己想到的方法。

    七曜廳前意外地聚集著一批人,有男有女,有龐山弟子,也有亂荊山女弟子,她們以真容示人,與新認識的朋友聊得正歡。

    都教楊寶貞本人不在,她的三條提醒立刻失效了。小秋繞山行走,發現今天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獨自爬山還真難,到處都有人,晚功都被大家忘在腦後了。

    差不多繞行了半座山,小秋終於到來一片安靜的地方,這裡遠離甬路,高大的古樹緊挨山腳,白天就很少有人來,晚上更是無人到訪。

    繞過一棵大樹,小秋發現自己錯了,已經有人搶在他前面佔據此地。

    「芳芳?」他驚訝地叫道。

    芳芳轉過身,好像剛從存想中甦醒,看著小秋,一點也不意外,說:「養神峰不是普通的山峰。」

    「你也在登山?」

    「跟你一樣,每天試一次。」

    「我怎麼不知道?」小秋更驚訝了。

    「你說你想獨自登山,我也一樣。」芳芳露出淡淡一絲微笑。

    小秋咳了一聲,「你想到辦法了?」

    芳芳搖搖頭,「我只是在想,為什麼一入養神峰三年不出谷?為什麼山谷邊緣會有強大的禁制?這對弟子們的修行有何好處?你呢,找到竅門了?」

    「林都教告訴我攀登養神峰要『逆小天順大道』,小天就是自己,我得到一套龜息龍躍之法,能夠長久地屏住呼吸,行進速度反而更快,可我想這只能讓我爬得更高,卻不足以登頂,我還是沒有找到『大道』在哪。」

    「逆小天順大道。」芳芳低聲重複這六個字,「養神峰並無路徑,哪來的大道?」

    她想了一會,突然邁步向山上走去,真的是「走」而不是「爬」,她的身體與峭壁垂直,與地面平行,就這麼向上去去,如履平地。

    小秋看得呆住了。

    可是芳芳只走出十幾步就掉下來,好在她身體輕捷,平穩地落在地上。

    「這是……」小秋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養神峰很特別,上下左右跟外面似乎完全相反,所以普通弟子走不出去,進來的時候也得有都教攜帶。可惜我修行不夠,看不穿這裡的真相,每次走出十幾步心裡就會發慌。」

    「你是怎麼想到的?」小秋的腦子轟然炸開,芳芳的提示太重要了。

    「都教說養神峰包裹著祖師塔的唯一分身,那它就不會是天然形成,而且是法術造就,必有極為奇特之處,以幫助弟子修行。」芳芳盯著小秋,「祖師塔本體高九寸,分身卻如此高大,小秋,你說這不奇怪嗎?」

    「道法無邊,大小隨意,變大很正常吧。」

    芳芳眼睛一亮,「大小隨意——如果不是養神峰太大,而是咱們太小呢?」

    小秋又是一愣,然後想到祖師塔內的圖文,到左流英這一代的注神道士,記錄已經接近地面,後世的道士該記在哪呢?只能將前代圖文都向上推,可祖師塔本體的高度是不會變的,需以有限高度容納近乎無限的傳承。

    以小容大,這正是祖師塔的妙處之一。

    「我試試。」小秋說,閉上眼睛,運用龜息之法,邁出龍躍之步,心所無想,身無所依,向山上跑去。

    芳芳抬頭仰望,只見小秋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她的心裡充滿期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5 09:29 PM

第六十三章 另眼相看

    道法無邊,跟所有修道之士一樣,小秋也常將這四個字掛在嘴上,他也的確見識過一些不可思議的法術,可眼前所見,還是令他大驚失色。

    他站在山尖上,可這座「山」只有不到三尺高,而且橫著的,與他的身體垂直,小秋像是無意中踢倒了某人的玩具,又在上面踩了一腳,這個玩具卻沒有完全傾倒,更沒有被踩壞,僅憑著拇指大小的山尖就托住了整個人。

    小秋搖搖晃晃,勉強穩住身形,發現自己身處群山之中,夜空烏云密佈,寒風呼嘯而過,雪花如刀片一般從皮膚上刮過。

    向下望去,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芳芳,米粒大小,在他的注視下迅速變得清晰,她抬頭仰望——從小秋的角度看,她像是趴在地上——絲毫感受不到有一個龐然大物近在咫尺。

    養神峰的景象越來越清晰,裡面的人與物不只是橫著的,而且全都發生了嚴重變形,彷彿被某種力量隨意拉抻過,芳芳變得細長,環繞山峰的其他弟子或是扁圓或是歪斜,無一不是奇形怪狀,房屋、樹木皆是如此,好像是兩三歲的孩子用泥巴捏出來的拙劣形象。

    小秋所站的地方看不到養神峰底部,那裡大概是空的,因為它正在一刻不停地吸入成團的雲霧。

    小秋突然感到一陣心慌意亂,他不知道怎麼回到養神峰腳下,也不知道是否應該再邁出一步徹底走出養神峰,目標就在眼前,他卻猶豫了。

    「這麼說,你真的豁通三田了。」

    小秋抬起頭,看到楊寶貞就站在幾步之外的半空中,狂風與冰雪對她毫無影響,連衣角都不動一下。

    「我……這是哪兒?」

    「老祖峰之北。」楊寶貞盯著這名獨特的弟子,神情依然冷漠,世上大概沒有任何事情能讓她意外,「看來你得再去一趟台院。」

    不等小秋做出回答,他已經被一陣風吹起,以極快的速度向上飛行,他隱約看到曲折的盤山石階,由此相信這的確就是老祖峰。

    狂風歇止,冰雪無蹤,小秋第三次站在老祖峰台院門前,可他完全認不出這裡了。

    上一次來台院,辛幼陶曾經評論說這裡景物一般,只是樹木高一些,小秋頗為同意,這一次,除了那座孤立的院門,他看到的一切都與之前全然不同。

    仍是花草樹木組成的院牆,每一株都顯示出小秋從未見過、從未想像過的瑰麗,樹葉像是金葉銀葉,花朵彷彿五顏六色的各種美玉,偶爾有不知名的大鳥從樹冠上騰空飛起,華美的尾羽拖著長長的光芒,經久不散。

    小秋的眼睛快要不夠用了,心裡裝滿了疑惑,向楊寶貞望了一眼,他什麼也沒問。

    院門打開,又是那名小道士,看見小秋立刻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見到他身後的楊寶貞,又收起笑容,恭敬地行以道統之禮。

    「帶他去見宗師。」楊寶貞的地位顯然比孟元侯要高得多,能以命令的語氣對台院領路人說話。

    「是。」小道士再次行禮,神情中居然露出一絲畏懼。

    台院內部的景象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地面不再是普通的青石,而是一塊塊整齊的白玉,光滑如冰,小秋在上面走得小心翼翼,四周的建築宏偉壯觀,從頭到頂環繞著濃濃的雲霧,只從縫隙中偶爾露出崢嶸一角。

    這才是符合道統身份的仙境。

    小秋目不暇給,跟在小道士身後走了好一會,才騰出嘴來詢問:「這是台院的真實模樣嗎?」

    楊寶貞沒有跟來,小道士又像從前那樣隨意自然,扭頭打量小秋,臉上的笑容神秘而調侃,「台院非得有一個真實的模樣,才能讓你心安嗎?」

    小秋思索這句話的意味,若有所悟,卻又說不出具體的感覺來,「真相應該只有一個吧?」

    小道士止步,抬手摀住右眼,「我現在看你一個樣子。」轉而捂左眼,「稍微變了一點。」他眯起眼睛,「變化更大一點。」扭頭只用餘光瞥小秋,「你的樣子有點古怪。」

    小道士恢復正常,「我看見好幾個你,哪個是真實的?」

    「都是真實的,只是……你看的方法不同,我明白了,道果每上升一個境界,看到的景象都不一樣。」小秋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台院變回前兩次看到的平淡無奇。

    小道士邁步繼續向前走,「呵呵,你全憑自己的意志連過數劫、豁通三田,才會生出這麼多的疑惑,如果有一位都教看護,你早就明白這個淺顯的道理了。」

    小秋緊緊跟在後面,心念轉動,在普通視力與超常視力之間來回切換,眼前的景色隨之瞬息萬變,他覺得很有意思,心中卻湧現更多的疑惑,「度劫的時候孟都教幫過我,可他沒說這些事情,還有養神峰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道士笑了,「慕行秋,我只是帶路童子,回答不了這麼多問題,你待會去問宗師吧。」

    剛進走物祖堂的庭院裡,小秋就遭到了襲擊,那是一隻淡金色的麒麟,個頭如同剛出生的小馬駒,頭上已經生出三寸長的短角,背上鋪著細密的鱗片,一雙漆黑烏亮的眼睛,鼻孔似乎在向外噴氣,牙齒剛剛長全,一口咬住小秋的褲腿,拚命甩動。

    「它很記仇。」小道士說。

    小秋上次來的時候曾經抬腳甩開一隻像狗又像豬的小東西,沒想到已經長這麼大了,剛要故伎重施,猛然發現院子裡還有兩頭成年麒麟,就站在二十幾步以外,正用兇猛的目光盯著他。

    成年麒麟絕非可愛的動物,它們長著碩大的分叉黑角,角端像是一柄匕首,全身鱗片從背部的黃色向下逐漸過度為白色,沒有鱗片的灰色肚皮上生滿了深淺不一的斑點,像風箱一樣膨脹收縮,尤其是它們的眼睛,焦黃的眼珠中間豎著一條極細的黑線,像是在監視獵物的毒蛇。

    小秋改變主意,在小麒麟頭上輕輕撫摸,又在它的脖子上撓了兩下,像對待馬兒一樣,小獸享受地眯起眼睛,鬆開咬住褲腿的嘴巴,顛顛地前後奔跑,時不時在小秋身上嗅聞。

    「永遠不要得罪一頭麒麟。」小道士對小秋的懷柔手段很滿意,「它們記仇,而且有種神奇的本事,哪怕相隔百年,你從孩童變為老者,它們還是能認出你來。」

    小秋上次並沒看到成年麒麟,當時小道士對他能看到小麒麟顯得十分驚訝,所以他問:「麒麟本來就不可見,還是只在台院不可見?」

    麒麟的呼吸裡全是水氣,他的道袍已經濕了一大片。

    小道士深吸一口氣,似乎不想回答,可這問題太簡單了,他說:「只在台院,真會隱形的異獸非常少,但願你永遠不要遇見。」

    物祖堂裡首座齊聚,宗師端坐正中。

    小秋前兩次來的時候,這裡空空蕩蕩,如今卻擺放著許多器物,尤其是角落裡一隻半人高的黃色四足鼎,異光流動,小秋懷疑它整個都是用金魄製成的。

    不過他很納悶,自己就算豁通三田,也不過是申庚早已達到的道果,算不上大事,何以吸引到宗師與首座們的注意?

    他將目光投向寧七衛,起來說話的卻是一名鬚髮皆白的老道士,他走到小秋面前,抬起右手在年輕弟子的額頭上按了三次,「家有萬貫不可揮霍,身懷異能不可輕洩,保精固髓、煉心養神方為正途。」

    小秋收起超常視力,滿屋子的異光消失了,但是器物仍在,只是變得普通了,灰撲撲暗淡無光,絲毫不起眼。老祖峰向他展示了一部分秘密,再也不會收回了。

    「我是五行科首座申繼先。」

    小秋忙施以道統之禮,「弟子慕行秋,拜見首座。」他以後最想修行的就是五行科,可首座姓申,讓他有種不祥之兆。

    申首座露出極感興趣的笑容,「你心中存有無數疑惑,但在解答這些疑惑之前,我要你先做一次選擇。」

    「是。」小秋恭敬地回道。

    「你已經豁通三田,但是住在養神峰對修行大有助益,所以你仍然要等三年期滿,方可嘗試凝氣成丹。」

    「弟子明白。」

    「你可以提前選擇三年後要進的道科,這樣你能獲得一些別人沒有的幫助。」

    「五行科,我已經想好了。」小秋馬上說道,雖然首座申繼先十有八九與申庚家會有密切關係,他還是想當斬妖除魔的法師。

    「別急,事實上有兩科想收你為徒,你應該再聽聽另一位首座的建議。」

    「包括五行科吧?」

    「當然。五行科專精斬妖除魔的法術,是九大道統的守護者與開拓者,但我要提醒你,斬妖法師的生涯充滿危險,難得善終,常年深入險地,對後期的修行會有不小影響,想取得高等道果非常艱難。」

    「……我知道了。」作為想要收徒的首座,所言竟然都是不好的事情,令小秋頗感意外。

    五行科首座申繼先退回原位,另一位首座站起身。

    竟然是對慕行秋印象極差的左流英。

    一名女侍跟著他走過來,等了一會開口說:「禁秘科每年最多招一名弟子,這裡的要求最為嚴格,對入魔者從不寬恕。」

    申首座開口就說危險,左首座上來就說威脅。

    小秋困惑了,這就是龐山首座拉攏弟子的方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6 11:00 AM

第六十四章 宗師的回答

    左流英的一名女侍上前一步,笑容和藹,表明下面的話是她自己的想法,「魔種生道根,道統十幾萬年的傳承中從未記載過的奇事,難道你不想探究其中的真實原因?野林鎮的居民全體消失,魔種或許尚未將他們殺死,難道你不想查找他們的下落?」

    「五行法師不就是斬妖除魔的嗎?」要不是宗師和各科首座都在場,小秋會毫不猶豫地宣佈自己的選擇,他絕不想當左流英的弟子,而且一直以為五行科才是消滅魔種的正途。

    侍女輕輕搖頭,「魔種並非世間所常見的妖魔,五行科對其只有一知半解,道統之內真正鑽研魔種的只有禁秘科。」

    五行科首座申繼先再次起身,笑著說:「曾拂,五行、禁秘兩科已經說好,咱們不爭弟子,讓弟子自己做出選擇。」

    叫做曾拂的女侍轉向申繼先,沒有行以道統之禮,而是像普通女子一樣曲膝施禮,「請申首座見諒,九大道統乃至整個人間的安全,無不仰仗五行科各位法師的出生入死,小女子不該信口胡說。」

    申繼先沒有計較,對小秋說:「你能做出選擇了嗎?」

    再早一會,小秋也會選五行科,可聽完曾拂的介紹,他有一點猶豫,「我們野林鎮還有七個人,他們不可以進禁秘科探索魔種嗎?」

    曾拂看上去三十歲左右,眉眼彎彎,容貌普通,笑起來像是性格溫柔的大姐姐,「禁秘科不是隨便能進的,三年後如果要不到你的話,我們寧願再空缺一次。」

    小秋猶豫了,從見到李越池斬殺蛇妖的那一刻起,他就有心成為一名五行法師,可他同樣也想找回野林鎮,起碼弄清魔種入侵家鄉的原因。

    「道魔終有一戰。」申繼先上前一步說,「不管你身在哪一科,時候一到,你都會面對魔種。」

    小秋向宗師寧七衛投去詢問的目光。

    寧七衛起身,當兩位首座意見不一的時候,他必須出面,「兩位首座已經表達了各自的想法,我的意見是這樣:慕行秋今天無需做出選擇,讓他回養神峰,三年之後,待他對道統的瞭解更多一點,再做決定。」

    小秋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我想等一等,哪怕只是幾天也好……」

    五行科首座申繼先第一個表示同意,「這倒是一個辦法,對慕行秋尤其有好處,他可以同時得到兩科的幫助了。」

    曾拂收起笑容,替左流英說話:「禁秘科可不會浪費精力幫助他科的弟子。」她停頓片刻,「除非慕行秋哪一天明確表示要加入禁秘科。」

    宗師寧七衛的意見通過了,首座們一一告退,所有人在離開物祖堂之前都盯著小秋端詳一會,左流英尤甚,一度抬起手臂,似乎要再度對他使用控心術,最後時刻又垂下手臂,另一名年輕些的女侍冷冷地說:「沒人比我更瞭解魔種。」

    寧七衛目送首座們離開,對小秋說:「咱們到外面說話。」

    庭院裡,小麒麟正在舔左流英的手掌,像面對父母時一樣乖巧,看到宗師和小秋走出來,左流英收回手掌,帶著兩名女侍離開。

    「你想知道什麼?」寧七衛問,就在庭院裡信步閒逛,沒有出去的意思。

    「我剛才是不是應該先選一科?」小秋心裡有許多疑惑,先問的卻是這一個,他覺得自己可能同時得罪了兩名首座。

    「等三年是正確的,道根難得,能夠自我度劫的弟子更難得,你任何時候做出決定,首座都會歡迎的。」

    小秋安下心來,尋思一會,決定從頭問起,「我在洞穴裡真的豁通三田了?可是……這怎麼可能?我產生道根還不到半年。」

    「這樣的事情的確非常罕見。」寧七衛緩步行走,小麒麟似乎不太敢靠近他,遠遠跟在後面,做出種種準備撲向小秋的姿勢,「你的道根,你的開竅通關都跟別人不一樣。」

    「因為魔種。」小秋心中一沉。

    「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寧七衛的語氣表明他沒將這當成危險,「由魔種產生的道根似乎不太穩定,燃起的道火時強時弱,你在思過的時候,恰好趕上它燃燒最旺,幫助你洞開七竅、豁通三田。」

    「當時的很多事情我都不記得了,像是一場夢。」

    「你應該感謝孟元侯,他擔心你過早度劫會遇到危險,所以給你的洞穴施放了一道夢境法術,本意是想讓你心無所思,可道火的力量太強大,對你進行了一番徹底改造,如果不是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你很可能忍受不住。」

    小秋更加感激孟元侯了,「野林鎮好幾個人因為魔種而得道根,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這樣?」

    「可能是因為只有你親手觸碰過魔王之花,可也能是因為只有你在修行路上的意志最堅定,這對道火非常重要。」

    「以後呢?我的道根還是這樣忽強忽弱?」

    寧七衛停下腳步,「這正是我們想知道的事情,不管你進入哪一科,都會得到全面關注,我與各位首座希望弄清其中的規律,如果能控制道火燃燒的強度……」

    寧七衛住口不說,沉浸在對未來的想像中,那是一幅巨大的畫面。

    小秋汗毛直豎,說不清這種特殊的關注是好是壞,「流光寶鑑為什麼沒有認出我的修行?昨天它說我只是洞開耳竅。」

    「流光寶鑑探測的是人心,絕大多數弟子儘管自稱事先一無所知,其實早已確信自己的修行到了哪一步,你正好相反,你聲稱豁通三田,可你並不真的相信,你覺得那只是一場夢,你只相信思過之前開過耳竅。流光寶鑑沒有騙人,是你自欺。」

    小秋臉色微紅,過去的一個月裡他的信心的確日益降低,「原來這樣。祖師塔……無名之科又是怎麼回事?」

    寧七衛罕見地皺了一下眉頭,顯然不太喜歡這個話題,走出幾步之後才說:「它不叫無名之科,正式的名稱是念心科。」

    「梅傳安的咒語。」小秋馬上想起「錯或落弱莫」五字正是念心之術。

    「沒錯,梅傳安的咒語來自念心科,不過只是小技,念心科的法術不止於此,她們之前只收女弟子,修行的方法……與眾不同,在九大道統看來,那是絕不應該存在的墮落法門,即使沒有滑入魔途,也是弊端遠遠大於益處。念心科向你展示傳承,大概是因為你使用過咒語,而且道根獨特。」

    「有點像亂荊山?」

    「不像。」寧七衛沒有詳細解釋念心科的修行手段,但是對小秋的猜測斷然給予否認,「亂荊山以燈燭科為主,是正道法門,與念心科沒有相似之處。」

    「是,我明白了。」小秋不由得想起了風婆婆,但他膽子再大,也不敢向宗師問這件事,「祖師塔向我展示了幾乎全部傳承,林都教曾經說過他只能看到第十六代祖師。」

    「你看到事蹟了嗎?」

    「事蹟?」

    「祖師塔收錄所有注神境界以上的道士,有圖形,有姓名和出身,還有每個人的經歷,他取得的某級道果、殺過的每一隻妖魔、創造的每一門法術,全都記錄在案。」

    小秋想了想,他當時為了掩飾真相,沒有細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現在回想起來,他的目光只要在塔壁上稍微留駐一會,圖形與簡介就會變得清晰無比,可當他的目光無意中停在某處小字時,它們似乎並無變得清晰的跡象。

    「我沒有看到事蹟。」

    「嗯,這叫無為天目,豁通三田者偶爾會出現這種狀況,說明你最後一劫雖然已度,但尚不圓滿,還需要再度一次。只有看清事蹟才能算是確定傳承,你仍需努力。」

    「無為天目。」小秋隱隱約約記得孟元侯留在洞穴內的手印上出現過這個詞,他還有許多疑惑,但值得向宗師發問的只有一個,「養神峰為什麼會是那個樣子?」

    「為讓弟子們脫胎換骨。」寧七衛再次止步,他們繞著庭院走了已經兩圈,那隻小麒麟仍然跟在後面,好像也在傾聽宗師說話,「僅僅依靠個人努力,煉體實在太慢了些,所以前代龐山道士製造了養神峰,進入其中的人身體時刻都在經受鍛造,可是在弟子們眼中一切正常,他們在無知無覺地狀態中煉體,免去許多痛苦。」

    小秋終於明白為什麼要三年不出谷,即使他已豁通三田,身體還是沒有達到凝氣成丹的標準,就連申庚,如果不是思過五年的話,也得在養神峰至少待三年。

    「若干年之後,豁通三田的弟子將帶著全新身體繼續修行,走不到這一步的弟子,都教們會施法將他的身體恢復原狀,否則的話,他一出谷就會筋骨寸斷。」

    「對你來說,重回養神峰是一項巨大的挑戰,因為你看到了真相,再想無知無覺將會非常困難,你可能會承受別人想像不到的痛苦,你有準備嗎?」

    「有。」小秋堅定地說。

    「記住,煉體是修道之基,存想是修道之本,此兩者是你擺脫痛苦的最佳法門,不要嘗試其它方法,不管它們聽上去多麼有效。」

    「是。」小秋覺得自己沒有更多問題了,只是還需要一點信心,於是小聲說:「養神峰只有我一個人在修逆天之術。」

    「孟元侯或許是養神峰歷年來最好的都教,他能傳授逆天之術獲得了我和首座們的一致同意,而且你也不是唯一的獲傳者,你得仔細尋找。」

    寧七衛低頭看著這名還很年輕的弟子,突然輕輕地發出一聲嘆息,似乎後悔自己做出的種種解釋,然後他說:「你要記得,是魔種生道根讓你比其他人都要特殊,可這股力量不可控,也不可靠,你要更加努力,而不是坐等道火自燃。相對於其他弟子,你可能最適合逆天之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6 08:10 PM

第六十五章 首座的妻子

    小秋被送回養神峰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上午,他沒去思祖廳打擾大家的存想,就在自己的房間裡修行。

    宗師寧七衛說得沒錯,無知無覺是煉體的最佳狀態,小秋每次一想到自己被縮到米粒大小,而且正承受著各個方向的拉扯,立刻就會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苦,他必須忘掉一切讓自己保持存想,才能擺脫這種痛苦。

    他的第一位到訪者是楊寶貞,她來實現五行科首座申繼先的承諾,向一位天才弟子提供幫助。

    楊寶貞無聲無息地站在門口,不知來了多久,當小秋結束存想睜開雙眼時,她清咳一聲進屋,揚了一下手中的小瓷瓶,放在靠窗的桌子上,「五節青木香膏,在唇上抹一點,能聞到香氣即可,不要太多,做早晚功時各用一次。」

    「謝謝都教。」小秋連忙下床,光腳站在地上行禮。

    「你的泥丸宮天劫度得不夠圓滿,很可能會再經歷一次,小心在意,我與諸位都教隨時都在看護你。」

    小秋又說了一遍謝謝,站在楊寶貞面前,雖然反覆告誡自己無需緊張,他的心還是繃了起來,總感覺好像稍一鬆懈就會遭遇危險似的。

    事實上,申庚的母親從未顯示出哪怕是一絲一毫的敵意,她對待慕行秋和對待其他弟子沒有任何區別,就像留養弟子們所說的:她從來就不是一個熱情的人。

    「存想之餘,你可以練一下那套鍛骨拳,對你有好處。」

    「那套鍛骨拳……是念心科傳人教給我的。」小秋說出實情。

    「天地萬物皆有可取之處,念心科罪過再大,拳法總是沒問題的。」楊寶貞轉身離去,沒給小秋提問的機會。

    小秋鬆了口氣,拉扯的痛苦又要冒頭,他不再存想,而是聽從楊寶貞的建議,就在地上練了一遍女祖的鍛骨拳,房間太狹小,施展不開,他只能減小幅度,僅僅做個樣子,即使如此也覺得身體舒服許多。

    小秋沉浸在拳法中時,門口又多了一個人,都教林颯也來了。

    「禁秘科首座對你很感興趣。」他靜靜觀看,目光中露出讚賞,等小秋練完一套拳法才開口說話。

    小秋聽到聲音急忙向林颯行禮,「首座對我感興趣,是因為我曾經被魔種侵襲過吧。」他拉出椅子想請都教坐下。

    林颯笑了笑,招手示意小秋跟他一塊出屋走走。

    弟子們上午的集中存想尚未結束,甬路上靜悄悄的,林都教塊頭頗大,腳步落地時卻沒有一點聲音。

    「別將左首座想得太過絕對,他是龐山近萬年來資質最佳的弟子,對別人要求嚴格,對自己的要求更加嚴格,他對任何人都沒有偏見,一心修行,一心除魔,再過不久,他很可能會是龐山三千年來第一個突破注神境界取得服月道果的道士,放眼九大道統,也是千年來僅有的一個。他能看中你,實在是你的大機緣。」

    「左流……左首座比宗師還強嗎?」小秋記得這兩人全在注神境界,這也是在祖師塔內留名的門檻。

    林颯笑了兩聲,默默地向前走了一段路,突然說:「道統之內皆為道友,就叫他左流英好了,這不算違反規矩。」

    「是。」

    不知不覺間兩人走到了思祖廳門前,林颯調轉方向,進入附近稀疏的樹林裡,他對此地極熟,甚至能說出其中幾棵樹的來歷,等到遠離繞山甬路,林都教突然說:「左流英曾經有過一位妻子。」

    「真的?」小秋大吃一驚,左流英的容貌雖然年輕俊美,可是看樣子對世俗生活一點也不感興趣,關鍵是他不明白林都教為何突然說起閒話來。

    「是曾拂嗎?」小秋沒辦法不好奇,覺得那個愛笑的女侍與左流英的關係更近一些,只是相貌稍微顯老一些,「他們是道緣?」

    林颯笑著搖搖頭,「不是曾拂,也不是道緣,那兩名女侍甚至不是真正的道士,她們是左流英三十幾年前揀回來的孤兒,沒有道根,只是從小被他養大,學了一些簡單的法術,能夠讀出他心裡的想法。」

    「哦。」小秋沒有追問兩名女侍沒有道根為何還能生活在老祖峰上,只是又意外了一回,覺得收養孤兒不像是左流英能做出的事情。

    「左流英的妻子是他自己創造出來的。」林颯補充道。

    「創……造?怎麼創造?」小秋驚訝得合不攏嘴,甚至無法理解這個詞的意思。

    「禁秘科的職責之一是開創新法術,也就是要『無中生有』,左流英的功力在九大道統中無人能及,大概是五十年前,他憑空想像出一個女人,稱她為妻子,可是這個女人只有他一個人能看到,別人瞧不見、聽不到、摸不著。」

    「虛空中的珍寶。」小秋輕聲說。

    「這是梅傳安的話。」林颯的臉上泛起笑容,「梅傳安崇拜左流英,學習他的一切行為,包括幻想。」

    「左流英給自己想像出一個妻子,這不是入魔嗎?」小秋輕聲問,禁秘科首座的形象突然變得模糊起來。

    林颯嘆了口氣,「五十年前大家跟你有一樣的疑惑,所以上一代宗師親自對他進行檢測,最後沒有發現入魔的跡象,可是也沒見著他所說的妻子。」

    「真是奇怪。」

    「更奇怪的事情在後面,三十多年前左流英下山遊歷,在一座小鎮竟然遇到了魔劫。」

    「魔劫?」

    「嗯,魔族被囚禁在虛空之中,它們每時每刻都在積聚力量,並四處探查,偶爾會破空而出,進入到人世間。」

    「就像野林鎮的遭遇?」

    「沒錯,只是左流英碰到的魔劫要嚴重得多,當時有一道粗十幾丈、高達萬丈的黑光從天而降,方圓數百里的房屋、樹木、突起的岩石全部變成齏粉,數萬人身上的衣服也都化為烏有,你可以想像當時的場面有多亂。」

    「沒人被殺嗎?」小秋感到最驚訝的是這一點。

    「沒有,只是抓走了一個人,就是唯有左流英才能看到的妻子。」

    「這……又是左流英自己說的?」

    「這回不是,一同遊歷的幾名道士親眼看到黑光從左流英身邊帶走一名女子,就在一剎那之前,他們還沒發現那名女子的存在。」

    小秋感到難以置信,張著嘴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件事震驚了九大道統,九位宗師齊聚龐山質問真相,左流英卻無法提供哪怕是一丁點的解釋,宗師們從他體內也找不到入魔的跡象,整件事最後只得不了了之。又過了幾年,龐山上一代宗師羽化,左流英本來最有希望繼位,但他主動放棄了。」

    「原來是這樣,我小時候聽說過南方曾經天崩地裂、死傷無數的故事,我還以為是大人編出來的。」

    「天崩地裂是真的,死傷無數是假的。」

    兩人走到一片林間空地附近,亂荊山的數十名弟子正在都教的帶領下練習吐納之術,林颯急忙轉身,一條手臂搭在小秋肩上,推著他往回走。

    再也看不到客人時,他繼續道:「九大道統一度以為那是魔族全力入侵的開始,可是等了三十幾年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仍有魔種滲透進來,但是並不比從前更頻繁。」

    「魔族就只是為了擄走左流英用想像……創造出來的妻子?」

    「到目前為止,這是唯一的解釋。」林颯停下腳步,紅通通的臉顯得十分嚴肅,「所以你能夠理解左流英為什麼特別不喜歡你。」

    「……」小秋愣了一會兒才將反應過來,「因為我搶走了芳芳?那可不是一回事,我……」

    「我知道不是一回事。」林颯點點頭,「只是『搶親』這兩個字很容易激起左流英的厭惡情緒。另外,你還要明白一件事:左流英沒有放棄他的妻子,他一直在努力說服各大道統向虛空中的魔族主動發起進攻,他已經爭取到一批人的贊同,但是還有更多的人需要說服。」

    小秋這才明白林都教告訴他這些秘密的原因:「你是說,我要是想與魔種直接對抗,就得加入禁秘科?」

    「道魔不兩立,你加入任何一科都能對抗魔種,只是各人有各人的方法,左流英和一些人希望主動進攻,另外一些人則希望先將世間群妖消滅乾淨,然後積聚力量以逸待勞。」

    「宗師和五行科是『另外一些人』。」

    「我還是那句話,道統上下都在與妖魔鬥爭,只是方法不同。」甬路上傳來眾人走路的聲音,上午的集中存想課已經結束,林颯最後重複一句,「只是方法不同。」

    這就是禁秘科提供的幫助,沒有丹藥,也沒有法門,而是一個令人驚異的故事和一個選擇。

    小秋邁步向飯廳走去,遠遠就聽見大良沈休明的聲音,他在與某人爭論,顯得非常不服氣,「小秋哥豁通三田是真的,他才不是因為惹事被帶到老祖峰。」

    然後是周平的聲音,他沒能保持心平氣和,語調裡帶著明顯的不屑,「異想天開,慕行秋豁通三田?也就只有你們野林鎮的人才相信,我敢保證,他再也回不來。」

    另一名留養弟子開口道:「說真的,像申己那樣的道門子弟也才剛剛洞開七竅,慕行秋有什麼本事豁通三田?簡直是笑話,說他自吹自擂才是真的。唉,可惜申庚了,他才是真正的天才,早就豁通三田,卻被困在洞穴裡思過五年。」

    「申庚活該!五年太少,應該讓他思過一輩子。」大良怒道,殺死弟弟的兇手和小秋哥的名譽,這是他的兩條底線,這名留養弟子全都觸碰到了。

    「讓申庚思過是整個龐山道統的損失。」周平接口道,因為過於興奮,越發不能心平氣和,「慕行秋才應該……」

    周平和幾名留養弟子張口結舌,難以置信地看著從樹林裡走出來的人,在他們身後,大良高聲歡呼,跳起一丈多高。

    小秋笑著走向人群,他豁通三田了,這是無法隱瞞也無需隱瞞的事實,可有些事情他不會說,雖然從宗師以下沒人要求他保密,但他不會洩露養神峰的真相,不會傳播左流英的故事,如果可能,也不想提及自己得到禁秘、五行兩科的爭搶,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努力修煉,讓豁通三田的最後一劫變得圓滿。

    「大良,吃飯去吧。」他對三年之後充滿期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7 09:39 AM

第六十六章 堅持與放棄

    兩年,道門的極短暫一段時間,卻足以改變無數人的面貌。

    小秋猛地睜開雙眼,看到輕柔的雪花緩緩降落,地面上已經積累了薄薄一層,又一年即將過去,再過十一個月,他就將結束在養神峰的修行,前往心儀的某科,在首座的指導下凝氣成丹,學習真正的法術。

    曾經被認為最能惹事的龐山弟子慕行秋,在豁通三田去過一趟老祖峰之後,變得「老實」了:每日按時起床,吃飯一口不亂,上午的集中存想綿延不斷,下午刻苦學習的各科技能,傍晚再也不去爬山,而是跟別的弟子一樣做晚功。

    唯一與眾不同的是,他不喜歡獨自在房舍裡練功,早中晚三次必然跑到半月林,先練一套古怪的鍛骨拳,然後坐在大石之上存想。

    他跳到地上,抬手撣去頭頂和肩上的雪花,準備去飯廳吃早飯,沒走出多遠就碰上了老鄉管金吾。

    管金吾長得瘦瘦小小,頂著高高的發髻和長長的簪子,緊湊的五官總是擺出沉思熟慮的樣子,正經得有些滑稽,但他對修行的痴迷執著是真心實意的,只是進展不是很快,兩年多的時間,他才洞開七竅,在所有弟子當中屬於中上水平,這讓他非常著急,經常纏著小秋問東問西。

    「小秋哥,做完早功了?」管金吾緊緊跟在小秋身邊,不等小秋回話就自顧自說下去,「你再跟我說說豁通三田的感覺,我覺得自己快要打通下丹田了。」

    「不用擔心,時候到了,都教自會助你通關。」小秋並不討厭管金吾,只是同樣的話說過太多遍,他覺得有點多餘。

    「可我還是不踏實,你跟我說一點,我能安心不少。」管金吾承認自己想得太多了,可就是沒辦法改正。

    「好吧。」小秋無奈地點頭,有時候他倒是挺喜歡管金吾的這股認真勁兒,大良也是開竅但尚未通關,卻一點也不著急,甚至還很滿意。

    「下丹田是氣海所在,內丹今後將在此長駐,豁通之後可容納天地靈氣,並身具玄力。」

    「嗯。」雖然對這段介紹耳熟能詳,管金吾還是聽得非常認真。

    「初通下丹田的人常犯一個錯誤,吸納過多靈氣,無處宣洩,好比堤壩,蓄水過多,導致堤毀人亡。」

    「嗯嗯,我絕不犯這個錯誤。」

    「下丹田之劫被稱為地劫,到時候靈氣會大量湧入,必須敞開七竅,保證有進有出,最重要的是身不可動,一動即前功盡棄。」

    「嗯嗯嗯,不動。

    「中丹田絳宮照應七竅、溝通天地,可暫時容納多餘靈氣,金丹凝成之後,也要通過絳宮施法,通關者極易心事不寧,乃是修道者大忌,唯有存想方可自保。絳宮之劫又稱澤劫,與地劫正好相反,體內靈氣由絳宮不停外洩,若不能阻止,同樣也是前功盡棄。度劫時必須關閉七竅,龜息數個時辰乃至數天。」

    「真難。」管金吾一聲嘆息,雖然連下丹田還沒有豁通,心中已經開始惴惴,「真希望像小秋哥一樣,做個夢連過數劫,大家說起來全都羨慕得要死。」

    小秋笑笑,他更希望跟普通弟子一樣度劫,心裡比較踏實,「你有都教看護,比做夢安全多了。」

    「也是,還剩泥丸宮沒說呢。」

    小秋吐出一口氣,「上丹田泥丸宮乃祖師神魂寄居之所,豁通者可開天目,直視大道秘文、測望靈氣所在。泥丸宮之劫被稱為天劫,三田當中最後、最難一劫,半通者開無為天目,如人老眼昏花,所見皆不清澈,全通者開無漏天目,一切盡在眼中。」

    小秋不再說了,管金吾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低聲問:「小秋哥,你還是想不起當初在夢中是怎麼度過的天劫?」

    小秋想不起來,過去的兩年裡,他想起洞穴思過時的絕大部分場景,幾次度劫的過程更是歷歷在目,唯有最後幾日的泥丸宮天劫是如何度過的,他怎麼也記不起來。

    流光寶鑑承認小秋已經豁通三田,但是他清楚自己的天劫並未圓滿,還是只有無為天目,而不是更高一層的無漏天目,因為他仍然看不清祖師塔裡的小字。

    「想不起來也沒有關係,反正你已經度劫了。」管金吾安慰道,突然想起一件事,興高采烈地說:「小秋哥你聽說了嗎?周平度地劫失敗,被送到『致用所』去了,哈,這回可怪不得別人打擾他了,就是他自己沒本事。」

    「別人的事情管他做什麼。」小秋淡淡地說,周平對比武失利一直耿耿於懷,但他接受了教訓,不再當面挑釁,只是暗中製造傳言,聲稱小秋是在魔種的幫助下開竅通關,真相早晚暴露,將被宗師奪去道根。

    這兩年來,小秋再沒有跟任何人打過架,一心修行,甚至不再去想養神峰的真相,只會偶爾感受到無時不在的拉扯之力,代價就是在修行中更傾向於順天之法,逆天之術實在太難,而且得不到都教的指導。

    見小秋不感興趣,管金吾馬上更換話題,「不知道今天來的這位新都教什麼樣,別像吳都教,連誦經都磕磕絆絆,弄得咱們沒辦法存想。」

    關於即將上任的新都教傳言不少,據說是從別的道統請來的,專門講授龐山不擅長的道科。小秋對此沒什麼可說的,只是嗯了一聲。

    飯廳裡,大良沖小秋招手,別人都在默默地等著開飯,只有他上躥下跳,大聲說:「亂荊山女弟子又要來了,不知道今年這一批怎麼樣,去年可是一般。」

    兩年裡,大良已經長成高大壯實的十五歲少年,他曾經專心修行,比大多數人都要努力,成功地洞開七竅,可是最近十個月他在修行上毫無進展,於是苦悶了多半年,然後就變了一個人——徹底放棄對修行的追求。

    坐在對面的沈昊冷笑一聲,他的雙眼更加細長,人也更加沉默,他已經豁通下丹田與絳宮,並成功度過地、澤兩劫,正在全力攻克泥丸宮,但是像管金吾這樣的人可不敢向他隨便詢問,「你還真是不著急啊,有閒心關注亂荊山。」

    「有什麼可急的,大不了去致用所唄,學門手藝照樣養家餬口,沒準還能被派到都城裡做事,那就更好了。」和那些被迫前往致用所的弟子不同,大良對此歡心鼓舞,這是他給自己安排的新目標。

    同桌其他野林鎮少年的狀況都跟大良差不多:已洞開數竅,遲遲沒有更大的進展,在堅持與放棄之間搖擺不定。

    沈昊無奈地搖搖頭,覺得大良帶了一個壞頭,對小秋說:「聽說周平的事了?」

    小秋坐到大良旁邊,「他太著急了。」

    「他在養神峰待了五年,不得不急。還有,辛幼陶也被送到致用所去了。」

    「辛幼陶?」小秋有點驚訝,他很久沒再向這位王子討教了,「他不是已經豁通下丹田和絳宮了嗎?」

    「假的。」沈昊冷冷地說,他對辛幼陶的壞印象從未改變過,「他居然偷偷地帶進來幾張符籙,每到修行停滯不前的時候就用一道,由此開竅通關,昨天晚上被都教發現,直接將他送走了。」

    「開竅通關也能造假?」小秋覺得不可思議,「流光寶鑑認不出來嗎?」

    「誰知道,符籙自有奇效,辛幼陶肯定從王宮帶來不少,可惜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

    辛幼陶在王宮並不受寵,小秋對此很清楚,但他沒有多說什麼。

    大良不關心辛幼陶,他想的全是離開養神峰之後的事情,「今天來的都教會講授龐山沒有的道科,我希望是陰陽科,據說普通人最喜歡陰陽道士,算命、守靈、蓋房,都得找他們,『金口一開金銀拿來』,說的就是陰陽道士。」

    一桌子的弟子都在笑,別人越修行越清心寡慾,只有大良是個例外,自從斷了凝氣成丹的念想之後,他就迫不及待地想重返世俗生活,「笑什麼?」他有些惱怒地大聲說,「等我住進大屋頓頓吃肉,而你們度劫失敗的時候,就知道誰才有先見之明。」

    野林鎮七名少年已經是老弟子,不管大良說什麼,飯廳裡都不會再有周平那樣的人開口斥責。

    一起前往思祖廳的路上,沈昊走在小秋身邊,低聲說:「你應該抽空幫一幫芳芳,她豁通下丹田已經快半年了,一直沒有進展。」

    「這種事情沒法幫忙,而且芳芳自有想法。」小秋一點也不擔心芳芳,他們私下見面的機會不多,可他知道芳芳肯定會豁通三田,只是早晚的區別,她未來會是了不起了女道士,這一點無可置疑,同樣十四五歲,她對許多修行法門的理解已經遠遠超出同齡人,小秋有時甚至要從她那裡尋求幫助。

    「你不想跟芳芳一塊上老祖峰學道嗎?」沈昊略顯疑惑,「三年一結束,你可就走了。」

    小秋笑了,「不用著急,還有差不多一年呢,芳芳是循序漸進,沒準凝氣成丹的時候,她比咱們都要快呢。」

    在思祖廳裡,小秋與芳芳互相點頭,多數日子裡,這就是兩人唯一的交流方式。

    數百名弟子都已在蒲團上坐好,小秋早已不是最後一位,在他身後,那些剛進養神峰一個月的新弟子們正小聲議論新來的都教。

    新都教準時現身,聲音溫婉如春風拂面,所有弟子都忍不住回頭望去。

    不少弟子竟然認識她。

    「我叫孫玉露,從亂荊山而來,是你們的燈燭科都教,今後的一年裡,你們將跟隨我瞭解拘魂研魄之法。不過舊規矩不變,上午還是要存想修行。」

    孫玉露的誦經功力非常不錯,對燈燭科所知甚少的龐山弟子很快就拋掉好奇,進入存想狀態。

    小秋的存想已經非常熟練,能夠連續進行整個上午而不中斷,可今天卻有點怪異,他試了幾次都沒辦法清空思慮。

    孫玉露走到他身邊,用兩種聲音說話,一邊誦經,一邊問道:「天才弟子總是那麼搶手,你想好要去哪一科了嗎?」

    小秋一愣,不明白自己的選擇跟亂荊山來的都教有何關係。...<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7 08:48 PM

第六十七章 燈燭

    道門十八科,沒有哪一派道統能夠全部容納,多則十餘科,少則三四科,皆屬正常,亂荊山最擅長的是燈燭科。

    當天下午,孫玉露站在七曜廳內,一手秉燭,一手托燈,臉上掛著欣喜的笑容,彷彿能給龐山弟子授課是她最大的榮耀。

    「燈與燭,材質不同功效一樣,只是燈要用青木油,燭要用麒麟蠟,兩者都是難得之物,還需數十種配料混合調製,只需很少一點,就能連續燃燒數日乃至數年。燈燭油蠟的具體製造之法乃是亂荊山不傳之秘,如果你們當中有人想要轉投道統,隨時可以找我。」

    面對如此直白的拉攏,底下的龐山弟子們都有些不知所措。

    「當然還有更簡單的方法。」孫玉露眨了一下眼睛,「從現在起就開始積攢金魄銀魄。最差的三夜燈燭價值二十銀魄;如果你要出山斬妖除魔,怎麼也得帶一盞十夜燈,售價一枚金魄;如果你野心勃勃想成為大法師,無論如何也得擁有一根夜照神燭——請準備好至少一百枚金魄。」

    弟子們倒吸一口涼氣,想不到燈燭法器如此昂貴,龐山有洪爐、明鏡等科,也是專門製作法器,兩科都教說過只要凝氣成丹就能領取,可沒說過要錢。

    大良沈休明氣惱得直跺腳,低聲對小秋說:「還記得五行法師李越池的那盞油燈嗎?本來是芳芳拿著,後來被辛幼陶偷走了,真是可惜,不知道那是幾夜燈。」

    孫玉露目光掃了一遍,笑意更濃,「燈燭對道士大有好處,能夠驅邪逐魔不說,附近若有妖物出沒,還能夠早早發出警示,如果你們一直生活在龐山道統,沒有就算了,但凡要出山遊歷,尤其是遠涉群妖之地,燈燭是必須隨身攜帶的法器。」

    孫玉露賣力推銷亂荊山的燈燭,弟子先是好奇,逐漸感到厭煩,她又不像都教楊寶貞那樣不苟言笑,於是有弟子大膽發問:「孫都教,您不是來講授拘魂研魄之法的嗎?」

    孫玉露也不以為忤,臉上仍帶著笑意,雙手一翻,燈燭消失,「我已經開始講授了,燈燭對你們來說是警示妖魔的法器,在亂荊山弟子手裡,它卻是拘魂研魄的必備之物。人有三魂七魄,你們都知道吧?」

    弟子們紛紛點頭。

    「魂魄當中蘊含靈氣,你們知道嗎?」

    「什麼?」弟子們對這種說法感到十分驚異,在他們的印象裡,靈氣遍佈整個世界,唯獨不該存在魂魄裡。

    「所有人的魂魄當中都有靈氣,而且還不少。」孫玉露神色變得莊重,「燈燭科的修行之法就是——拘束三魂、研磨七魄,吸取其中的靈氣。」

    「這、這樣做可以嗎?」大良沈休明驚慌地問,許多弟子跟他一樣感到難以置信,這跟他們心中的道士形象相差太大了。

    孫玉露又笑了,「你們不要害怕,亂荊山也是九大道統之一,燈燭科道士跟你們沒有區別,都要修煉內丹,都要斬妖除魔,只是方法有所不同。拘魂研魄是有規矩的,而且規矩非常多,最重要的是兩條:第一,不拘生人魂魄,第二,不拘七日之內的魂魄。」

    大多數弟子的神情仍顯得難以接受。

    孫玉露顯然早有預料,笑著繼續解釋:「人死之後魂魄不散,會在附近遊蕩七日,此時記憶尚存,所以不拘。七日之後魂魄分離,記憶迷亂,此時若有妖魔引誘,極易喪失本性。七七四十九日之後,魂消魄散,不留痕跡。燈燭科道士就要在第八日至第四十九日之間拘魂研魄,第一不浪費其中的靈氣,第二防止被妖魔利用。」

    可不管怎麼說,這種修行方法聽上去就是不夠光明正大。

    站在第一排的沈昊撇嘴,很大聲地說:「這不就是搶在妖魔之前下手嗎?」

    孫玉露突然伸出右手,那盞小小的油燈憑空出現,懸浮起來直奔沈昊,相距不到一尺才停住,燈芯雖未點然,還是嚇得沈昊向後仰身。

    「我們跟妖魔可不一樣。」孫玉露收回油燈,笑著說:「魂魄落到妖魔手裡,從此不生不死,永遠不得解脫,燈燭科的道士卻能讓它們得到安寧。少年,道法無邊,還有更多你難以理解的法術呢。」

    沈昊連連點頭,臉色發青,再不敢發問。

    直到吃晚飯的時候,沈昊臉色才算恢復正常,「燈燭科可有點詭異,你們不覺得嗎?」

    夥伴們七嘴八舌地贊同沈昊的看法,大良越想越怕,拉著小秋的胳膊懇求,「小秋哥,我要是……死了,你可千萬不要讓人拘我的魂魄,妖魔不行,燈燭科道士也不行,你幫我看著點,讓我七七四十九天之後煙消云散吧。」

    旁邊的飯桌,一名今年剛進養神峰的新弟子,一臉受到打擊的樣子:「我還以為魂魄能轉生呢,原來會徹底消失啊……」

    這頓飯大家吃得都不痛快,小秋本來也挺在意這事,可看到大家的樣子,轉而安慰:「燈燭是十八科之一,龐山又專門請來荊山道士當都教,這一科必然沒有問題。再說咱們才多大,考慮死後的事做什麼?人死了,連身體都要被蟲獸吞噬,還在乎魂魄裡的那些靈氣?」

    安慰的結果是大良的臉色更加蒼白,「你別說了,我今天晚上估計睡不著了。」

    小秋一笑置之,飯後立刻去半月林練拳、存想。

    養神峰一年四季總是春秋兩季的景象,年底最後一天的降雪卻沒有馬上消融,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響,小秋練功之後走進樹林深處,他已經熟悉這裡的環境,幾乎閉著眼睛也能找到那間小屋——都教林颯住在這裡。

    心中每有疑惑,小秋總來向林都教尋求意見,另一名都教楊寶貞雖然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送來各種丹藥幫助小秋修行,但是兩人從未有過更深入的交流。

    那是一間獨立的小木屋,大小跟普通弟子的房舍沒有區別,裡面的格局也一樣——修道生活非常清苦,即使已有所成的道士也不例外。

    小秋在門上敲了兩下,直接推門進去,他經常來,已經不需要都教的允許,可今天這樣的行為明顯魯莽了,在屋裡站著的人居然不是林颯,而是亂荊山都教孫玉露。

    「對不起,我不知道孫都教在在這兒,我來找……」小秋略顯慌亂。

    「林都教去老祖峰還沒回來,進來一塊等他吧。」孫玉露和藹地說。

    「我沒什麼重要的事,明天再來。」

    小秋剛要走,房門自動關上,他驚訝地轉過身。

    孫玉露拿出一小截蠟燭放在桌面上,燭芯自動點燃,發出昏黃的光芒。

    「這是洞察明燭,」她介紹道,好像還在給龐山弟子授課,「雖然不是最好的法器,但也價值幾枚金魄。」

    「呃……我可買不起。」小秋撓了撓頭,不明白孫都教是什麼意思。

    孫玉露笑了兩聲,轉而問道:「想好我今天上午的問題了嗎?你要加入哪一科?」

    小秋心生警惕,一個亂荊山的都教,為什麼要關心龐山弟子的選科呢?「我還沒想好。」他敷衍道。

    「你就這麼放棄逆天之術了?」孫玉露立刻換了一個問題。

    「我沒放棄,只是沒有都教……孫都教瞭解逆天之術?」小秋反問。

    「我跟孟元侯是舊相識。」孫玉露臉上浮現回憶美好往事的笑意,「我們曾經一起在捨身國和群妖之地遊歷三年,他斬妖除魔,我拘魂研魄,妖魔魂魄的靈氣不純,好在數量眾多,我們兩個都從中獲益不淺。」

    孫玉露突然笑出了聲,「我曾經提議與孟元侯結凡緣,可他嚴辭拒絕,那時他的臉已經毀了,我說他不識好歹,他說他要修逆天之術,不要凡緣,也不要道緣。」

    「孟都教的臉……是怎麼回事?」小秋輕聲問,雖然沒有放棄逆天之術,但是缺少都教的引導,他一直不得其法,只能時時默想孟元侯的音容笑貌。

    「那是度劫的時候他自己抓爛的。」孫都教說這話時收斂了笑容,「他不接受其他道士的看護與幫助,非要憑自己的力量度劫,結果就是毀了半邊臉。」

    「治不好嗎?」

    「很難,他也不想治,說這是一個紀念,提醒他逆天之術有多難。」

    「可他為什麼一定要修逆天之術?」

    孫玉露重重地發出一聲嘆息,「有人喜歡坐在轎子裡由僕人抬上山頂,往遠處望一眼寫幾句詩就滿足了;有人喜歡呼朋喚友一塊登山,路上暢談嬉笑,景色反不重要;也有人就愛獨自登山,甚至不走現成的路,專揀懸崖峭壁攀登,一步邁錯就會身死道消,可他卻樂此不疲,他把這種感覺叫做『逆天』,叫做『征服』。」

    孫玉露撇撇嘴,似乎對後一種人很是不屑又很尊敬,這時燭光晃了一下,她立刻加快語速,「禁秘科和五行科都在利用你,他們更關心魔種生道根的秘密,而不是你的修行。你若是還對逆天之術感興趣,就不要走在別人安排好的道路上。我只想讓你記住一句話:修行之法千千萬萬,不一定……」

    房門未動,一道人影穿牆而過,都教林颯站在兩人中間,壯碩的身軀將小秋嚴嚴實實地擋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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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8 09:34 AM

第六十八章 亂荊山的禮物

    林颯一出現,整間屋子立刻顯得狹小,他用溫和而客氣的語氣說:「稀客到訪,我居然不在,請孫都教見諒。」

    「我要在養神峰待一年呢,以後可不會是稀客。」孫玉露笑語盈盈,甚至有一點撒嬌的意思,林颯剛一出現,她就將蠟燭收起,拿出一隻長方形小盒放在桌面上,「幾片五節青木的葉子,些許薄禮,請林都教笑納。」

    「無功不受祿,五節青木的葉子難得一見……」

    「在亂荊山這東西遍地都是,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手,每位都教都有一份,請林都教不要推辭。」孫玉露從他身邊走過,沖小秋眨眨眼睛,推開房門,「你這裡還有客人,我先告辭了。」

    「慢走。」林颯轉動壯碩的身軀,將小秋拉到自己身後。

    孫玉露很快消失雪夜中。

    林颯目送一段,也不關門,示意小秋坐在椅子上,給他倒了一杯清水,然後站在門口,一手按著門框,好一會沒說話。

    小秋喝完半杯水,林颯終於開口,比平時都要嚴肅。

    「九大道統已經感受到來自虛空的些許寒意,左流英提議主動進攻魔穴,雖然未獲太多支持,但宗師們還是採取了一些措施以預防魔種的偷襲,其中一項就是各大道統互派都教。」

    「每個道統都要學習拘魂研魄?」

    「確切地說是瞭解,你們不用動手嘗試。」

    「原來是這樣。」小秋鬆了一口氣。

    「這種事情以後會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這是好事,只是……」林颯微皺眉頭,望向門外紛紛的雪花,道:「對某些道統應該限制得更嚴一些。」

    「她們真的從魂魄中吸取靈氣嗎?」小秋把剩下的水一口喝完,沒有那個笑容滿面的女子,他感到自在多了,林都教也經常笑,可他給人的感覺是隨和與灑脫,而不是隱藏不可告人的秘密。

    「嗯。」林颯眼中流露出一絲厭惡,扭頭看了看小秋,「亂荊山的修行法門比較獨特,你們有必要瞭解一下,但是用不著過多涉及。九大道統並立的前提是互相尊重,還有——互相提防。」

    大概是覺得自己說得過頭了,林颯哈哈笑了兩聲,「不管怎麼說亂荊山是值得信任的,如果身處群妖之地,身邊有一位燈燭科弟子還是非常有用的,她們不僅能清除不可靠的魂魄,個個還都是美女……嗯,你找我什麼事?」

    說到修煉的事,小秋認真起來,「我最近有一些奇怪的感覺。」

    雖然經常安慰管金吾不要急,小秋自己其實也有心結,宗師寧七衛和幾位都教都預言他要重新經歷一遍泥丸宮天劫,可是兩年過去,他還是只有『無為天目』,這不像是好兆頭。

    「說說。」林颯看樣子頗感興趣。

    小秋指著自己的頭,「存想的時候,總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裡面突然跳動一下,就一下,過後不一定什麼時候又會再來一下。」

    「具體是哪個部位?」

    小秋回憶當時的感覺,「腦袋裡很深很深的地方,那東西跳動的時候,整個人好像都受到影響,它會打斷我的存想。」

    「多久了。」

    「五六天。」

    林颯看著小秋,沉思不語。

    「這是泥丸宮天劫的前兆嗎?」小秋期待地問,泥丸宮位於兩眉之間往裡數寸,正是跳動感的來源之處。

    「天劫到來之前你會有一些特別的感覺,但是不包括奇怪的跳動。」林颯抬起右臂,似乎要在小秋的頭頂摸一下,猶豫之後又放棄了,即使弟子本人願意,身為都教他也不能隨便進入對方的腦子裡,那需要至少一名首座的同意。

    「我想問題不大。」林颯安慰道,「我會向首座請示,過幾天對你做一次全面檢測,二次天劫也該到了,就算不到也沒事,天目什麼的都是細枝末節,你以後照樣能凝氣成丹,唯有內丹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已經豁通三田,哪怕一直找不到祖師傳承也沒關係。」

    「真的?」

    「當然,否則的話,其他八大道統的弟子豈不吃虧?他們大多數隻能存想一次祖師,甚至沒有第二次嘗試的機會。」

    小秋心中稍安,「謝謝林都教,我不打擾您了。」

    「等等。」林颯叫住弟子,遞給他一截三寸高的小蠟燭,「這是清心百夜燭,如果你預感到腦子裡又要有跳動的感覺,提前把它點著,看看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百夜燭很貴重吧?」小秋剛聽完孫玉露講課,大概瞭解到法器的價值。

    「哈哈,這只是一小截,沒那麼值錢,而且等你進入禁秘科就知道了,真正的花費從凝氣成丹才開始,沒有道統的支持,幾乎寸步難行。」林颯想了想,不由得發出感慨,「修道生涯表面清苦,其實奢侈得很,我才是四等餐霞境界,得到的法器、用掉的丹藥起碼價值……」

    小秋已經走了,林颯仍在屋子裡計算自己修行至今到底用掉多少枚金魄,越算臉色越慚愧。

    年底最後一天的雪將下到子夜,養神峰卻只是略微涼了一點,小秋毫無睡意,決定再到半月林練拳存想,正好試試清心百夜燭的效果。

    腦子裡的奇怪跳動令他憂心忡忡,小秋希望盡快弄明白其中的原因。

    沒想到平時人跡罕至的半月林,雪夜裡居然有人。

    「我真的沒問題嗎?兩年,整整兩年,我竟然還有眼竅沒能洞開,天吶,父親知道了會怎麼想?沒準我會被送到致用所,父親肯定再也不認我這個女兒。」

    「越著急越會影響修行,靜下心,一步一步來。」

    小秋穿過樹叢,驚訝地問:「你們兩個怎麼在這兒?」

    「啊!」小青桃躲在芳芳身後,覺得很丟人,芳芳笑著將小青桃拉出來,對小秋說:「我們想借你的地方練功,可以嗎?」

    「當然,這也不是我的地盤。」小秋走到兩人身前,看到她們頭上有不少雪粒,「怎麼不在房舍裡練功?」

    小青桃紅著臉,沮喪地小聲說:「芳芳要誦經助我存想,房舍地方太小,所以就來這裡了。」

    「你會誦經?」小秋吃了一驚,雖然每天上午都有一位都教誦經,但兩年來他卻沒聽清一個字,對這一科絲毫不感興趣,誦經科的都教來上課的時候,他總是處於迷迷糊糊的狀態,甚至悄悄存想練功。

    這也是大部分弟子對待誦經科的態度:的確有用,但是不想學習。

    「聽了兩年,多少學會一點。」芳芳這兩年長得也很快,身材高挑,個頭和小秋差不多,平時沉穩少言,但在最相熟的幾個人身邊,臉上卻總含著笑意,「不過我沒有內丹,所以效果一般。」

    小青桃還像兩年前那般矮小,聲音也還是軟糯甜膩,「效果可好了,我覺得比吳都教要好。」吳都教是洪爐科的道士,談起如何煉取金魄滔滔不絕,誦經功夫卻實在差勁。

    「我也要加入!」小秋興奮地說,走到一塊巨石旁邊,用袖子將上面的積雪掃走。

    「好吧。」芳芳抿嘴微笑,「我要是出錯了,你們不准埋怨。」

    兩人連聲保證,分別坐在巨石的兩邊,嘗試著進入存想狀態。

    芳芳在巨石前面來回走動,開口誦經,一開始聲音低而緩慢,吐字過於清晰,顯得不太自信,沒多久,她的語調跟都教們一樣抑揚頓挫,字與字連成一片,像夏日催人入睡的蟲鳴。

    效果出奇地好,小秋很快就開始存想,甚至來不及讚美一聲。

    不知過了多久,頭顱深處跳了一下,輕輕的一跳,像是在千年深潭裡投擲了一枚極小的石子,泛起的波紋卻能擴散到整個水面。

    小秋睜開雙眼,深深地吸進一口清新透涼的空氣,抬頭望去,空中彎月似乎只移動了一小段距離,說明他存想的時間不長。

    芳芳仍在誦經,看到小秋睜眼,露出疑惑的神色,抬手指了指附近的樹林,示意到那裡交談,小秋輕輕跳到地面,走進林地裡,直到聽不見誦經的聲音才停下。

    芳芳過了一會才跟過來,略顯緊張地問:「怎麼回事?」

    小秋已經不將剛才的經歷當回事了,「沒什麼,腦子裡跳了一下,我剛找過林都教,他說問題不大,過兩天會替我檢查一下。」

    「那就好。」芳芳放心了。

    「那個孫都教……」

    「那個孫都教……」

    兩人互相看了看,都笑了,小秋將剛才在林颯屋子裡的事情簡單講了一遍,「她好像想讓我轉投亂荊山,這怎麼可能?」

    芳芳則想起了其它事情,「這是亂荊山弟子第三次來養神峰了,我一直以為風婆婆會給咱們……捎個信。」

    小秋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風婆婆當年隱居野林鎮,是不是為了收集魂魄啊?」

    「野林鎮是個小地方,一年到頭也沒有幾個亡者,風婆婆肯定不是為了這個。唉,希望以後還能見到她。」芳芳臉上浮現微笑,「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風婆婆的情景,那一年我才五歲,在學堂門口摔倒了,風婆婆正好路過,把我扶起來,哄了我好一會,還給了我一塊糖。從那之後,她每次進鎮裡都會在學堂門口停一會,給我帶好吃的,但她從來不進學堂,只是央人把我叫出來……」

    遠處傳來小青桃驚恐的叫聲:「芳芳?小秋哥?你們去哪了?別把我一個人丟下。」

    「這個給你。」小秋掏出一個小瓷瓶塞到芳芳手裡,轉身走了。

    沈昊希望小秋幫助芳芳,可他不知道的是,小秋早在兩年前就將自己每次得到五節青木香膏分一半給芳芳,從未間斷。

    回到自己的房舍,小秋拿出林都教送給他一小截清心百夜燭,他要再試一次存想,看看是否能有新發現。

    當他要將蠟燭放在桌子上時,一下子愣住了,那裡居然已經躺著一根七八寸長的完整蠟燭,全身純黑,以至於小秋一開始沒有注意到。

    蠟燭下面還有一張紙,小秋拿起來湊近窗口閱讀,上面的字跡微微閃亮,倒是非常清晰:招神黑燭,風如晦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8 10:21 PM

第六十九章 小秋的決定

    小秋呆了一會兒,拉出床下的藤箱,將招神黑燭連同紙條全塞進去。

    洗漱的時候,他嘴裡冒出一句:「修道即是一切,突飛猛進者就是王侯。」過後才想起這句話是辛幼陶說過的。

    如果風婆婆兩年前送來這份禮物,小秋會非常感動,現在有了孫都教的事,他甚至無法確定蠟燭是否真的來自風婆婆,沒準只是亂荊山示好的一種手段。

    一名豁通三田的弟子,值得如此爭搶嗎?

    小秋迷惑不解,養神峰還有一名弟子在半年前通關度劫,而且是圓滿度劫,這個人是申己,可他似乎從未有過同樣的待遇,都教們當眾誇獎過他,卻沒聽說過有哪一科的首座在激烈地爭搶他。

    小秋將林都教送他的清心百夜燭放在桌上,自己回到床上打坐存想,沒一會工夫,桌上的蠟燭自行點燃,釋放出柔和的淡黃色光芒,充滿了整間房舍。

    腦子裡又跳了一下,如果是平時小秋就會從存想中清醒過來,但這一次他沒被打斷,直到後半夜才睜開眼睛。

    清心百夜燭幾乎沒有減少,看樣子能用很久,它的確有效果,但沒能讓小秋找出跳動的根源。

    三天後的下午,林都教取得許可,單獨帶著小秋進入祖師塔,借助流光寶鑑洗去小秋身上一切可能存在的法術。

    兩人站在塔內正中間,小秋抬頭四望,竟然不覺得太空曠,塔壁上的圖文逐漸顯示,微微閃爍,像是滿天的星辰。

    林颯開始拿出一件又一件的法器:銅鈴、銅燈、兩根蠟燭、兩顆黃色寶珠、三面銅鏡,全都浮在空中,將小秋團團包圍。

    林颯右手握著一根鐵尺,在小秋背上貼了一張紙符,說:「走一圈,在每一科面前進行存想。」

    在這種陣勢下,想完全保持鎮定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小秋定了定心神,第一個走向的是禁秘科區域,和往常一樣,他能看三代祖以下所有人物與出身,只是無法辨認記載事蹟的小字,即使進入存想狀態也得不到感召。

    林颯以一種僵硬古怪的姿勢舞動手中鐵尺,每一式結束之後都會稍稍停頓,腳踏七星,嘴裡嗡嗡地唸著伏魔經文,一遍之後叫醒小秋,示意他走向下一區域。

    一共十八科,全都走完花掉不少時間,最後兩人來到念心科,小秋故意將這裡放在最後,就是不希望再有古怪。

    看著塔壁,小秋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如果前十七科有所發現,都教當時就會告訴他,那麼問題很可能還是跟這二十九位女傳人有關。

    「不要嘆息,咱們是來尋找問題、解決問題,而不是來向它認錯的。」林颯在小秋身後說,檢測顯然頗耗法力,他的額上已經滲出一層細汗。

    「是,都教。」小秋凝神進入存想狀態,以不服氣的心態面對念心科的諸位傳人。

    往常這二十九個女人總是在演練套路稍有差異的鍛骨拳,今天卻沒有動,臉上也恢復了最初的悲慼,好像默認了自己的失敗,打算放棄招收傳人。

    就在這時,小秋腦子裡的跳動又開始了,而且一下之後沒有停止,接著又連跳十幾下,彷彿激烈的戰鼓,將小秋從存想狀態強行推了出來!

    撲通,小秋摔倒在地上,臉色比林颯還要紅,心臟怦怦直跳,胸膛像風箱似地劇烈起伏,張嘴大口喘息才能緩解胸口的憋悶。

    林颯沒有過來幫忙,而是突然改變步伐,步步凝重,像是背負千斤重物,手中鐵尺舞動得如同旋風,那些懸在空中的法器齊放光明,照得塔內亮如白晝,壁上的圖文為之暗淡。

    「死不可生,亡不可續,祖師衛體,魂靈退去!」林颯結束誦經,突然厲聲念出十六個字,隨後光明散去,他也止住腳步,就這麼一會工夫,他出了一身透汗,道袍像淋了雨,濕了大半。

    「咦?」小秋覺得心中憋悶之感全無,挺躍起身,抬手在頭上摸來摸去,「好像……好像有什麼東西離開了。」

    林颯露出微笑,「這是一種魂牽之術,我已經將它斬斷,應該不會再出問題了。」

    「魂牽之術?人死之後魂魄不是會消失嗎?」

    林颯收起所有法器,微微喘息著說,「對普通人和普通道士來說是這樣,可是對這些能在祖師塔內留名的人——」

    望了一眼塔壁,林颯流露出明顯的豔羨之意,「他們的魂魄永世不滅,以一種特殊的方式附著在塔內,幫助後輩修行,這是道統日益強大的最重要原因之一。不過有一些『幫助』是我們不想要的,就得說清楚。」

    小秋既驚訝又佩服,「可他們不感到……痛苦嗎?這就像是牢房。」

    林颯哈哈大笑,帶著小秋向祖師塔中間走去,「這就是為什麼只有注神道士才能在塔內留名,他們已經擺脫凡俗的**,一心與道火共燃。而且這些魂魄沒有記憶與思維,只是一種引導力量,他們不再是人,也不再是普通的魂魄。」

    「許多活人的名字也在上面。」

    「不用擔心,這些人的魂魄還在自己體內,他們的名字只是預先記錄在上面,如果發生意外,比如入魔,他們的名字還可能會消失。」

    「念心科再也不會干擾我了吧?」

    「我想是不會了。」林颯拉著小秋的胳膊,兩人一塊跳起,穿越流光寶鑑,回到思祖廳。

    弟子們都在七曜廳上誦經課,思祖廳空蕩蕩的,壯碩的林都教站在裡面也顯得十分渺小。

    「回去休息吧,下午的課不用上了。」

    小秋答應了一聲,想起自己還有話要問,從懷裡掏出那根招神黑燭,「亂荊山風如晦送給我的,孫都教沒說,但我想是她放在我屋子裡的。」

    林颯沒有接那根蠟燭,嘴裡念叨一遍「風如晦」的名字,似乎對她不是很熟,然後笑著說:「這可是一份貴重的禮物,收下吧。招神黑燭能夠招引祖師護體,度劫的時候點燃它有奇效,如果過一陣你還是不能重新度天劫,不妨一用。但是要慎重,它燃燒得很快,基本上一次就能用光,心緒不寧或者會受到外界打擾的時候千萬別用,那可是巨大的浪費。」

    當天晚上,小秋在半月林多待了一會,等來了芳芳。

    小青桃已經有了經驗,嘻嘻笑著說:「我去那邊練功,你們在這兒說話,待會去找我,可別再偷偷溜掉。」

    兩人的臉都有點紅,直到小青桃走遠了才說話。

    「風婆婆送你禮物了嗎?」

    「嗯,一盞守夜神燈,說是能夠警戒百里之內的妖魔鬼怪。」

    兩人都有禮物,說明這的確是風婆婆送的,亂荊山沒理由拉攏芳芳,小秋放下一件事,撓了撓頭「我的是招神黑燭,林都教說很貴重,風婆婆……為什麼送我?」

    「她沒說,咱們也不必猜,用著就是了。」芳芳嘴角露出笑意,好像覺得小秋的認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還決定去哪一科了嗎?」芳芳猜到了小秋的心事。

    這正是小秋真正想談的事,禁秘科只收一名弟子,他去了芳芳就去不成,而芳芳很喜歡禁秘科,也得到禁秘傳承的召喚。

    可今後的禁秘科將充滿危險,左流英的種種行為都有點半瘋的氣質,他給自己幻想了一位妻子,又因為妻子被魔族掠走而且一心想發動戰爭,對野林鎮少年也懷著深深的警惕。

    即使沒有林都教兩年來的幫助,小秋也絕不想讓芳芳進入禁秘科。

    「芳芳,我想進禁秘科。」

    「好呀,你早該決定了。」芳芳絲毫不以為意,「誦經科和五行科的都教找過我,說是準備選我為徒呢。」

    「楊都教?」

    「嗯,她大概已經猜到你的選擇,所以要另外準備一名弟子,這是各科選徒之前的通行做法,聽說洪爐科都教至少與十名弟子私下溝通過,他們今年排在第九位,想收到合適的弟子有點困難。」

    龐山十科選徒是有順序的,每年輪換,今年排在第一位的正是禁秘科,五行科排在第二位,這是他們在爭搶慕行秋時準備認輸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小秋本人的選擇。

    首座選弟子,弟子也要選首座,偶爾會發生某位弟子就是不喜歡某一科的情況,溝通無效的時候,該科首座也只能放棄,以免公開選徒時發生尷尬。

    「我的確早該做出選擇。」小秋搖搖頭,「其實我跟楊都教說過,還讓她不要再給我送東西,可她總是讓我別著急再想想。唉,現在我覺得自己像是個騙子。」

    「還是那句話,先用著。五行科對你的選擇心知肚明,他們願意為一線希望送你五節青木香膏,那也不是你的錯。再說——用都用光啦,內疚也沒意義。」

    小秋本來是要勸慰芳芳的,最後卻從她那裡得到更多的勸慰。

    第二天,小秋去見林都教,表示自己將在十月選徒時加入禁秘科,林颯高興得毫無掩飾,在他肩上連拍十幾下,「禁秘科好幾年沒選到合適的弟子了,以後你不用叫我都教,要改稱師兄了。」

    龐山弟子拜首座為師之後才排輩份,之前都是普通弟子,小秋綻露笑容,覺得自己一時半會改不了口。

    接下來,小秋找到機會將自己的最終決定告訴楊寶貞,她還是那副冷漠的模樣,「我會轉告首座。」然後她頓了頓,嘴角破天荒地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我想他會說你做出決定太早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9 10:53 AM

第七十章 圍堵非妖

    離選徒還差十個月,養神峰的日子突然之間加快了腳步,一件事接著一件事,以至許多人心緒煩亂,甚至因此耽誤了修行。

    正月,八大道統的弟子一撥撥地前來存想祖師,最先到的還是亂荊山女弟子,她們今年的人數比較多,達到百餘人,膽子也出奇地大,第一天就有五個人結隊來飯廳找小秋,一一自我介紹,鄭重地表示希望與他結識。

    就算是飯廳裡眼光最挑剔的少年,也得承認這五名亂荊山弟子實在是美得驚人,她們沒有掩飾自己的容貌,反而加了一些裝飾:戴著閃耀的耳環,道袍雖然仍是紫襟藍身,可料子跟龐山弟子全然不同,像瀑布一樣垂挺,飯桌上的一名年紀還小的弟子伸出手想要摸一下,換來數道鄙視的目光。

    小秋嗯嗯地敷衍,送走五名女弟子心裡著實鬆了口氣,他身邊的大良沈休明一直目送她們離開飯廳,猛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什麼樣子!這是修道之士該有裝扮嗎?她們剛剛進入亂荊山啊,才十二三歲吧。」

    三年期以上的優秀弟子迎來了自己在養神峰的得意時期,不僅各科都教紛紛暗中拉攏,各大道統的弟子也利用短暫的三天時間與他們結交。

    慕行秋和申己豁通三田,是全部弟子當中的佼佼者,因此賓客絡繹不絕,像沈昊這樣大有希望在十一月之前通關的弟子,也結交到不少新朋友,這讓他非常高興。

    這種現象持續了差不多一個月,直到八大道統的弟子全都來過一遍方告結束。

    三月份一到,各大道統互派都教的計劃開始大規模進行,養神峰走了好幾位都教,也迎來不少新都教,執教時間短則兩月,長則一年,目的不是傳授新法門,而是向龐山弟子介紹迥異的修行之道,增進相互間的瞭解。

    相形之下,燈燭科拘魂研魄的法門雖然還是最獨特的,但是已不像初聽上去那麼詭異,比如萬第山最精通洪爐科,該科道士能在錘煉金屬的過程中吸取靈氣,因此非常願意替各派弟子煉取金魄銀魄等物,前提是本人提供足夠的金銀。

    新都教們還帶來種種傳言,據說群妖之地興起一股妖軍,四處征伐,打算統一整個妖族,各大道統紛紛派人前去滅妖,弟子們對這個消息興奮不已,都教們卻不以為意。

    「妖族蠢蠻,專以殺伐為業,彼此沒有仇恨也要自相殘殺,根本不可能統一。每隔幾百年倒是總有妖王野心勃勃地想要征服群妖之地,結果只是給九大道統提供大量除妖的機會。」

    在弟子們的強烈要求之下,好幾位都教利用下午的時間講述自己參與過、聽說過的除妖之戰,激起的熱情長久不退,月底存想祖師的時候,五行科的區域內擠滿了弟子。

    五行科是斬妖除魔的主力,也是龐山道統最具實力的道科之一。

    小秋也不例外,對五行法師充滿向望,但他沒有改變主意,他準備加入禁秘科已經是半公開的消息,有人覺得可惜,有人覺得正常,「最優秀的弟子總是加入禁秘科,能走在道統的最前面,可是個不小的誘惑。」

    小秋要對得起「最優秀弟子」這個稱號,就必須再經歷一次天劫,讓自己的豁通三田像申己那樣圓滿,他找來沈昊和大良沈休明幫忙,決定在六月初一的晚上使用招神黑燭。

    兩人慨然應諾,晚飯後守在小秋房舍門外,不讓任何人靠近或是大聲喧嘩。

    屋子裡的小秋沒有急於開始,先打了幾遍鍛骨拳,估計其他弟子都已安歇,才洗臉漱口,然後取出那根招神黑燭。

    林颯曾經詳細介紹過黑燭的使用方法,小秋將它立在桌子上,自己坐在床上,將思維集中於對面的蠟燭,然後進入存想狀態,如果一切順利,黑燭待會將自動點燃,催動小秋迎來泥丸宮天劫,並順利度過。

    小秋的腦子裡已經幾個月沒有跳動的感覺了,所以他不擔心存想會突然中斷。

    結果打斷他的是一連串忽高忽低的叫喊聲,這樣的失控行為在養神峰極為罕見,就算是小秋當年與留養弟子比武時,也沒引起如此令人心煩的叫聲。

    小秋不得不從存想中清醒過來,還好,時間過得不多,招神黑燭還沒有自燃。

    他走出房門,看到大良沈休明正氣急敗壞地向遠處遙望。

    「怎麼回事?」

    「不知道,沈昊去查看了。真是的,難道有人知道你要度劫,故意搗亂嗎?我猜是申己,他肯定不想讓小秋哥搶他的風頭,『唯一豁通三田圓滿的弟子』,哼,申己就快給自己胸前掛一塊牌子了。」

    小秋知道大良的說法並不公平,申己其實非常低調,許多新來的弟子甚至不知道他是楊都教的兒子。

    「去看看。」小秋說,遠處的聲音越來越響亮,不像是搗亂,似乎真的鬧出了大事。

    「小秋哥,你不度天劫了?」

    「不急,明天再說。」小秋關上房門,帶頭向聲音來源跑去。

    出事地點在七曜廳大門前,數十名男女弟子圍堵一小群人,厲聲發出斥責,時不時有人發出尖叫。

    沈昊竟然站在包圍圈裡面,聲音比誰都大,「退後,退後,全都退後!」

    「沈昊道友,請你讓開,或者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麼要保護道統的敵人?」說話的是一名女弟子,名叫宮邈,與小秋他們同年入山,中丹田絳宮已通,澤劫未度,也是各科私下拉攏的弟子之一。

    「宮邈道友,應該解釋的是你,大家都是修道之士,又是同門弟子,你們為何以多欺少?」

    小秋看清了,被包圍的是七名非妖弟子,包括裴家三姐弟,還有芳芳,她擋在小青桃身前,臉色氣得發白。

    小秋剛要衝進去幫忙,大良拉住他的胳膊,小聲說:「等等,待會都教來了自會解決。」

    小秋止步,他早已不像兩三年前那麼衝動,心裡卻有點納悶,都教們對養神峰的狀況瞭若指掌,為何今晚遲遲沒有現身?

    宮邈指著沈昊身後的幾個人說:「他們是非妖。」

    「那又怎樣?宗師都肯接受他們進入道統,難道你比宗師眼光還准?」

    沈昊平時跟非妖弟子並無交往,這回居然氣勢洶洶地替他們出頭,也讓小秋有點意外,他身邊的大良卻直撇嘴,小聲嘀咕道:「重色輕友的傢伙……」

    「哼,宗師日理萬機,哪有工夫關心幾隻非妖?你讓裴子函出來解釋一下,他每個月初一的晚上跑出來偷偷做什麼?」

    「都教安排你管事嗎?」沈昊的脾氣就愛以硬碰硬,可他還是回頭望了一眼裴子函。

    裴家人長得都小,裴子函也不例外,比同齡孩子矮了足足半頭,這時縮著身子,顯得更矮了,發現大家的目光都盯著自己,神色慌亂不已,「我、我什麼也沒做。」

    就連沈昊也不相信他在說實話。

    一名男弟子開口道:「群妖之地正在進行戰爭,非妖自然三心二意,我們相信裴子函與外敵溝通,每月初一傳遞信息,其他非妖則幫他掩護。」

    裴子函嚇壞了,他的修行成果非常不錯,跟宮邈一樣豁通絳宮,可他沒有優秀弟子的自信,「不不不,我沒溝通外敵,我從來沒見過妖魔,連他們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照照鏡子不就知道了。」人群哄笑。

    小秋再也忍不住,甩開大良擠開人群,站在沈昊身邊,大聲說:「我可以證明裴子函沒有向外界傳遞信息,一入養神峰三年不出谷,難道你們忘了嗎?裴子函根本不可能跟外面的人接觸。」

    「凡事總有例外,兩年多以前,你不就走出養神峰了嗎?」宮邈說話的語氣稍微緩和一點,小秋是都教們重點關注的弟子,她也不敢太放肆。

    「我那時已經豁通三田……」

    「不對,我記得很清楚,流光寶鑑當時檢測你只是洞開耳竅,等你走出養神峰迴來之後才豁通三田。你能出去,裴子函也能,他當時也跟你一樣天天晚上爬山,你不爬了,他還堅持了一年多,以為大家都看不見嗎?」

    小秋回頭問道:「你出去過嗎?」

    裴子函急忙搖頭,「沒有,我最多就爬到四百餘丈,再也前進不得,後來就放棄了。」

    「那你每月初一悄悄出來做什麼?」

    裴子函面紅耳赤,雙唇卻緊緊閉住,一個字也不肯透露。

    「他變成了妖怪,連尾巴都露出來了,我親眼所見!」一名年紀很小的弟子尖聲叫道,今晚的整個糾紛就是他的幾句話引起的。

    「今天就是初一,讓他顯原形!」越來越多的弟子跑來,齊聲呼叫,支持這個提議。

    裴子函抱頭蹲在地上,小青桃等人將他擋在後面,可是每個人的臉色都是惶駭萬分。

    小秋和沈昊左支右絀,眼看就要被大量弟子衝破,都教終於到了。

    楊寶貞一現身,甚至連話都沒說,現場就變得鴉雀無聲,她是一名嚴厲的都教。

    人群自動為她分開,宮邈小聲說:「都教,裴子函有問題。」

    「宗師相信非妖,這就夠了,你們的職責是專心修行。」

    沒人敢吱聲了,楊寶貞伸出手臂,裴子函隔空飛來,被都教拎在手裡帶走了。

    所有人都看見了從道袍下面露出的半截尾巴,裴子函雙手掩面,發出一聲哀鳴。

    宮邈等人得意地散去,他們的發現沒有錯,裴子函果然不正常,至於如何處理,由都教做主。

    沈昊神情木然,轉身也走了。

    小秋向芳芳看了一眼,明白她早就知道,於是點下頭,也回房舍,現在不是追問真相的時候。

    打開房門,屋子裡居然有光亮,小秋大吃一驚,向桌上看去:七寸長的招神黑燭已經點燃,短下去兩三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9 08:15 PM

第七十一章 幼魔出世

    珍貴的招神黑燭,居然趁主人不在的時候自行燃燒起來!

    小秋痛惜不已,沒空多想,急忙沖上床端坐,努力平靜心情,以盡快進入存想狀態。

    夜色已深,之前那場非妖事件,由於楊都教出現,弟子們都老實回房休息,小秋因此沒去叫隔壁的大良幫忙守護。

    豁通三田共有地、澤、天三劫,數上丹田泥丸宮的天劫最不好度,當初在洞穴裡度劫的場景,小秋至今也沒想起來,但他聽都教們介紹過,天劫時魂魄離體,由此清空泥丸宮,方便祖師神魂入住,期間有一個極大的危險:魂魄一旦習慣於獨立,很可能就再也不會回到主人體內。

    沒經歷過的弟子很難想像這會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因此管金吾之前追問不休的時候,小秋無法給予回答。

    想到這裡,小秋終於感覺到有點不對頭。

    往常進入存想狀態時,腦子裡無思無想,就像是一場恰到好處的睡眠,安詳而空白,可這一回他居然在想事情!

    他在想魂魄離身,他在想泥丸宮此時正在發生什麼,有那麼一刻,他還在想黑燭自燃得真不是時候……

    突然間,小秋呆住了,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雙眼,正在盯著……自己!

    對面的「自己」仍然閉著眼睛,像一具栩栩如生的雕像,根本沒有從存想狀態中醒來。

    原來這就是魂魄離身,小秋「低頭」觀瞧,下面空空蕩蕩,沒什麼也沒有,離體的魂魄完全虛無,沒有一絲痕跡。

    門外兩個人的聲音傳入耳中。

    楊寶貞說:「他在重度天劫。」

    林颯的聲音很低,小秋只能勉強聽到,「有招神黑燭,咱們不要打擾了。」

    外面安靜了,招神黑燭據說能夠招引祖師護體,可小秋什麼也沒看到,他猜測那些遠古流傳下來的幽魂此刻正在泥丸宮裡查看情況。

    神秘之物入身,本人卻一無所感,小秋產生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急忙將目光重新移到肉身上,他必須集中精力,以求身魂合一,起碼不能相隔太遠,據說曾有弟子在度天劫時意志不夠堅定,導致魂飛魄散,最後雖然被招了回來,整個人卻變得痴呆,再也不能修行。

    讓小秋感到踏實的是,他有一根招神黑燭,魂飛魄散的情況幾乎不會發生,以至於都教們無須在此看護。

    小秋想看一眼黑燭的狀況,可是沒有身體,又該如何移動?他只能努力想像有一具身體存在,然後慢慢移動,直到他能同時看到床上的肉身與桌上的蠟燭。

    黑燭已經燃燒過半,看樣子時間還夠,小秋集中精力向自己靠近,光是這麼一想他就覺得奇怪,等到他開始仔細打量自己的時候,感覺就更怪了。

    每個人都對自己的容貌都很自信,覺得那是再熟悉不過的模樣,小秋見過鏡子和水面裡的自己,可是像這樣面對面,用別人的視角觀看自己,他感到——好笑。

    那股笑意很難忍住,雖然他根本無法做出笑的動作更發不出笑的聲音,這是親切的笑,彷彿多年未見的老友,重逢之後的第一眼就取得了舊日的默契。

    小秋還是有點瘦,但是非常健康,養神峰的清淡食物沒讓他餓著,反而給了他一副勻稱強壯的身體,他的皮膚不像小時候那麼黑,可也稱不上白晰,他的嘴唇緊緊閉合,即使在存想的時候也顯出一副寧死不屈的架勢。

    怪不得總有人說自己太驕傲,小秋終於承認了,決定以後加以改正。

    桌上的黑燭又下去半截,小秋嚇了一跳,沒想到它燃燒得如此之快,急忙再次集中精神,向肉身一點點靠近。

    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比讓一根羽毛飄向指點目標還要難,他只能逐寸前進,面前的「自己」越來越清晰了,甚至能看到眼皮在輕微地跳動,好像在做一個激烈的夢。

    小秋這時候已經背對黑燭,距離肉身還有不到一尺距離的時候,他聽到身後傳來嗤的一聲響,淡黃的光芒戛然而止——黑燭已經燃燒殆盡。

    小秋突然發現他根本不需要轉身,只要念頭一轉就能看到身後:桌面上升起一股手指粗細的白煙,那是黑燭燒盡之後留下的全部痕跡。

    白煙升起兩尺高,改變方向朝小秋的肉身飄來,不緊不慢,悠閒自在的樣子極像一條吃飽肚皮只想尋找陽光的蛇。

    白煙從小秋眼前穿過,從肉身鼻孔鑽進去。

    最後一絲白煙消失的時候,小秋感到腦子裡砰地跳了一下,然後他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大鐵鉤鉤住,猛地向前一躥,與自己的肉身合而為一。

    床上的小秋睜開雙眼,扶著床板大口大口地喘息,他太久沒呼吸了,像是溺水的人剛剛被救醒,好一會他才重新坐直,這才發現眼前多了一個東西。

    或許這東西一直都在,因為它飄浮的位置正是剛才「眼睛」所在的地方。

    它是個全身淡藍色的實體,有頭有身有四肢,鼻目耳口一樣不缺,可它絕對只是一個東西,如果說長有尾巴的裴子函是非妖的話,它確定無疑是一隻初具人形的幼魔。

    它高不過一尺,瘦得皮包骨頭,肚皮微微鼓起,乾枯樹枝一樣的雙臂垂過膝蓋,長著猴子似的臉孔,嘴邊露出兩顆尖銳的小牙,一對大得不成比例的招風耳,鼻子高高翹起,好像手指長錯了地方,兩隻小而圓的眼睛像金魄一樣黃,中間的瞳孔卻是紅色的。

    它也在盯著小秋,似乎有些茫然。

    雙方就這麼互相對視,過了三次呼吸的時間,突然同時做出動作,幼魔轉身向門口飛去,小秋則是一躍而起,伸手撈住它的一條乾巴的小腿。

    幼魔的力量大得驚人,小秋一把沒拽住,反而被拖下床,他就勢翻身,將幼魔的腿牢牢按在懷裡,把全身的力量壓上去。

    幼魔開口了,聲音像是一群螃蟹在晃動前螯,哢嗒作響,小秋一個字也聽不懂,看幼魔奮力掙扎、張嘴欲咬的樣子,說的肯定也不是好話。

    小秋只知道一件事,它的聲音若是傳出去引來外人,自己就是死路一條,都教們估計用不著請示宗師就能奪走他的道根,把他變成一堆行屍走肉。

    他伸出一隻手去堵幼魔的嘴,結果為了躲避那兩排尖銳的牙齒,反而被它逃脫。

    絕不能讓幼魔出屋,小秋搶前一步躥到門口,想也不想使出女祖鍛骨拳中的一招,正中幼魔心口,將它打退數尺。

    幼魔醜陋的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不知是感到疼痛還是覺得意外,但它確定無疑是生氣了,像離弦之箭衝向擋路的人類,雙臂亂舞,嘴巴大張,看樣子是要拚死一搏。

    小秋也得拚死一搏。

    這是一場對比懸殊的搏鬥,一方是十五歲的人類少年,腳踏實地,使的是女祖鍛骨拳,一聲不吭地打鬥;另一方是高不逾尺的淡藍色生物,飛在空中,一通亂打亂咬,全然沒有章法,嘴裡時不時發出哢嗒哢嗒的響聲,小秋已經不認為這是語言,覺得更像是野獸的嘶吼。

    雙方竟然勢均力敵,幼魔乾瘦的身體裡似乎蘊含著無盡的力量,每每從小秋的掌控中爭脫,小腳丫踹上一腳,跟棍棒一樣堅硬。

    十幾招過去,雙方仍未分勝負,外面偏偏在這時響起敲門聲,然後房門被推開了。

    大良沈休明站在門口,睡眼惺忪的臉上露出幾分驚訝,「小秋哥,你在折騰什麼呢?」

    小秋轉過頭,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我……」

    大良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大半夜的你還在練拳,吵得我都睡不著覺。」

    小秋一愣,然後發現面前的醜陋幼魔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他還保持著搏鬥的姿勢,他原地轉了一圈,房舍很小,一目瞭然,小秋甚至彎腰向床了掃了幾眼,幼魔的確消失了,就像它憑空出現一樣,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小秋哥,你怎麼了?」大良擔心地問,小秋的行為明顯不太正常。

    「沒什麼。」小秋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我重度天劫成功了。」

    「真的?」大良興奮地大叫一聲,隨後皺起眉頭,「你怎麼沒叫我幫你看門?」

    「發生得太突然,沒來得及。」

    小秋坐在椅子上喘氣,過了一會兒,他走近大良,在對方的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痛得大良原地跳起,差點撞到屋頂,「度劫也不用掐人吧!」

    「你也掐我一下。」小秋伸出胳膊。

    大良猶豫片刻,在小秋臂上狠掐一下:「這算是度劫的慶祝嗎?」

    小秋痛得眼淚險些流出來,可他很高興,非常高興,甚至哈哈大笑出聲。

    其它房舍也有弟子醒來,站在門口不滿地叫道:「誰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小秋將大良推出去,小聲說:「沒錯,這就是慶祝,快去睡吧。」

    第二天,小秋圓滿度劫的消息沒能成為最受關注的事情,畢竟這早在大家預料之中,飯廳裡,弟子們議論紛紛的還是裴子函。

    「為什麼龐山要收非妖弟子呢?」一名弟子大聲質問,好像龐山宗師就站在他面前,「我聽說其他道統查得非常嚴格,哪怕有一點妖族血統也不行。」

    沒人回答他的疑惑,也沒人反駁他的願望。

    小秋沒吱聲,他倒是想找芳芳問一句,為什麼沒將裴子函有尾巴的事情告訴他,雖然他不是非妖的朋友,但也從來沒有過敵意,甚至願意提供幫助。

    可接下來幾天非常忙碌,芳芳和小青桃夜裡也不再去半月林練功,小秋找不到機會和她單獨交談。

    林都教向小秋表示祝賀,小秋猶豫再三,沒有說出幼魔的事情,每個人度劫時都可能會有一點獨特的經歷,既然大功告成,特殊之處也就不足為外人道。

    小秋堅信自己重度泥丸宮天劫非常圓滿,他還相信,隱藏自己體內的最後一點魔種大概也隨著幼魔一塊消失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10 10:10 AM

第七十二章 七日之戰

    過去的七天裡,養神峰一直處於亢奮狀態,群妖之地傳來消息,九大道統與妖軍正展開決戰,幾乎每個時辰都有最新進展傳來,都教們被弟子糾纏不放,連上午的集中存想課都沒法上。

    尤其是前三天,決戰處於膠著狀態,眾人的心無不高高懸起,就連都教們也覺得這一次的妖軍頗為頑強,「從前的妖軍基本抗不過一天。」林都教有時候比弟子還要著急,他是禁秘科法師,卻對前線戰鬥充滿了想望。

    對道妖之戰最為瞭解的都教是楊寶貞,據說她曾經參與過至少兩次會戰,斬妖無數,卻不願開口談論,唯有在她授課的時候,集中存想一絲不亂,誰也不敢問東問西。

    奇怪的是,她極少斥責學生,可大家還是對她敬畏有加,楊都教目光所至,每個人都會感到羞愧,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必須更加努力才行。

    七名非妖弟子承受著前所未有的壓力,一位都教向弟子們解釋過,非妖偶爾會有反祖現象,裴子函只在每月初一顯露尾巴,不算特別嚴重,更不會對他的血統和立場產生影響,可絕大多數弟子還是對非妖充滿厭惡。

    裴子函一連幾天躲在屋子裡沒來上課,小青桃等非妖弟子從早到晚低頭走路,沒有必要絕不開口。

    群妖之地的決戰在第四天發生轉機,九大道統取得一場關鍵性戰役的勝利,此後連戰連捷,到第六天終於擊潰妖軍,剩下的事情就只是收拾戰場追擊逃兵了。

    一名參戰的五行法師在第七天返回龐山,受宗師委託來到養神峰,給大家上了一堂生動的斬妖課,他講述數百名道士如何互相配合,使用各科法術,殲滅上萬名妖兵,還展示了一件戰利品——長達近一丈的白色翅膀,上面的純白羽毛比鐵還要堅硬。

    道統大獲全勝起碼證明一件事情,非妖裴子函即使傳遞了消息,對戰場也沒有任何影響,沒人向他道歉,但是他又可以上課了,不得不時時躲避眾人好奇的目光,大家都想看一看他那隻每月初一生發出來的尾巴是怎麼回事。

    跟所有弟子一樣,小秋一整天都處於熱血沸騰的亢奮狀態,炫麗的法術、無情的殺戮場面,在他腦子裡縈繞不去,讓他欣慰的是,龐山禁秘科也有數名道士前往群妖之地參戰,做出了應有的貢獻。

    這天傍晚,他照常去半月林練拳、存想,臨近二更時分,他感到一陣心緒不寧,以為是白天的興奮勁的還沒過去,於是坐在巨石之上,進行第二輪存想。

    淡藍色的幼魔又出現了,就在小秋幾乎將它遺忘,相信自己再也不會魔種影響的時候,它又出現了,好像專門來嘲笑這名人類少年。

    這一回小秋看到了它的現身過程:他的左邊鼻孔裡飛出一股與幼魔皮膚同樣顏色的煙霧,這股煙霧不僅沒有在空氣中消散,反而迅速地吸收空氣,小秋能感到周圍有風掠過。

    小秋剛剛生出不祥的預兆,幼魔成型了,在空中手舞足蹈,嘴裡發出哢嗒哢嗒的聲響,它還記得小秋,衝上來又是指撓又是腳踹。

    小秋的心一下子沉到底,明明已經消失的幼魔為什麼又會出現?隨後勃然大怒,低聲道:「絕不讓你控制我!」

    雙方就在巨石之上展開搏鬥,小秋使出全套女祖鍛骨拳,拼盡全力,他已經不只是想制伏幼魔,而是要徹底殺死它,讓它永遠消失。

    幼魔顯然也不是鬧著玩,它的指甲鋒利得像是一枚枚鋼針,力量絲毫不弱於對手,雖然是一通亂打,可是飛在空中速度快得驚人,最後又變得像是一股淡藍色煙霧,繞著小秋旋轉。

    三十招之後,小秋終於抓住對方的一次漏洞,一拳將幼魔砸到石面上,抬腳正準備將它踩個稀巴爛,身後傳來冷冷的叫聲。

    「慕行秋。」

    小秋倏然扭頭,看到都教楊寶貞就站在十幾步之外,神色冰冷,不知已經看了多久。

    小秋體內的血液瞬間凝固了,這是他最忌憚的都教,如果是別人發現幼魔,事情還有周旋的餘地,可楊寶貞——小秋真擔心她會直接發出一道法術將自己殺死,就像擊斃一名普通的妖魔。

    可楊寶貞沒有動手,臉上反而閃過一絲困惑,「你的拳法……」

    小秋低頭看去,淡藍色的幼魔又一次莫名消失,就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而他正抬起右腳,保持著一個可笑的姿勢,好像被一隻甲蟲激怒,非要把它踩死。

    「是,我在練拳。」小秋急忙放下腳,說起話來有些氣喘,不過三十招,比平時打十遍鍛骨拳都要累。

    「練拳練到像是生死相搏,倒也真是罕見,重度天劫對你影響不小。」七天前重度天劫之後,小秋與魔種的搏鬥驚醒了附近的弟子,自然也引起都教們的注意。

    「重度天劫給我一個提示,我……我在想像有一個敵人,這套鍛骨拳總是要用來搏鬥的。」小秋知道謊言很難瞞過都教,他只希望楊寶貞對拳法根本不感興趣。

    「嗯。」楊寶貞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抬手扔給小秋一件東西。

    小秋伸手接住,又是小瓷瓶裝著的五節青木香膏,「我說過,我已經決定選禁秘科。」

    「我也說過,五行科首座認為你做決定太早了。」

    「我不能再要你們的東西。」

    「我會把你的話傳達給首座的。」楊寶貞說畢轉身離去。

    小秋手裡拿著瓷瓶,半天沒動,然後他開始思考眼下最奇怪的事情:都教們沒查覺他在與一隻幼魔打架就已經很奇怪了,楊寶貞站在邊上居然沒發現幼魔的蹤影,更是怪上加怪。

    大良沈休明修行低微,上一次沒看到幼魔也就算了,可楊寶貞是星落境界的迴風師,一切妖魔鬼怪都不可能在她眼前匿形。

    小秋感到一陣心慌,還有巨大的疑惑,他必須弄清楚真相。

    雖然都教們的知識更豐富,小秋第一個想到的詢問對象卻是芳芳。

    第二天下午,趁著男女弟子在七曜廳集合,隊伍還有些散亂的時候,他走到芳芳身邊,低聲說:「很久沒見到你練功了。」

    「嗯,馬上就要恢復了。」

    小秋覺得這個下午和傍晚過得特別慢,晚飯之後他去半月林練功,可是管金吾跟來了,他剛剛豁通下丹田,既得意又緊張,纏著小秋聊了近一個時辰,才肯回房做晚功。

    「屋子裡更安靜,真不明白你為什麼喜歡在外面存想,萬一受到蚊蟲叮咬怎麼辦?」

    「我習慣了,再說養神峰幾乎沒有蚊蟲,你趕快回去吧。」小秋推著管金吾走出幾步。

    管金吾意猶未盡,走過幾棵樹還回身叫道:「小秋哥,一起努力啊!」

    「努力!」小秋回應道,心想自己要努力解決的是幼魔,這比一切都重要。

    小秋心事煩亂,難以進入存想狀態,乾脆一遍遍地練習女祖鍛骨拳,想像著自己在與幼魔搏鬥,出手比平時用力得多,兩遍之後就累出一身汗,只好坐在巨石上面休息一會。

    芳芳從樹後走出來,月光撒在臉上,讓她的笑容顯得分外柔和,「你的拳法又有進步了。」

    「是嗎?」

    「而且跟從前不太一樣。」

    「哪不一樣?」小秋從巨石上跳下來,心中一動。

    「嗯,我也說不好,從前你的拳法看上去很有攻擊力,現在好像……真的能把對手打倒。」

    小秋笑了笑,他何止是要打倒對手,根本就是想打死那隻幼魔,「楊都教說過,這套拳法再厲害也沒用,道士最終還是要依賴法術。」

    「她的話也未必全對。」芳芳低聲說,她很少對某人表現出不滿之意,可楊寶貞前些天故意拎著裴子函讓他露出尾巴的做法,確實激怒了她。

    「你居然沒告訴我裴子函的事。」小秋也有點不滿。

    「你跟他不熟,而且你也不喜歡聽閒話。」芳芳語氣平淡,沒將這看成不對的事情。

    小秋也不計較,盯著芳芳,「你看過不少關於魔種的書吧?」

    「看過一些,怎麼了?」

    「我不是要入禁秘科嘛,想多瞭解一點魔種的知識,免得左流英看我不順眼。」小秋早想好了說辭,萬一幼魔被人發現,他不想連累芳芳。

    芳芳笑了一聲,「他是首座,又是注神境界的道士……嗯,你想瞭解什麼?關於魔種的記載浩如煙海,我也只看過極少一部分。」

    「我特別感興趣一件事。」小秋湊近芳芳,壓低了聲音,「咱們見過綠光的魔種,見過藍花的魔王,我想知道——魔種能變成人形嗎?」

    芳芳想了一會,「據我的瞭解,不可能,綠光是魔種是本來形態,它只能控制生物,不能化成生物,更不用說變成人形了。」

    「那朵藍色的花……」

    「你忘了,藍花下面埋著一隻妖。」

    小秋想起宗師當時從地下提起來的半死不活的血妖,打了一個寒顫,「一點可能也沒有嗎?比如變成一個近似於人的東西。」

    芳芳笑著搖搖頭,「你可問倒我了,我看過的書裡沒有這方面的內容。你為什麼對這件事感興趣?」

    小秋沒法再對芳芳撒謊,所以他說:「忘掉這件事吧,就當我從來沒有問過。」

    看著她的眼睛變得迷惑,他補充道:「不管魔種有多大本事,我都要把它們殺光。」

    芳芳笑了,不是對少年吹牛的嗤笑,而是充滿信任的默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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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10 07:16 PM

第七十三章 殺不死的幼魔

    林都教應該是唯一能解開疑惑的人,但小秋沒有急於去見他。

    接下來的幾天裡,小秋每晚都在半月林練女祖鍛骨拳,臉色兇狠,姿態瘋狂,就像在和什麼敵人搏鬥,如此一來,如果幼魔再次出現,搏鬥就不會顯得太突然。

    養神峰內的一切都逃不過都教們的監視,小秋唯一的掩飾辦法就是將意外變成尋常。

    有弟子撞見過小秋練拳,都被這種兇狠的打法嚇了一跳,但他們記得都教說過,凝氣成丹、學會法術之後,近身搏鬥之術的作用微乎其微,所以他們只是好奇,慢慢地也就習以為常,在一般弟子眼裡,慕行秋總是有點特別。

    到了第七天的晚上,小秋加倍瘋狂地練拳。

    夜月初升的時候,幼魔果然又現身了,它無疑非常喜歡七天一次的亮相,和上次的情形一樣,一股藍色的輕煙從左鼻孔冒出來,吸收空氣,迅速成形。

    幼魔的第一個動作是衝著小秋伸舌做出一個鬼臉——它本來就是鬼臉,於是顯得更加醜陋,然後撲上去就打。

    這番交手無人打擾,小秋竭盡全力,將全部的憎恨、恐懼與憤怒傾注於拳法之中,他終於明白念心科傳人教給自己這套拳是為什麼了,就是要讓他親手殺死藏在體內的幼魔。

    五十招之後,小秋倒在地上直喘粗氣,再也不想動一下,他已經耗盡了體力,這比攀爬老祖峰還要艱難。

    幼魔的精力也不是無窮無盡,淡藍色的皮膚上透出一塊塊紅斑,無力地飄浮在空中,像一片奇形怪狀的羽毛。

    越看那張小小的醜臉,小秋的怒意越強,不由得惡向膽邊生,尋思著下一次得帶上自己的匕首。

    不知道幼魔能不能猜透人類的心事,它嘴裡偶爾哢嗒響一聲,也不知是什麼意思,稍微恢復一點力氣之後,它沒有繼續和小秋打鬥,而是向遠處飄去。

    小秋盯著它,希望這個禍害能一路飄出養神峰。

    哪知幼魔才飛出不過一丈遠就再也前進不得,好像前面有一層無形的屏障似的,它的小肩膀一聳一聳的使勁,發出的哢嗒聲更響更快,試了好一會還是通不過,很快它換了一個方向嘗試,結果還是一樣,它更響地哢嗒幾聲,又換了一個方向……

    原來它只能在我一丈距離之內活動!

    小秋覺得有點意思,翻身跳起,朝一個方向後退,幼魔果然身不由己地跟過來,它叫得更急了,卻完全無濟於事,就是不能離小秋哪怕再遠一寸。

    小秋轉身走向林地深處,他要去找林都教,身後的哢嗒聲響了一路,在要到房舍門前的時候,聲音突然消失,小秋扭頭望去,幼魔已然不見。

    沒等小秋敲門,房門自動打開,先是一個圓鼓鼓的肚皮,隨後是那張紅撲撲堆滿笑容的寬大臉孔,上下打量渾身汗濕的小秋,「你現在的樣子可不像是豁通三田的弟子。」

    林颯揮揮手,示意小秋一塊在外面散步。

    夜色已經很深,星月也不是特別明亮,小秋對此早已習慣,覺得景物非常清晰,他跟著走了一會兒,只覺得腦子裡亂成一片。

    「左流英幻想出來的妻子,真的沒人能看到?」小秋痛恨撒謊與拐彎抹角,可他不敢說出實情,道統對魔種的態度他再瞭解不過,林都教就算比現在和藹十倍,有些話還是藏在心裡為好。

    只是不知道這秘密還能隱藏多久,小秋猜想自己進入禁秘科的第一天,左流英大概就會施展控心術,將他心中所有的想法與記憶翻個遍。

    在禁秘科首坐面前沒有秘密可言。

    「除了那次魔劫,沒人看到過,我當時還在禁秘科修行,每天至少見他一次,從未發現異常。」林颯看了小秋一眼,露出同情與理解的笑容,「你害怕首座不好相處?放心吧,他只是表面冷酷,骨子裡——其實是無情。」

    林颯大笑數聲,發現小秋沒有反應,止笑說:「左流英還在娘胎裡就已開始修行,他的全部身心都放在道法上,他沒有普通人的情感,不會喜歡你,但也不會討厭你,只要你的修行進展順利,他不會多說你一個字。」

    都教有一點誤解,這對小秋接下來的發問卻是很好的鋪墊,「左流英既然無情,為什麼還要幻想出一個妻子?」

    林颯沉默了一會,在一棵大樹下止步,在樹幹上拍了拍,數片葉子緩緩飄落,「沒人知道左流英的真實想法,我只能猜測,他大概是覺得寂寞吧。」

    「寂寞?注神境界的道士也會寂寞。」

    「七情六慾不是人身上的贅疣,割掉就沒了,它們跟你如影隨行,寸步不離。修道之士固然可以斷七情斬六慾,但你總得經歷過,才談得上斬斷。」

    「就像凡緣與道緣?」

    「對,就是這樣,如果你從來沒有愛過,怎麼能證**劍斬情絲呢?左流英沒經歷過凡緣、道緣,他甚至沒經歷過正常人該有的一切生活,他不需要這些,可我猜就是這讓他感到寂寞吧。」

    小秋黯然無語,左流英的狀況跟他截然不同,他是野林鎮的小秋哥,跑過、打過、怒過、高興過,還有一群他很喜歡的夥伴,從來不知寂寞為何物,就算對魔種極度憎恨,也不至於幻想出一隻吧。

    「謝謝林都教,我心裡踏實多了。」小秋沒有再問下去。

    「你的拳法練得不錯。」林都教也注意到了女祖鍛骨拳的變化。

    「如果拳法影響修行,我就不練了。」

    「為什麼不練?」林颯詫異地問,隨後笑道:「拳法對修行沒有直接的好處,可也沒壞處,身體強健終歸沒錯,千萬別像我長這麼胖,也別像左流英弱不禁風,有時候他帶著兩名女侍走過來,我都分不清誰是男誰是女。」

    林颯歡快地大笑,對首座顯得不太尊敬,小秋滿腹心事地也跟著笑了。

    他沒能找到答案,只好自己想辦法除掉幼魔。

    接下來幼魔出現的日子裡,小秋用過匕首,結結實實地刺中幼魔的胸膛,可它沒受半分影響,還抬腳在小秋下巴上狠狠踢了一腳,它根本感覺不到疼痛,體內也沒有鮮血流出。

    他試過逃跑,風一樣在樹林裡穿梭,幼魔被迫跟在他身後一丈遠的地方,哢嗒哢嗒的響聲像是兩名鐵匠輪流揮錘敲打剛出爐的刀劍,最後全都累得筋疲力盡,小秋躺在地上喘息,幼魔噗的一聲消失。

    最後,他只剩下搏鬥這一招了,但他這樣做的原因與殺死幼魔無關——事實證明它是殺不死的——純粹是一種不認輸的本能反應,幼魔每七天出現一次,不是試圖逃出一丈的範圍,就是上躥下跳地向他挑釁。

    唯一讓小秋稍感安慰的是,除了他沒有人能看到或是聽到幼魔,它的手腳雖然硬得像是鐵棍,打在身上痛徹骨髓,卻從來不會留下任何傷痕,好幾次小秋覺得自己臉上受了嚴重的外傷,最後證明只是虛驚一場。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秋已經不記得幼魔出現過幾次了,和幼魔鬥爭的時間過得好像特別快,龐山十科選徒的時間突然近在眼前。

    十月十五,選徒將在思祖廳進行,對三年期的弟子來說,這一天至關重要:四十餘名佼佼者將分別被各科選中,他們當中有些人離豁通三田還差一點,入科之後將在師兄、師姐的幫助下盡快度過最後一道檻;一部分進展雖慢但仍有上升可能的弟子,將繼續留在養神峰接受考查,時間可能長達四五年;至於那些太久沒有取得進展的弟子,要麼自願離開龐山,返回家鄉重過普通人的生活,要麼前往致用所,學習所謂的一門技能,用其它方式為龐山道統效力,在那裡他們仍有一線渺茫的希望,可以繼續修行,等待老祖峰台院有朝一日的垂青。

    這一天對小秋尤其重要,他對左流英的恐懼越來越強,如果龐山上下還有一個人能發現幼魔的話,不會是都教,不會是流光寶鑑,甚至不會是宗師寧七衛,肯定是禁秘科首座。

    幼魔在某些方面與左流英幻想出來的妻子實在太像了。

    自從那次談話之後,芳芳又找到不少關於魔種的書,但是與小秋的狀況基本沒有關係,他又不能說得太清楚,最後只得勸芳芳專心修行,不要再管這件事。

    芳芳已經豁通上丹田泥丸宮,只是還沒有度天劫,這樣的進展在全體弟子當中能排到前十,如無意外,第一輪就會被某科選走,她首選的不是五行科,而是誦經科。

    「我不喜歡打架,就算是道士的打架也不喜歡。」她無奈地向小秋解釋,「我喜歡誦經,它能帶給我平靜,而且還能看很多書。」

    芳芳的選擇還有一個原因,在今年的選徒順序中,五行科排第二,如果得不到慕行秋,他們肯定會選擇申己,芳芳想進五行科就得等到第二輪甚至更往後了。

    小秋一度想拒絕進入禁秘科,以避開左流英,可是每次一看到都教林颯欣喜的笑容,他又將話憋在肚子裡,最後只能安慰自己:左流英未必有本事一眼看出幼魔的存在,只要他不用控心術,自己還有逃過此劫的可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11 08:38 AM

第七十四章 告別

    九月底,養神峰進行本年度選徒之前的最後一次思祖,弟子們的修行成果得到確定,十五天之後,他們將分別走上不同的道路,有些人可能終生再沒有重逢的機會。

    養神峰心平氣和的氛圍暫時中斷,僻靜的林地裡到處都有互相告別的人,甚至有人失聲痛哭,與選徒無關的新弟子們對此不屑一顧,總是躲著老弟子走路,心中暗下決定自己將要離開養神峰的時候絕不會如此失態,哭哭啼啼的,哪有修行之士的樣子?

    其實老弟子們前兩年也是這麼想的,事到臨頭,情緒卻不由自己控制。

    思祖日的當天下午沒有功課,野林鎮八名少年聚在半月林,也要舉行一次小小的告別儀式,在大良沈休明的強烈要求下,芳芳沒將小青桃帶來。

    「就是野林鎮,沒有外人。」大良站在巨石之上,他今年十六歲,在夥伴們當中年紀最長,卻是第一次以老大哥的身份說話,他知道這很可能也是最後一次,「有人叫咱們魔崽子,有人說咱們運氣好,不管怎樣,我為野林鎮所有人感到驕傲。」

    大良眼中閃爍著淚花,大家初時感到可笑,可是一想到大良的弟弟,所有人都生出同樣的傷感。

    大良指著夥伴們,挨個介紹修行成果,沒用小名,「秦凌霜,豁通泥丸宮未度天劫,在女弟子當中僅次於宮邈。」

    芳芳害羞地笑了,習慣性地抬手在嘴前遮了一下,「你忘了程嘉,她可是天劫圓滿。」

    「她是四年期弟子,多待了一年,不算在內。」大良豪爽地一揮手,眼中的淚花消失了,「你為咱們野林鎮爭氣了,有兩個所謂的道門之女,之前吹得挺厲害,最後修行成果卻不如你。以後也不要被她們攆上。」

    眾人鼓掌稱讚,芳芳只是笑,不再多說。

    「慕行秋——還是叫小秋哥吧。」大良比小秋年長一歲,可是多年來已經叫習慣了,「第一個豁通三田,天劫圓滿稍微晚了一點,算是和申己打了個平手,野林鎮最大的驕傲非他莫屬。」

    大家的掌聲更加響亮,小秋咧嘴微笑。

    「沈昊,也是豁通三田天劫未度,說實話,我覺得你還能做得更好一點,應該是天劫圓滿才對。」

    沈昊不服氣地抬頭看著大良,雙手叉腰,大聲說:「別著急,勝負還沒見分曉呢,小秋哥,咱們打個賭,度天劫你比我早,可是凝氣成丹我會比你快。」

    「對,就要這股勁兒!」大良高興地火上澆油,「拿什麼當賭注?」

    一群無家可歸的少年,當然沒啥值錢的物件,沈昊想了一會,「賭一枚銅錢,就是李越池留下來咱們一人一枚的銅錢。」

    「好,就賭這個。」小秋的興致也上來了,這一刻,他甚至忘掉了幼魔的隱患。

    「慕飛黃,豁通下丹田地劫已度,成果也不錯。」大良繼續介紹。

    慕飛黃微微一笑,自從告密一事被小秋發現之後,他就變得少言寡語,老實了許多。

    「管金吾、趙大易,豁通下丹田地劫未度,已經超過了一般弟子,起碼比我強。」大良嘆了口氣,管、趙兩人嘻嘻而笑,他們對自己的成果還算滿意,已經決定留在養神峰繼續修行,爭取未來兩年之內能進入老祖峰。

    「沈通幽、沈休明,一對難兄難弟,勉強洞開七竅,沒給野林鎮爭光,但也不算丟人吧?你們必須記得,同年一百四十來人,還有五十多人成果不如我倆呢。」大良說到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抬手撓撓後腦勺。

    沈通幽紅著臉叫道:「我要留在養神峰,明年就能豁通三田!」

    大良又嘆了口氣,「不管是去老祖峰,還是留在養神峰,咱們都是野林鎮的人,親人沒了,咱們幾個就是一家人。現在再也沒人能說野林鎮的魔崽子純粹是走運了,有道根是走運,修行更快難道也是走運?」

    「不是!」幾名少年同聲叫道。

    「你們以後都是龐山道士,沒準還能當上首座什麼的,可我不行,我天生就不是修行的料,我也努力過,沒成功,能洞開七竅我已經非常滿足了。」大良沒辦法不想起弟弟,如果二良還在,修行成果一定名列前茅,他忍住不說,聲音卻有些哽咽,「我要去致用所當普通人啦,可我不會忘記你們,今後不管去哪,我都會跟認識的人說,『我有一幫兄弟,哦,還有一個妹妹,是龐山道士,你們可別惹我』。」

    眾人先是大笑,不知道誰開的頭,突然全都哭了,大良哭得尤其厲害,可他仍然忍住不說弟弟的名字。

    最後還是大良最先止住哭聲,跳下巨石,拉著小秋和沈昊的胳膊,來到芳芳面前,「你們三個就要去老祖峰了,小秋哥是禁秘科,沈昊是戒律科,芳芳是誦經科,我知道那邊的規矩肯定更多,可我希望你們能經常見面,不要生分了。」

    三人鄭重地點頭,芳芳眼裡還閃著淚花。

    大良將小秋推向芳芳,拉著沈昊走到一邊,嚴肅地說:「可也別見得太頻繁了。」

    沈昊臉一紅,「你管得可真多。」

    「我是怕耽誤你們修行,而且,我也就管這一次,以後想管也沒機會。」大良笑著說。

    沈昊向正在低聲私語的小秋和芳芳看了一眼,無奈地說:「要說見得太頻繁也是他們倆。」

    「他倆雖然沒拜堂,但是有夫妻的名份,當然可以總見面,天天見才好。」

    沈昊撇撇嘴,「凡緣是要斬斷的,道緣也不長久,你還想讓他們……算了,這不關你事,也不關我事。」

    野林鎮的聚會結束,養神峰的離別情緒還在延續,唯一保持無動於衷的是那幾名道門子弟,對申己來說,一切都沒有變化,只有一次,他在集中存想課之前走到小秋面前,施以道統之禮,自從兩年多以前道歉之後,第一次向小秋開口說話,「慕行秋道友,希望能在五行科見到你。」

    「會再見的,不一定是五行科。」小秋平淡地說,他從未忘記二良的死亡,但他將仇人確定為申庚,不會轉到別人身上。

    還有兩年,申庚就將結束思過。

    申己走後,大良低聲說:「虛偽的傢伙,他巴不得你進禁秘科,這樣五行科第一輪就會選他,我聽說他只認五行科,甚至願意在第二輪入選。」

    小秋又一次心生猶豫,他喜歡五行科,喜歡斬妖除魔的生活,最關鍵的是,五行科首座申繼行看上去是個好說話的道士,不會輕易對徒弟使用控心術。

    幼魔仍是小秋的心頭大患。

    可他已經做出承諾,不能再改口了,林颯非常喜歡這名弟子,楊寶貞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都沒有過特殊照顧,林都教偏向慕向秋卻是人所共知。

    最後半個月,五行科仍未放棄對小秋的爭奪,楊寶貞破天荒地與小夥多說了幾句話,「你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弟子,但你不適合禁秘科。」她的聲音非常誠懇,小秋幾乎不敢相信這就是楊都教。

    「禁秘科的確最瞭解魔種,但他們只是研究,不是面對面的廝殺對抗。即使有一天你找到徹底消除魔種的方法,實施這一方法的也是五行科道士。」楊寶貞沒來由地加上一句,「李越池就是死在魔種手中。」

    「我不是出爾反爾的人。」小秋說,雖然非常遺憾不能進入五行科,但是能與申家保持距離,也算是一種補償。

    「出爾反爾?是啊,大家都不喜歡出爾反爾的人。」楊寶貞終於放棄勸說,最後的語氣卻有些意味深長。

    亂荊山的都教孫玉露沒有參與爭搶,只是有一回上課的時候,莫名其妙地對小秋說了一句,「無論怎樣,亂荊山都歡迎你。」

    小秋知道,亂荊山絕不會歡迎幼魔,他已經無技可施,甚至做好了準備,一進禁秘科就向首座坦白真相,左流英曾經有過幻想妻子的經歷,沒準能理解他的處境。

    因此,選徒終於開始的時候,小秋如釋重負的感覺比所有人都要強烈。

    選徒儀式從年初開始就在影響弟子們的生活,整個過程卻非常簡單,近二百名三年期及以上的弟子當天下午在思祖廳集合,坐在蒲團上,面對那座巨大的銅鐘。

    十幾名都教一字排開,林颯是主持者,先帶著弟子們念了一遍思祖經,然後拿起一根手柄極長的木錘,在銅鐘上輕輕敲了一下。

    鐘聲低沉,在思祖廳內迴蕩,鐘身突然像鏡子似地顯現出一個人形,龐山宗師寧七衛端坐,吟誦一遍訓徒十誡,隨後消失。

    林颯宣佈選徒開始,拿起木錘又在鐘上敲了一下。

    今年排序第一的是禁秘科,首座左流英的形象出現在鐘身上,大多數弟子都是第一次見到他,雖然耳聞已久,還是對那副年輕的容貌大吃一驚,只是不敢開口議論。

    小秋面對銅鐘,預先演習向首座坦白的心情,發現這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他對左流英仍然心存警惕,一絲也沒減少。

    左流英目光低垂,好像對這次選徒極不開心,等了一會,從他身後看不到的地方傳來一個女聲:

    「秦凌霜。」

    手持長柄木錘的林颯愣住了,坐在蒲團上的芳芳和小秋愣住了,全體弟子都愣住了,禁秘科看中的弟子明明是慕行秋,怎麼叫出另一個名字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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