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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19 09:59 PM

第九十章 牧馬場的選擇

   正午時分,小秋站在牧馬場房舍前的空地上,望著山谷入口,在他身後是數十匹矯健的馬,陪他一塊遙望,好像知道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只有那匹雜色小馬駒四處亂跑。

   周平、關神躍等人準時到達,總共五六十人,大多是男弟子,剛進入山谷一望見那群馬,立刻跑掉二十多人,周平追都追不回來。

   剩下的人站在山谷入口逡巡不前,他們害怕馬群,也害怕小秋。

   小秋大步走過去,馬群這回沒有跟著他,大概是覺得沒意思,馳向山谷深處吃草。

   惶恐不安的三十幾名弟子,有人拎著食物,有人拿著木碗,他們不像是來共同修行的熱心弟子,更像是背井離鄉四處討飯的難民。周平他們顯然忽略了「自願」兩字,盡一切可能想將小秋交待的任務做得更好一點,拉來不少人過來「捧場」。

   馬群嚇跑一批人倒是件好事。

   「對不起……小秋哥,就這些人,不太多。」關神躍頗顯難堪,他大概跟夥伴們商量過,為了表示親切,不再說「大師兄」,而跟著大良叫這個他小四五歲的少年「小秋哥」。

   「足夠了,可能還有點多。」小秋很滿意,在人群中看見大良沈休明,衝他微笑點點頭,大良無意修行,此行就是為了給好朋友助長人氣。

   辛幼陶也在,滿臉的不情不願,還有一點鄙夷不屑,似乎預見到今天的聚會將是一場無疾而終的鬧劇。

   小秋招招手,示意大家跟他一塊往山谷裡面走,大良第一個跟上來,其他人稀稀落落地尾隨,趁前面的人看不見,又有四五名弟子轉身逃出山谷。

   小秋站在石槽前面,接下來這些話他已經思索了一個晚上,雖然不盡成熟。卻是他最真實的想法。

   「我知道你們不相信我,一名豁通三田的弟子而已,有什麼資格自任都教?居然還想帶著其他弟子一塊修行,這簡直是痴心妄想。」

   雖然眾人神情各異。有人掩飾,有人嘿嘿苦笑,但他們的想法與小秋猜得沒錯,就連大良也垂下頭,沒辦法在這件事上完全支持好朋友。

   「我知道你們不相信自己,你們就是因為修行無果才被送到致用所的,怎麼可能重歸修行道路?甚至還想凝氣成丹?」

   就連最想討好小秋的周平也不想掩飾了,被逐出養神峰對這些弟子影響巨大,極少有人談論修行的事,更不用說直面自己的失敗了。

   「我想你們都有家人。父母親友聽說你們擁有道根的時候是什麼表情?當你們再過幾年回到家鄉的時候他們又會是怎樣的表情?他們可能還不知道你已經進入致用所,更不知道你已經放棄修行,他們仍然滿懷期望,以為家裡會出一名龐山道士,甚至向每一個認識不認識的人炫耀。」

   九大道統在普通人當中聲名不顯。親友們是否會炫耀此事,小秋其實拿不準,但他的話的確擊中大家心中最軟弱的一塊地方——將來無顏面對父母,這幾乎是所有致用弟子的噩夢,許多人因此寧可留在致用所砍柴,也不想提前回家。

   一名弟子捂著臉哭起來。

   「如果現在有一點機會,就是一丁點。讓你們凝氣成丹,當一名真正的龐山道士,你們是否願意做出嘗試?不管有多辛苦也要掌握住這一點機會?」

   終於有人開口了,一名高高大大的男弟子問:「可是機會在哪呢?看不見摸不著的。」

   「在你自己心裡。」小秋指著這名男弟子,抬高聲音,「過去幾年裡。你們學的都是順天之法,一模一樣的修行規矩,一模一樣的吃飯習慣,一模一樣的走路姿態,現在這些都沒用了。沒有養神峰的保護、沒有都教的指引,順天之法毫無意義。很巧,我知道還有一種逆天之術。」

   「孟都教的逆天之術,我們都知道。」又有一名弟子開口了,「我在養神峰的時候還上過孟都教的課呢,他是挺特別,可所謂的逆天之術只是一種說辭,他教的修行方法跟別的都教沒有區別。」

   「逆天之術不是一種獨特的修行方法,它是意志,堅信自己能夠突破極限的意志。」小秋握緊拳頭揮了一下,「只要你想,就有機會凝氣成丹。不是每個弟子都需要別人的護持,孟都教本人就是獨自凝丹,他臉上的傷口,就是那時留下的。」

   極少有弟子瞭解孟元侯的往事,聽到小秋的說法無不一驚。

   「真的?孟都教獨自凝丹,不需要高等道士的護持?」周平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問道。

   「我為什麼要騙大家?」小秋攤開雙臂,「我本人要修孟都教的逆天之術,如果一點機會也沒有,幹嘛要白白浪費時間?」

   這是一個強有力的論證,許多弟子本來是被迫過來看熱鬧的,這時卻互相交頭接耳,已有心動之意。

   「現在我要問一句,誰願意跟我一塊修行?」

   「我願意!」大良第一個站出來,他不能讓小秋面上無光。

   「我……也願意。」周平被他的同夥推出來,只得小聲說道。

   其他人都不動,尤其是關神躍,他是這群人當中唯一嘗試過凝氣成丹的人,他的選擇能影響許多人。

   關神躍在自己的招風耳上抓了幾下,吞吞吐吐好半天才道:「聽說……你……嗯……有個媳婦兒在禁秘科,是真的嗎?」

   小秋還沒開口,大良搶先道:「沒錯,秦凌霜,我們都叫她芳芳,一塊從野林鎮來的,過幾天還要來看小秋哥呢。」

   這幾句話又引起一陣議論,等到聲音漸消,關神躍又抓了兩下耳朵,還沒開口自己先嘿嘿笑了兩聲,有些不自然地問:「小秋哥,你辛苦修行的目的是不是就為進入老祖峰,不被秦凌霜落得太遠?」
 
   「小秋哥本來能進五行科,是他自己……」大良搶白道。

   關神躍畢竟心思比較成熟,他想確定小秋修行逆天之術是心血來潮。還是有足夠的原因。

   小秋示意大良自己要說話,他昨晚想好的說辭已經都用過了,接下來得隨機應變,「我和秦凌霜沒成親。她不是我媳婦兒,但是你說得沒錯,我想凝氣成丹,我不想被她落得太遠,甚至還想超過她。」

   小秋看著眾人,他們都因為這番坦白而抬頭看著他,包括關神躍在內。

   「她就像是我的親人,所以我跟你們一樣,希望出人頭地,希望能給親人帶來榮耀。」

   心動的人似乎更多了一些。但還是沒人走出來,一名女弟子說:「既然逆天之術沒什麼特別的法門,又何必大家一起修行,各修各的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把大家聚合在一起是希望能夠互相監督、互相促進。讓修行之途不那麼孤單,最關鍵的是不讓丹藥太浪費。」

   「丹藥,你有丹藥?」關神躍吃驚地問。

   小秋點點頭,看向辛幼陶。

   辛幼陶站在人群中一直沒說話,這時不太情願地走到小秋身邊,遞給他一隻小木箱,什麼也沒說。

   這是公主留下的第一批丹藥。

   小秋打開看了一眼。裡面小瓶小罐不少,都貼著小紙條,標出名稱,「有五節青木香膏、凝神香和通神香。」

   「大家都能用?」關神躍更加吃驚。

   「沒錯,大家共用。」

   「真的?」辛幼陶終於開口,比關神躍還要吃驚。他比這裡的大多數人都清楚,這一小箱丹藥價值不菲,分給慕行秋就夠他心疼的了。

   「人多才有競爭,有競爭才能加快進展,這些丹藥放在我這裡。每一個來此修行的人都能享用得到。」小秋嚴厲地說,他費盡心事召集大家一塊修行,其實主要是為辛幼陶準備的,這個小子竟然還不自知。

   「來此修行?」周平指著腳下的草地,「跑一趟要半天,來回一天就沒啦。」

   「那是因為你們沒有用力,你們都應該洞開過七竅吧,有些人甚至豁通三田,你們有這個潛力,一個時辰之內就能從村裡跑到牧馬場,沒準還能更快一點。想修逆天之術,先從挖掘潛力開始,這是第一門修行功課。」

   小秋再次看向眾人,希望能猜出他們心中的真實想法,「逆天、順天都得是自願的,所以我不強求,不想加入的,抱歉,耽誤你們的時間了,現在就可以走,想加入的,留下。」

   「你有丹藥,這是好東西。」後排的一名弟子大聲說,緊接著搖搖頭,「可是連都教都覺得我沒有希望——我還是別浪費好東西了吧。」

   他轉身向谷外走去,幾名弟子跟在他後面,隨後走的人越來越多,剩下的人也都猶豫不決。

   小秋對周平等人說:「你們也可以自由選擇,我只要對逆天之術真感興趣的人。」

   周平嚥了嚥口水,退回到夥伴們中間,但是他們沒有離開,和沒走的另外十多人一塊看著關神躍。

   關神躍低著頭,仍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那對招風耳越發醒目,好一會他抬起頭,「我加入,可是有一點先說明,凝丹法門很複雜,我學過的那一點未必夠用。」

   「我會拿到完整無誤的法門,這件事交給我。」小秋暗自鬆了口氣,他最想爭取的一個人到手了。

   關神躍的選擇是個重要標誌,好幾名弟子開口表示願意一起修行逆天之術,周平也重新表態同意,其他人轉身走了,臨行前都向小秋客客氣氣地告別。

   包括小秋在內,一共十四個人,這比他預計得還要多,「從明天開始,我要你們天沒亮就從村裡出發,一個時辰之內必須趕到牧馬場。」

   「住在這裡不行嗎?」大良問,一想到要跑一個時辰他就頭疼。

   「不行,這是修行功課之一。」小秋不會對好朋友網開一面,「接下來有兩件事需要解決,第一,得讓張靈生同意咱們修行,第二,得把老娘也拉進來。」

   前一件事還好說,關神躍他們常年打點管事的道士,能說上話,可是第二件事卻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老娘?這怎麼可能?」

   「告訴我你們知道的一切,然後由我想辦法。」小秋表現得自信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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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19 10:00 PM

第九十一章 第一日的紛亂

  除了小秋,共有十三名致用所弟子同意共同修行,第二天早晨,陸續跑來的卻只有八個人。
  
  關神躍第一個到,身為豁通三田的弟子,這點路程對他來說不在話下,沖小秋點下頭,走到房舍前面的空地上,發現地上鋪著若干草墊,旁邊有一張桌子,上面擺著一瓶丹藥和插在小土堆裡的兩截又短又粗的燃香,他也不客氣,先在鼻唇之間的人中部位抹上一點五節青木香膏,坐在草墊上進行修行。
  
  第二名弟子還沒到,關神躍已經進入存想狀態,那兩截燃香自動點燃,兩股淡淡的煙氣飄向修行者,隨著他的呼吸進入鼻孔。
  
  沒多久,第二、第三名弟子同時趕到,都是關神躍小團夥的成員,向小秋行以道統之禮,叫了一聲「小秋哥」,也抹了香膏坐在草墊上存想修行。
  
  兩截燃香各分成三股,分別供給三名弟子,煙氣不見減弱,只是燃燒速度稍快一點。
  
  一刻鐘之後,辛幼陶、周平到了,兩人像是在比賽,臉紅氣喘,周平打過招呼之後前去修行,辛幼陶留下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質問小秋:「這,這就是你幫我的方法?找一群……廢物跟我一塊修行?浪費我姐姐送來的丹藥,你知道它們值多少錢?」
  
  「你心疼?」
  
  「怎麼可能不心疼?」辛幼陶怒沖沖地看著小秋,有心發作,又不敢太過分。
  
  「那就趕快去修行,把你家的好東西多賺一點回來。」
  
  辛幼陶哼了一聲,明知這是慕行秋的激將之法,卻還是中招,急忙跑到房前空地,恨不得將坐在草墊上的幾個人全都攆走,五節青木香膏、凝神香和通神香都是他的,現在卻被別人分享,而這些人感謝的對象居然還不是他!
  
  辛幼陶急忙抹上香膏。在離桌子最近的草墊上端坐,好一會才清空思緒進入存想狀態,呼吸不自覺地比其他人要用力一些,希望能吸進更多的凝神香和通神香。
  
  接著前來的是大良等三人。晚了近半個時辰,個個氣喘吁吁,另兩人累得直接倒在草墊上,大良好一點,手支雙膝說:「小秋哥……我……明天……」
  
  「嗯,明天你不用來了,我會想辦法讓你去種花草的。」
  
  大良感激地點點頭,他同意修行純粹是支持好友,一天下來就受不了了,「別等了。小秋哥,後邊沒人,剛一出村他們就轉身回去了,說是沒吃早飯沒有力氣,其實就是怕冷怕累。」
  
  兩人一塊來到空地。小秋也坐下修行,大良直接去屋子裡躺了一會,然後起來淘米做飯,他可餓壞了。
  
  桌上的凝神香、通神香快要燃盡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意外——突然有人大叫了一聲。
  
  那叫聲響徹雲霄,轟隆隆如雷,回聲連綿不絕。連在遠處吃草的馬群都被嚇著了,驚懼不已的張望,棕色的小馬駒飛快地跑到母馬旁邊,尾冇巴夾得緊緊的;屋裡已經做完飯正在休息的大良嚇了一跳,從床上掉在了地上。
  
  這不是度劫,而是洞開過口竅的人用超常能力喊出的聲音。
  
  正在存想的人全被驚醒。小秋大吃一驚,一口氣逆轉,雙腿竟然失去知覺,他急忙調運氣息,七次吐納之後才站起來。其他人還都面帶驚慌,努力恢復正常。
  
  存想之人可以被叫醒,像這樣突然被驚醒卻是大忌,好在眾人都沒有凝氣成丹,這一聲沒有造成嚴重後果,可是這一上午的存想卻白白浪費掉了。
  
  小怒氣勃發,四處尋找發聲之人。
  
  修行弟子當中唯獨少了一個關神躍。
  
  大良站在門口,驚異地指著山谷入口,「他往那邊跑了。」
  
  小秋飛速追出去,跑得太快,差點從關神躍身邊錯過。
  
  關神躍蹲在谷外的雪地裡,雙手抱頭,身子前後搖晃,低聲重複著「對不起」三個字。
  
  小秋強壓怒火,走到關神躍身邊,伸手將他拽起來。
  
  關神躍十分抗拒,可他爭不過小秋,被迫起身之後縮成一團,一下子矮了多半頭,「揍我吧,狠狠揍我吧,真是對不起,我……我忍不住。」
  
  「到底怎麼回事?」小秋儘量緩和聲音,關神躍的表現有點詭異,他必須問清原因。
  
  「我就是忍不住。」此時的關神躍一付可憐巴巴的樣子,一點沒有從前恃強凌弱的大師兄氣勢。
  
  「忍不住什麼?」
  
  「我……我總想知道存想的時候大叫一聲會是什麼樣……還在養神峰的時候我就有這種衝動,後來在老祖峰我也……忘不了這個念頭,幾次凝丹失敗,都與此有關,後來首座說我有……入魔的可能,還是不要再冒險了……」
  
  小秋真想給他一拳頭,忍了又忍,「你怎麼不早說?」
  
  「自從來到致用所我就再沒起過這個念頭,以為沒事了,哪知道修行起來還是這樣。」關神躍訕訕地說。
  
  致用所裡幾乎沒人還保持修行的習慣,他當然生不出大喊一聲的衝動。
  
  小秋既惱怒又失望,關神躍是小秋最看好的人,沒想到第一天就出了紕漏,連五行科首座都糾正不了的毛病,小秋不認為自己有辦法,「走遠一點,再也不許來這裡。」
  
  關神躍如蒙大赦,撒腿向致用所跑去。
  
  小秋回到山谷裡,發現辛幼陶等人陷入困境,他們被馬群團團圍住,無處可逃。
  
  關神躍那一聲惹惱了正在吃草的馬群,跑來向人類展開報復。
  
  小秋急忙跑過去大聲喝斥,連推帶拽,好不容易才將憤怒的馬群弄走,周平等人已經嚇得面無人色,再也不想在山谷久留,甚至沒問剛才那聲大叫是怎麼回事,匆匆告辭。
  
  大良也從屋子裡出來,「飯我做好了……明天我不來了啊。」說罷也跑了。
  
  只剩下辛幼陶一個人,看到馬群走遠,冷笑了一聲,「第一天。呵,可真是開了個好頭。明天還要繼續嗎?」
  
  「當然。」小秋淡淡地說,「明天、後天,一直到你凝氣成丹為止。」
  
  「你瘋了。」辛幼陶走前一步。「咱們講講道理,這個地方根本不適合修行,致用所儘是一群瘋子,再來幾次搗亂,咱們凝丹不成,先要成廢人啦。我知道你把大家叫來的用意,不就是想刺激我、鼓勵我嗎?我用功不就得了,幹嘛……在別人身上浪費丹藥?」
  
  小秋盯著辛幼陶,突然明白一個道理,不只是關神躍。致用所的每個人可能都有一個令他們修行失敗的心結,「你為什麼特別喜歡用符籙?」
  
  辛幼陶臉一紅,隨後露出困惑的表情,「符籙是好東西,人人都用符籙。」
  
  「我從來不用。」
  
  「因為你是窮人。富人、貴人都用符籙,九大道統不是有一個符籙科嗎?真不明白道士為什麼不愛用符籙。」
  
  「龐山有符籙,孟都教就用過,只是修行弟子不能用。」
  
  辛幼陶當然明白這條規矩,撇撇嘴沒再說什麼,可小秋的目光仍然盯著不放,讓他心生不安。「你還想幹嘛?我的符籙都被姐姐帶走了,想用也用不了,我現在跟你一樣,是沒有符籙的『窮人,。」
  
  「你還有符籙沒交出去。」小秋肯定地說。
  
  「全交了,一張沒剩。」辛幼陶也肯定地說,眼睛一眨不眨。
  
  「沒關係。我記得能使用符籙的人身上冇都有一個祭火神印來著。」
  
  「不是所有人。」辛幼陶馬上糾正,他對符籙可謂瞭若指掌,「只有使用高等符籙,或者想讓符籙效果更好一些,才需要祭火神印。這是符籙師和王室的特權,普通人可沒有。據說內丹也可以代替神印,但我覺得效果不會太好,為什麼呢,因為……」
  
  「把你身上的祭火神印去掉。」
  
  「什麼?」
  
  「把神印去掉。」
  
  辛幼陶後退兩步,以前所未有的堅決語氣說:「不,絕不,除非殺了我……那也不讓你去除我的祭火神印。」
  
  小秋終於確定辛幼陶的心結是什麼了,「好吧,先不去掉。跟我一塊去仙人集,我要給你姐姐寫封信。」
  
  「寫信幹嘛?」辛幼陶警惕地問。
  
  「要更多丹藥,這點兒哪夠?」
  
  「我敢保證,明天只有我還能堅持修行,這些丹藥……」
  
  「那也不夠。」小秋搖頭,「而且我還需要更好一些的丹藥。」
  
  「你可……太狠了,這是我保留神印的代價對不對。」辛幼陶十分氣憤,卻不得不跟著小秋向谷外走去,「為什麼我姐姐覺得你行呢?你自己還沒有凝氣成丹。」
  
  兩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辛幼陶突然笑了一聲,「秦凌霜居然是今年第一位被選中的弟子,真是讓人想不到,她肯定有特別之處,才會被禁秘科看上,聽說左流英是個非常挑剔的首座。」
  
  小秋沒接話,辛幼陶繼續說下去:「『一入養神峰,三年不出谷」其實後面還有兩句,『誤入老祖峰,十年如一日」是說道士們壽命長,也是說修行艱難,十年也未必有多大進展。慕行秋,你不擔心等你老了,秦凌霜還在老祖峰修行,你們根本沒機會成親嗎?」
  
  「各有各路。」小秋毫無所動。
  
  辛幼陶哼了一聲,他想在語言上報復慕行秋,沒想到這個小子比他想像得要冷酷無情。
  
  公主留下的部屬住在仙人集北頭的客店裡,小秋親筆寫了一封信,列出清單,辛幼陶想看一眼,被他不客氣地推開,「我寫字難看。」
  
  辛幼陶靠在窗口,百無聊賴地向外張望,突然縮回頭,小聲說:「張靈生在外面,別讓他看到我,他這兩天總追著我討要五節青木香膏。」
  
  小秋放下毛筆,「我來對付他,正想找他說幾件事。」
  
  「奇怪,他怎麼沒穿道袍?」辛幼陶豎指沖小秋噓了一聲,又指指窗外,顯然是看到了更奇怪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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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20 08:19 PM

第九十二章 要挾?

  張靈生一身俗人打扮,穿著厚厚的長袍,頭戴一頂方形帽,身後背著包袱,像是要準備遠行的商販,他站在院子裡張望了幾眼,走向東廂的一間房,推門而入。
  
  小秋迷惑不解,「他這是要出門嗎?可他怎麼不早晨出發啊,現在已經下午了。」
  
  辛幼陶也納悶,「仙人集就在龐山腳下,他跑這裡住什麼店啊?」
  
  公主留下的人是名五十多歲的男子,姓潘,從前是一名玄符兵,一路從潘小三、潘三兒、潘三哥、潘三叔變成今天的潘三爺,現在是公主的隨從,看到兩名少年在那裡猜來猜去,他在後面不由得笑了一聲。
  
  「笑什麼?」辛幼陶不滿地問,覺得此人對自己不夠尊敬。
  
  潘三爺收起笑容,咳了一聲,「這人來這裡不是為了出遠門,也不是要住店。」
  
  「你都不認識張靈生,就知道他來店裡做什麼?」
  
  「我不知道誰是張靈生,可我知道他進去的那間房裡已經住著人。」
  
  潘三爺住在正房靠西的一間,正好能看見斜對面的情況。
  
  「那間房裡已經住人了?」小秋更加詫異。
  
  「嗯,一個女人,是從北邊山谷裡鏡湖村出來的,今天上午入住,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沒人問她,她就站在院子裡大聲說自己是來等親戚的,可是一整天也沒見有親戚來,她一直躲在屋裡不出門,分明是在等漢子。」
  
  兩名少年互相望了一眼,就連自以為對人情世故非常熟悉的辛幼陶,也沒有完全明白潘三爺話中的意思。
  
  潘三爺多半輩子都是玄符兵,說話沒遮沒攔,「張靈生和那個女人是姦夫淫婦,他不是假裝出遠門,而是假裝從遠方剛到仙人集。」
  
  兩人終於明白了,一起衝到窗口張望。倒把潘三爺嚇了一跳,「嘿,道門的小孩子,怎麼對這種事感興趣?」說罷自己也走過去。透過窗縫窺望,「那個女人倒是有幾分姿色,就是年紀大了點……」
  
  辛幼陶回身示意潘三爺禁聲,過了一會他興奮地對小秋說:「走,咱們去捉姦!這樣張靈生就再也不敢找我麻煩了。」
  
  潘三爺下手快,一手一個將兩名少年的胳膊抓住,他是公主的人,對王子就沒有那麼客氣了,「幹嘛做這種缺德事?人家你情我願,又沒礙著你們什麼事。」
  
  辛幼陶哼了一聲。甩開潘三爺的手,看小秋似乎沒有多大興趣,他也放棄了,「張靈生不是好人,總威脅我。」他沒說自己贈送五節青木香膏又偷回來的事情。
  
  「你是王子。還怕一名道士的威脅?」潘三爺對道統瞭解不多,想不明白一名偷情的普通道士何以能威脅到王子殿下。
  
  辛幼陶撇撇嘴,不屑於向一名隨從解釋。
  
  小秋重回桌邊繼續寫信,辛幼陶在窗邊望了一會兒,回頭說:「慕行秋,適可而止啊,西介國王室不是搖錢樹。你冇想要多少東西啊?」
  
  「我寫字慢。」小秋頭也不抬地說,又過了一會才將信寫完,吹了吹,等墨跡乾透,折起來塞進信封裡,遞給老兵。「三爺,麻煩你了。」
  
  「舉手之勞,有什麼麻煩的?」潘三爺笑著說,「回信大概七八天之後能到,是我給你送過去。還是……」
  
  「我會過來取。」
  
  辛幼陶突然直起身,推門而出,又轉頭沖屋裡大聲說:「老潘,不用送了,我們這就走了,慕行秋道友,你看什麼哪?」
  
  小秋的目光越過辛幼陶肩膀,看見東廂房那邊張靈生剛剛出門,聽見辛幼陶的說話聲嚇得一哆嗦,急忙又退回房內。
  
  小秋覺得好笑,走到門口也大聲說:「我好像看到一個熟人——哦,看錯了,不是。」
  
  潘三爺搖頭苦笑,走出房間跟兩年少年互相謙讓、東拉西扯,足足一刻鐘以後才將他們送出客店。
  
  辛幼陶心情頗佳,一路上都面帶笑容,「給張靈生一點小小的教訓,回去之後我要查一查龐山道統的規定,看看像他這樣的道士能不能做這種事。哈,居然是鏡湖村的女人,我還以為那裡的村民全都老老實實呢。」
  
  「道士能結婚生子,張靈生這樣不算什麼吧。」小秋說。
  
  辛幼陶習慣性地撇嘴,「未必,照張靈生偷偷摸摸的樣子,肯定不太合乎規定。我跟你說,規矩往往就是這樣,上邊人能做的事情底下人不能,申己的父母是高等道士,張靈生算什麼東西?當面稱他一聲『道士,不過是抬舉他而已。」
  
  兩人加快腳步,天黑之前回到牧馬場,辛幼陶停下腳步,語氣突然間發生了一點變化,帶有賞識的意味,「慕行秋,你是一位不錯的『都教」雖然第一天的意外多了一些,但是明天我還會來,沒準咱們真能出人意料地凝丹呢。就算失敗也沒關係,西介國王室承擔得起這點損失。你也不是沒有退路,在玄符軍你會是一名優秀的將士,有我和姐姐幫忙,你會扶搖直上的。我想……咱們算是朋友了吧?」
  
  小秋明白辛幼陶在做什麼,他又在玩弄拉攏的把戲,只可惜手段過於生硬,時機挑選得也不對。他笑了笑,然後認真地說:「除非哪天你忘掉自己王子的身份,咱們才可能成為朋友,在這之前還是算了吧。這是我跟你姐姐的交易,我會想盡一切辦法助你凝氣成丹。」
  
  辛幼陶沒能掩飾住心中的惱火,「喂,慕行秋,你應該知足,不是我說你,偶爾狂傲一次顯得有性格,總這麼狂傲下去你會倒霉的。你以為天下每一位王子都像我這麼好說話嗎?你呀,從小生活在邊疆小鎮,然後直接到了龐山,缺少歷練,不懂得外面的世界有多艱難。機會自動送到你面前,你卻不當回事,早晚會後悔的。」
  
  「你說得沒錯。」小秋轉身走向牧馬場山谷,西介國王子給予他的根本不是一次機會,而是臣服與順從。小秋再清楚不過,自己只要一鬆口,強迫辛幼陶凝氣成丹的那一點希望就會化為烏有。
  
  辛幼陶抬腳踢向路邊的積雪,邁步向致用所跑去。要是不快一點,他得天黑才能回到村裡。
  
  小秋給石槽裡添加豆子和草料,剛要進屋吃晚飯,聽到遠處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張靈生換上了道服,手裡拎著一個包裹,神情嚴肅地站在山谷入口。
  
  小秋走過去,兩人對視片刻,張靈生冷冷地問:「你剛才看見什麼了?」
  
  「草、豆子、馬群,然後就是你。」
  
  小秋的回答非常簡單,張靈生卻臉色大變。像是受到了不公平的咒罵,「我去客店談點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哦,原來那真的是你,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我和辛幼陶也是去談點事情,跟你想的也不一樣。」小秋越發鎮定,心裡卻覺得好笑至極,又讓辛幼陶說准了,張靈生私會女子果然不合乎規矩,他現在膽顫心驚了。
  
  「她是我的遠親,我給她送點東西。你……你們不要亂想亂說。」
  
  「好啊,我不想也不說。」
  
  張靈生鬆了口氣,臉色稍稍緩和,「我記得這件事,很……感謝你。」
  
  「這些天會有幾名弟子來我這裡修行。」
  
  「修行是好事,他們不用做工。」張靈生馬上說道。
  
  「沈休明對學習冇種植草藥很感興趣。」
  
  「嗯。這也是好事,正好現在缺人,明天我就安排他去。」張靈生的臉色又有變化,對方連提兩個要求,他真怕小秋獅子大開口。提出他做不到的事。
  
  「那……我也非常感謝你。」小秋認真地說。
  
  張靈生大大鬆了一口氣,慕行秋的兩個條件都非常簡單,全在他的能力範圍內,「你保證不會對任何人說?」
  
  「我保證,這是你的事,與我無關,與其他人也無關。」
  
  張靈生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說是真的感激了,他點點頭,轉身離去,至於他回村裡之後如何說服辛幼陶,小秋沒問,張靈生也沒透露。
  
  沒想到張靈生這道關卡這麼容易就過去了,小秋很高興,琢磨著如何才能說服老娘楊清音,她的價值比關神躍要大多了。
  
  關於老娘的傳言頗多,關神躍、周平等人說了不少,小秋甚至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比如有人說她是因為入魔才被攆到致用所,小秋就不太相信,她只是比較叛逆而已,真要是入魔,發配到致用所就是太輕的處罰了,不像是龐山道統的風格。
  
  小秋沉思著往谷裡走,到了房前猛一抬頭,看到楊清音就站在不遠處。
  
  她還是穿著皮襖,披散著頭髮,只是臉色比任何時候都要陰沉,在星月的照耀下,像是一個滿懷怨恨的女鬼。
  
  「謝謝你的清流膏。」
  
  「你很會要挾人嘛,張靈生有把柄落在你手裡了?」楊清音聲音不善。
  
  「這事與你無關,我也承諾過不會亂說。」
  
  「沒錯,與我無關,那你到處打聽我從前的事情,也跟我無關嗎?你也想要挾老娘吧?」
  
  「我沒想要挾任何人。」小秋暗自戒備,「我只想邀請你跟我們一塊修行,你比我更適合當都教。」
  
  楊清音哈哈大笑,「臭小子,竟然敢跟老娘耍花招!」
  
  一枚火球憑空出現,就在小秋胸前炸開,沒留下一點飛行痕跡。
  
  楊清音用了比焰刀術更厲害的法術,小秋暗叫不妙,離今晚二更幼魔出現的時間已經不遠,他可不想跟老娘打架的過程中被看出破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21 08:34 A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4-7-21 08:37 AM 編輯

第九十三章 老娘猜不透

    小秋從一開始就知道,老娘正在氣頭上,不會再用普通的焰刀術,所以他一直在用餘光觀察楊清音的雙手,她的手稍一抬起,他就已經向右側縱躍,堪堪躲過那團憑空出現的火球。

    火球一個接一個地出現、消失,小秋根本沒機會靠近楊清音,他也有自知之明,只是不停地縱躍,不停地改換方向,離對手越來越遠。

    夜色籠罩的山谷裡,火球像是一連串無聲的焰火,此起彼伏,在草地上劃出一條曲折的光線,觀眾是趕來吃夜料的馬群,他們緊緊跟隨在後面幾十步的地方,嘶鳴不止,比追逐光亮的飛蛾還要興奮。

    小秋無路可走,縱身跳進池塘,屏住呼吸,游到一片靠近岸邊的草叢下面藏身。

    楊清音向水下連發數枚水球,池塘如同滾沸一般向上翻湧,映襯得火光越發絢麗,那群長著多彩長尾的馬匹對法術與顏色似乎有著超乎尋常的喜好,圍著池塘跑跑跳跳,仰頭長嘶。

    楊清音被鬧得厭煩,停止施法,吼道:「滾開,惹老娘生氣,烤了你們這群畜牲。」

    馬群對她的喝斥沒有多大反應,可是法術與火光沒有了,它們也失去了興趣,陸續到房前的石槽裡吃夜料。

    小秋可以長時間屏氣,但他知道自己躲不了多久,池塘太小,楊清音早晚會發現他的位置。

    「很會躲嘛。」楊清音站在岸邊,她擁有內丹,可以隨時使用超常視力,即使是黑暗的水面也能穿透看個大概,她瞧見了水草與小魚,唯獨沒有慕行秋的影子,「老祖峰都拿我沒辦法,你一個窮鄉僻壤的臭小子。居然想挖老娘的往事用來要挾我?」

    小秋絕不會吱聲,他沒想要挾任何人,只是希望知道楊清音最在意什麼,好在邀請她時心裡有底,沒料到她的反應會如此強烈。

    當然,這是老娘,小秋對她的任何舉動都不會太奇怪,他現在只有一個想法,希望老娘能繞到他藏身的草叢上邊,只要距離合適。他或許能用梅心拳扭轉局面。

    林清音的搜索範圍由池塘中央轉向邊邊角角,岸邊野草茂盛,增加不少障礙,她只能用目光慢慢巡查。

    「老娘給了你一點清流膏,你是不是以為我就心善好欺了?哈,告訴你,老娘就算把你殺死,也不過是去後山思過幾年,我倒巴不得一個人清靜呢。對了。聽說你幾年前在後山待過,怎麼樣,滋味還好受嗎?我還知道申庚那個小子打死了你的好朋友。瞧,我也會打聽。許多人願意向我講述你的老底兒。」

    楊清音一揮手,一團草叢燃燒起來,沒有目標的影子,火焰沒一會自己熄滅了。

    「原來你是被魔種侵襲之後產生的道根。怪不得這麼張狂,你以為自己很特殊吧。嘿,能被九大道統收為弟子的人。哪個不特殊?不能凝氣成丹,你就是個廢物。回到普通人中間你或許還能與眾不同,起碼力量大些,還有你那條可笑的咒語,也能起點作用。你有本事拒絕五行科首座的收徒邀請,幹嘛不離開龐山自己闖蕩去?據說這世上有人不加入任何道統,就要自己修行,偶爾也有人成功,他們不用遵守道統與聖符皇朝的協議,因此能夠稱霸一方,然後——」

    林清音終於發現了目標,嘴角露出冷笑,「然後等著被九大道統剿滅!」

    隨著滅字出口,林清音估摸準了距離,手一指,草叢下面出現一團火球,就算不能準確擊中慕行秋,也能逼得他跳出水面,而她已經準備好下一次施法,絕不會再讓他憑著靈活的身法躲過去。

    林清音做好了準備,可事情跟她想像得完全不一樣,火球在水面下微微一閃,甚至沒激起幾個水泡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水面恢復平靜,慕行秋仍然不動。

    自然之水不可能澆滅五行之火,楊清音之前向池塘裡發過好幾團火球,沒有一次失常。

    她很納悶,又在水面之下造出一團火球,這回位置估算得更準,幾乎與目標重疊。

    火球再次消失,連爆燃的過程都沒有。

    「你出來。」楊清音發現不對勁兒,終於醒悟造成這種現象的不是她本人,而是水下的慕行秋,「我不燒你,你的咒語什麼時候有這種本事了?」

    楊清音以為是咒語熄滅了火球,可她記得,上一次慕行秋的咒語還擋不住更普通的焰刀術,進步未免太快了些。

    小秋從水下探出頭,慢慢爬到岸上,渾身濕漉漉,神情過分嚴肅,目光稍有游移,在楊清音看來十分古怪。

    替小秋擋住火球的不是念心咒語,它還沒有這麼強大的力量,而是那隻幼魔。

    在水下躲藏沒有多久,幼魔現身,發現今天的環境與以往不同,它愣了一會,然後就在水下使出了鍛骨拳,居然有模有樣,比上一次進步許多。

    小秋不敢還手,忍痛抗著。

    幼魔幾招得手之後,發現小秋和平時不一樣,又愣了一會,緊接著得意地翻了幾個跟頭,毫不留情地大展拳腳,往小秋身上招呼,二十多招的時候,林清音的火球恰好擊在它身上。

    幼魔瞬間化成淡藍色的煙霧,火球在煙霧裡飛快地暗淡,迅速消失,片刻之後,幼魔重新成形,醜陋的臉上茫然不解,突然又沖向小秋,以為剛才的火球是他的手段,這時第二隻火球來了,它再一次化成煙霧……

    當小秋浮上水面站在草地上時,幼魔已經顯得萎靡不振,它待在小秋眼前幾尺的地方,身形有些虛化,在空中搖搖晃晃,連再打小秋一拳的力量都沒有了,嘴裡哢嗒的響聲也變得有氣無力。

    小秋說不清目前的心情,他有點感激甚至同情幼魔的遭遇,畢竟它擋住了兩團火球,可是又有點希望楊清音再發一招,沒準就此永絕後患。

    對岸的楊清音越看越覺得慕行秋透著一股詭異,她沒有開口詢問。突然抬起右手,卻不是施法,而是亮出一枚鴿子蛋大小的珠子,珠子通體混白,粘在楊清音的掌心上,驟放一道扇形光明,將慕行秋籠罩其中。

    光線太強烈,小秋舉手遮目,珠光只持續了極短時間,小秋放下手臂。發現幼魔已經消失了,他鬆了一口氣。

    對岸的楊清音收了珠子,滿臉疑惑地縱身跳過來,上下打量小秋,也不怕他的梅心拳。

    「不對不對,非常不對,你根本擋不住我的閃火術,到底怎麼回事?給我個解釋。」

    小秋用濕透的衣袖擦擦臉,「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魔種突然蹦出來幫我阻擋了一下吧。」小秋臨時編不出理由,乾脆說了實話。

    不出他所料,林清音不屑地哼了一聲,根本不相信。「老娘的盜明珠是件寶貝,魔種能逃過它的照射嗎?你明明就是豁通三田的修行,仗著一條破咒語——你再念一遍……」

    小秋立刻抬起右臂,「錯或落弱莫。」

    林清音身上一麻。差點摔倒,提眉要發火,小秋說了句。「是你自己要求的。」

    「不過如此。」老娘冷笑一聲,又圍著小秋轉圈,上看下看,十分肯定地說:「擋住閃火術的絕對不是咒語。說,是什麼?」

    小秋攤開雙臂,「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你累了,閃火術出了問題。」

    林清音又是一聲冷笑,「你不肯說實話是吧?我要對你使用控心術,這樣就什麼都知道了,連你的鬼心事都能挖出來!」

    小秋連退幾步,亮出梅心拳,「休想。」

    「哈哈,笨蛋,你已經豁通泥丸宮,有祖師神魂護持,餐霞境界以上的道士才能對你施展控心術,我哪有這種本事?」

    在養神峰都教們講過這個道理,小秋一時給忘了,他放下心來,收起架式轉身走向屋舍。

    「你心裡藏著秘密。」楊清音跟在他身後,對整件事越來越感興趣,「能擋住閃火術,絕不是豁通三田弟子的實力,那道咒語再厲害十倍也不行,你肯定另有絕招。」

    小秋不吱聲,只顧大步走路。

    「難道你身上藏著符籙?不可能,符籙逃不過盜明珠的神光。你有強大的法器?也不對,一個連道根都來路不正的小子,哪來的法器?」

    楊清音一路上猜來猜去,每提出一個猜想,自己就給否定了。

    小秋一腳踏進房間,轉身道:「我要換衣裳,你別進來。」

    楊清音像痞子似地撅起下嘴唇,終歸沒有跟進去,仍在外面猜來猜去,突然有點醒悟了,「我明白了,你就是藏著秘密才不敢去五行科!」

    屋子裡的小秋身子一頓。

    「哈哈,還以為你獨立特行,原來是心裡害怕!沒錯沒錯,肯定是這樣,你怕被老祖峰的首座們看破底細。可……秘密到底是什麼呢?」

    楊清音的興奮只維持了一小會,反而更加迷惑了,在外面遊蕩沉思。

    小秋換了一身乾淨道服,推開門,「教我們凝氣成丹,然後我告訴你秘密。」

    「你們是一群廢物,哪年哪月才能凝丹成功?」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你已經凝丹,對逆天之術又有瞭解,是致用所最適合當都教的人。」

    楊清音尋思了一會,打了一個響指,「行!但咱們先說清楚,得讓幾個人凝丹才算成功?」

    小秋的本意只是想讓自己和辛幼陶凝丹,可他為了增加難度,順口說道:「五個人,其中必須包括我和辛幼陶。」

    楊清音盯著小秋,「沒準有別的辦法知道你的秘密,更簡單更直接。」

    「隨便,你可以把我拆個稀巴爛,也可以去找都教和首座幫忙,你是道門之女,肯定跟他們都很熟。」

    楊清音露出鄙夷之色,一咬牙,「慕行秋,老娘的凝丹法門可不好學,你準備好受苦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21 08:37 AM

第九十四章 老娘的手段

    小秋第二天早早起床,準備好存想丹藥與草墊,等在山谷入口。

    第一個到的又是關神躍,小秋大感意外,關神躍隔很遠就止步,有些忐忑地大聲說:「聽說老娘要當都教,我……我想再試試。」

    「再試試搗亂?」

    「老娘說她會看著我,還說……」關神躍訕笑,「還說我要是再敢在別人修行的時候大叫,她就把我閹了,送到皇京當太監。」

    小秋明白楊清音的用意,關神躍不管怎麼說都是曾經嘗試過凝氣成丹的弟子,要比其他人好培養,「進吧。」小秋側身讓路,關神躍跑進山谷,望見房前空地上的草墊和桌子,回身大聲道:「老娘說了,今天不做存想修行。」

    小秋點點頭,倒有點好奇楊清音到底要用什麼手段帶出五名凝丹弟子。

    第二個跑來的居然是一名女弟子,小秋驚訝不已,等到此人跑得近一些,他更驚訝了,這居然是小青桃裴淑容!

    「小秋哥!」小青桃的聲音一點沒變,還是軟糯得令小秋直起雞皮疙瘩,她加快速度跑過來,臉上神情既想哭又想笑。

    「你怎麼……」小秋其實已經猜到原因。

    小青桃的神情終於向哭泣的方向發展,「我度絳宮澤劫時失敗了,都教說我太不自信,繼續候行意義不大,可能還有危險,就把我……把我送到這兒了。我是昨天才到的,一直在找你,聽說你在山谷裡放馬,還聽說你在召集弟子重新修行,我……我能參加嗎?沒有內丹我不敢回家啊。」

    又有幾名弟子正在跑來,小青桃眼淚已經流到臉頰上,小秋急忙說:「當然可以,歡迎。快進去吧。」

    「謝謝你,小秋哥。」小青桃歡快地跑進山谷。

    她的心結是膽子太小,如今沒有芳芳在身邊,只怕心結更重,如果不徹底解決,凝丹的希望不大。

    老娘是吸氣境界第三重的弟子,在致用所的號召力非同一般,一下子湧來三十幾名弟子,雖然沒有第一次來的人多,卻都有修行的興趣與意志。沒人一看見馬群就被嚇跑。

    辛幼陶看上去不太高興,路過小秋時陰陽怪氣地說:「為了做成這筆交易,你可真捨得下血本啊,連老娘都給拉進來了,行,你厲害。」

    周平等人也來了,大良沈休明沒來,他顯然已經得到種植藥草的差事,更不想修行了。

    楊清音姍姍來尺。日上三竿人才到,打著哈欠,似乎剛睡醒不久,看著一群興致勃勃的男女弟子。她倒有點不高興了,「這麼多人?致用所真是閒的沒事做了。」

    「我們都想再試一次修行。」周平笑嘻嘻地討好,「有小秋哥和老娘的共同協助……」

    楊清音瞪起眼睛,「慕行秋有什麼本事和我並列。還排在老娘前面?你想找死嗎?」

    周平馬屁沒拍好,急忙連聲道歉,紅著臉躲到後面去了。他的心結是太順從,總想追隨在強者身後,反而失去了方向。

    楊清音的眉頭越皺越緊,有幾名弟子被她盯得心發慌,後悔來此參加修行,卻不敢當著她的面離開。

    楊清音指著遠處正在吃草的馬群,「去,騎一匹錦尾馬回來,做到的人留下,做不到的人早點滾蛋,別耽誤老娘時間。」

    老娘訓練弟子的手段果然不同尋常,第一件任務就把眾人嚇了一跳,小秋自然沒問題,二話沒說大步向馬群走去,關神躍跟在他後面,小青桃叫了一聲「小秋哥等我」,也追了上去,其他弟子這才陸續邁步,有快有慢。

    棗紅馬顛顛地迎上來,一個月的工夫,它已經膘肥體壯,比不上龐山高大的錦尾馬,但也比野林鎮時期要壯好多,甚至恢復了幾分青春,對小秋越發親暱。

    小秋撫摸著棗紅馬的脖子,「我不能騎你,得找一匹錦尾馬,你跑遠點,別讓任何人騎上去。」

    棗紅馬沒明白他的意思,小秋在馬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棗紅馬嘶鳴一聲,撒腿跑遠了。

    小青桃輕聲問:「你和它很熟嗎?它好像不是錦尾馬。」

    小秋點點頭,看著小青桃,「這回你可不能再膽小了,錦尾馬其實沒有那麼難對付,只要你……」

    小青桃先是茫然不解,隨後笑了,「錦尾馬有什麼可怕的?我小時候還養過一匹呢。芙蓉山的錦尾馬沒這麼多,也沒這麼壯,但我想它們的脾氣都差不多。錦尾馬的尾巴可是好東西,用處很多,編制的繩索又輕又軟,而且可長可短,還有,龍賓會的符籙師最喜歡錦尾毛筆,據說寫出來的符籙法力更強大一些……」

    小秋呆住了,沒想到自己的擔心全是多餘。

    另一邊,關神躍已經先下手了,他挑了一匹年輕的公馬,全力與之周旋,可他疏於煉體,跟小秋的身手比不了,沒能跳上馬匹,反而幾次受到後蹄的威脅。

    越來越多的弟子走過來,發現關神躍都不能一舉成功,他們全都逡巡不前,甚至萌生退意,小青桃卻不在意,走到遠處採摘野花去了。

    馬群警惕地盯著人類,有幾匹挑釁性地挺身直立。

    小秋出手了,他走向最強壯的黑色公馬。

    馬群對他頗有幾分敬畏,可是當他試圖騎上馬背時,黑公馬還是不肯屈服,高高躍起,將小秋拋上天空,在一片驚呼聲中,小秋還是落在馬背上,死死摟住黑馬粗壯的脖子,任憑它折騰。

    弟子們紛紛上前,馬群與人類的小小混戰開始了。

    幾名弟子犯下錯誤,都想去爭搶那匹最年幼的雜色小馬駒,結果惹來十幾匹成年馬的圍攻,身上挨了幾蹄重擊之後再無鬥志,轉身向谷外奔跑,嘴裡大叫:「老娘,我不修行啦。」

    楊清音站在一片緩坡之上,哈哈大笑,開始覺得帶領一批廢物修行也挺有意思。

    小秋第一個完成任務。騎著黑公馬來到楊清音身邊。

    楊清音揮手讓他躲開,眼睛只盯著那些被錦尾馬追得狼狽逃躥的人,發出一連串咯咯的笑聲。

    山谷裡留下的弟子越來越少,關神躍第二個馴馬成功,耗費不少體力,坐在馬背上不停喘氣。

    陸續又有幾人騎馬過來,周平成功了,他把這當成一次考驗,通過之後就能加入最強的團夥,因此真是拚命了。最終騎回來一匹母馬,連道袍都濕透了,臉上仍然掛著笑容,可惜老娘對成功的弟子都不感興趣,正眼不瞧。

    辛幼陶是第五個回來的,雖然時間稍長,卻比周平等人顯得輕鬆,伸手摸著公馬的鬃毛,好像已經將它馴得很服帖。

    小秋仔細觀察過王子。他倒是的確與公馬周旋了挺久,可是一直保持距離,很少發生接觸,突然間一躍而上。那匹馬就接受了。

    小秋有充分的理由懷疑辛幼陶偷偷使用了符籙,但他什麼也沒說。

    小青桃是第七個也是最後一個回來的,騎著一匹漂亮的小母馬,懷裡捧著一大束野花。偶爾拿出幾朵來伸到前面去,小母馬就會高興的噅噅地叫。

    周平看得眼睛都直了,「原來這樣就能討好錦尾馬。虧我們累得半死。」

    小青桃對楊清音不熟,可是昨天剛到就聽說過這位老娘的狠辣,所以非常害怕她,沒敢太早展示野花對錦尾馬的作用,怯怯地問:「這樣可以嗎?」

    其他弟子都跑光了,小青桃是唯一留下來的女弟子,楊清音揚了揚了下巴,表示可以,然後挨個打量騎馬的七個人,「嗯,七個還差不多,過兩天還得淘汰兩個。」

    周平笑嘻嘻地問:「老娘,咱們什麼時候開始存想練功啊。」

    「存個屁想。」楊清音口出髒話,周平等人都習慣了,小青桃卻驚得一哆嗦,差點從馬背上掉下來。

    「老娘的修行方法會跟養神峰一樣嗎?」

    「對對,老娘要傳授逆天之術,就得不一樣才對。」周平緊緊抓住馬鬃,生怕從上面掉下來,從而失去留下的資格。

    「我又不是孟元侯,哪來的逆天之術?」楊清音依然不屑,伸手向上一指,空中丈餘高的地方出現一個碩大的火球,顏色瞬息萬變,顯然她也懂得錦尾馬的脾性。

    幾十匹馬全都跑過來,抬頭望著火球跳來蹦去。

    楊清音隨意挑了一匹馬,輕鬆地翻身騎上去,收起火球,馬群四散,只有她騎的那匹錦尾馬留下,沒有一點反抗。

    七名弟子對此印象深刻,嚮往內丹之情又增了幾分,小秋也十分佩服。

    「真想凝氣成丹,存想屁用沒有。」楊清音語出驚人,眾人都沒辦法接口,只能聽她說下去,「你們都是被淘汰下來的廢物,存想一百年也還是廢物。」

    幾名弟子無不面紅耳赤,除了小秋,他們的確都是在某一階段失敗,被認為不適合繼續修行。

    「廢物就得用廢物的修行方法。」楊清音連餐霞境界都沒達到,沒資格當都教,可是說起話來卻像是經驗豐富的老道士,「咱們不搞存想,跟我去殺妖怪吧。」

    大家都嚇了一跳,齊齊扭頭看向小秋,發現他似乎不當回事,辛幼陶先開口了,「殺妖?就這樣去殺妖?」

    「你還要怎樣?殺妖而已。」

    周平既是討好老娘,也是安慰眾人,說:「有老娘在,大家怕什麼,一起去殺妖,還能得到妖丹。」

    「是你們殺妖。」楊清音搖頭,半點保證都不給眾人,「我只負責監督,而且我連主法器都沒有,從來沒出過龐山,更沒有殺妖經驗,這回就是跟你們出去逛逛。」

    「……」眾人目瞪口呆,辛幼陶直給小秋使眼色,讓他制止老娘的瘋狂舉動,小秋全當沒有看見。

    楊清音調轉馬頭,深吸一口氣,手臂一揮,「出發!」

    八匹錦尾馬向谷外奔馳,根本不給馬背上的人選擇機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21 08:48 PM

第九十五章 邊疆妖患

    當楊清音說她從來沒出過龐山殺妖,只是想逛逛的時候,大家都以為她在說著玩,就像那些大智若愚的高人,用裝瘋賣傻掩飾自己的超強實力,可她很快就用事實證明自己所言不虛。

    一行八人在仙人集稍作休整,購買馬鞍以及各種日常用物,並換上普通人的服裝,花費都由西介國王室承擔,留守客店的潘三爺沒說什麼,痛快拿錢,辛幼陶卻心疼不已,挑來揀去,儘量買便宜貨。

    瑣事忙完已是午後,楊清音堅持要出發,「錦尾馬日行千里沒問題,殺幾個妖怪而已,兩三天咱們就回來了。」

    楊清音的判斷十分錯誤,比普通馬高大一圈的錦尾馬的確快得驚人,卻不能持久,僅僅半個時辰之後就不想再跑了,受到鞭打更是變得暴躁不安,甚至扭頭想回山谷,那裡有吃不完的青草,還有熟悉的同伴,比冰天雪地裡的未知旅程更具吸引力。

    一行人只得放慢速度,小青桃還帶著那捧野花,終於哄得八匹錦尾馬繼續前進。

    好在頭半個時辰已經跑出數十里,他們還能趕上當天的宿頭,住進了一座小鎮的客店,小秋第一件事就是購買最好的草料與豆子,若不將幾匹錦尾馬喂好,次日的行程都沒辦法繼續了。

    吃晚飯的時候,楊清音與小青桃一桌,其他六名男弟子一桌,周平趁著人聲嘈雜,低聲詢問同桌人,「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咱們就這麼離開龐山,居然沒人出來阻擋,我還以為咱們出不了仙人集呢。」

    關神躍毫不在意地說:「老娘肯定提前打過招呼了唄,她跟老祖峰一直保持聯繫,台院裡的人一多半都認識她。」

    周平沒話說了,臉上流露出明顯的失望。

    旁邊桌上的楊清音正大呼小叫地要酒要菜。等到東西差不多了,她問上菜的小二,「問一聲,附近哪有妖怪?」

    小二一愣,隨後笑著說:「客官真愛開玩笑,咱們這鎮子雖然小了點,可是地處通衢大道,南邊是西介國數一數二的百丈城,北邊是仙人居住的龐山,附近怎麼可能有妖怪出沒?」

    辛幼陶撇撇嘴。他跟大家一樣,都是普通的遠行打扮,沒有洩露王子身份,「百丈城還數一數二,那西介城豈不是要登天了?不過是一座小城而已,西介國遍地都是。」

    楊清音雙手按在桌面上,「難道非得去群妖之地才有妖怪可殺嗎?那可遠了,又不能飛行……」

    小二笑道:「幾位想要斬妖除魔,也不用跑太遠。玄符軍正招募人手去西北邊疆除妖,那裡肯定有。」

    「好,就去西北邊疆。」楊清音一拍桌子,將小二和同桌的小青桃都嚇得一顫。她給自己倒了一碗酒,喝了一口就吐出來,「什麼玩意兒?這真是酒嗎?」

    客店不大,還有幾桌客人正在吃飯。看到楊清音的架勢都低頭竊笑,小二急忙道:「這是本鎮有名的燒酒,一滴水都沒摻。喝過的客人都說好。」

    楊清音揮手讓小二退下,挨道菜品嚐,沒一句好評,偏偏不肯放低聲音,小二臉上變顏變色,掌櫃滿臉苦笑地向他搖手,表示不要惹事,小二也只得滿臉苦笑地假裝聽不見。

    吃完飯,各自準備回房休息的時候,辛幼陶拉住小秋,低聲說:「靠譜嗎?她好像……什麼都不懂啊。」

    「放心,老娘自有主意,我瞧她沒問題。」

    小秋相信楊清音,對這次殺妖行動更是打心眼裡贊同,修行失敗的弟子幾乎都有心結,而且無一例外都與「不敢想、不敢做」有關,這次看似魯莽的行動沒準能夠讓大家勇敢起來。當然,楊清音要是能胸有成竹會更好一點,不過那樣也鍛鍊不了弟子們的膽量。

    發現得不到小秋的支持,辛幼陶開始自己想辦法。

    次日一早,辛幼陶來找楊清音,他是王子,不能表現得太謙卑,可是又害怕老娘,於是做了一個僵硬的點頭動作,嚴肅地說:「我曾經帶兵駐守西北,對那裡非常熟悉,不如由我帶路,去一個妖怪多的地方。」

    楊清音一點計劃也沒有,點點頭,「好吧,那就由你帶路,反正都是你出錢。但是——」她舉起右手,用更加嚴肅的語氣說:「得先去一趟百丈城,我得瞧瞧西介國數一數二的大城是什麼模樣。」

    百丈城倒是名副其實——低矮的城牆長達百丈,就是一座再普通不過的小城,不過城內商埠密集買賣興隆,倒是極為繁華熱鬧。

    老娘想表明她這位道門之女是見過大世面的,皺著眉頭批判:「真髒,哪像是給人住的地方——咦?」話沒說完,她撲向售賣小孩兒鞋子的攤位,挨個欣賞,眉開眼笑。

    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楊清音已經消失在人群中,隔得老遠都能聽見她大驚小怪的呼叫聲,只要是凡人的用品,都會看了又看。

    「對這趟行程我有不祥的預感。」老娘不在身邊,周平敢說實話了。

    「所以大家做好準備吧,估計咱們得親自動手殺妖。」小秋心裡有幾分躍躍欲試。

    另外六人可沒有這種興奮,面面相覷,就連在五行科待過幾年的關神躍也有點擔憂,他專門學習斬妖除魔,雖然沒能凝丹,道理還是懂的,「咱們啥都沒有,難道跟妖怪肉搏?」

    「看來就是這樣。」小秋讓到路邊,他也是第一次進城,卻不喜歡這裡的擁擠,對琳瑯滿目的商品更不感興趣。

    一個時辰之後,小青桃將楊清音找回來,她懷裡抱滿了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笑得合不攏嘴,跟在致用所全然不是同一個人,「這裡的東西好玩好看又便宜,大家都去買啊。」

    眾人只是笑,這次出行太突然,所有金銀都是從仙人集潘三爺那裡領取的,分到每人手中沒有多少。當著辛幼陶的面,誰也不好意思亂花。

    「百丈城算什麼,西介國的富庶在十二諸侯國當中可是名列前茅,前面還有更大更繁華的集市呢。」辛幼陶勸說老娘上馬出發,然後低聲問小秋:「妖丹真的很值錢嗎?」

    「看成色吧,品質上等的非常值錢。」小秋的藤箱裡有五枚妖丹,那是李越池的遺物,他從來沒找人查看過成色,也沒想過要賣掉。

    即使妖丹價值連城,辛幼陶也不想冒這個險。在他的帶領下,一行八人迤邐向西北行進,每經過一座城鎮,楊清音都會興奮一陣,可她的好奇沒幾天就用光了,路過一座村莊時,將買來的東西全都送給了村裡的孩子,開始急著趕路去殺妖了。

    辛幼陶將眾人帶往小耳堡,「我在那裡駐守過。聽說自從野林鎮居民一夜之間全都消失之後,那裡就被妖魔佔據了。」

    「真的嗎?」楊清音問小秋。

    小秋這些天一直在打聽西北的情況,對家鄉的狀況稍有瞭解,因此點點頭。「是真的,尤其是最近一年,整個西北邊疆都開始有妖魔出沒。」

    「妖軍去年不是剛剛慘敗嗎?妖魔怎麼沒有減少反而增多了?」周平不解地問。

    關於這件事小秋也打聽出大概,整支隊伍裡只有他無論在哪裡休息都要跟周圍的陌生人聊聊。「是這樣,妖軍雖然大部分被剿滅,卻有一些殘兵敗將進入北邊的捨身國。捨身國的小妖抵擋不住,只好翻山越嶺退到南方,結果導致邊疆幾大諸侯國發生動盪。」

    「捨身國是半妖之國,小青桃,你在那邊有沒有親戚啊?」辛幼陶笑著問。

    小青桃冷著臉不吱聲,她來自非妖家族,千百年前就跟獸妖、半妖脫離關係了。

    小耳堡是一座軍鎮,背靠孤山,佔地不大,卻是西北防線的重要一環,守備官是一名經驗豐富的玄符軍老兵,在此駐守多年,還認得王子殿下,給予客人熱情的接待。

    辛幼陶終於找回一點舊日的尊貴感覺,沒多久就反客為主,親自給夥伴們安排住處、準備筵席,向守備官和堡內將士發號施令。

    小秋跟往常一樣,一個人在堡內閒逛,與陌生人攀談,發現士兵們談起王子時殊少尊敬,都叫他「腳底抹油的傢伙」,他們沒忘記幾年前的舊事:王子殿下拋棄部下獨自回堡,十名士兵喪身蛇妖之口。

    小來還打聽了一下周邊的情況,痛心地得知一路上的傳言是真實的,小耳堡以北原有三座小鎮和六七個村莊,自從野林鎮遇襲之後,就不斷遭受妖族騷擾,最近一段時間尤甚。堡內駐兵不過數百,分不出太多力量除妖,如今三鎮皆廢,居民南遷,只剩下離得比較近的小村子裡還有人居住。

    「這撥妖魔不同以往。」一名白髮蒼蒼的老兵說,他沒經歷過幾百年前的道妖之戰,但他有自己的判斷標準,「他們是被攆過來,滿懷恐懼,寧可死在人類手中也不肯回頭。從前可沒有這種事,就算是最古老的傳說裡,妖怪也不會怕成這樣。」

    城堡主廳裡,辛幼陶正詢問守備官能派出多少士兵跟他一塊去除妖,這是他一定要來小耳堡的真實目的——能隨意調動士兵

    守備官顯得很為難,「如今邊疆人手緊張,小耳堡一半駐軍都調到更西邊去了,只剩下三百來人,要守衛城堡還得四處巡視,實在是分不出多少人,能給殿下撥十到二十人吧。」

    辛幼陶一個勁兒搖頭,他的底線是一百人,正想利用王子的權威強令守備官增派士兵,在四處逛了一圈的楊清音回來了,「一名嚮導就夠了,龐山弟子要憑自己的力量殺妖。」

    守備官鬆了口氣,他最重要的職責是守住小耳堡,而不是討好王子,於是不顧辛幼陶臉色難看,急忙說:「嚮導沒問題,我會派最熟悉路況的老手,往北不遠就有一座村子,這些天報告說有一頭人熊怪出沒,諸位貴客若能除掉此妖,實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小秋在堡內聽到不少信息,說:「森林裡不是還有一隻吸血妖嗎?在此盤踞已有多年,我們也可以去除掉它。」

    守備官臉色一沉,冷冷地說:「不行,你們不能去殺吸血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22 09:36 AM

第九十六章 兩妖結伴

    守備官身經百戰,懂得排兵佈陣,熟悉攻守之道,激發手下士兵的熱情時更是信手拈來,唯獨不瞭解青少年的心性。

    他擺出老成持重的長者模樣,想嚇退王子和他帶來的客人,「這可不是一隻普通的妖怪。」

    結果他一開口就將客人吸引住了,這讓守備官大感惱火,只要是稍微有點經驗的士兵,光是聽他的這種口氣也會警惕地後退,而不是感興趣地湊過來,這更讓他對這群年輕人的戰鬥能力產生懷疑。

    「怎麼個不普通?」就連辛幼陶都好奇了,雖然他一點也不想離開城堡去殺妖怪。

    「這只吸血妖大概三四年前出現在北邊的森林裡,正好是野林鎮居民消失的時候,我們有理由相信它是大魔王留下的小妖。這只小妖變幻莫測,有時候化成狼,有時候化成豬,有時候還是人頭獸身,白天躲在密林裡,晚上出來吸血,野獸、牲畜、人類都不放過。」

    「一隻小妖而已,怎麼不派人去消滅它?」辛幼陶帶著責備的語氣問。

    守備官掃了王子一眼,鬍子拉碴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吸血妖的速度非常快,二三十名士兵都堵不住,反而被它各個擊破。前兩年大小耳堡一直忙著加固城牆,去年先是參加群妖之地的戰爭,後來又要抵擋西北的散妖,實在分不出更多人手啊。好在這只吸血妖主要是在原來野林鎮一帶活動,百姓們不去那邊就是了。」

    「野林鎮。」小秋心情黯然,自己的家鄉居然被一隻吸血妖佔據,他更下定決心要除掉它了。

    「你們也參加去年的道妖之戰了?」周平詫異地問,在龐山弟子心目中,那場戰爭發生在九大道統和妖魔之間,與玄符軍沒有關係。

    守備官笑了笑,「北方各諸侯國共出兵五萬。皇京上千名符籙師隨征,本官忝列其中,也算是為去年那場戰爭出了一點微薄之力。對了,我們稱此戰為『恭皇屠妖大戰』。」

    這可是龐山弟子們沒聽說過的新鮮事,楊清音問辛幼陶,「這些事你都知道?」

    辛幼陶聳起肩膀像是要搖頭,最後卻只是吐出一口氣,「知道一點,不過我說了也沒人相信,所以就沒提。」

    「恭皇屠妖大戰?你們的老皇帝親自出徵了?」楊清音不太高興。對方的語氣好像在暗示九大道統在有意隱瞞凡人的功勞。

    「那倒沒有,不過天子在位時發生屠妖之戰總是罕見的,如此命名只是為了……紀念。」守備官不會與年輕女子一般見識,正色補充道:「當然,戰爭的主力還是九大道統的道士,我們負責圍堵,將妖軍逼入圈套,在正面發起進攻的是數百名道士。我當時被分派到側翼,沒看到屠妖盛況。可是隔著幾百里也能望見火光衝天、雷鳴電閃,整個大地都在震動,我聽說千里之外的友軍都能感受到,可惜最後讓妖王逃掉了……」

    龐山弟子們的自尊心恢復了。不管怎麼說,還是道統的戰功最為顯赫。

    小秋聽了一會,不得不開口提醒大家正事還沒有解決,「咱們到底要不要去除掉那隻吸血妖?」

    守備官只是搖頭。他見過世面,很清楚普通的道統弟子跟真正的道士比不了,尤其裡面還有王子殿下。更不能冒險,「野林鎮如今遠離人煙,盤踞在那裡的吸血妖危害不大,倒是那隻人熊怪,經常掠奪村中牲畜,甚至殺死過幾名孩童,它才是心腹大患。」

    「兩隻都除掉。」楊清音做出決定,對人情世故她並非一無所知,已然猜出守備官的心事,抬起右手,手心裡突然出現一團火球,像陀螺一般快速旋轉,在陰冷的大廳裡顯得分外地明亮與熾熱。

    守備官正式地躬身行禮,為自己的一時眼拙而表示歉意,這群年輕人當中居然有一位真正的龐山道士,那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得蒙諸位仗義出手斬妖除魔,是小耳堡軍民之幸。」

    守備官一改態度,興沖沖地走出大廳去找最熟悉情況的嚮導,楊清音收起火球,對七名不會法術的弟子說:「我就是亮個相,殺妖這事——還是得你們幾個動手。」

    除了小青桃,幾個弟子都向小秋投去責怪的目光,辛幼陶狠狠地瞪了一眼,「吸血妖,一會變狼一會變豬,你打得過嗎?」

    「打過了才知道。」看到大家的臉色都有點慌張,小秋笑著安慰:「守備官大人也說了,吸血妖就是奔跑速度快一點,沒別的本事。」

    守備官找來的嚮導是一名年輕的符籙師。

    符籙師身材瘦弱臉色蒼白,一看就是久坐桌前的讀書人,頭頂圓冠只有一層,表明他在龍賓會裡的地位很低。

    他得到守備官的指點,一進來就先向楊清音施禮,「在下劉鼎,得見龐山道士,不勝榮幸。」然後才拜見王子殿下。辛幼陶對這位嚮導的印象立刻變得很差。

    次日一大早劉鼎就做好了準備,換上一套繪有符籙的輕便皮甲,頭上的圓冠卻不肯換掉,「這是龍賓冠,只有戴著它,我才算是一名符籙師。」

    在辛幼陶的強烈要求下,楊清音以外的弟子都去武庫選取兵器,劉鼎提了不少建議,最後幾人都拿了小耳堡最好的符籙劍。

    「劍長三尺一寸,寬兩寸三分,加持破妖九陽符,對那些皮糙肉厚的妖魔尤其有效,還加持了初級云蒸符,所以它看上去很重,握在手裡卻很輕。不過此劍沾染妖血之後,符籙會很快失效……」

    「用來斬妖的劍卻不能沾染妖血?」小秋揮了一下長劍,覺得不可思議,其他弟子的想法也都與他一樣。

    劉鼎笑了,「直接鐫刻在器物上的符籙就是這樣,所以世上才要有符籙師,我們可以隨時恢復劍上的符籙之力。」

    辛幼陶生怕眾人產生誤解,搶著解釋道:「這可不是故意的,有長久生效的高級符籙。可是非常難得,哪能交給全軍使用?在小耳堡,破妖九陽劍就是最好的兵器了,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們還拿不到呢。」

    話是這麼說,不過劉鼎似乎更看重龐山道士,對楊清意一直恭恭敬敬,他本人領取了一張短弓和十支箭,離開武庫之後建議眾人將錦尾馬留在堡內,改乘普通馬匹。「錦尾馬是靈獸,容易引起妖魔的警覺。」

    除了辛幼陶,所有人都覺得劉鼎是一位值得信任的符籙師,他顯然非常清楚自己的職責,將一切都安排得有條不紊。

    當天下午,劉鼎帶領龐山弟子來到一座小村莊,決定先殺這裡的人熊怪。

    村內只有三十幾戶人家,守著一大片良田,往北十餘里與森林接壤。三個月前一隻人熊怪開始在此地出沒,幾乎每晚都會大搖大擺地從森林裡走出來搶奪村裡的牲畜,甚至殺死了兩名大人和三名兒童。

    村民早就盼著小耳堡派兵除妖,他們認得符籙師。對龐山所知甚少,聽說劉鼎只是帶路人,除妖者是八名青年男女,都大吃一驚。不過仍然很熱情,捧出米肉果蔬盛情款待客人,然後躲在一邊議論。

    楊清音只顧逗小孩子。什麼也不插手,將除妖任務完全交給了七名弟子。

    關神躍發現老娘真的不聞不問,他這個在五行科待過的弟子只好站出來,按照學過的除妖知識分派任務,「你去東邊……不,還是去兩個人吧,你們兩個……啊,你想去西邊,也行……呃,咱們都不會法術,誰能正面攔妖?慕行秋,你怎麼樣?辛幼陶,你能不能要幾張符籙……唉,沒有法術是個大漏洞……」

    五行科的除妖手段無不建立在法術與法器的基礎之上,沒有這兩者,關神躍完全不知所措,一直猶豫不決,眼看天都要黑了,眾人仍然不知道自己具體要做什麼,小秋實在忍不住,起身道:「我提個建議,人熊怪只是小妖,應該不難殺,咱們分成兩組,一組留在村裡,一組守在森林邊緣斷它後路。」

    「好主意,就這麼來吧。」關神躍馬上說道,小秋接著詳細分派人手,大家都無異議。

    夜色降臨,村民休息得早,村莊裡一片寂靜。小秋在羊圈旁邊廢棄的屋子裡練習使用長劍,辛幼陶偶爾指點兩句,和劉鼎輪流趴窗監視外面的情況。

    夜更深了,輪到辛幼陶休息的時候,他一屁股坐在牆角枯草堆上,搓著凍紅的手,輕聲抱怨:「跑這麼遠殺一隻小妖,對修行真的有幫助嗎?我瞧——」他將聲音壓得更低,「老娘就是想出山玩一趟。唉,她倒是直說啊,我又不是供不起,咱們去西介城、去皇京,去哪裡都比這裡好玩。」

    小秋停止練劍,寒氣從毫無阻擋的窗戶不停地竄進來,他卻一點也不感到冷,「待會你去吸引人熊怪的注意。」

    「我?」辛幼陶臉色一下子變了。

    「不當誘餌就當進攻者。」

    辛幼陶指著趴窗監視的劉鼎,用嘴型說「他」。

    小秋搖頭拒絕,劉鼎是名低級符籙師,顯然沒有能力與人熊怪正面對抗,而且這是錘煉膽量的好機會,他還不想輕易給別人呢。

    劉鼎沒注意到身後的小把戲,突然頭也不回地衝兩人招手——人熊怪來了。

    小秋和辛幼陶輕手輕腳地到了窗邊,小心地探出頭向外張望。

    殘冬的莊稼地裡一片荒涼,空中半輪明白照得大地白茫茫一片,只見遠處走來一隻奇怪的東西,身材高大雄壯,直立行走,像是人類,可是步伐老態龍鍾,時不時仰頭搖晃,彷彿在無聲地吶喊。

    尚未凝丹的弟子不宜常用超強視力,現在卻屬於必要時刻,小秋凝神望去,雖然早有準備,心裡還是一驚,那的確是一頭直立的熊,雙腿短小粗壯,卻長著一張與人類極為相似的多毛臉孔,咬牙切齒,好像充滿了憤怒。

    小秋剛要收回目光,發現地面上有異樣。

    人熊怪並非單獨行動,在他腳邊還跟著一頭不大的野豬,野豬看上去十分正常,不像是妖魔,可頭上卻頂著一顆孤零零的人頭。

    人頭長發散亂,臉上沾滿了濃厚的血跡,像是一副暗紅色的面具。

    吸血妖居然也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22 06:05 PM

第九十七章 似是故人

    高大的人熊怪和馱著頭顱的野豬並排走向村莊,更近一些之後,辛幼陶和劉鼎也發現了這一駭人場景,立刻縮身坐在窗下,惶恐地互相看著。

    「那是什麼東西?」辛幼陶從嗓子眼裡發出聲音。

    「好像就是野林鎮的吸血妖,怎麼跑這兒來了?」劉鼎也沒法保持鎮定,他是符籙師,有本事恢復武器上的加持之力,真要是展開搏鬥卻跟普通人沒有兩樣。

    辛幼陶臉上瞬間閃過四五種表情,突然站起來,「我、我去找老娘。」

    小秋一把將王子按住,對劉鼎說:「你去。」

    劉鼎點頭,作為一名常年駐守邊疆的符籙師,他有著老兵的性格——遵守命令,絕不會在危險時刻做出謙讓的姿態,即使對方是王子也不行,計劃是小秋制定的,他很自然地將小秋當成三人小組的頭領。

    劉鼎摸到屋外,貼著牆根向村裡走去。

    辛幼陶望著符籙師的背景,恨不得這就拿出王子的權威命令他留下,「他好歹還有符籙,比我有用。」他苦著臉對小秋說。

    「你不也有。」小秋冷冷地甩下一句話,仍然監視著外面正在走來的兩妖。

    「就剩三張了,都是用來防禦的,沒有進攻法術。」辛幼陶終於說了實話,即使是親姐姐也沒能將他的符籙全都要走。

    一熊一豬越走越近,小秋握緊長劍,「沒什麼可怕的,它就是會吸血,不讓它靠近就是了,走,咱們迎上去。」

    辛幼陶拚命搖頭,身子蜷成一團,手裡握著自己的長劍。「又是豬頭又是人頭,吸血妖肯定還有別的本事,我不出去,等老娘……」

    楊清音絕不會輕易出手,小秋對此非常肯定,眼看兩妖已經進村,圈裡的羊開始不安地咩咩叫喚,小秋等不及了,拎起辛幼陶,不等他開口反對。將他連人帶劍扔了出去。

    「啊——!」

    辛幼陶在空中厲聲尖叫,驚醒整座村莊,也驚動了數十步之外的妖怪。

    人熊怪怒聲咆哮,雖然它長了一張人臉,但嘴巴張開之後卻是血盆大口,兩排尖利的牙齒在月光下閃閃發光,它縱身一躍就是幾丈遠,四肢著地又是一躍,閃電般躥到辛幼陶身前。身手敏捷,一點也不像是笨拙的熊類。

    「慕行秋!」辛幼陶又惱又恨地大叫一聲,還是從地上爬起來,朝人熊怪揮舞長劍。他曾經在玄符軍中待過一段時間,多少會點劍術。

    人熊怪閃身躲開頭兩招,揮起巨爪將長劍擊飛,另一隻巨爪向人類頭部拍去。毛茸茸的厚掌比人類的腦袋還要龐大,五隻爪指如同長短不一的匕首,帶著寒光迅速下落。

    辛幼陶的六分勇氣瞬間只剩下一分。望著那隻拍來的巨爪,竟然忘了躲避。

    小秋早已做好準備,落在辛幼陶身前,舉起長劍迎向那隻巨大的爪子。

    跟普通人一樣,小秋對妖魔有著本能的恐懼,可是一旦戰鬥開始,恐懼就變得無足輕重,腦子裡想的都是怎麼對付敵人,早在幾年前他就敢握著匕首衝向蛇妖,如今手持符籙長劍,更加無所畏懼,甚至還有一點點興奮。

    他喜歡戰鬥,鬥志流淌在他的血管裡,甚至滲入骨髓,一手持劍刺向巨爪,另一隻手伸出,默唸咒語擊向人熊怪的心臟。

    妖魔的身體就是它們的法器,對法術的抵抗力比人類強大許多,甚至超過一些道士,被小秋的咒語擊中,人熊怪只是微感麻癢,但就是這樣也起了作用,人熊怪沒能及時收回巨爪,重重地撞上長劍,直到劍身透掌半尺,它才停下。

    人熊怪仰天吼叫,圈裡羊全都擠在角落裡屁股沖外,村民更是家家閂緊房門,蒙被瑟瑟發抖。

    小秋又打出一招梅心拳。

    人熊怪的吼叫戛然而止,畏懼地看了一眼小秋,轉身就跑,小秋畢竟經驗不足,手一滑,符籙長劍被帶走了。

    「追!」小秋喊道,辛幼陶呆若木雞,對他的叫聲沒做出半點反應。

    小秋緊跑幾步,揀起辛幼陶掉在地上的長劍,大步追趕人熊怪,希望埋伏在森林邊緣的五名同伴膽子能比辛幼陶大一些。

    耳畔突然有風,小秋轉身揮劍。

    是那隻頂著人頭的豬妖,躍在空中撲向小秋,動作比人熊怪還要敏捷,面對長劍,竟然能中途拐彎,撲通一聲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呵呵呵。」豬身上的人頭衝著小秋發出怪聲。

    這次離得近,小秋發現人頭不是長在野豬頭頂,而是以亂發系在上面的,事實上,野豬看上去很不情願,它只是普通的野獸,行動全受人頭的控制。

    小秋心中大震,不等他想明白,野豬突然躍起,發動第二次攻擊,彈跳力之強絕非普通野豬所能比擬。

    小秋側身避讓,左手施咒,右手舞劍,野豬的抵抗力比人熊怪差遠了,身子在空中一頓,失去了躲避的機會,小秋手起劍落,將它硬生生砍為兩截。

    人頭落在地上,滾了幾圈,長發突然間分成幾縷向四周伸出,形成觸腳支在地面上,像是一隻怪異的蜘蛛,原地轉了一圈,向森林跑走,嘴裡發出狂笑似的叫聲。

    辛幼陶還是追了上來,看見這一情景,驚恐得聲音都變了,像蛇一樣嘶嘶地問,「那是什麼玩意兒?」

    小秋沒有回答,快步追上去,他身具玄力,速度遠超常人,可那顆人頭跑得也不慢,七八條觸腳輪流擺動,幾乎就是在雪地上飄浮著前進。

    小秋咬牙再次加快速度,終於漸漸縮短距離,眼看快要追上,猛然聽到小青桃的尖叫聲。

    人熊怪一隻爪子插著符籙劍跑向森林,守在這裡的五名弟子發生了分歧,周平覺得妖怪已經受傷,應該讓過去跟在後面等它筋疲力盡再出手,小青桃堅持執行小秋的計劃將人熊怪攔住。關神躍等人遲遲不肯拿主意。

    人熊怪吼叫著越跑越近,平時最顯怯懦的小青桃這時卻表現出非凡的勇氣,「這麼多龐山弟子,不能讓一隻妖怪跑掉,你們不上,我上!」

    小青桃提劍從樹後繞出來,大叫著衝向敵人,一劍刺向人熊怪的腰部。

    周平比看見人熊怪還要驚訝,「這、這是小青桃嗎?誰說她膽小啊?」

    人熊怪爪上吃痛,正心慌意亂。胡亂地揮動另一隻巨爪格擋,無巧不巧,爪掌又被符籙劍刺穿,但小青桃也被甩開幾丈遠,在空中發出尖叫。

    關神躍等人沒法再躲在樹後了,四人一塊衝出來,圍著妖怪虛張聲勢。人熊怪連聲怒吼,揮舞雙臂,巨爪上的兩柄劍離身飛出。正好從一名弟子頭上掠過,弟子大驚,翻身躲避,給人熊怪讓出了通道。

    小秋放棄人頭提劍趕到。二話不說直接沖上去,一劍刺在人熊怪大腿上,人熊怪用受傷的巨爪拍在小秋臉上,將他擊飛。自己又驚又怒,放棄逃跑,瘋狂地撲向圍攻者。只是腳步零亂,速度慢了許多。

    一旦加入戰鬥,關神躍也不猶豫了,發出一聲喊,跳向人熊怪,一劍刺中它的後腰。

    人熊怪轉身,雙爪高高舉起,多毛的人臉上儘是凶意,晃了兩下,沒有撲向人類,向後重重摔倒在地上,刺在後腰的符籙劍破腹而出。

    周平跑過來,在人熊怪心口補了一劍,連劍也不要了,即刻後退幾步,顫聲問:「死了嗎?」

    小秋走到妖怪身邊,低頭看了一會,「死了。」

    幾人互相看著,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小青桃也回來了,指著小秋的臉上輕聲驚呼,「小秋哥,你受傷了!」

    小秋摸了一下臉頰,果然有血跡,隨後感到火辣辣的疼痛,「沒事,一點小傷。」

    一名弟子靠近,舉劍欲刺,「我在它臉上再來一劍。」

    小秋伸手擋住他,「小心魔種。」他仍然記得李越池斬殺妖蛇的場景,只是因為一時大意,五行法師就被迫自殺,因此小秋特別謹慎。

    一說到魔種,幾名弟子都後退了。

    「怎麼才能查出它有沒有魔種?」周平問。

    「等老娘來。」

    楊清音手裡有盜明珠,照一下就知底細,比李越池的銅鏡效果還好。

    辛幼陶氣喘吁吁地跑來,離妖屍遠遠地停住,伸手指向森林,「老娘去追那顆人頭了,那究竟是什麼玩意兒?連身子都沒有,還能跑得飛快!小耳堡是怎麼收集情報的?那根本不是變狼變豬的妖怪……慕行秋,你去幹嘛?」

    小秋跑進森林,擔心已經有點晚了,大聲叫道:「老娘!楊清音!手下留情,我……認識那顆人頭!」

    冬日的森林比往常更加寂靜,小秋一邊跑一邊喊,聲音傳出老遠。

    「慕道友認識人頭?這是什麼意思?」關神躍等人全然不明所以。

    辛幼陶的臉色一下子變了,望著小秋跑走的方向,驚愕地張大了嘴,「我的天!我的天!這、這怎麼可能?而且當時十幾顆人頭,不一定就是他啊。」

    小秋看到楊清音的時候,她正站在一棵樹下,手裡握著符籙師劉鼎的短弓,低頭在看著什麼。

    小秋心一沉,急忙跑過去。

    人頭還在,一支箭矢定住了它的一縷亂發,它呵呵地叫著,繞著圈想要逃走,卻是越纏越緊。

    「禿子……」小秋輕聲叫道,雖然當年蛇妖殺死了許多人,可小秋只對這顆人頭的笑聲感到耳熟。

    焦躁不安的人頭停止了跳動,佈滿厚厚血痂的臉上居然露出沉思的表情,嘴裡連咳帶喘,突然開口說話,「禿子?禿子?好熟悉的名字。」

    「那就是你的名字。」小秋慢慢靠近,蹲下身,伸手分開亂發,輕輕揭去人頭臉上的血痂。

    楊清音沒有阻止,左手卻亮出了微微閃光的盜明珠。

    人頭目光茫然,只在幾塊血痂被揭去時疼得皺了皺眉頭。

    臉型越來越清晰,人頭終於露出本來面目,果然是小秋記憶中的禿子慕松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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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23 08:24 AM

第九十八章 也是龐山弟子

    村民們舉著火把來到森林邊,圍成一圈觀看人熊怪的屍體,片刻之後,不約而同地跑過去,用腳踹、用石頭砸、用叉子捅,發洩心中的怨恨,一名老婦坐地號啕大哭,她的兒子、兒媳和三個孫輩就是被人熊怪殺死的。

    龐山弟子和符籙師劉鼎站在遠處,沒有干涉村民們洩憤,楊清音剛剛用盜明珠確認這是一隻普通的妖怪,體內沒有魔種的影子,她讓關神躍帶領其他人回小耳堡,自己隨後趕到。

    小青桃單獨衝向人熊怪的勇氣沒有了,怯怯地問:「我能留下嗎?小秋哥他……」

    慕行秋一直沒從森林裡出來,大家都從辛幼陶的話中猜出一點真相:那顆人頭是小秋從前的熟人。

    楊清音搖頭,「你們先回小耳堡,我不會耽擱太久,明天咱們回龐山。」她的表情出奇地嚴肅,小青桃不敢再提要求,「把嘴巴都閉嚴點。」楊清音的目光落在劉鼎身上。

    「人熊怪已死,吸血妖留下屍體,就這麼回事。」劉鼎馬上說,他趕到現場比較晚,理解得卻更透徹。

    小秋正在森林深處的一棵樹下與人頭對話,這樣的場景連他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他靠樹席地而坐,手裡拽著禿子的一縷頭髮,心情無比複雜。

    禿子的頭顱擺在小秋身邊的一塊石頭上,臉上的血跡沒有了,他特別不適應,不停地擠眉弄眼,伸出舌頭到處舔,時不時發出各種聲音,終於他有點習慣了,笑嘻嘻地說:「你真是小秋哥嗎?為什麼長相不一樣啦?那個凶女人還叫你『慕行秋』。」

    「慕行秋是我的大名,我長大了,相貌當然不一樣。」小秋說,對面的禿子幾乎沒有任何變化。還跟三四年前一樣,連笑容都那麼天真,一心想要討人喜歡,怎麼也不像是一隻妖怪,「你也有大名,叫慕松玄。」

    「哦,我好像是有這麼一個名字,是學堂秦先生給起的。小秋哥,你知道嗎?野林鎮的人都不見了,我找你們找不到。爹娘也不知去哪了。不過也是好事,你瞧,我連身子都給弄丟了,爹娘看見肯定會生氣,還會揍我……」

    禿子也有一點變化,說話語速非常快,只要不被打斷就不會停止。

    「禿子,你是怎麼……你還記得咱們一塊逃進森林的事情嗎?」

    「當然記得,那不就是幾天前嗎?」禿子興奮異常。滔滔不絕地說起來,從他跟芳芳在路上廝打,一直說到被玄符軍士兵抓捕,他沒有時間概念。記憶卻非常清晰,然後他說到了蛇妖,「那條蛇可真大,眼睛焦黃。我還在撒尿呢,它瞪我一眼我的身子就丟了。」

    「然後呢。」小秋輕聲問。

    「然後……我就忘啦,飄來飄去的像是在做夢。突然綠光一閃,我就醒過來,到處找你們……」

    「等等,綠光一閃?」

    「對啊,綠光一閃,我還以為自己被閃電劈了,可是一想閃電明明是紅色的啊……」

    禿子還在講述他對綠光和閃電的看法,小秋已經有點明白了,斬殺蛇妖的那個晚上,李越池的法劍與蛇妖眼中的第二道綠光糾纏在一起,最後法劍被毀,綠光遭遇重創,只剩一絲逃走。

    沒有意外的話,這絲綠光鑽進了禿子的腦袋裡,這顆腦袋是小秋順手拋出去的,他覺得應該沒扔出太遠,「禿子,看見綠光之後你立刻就清醒了嗎?」

    禿子閉上嘴想了一會,「啊,你一問我倒有點想起來了,綠光閃過之後我先是覺得餓,餓得我頭昏眼花。」

    「餓?」小秋莫名其妙,禿子連身體都沒有,怎麼會餓?

    「就是餓,不知過了多久,有一隻兔子跑過來,我咬住它,一喝到血我感覺好多了。小秋哥,你說奇不奇怪,從前我沒覺得鮮血這麼好吃。」

    事情很清楚了,禿子被魔種侵襲,成為吸血之妖。小秋感到難以言喻的心痛,覺得自己當初那一拋導致了這樣的結果,看禿子的模樣,根本不知曉時間流逝,還將小秋當成十二歲的少年,只是樣貌發生了奇怪的變化。

    楊清音站在十幾步以外的另一棵樹下,冷冷地說:「你得快點做決定。」

    小秋從來沒做過如此艱難的決定,「他好像沒做過什麼壞事。」

    「是嗎?」楊清音稍稍抬高聲音,「腦袋,你吸過人血沒有?」

    禿子用頭髮支撐頭顱,轉向楊清音,「你在跟我說話嗎?我叫禿子,不叫腦袋。」

    「為什麼叫禿子?你明明有發頭,還挺長。」

    禿子雙眼向上一翻,「小時候爹娘總給我剃光頭嘛,所以叫禿子,從去年春天開始我就留頭髮了,等我長大頭髮還會更長。」

    禿子的所謂去年其實是四五年前,小秋心中又是一酸,更難做出決定了。

    「長大?」楊清音哼了一聲,「你還沒告訴我你吸過人血沒有?」

    「吸過吸過。」禿子興高采烈地蹦了幾下,「人血最美味,可是人不好弄,他們會拿棍子打我,小秋哥,你看看我頭上的那個包下去沒?我一直覺得有點疼。」

    小秋撥開頭髮看了兩眼,「沒有包,已經好了。」

    「哦,那我為什麼總覺得頭疼呢?喝點血會好一點……」

    林清音已經用盜明珠照射過人頭,知道底細,對小秋說:「這就是一隻妖頭,全靠著魔種的支持才好像活著,其實早已經是死人。」

    「可他還有記憶,對從前的事記得清清楚楚。」小秋站起身,地上的禿子抬頭望著他,臉上堆滿笑容。

    「那又怎樣?他的魂魄被魔種困住了,記憶越多痛苦也越多,而且魔種不一定什麼時候就會跳出來,你還想再被侵襲一次嗎?我想你不會再走運了。」

    「我要把他帶回龐山。」

    「哈。」楊清音大笑一聲,「帶回去給宗師當禮物嗎?『寧宗師,我送你一顆人頭,能吸血,還會講笑話。你肯定喜歡。』」楊清音模仿小秋的聲音,怪裡怪氣,卻也有幾分相似,「咱們是來殺妖,不是來收養的,你不敢動手,讓老娘來。」

    禿子聽不懂兩人在說什麼,望著小秋臉上的血痕,心癢難耐,「小秋哥。你臉上流血了,我能舔兩下嗎?聞上去真的很香。」

    楊清音發出一連串笑聲,斜眼看著小秋。

    「我只想給他一次機會。」小秋說,禿子的頭顱又蹦又跳,像是一隻飢餓的小狗,「我會把他交給五行科……」

    「這種事歸戒律科管。」楊清音糾正道。

    「那就交給戒律科。」

    禿子用頭髮將自己支起兩尺多高,仰面望著小秋臉上的血跡,露出渴望至極的神情,小秋抬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然後垂下手臂,禿子小心翼翼地舔了兩下,馬上加快速度,將小秋的手掌舔得乾乾淨淨。

    禿子陶醉地一聲嘆息。做出吞嚥的動作,幾滴血從脖子下面掉到地上,他一點也不在意,反而有酒足飯飽的舒暢。「真是香啊,好像我七歲那年偷吃家裡的冰糖,不不。比那還要香。」

    林清音走近,冷笑道:「你們兩個還真是一對,不如你一直養著他吧,瞧他的樣子一頓吃不了你多少血。」

    「如果戒律科說他很危險,那就……任由戒律科處置,我絕不反對。」這就是小秋的決定,「如果禿子沒事,那就由我養活他好了,我不會讓他再吸其他人或動物的血。」

    楊清音低聲罵了一句,「你還真是個獨立特行的傢伙,老娘給你一次機會,帶他回龐山。哈哈,想想戒律科那幫傢伙的表情,倒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她又看了小秋幾眼,「腦袋為什麼喜歡舔你的血?難道跟你的秘密有關?」

    「沒準因為我是修行者,沒準他更喜歡你的血,因為你有內丹。」

    「他要是敢靠近我一步——」楊清音舉起一隻手臂,「老娘就把他拍得稀巴爛。」

    小秋脫下外衣,將禿子包在裡面,對他說:「我帶你去龐山,找沈昊他們。」

    「沈昊是誰?」

    「沈昊是二栓的大名。」

    「好啊好啊。」禿子蹦了幾下,「他還得感謝我呢,他家的大屋子裡儘是老鼠、鳥窩什麼的,我進去住了兩天,全都攆跑了。唉,野林鎮的動物越來越少,我只好出來逛逛,那位長得像熊的大哥心腸好,說是帶我來喝人血,沒想到碰見小秋哥,呵呵,真好。」

    楊清音望著林外的火光,「你的熊大哥已經被燒成灰了。」

    「你叫老娘?」禿子轉向楊清音。

    「嗯,你有意見?」

    「沒有意見,我就想知道誰是『老爹』?小秋哥,是你嗎?」

    楊清音臉色一沉,小秋急忙將外衣繫上,拎在手裡向林外走去,可禿子在裡面跳得太厲害,小秋只得解開,「別亂動,我要帶你走遠路。」

    「給我留個窟窿,我怕黑。」

    小青桃等人已經連夜趕回小耳堡,楊清音去村裡牽出兩匹馬,不顧村民的挽留,也踏上回程。

    小秋沒進城堡,就在外面等待夥伴,當天中午,一行八人騎著錦尾馬回龐山,其他人聽說了人頭的事情,都與小秋保持距離。

    禿子一開始對黑馬非常感興趣,總想吸它的血,小秋不得不找來更結實些的皮囊盛裝頭顱,剜出一個窟窿讓他見光。

    楊清音無心遊逛,返程因此大為縮短,一月下旬,他們回到仙人集,她立刻通過自己的渠道將事情通知老祖峰,很快她告訴小秋:「戒律科的執法師明天過來,你打算怎麼跟他們說?」

    小秋已經想好了,經過這些天的相處,他越來越覺得禿子能夠接受管束,「我會告訴他們,慕松玄也是龐山弟子。」

    「我是龐山弟子,跟小秋哥一樣。」人頭在桌子上眉開眼笑地跳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23 10:52 PM

第九十九章 非妖的心結

  仙人集的客房裡,小秋把禿子徹底清洗一番。
  
  禿子被放在桌面上,不停搖晃還有些潮濕的頭髮,小秋找來一支木筷當作簪子,細心地給禿子梳頭,想要在他頭頂挽一個龐山式的發髻。
  
  禿子立刻老實了,只提出一個要求:「小秋哥,給我留幾縷頭髮,要不然我就動不了啦。」
  
  左右後三面各留了一縷頭髮,禿子將自己支撐起來,對著鏡子左瞧右看,咧嘴傻笑,「小秋哥,咱們的髮型一樣,二栓他們也是這種發型嗎?」
  
  「大家都是,連芳芳也是。」小秋放下手中鏡子,「龐山弟子都梳這種發型。」
  
  禿子滿意地連連點頭,「什麼時候能見到二栓?我想他們了。爹娘說我還小,不應該跟大孩子一塊玩,可我就是喜歡。小秋哥,我本來想找你玩來著,可我不會放馬啊。我娘還說你家太窮,實在想要交朋友,也應該找二栓。」
  
  小秋哈哈大笑,「再等幾天就能見到他們了。記住,要叫沈昊,不要叫二栓,他現在不喜歡被人叫小名。」
  
  「我記得。」禿子突然壓低聲音,「他不喜歡的東西可多了,我最害怕他,大家都怕他,只有小秋哥不怕,嘻嘻,每次打架的時候,我嘴上替二栓……沈昊助威,其實心裡都為你叫好來著,我覺得你真厲害。」
  
  客房的陳設比致用所和牧馬谷都要好一些,小秋坐在寬大的椅子上,笑著說:「禿子,你也變了,花言巧語,會拍馬屁了。」
  
  「因為我就剩下這張嘴了。」禿子張開嘴,露出上下兩排牙齒,缺少的兩顆門牙一直沒長出來,有一個明顯的豁洞:「我娘早就說我沒心沒肺。就一張嘴閒不住,我現在真的沒心沒肺啦。」
  
  禿子對沒有身體這件事似乎一點也不在意,總是興高采烈的。
  
  外面有人敲門。
  
  小秋拿起一塊布蓋住禿子,起身去開門。
  
  「小秋哥。」小青桃軟聲叫道。
  
  「你怎麼來了?」小秋很意外。自從他隨身攜帶頭顱以來,夥伴們在返程路上都躲著他,剛一到仙人集就匆匆告辭,小青桃卻去而復返,「要進來嗎?」小秋問。
  
  小青桃嗯了一聲,走進房間,看到桌上的黑布,一點也不害怕,走近了左右端詳,「我來跟你的朋友打聲招呼。」
  
  禿子自己用頭髮掀開黑布。笑嘻嘻地說:「這個小姑娘是誰?咦,跟我的髮型一樣,你也是龐山弟子。」
  
  「我是龐山弟子,我還是小秋哥和芳芳的好朋友。」
  
  禿子眼睛發亮,「那咱們也是朋友了?」
  
  「當然。我叫裴淑容,大家都叫我小青桃。」
  
  「我好像叫慕松玄,大家都叫我禿子,可我的頭不禿,你瞧,我還能用頭髮做很多事情呢。」
  
  兩人聊了一會,頗有一見如故的意思。
  
  小秋覺得時候差不冇多了。用一根針在指頭刺了一下,往一隻瓷盤上擠出幾滴血,放在禿子邊上。
  
  「我要吃飯啦,待會再聊。」禿子低頭舔盤子上的血跡,然後用頭髮支撐自己,站在盤子上面。沒一會,那幾滴血從脖腔又落在盤子上,他低頭再舔,週而復始,臉色越來越紅暈。好像喝酒醉了。
  
  小秋早已發現,禿子吸的其實不是血,而是血裡的某種東西,那種東西能支撐人頭單獨存活,很可能也在滋養裡面的魔種。
  
  小青桃看著這詭異的場景,居然一點都不害怕,小秋想起前幾天殺人熊怪的場景,忍不住問:「小青桃,你是怎麼回事?修行的時候膽子那麼小,殺妖的時候卻一點都不怕。」
  
  小青桃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實面對人熊怪的時候我是有點害怕的,不過……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我更害怕都教和其他弟子。」小青桃低聲說。
  
  小秋一愣,突然明白了真相,「你怕龐山把你當成妖怪?你想得太多了,瞧瞧你自己,跟妖魔哪裡有一點相似之處?」
  
  小青桃紅了臉,「我知道,可是……大家都警惕非妖,裴子函還長出了尾巴……」
  
  「你沒有尾巴……你沒有吧?」小秋不太確認。
  
  「當然沒有。」小青桃的臉更紅了,「可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裴子函剛出生的時候也很正常,從五歲開始才每個月有一天長出尾巴。」
  
  小秋明白小青桃真正的心結是什麼了,她擔心自己的非妖身冇份,進而害怕一切正常的修行者,「放心吧,即使有一天你長出尾巴,我仍然當你是好朋友,芳芳也會。」
  
  小青桃瞧了一眼正在舔盤子的頭顱,「我相信,你和芳芳都是好人,可別人未必這麼想……哎,說這些干嘛,小秋哥,我來找你還有別的事情。」
  
  「嗯,你說。」
  
  小青桃又看了一眼禿子,發現他對談話一點都不感興趣,有些吞吞吐吐地道:「怎麼說呢,小秋哥,你知道芙蓉山吧?」
  
  「你的老家。」
  
  「是西介國一多半非妖的老家。芙蓉山十姓,裴家人口最興盛,落戶也最早,大概有一千一百多年。小時候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殊的地方,直到有一天母親帶我下山買東西,趁她不注意,我跟附近的小孩兒一塊玩,他們沒看出我的身份,我也不覺得他們和我不同,可是突然間,一個大人就把我踢開了,真的是踢,我撞在門檻上,頭破血流。母親平時最寵我,兄弟姐妹沒人敢碰我一下,可那天,母親沒有發怒,沒有爭執,抱起我匆匆離去,在我們身後,無數人在大聲咒罵,好像我惹下了滔天大禍。」
  
  小青桃沉默一會,「我沒敢哭,也沒敢鬧,因為母親在哭,在替我擦血,我問她這是怎麼回事,她說我們是非妖。跟山下的人類不太一樣。非妖下山必須頭纏紅布,我還以為那是為了好看,原來是為了提醒別人注意。長大一些之後,我問母親。既然人類當非妖是妖,為什麼咱們不去跟其它妖族住在一起,母親告訴我,非妖是妖族的叛徒,在人類中間只是受歧視,到了妖族的地盤會被殺掉。」
  
  小秋從來沒見小青桃如此嚴肅地說話,頗有些不適應,但他明白她的意思,非妖尚且受到如此明顯的歧視,何況是只剩頭顱的禿子?夥伴們這些天來的疏離只是一場預演。他想保住禿子,將會給自己惹來極大的麻煩。
  
  禿子已經舔完盤子,上面的血跡幾乎沒少,可是裡面已經沒有他喜歡的味道了,他看著小青桃。一點也不覺得她的話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問:「你們為什麼要當叛徒呢?叛徒是壞人吧?」
  
  小青桃笑了,「我們也沒辦法,那是老祖宗一千多年前決定的。」
  
  「哦,老祖宗決定的,的確誰也沒辦法,我娘總說野林鎮是窮鄉僻壤。嫁到這裡真是倒霉,我爹就說這是慕家老祖宗的錯,他也沒辦法。」
  
  小青桃笑得更開心了,又跟禿子聊了幾句,然後向小秋告辭,「小秋哥。你是個有主意的人,遇事多想一想,我知道自己沒資格說這些,你就當我在替芳芳說話吧。」
  
  小秋關上房門,禿子說:「這個小姑娘挺好。小秋哥,她也是你媳婦兒嗎?」
  
  「不是。」小秋急忙否認,「我跟她其實不怎麼熟,她跟芳芳才是好朋友。」
  
  「芳芳,嘻嘻,她跟我一樣少了兩顆牙,小秋哥,你說我現在能打過她了嗎?」
  
  「咱們現在誰都打不過她嘍。」小秋有一陣沒聽到芳芳的消息了,如果靈骨道根開始生效,沒準她已經凝丹成功,甚至學會了法術。
  
  「這麼厲害?」禿子吃了一驚,垂眼想了一會,「我笑話她是豁牙,她不會記恨我吧?」
  
  「不會。」小秋走到桌邊,「禿子,願意跟我一塊闖蕩天下嗎?」
  
  「願意願意。」禿子高興地蹦跳,「叫上芳芳和沈昊,還有大良二良他們,咱們還像上回那樣,一塊進森林,一塊做飯吃,你把我掛在樹上,我能替你們放哨……」
  
  小秋的興致卻沒了,闖蕩天下只是一時衝動的想法,沒有龐山的庇護,他與禿子更會被當成妖怪,而且——他還要報仇,二良之死絕不能這麼被遺忘,他必須留在龐山繼續修行,只有這樣才有實力面對兩年之後就將結束思過的申庚。
  
  傍晚時分,楊清音又來了一次,她留在客店純粹是為了看熱鬧,順便給小秋送來晚飯。
  
  客店裡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有顆孤零零的頭顱跟他們住在同一個院裡。
  
  「老娘你好。」禿子樂顛顛地打招呼,「為什麼你不梳龐山弟子的髮型呢?你不是龐山弟子嗎?」
  
  「老娘不樂意。」楊清音對禿子毫不客氣,「瞧你,大頭頂小頭,跟個葫蘆似的,很好看嗎?」
  
  「葫蘆很好看啊。」禿子顛倒過來,仍由三縷頭髮支撐著,走到鏡子上,看著倒立的自己,呵呵直樂。
  
  楊清音微微哼了一聲,對小秋說:「你可惹麻煩了,還連累了老娘。腦袋不僅是妖,裡面還藏著魔種,我當時怎麼會同意你把它帶回來呢?好在仙人集不算龐山的地盤。不過明天五行科的人會和戒律科一塊來,所以……」
  
  小秋霍地抬起頭。
  
  楊清音瞧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所以——跟你的小朋友告別吧,明天他就解脫了。真是的,光剩下腦袋有什麼可高興的?」
  
  五行科專職斬妖除魔,與戒律科一塊出現,意味著禿子終於要迎來自己的結局。
  
  沉默了一會兒,小秋道:「我會尊重老祖峰的決定。」他扭頭看向正在照鏡子的頭顱,「不管怎樣,我不能再讓他流落荒野,也不能……」
  
  小秋說不下去了,楊清音居然沒有笑話小秋,扔下一句「明天我也會在」轉身離去。
  
  楊清音又回來了,「誰知道呢,或許還有迴旋餘地,腦袋裡面的魔種很弱,弱到不能離開他附身在更強大的生物體冇內。就看明天來的人是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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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24 08:26 AM

第一百章 戒律科的教學

    在普通人眼裡,身具異能的道士就是仙人,仙人集少見仙人,更沒見過這麼多仙人同時出現,早起開門的居民遠遠望見一群道士從鏡湖村的方向走來,立刻明白今天將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日子。

    小秋早已起床,自己洗漱完畢又替禿子洗臉梳頭,經過幾年的荒野生活,禿子對幹淨的外表深感不適,每次沾水都要呲牙咧嘴,過後照鏡子卻非常滿意,「小秋哥,今後能把鏡子就豎在桌子上嗎?我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可以照一照。」

    事實上,禿子根本不需要睡覺,偶爾他會模仿小秋的樣子閉上眼睛,沒多久就會睜開,假裝剛睡醒的樣子打哈欠,他最喜歡聊天,現在又多了一項照鏡子。

    「好啊。今天會有客人來看你,你要對他們實話實說,態度要和藹,明白嗎?」

    「明白。」禿子連連點頭,「爹娘總教我要講禮貌,說這樣的孩子大家都喜歡,可是過去這段時間我可沒見過喜歡我的人,不是嚇得轉身就跑,就是拿棍子打我。」

    「今天的客人不會害怕你……也不會打你。」

    「我喜歡龐山。」禿子認真地說,「小秋哥身邊的人都是好心腸。」

    小秋微笑,他身邊的人禿子只見過楊清音和小青桃,就得出了好心腸的結論。

    吱吜一聲,房門打開,一名神情嚴肅的中年道士不請自入,手裡拿著一面銅鏡,警惕地一邊走一邊打量,銅鏡四處照射,對屋子裡的一人一頭視若無物。

    「一個龐山弟子,還有鏡子。」禿子高興地叫道,認出了來者的髮型。

    第二名道士走進來,年紀顯得更老一些。手握銅鈴,嘴裡輕聲唸誦著什麼,步伐輕緩,小秋隱約認出他踩的是七星方位。

    「又一個龐山弟子,鈴鐺看著好眼熟,哎呀,頭疼,小秋哥,讓他別晃鈴鐺了。」

    小秋沒吱聲,好在道士走完七步之後就停止搖晃銅鈴。

    道士們一個接一個地走進來。禿子很快就查不過來了,「好多龐山弟子,哈哈,原來咱們龐山這麼興旺啊。」

    十幾名道士,各持不同的法器,對屋子進行仔細檢查之後,分列兩邊,一名清瘦的道士走進來,同樣的道服。同樣的高髻長簪,可是放在這名道士身上似乎特別適宜,給人的感覺他就是天生的道士。

    不用別人介紹,小秋知道這肯定是戒律科的大人物。但不是首座,他在老祖峰見過首座本人。

    「慕松玄也是龐山弟子,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記在龐山名冊裡,我看到了。就在一團墨跡的旁邊。」道士目光深邃,語氣平靜,並無華麗言辭。也無一絲微笑,卻給聽者帶來極大的安慰。

    小秋心中的慌亂消失了一多半,甚至有點不好意思,好像他剛才的話無意中冤枉了對方,「我……我沒什麼可說的了。」

    「請你相信戒律科,相對於見妖就殺,我們更想知道背後的原因。」

    「謝謝。」小秋突然發現自己在屋子裡顯得很多餘,「需要我出去嗎?」

    「那樣最好,戒律科也想保留一點小秘密。」道士的語氣裡有一點點調侃意味,小秋心裡更踏實了,起碼戒律科不會僅僅因為魔種就除掉禿子。

    小秋向禿子點點頭,向外面走去。

    「小秋哥。」禿子好像也知道即將發生的事情對自己非常重要,聲音有一絲顫抖,「別走太遠,讓我又找不著。」

    小秋重重地嗯了一聲。

    院子裡居然還有一群道士,二三十人,大都比較年輕,其中有沈昊,其它房間敞著門,裡面都沒有人,客店顯然已經騰空。

    沈昊向小秋招手,兩人走到角落裡交談。

    「你不該把他帶回來。」沈昊開門見山,儘量壓低聲音,責備的意思還是很明顯。

    「那是禿子,野林鎮的人,跟咱們從小就認識。」小秋心裡突然冒起一股火氣,楊清音諷刺他、辛幼陶等人躲避他就算了,這些都是外人,可沈昊不同,他從前是禿子最好的朋友。

    沈昊感覺到了小秋的怒意,身子向前湊近一點,聲音緩和下來,「我明白你的感受,禿子非常可憐,我的傷心不比你少,他是我帶出野林鎮的,我對他的遭遇要負全部責任。」

    小秋感到羞愧,因為他分不清自己的怒意僅僅是因為沈昊那句無情的話,還是對兩人身份差異產生的嫉妒,拒絕五行科的第二論邀請當時固然痛快,事後卻要面對比大多數修行者都要多的艱難險阻。

    「那不是誰的責任,事情發生了,誰也沒有辦法。」

    「沒錯,事情發生了,禿子現在是一隻妖,而且是與魔種糾纏在一起的妖,就像死不能復生,妖魔與道統也是敵對的。小秋,你不僅給自己帶來麻煩,也讓戒律科和龐山感到為難。」

    「這有什麼為難的?」小秋驚詫不已,「如果查出來禿子具有危險……我沒話說,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我只是覺得禿子很可憐,希望能給他一次機會而已。」

    院子裡一名年長的道士咳了一聲,沈昊說:「咱們待會再聊。」急忙跑回原位,與同科弟子一同盯著禿子所在的房間,目光似乎透過牆壁看到了裡面的情景。

    小秋想不通沈昊的話,看到楊清音站在不遠處,於是走過去說:「我沒看到五行科的人。」

    「他們待會才來。」楊清音冷冷地說,好像小秋打擾了她的沉思默想,「戒律科真是聰明,帶來一堆小道士,正好利用這次機會讓他們學習本科規儀。」

    「我把禿子帶回來,讓戒律科很為難嗎?」

    「為難?有一點吧,不知道是哪個傻瓜,居然讓那顆腦袋在龐山留名,你可是抓住軟肋了。腦袋有危險,就得想辦法去除魔種,可腦袋只是腦袋,沒有魔種立刻會死,於是龐山會留下殺名;腦袋沒危險,那就更尷尬了,堂堂龐山道統,居然收留一顆腦袋當弟子,甚至沒有絳宮和下丹田,那可是大笑話。」

    「龐山不殺弟子嗎?我怎麼沒聽說過這條規矩?」

    「這不是規矩,這是傳統。」楊清音靠在一根廊柱上,歪頭望著禿子所在的房間,聲音略顯不屑,「不管弟子犯下多大的錯,最嚴重的懲罰就是拔除內丹和道根,當然,這樣的人活不了幾年,可畢竟體現了龐山的寬大為懷,九大道統差不多都是這樣。」

    「沈休唯也是龐山弟子。」小秋低聲說,二良沒犯任何錯誤,卻死於另一名龐山弟子之手。

    楊清音想了一會才明白沈休唯是誰,「所以申庚那小子才會被處以思過五年的懲罰嘛。」

    「只是五年而已。」小秋恨恨地說,儘量不去想禿子此時的遭遇。

    「你還真是不知滿足。」楊清音斜眼看著小秋,忽然壓低聲音,「申庚是被當成天才弟子來培養的,失去五年你知道對他影響有多大?即使這樣也很有爭議,後來是楊寶貞自願去當都教,才平息其他首座的不滿。事情沒你想像得那麼簡單,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小秋是一名沒有內丹的低級弟子,當然無從瞭解老祖峰台院內的事情,可他知道,正在思過的申庚滿懷怨氣,思過五年也未必能改過自新。

    「早知會受懲罰,他為什麼還要殺人?」

    「早知?你以為道門子弟就一定瞭解並遵守道統的所有規矩嗎?申庚可是胎生道根,千百年來整個龐山道統就出過兩個這樣的怪胎,左流英和申庚,申庚差一點,沒敢在娘胎裡修行,他是申楊兩家的寶貝疙瘩,別人不能犯的錯誤他可以犯,反正楊寶貞會替他求情。我這個姑姑啊,對兒子溺愛得跟凡夫俗子一樣,全忘了自己是一名星落道士,結果害人害己。」

    「楊寶貞是你姑姑?」小秋知道老娘跟楊寶貞是親戚,卻不清楚兩人的具體關係。

    「嗯,怎麼,你要找我報仇嗎?隨時奉陪。」

    小秋搖頭,「我只找申庚報仇。」

    楊清音誇張地笑了一聲,惹來許多不滿的目光,「那你得努力了,申庚可不是關神躍那樣的廢物,也不是田阡陌那樣的笨蛋,他就算思過十年,出來之後也還是比你厲害。」

    小秋沒有爭辯,無謂的誓言連他自己都不會相信,更不用說是外人,申庚是橫在他面前的另一座老祖峰,更加高聳,更難攀爬,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孟元侯的那句話——只要你想。

    站在院子裡的道士發生一陣小小的騷亂,小秋向禿子所在的房間遙望,卻只能看到牆壁和門窗,「你看到什麼了?」

    楊清音看了一會,「他們招出了那顆腦袋的魂魄,正在觀察裡面的魔種,嘿,怪不得戒律科把年輕弟子都叫來了,招魂儀式可不常見。」

    「禿子呢?他有事嗎?」

    「他就剩下一顆腦袋,你說他有事嗎?」楊清音嘆了口氣,「反正今天不會死,他很幸運,戒律科來的人是大執法師申准,號稱龐山道統最公正的人。嘿,你也應該恨他,他是申庚的父親。」

    客店門外又走來一群道士。

    「很不幸,五行科派來的是楊寶貞。」楊清音語氣冰冷,對親姑姑毫無敬意,甚至還帶著一絲恨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24 08:35 PM

第一百零一章 戒律對五行

    六名五行科道士趕來客店,帶隊者正是楊寶貞,戒律科的年輕道士們急忙讓出地方,站到庭院兩邊。

    沈昊來到小秋身邊,看了楊清音一眼,低聲說:「就因為禿子,居然驚動這麼多道士,在龐山也算是絕無僅有的稀罕事了。」

    他那一眼沒有逃過楊清音的注意,「小子,你認識我嗎?」

    「你是洪爐科的楊清音道友。」沈昊不喜歡受到質問,更不喜歡被叫做「小子」,但說出來的話還是比較客氣,「想必楊道友還不認識我,我叫……」

    「老娘沒問你叫什麼,記住,管好你自己的眼睛。」

    沈昊再也忍不住,憤怒地盯著對方,兩人一觸即發,這時戒律科的大執法師申准走出房間,迎向自己的妻子,兩人互相施以道統之禮,然後小聲商議。

    小秋想聽聽申准和楊寶貞在說什麼,不等他使用超常聽力,就被沈昊拉到另一邊去。

    「你怎麼跟她混在一起?」沈昊有些不滿,但是目光垂地,沒有看向十幾步之外的楊清音。

    戒律科和五行科的意見似乎不太一致,申、楊二人雖然不動聲色,但是說話時間很長,似乎都在盡力說服對方。

    小秋望著那兩人,發現超常聽力對兩位高等道士無用,他什麼也沒聽到,隨口回答沈昊:「在致用所我還能跟誰混在一起?」

    沈昊沉默片刻,一手按在小秋的肩膀上,「你在生我的氣?」

    小秋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你關心我跟誰混在一起,我更關心屋裡的禿子,他沒死,他記得從前的每一件事。」

    沈昊收回手臂,臉色微紅。悄悄將一面掌心大小的銅鏡塞給小秋,「你看一眼吧。」

    小秋第一次接觸到真正的法器。

    五行法師李越池臨死前曾將自己的多件法器全都送給了野林鎮少年,可那些銅鈴、銅鏡在少年們手中從未顯示過特異之處,直到在養神峰上課之後他們才明白,大多數法器會與使用者建立獨有的聯繫,更換主人之後必須洗去上面的舊有印記,否則的話它就只是一件平凡的物品。

    小秋等人沒本事洗掉印記,自然也就無法體會到法器的奇妙之處,至於小秋點過的幾根蠟燭,它們不屬於法器。而是與丹藥一樣的消耗品。

    這面小小的銅鏡屬於沈昊,他還沒有凝氣成丹,但是已經擁有簡單的法器,可以施法之後借給他人使用。

    銅鏡手感微涼,小秋卻不知道如何讓它產生作用。

    「對準房間,用你的天目。」沈昊低聲提醒。

    隔了一會,小秋的目光終於能夠穿透牆壁,磚石仍在,屋內的情形也清晰可見。想看哪裡,只需調整視線即可。

    屋內對禿子的檢查好像已經結束,十多名道士收起了法器,隨意地站在一邊低聲交談。看上去很輕鬆,小秋略微鬆口氣,這起碼證明禿子不是十分危險的妖頭。

    禿子的頭顱被道士用法術懸在桌面一尺之上,輕輕地左右搖擺。雙眼閉合,嘴角微露笑容,好像在做美夢。相隔兩三尺的空中,飄浮著另一個「禿子」——透明如煙,流動如水,若不是裡面分佈著如同葉脈一樣的淺綠線條,幾乎不可見。

    小秋度天劫的時候曾經有過魂魄離身的體驗,站在第三者角度望去,感覺很不一樣: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禿子?是擁有記憶卻沒有形體的魂魄,還是閉眼微笑一無所覺的頭顱?

    小秋收回視力,將銅鏡還給沈昊,修行者走的是一條遠離凡人的道路,自然會遇到凡人想像不到的疑惑,他想,這或許也是禁秘科研究的問題之一吧。

    「有結果了。」沈昊提醒小秋注意申氏夫婦。

    申准和楊寶貞看來是達成了一致意見,同時轉身,申准回房間,楊寶貞向五行科道士做出手勢,幾人分別拿出劍、尺、如意等法器。

    「他們要做什麼?」小秋的心突地一沉。

    沈昊咬著嘴沒吱聲,突然吐出一口氣,「放心,不是殺妖,執法師們在擺法陣。」

    戒律科的道士全都從房間裡走出來,七人一列,分為兩組,呈八字形站立,窄口中間是大執法師申准,在他身前兩丈開外,正好是八字寬口中間,飄浮著禿子的頭顱和他的魂魄。

    相隔二十餘步,六名五行科道士站成一排,一手持法器,一手捏道訣,做好施法準備。

    沈昊解釋道:「戒律科擺的是兩儀七元陣,這是護法大陣,應該是要保護禿子,可是五行科是什麼意思,要跟戒律科鬥法嗎?」

    作為戒律科新弟子,沈昊此行專為觀摩而來,一看到兩儀七元陣,眼睛立刻一亮,匆匆跑回同科弟子中間,站在最佳角度欣賞前輩施法。

    小秋回到楊清音身邊。

    楊清音昂著頭,好像沒看到他。

    「老娘,五行科和戒律科這是在做什麼?」小秋主動問話。

    楊清音保持沉默,以此作為小秋剛才走開的懲罰,直到戒律科十五名道士陣法已成,她才開口,「他們要將魂魄和魔種分離。」

    「那樣的話禿子不就死了?」小秋雖然早有準備,還是吃了一驚。

    「不一定,這是一次測試,看看是魔種控制魂魄,還是魂魄囚禁魔種。」楊清音瞥了小秋一眼,知道他沒聽懂,解釋道:「魔種控制魂魄,遇到危險就會強行分離,它可不願意陪死,腦袋當然會因此死亡,誰也沒辦法;魂魄囚禁魔種,不管形勢多麼不利,魔種也無法逃脫束縛,那顆腦袋或許還有活路。」

    「連五行法師都控制不住魔種,禿子……」小秋又一次想起李越池,僅僅是被魔種入侵過一次,他就寧肯自殺也不回龐山求助。

    「你把種子扔在沃土,它能長得又高又壯,扔在石頭縫裡,能發芽就算幸運了,你的腦袋朋友實在是太弱了。遇到的又是一個同樣衰弱的魔種,他們兩個……別廢話了,看五行科和戒律科鬥法吧,這樣的好戲可是難得一見。」

    戒律科的兩儀七元陣已經成形,小秋看到的是一張若有若無的光罩,將十五名施法道士保護起來,禿子的頭顱留在光罩之內,與魔種糾纏的魂魄卻在外面,那是一小團淡得幾乎看不到的綠色煙體,它將要直接承受五行法師的進攻。

    小秋手裡沒有任何法器。他改用無漏天目觀察,馬上看到了另一幅景象:光罩變得清晰可見,甚至亮得有些刺眼,在光罩表面,佈滿無數條小劍一樣的紅光,像閃電般不停地遊走,偶爾有一條紅光會驟然光芒大放,躍出足有一兩尺遠,旋即返回原處。

    禿子的魂魄之內。綠線像水銀一樣流動,顯然感受到了危險,速度越來越快。

    小秋只盯了一會就承受不住了,頭暈腦脹。趕緊收回視力,他沒有內丹和法器,無法長久使用無漏天目。

    六名五行科道士先出招,一道道氣劍穿過禿子的魂魄。擊在光罩上,發出生硬的梆梆響聲,像是兩根枯木互相敲擊。

    小秋恢復正常之後。再一次使用無漏天目。

    氣劍全是金木水火土五行法術,形態各異,速度卻出奇地快,小秋即使用天目也分不清單獨的法術,只能見到連串的飛行軌跡,以及法術在光罩上激起的一團團強光。

    這樣的場景的確難得一見,五行科與戒律科均勢力敵,互相激發出更強的實力。

    夾在兩者之間的禿子就是另一種感受了,留在光罩之內的頭顱,嘴角微笑消失,眉頭慢慢皺起,顯然已經感受到法力攻擊帶來的痛苦。光罩之外,如霧如水的魂魄發生劇烈變形,已經看不出人頭的形狀,裡面的淺綠色線條失去葉脈似的整齊,扭成一條粗線,像旋風一樣搖擺……

    小秋又感到頭暈目眩,只得退出無漏天目,這回的反應比較嚴重,他坐在地上,低著頭不敢再看。

    楊清音露出不屑的笑容,她看得倒是清清楚楚、津津有味,「楊寶貞是迴風師,精通水、木、火三類法術,她還沒使出全力。其他五人都是混合師,精通兩類法術,他們可是拼盡全力了。呵呵,除了十五名執法師,估計也沒誰擋得住這六人的進攻。真是的,一顆腦袋而已,值得花費這麼大力氣嗎?」

    「魔種分離了嗎?」小秋最關心的是這件事。

    「現在還難說,不過你的腦袋朋友也快不行了,誰的魂魄也經受不起這種強度的法術……結束了。」

    「結束了?禿子呢?」小秋起身抬頭,果然,楊寶貞等人已經收起法器,對面的光罩和魂魄都消失了,只剩下禿子的頭顱懸在空中,五官略顯扭曲,偶爾向上一跳,卻沒有清醒過來。

    大執法師申准走到頭顱附近,大聲宣佈:「此頭無害,魔種被它牢牢束縛住了。」

    小秋大大地鬆了口氣,正好沈昊望來,兩人相視一笑。

    「我可以把慕松玄帶走了嗎?」小秋知道自己沒資格在這裡說話,可他太急迫了,必須問一聲。

    申准搖搖頭,「慕松玄必須吸取靈氣才能維持生存,你尚未凝氣成丹,體內靈氣本就不多,若是再讓他吸食你的血液,你就沒辦法修行了。」

    小秋呆住了,「那他……」

    「戒律科會將慕松玄帶回老祖峰,在那裡他會得到妥善安置。」

    楊清音出人意料地站出來,「這麼一個有趣的腦袋,固魂守魄的本事還不如一隻兔子,當作招魂的練習對象真是再好不過,姑姑,你不想爭一下嗎?還是你和姑父已經商量好了,大家輪流使用?」

    極少動容的楊寶貞臉色一沉,「清音,這裡沒你的事。」

    申准並未生氣,「慕松玄也算是龐山弟子,老祖峰不會為難他,偶爾一次招魂對他也沒有壞處。」

    楊清音走到頭顱面前,「腦袋是我帶回來的,怎麼會沒有我的事?慕行秋沒內丹,我有,腦袋從今以後就歸我吧,沒事的時候我也練練招魂。」

    老娘昂首四望,一副看誰敢反對的架勢。

    楊寶貞的臉色更加陰沉,小秋第一次見到她如此憤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25 09:54 AM

第一百零二章 道門子弟的責任

    在養神峰弟子眼中,楊寶貞是一位嚴肅認真、不苟言笑的都教,在一群餐霞境界的都教當中,擁有星落道果的她與眾不同,沒人敢懷疑她的能力,也沒人敢向她顯露出一點挑戰的意圖。

    她甚至不需要發怒,就已牢牢樹立自己的形象。

    因此,當她大步走向楊清音,臉上露出明顯的怒容時,現場曾被她教過的幾名弟子,包括小秋和沈昊,全都吃了一驚。

    楊清音歪著頭,在這一刻對真實的自己毫不掩飾:固執而叛逆,以孩子般的愚蠢與勇氣對抗大人。

    「別胡鬧。」楊寶貞語氣平靜,卻更顯出她壓抑著的惱怒。

    「我是楊家的人,怎麼能不胡鬧?」楊清音冷冷地說,相比之下,她還不懂得如何掩飾內心情緒。

    小秋輕輕嘆了口氣,這本是他和禿子的事情,結果卻要演變成楊家姑侄的爭鬥。

    「沒錯,你是楊家的人,再怎麼胡鬧也還是一樣。」楊寶貞的怒意突然消失了,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轉身向客店外面走去,其他五行科道士緊隨其後,他們沒在仙人集的居民面前施展法術。

    楊清音轉向申准,「腦袋是不是歸我所有了?」

    申准微微搖頭,卻不是反對,「他可以留在你那裡,但不歸你所有,你得將他當成龐山弟子對待。」

    「該打就打,該罵就罵,我知道。」

    申准再次搖頭,「今天你不能帶走他,我要將慕松玄帶去戒律科,對他做一些法術加持。」

    「別弄壞了,盡快還給我。」楊清音大概是覺得自己的態度過於惡劣,改換語氣說:「謝謝你,姑父。整個龐山只有你能公正對待這顆腦袋。」

    申准露出無奈的微笑,充滿再明顯不過的寵愛,「學會叫他的名字——慕松玄。」

    大執法師走到小秋身前,「聽說你在致用所仍然繼續修行。」

    「是的,還有其他一些人,我們共同修行。」小秋抬頭看著高大的道士。

    世上總有些人氣質獨特,一眼望去就令人產生深刻印象,以至於無法記住他真正的容貌,申准就是這樣的人,小秋第一眼就得出結論。這是一位真正的道士,可即使面對面,他也沒辦法看清對方的五官,除了那雙深邃的眼睛。

    小秋垂下目光,覺得凝視大執法師是不禮貌的行為。

    「所有龐山弟子都應該有你這樣的精神。」大執法師的聲音如此認真,小秋甚至有一點臉紅,「來參加戒律科的消魔大會吧,每一位不在養神峰修行的弟子都應該參加,三個月一次。」

    「謝謝。我會去的。」小秋答應道,其實他還沒有弄清消魔大會是什麼意思。

    申準點下頭,帶領戒律科弟子離去,一名道士給禿子的頭顱蓋上黑布。捧在手裡,小秋想提醒他禿子怕黑,卻沒來得及,沈昊走來對他說:「有我在。禿子不會有事的,過幾天他就會被送下山。」

    「好。」

    「小秋,還記得咱們當初的打賭嗎?」

    那是在養神峰的時候。野林鎮的少年熱情洋溢地討論未來,沈昊和小秋打了一個賭,看誰能更早凝氣成丹,小秋當然不會忘。

    「記得。」

    「那就讓咱們繼續比下去吧。」沈昊擠擠眼睛,小秋笑了。

    等在街道上的住客一擁而入,對龐山道士的到來議論紛紛,但是沒人敢上前向楊清音和小秋詢問。

    西介國公主留在仙人集的隨從潘三爺從人群中擠過來,「有回信。」隨後跑進自己的房間,很快帶著一個厚厚的信封交給小秋。

    小秋接過信封,匆忙致謝,在眾人的注視下跑出客店,追趕先行離去的楊清音。

    楊清音走得很快,小秋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近一刻鐘才追上她的腳步,「我還沒謝謝你。」

    「謝我什麼?」楊清音氣哼哼地說,像是憋了一肚子火氣。

    「你幫我留下了慕松玄。」

    「哈,別臭美了,我不是幫你,只是覺得腦袋有點意思,還能拿來練功,他就是老娘的玩具,哪天不高興了,就扔在一邊讓他自生自滅,管他什麼龐山弟子,大不了我也去思過幾年,正好清靜。」

    楊清音越說越憤慨,她是剛才那場爭執的勝利者,卻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小秋默默地陪她走了一會,「我聽說過你的一點事情。」

    楊清音倏地止步,「看來你是真不怕死啊。」

    小秋怕死,但他不怕老娘,同時止步,「聽說你是因為對親事不滿才被送到致用所的。」

    楊清音的眉毛挑起,小秋幾乎肯定她就要施法,可她只是哼了一聲,突然一步躍出,以極快的速度向前跑去。小秋緊緊跟在後面,雖然攆不上,但也沒被落下太遠。

    在牧馬谷岔道,楊清音又一次停下,小秋趕上來的時候發現她在哭,這樣的場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一下子變得不知所措,半天說不出話來。

    楊清音擦去眼淚,歪著頭,露出了慣有的痞子相,「你覺得我特別不可理喻?」

    小秋搖搖頭,「在我見過的少數有錢人當中,你還算正常的。」

    「我不是有錢人。」

    「在龐山,道門子弟就是『有錢人』。」

    楊清音大笑數聲,「原來我在你眼裡就是一個紈褲子弟。」

    「嗯。」小秋沒有否認,「所以我說你很正常。我認識一個人,有一回發燒,突然想吃葡萄,可季節不對,野林鎮沒有這東西,於是他爹派出僕人,騎著三匹官馬連夜前往大、小耳堡,第二天中午給他買回了葡萄。病好之後他說自己其實不喜歡吃葡萄,可是他爹既然發問,他就順口說了。」

    這是沈昊從前的事蹟,為了照顧這三匹馬,小秋幾乎一晚上沒睡覺。

    「你覺得我受到的寵愛太多了?」楊清音覺得真是可笑。

    「沒幾個人敢在老祖峰道士面前那樣說話。」

    「你做過,當場拒絕五行科首座的邀請。這種事更罕見。」

    「然後我就一無所有了,連反悔的機會都沒有,而你永遠都有這個機會,只要你願意只要你點頭,老祖峰仍然是你的家。」

    楊清音皺著眉頭,像看怪物一樣打量小秋,「你多大了?」

    「過完年十六歲。」

    「還是小破孩呢,就敢對我說教?我比你大三歲,我不知道什麼葡萄的故事,可我知道老祖峰根本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你去過老祖峰嗎?」

    「去過幾次,待的時間都不長。」

    殘冬將近,地面的積雪已有融化的跡象,楊清音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對鞋尖那一塊潮濕甚感興趣,好一會她說:「你覺得我是『有錢人』,那我也說說你吧,你總這麼自以為是嗎?」

    小秋想了想,「從小我爹就說我太倔強太固執。早晚吃虧,這大概就是自以為是吧。」

    「哈哈,好吧,那就讓老娘改變你的固執。你聽說過我姑姑和姑夫結凡緣的傳說吧?」

    「大家都說他們兩個是罕見的只結凡緣不肯慧劍斬情絲的道士。十分令人尊敬。」

    「結凡緣的道士進不了星落境界,可這兩人偏偏打破了傳統,你們就不感到奇怪?」

    「凡事總有例外吧。」

    「或許,但他們兩個不是例外。楊寶貞和申准根本沒結凡緣。」

    小秋愣住了,「他們連孩子都有……」

    「沒錯,而且孩子不少。迄今為止一共十個,以後可能還會再生,這才是楊寶貞的真正目的:不停地生孩子,而且得是申准的孩子,因為申家的血統最好,直到生出一個能在娘胎裡修行的孩子,她才會停止。」

    「像左流英一樣。」小秋越發驚愕,老娘說得沒錯,他對老祖峰簡直一無所知,「可是……為什麼?」

    「當然是為了修行得道,為了保證龐山在九大道統中的地位,為了楊家有朝一日能像申家一樣成為道門大族。」

    「可她生的孩子都姓申。」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我受『寵愛』的原因了。」楊清音望向北方的山谷,她剛剛哭過、笑過,現在只剩下玩世不恭,「等我到了餐霞境界,申家會選一位最優秀的男子做我丈夫,我們會努力生孩子,但他們都姓楊。」

    小秋半天說不出話來,這完全不是他想像中的道統世界。

    「瞧,我就說你是小孩子。」楊清音反而笑了,「你是外來者,所以你永遠不會明白,一個家族幾萬甚至十幾萬年,一代又一代地追求同一個目標,最後會採取什麼手段。左流英是個標尺,他打開了修行的一條捷徑,雖然機會渺茫,仍然值得一試。別用驚奇的目光看待申楊兩家,我們眼裡的世界跟你不一樣。進入龐山對你來說是往上走,我們從一出生就坐在山頂,是你所謂的『有錢人』,可我們擔負的責任也比你多一百倍一萬倍,你隨時可以離開龐山,而我們必須與龐山共存亡。」

    「你可以不進餐霞境界。」小秋建議道。

    「嘿,那樣的話生一堆孩子就是我唯一的價值了,我會嫁得更早。」

    小秋明白楊清音為何痛恨姑姑了,楊寶貞為家族做出了犧牲,楊清音因此背上沉重的包袱,或許這就是她的心結,只是還沒有影響到她的修行。

    「王子爭奪王位時也會不擇手段,因為王位是他的家族一代代繼承下來的。」

    「嗯,你終於有點開竅了。你說的是辛幼陶吧?他想凝丹之後再去當符籙師,這樣既擁有道士的長壽,又擁有龍賓會的地位,然後只需待心等待,王位遲早會落到他或者他的子孫手裡。沒錯,我倆有點相似,不過這改變不了一個事實:辛幼陶是個令人討厭的傢伙。」

    道統家族與王室果然能夠互相理解,小秋一直沒弄明白的事情,楊清音幾句話就解釋清楚了。

    「你還羨慕『有錢人』嗎?」楊清音問,帶著明顯的調侃,「老老實實當你的窮人吧,如果你肯努力的話,沒準有一天能取得吞煙道果,那就是你的最高境界了。至於你的那顆腦袋朋友,等我玩夠了,而你又表現良好的話,我會送給你的。」

    楊清音大笑著離去,從折磨當中得到了一絲快感。

    在她身後,小秋用同情的目光望著老娘的背影,沒覺得自己受到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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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25 08:02 PM

第一百零三章 少年的醒悟

    小秋不在的這些天,一直是大良沈休明替他照料馬匹,每天傍晚過來添加草料,然後跑回致用所,睡不了多久就得起床去學習保養花草根塊,二十多天下來,已經累得筋疲力盡,看見好朋友終於回來,他總算大大地鬆了口氣。

    「這群馬真是不分好歹,餵牠們草料也要受威脅,要不是有棗紅馬幫忙,我不知道得挨多少蹄子。」大良透過窗縫緊張地向外張望。

    小秋剛結束一輪存想,笑道:「它們吃硬不吃軟。」

    「我可打不過這群畜牲。」大良坐到凳子上,低著頭,顯得悶悶不樂。

    小秋的笑容慢慢消失,「你聽說禿子的事情了?」

    大良點頭。

    「你也覺得我不該把他帶回來?」

    大良抬起頭,神情迷茫而困惑,好像幾日不見的好友變成了陌生人,「我不知道。昨天我剛聽說消息的時候覺得你大錯特錯,只剩一顆人頭,不是妖還是什麼?就算為禿子著想,也該把他……可是睡了一覺我又有了新想法,你是小秋哥,從小就愛出頭,愛打抱不平,也就是因為這個大家都願意跟你交朋友,就連沈昊也一直羨慕你。」

    有些話存在心裡合情合理,一旦說出來就變了模樣,大良突然感到萬分羞愧,面紅耳赤,但他還是說下去,「如果小秋哥不是重情重義的人,二良的仇能靠誰來報呢?野林鎮的人都快把他忘啦,就連我自己也不能時時記在心裡。說句實話,我放棄修行一半是因為自己真的不適合,還有一半是因為膽怯,我怕凝氣成丹之後就得面對申庚,甚至整個申家。」

    大良雙手抱頭,「我是膽小鬼,我真希望當初死的是我。二良才有報仇的膽子……」

    「咱們都是膽小鬼,整個致用所的人都是膽小鬼,就連老祖峰上也住滿了膽小鬼。」小秋推開房門,呼吸外面的清新空氣,釋放心中的憋悶。

    大良驚訝地看著小秋,一度以他在譏諷自己,可是小秋看上去如此嚴肅,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每個人都是膽小鬼。」小秋當然不會譏諷大良,他們兩個從小玩到大,雖然性格差異越來越來明顯。他仍然珍惜這份友情,「每個人都守在自己本來的位置上,不敢多移動半步,你不敢往上走,上面的人也不敢往下來。王子也好,道門子弟也罷,他們的膽小怯懦一點不比你少,就連申庚也是如此。」

    小秋突然間醒悟了,即使沒有外面的清新空氣。他也不再覺得憋悶,「所以孟元侯要講逆天之術,他說只要『你想』就能做到,其實『你想』是最難的事情。我們會在心裡幻想,也會對其他人誇誇其談,其實並不當真,說完就過去了。因為那不是真正的『你想』,那只是自我欺騙。」

    「小秋哥,你在說什麼啊?」大良站起身。擔憂地看著小秋,懷疑他受到了妖頭的影響。

    「為什麼普通弟子的修行總是趕不上道門子弟?為什麼像咱們這樣的人到達吞煙境界之後通常就會止步不前,而楊寶貞已是更高的星落境界卻仍然不滿足,反而覺得她自己是失敗者?」

    「我不知道,楊都教自認為是失敗者?你聽誰說的,還是你自己猜的?」大良更加摸不著頭腦,甚至有一點慌亂,向外張望幾眼,生怕有人聽到小秋的話。

    「因為咱們不敢想,對咱們來說,擁有道根就是奇蹟,洞開七竅就算沒有落伍,豁通三田就是好成績,凝氣成丹那簡直是一次偉大的成功,餐霞就是頂峰,取得吞煙道果就只能用運氣來解釋了,可是道門子弟,吞煙只是開始,星落不過是小有所成。」

    大良張大了嘴巴,真覺得不太認識眼前的這個人了,「不就應該這樣嗎?難道你還想……」

    「我想。」小秋興奮地轉過身,張開雙臂,好像他此時面對的不是大良一個人,而是整個龐山道統,「我想凝氣成丹,我還想一路向上攀登,如果服日芒就是頂峰,那我要站它上面。從前我不敢這樣說,因為連我自己也覺是這是笑話,可我現在要說要想,還要做。」

    大良呆呆地看著小秋,突然呵呵笑了兩聲,「真希望有那麼一天,到時候……我只能讓重孫子向你祝賀了吧。」

    雖然話聽上去像是嘲笑,大良的祝福卻是真心的,即使站在一邊旁觀,他也還是不敢「想」得太過頭。

    小秋收起興奮勁兒,微笑道:「我會替二良報仇的,申庚可能不會找你麻煩,但他不會放過我,因為我非要擠進他的地盤不可。」

    大良滿懷憂慮地告辭,覺得好朋友今天頗不正常,「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他想不出更好的安慰,「我寧肯放棄報仇,也不想讓你出事,從前我糊塗過,可我現在知道,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是夜二更,小秋端坐在床上,迎接幼魔的到來。

    過去這段時間裡,幼魔曾經出現過幾次,小秋每次都要找藉口遠離同行夥伴,找沒人的地方與它搏鬥。

    幼魔的鍛骨拳越來越純熟了,與小秋不相上下,甚至能偶爾用上咒語,讓小秋也感到身子一麻,他對此最為納悶,幼魔只會發出哢嗒之聲,連人話都不會說,怎麼能唸誦咒語?

    今晚,小秋不想與幼魔搏鬥,淡藍色煙霧剛一出現,他就開始屏息凝氣,準備進入存想狀態。

    他有一個猜想,幼魔會模仿他的舉止,它已經學會了鍛骨拳,摸到了一點咒語的門道,沒準也會跟他一塊存想,這未必有什麼好處,起碼可以結束無休止的搏鬥,也用不著每七天一次刻意躲避外人了。

    幼魔的想法顯然跟他不一樣,成型之後立刻衝過來,連發五招,招招打在小秋臉上。

    它的小拳頭跟鐵棍一樣堅硬,小秋疼得沒法進入存想,但也不還手。照舊控制呼吸、端坐不動。

    幼魔迷惑了,今天的這個人類實在很怪,雙方之前也有過短暫的和平,但那只是欺騙戰術,很快就會大打出手,幼魔繞著小秋飛行,偶爾出一招,力道仍然很足。

    一刻鐘之後幼魔住手了,它歪頭研究了一會兒,飛到小秋頭頂幾尺高的地方。也盤起兩條小腿打坐,可它顯然不太喜歡這個姿勢,很快就消失了。

    小秋這一晚的存想持續了很長時間,他只睡了一會,次日起床之後感覺卻非常好,幼魔仍在,但是經過引導之後不會成為太大的問題,他又可以專心修行了。

    關神躍等人準時到達,誰也不提人頭的事情。楊清音來得也很早,看上去狀態極佳,稀奇古怪的點子層出不窮。

    她要求大家在存想的時候輪流起來縱聲大叫,弟子們早有準備。沒再像關神躍上一次大叫那樣受到驚嚇,可是存想效果也變得很差,辛幼陶心疼各種丹藥卻不敢提出反對。

    她讓小青桃擔當誦經師,即使唸得磕磕絆絆也不換人。

    她還要求周平與錦尾馬賽跑。命令兩名弟子向北深入群山,給她采一朵罕見的雪蓮回來,對慕行秋和辛幼陶。卻不提任何要求,好像這兩人是她的「得意弟子」。

    總而言之,這一天的修行支離破碎,楊清音對此很滿意,「不錯不錯,你們繼續,老娘要回去休息了,起得早真是辛苦啊。」

    楊清音打著哈欠回致用所了,身影剛一消失,弟子們就炸了鍋,關神躍平時對老娘最為尊敬,這時卻第一個開口抱怨,「我知道不該在存想時大叫,可她讓大家輪流叫是什麼意思?專門提醒我嗎?」

    周平壯碩的身子微微搖晃,臉色赤紅,「我呢,跟一群笨馬賽跑,最後根本就是它們追我,累死我了,這樣就能促進修行嗎?這就是所謂的逆天之術嗎?」

    那兩名千辛萬苦采回雪蓮的弟子更是怨氣衝天,因為老娘甚至沒看一眼他們拿回的東西,直接就走了。

    小秋建議大家充分利用當天剩餘的時間存想,而不是做無謂的抱怨。

    臨近黃昏的時候眾人告辭,周平、關神躍等人湊在一堆,商量著能不能找個藉口退出修行。

    辛幼陶沒走,假裝查看還剩下多少丹藥,「聽說你那位……朋友保住了,恭喜啊。」

    「謝謝。」小秋正好也想跟辛幼陶談談。

    「老娘這是在鬧著玩還是來真的?」

    「我想她是來真的,大家修行遲滯是因為存有心結,她這是想辦法解除每個人的心結。」

    「那她對咱們兩個不理不睬又是什麼意思?」

    「說明她相信咱們。」

    辛幼陶可沒有這種想法,他覺得楊清音是故意冷落,「給你提個醒,你不要輕易相信她,雖然這話不好聽,但我還是要說,你和老娘根本不是一路人,她是道門之女,還是申庚的近親……」

    「我知道。」小秋無所謂地說,從倉庫往石槽那裡搬豆子。

    辛幼陶是不會上手幫忙的,跟在小秋身邊,低聲說:「我聽到消息,老娘——」他向空曠的山谷望了一圈,「其實是左流英派到致用所的,就是要針對你。」

    小秋將裝滿豆子的口袋重重扔下,皺眉問:「你在胡扯些什麼?」

    辛幼陶睜大眼睛,「你想啊,誰能提前知道你會來致用所,當然是左流英,因為他早就知道禁秘科不會選你,他還知道你性子倔強,所以提前安排老娘來這裡等你……」

    小秋拍拍辛幼陶的後背,「別胡說八道了,你自己說的,我跟老娘不是一路人,我跟左流英更不是一路人,現在這種狀況,他幹嘛要在我身上花心思?再說他料不到我會拒絕五行科。」

    辛幼陶低頭想了一會,終於下定決心,「實話告訴你吧,在鏡湖村館舍裡,左流英曾經找過我,讓我把你體內的魔種逼出來,還許給我諸多好處……喂,你在我後背貼了什麼東西?」

    「一張紙符。」小秋平淡地說,「你姐姐送給我的一張紙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7-26 08:42 AM

第一百零四章 背上的神印

    辛幼陶還記得自己第一次使用符籙的場景,當時他還只是三四歲的稚兒,一張紙符在他手裡化為清煙,升到一丈高的空中爆裂成五彩繽紛的煙花,小王子開懷大笑,從此喜歡上了這些神奇的紙張。

    長大一些,他接觸到更多種類的符籙,從日常器物到各類兵甲,符籙存在於他身邊的每一個角落,五歲的時候他的背上多了一道祭火神印,從此以後使用符籙更加得心應手。

    直到若干年後,辛幼陶在王室鬥爭中莫名慘敗,被迫離開王宮進入玄符軍,他才有機會接觸到普通人的世界,得知這世上有很多人只聽說過符籙卻一輩子沒有見識過。

    這樣的對比,令辛幼陶更加迷戀符籙,它們成為王子身份的象徵,是他賴以生存的最重要技能之一。

    今天,這種依戀被斬斷了,一名放馬少年的隨手一拍,解除了他背上的祭火神印,沒錯,他還可以使用符籙,但是只能跟普通人一樣使用最低級的符籙,而他偷偷藏起來的那些高級符籙全成了廢紙。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想當年,是西介國龍賓會首席大符籙師親自為他加持祭火神印,數百名貴族與大臣旁觀,當他站起身,發出一道明亮的聖火符籙時,丹墀之下的觀者齊聲高呼「吾王萬歲、王子千歲」。

    可是慕行秋,一個此前從未接觸過真正符籙的窮小子,居然悄沒聲地給了他重重一擊,這是卑劣的偷襲,這是無恥的陷害,辛幼陶怒火衝天,就算是繼母的挑撥離間都沒讓他這麼憤怒過。

    「六陰還聖大無憂雲蒸符,好拗口的名字。」小秋向石槽裡倒豆子,好像他剛剛做過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公主在信裡說這張符很難得,她花了不少時間才弄到,又請十位大符籙師分別施法,才讓這張符在七天之內能讓像我這樣的普通人使用。送信就用去三天,咱們回來得有點晚,今天是最後一天有效期,差點錯過了。」

    辛幼陶呆呆地站在那裡,不用慕行秋解釋,他也知道這道符籙的底細,他已經感覺到後背祭火神印所在之處的微微痛癢。彷彿有什麼東西要從那裡飛走,不,已經飛走了,他在懷裡摸索,找出隱藏的一張紙符,意念傳動。

    毫無反應,這就是淡黃色的紙張,西介國王子再也驅不動裡面的強大力量了。

    「我、我要殺了你!」辛幼陶收起紙符撲向慕行秋,全忘了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

    這裡不是西介國都城。地位與身份另有一套體系。

    小秋扔下口袋,一拳擊出,辛幼陶撲通摔倒在地,隨即跳起來。甚至不顧身上的灰塵,再次惡狠狠地撲向敵人,原本很秀氣的臉孔變得猙獰兇殘,咬牙切齒。像是要咬人。

    小秋搖搖頭,側身讓開,抬起右臂。緊緊夾住辛幼陶的脖子,壓著他彎腰,「聽我說。」

    「我不聽,放開我!」辛幼陶完全失去了理智,使盡全身力氣與那條堅如磐石的胳膊對抗,雙臂揮動,往一切他能接觸到的地方猛擊。

    沒一會工夫,辛幼陶憋得臉通紅,終於屈服,放棄掙扎,「放開我。」

    「我要你老老實實聽我說話。」

    辛幼陶想了一會,「好。」

    小秋鬆開手臂,辛幼陶直起身子,退後幾步整理衣裳,沒有再衝上來以卵擊石,「王后用陰謀詭計剝奪我的繼承權,我都沒這麼恨她。」

    「如你之前所說,你是王子,我是窮鄉僻壤的無名小子,能被你當成最大的仇人,我豈不是該感到榮幸?」

    辛幼陶的臉又紅了,他的確說過類似的話,如今被對方甩回來,比拳頭還要硬,「我姐姐居然同意?」

    「和公主無關,都是我的主意。」小秋繼續往石槽裡放青草和豆子,「我還記得你說過的一句話:龐山道門子弟要是去皇京學習符籙,就得聽你擺佈。大概這個意思吧。」

    「嗯,我說過。」辛幼陶目光瞥向石槽邊的木柄鐵叉,尋思著用它能不能打過慕行秋。

    「反過來說,你在龐山道統什麼也不是,地位還不如我。」

    「我不如你?!」辛幼陶氣急敗壞,但這股怒火消失得也快,在鏡湖村的時候,他還有比一般人地位高的自信,可是現在他連養神峰三年都沒待夠,修行也遠遠落後,實在沒什麼炫耀的,「我不如你。」

    「因為你總忘不了自己是王子,更忘不了那些符籙,這都是你的拖累,現在好了,你起碼丟掉了其中一個,舉手之勞,你的地位上升了。」

    「嗯?」辛幼陶沒聽明白,就算要講大道理,也應該是自己滔滔不絕,慕行秋虛心接受才對,「你什麼時候學會故弄玄虛了?難道你在偷偷看書?」

    「我看的不是書,是人。」小秋指著辛幼陶,「你說過的話我都記著,我覺得很有道理,可是你只講道理,卻不按道理行事,所以我要幫助你。」

    「你不是在幫助我,你是想要我姐姐的丹藥。」

    「瞧,你又來王子那一套了。」小秋手肘靠在石槽上,「我不是你的隨從,不是你的奴隸,更不是你的朋友,當然要有好處才會幫你,這讓你不高興嗎?」

    「我……我……」辛幼陶搶前一步,雙手握叉,對準慕行秋做出進攻的架勢,片刻之後,他扔下叉子,即使兵器在手,他也沒有打敗對方的信心,「你真能讓我凝氣成丹?」

    「你必須凝氣成丹,否則的話你將一無所有。」小秋對剛才的那次威脅毫不在意,「你是王子,天生對西介國負有責任,你想讓自己的國家落入一個擅長陰謀詭計的王后手裡嗎?你想讓跟你姐姐一起失去全部地位與權力,從此淪為普通百姓,甚至有性命之憂嗎?」

    「絕不!」辛幼陶握起拳頭,「我才是西介國王儲,那個壞女人休想就這麼把我攆走。」

    「所以你得凝丹,你得當一位有名有實的龐山道士,好處不用我說,你自己心知肚明,如果失敗——」小秋上下打量辛幼陶,「一名連祭火神印都沒有的王子,大概就只能被弟弟和繼母隨便欺負了吧?」

    辛幼陶眯著雙眼,他的憤怒消失了,疑惑卻增多了,「你……誰教你這些話?這可不像你的風格,是我姐姐嗎?」

    馬群跑來,根據地位輪流吃草,棗紅馬在小秋身上蹭了一會才排隊吃草,它現在有了一點地位,能排到第二輪了。

    「沒人教我,這是我自己的想法,而且我也有目標——服日芒道果。」

    辛幼陶愣了一會,哈哈大笑,「你?服日芒?整個龐山都沒人取得最高道果,你連道統弟子都不是,你只是……」

    「無名之輩。」

    「沒錯,無名之輩。」

    「『無名之輩』就是我背上的祭火神印,跟你一樣,我已經將它去除了,我叫慕行秋,野林鎮人士。」

    小秋微點下頭,轉身向臥房走去。

    辛幼陶望著少年的背影,兩人同齡,可是慕行秋的背影看上去好像比他高大數倍,他知道自己不該產生這樣的錯覺,這世上只有聖符皇朝的太子才能讓他自覺矮小,而不是一名連內丹還沒有的狂妄小子。

    可背影還是越來越顯高大,辛幼陶幾乎忘了祭火神印被去除的事情,直到一匹錦尾馬逼近,他才反應過來,跑向山谷入口,中途改變方向,走到小秋臥房門口,「我之前說過的話是真的,左流英的確找過我,通過一隻香爐跟我說話,讓我想辦法逼出你的魔種,實在不行,就幫你。還有張靈生,他也接受了左流英的收買,記得攀爬老祖峰時的巨石嗎?是張靈生搞的鬼,我敢肯定。」

    「我會記得這件事。」

    辛幼陶嗯了一聲,沒有告辭就走了,不知道為什麼,他既沒有告密的內疚,也沒有低人一等的羞辱,反而感到輕鬆自在,小秋沒說「謝謝」,好像有了一點朋友的意思。走出山谷,他掏出幾張紙符,輕輕的摩挲了兩下,一狠心將它們撕成碎片,頓感輕鬆。

    對小秋來說,一切都沒變,一切又都變了,他遵照規矩,每口飯嚼三十六下,飯畢之後練拳、存想,一切照常,他不再想自己的遠大目標,也不想自己能否做到。

    他只在睡前想起辛幼陶說過的話,尤其是那句「實在不行就幫你」,楊寶貞代表五行科幫過他,林颯代表禁秘科提供過更多的幫助,來到致用所之後,唯一幫他的人就是楊清音。

    「我也想知道那東西到底是不是魔種。」小秋大聲說,決定坦然接受一切幫助。

    作為一名幫忙的人,楊清音可不算認真負責,第二天她遲到了整整一個上午,小秋他們倒是得以做了一次完整的存想,小青桃的誦經水平明顯上升,有她保持清醒,關神躍也沒有大喊大叫的衝動了。

    午時左右楊清音來到山谷,打著哈欠,一副睡不醒的樣子,「腦袋後天能送回來。」她對小秋說,「一個叫沈昊的小子托我轉告你,他和秦凌霜到時會一塊來看你。」

    小青桃興奮地跳起來大叫,小秋沒有明顯表現,心裡卻一樣高興,芳芳要來,意味著她已經拿到凝氣成丹的法門,他可以有一個正確的參照了。

    「至於樂成這樣嗎?」楊清音皺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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