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隨輕風去 -【仙官】《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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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斯特 發表於 2015-9-6 08:22 PM

第九十章 各回各家

    莫娘子走了。

    她揮一揮衣袖,就帶走了一件不知名的寶物,其他狼妖藏寶還真都沒看上眼,隨隨便便就扔了一地,還發莫名脾氣踩爛了不少。

    莫娘子既然看不上,心高氣傲的歐陽紫玉自然也要看不上,她忍著心痛,看都沒多看那些東西一眼。只取了被殺虎精遺落的那件上古兵刃,在手中摩挲玩弄,心氣卻始終不忿。

    女人們不在意,葉行遠卻不捨得。儘管這些好東西都被莫娘子踩得支離破碎,他也不認得其中有什麼好東西,胡亂包成一團收起。這些玩意兒哪怕是拿到當鋪,也能價值不少,不能浪費了。

    至於百年止南艾,葉行遠就聽莫娘子的囑咐,切了一半自己收起,然後把另一半與隨身準備好的藥材混合,當場煎藥。敖小寶還在昏迷中,暫時也走不了,乾脆把藥製好,灌他喝下,一下子把問題全部解決。

    悠悠藥香泛起,藥罐子裡面發出咕咚咕咚的響聲。百年止南艾藥性極強,時日又久,不一會兒就化為粉末,融入藥湯之中。

    也只能指望這藥方能有效了,葉行遠一邊想著,一邊把敖小寶搖醒。敖小寶醒來便大哭,「葉哥哥,都是我沒用,若是你受了什麼傷損,我......我可是寧願死了。」

    他還記得自己剛才的繁花琉璃鏡被虎精一爪擊破,昏迷之前只在擔心葉行遠的安危,如今見他無礙方才能夠放心。

    葉行遠繼續忍耐不適,趕緊連哄帶騙,將一大碗藥端到敖小寶面前,「多虧了敖公子你救護。如今你受了傷,還請速速服藥。」

    敖小寶倒也聽話。一仰脖子將大碗黑濃藥汁飲盡,也不叫一聲苦,只定定的瞧著葉行遠,眼中滿是深情。

    葉行遠頭皮發麻,又趕緊將玄牝杯取出,塞到敖小寶手中,解釋道:「此玄牝杯乃是至寶,可替代轉輪珠為漢江水族吸取太陰精華,我以此物賠償龍宮。請敖公子妥善保存,交與龍王。從此轉輪珠之事一筆勾銷,兩不相欠。」

    葉行遠記得書上關於大匠歐先的記載,又添油加醋的鼓吹了一番。敖小寶眉開眼笑,他帶著嬌羞點頭道:「這是葉哥哥送我的東西,我自會小心珍藏。」

    這是賠償給龍宮的寶物啊,你當成了什麼?葉行遠無奈,總之敖小寶既然已經收了玄牝杯,那從道義上他就不再欠漢江龍宮什麼,只等敖小寶好轉。自己便可撒手走人。

    這時候忽聽洞外傳來一聲怒吼,「小主公,末將救駕來遲!讓小主公受驚了,罪該萬死!」

    「什麼人?」歐陽紫玉手一揚。金光飛出,攔在洞口。得自虎精的法寶她雖然未曾弄清來歷,不過已經能夠勉強發揮出五六成的力量,這也是第一次以之迎敵。

    頓時金鐵交鳴之聲四起。金光飛刃倒飛而還。旋即就有個揮舞著赤色大螯的魁梧中年鑽進洞窟,看見躺臥在地的敖小寶,更是大叫一聲。落下淚來!

    「末將又來遲一步,害小主公為奸人所辱!末將必為小主公報仇!」他雙螯其揮,虎虎生風,歐陽紫玉一時間抵擋不住,只能連連後退。

    「蟹將軍?」敖小寶認得,趕緊大叫一聲,「誤會!這是誤會!蟹將軍還請住手!」

    他呼喝時只覺得腦中一片迷濛,忽然有些恍惚。一閉眼再睜眼時,就覺得自己仿若從一場大夢之中清醒。

    回想之前的所言所行,敖小寶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難受,尖叫一聲便跳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蟹將軍面前。

    蟹將軍停了手,重化為人形,扶住敖小寶,喜極而泣道:「僥天之悻,小主公未曾受傷,大王知曉不知該如何歡喜!待末將來捉拿這龍宮之敵!」

    既然來到這裡,除了救回敖小寶之外,蟹將軍想著順便將葉行遠帶回龍宮,交由龍王處置!

    葉行遠連忙解釋,「慢著!是蟹將軍?在下葉行遠,雖然失手損毀轉輪珠,對不住龍宮在先,不過之前已經以玄牝杯賠償,你我雙方已然兩清。蟹將軍來的正巧,煩請將敖公子帶回龍宮,也免得在下走一趟了。」

    葉行遠心道龍宮果然還是有高手的,這蟹將軍威猛凶狠,實力似乎還能壓倒歐陽紫玉,正面對敵未必是好的選擇。何況確實自己有錯在先,如今彌補修好,也總算是個圓滿的結局。

    蟹將軍瞪眼喝道:「哪有此事?你不要欺負我家小主公年幼無知,拿些破爛來哄他!龍宮轉輪珠可是水族至寶,你所言破杯子豈能抵償?」

    他也看見敖小寶捧著一個白玉杯,但打心眼裡就不信葉行遠能夠拿得出等價賠償,又低頭問敖小寶:「可有此事?」

    敖小寶正又羞又惱,他想起自己不知怎麼回事,竟然鬼迷了心竅,對著一個男人口出羞人之語,行羞恥之事!

    這簡直就是人生污點無地自容,哪裡還想得到別的,不由得憤然答道:「哪有此事!蟹將軍,拿下了他!」

    翻臉如翻書,這是想要殺人滅口啊!葉行遠嘆口氣,他早已預料到敖小寶恢復之後,必定尷尬非常。

    沒想到藥效發作如此之快,果然百年止南艾藥到病除。只太快了些,要是等他離開之後,敖小寶再恢復,那就最好不過。

    現在敖小寶先恢復了本性,對自己沒了那種心思,就得多費唇舌了。幸好自己當初出於謹慎,早有兩手準備,否則此時可就是有嘴說不清楚。

    葉行遠不慌不忙,從懷中取出早上簽訂的契約,在手裡揚了揚,笑道:「在敖公子懷中,也有同樣的契約,上面已經寫明,只要拿出與轉輪珠相當的寶物,龍宮便不再追究在下的責任。你若不信,可取出來看看。」

    蟹將軍愣了愣,回頭看敖小寶,敖小寶從懷中摸索一陣,果然掏出份一模一樣的契約。兩份契約之上,都有兩人印鑑,以靈力為證,不可作偽。

    敖小寶不情不願的將契約交給了蟹將軍,蟹將軍仔細看過,只覺條文清晰,確如葉行遠所說,是兩不相欠之意。

    「這玄牝杯是大匠歐先的作品,你可看杯底刻印。」葉行遠好心解釋,「此物得天地奧妙處,一樣可以吸收太陰精華,比轉輪珠的功效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果還不相信,可請有司鑑定,若有差池,在下自當負責。契約寶物已備,就請蟹將軍回稟龍王,再替在下表示歉意。」

    葉行遠感到,自家這姿態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找來更好的寶物作為賠償,然後真誠道歉,徹底彌補己過,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也免得與龍宮再有什麼糾葛。

    蟹將軍掂了掂玄牝杯,又仔細研讀了兩遍契約,實在挑不出什麼毛病,只覺得讀書相公做事真是嚴絲合縫滴水不漏,佔不得理。

    他只能咬牙道:「好!此事我先回稟龍王!自會找高人驗看這玄牝杯,若有什麼差池,再唯你是問!

    此番契約既然是小主公簽下,那我就暫時認可,但若有什麼欺瞞哄騙處,休怪我大螯無情!」

    蟹將軍憤憤然攜了敖小寶離去,敖小寶一直都不肯抬頭,也不吭聲。葉行遠看他們遠去,背影沒入山中,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對著歐陽紫玉笑道:「終於只剩我們兩人了。」

    葉行遠此言之中頗多感慨,以往在小縣城的時候,他覺得歐陽紫玉就是個大麻煩。明明出身書香世家,身為舉人之女,卻完全不通人情世故,行事七顛八倒,一見面就想拐他這個讀書人去修仙,還動輒惹出各種禍端。

    但有了府城經歷之後,鬥妖怪,戰二代,拼府試,最後瞭解龍宮恩怨,「大風大浪」都見過了,再回到這條山路之上,只覺得如同「度盡劫波兄弟在」。仍是兩人同行,感覺卻輕鬆了許多。

    歐陽紫玉還在不高興,不過聽葉行遠這句話,倒是突然莫名奇妙心中明快起來。瞬間恢復了勃勃生氣,嘿嘿笑道:「如今龍宮的事已了,狐狸精卻也跑了!你可不要念念不忘,再惹禍端。」

    提起莫娘子,葉行遠心中有種古怪的感覺。若說有了情分,那也不至於,這女子古古怪怪身份不明,又是異類,總是下意識敬而遠之。。

    但若說沒有一絲記掛,那也不可能,耳鬢廝磨這多次,除了最後一步,幾乎能幹的都幹了,怎能不在心裡留下深深的印痕?

    莫娘子取了什麼寶物?她來中原到底為了什麼?現在又去了哪裡?以後還會不會再見面?種種疑問,浮於心頭,只是不便宣之於口而已。

    不管這些了!葉行遠拂去腦中雜念,現在重點是衣錦還鄉!

    他恩科得了秀才功名,邁入士子階級,腰間頗有幾文私房錢,又搜刮了狼妖藏寶,這趟出門算是大豐收。這時候不回去錦衣「晝」行,更待何時?

    故而葉行遠哈哈大笑道:「哪裡有什麼念念不忘?莫娘子救我一命,我也以使用轉輪珠作為報答,再讓她取去了狼妖藏寶中最厲害的寶物,早就報答夠了!既然恩怨兩清,我也樂得一身輕鬆,你我還是奔回歸陽縣,各回各家去也!」

    各回各家...歐陽紫玉聽到這四個字,突然又不想回歸陽縣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5-9-7 08:32 PM

第九十一章 波詭雲譎的縣裡

    軒轅歷三千四百五十年十一月底,歸陽縣已經入冬。雖然不曾下雪,但這幾日間北風怒號,灰黑色的瓦面在早晨已經凝起了霜凍,呈現出白白的一片。到了中午時分,日光照耀,冰霜融化,水滴打在屋簷前的石塊地面上,啪嗒聲不絕於耳。

    縣中的氣氛,如這初冬的北風一般肅殺。城中道路行人匆匆,臉上還隱隱都有著驚惶之色,彷彿若不是迫不得已,絕不會出門在外。

    葉行遠踏入縣城的時候,也感覺到氣氛不對勁。他與歐陽紫玉解決事端後,回來路上沒再遇上別的麻煩,堪稱是一路順風。但是今日回到了縣城,卻與離開時候的感覺大不一樣。

    「這是出了什麼事?雖然已是冬天,不過時近臘月,本該也有不少攤販在集市上做生意,怎麼家家戶戶關門閉戶的......」就連神經大條的歐陽紫玉也覺得有些詫異,忍不住發問。

    縣中必有變故。葉行遠眉頭微蹙,幾個月前離開歸陽縣的時候,縣中情勢就已經不大好,周知縣與士紳之間的矛盾浮出水面。本以為縱然暗流洶湧,好歹雙方勢力均衡,誰也不能奈何得了誰,難道在這段時間撕破了臉皮?

    葉行遠有心想找個人問問,但路人瞧見他是讀書人打扮,都不願停下腳步,甚至畏之如虎。

    奇哉怪也!葉行遠越發感覺不對,又看了看歐陽紫玉大小姐,本來他沒想著先去歐陽舉人家拜訪。但此時情形怪異,看來也不得不先去問個究竟,免得糊裡糊塗又出了什麼差錯。

    拿定了主意後,他便對歐陽紫玉道:「這縣中十分怪異,我便隨你去貴府拜見歐陽前輩,也好問問出了什麼事。」

    縣內漩渦看來比之前預估的更大。所謂破家的知縣滅門的令尹,本地士紳與周知縣掰腕子也不知勝負如何。

    幸好這幾個月自己避禍府城,未被涉及,否則還不定惹出什麼麻煩(其實去府城惹出的麻煩也不算小)。

    「好啊!」歐陽紫玉沒心沒肺。她沒想到自己老爹能有什麼事情,也不大關注縣裡變故。只聽說葉行遠要去她家,心中不知怎的湧出一股愉悅之情,點頭讚道:「你隨我去了一趟府城,得了秀才功名。倒是更注重禮儀了,不錯!」

    葉行遠知道歐陽紫玉性子粗疏,也不多解釋,就隨著她穿過半個縣城,來到歐陽舉人宅前。卻見門前冷落,不由就吃了一驚。

    一個縣裡沒幾個常住的舉人,所以舉人已經是縣裡的頭面人物了。舉人府宅,平日裡不說門庭若市,好歹也是談笑有鴻儒,來往無白丁。在方應物印象裡。歐陽家的門前總有各種客人來拜會,熱鬧得很。

    但今日所見,歐陽府第卻是大門緊閉,門庭冷落,蕭索的落葉順著風勢打著轉兒。

    歐陽紫玉還沒覺察到有什麼不對勁,上前去敲門,良久方有一個老家人出來開門,看見歐陽紫玉又驚又喜道:「大小姐,你可回來了!」

    歐陽紫玉微微愣了愣,「福伯。怎麼是你?門房小廝們又偷懶去了?爹爹也真是太過寬縱下人。」

    福伯乃是歐陽舉人府中的管家,平時只跟隨舉人身邊聽候吩咐,這守門的事情還用不著他這把老胳膊老腿。門口不見把門的小廝,難道又跑出去玩耍了?

    「先進來!先進來!」福伯認得葉行遠。知道他是老爺看中的後輩,也是讀書相公。又與小姐共赴府城讀書,那就肯定不是外人。便請他們兩人入內,又左右張望後,趕緊閉門掩戶。

    進了前堂,福伯才嘆氣道:「葉公子。大小姐,你們怎麼這時候回來了?老爺臨走之前,還特意叫人捎信去府城。讓你們兩人留在府城,先不要回來。」

    葉行遠見府中空蕩蕩的沒什麼人,似乎只剩下這一個老家人看家,也不由得暗暗心驚,這是怎麼回事?

    堂堂舉人,可是等同於八品的身份,即使是一縣主官也不敢輕易動他,難道說縣中局勢緊張到連歐陽舉人都要棄家避禍的程度?這該是何等大事?

    想到這裡,葉行遠急忙問道:「縣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歐陽前輩去了哪裡?莫非有什麼禍事?還請細細道來!」

    這情形太古怪,葉行遠之前還覺得自己經過了大風大浪,府城這大地方都遊刃有餘,龍宮這種對手都應付過去了,回到縣城後,應該不會有什麼能讓自己心驚的了。

    但現在看來,如果歐陽舉人都可能遭逢意外,那自己這個新鮮出爐的秀才,還真未必能當成一面免死金牌。所以還是得迅速摸清脈絡,及早應對才是。

    福伯苦笑道:「多承葉公子關心,老爺倒是並無大礙,只因為山頭村中出了些事故。縣中的讀書相公,大多都聯袂前往,所以老爺也去了。」

    只是村中出事,竟然要縣中的舉人秀才一起前往?葉行遠與歐陽紫玉對視一眼,這時候就連以歐陽紫玉的長反射弧,都反應過來事情不對了。

    「爹爹將家中僕人都帶去了?娘呢?也去了?」歐陽紫玉追問道。

    整個宅中空無一人,如果說前院那些青壯家丁,歐陽舉人還能帶去壯行色。那麼主母與後院的丫環,又到哪兒去了?

    福伯一臉苦澀,「主母已經回了娘家,說是暫避風頭,前幾日老爺還遣散家中僕人,說是要做一件大事,不能連累我們。老僕實在不肯離去,老爺無奈之下,才容我在此看家,他是一個人去的山頭村。」

    葉行遠越發的震驚了。這是真出了驚天動地的大事了,歐陽舉人讓夫人回娘家避禍,此外還遣散家奴,這到底是是犯下了什麼罪過,還是要做什麼大事,才會如此行事?

    舉人乃是官身,就算是惹上了官司,只要功名未革,基本上也可以安然度日,不必如此慌張。而且聽福伯之前所說,似乎還不僅僅是歐陽舉人,全縣不少讀書人都聯合起來了,那麼到底發生了什麼?

    話都說到了這兒,福伯自然也沒必要隱瞞,繼續說道:「事情起因,還是因為山頭村王老爺。他因為私自求雨,被縣尊下令緝拿,卻死在家中......」

    「啊?」歐陽紫玉摀住嘴巴,忍不住驚呼一聲,就連一向淡定的葉行遠都不由得目瞪口呆。他皺眉問道:「山頭村王老爺,莫非是王碩王舉人?」

    這話其實多餘,山頭村位于歸陽縣最偏僻山中,能以老爺尊稱的只有一人,便是年過花甲的老舉人王碩。

    當日歐陽舉人在家中舉行宴會,慶賀葉行遠拿到縣試案首,王舉人也曾到場,他鬚髮皆白,卻是個形如烈火的老人。

    明知山頭村除了王碩沒有第二個王老爺,但葉行遠不能不多問一句,因為舉人被逼死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

    福伯低頭垂淚,「正是王舉人。」

    葉行遠啞口無言,不知說什麼好。前文提到過,本朝讀書人的地位尊貴,就是一個小小童生意外身死,都會是轟動全縣的案子。何況是舉人老爺,而且還是死在這麼敏感的時候!

    就算他是因為老邁病死,但在周知縣下令緝拿的時候去世,也必定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這肯定會被視為是對全縣士紳的挑戰。

    話說回來,葉行遠死活不明白,周知縣又是哪來的底氣,居然敢下令緝拿一個舉人?就算王舉人沒病沒痛,被周知縣這般折辱,以他的性子氣都要氣死了。

    功名未革之前,舉人就是八品待遇,身份上與周知縣也只差一階而已。就算周知縣乃是實權正職,在縣內大權在握,但用到「緝拿」二字,這可就是一點面子也不給,真打算趕盡殺絕了。

    周知縣到底意欲何為?這是在挑戰整個歸陽縣的讀書人!連葉行遠這個穿越者,聽到王舉人之死,都生了同仇敵愾的心思。

    葉行遠正在愕然的時候,福伯的下一句話卻更是讓他差點驚掉了下巴。福伯壓低了聲音道:「聽老爺的意思,王舉人是被周知縣下令害死的......」

    這絕不可能啊,葉行遠下意識的想道。周知縣他見過,雖然執政風格激烈,但也是一個有城府的官員。

    他能夠孤身前來歸陽縣,在這士紳勢力龐大的縣裡站穩腳跟,隱隱還佔到上風,那就絕對不是一個魯莽之輩。

    就算為了敲打全縣士人而立威,周知縣也不至於做出這種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本朝以讀書人治國,除非想要要自絕於士人群體,那是絕對不可能這麼做的。

    「可有證據?」葉行遠倒不是為了周知縣辨白,也不是相信周知縣的品行,但知道茲事體大,非得問清楚不可。

    「若是有證據,老爺們早就告上省城了,哪裡會人人自危?」福伯老淚縱橫,「也不知周知縣勾結了什麼妖人,行事狠毒。我見老爺日夜不停的長吁短嘆,這十幾年來從未有過這種模樣。」

    歐陽舉人算得上是本縣士紳領袖,便算是正面與周知縣硬碰硬,也不至於輕易敗北。他都擔憂成這樣,可見此事必有內情。

    葉行遠還想再問,突然聽見大門響起粗暴的敲擊聲,並伴隨著幾聲呼喝:「縣中捕快在此!方才聽聞鄉鄰報告,說是有賊潛進歐陽老爺府中了!我等擔心賊子驚擾了內眷,特來巡視,速速開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5-9-8 08:10 PM

第九十二章 登門折辱

    捕快查案,居然敢闖進舉人府?葉行遠怎麼也想不到,縣內局勢居然險惡到了如此地步,真有種「禮崩樂壞」的感覺,看來周知縣真是不打算給本縣士紳留一點體面了。

    再說舉人府一直都不曾開門,這一會兒的功夫只有他和歐陽紫玉兩人入府。他們前腳剛進來,捕快後腳便到,這是否還意味著周知縣緊密監視著歐陽舉人家?

    福伯開了門,怒氣衝衝的說:「爾等今日怎麼又來攪擾?老爺不在家,家裡也沒什麼好偷的東西,能進什麼賊?各位都請回去吧!」

    &nb? ;  為首帶隊的卻是老熟人黃典吏,他朝門內望了幾眼,冷笑道:「明明有人稟報說生人進府,正是因為舉人老爺不在,縣尊老爺特意吩咐我們,要好好看顧,不可出了紕漏!你這老奴知情不報,焉知是不是與賊人勾結,盜取主家財物?」

    福伯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黃典吏道:「哪有什麼生人進府?我家大小姐回來了,難道這也要到衙門報備?」

    黃典吏抬了抬眼皮哂笑道:「歐陽小姐回來了?那倒是可喜可賀,不過可有人看見還有一名陌生男子,我可不記得舉人老爺有男丁,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

    葉行遠忍無可忍,跨出正廳,對著黃典吏拱了拱手,淡淡道:「黃先生多日不見,想不到文房典吏也管起緝盜之事?我與歐陽小姐結伴而回,難道典吏要紅口白牙,污我這讀書人為盜麼?」

    看來縣中真是周縣尊一手遮天的局面,否則的話,黃典吏本司文房,縱然在縣裡有些手段,也不至於讓他帶著捕快來搜查舉人家。

    這分明就是公報私仇,周知縣也是藉著黃典吏的手來找歐陽舉人的麻煩。這黃典吏與歐陽舉人有二十年的舊怨。這種事沒有誰能比他更積極。

    黃典吏吃了一驚,他沒想到這個「陌生人」竟是葉行遠。他原本只是聽說歐陽紫玉回來,要來找個麻煩,葉行遠的出現在他意料之外。

    黃典吏並不知道歐陽舉人讓女兒與葉行遠同行,更不知他們從府城同返。不過對他而言,都是怨憤的對象。

    當日劉婆添油加醋,說葉行遠高調拒黃典吏之女婚事是因為攀上了歐陽舉人的高枝,這就引得他新仇舊恨一起發作,想要在縣試之中陷害葉行遠。

    結果不但功敗垂成,還惹出了好大事端。讓他被縣尊一頓責罵,險些失寵,結果心中更加深恨葉行遠。

    如今葉行遠居然與歐陽紫玉孤男寡女出雙入對,更是佐證了劉婆之言,直叫黃典吏咬牙切齒。「原來是葉公子,如今縣中正值多事之秋,縣尊公務繁忙,我既為本縣吏員頭目,自然要鞠躬盡瘁。多擔幾分責任。

    有些人蓄意挑唆百姓鬧事,縣衙中已經關了不少渾水摸魚的盜賊!倒是葉公子你,聽說說上府學唸書去了,怎麼此時便回?」

    算算時日。府試恩科剛剛結束,難道葉行遠中了秀才回來?黃典吏心中也有些懷疑,但一來葉行遠此去不過兩月,在他眼中仍舊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二來就算他真的考中了秀才。在如今本縣局勢裡,也算不上決定性的人物。

    想到此處,黃典吏心中篤定。只是頻頻冷笑。葉行遠懶得與他多說,漫不經心道:「時近過年,我先回家探望親姐,此乃人之常情,典吏還要過問麼?

    又如今既知我身份,所謂盜賊之事,自然是一場虛驚。各位就請回吧,縣中治安還要勞動各位盯著,卻不要只守著一處屍位素餐才好。」

    葉行遠言語中暗含諷刺,目光在捕快裡中掃了掃,卻發現有個人躲躲藏藏,不敢正面對著自己。又仔細一看,竟然是他的便宜姐夫劉敦。

    這劉敦到縣中當了捕快?葉行遠又大感意外,這次回縣裡,真是各種變化都有。

    捕快雖然是縣衙爪牙,政治地位不算高,不過對於臉朝黃土背朝天的村人來說,也算是入了公門的皇差。尤其是這種特殊時候,捕快狐假虎威,必能撈不少外快。

    劉家不過是有幾個錢的小生意人而已,劉敦當捕快應該就是走了黃典吏的路子。黃典吏與葉行遠、歐陽舉人不合,別人不知道,劉家肯定清楚。

    那麼劉家是想腳踩兩條船,還是想要徹底站到黃典吏周知縣一方?那姐姐這兩個月,不知可曾遭遇什麼變故?

    一想到此事,葉行遠不由得有點著急了,正要喝問劉敦,卻聽黃典吏搶在前面陰陽怪氣的說:「葉公子為本縣案首,讀書人種子,深得縣尊老爺看中,自然是無事的。不過歐陽小姐卻有些罣礙,之前就有苦主上衙門將歐陽小姐告了。

    只是小姐一直不在家中,又礙著歐陽舉人的面子,縣尊老爺這才沒有發出牌票拘拿。今日既然出現了,就請小姐隨我到衙門走上一遭吧!」

    這才是黃典吏的原本目的,遇到葉行遠只是個意外,意外完了後,事情還是要回到本來的軌道上。

    居然要帶歐陽小姐上衙門?葉行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黃典吏必然是拿著雞毛當令箭,但要出捕快拿舉人女眷去縣衙,此事未經知縣許可,絕對不可能發生。

    福伯也是睚眥俱裂,如果今天讓縣衙把歐陽紫玉帶走,那他這個管家就只有撞死謝罪了!「這如何使得?我家小姐乃是名門閨秀,如何能入公門?狗賊不要欺人太甚!」

    之前是有過公事文書,縣衙曾問詢過歐陽舉人,但當時舉人已經回覆過了,況且歐陽紫玉一直都不在家,福伯也就沒有放在心上。剛才黃典吏敲門進來,福伯根本就沒有聯想起此事。

    沒想到黃典吏藉口抓賊進門,之後居然要提歐陽小姐回縣衙,這可是把歐陽家往死裡糟蹋,福伯豈肯答應。

    黃典吏面色沉下來,正氣凜然的說:「王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何況區區一位舉人小姐?到了公堂上,原被告互相對質,若是不曾作惡,縣尊老爺自然會還她一個清白。

    若是確有罪行,縣尊也會依例判決!你這老奴也是讀書人家伺候慣的,應知道國法天理四個字怎麼寫,怎能口出這等胡言?」

    歐陽紫玉在裡面聽得大怒,她自從修了劍仙,本來也不在乎拋頭露面,當下就衝了出來。指著黃典吏喝道:「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狀告我?我在縣中一貫奉公守法、行俠仗義,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開眼!」

    葉行遠只想苦笑,心道大小姐你自稱奉公守法也就罷了,「行俠仗義」是什麼鬼?下半句又是純粹的威脅,儼然就是一個囂張跋扈的二代嘴臉,我要是奉公職守的執法人員,也沒有不抓你的理由啊。

    不能讓歐陽紫玉滿嘴跑火車了。葉行遠趕緊將她拉下去,擋在她面前,笑道:「黃典吏,你適才也說了。縣尊老爺未下牌票。這就不是提取人犯,只是請歐陽小姐前去縣衙問話。

    既然如此,歐陽小姐旅途勞頓,需要安歇。也有暫時不去的道理。反過來我倒要問問,到底是何人狀告歐陽小姐?我可代替呈文以辯,不必親去縣衙。」

    這就是對讀書人的優待了。葉行遠也研究的門清。本朝律法,有苦主告狀,被告便得到縣衙應訴,歐陽紫玉要不是出生在舉人家,那周知縣肯定毫不猶豫下牌票拘人了。

    等到公堂之上,三木之下,何求不得?但歐陽紫玉是舉人家的小姐,就享受著舉人的體面。

    第一,若非罪證確鑿,衙門對讀書人及其家眷不會直接下牌票,只會請到府衙質詢,這其中當然就有彈性,可以稱病或者有事拖延。第二,若是自認無罪,也可以呈文自辯,不必親至公堂,更不會對其輕易用刑。

    葉行遠還是童生的時候,就能享受這些優待,這也是為什麼當初龍宮不能直接請府衙把他抓起來的原因。

    黃典吏也不過是想要折辱歐陽家罷了,若是福伯、歐陽紫玉不曉事,被他言語詐唬幾句,或者話裡抓住了把柄,真去了公堂上,那麼歐陽紫玉最後會不會被定罪,這名聲可就壞了。

    如今被冷靜的葉行遠擋住,他也不好真的用強,只哼聲道:「狀告歐陽紫玉者,正是你姐姐葉翠芝的婆婆,潛山村劉氏!

    她自訴被歐陽紫玉恃強打傷,如今還留有後遺症狀,行走不便,每逢陰雨便臥床不起,經有司請郎中鑑定,已經定為中度傷殘!

    此事若是屬實,那就是蓄意傷人之罪,杖一百,徒三年!歐陽小姐,莫非以為律法是鬧著玩的麼!」

    我靠!葉行遠無語,那都是多久前發生的小事兒了,他早就忘之腦後了,沒想到還留下這種後遺症。劉婆居然抽了風,敢上衙門去告歐陽紫玉。

    「什麼?」歐陽紫玉不服氣的大叫,「哪有此事,什麼潛山村劉氏?我只用無形劍氣打過一個罵街潑婦,而且還收住了力氣,怎麼可能打成傷殘?」

    堂堂一個超凡脫俗的劍仙對凡人動了手,結果被官府定罪,那簡直笑掉大牙,歐陽紫玉如何能忍得了這種羞辱。

    葉行遠顧不得男女大防,趕緊伸手死死摀住歐陽紫玉的嘴!這大小姐還真是口無遮攔,什麼話都敢放,眼看黃典吏面露陰笑,葉行遠知道不好,心中又驚又怒。

    葉行遠算是想明白了,劉婆大概徹底投靠了黃典吏,不然怎麼會上衙門狀告歐陽大小姐,顯然是連舉人家都不惜得罪了,說不定劉敦的捕快位置就是這麼換來的。

    這兩個月來,不知她有沒有去欺負姐姐?一想到這點,葉行遠更是著急,表面依舊淡定道:「此事我們已知曉,不日歐陽小姐自當呈文自辯,今日你且請便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5-9-8 08:12 PM

第九十三章 潑婦罵街

    黃典吏拂袖而去,葉行遠寬慰過歐陽紫玉,卻忍不住要先趕回潛山村,他見不到姐姐的情況,就放不下心來。至於縣中之事,葉行遠有預感,他早晚都要介入,只怕跑都跑不了。

    潛山村中平日就頗為寧靜,到了冬天村中閒適,沒有什麼喧囂熱鬧處,但今天卻有一陣尖厲的罵街聲破壞了和諧。

    「你這個不孝的兒媳婦!仗著有娘家弟弟撐腰,就不敬公婆,不理丈夫,獨自帶孩子住在娘家!你們來評評理,世上哪有這個道理!」劉婆中氣十足,堵在葉行遠家門口大罵。

    當然此時葉行遠遊學未歸,在家中只有他姐姐葉翠芝和外甥女霞兒在。葉翠芝漲紅了臉,低頭垂淚,只用棉布堵住了女兒的耳朵,不忍讓她聽見這些污穢言語。

    「娘,祖母為什麼要來罵我們?」霞兒年方四歲,卻生得甚是乖巧,既稚嫩又不解的向葉翠芝詢問。

    葉翠芝鼻子一酸,輕輕撫摸女兒軟軟的頭頂毛髮,半晌無語。這由來已久了,本來當日因為劉敦說要休妻,她一怒之下回了娘家,便打算斷了這姻緣,走出這泥潭。

    後來因為葉行遠中了童生,眼看要青雲直上,劉家又後悔了,三番五次巴上來想要將她接回去。但葉行遠看得清楚,知道劉家是虎狼之穴,一再苦勸姐姐要想清楚。

    當葉行遠入府城遊學,籌備明年府試的時候,也曾交待明白,與劉家約法三章,說好是等他從府城回來之後,再解決與劉家的婚姻之事。

    一開始劉公劉婆對葉行遠頗為忌憚,倒也不敢違拗,每逢年假,便把葉翠芝之女霞兒送來,又讓劉敦時時送些吃食,是示好之意。

    葉翠芝本就心軟,也就漸漸回心轉意,只是因為信賴弟弟的判斷,所以才並不急於返回劉家,只靜觀其變。

    誰知劉家的態度沒好足兩月,便又翻了臉,這一次不但是要將葉翠芝趕出劉家,連親生的孫女兒都不想要了。有一日劉敦將女兒送來之後,便再不來接,葉翠芝心中疑惑,託人詢問,卻被劉婆一頓痛罵。

    不僅如此,劉婆還隔三差五,來葉家尋釁罵人。初時葉翠芝還與她爭執,順便想要問清楚到底劉家是怎麼個意思。

    但劉婆顧左右而言他,只罵人,不回話,也不講理。葉翠芝氣憤之下,實在不願再與婆婆說話,每逢劉婆來罵,只躲在屋中當沒聽見,但心中到底委屈。

    兄弟遠在府城,娘家沒個撐腰的人,終究是受欺負。這一段時間葉翠芝也打聽清楚了,自葉行遠去府城之後,縣城的局勢一日比一日緊張,縣尊與歐陽舉人為首的士紳幾乎要打起來了。

    而葉行遠畢竟是歐陽舉人提拔的,與黃典吏一夥幾乎可說已經勢不兩立,況且劉敦去縣衙做了捕快,還要指望縣太爺提拔。

    故而劉家這是想與葉家掰扯乾淨,順便還因為黃典吏的私人恩怨,不斷來打葉行遠的臉,也算是一種討好縣太爺與黃典吏的方式。

    在劉婆的腦子裡,也就這麼點見識了,她覺得這確實算自己表現決心了。反正劉婆這一介潑婦,也不在乎什麼面皮,撒潑打滾這種事還樂在其中,一般人哪能與她一般見識?葉行遠反正不會回來過年了,怕他作甚?

    此時劉婆兩手叉腰,戟指喝罵,站在街口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自覺威風凜凜。「你兄弟如今去了府城,我倒要看看,還有誰來給你撐腰?我們劉家娶不起你這樣的媳婦,也真不知道葉行遠好歹是讀書人,怎麼會有你這麼一個姐姐」

    她罵得興高采烈,卻說葉行遠在歸陽縣與歐陽紫玉暫時分別,急匆匆從山路趕回家,剛進村口,就隱隱聽見自己名字。

    他本就為姐姐提著一顆心,再豎起耳朵聽了聽,感到這聲音甚是熟悉。待聽清是劉婆罵人,不由勃然大怒。

    葉行遠疾步衝進村中,一路跑一路大喝,「劉婆!你安敢欺人?葉行遠在此!」

    劉婆嚇了一跳,有半句話噎在喉嚨口,面色漲得通紅,不停咳嗽了幾聲。只見葉行遠握著拳頭劈面而來,難免膽怯,退了兩步道:「原來葉公子你回來了」

    不由得心裡犯起了嘀咕,不是說去府城考秀才麼?怎麼不到臘月便回?難道是打算過了年再回府城?這也未免回來得太早,就這怠惰性子,恐怕也考不中秀才!

    小山村消息閉塞,黃典吏知道恩科已經結束,家中沒有童生的小村居民,卻連朝廷舉辦恩科都未必知曉。

    葉行遠又是沒幾天便匆匆忙忙趕回歸陽縣,此時秀才名單估計剛到縣裡。黃典吏都未曾知曉他中或未中,而且黃典吏就算知道了,也不會第一時間來知會劉婆。

    劉婆想起黃典吏對自己的承諾,又想起兒子吃上了官家飯,腰桿不覺硬了兩分。再看葉行遠身邊沒有那位敢打人的女漢子在,膽氣再壯幾分,只嘀咕道:「葉公子去了府城幾日,氣焰越發盛了!我自管教兒媳婦,又與你何干?」

    葉行遠暫時懶得理她,葉翠芝聽到兄弟的聲音,開門迎了出來。葉行遠先將包袱和禮物交給了她,又摸了摸霞兒的頭,低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葉翠芝搖了搖頭,只驚惶道:「弟弟怎麼回來了?不是說府試之前,都要呆在府城麼?」

    她這時候想著的還是弟弟的前程,自己在村中受些委屈算得什麼,只要弟弟能科場得意,還怕沒有自己的好日子過?縱然是棄婦下堂,大不了離鄉背井,帶著女兒依託弟弟,這日子也盡可過得下去。

    劉婆兇猛,劉敦又是個懦弱的性子,雖然他當了捕快之後,這一陣還偷偷來看過女兒幾次,也算是良心未泯。但終究是個怕父母的貨,不能當門立戶,葉翠芝早已心死。

    葉行遠笑道:「回來自有緣由,總之姐姐不必擔心,你先帶著霞兒進屋去,讓我料理掉這劉婆,再來與你說話。」

    如果葉行遠是童生身份,在這鄉村之中或許還得顧忌幾分。但如今他是堂堂秀才,府試案首,若在這潛山村之中還囂張不起來,也就枉擔了這天子門生的名號。

    其實葉行遠還記著一個仇,當初他社學突圍,正春風得意之時,就是劉婆堵門潑婦罵街,讓他承受了人生第一場慘敗要不是歐陽紫玉突然出現,出手打跑劉婆,挽回了他幾分面子,當真就只能龜縮不出了。

    如今他發現清心聖音神通,可以用於罵戰,身懷屠龍之技,正拔劍四顧心茫然,居然有人不開眼來挑釁,豈能不用?

    葉翠芝還有心擔心道:「你是讀書人,可不能不顧讀書人的體面,不要與鄉間潑婦一般見識」

    葉行遠點頭,「這我自然省得。罵人是讀書人的雅事,豈能算是罵街?姐姐只管放心,帶著霞兒去吃點心,且看我的手段。」

    他將葉翠芝和霞兒哄回了屋,這才冷冷的轉頭面向劉婆,責問道:「聽說你們劉家又勾搭上了黃典吏?那劉敦當了捕快,你就不想要我們這們親戚了?還是得了別人授意,才敢來欺負我姐姐?」

    經歷了府城諸多變故,又見識了張知府等高人的手段,不得不說葉行遠的眼界也開闊了許多。許多小事不用親見親聞,略一思索,便能推斷個七八分。

    黃典吏深恨歐陽舉人和葉行遠,他都敢去找舉人府的麻煩,還試圖帶走歐陽紫玉,對葉行遠自然更不會客氣。只沒想到這人手段下作到這種地步,即使葉行遠躲去府城,他還要找婦孺的麻煩。

    「哎喲喲!」劉婆叫喚一聲,拿著花帕子摀住了嘴巴,尖刻道:「葉公子你這說的什麼話?我劉家的家事,與你們讀書人和官府裡老爺有什麼關係?葉翠芝不守婦道,我是她的婆婆,我就管得!

    清官還難斷家務事,何況你區區一個童生?你若讓開,我不牽扯到你,你若敢仗著讀書人的身份欺負我這老婆子,我就敢吊死在你家門口,看哪位老爺還敢在考試取中你!」

    這兩月間劉婆經黃典吏教誨,倒是知道了讀書人的弱點。讀書人狡獪,你與他們講道理是不成的,就算是黃典吏也說不過他們。

    但讀書人都愛面子,若是跟讀書人胡攪蠻纏,潑婦罵街,那讀書人反而是秀才遇到兵,不知該如何下手了。尤其是一哭二鬧三上吊,更是對讀書人有奇效,有哪個讀書人不怕壞了名聲?

    劉婆這招「吊死在你家門口」一出,大約普通的讀書人都只能喏喏而退,根本不敢與之爭鋒。可說是威脅極大的大殺器,但葉行遠豈是一般的讀書人?

    他長笑一聲,「想不到三月不見,連你這潑婦都有了幾分長進,甚好!我還怕你一下都挨不住,那就沒什麼趣味了。」

    劉婆身子一震,本能的有一種不祥預感。但終究是死鴨子嘴硬,昂頭瞪著葉行遠,冷笑道:「好呀!我倒要看看,你這讀書人敢把我這老婆子怎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5-9-9 07:45 PM

第九十四章 為生民立命!

    二十年來,劉婆在潛山村吵架罵街堪稱無敵手,積累了足夠底氣以及豐富的經驗。有時候,隱隱有寂寞如雪的感慨,這葉行遠再會讀書,又能怎麼樣?

    葉行遠心底徹底有了決絕之意,劉婆狀告歐陽紫玉,還可以說是她利令智昏,受了黃典吏的唆使,還可以不與她計較。

    但劉婆竟然敢得寸進尺,自食其言,再次欺到葉翠芝頭上,那可是自作孽不可活,也別怪他不客氣了不只是眼前對罵,還有姐姐的婚姻問題。

    劉婆兀自呶呶不休,叫道:「都來評評理,一個讀書人,不知道尊老,竟是對我這長輩呼喝,成什麼樣子?我今日還就不走了,你有本事來打我!」

    劉婆毫不畏懼的把身子向前拱,大約葉行遠只要有任何動作,她就會趁勢倒地,大叫「讀書相公打人啦」之類言語,撒潑打滾。這種反應,葉行遠完全預料得到。

    所以葉行遠沒有動,彷彿漫不經心張口,喝道:「你這不慈、不羞、不賢、不智的無德蠢婦,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葉行遠的話聽在別人耳裡,感到具有無比的威嚴。落在劉婆耳中,更是如同雷鳴一般,叫她身子登時僵住了,只覺得腦中刺痛,一時之間竟然動彈不得。

    葉行遠冷不丁的用上清心聖音神通來責罵劉婆,果然一擊建功。若不是與虎精戰鬥時情急大罵,還真想不到清心聖音如此用法。

    見劉婆僵立不動,那張惡毒的破嘴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葉行遠終於感到出了一口惡氣。心中大暢,有了神通就是好!

    又宜將剩勇追窮寇,再接再厲道:「逼子離妻,趕走親孫,此謂不慈!人生在世若無慈心。與禽獸何異?況婦人本當心慈,方能正一家之風,爾既不慈,必遭惡報,難得孝悌,老年孤苦!」

    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對自己的晚輩這麼殘忍,指望晚輩以後來孝順你,那是白日做夢!

    劉婆被葉行遠劈頭蓋臉的責罵,怒不可遏,想要反唇相譏。卻只覺得舌頭和嘴唇都好像被什麼東西鉗住了,喉頭荷荷有聲,卻不知該怎麼反罵回去了。

    「撒潑打滾,污言穢語,此謂不羞!爾本是一鄉村婦人,偏作此狂態,仗恃鄉人淳厚,不與你計較。便動輒潑婦罵街,只為爭區區之利,敗壞良俗。真乃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葉行遠作為讀書人,最討厭劉婆的就是這一點,上次連自己都吃了悶虧,這當然得狠狠罵回來!

    之前鄰居們都聽劉婆在罵街,但沒法管這個閒事,所以都閉門不出。又聽到葉行遠回來。本以為最多就是劉婆罵累了回家。

    但沒想到,劉婆居然被葉行遠指著鼻子責罵。竟不聞一絲反駁。不由都是大奇,不少人走出門外。強力現場圍觀。

    葉行遠看到人多,也不在意,只繼續喝罵道:「不辨是非,慫恿家人為虎作倀,不知大禍臨頭,此謂不賢!妻賢夫禍少,母賢子能孝,你行事不當,心性不當,必當禍及家人!」

    劉婆就是個鄉下蠢婆子,在官民對立這麼激烈的時候讓劉敦去當捕快,這讓以後劉敦回來怎麼面對鄉親?像黃典吏這樣在縣內手眼通天,自是不怕,他們小小一個劉家住在村中,能承擔得起民眾之怒?

    聽到「為虎作倀」四個字,一眾村民都是嘩然,瞧著葉行遠的目光之中都流露出敬佩之色,但也多多少少有些擔心。

    葉行遠這孩子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後來出息了考中童生,又去府學唸書,眼看就飛黃騰達了。想不到居然還唸著村裡的鄉親,回來攪進這泥潭之中。

    「不明強弱,不能自知,此謂不智!你有多大本事,竟然被攛掇著去告歐陽小姐?又有多大能耐,竟然敢來欺負我姐姐?歐陽小姐乃是舉人之女,我乃是堂堂府試案首,新出爐的秀才,你敢來惹我?」

    葉行遠厲聲大喝,劉婆渾身一悚,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秀才?怎麼會葉家的小子已經是秀才了?不是說考試是明年麼?雖然猜想他有可能會發達,但怎麼也沒想到這麼快!

    「不慈、不羞、不賢、不智!你為老不尊,還敢在我面前丟人現眼,真是不知死活!為免禍計,你子劉敦,既為皂隸,亦可為我葉家贅婿,與劉家斷絕關係。此事我自然會請劉、葉兩家宗族,議論定下,輪不到你一個老虔婆來置喙!」

    葉行遠對姐姐的婚事,早有腹稿,他這次中了秀才回來,說出這個打算更有底氣。

    劉家純粹就是坑,這門親戚絕對不能要,但姐姐對劉敦卻還有情,霞兒也不能沒有了父親。何況如今劉家行事七顛八倒,葉行遠還怕被他們連累。

    本來葉行遠還有點猶豫,擔心對劉家衝擊太大。但是看到劉婆的嘴臉,就沒法再客氣了,毅然提出這個要求。自家的家事還不寧靜時,還去可憐別人未免太奢侈了。

    葉翠芝在屋中聽到弟弟之言,驚喜交加,喜的是葉行遠果然爭氣,才三個月就掙了秀才回來。驚的他居然提出這種異想天開的主意,這這劉家豈能同意?

    如果是葉翠芝自己,細想來這倒真是一個最好的解決辦法。劉敦並不是壞人,只是生性懦弱,容易為父母擺佈。若他能夠入了葉家,只要葉翠芝耳提面命,他也就會老老實實,對女兒來說,也是最好的結果。

    一想到這裡,葉翠芝不免患得患失起來,不知葉行遠的這個盤算能否成功。

    葉行遠卻發了狠要促成,堂堂府試案首秀才,不給自家辦點事,那也太窩囊了。清心聖音神通也是要消耗靈力的。他可是有的放矢,不是真浪費靈力跟一個蠢婆子吵架罵街。

    遭受神通衝擊的劉婆面色煞白,又氣又嚇,一口氣出不上來,咕咚一聲栽倒在地。竟是被罵得閉過氣去。

    一旁劉敦躥了出來,口中高喊母親,伸手將她扶起,回頭卻又敬畏的瞧著葉行遠,絲毫不敢多言。

    他在歐陽舉人家遇上葉行遠之後,心裡就覺得不對。因此便與黃典吏告了假,急急忙忙回村,果然正見著葉行遠在訓斥自家母親。

    劉敦勉強算個孝子,但這幾個月來母親的折騰實在是讓他心中不滿。葉行遠說得字字句句在理,他想生氣也氣不起來。甚至還覺得葉行遠所言其實也不算錯。

    等到葉行遠說出招贅的話頭,劉敦腦中轟然一響,竟然是如同醍醐灌頂一般,搓手大喜。葉翠芝不在家中,他才感覺到老婆的重要,這幾個月來一直都在懊悔。

    而此後霞兒也被送走,他更是心如刀割,不知該如何是好。他何嘗不想一家人和和美美。享受天倫之樂,可他膽小懦弱,又不敢違拗父母之言。始終找不到什麼解決的辦法。

    入贅葉家,這幾個字就像是一盞明燈懸掛在他面前,讓他陡然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哪怕是改名換姓,那又算得了什麼,這種日子,他可是過不下去了!

    葉行遠此時也沒想到。清心聖音神通這麼好用。即便知道了姐夫的心理活動,他也只能一聲嘆息。這姐夫的性子實在是太弱了些。

    好在日後葉行遠有大好的前程,姐姐葉翠芝又是潑辣的性子。配這沒用卻窩囊老實的男人,說不定反而是件好事。

    劉敦倒知道自己不便就此接話,當下一聲不吭,抱起母親便回。葉行遠大獲全勝,只覺得念頭通達,哈哈一笑,正要回房。一眾鄉人卻團團圍了上來,眼中都是泛著希冀之色。

    「葉葉相公,您真的中了秀才?這可是大好事啊!」鄉中耆宿老淚縱橫,拉住了葉行遠的袖子,就想要跪下叩頭。

    葉行遠哪裡受得起,趕緊伸手將他們幾個扶起,「我只是僥倖中了秀才,何敢當諸位父老大禮?諸位都是看著我長大的,仍按舊時稱呼便是。」

    對劉婆這種人當然要搭起架子,但對於鄉中老人,葉行遠卻不能自以為是秀才相公而無禮。他年紀畢竟還小,在父老鄉親面前裝逼充大,那可是天打雷劈的事。

    那幾個老人卻是不肯,口口聲聲喚著「葉相公」,只道:「禮不可廢,葉相公雖然年紀小,但這位格高,乃是朝廷體面,我們豈能胡亂稱呼?再說如今我們村如此苦楚,正要找人出頭,這卻要求著葉相公你了!」

    說到此處,一眾父老又是哭起來。

    葉行遠瞧他們臉上都有憔悴之色,許多村中奔走的孩童更是面黃肌瘦,突然想到什麼,驚呼道:「難道縣中限制雨水,也限到了我們潛山村?」

    在縣城之中葉行遠已經大致問明白現在的情況,但只當矛盾最激烈的是山頭村等幾個村莊,沒想到半山腰的潛山村也遭了殃。回想起來,潛山村在他離開之前兩三個月就沒什麼雨水,這三月之間,難道更受苛待?

    「何止是限制!」老人家憤憤不平,敲打著手中木杖,「夏日還有幾分雨水,勉強灌溉,之後卻連一滴雨水都沒有,原本該有的收成都損了一半。這樣下去,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葉相公好歹回來了,求你為我們村做主啊!」

    潛山村沒有出什麼讀書人,連常居的秀才都沒有一個,在縣中自然就沒有話語權,山腰的雨水也就分不到他們頭上。現在葉行遠回來,自然是要求他幫忙。

    葉行遠環顧諸人,只覺得都是面有菜色,不由也是動了惻隱之心。他葉行遠終究是出自潛山村的人,這是斷不掉的根子。

    便長嘆道:「讀書何為?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我葉行遠必要爭一個公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5-9-10 07:32 AM

第九十五章 心中的光明

    原本在這世界舉人作為地方頭面人物,有牽引天機調節天候的神通,俗稱呼風喚雨。如果有雨水,在歸陽縣這種山村地方,冬季亦可有一茬收成。但此時卻是田地荒蕪,山坡崗地沒有雨水灌溉,冬天小麥必不能活,那也也不必費力氣了。

    葉行遠站在村邊,目睹這枯敗荒涼的景象,忍不住連連搖頭嘆氣,心中也在細細思量。

    周知縣的行為,站在更高的立場上無法衡量對錯,但是作為潛山村的村民,葉行遠卻不願眼睜睜看著慘況繼續蔓延。山腰上的村莊已經如此,那山頂的情況,也就可想而知。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這兩句話葉行遠脫口而出,並不只是假大空的宣言,實乃真心有感而發。

    作為暫未入仕的讀書人,如果說第一目標是讀書考試,那第二目標,應該就是反哺鄉里。聖人云十步之澤,必有香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士,所謂鄉賢,便是指這種讀書明理之人。

    秀才得清心聖音,本意當然不是為了戰勝罵街的潑婦,而是為了勸人向善,令鄰里和睦。舉人能呼風喚雨,也不是為了顯擺招搖,而是為了潤澤農田,維持鄉鄰溫飽。

    之前的葉行遠,大半時間都在閉門讀書,對這個世界的民生並沒有太深的感觸,但今天彷彿是第一次睜開眼看這世界一般。

    經過轉輪珠強化的五感敏銳,他的目力極為高明,一草一木一塵一沙盡在眼中,這也讓他更能瞧見生民的苦楚。

    流經村口的小溪早已乾涸。草已凋零,樹已枯萎,地面上已經有了乾裂的紋路。鄉中奔跑的孩童有氣無力,雙目都缺乏神采。因為飢餓,原本的壯年漢子都顯得有氣無力。而原本喜歡嘮叨的婦人,也只能對著空空的米缸發呆。

    水是生命之源,沒有雨水,也就等於是斷了活路。

    如果沒有神通的世界,這是無可奈何的天災,頂多向官府請求賑濟。卻不能改變現實。然而文聖降世,截取天道而成天機,又通過天命授予讀書人神通,立意就是能夠造福鄉梓。

    文聖所為,正是「為天地立心」。而作為一個小小的秀才,葉行遠能夠做的,便是「為生民立命」!他腦中念頭翻湧,但這初心卻是越來越明晰,越來越讓他動容。

    葉行遠穿越到這個世界,最初並沒有什麼太深的歸屬感,他無非有個姐姐,頂多想著陞官發財解決家庭困境而已。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在這世界上有了朋友,也有了羈絆,有了前進的目標。也就有了發奮的動力。

    當他看到淚流滿面的老者跪於面前,就彷彿觸動了一根心弦,頭腦中陡然一片光明。

    天機本身無情無慾,關於天機各人有各的解讀,還是前文所謂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但葉行遠自己。一直沒有真切探尋過自己的內心。

    那麼此時此刻,葉行遠望著山間荒蕪的梯田。陡然頓悟樂。自己在這世上,必須要做一些事。

    「叔伯鄉親們放心。小子身為讀聖賢書之人,斷不會坐視不理。聽說本縣士紳都聚集在山頭村,我這就去倡議士紳聯合,共勸知縣改弦更張,為潛山村爭來雨水!」

    不問得失,不求名利,只是因為必須去做,方才能夠稱得上一個人,才能不負生平所學。

    葉行遠想明白後,不打算進家門了,轉身直奔山頭村而去。

    「那就多些葉相公了!」村民們感激涕零,又要磕頭,再度被葉行遠攔下。

    葉翠芝曉得這裡頭的利害,但看著神采奕奕的小弟,熱淚盈眶,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只通過這短短的幾句話,她就看見了小弟的成長,他已經成了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他已經可以頂天立地,撐起家中的門戶,甚至可以庇佑父老。這是男人要做的事,即使前景莫測,她又怎麼能去攔住?

    葉行遠自己也是心潮澎湃,在他撥開雜念,不去考慮利弊的時候,卻陡然發現本心明澈,天機若隱若現,竟是比他平日有意去勾動天機的時候,更加明顯。

    還有這般好處?葉行遠大喜,靈力運轉全身,只覺得飄飄欲仙,直欲乘風飛去,不知不覺靈力的累積和對天機的感悟,竟然又深了一層。

    如此一來,明年省試倒是更有機會了葉行遠原本靈力就遠超常人,肚裡的名篇拿出來就能驚世駭俗,在科舉一途上差的只是天機感悟與真正的學問根基。

    今日一念之間,竟然就突破了所謂「知見障」,得其本心,修為居然因此而再進一層,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這大約就相當於是選擇前進道路了,葉行遠也隱隱有所悟。聖人雖然說過,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但這只是一種天機的表述方式。

    以民為本,當然是天機;但以國為重,同樣是天機;至於君為臣綱,綱舉目張,也一樣是天機。

    站在不同的立場之上,就會對天機有不同的理解,而這種理解,出乎本心,不可更改。地方士紳想要保護本鄉本村的利益,這是他們的本心,也是他們的天機,他們若能夠安定鄉里,自得其功德,也會像葉行遠這樣,對天機的揣摩更深一層。

    而周知縣不管出於目的,要提高本縣的納糧數目,提升生產效率,這也是他的本心他的天機。若他能夠為國多納一石糧,他便是多了一份政績,也就多了一分於天機的感悟。

    撇除私心,不能說是誰對誰錯,只是你所選擇的立場而已。葉行遠,在看到哭泣的本鄉老人,看到被欺負的姐姐,看到那些面黃肌瘦的孩童之後,已經不可能選擇別的立場。

    卻說葉行遠匆匆趕往山頭村。而此時的山頭村中,也正是一片混亂。

    王舉人去世,死因不明。山頭村人不肯罷休,抬棺將縣裡的胥吏團團圍住,吵鬧不休。歐陽舉人等一干士紳從各地趕來。都在好心勸說,想要平息事端。

    「歐陽兄,這可如何是好?如此大鬧,那些胥吏下場無足輕重,但是誤了王老先生入土為安,卻是吾輩之過啊!」縣中另一名丁舉人憂心忡忡。在與歐陽舉人商量。

    歐陽舉人眉頭微蹙,沉聲道:「王老入土固然是大事,不過此事不查清楚,卻也不能急著讓他安葬。村人雖然粗魯不文,但要縣裡給個交代。也是理所應當。」

    王舉人年高,論起資格來比其他幾個舉人都老得多,平日遇上了,歐陽舉人丁舉人都得恭恭敬敬叫一聲老先生。他原本已經在村中準備頤養天年,誰知道竟然會出這種意外。

    當初王舉人魯莽求雨,歐陽舉人等人來不及勸阻,但想著王老先生這麼大年紀,周知縣都不至於太過分。卻不料才一兩日功夫。就傳來了噩耗,怎能叫人不驚心?

    這兩日,除了在外遊學趕考的。縣中有功名的讀書人差不多全都聚集在山頭村,比任何文會都要齊全。

    除了縣城的歐陽舉人、丁舉人兩人之外,正坡鄉高舉人、西山鄉張舉人都陸續趕到,包括死去的王舉人在內,歸陽縣未曾出外的舉人全都聚齊。至於四里八鄉的秀才們,更是絡繹不絕而來。縱然不敢說一個不缺,至少也有七八成。

    因為王舉人的去世。縣中士林震動,本縣士紳已經形成了反對周知縣的共識。按道理說。全縣讀書人聚集起來,眾志成城何事不可為?

    但紛紛擾擾兩天,還是一籌莫展,歐陽舉人對此也頗為無奈。其實歐陽舉人的態度很明確:第一,周知縣必須為王舉人之死給一個交待;第二,這兩年來執行的雨水制度必須停止,恢復以前的各鄉紳自理互助制度。

    以前各鄉各村雨水大體上是平均分配,縱然是旱災也可勉強共度荒年,起碼不會不平均。

    但周知縣上任以來,攬權日盛,將原本的善法一筆抹倒。

    尤其是這幾年天地元氣變動,雨水更有限的情況之下,知縣大人分配雨水更傾向平原幾個產糧大鄉,而對山區鄉村生計基本忽視,終於激起今日之事,也可以說是自食惡果。

    就這兩個訴求,歐陽舉人卻發現居然不太容易推動。

    眾人對第一個要求沒什麼異議,畢竟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王舉人之死,不管到底是什麼原因,總是讓歸陽縣這一群高高在上的讀書相公人人自危。

    生怕周知縣真仗著衙門權勢,對讀書人下手狠辣,那結盟自保是必須的。但針對第二點訴求,就有些眾說紛紜了。

    歐陽舉人顧全大局,知道縣中現在這種局面,就如坐在火山口上,山上鄉村活不下去,難免要生亂,王舉人的意外頂多只是前奏而已。

    又比如高舉人的正坡鄉處於山頂,三月前還被周知縣否了一寸三分雨水,苦不堪言,所以高舉人也贊同歐陽舉人的意見。

    但丁舉人和張舉人兩人都是出生於縣區東部平原魚米之鄉,現行雨水分配對他們鄉村是有好處的。這時候雖然因為王舉人的死而有義憤,但對於抗議縣衙雨水分配,就默不做聲了。

    他們不說話,秀才們的爭論就更激烈了。有人說,「王舉人都捨身而行,吾輩還猶豫什麼?我等自當振臂高呼,與酷吏鬥到底!」

    但也有人委婉的說,「王舉人之事自然要討回公道,但一碼歸一碼,雨水之事,還當從長計議。」

    就在這喧囂之中,葉行遠終於趕到了山頭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5-9-10 08:29 PM

第九十六章 挺身而出

    在山頭村,葉行遠不用打聽,只望著最「熱鬧」之處走過去,自然就是王舉人家。映入他眼簾的只是鬧哄哄的場面。

    葉行遠站在外圍,默默看著這一幕,腦中不斷閃現村中荒蕪場景,以及鄉親飢餓無力的面容,與眼前這鬧哄哄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聽消息說,王舉人都死了兩三天了,矛盾也已經徹底激化,一縣之精華人物聚集在這裡足足兩天,還跟沒頭蒼蠅一樣全無主意?

    平常鄉村中遇到事了,讀書人往往就是鄉民的主心骨。此時此地讀書人很多,入目所及都是衣冠人物,但似乎毫無用處。

    真是令人失望!葉行遠心裡評價道。大事情已經擺在這裡,卻不能齊心協力,還能是什麼緣故?

    歐陽舉人抬頭時,突然看見葉行遠,不由得又驚又喜。他連忙過去招呼,又意識到什麼,開口便問道:「這一次恩科你就中了?不愧是罕有的大才!」

    歐陽舉人還是比較瞭解葉行遠的,所以他根本沒有懷疑葉行遠有沒有中秀才。以這個少年人的性格,如果沒有中秀才的話,就絕對不會回到歸陽縣。葉行遠既然回來了,那就意味著剛剛結束的恩科裡,必定榜上有名。

    更讓歐陽舉人驚訝的是,葉行遠整個人的氣質似乎都不相同了,多了一點捨我其誰的凌厲感,甚至還隱隱然有了獨特的威壓。

    葉行遠自豪的笑了笑,對著歐陽凜行禮道:「前輩謬讚了!在下僥倖中了今科府試案首而已,些許成就不值一提。」

    又是案首?在場之人認識葉行遠的不多,但聽過他名字的不少,畢竟都是士林中人,各種消息多多少少總會聽到點。

    府城恩科的消息還沒傳回來,但之前葉行遠九詩震府學,破花魁三關等事蹟卻早被歸陽縣人津津樂道了。畢竟葉行遠為本縣長了臉,以後歸陽縣人進府城,可以驕傲的說一句「與葉行遠是同鄉」。

    但即使如此,也有很多人不敢相信葉行遠在這次的恩科就能中秀才。這世界科舉錄取率可是奇低的,十個人裡也中不了一個,所以每前進一步都是千軍萬馬擠獨木橋,各種影響因素太多了。

    再說即使文學才華高,不見得靈力積累、天機感悟同樣強,少年得志卻最後皓首窮經者比比皆是,大都要經歷挫折才能成就考場上的功名。

    所以在諸君印象裡,能從少年時期便一帆風順的,真是少數中的少數,一輩子也遇不到幾個例子。

    沒想到葉行遠從縣試案首,到府試案首,從社學生考中童生,再考中秀才,居然只用了區區半年,很可能破了本縣紀錄。雖然也有加恩科導致府試提前的緣故,但破紀錄就是破紀錄。

    只憑這一點,葉行遠的功名就足以超越在場絕大多數人了。甚至還有人想的更多,葉行遠已經是縣試、府試案首,如果明年八月省試再中解元回來,那可就是十分難得的小三元,足以名傳天下!

    葉行遠猜不到他們心中在想些什麼,不過他其實也是有些遺憾。軒轅世界的科舉程序,比之他所知的明清歷史要簡化了不少。

    否則的話,只考一個秀才,就有機會拿三個案首連成「小三元」,之後再考舉人進士,更有機會贏回「大三元」。

    達成前無古人的「六元魁首」成就後,才能算是穿越者大軍裡面的合格成績了可惜這世界科舉只有四級考試,運氣逆天也只能湊個「大四喜」而已。

    閒話不提,卻說歐陽舉人聽葉行遠中了府試案首,大喜過望,似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把葉行遠叫到身邊,詢問道:「如今非常時期,實在無暇與你慶賀。你素來足智多謀,想必已經聽說了本縣情勢,你覺得現如今該如何是好?」

    歐陽舉人也算是病急亂投醫,葉行遠或者有妙筆生花的讚譽,但「足智多謀」的名氣其實還沒那麼大。有些人聽到歐陽舉人如此明著抬舉葉行遠,面上就有點不自然了。

    葉行遠沒有著急回答,慢慢的打量眾人,氣機感應之下,種種心思如同鏡照燭鑑。

    他不由得再次暗暗感嘆,看來今日情況確實如同自己所猜測的,大家心思各異。事情都發生兩天了,一干人還只在這裡沒完沒了的吵吵,想想就讓葉行遠腹誹不已。

    如今葉行遠算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了,這次趕過來,原本也是為了有所作為。既然別人不給力,歐陽舉人又抬舉他,他就打算當仁不讓了。

    於是葉行遠故意道:「前輩不要著急,在下剛剛回到縣中,許多內情卻是全然不知。若有用得到晚輩之處,自當為諸君分憂!」

    自當為諸君分憂!在場都是讀書人,誰聽不出這句話背後隱含的意思?一時間人人矚目葉行遠,各種神色皆有。

    葉行遠沉穩不動,對別人那懷疑和鄙夷的目光視若無睹。不是他著急表現自己,也不是為了故意出風頭。

    此時他的內心有股強烈的責任感驅動著自己,並讓自己的精神境界崇高起來——我葉行遠應該與凡夫俗子不同的!

    心態從出世轉向入世,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不只是嘴上喊口號而已!再偉大的崇高,沒有行動支撐,那就是虛偽。

    歐陽舉人倒是挺欣賞葉行遠的作風,便對葉行遠簡單介紹了幾句。傳聞基本沒錯,就是王舉人私自降雨,在被緝拿的時候突然口吐白沫而死。

    衙役們嚇壞了,只說是中風,但死狀又不是很像。就算是中風,村民自然也不會輕易罷休,更何況還不能確定。

    這倒是一個重要的線索,葉行遠悄悄壓低了聲音問道:「可曾請了仵作?」

    按理說既然懷疑王舉人的死因,那當務之急就該驗屍,找出疑點。但王舉人身為舉人老爺也是有其尊嚴的,就算是死後也不可褻瀆,一般情況下,他的門人弟子親朋好友不會同意驗屍。

    歐陽舉人嘆氣搖頭,「本縣仵作已經來過,但王舉人的親眷不肯信任,只說本縣仵作一定會扭曲事實,不肯讓他們檢驗。還說要派人到府城去請仵作,今日早上已經出發」

    這些極端的反應也讓歐陽舉人很難做,府城距離此地有三日路程,一來一回就是六日。冬日氣溫低,屍體雖然還算能夠保存,但有許多關鍵證據只怕也會消失。

    葉行遠點了點頭,只此一步,驗屍已經沒戲了,不過其實在葉行遠看來,王舉人死亡原因已經不算是關鍵。

    關鍵是王舉人死在這個節骨眼上,已經徹底激化了縣中矛盾。不過葉行遠知道,世上從來都很少有真正齊心協力的時候。

    舉人的態度當然很重要,是全縣士紳的核心人物,但縣裡舉人也就那麼幾個,士紳階層的中堅力量其實是秀才。所以年輕氣盛的秀才們,也許才是抗衡周知縣的中堅力量!

    葉行遠又對歐陽舉人悄聲問道:「此時人人憤激,唯前輩馬首是瞻的秀才,不知卻有幾成?」

    歐陽舉人臉上略顯尷尬之色,伸出了三根手指頭,「如果不算賢侄你的話,大約是這個數。」

    「三成?」葉行遠大喜,沒想歐陽舉人居然這麼給力。縣中三成秀才肯聽從指揮,那還急什麼?

    三成秀才,再加上呼親喚友,隨便就能拉起百八十人隊伍了。有這樣的一支人馬,抬抬手就能掀起風雲,連組織傳說中的破靴陣都夠了。歐陽前輩至今按兵不動,還真是沉得住氣。

    也許只缺個登高一呼之人?想到這裡,葉行遠頓時豪情萬丈,難道這就是時勢造英雄?此時他心中無數雄文滾滾而出,發愁的只是選哪一篇成為自己開山立旗的大作!

    「哪裡有三成?賢侄實在是高估我了。」歐陽舉人苦笑,「只有三個而已。」

    三三個?葉行遠被這個巨大反差震驚的無語。以前覺得歐陽舉人老成穩重,頗有長者之風,如今看來,也是有點與女兒一脈相承的不靠譜啊。

    號稱士紳領袖,能夠掌控的秀才卻只有三個,怪不得黃典吏這種人都能與他旗鼓相當。以前葉行遠想不通其中原因,現在卻明白了。

    大約是以前自己眼界太窄,等見識了張知府等人物的手段之後,縣裡舉人老爺的光輝形象頓時下降不少。歐陽舉人還是有些書生脾氣,似乎不屑於拉幫結派,那麼憑他的領導,怎麼可能鬥得過老奸巨猾的周知縣?

    以前有王舉人這種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在,或許周知縣還不敢造次。如今王舉人沒了,周知縣固然背了黑鍋,但他要著手對付地方士紳,只怕也容易得多。

    我葉行遠終究是與你們不同的下定了決心後,葉行遠環視四周,高聲道:「聖人云,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王老前輩,吾輩聚集在此,所為何來?

    故而當務之急,該先有義舉名號,然後開宗明義凝聚民心,這才師出有名!不然漫無邊際的東言西語七嘴八舌,再說上三天三夜又有何用!」

    有人看不慣葉行遠這新來乍到的小字輩出風頭說大話,出言譏諷道:「諸多前輩在此,你一個新學末進大言不慚,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葉行遠順著聲音望去,原來是老熟人,鄰村的那位俞秀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5-9-11 03:52 AM

第九十七章 首倡大義

    俞秀才這個人,算是葉行遠穿越以來第一位遇到的士人了。也正是在俞秀才身上,葉行遠第一次見識到了天命神通的用法,所以印象很深。

    不成想,在今天這個節骨眼上,俞秀才居然又出現了。葉行遠稍加思索,便覺得自己不能示弱。

    眼下正是立威時候,誰敢挑釁自己,就要把誰打擊到萬劫不復!菩薩心腸,霹靂手段,為了信念,蕩除幾個小丑算什麼!

    葉行遠沒有立刻反唇相譏,那太不上檔次,讀書人的事又不是潑婦罵街。只慢慢開口道:「我剛回到村中,父老鄉親聽說我中了秀才,便蜂擁而至,哭訴乾旱之事,懇請我設法救命,情狀催人淚下。

    不過當時我就奇怪了,明明俞前輩就在鄰村,鄉親們為何不去求到俞前輩,反來苦苦哀求我一個新學末進?」

    葉行遠說到這裡,有意停頓了一下,目光灼灼的逼視著俞秀才。而俞秀才神色有些不自然,避開了葉行遠的目光。

    葉行遠暗暗冷笑,繼續說道:「這究竟是為什麼?我想來想去,只能想出一個解釋來,那就是求到俞前輩也是無用。

    可是新的問題又出來了,為什麼求到俞前輩也無用?關於這個問題,我始終想不明白,還請俞前輩指教一二?」

    俞秀才冷哼一聲,答道:「此事干係甚大,我無能為力,徒呼奈何而已!」

    葉行遠忽然笑了,「不不不,我從父老鄉親們眼中看到的是絕望,是沒有人替他們出頭的絕望。然後剛剛回村的我,就成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有人肯為他們奔走呼號,哪怕解決不了問題,也是存在著希望的,斷然不至於絕望!為什麼會有這種絕望?依我看來,俞前輩不僅僅是無能為力,更是無所作為吧?」

    葉行遠一連三個為什麼,將俞秀才逼得無話可說,便賭氣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葉行遠你今日到此,莫非就是攻訐同道來的?」

    「無恥之徒!我還有一個為什麼要問!」葉行遠突然變了臉色,厲聲呵斥俞秀才,「為什麼你故意無所作為?莫非你收了那周知縣的好處?」

    俞秀才勃然大怒,指著葉行遠喝罵道:「無恥賊子,血口噴人!」

    葉行遠更加疾言厲色,逼近了俞秀才,「剛才我有所倡議,皆引用聖賢道理,哪一個字不對,哪一個字值得商榷?

    你故意跳出來又是意欲何為?難道收了周知縣的好處,前來搗亂攪混水不成?非如此,不足以解釋你的行徑!」

    俞秀才愣了愣,漲紅了臉,剛要開口辯解,卻見葉行遠轉身離開,完全不跟他搭話了。

    葉行遠的視線在人群中逡巡,事情發生已有兩天,這兩天如果說周知縣沒有開始耍手段,葉行遠是絕對不信。如果自己是周知縣,那第一步要下的棋子,肯定是拉攏本地士紳中的騎牆派。

    事實上,如果只是雨水問題,平原上的百姓不但沒有受到禍害,反而得了好處,那麼出身平原鄉村的士子,對周知縣的態度就很微妙了。所以這一批人,肯定是最早被拉攏的對象。

    除此之外,類似俞秀才這種道貌岸然,卻私心甚重之人,一樣也會是周知縣的重點拉攏對象。剛才俞秀才自己跳出來,算是給了一個痛擊小人並且把握話語權的機會。

    現在必須要抓緊時間趁勝追擊,一舉奠定主題大義。像過去這兩日,為了一些細節爭論,純屬抓不住問題重點。

    葉行遠轉念之間,當機立斷的大聲道:「諸位再聽我一言!名不正而言不順,我們今日聚會在此,第一是為了王老前輩弔喪,第二便是為了釐清真相,彈劾酷吏。應當先為聚會取個名號,方能夠凝聚人心,也好繼續討論細項!」

    在葉行遠看來,歐陽前輩最大的失誤就是總想先達成一致,然後再喊出口號。結果他們在這兒搞了兩天,現在還是一個無主題的群眾聚會,那有什麼用?先把旗號擺明車馬的亮出來行不行?

    平常文人聚會,還經常起個名字,比如蘭亭雅集什麼的。但這次事起異常,誰也沒心思想到這方面去。

    如此歐陽舉人便對葉行遠問道:「賢侄所言甚是有理,不知我們這次歸陽縣士紳聚會,該用個什麼名號?」

    葉行遠胸有成竹的從容道:「我看此事,名號宜俗不宜雅,依我所想,便以『驅周』二字命名,就叫做驅周集會如何?」

    驅周?一眾士人嘩然,這名字確實太俗,但正因為俗所以意味非常鮮明,就是要針對周知縣,而且還是勢不兩立的針對!

    周知縣畢竟代表著朝廷權威,這名號是不是太直接了些?丁舉人等人面面相覷,想要開口反駁,但想到剛才俞秀才被葉行遠責罵到狗血淋頭,心裡下意識猶豫了一下。

    歐陽舉人對葉行遠低聲道,「舉棋不定者甚多,為之奈何?」

    葉行遠毫不在意,很自信的說:「晚生自有辦法!」

    歐陽舉人正想追問,卻見葉行遠面對人群,突然厲聲道:「學無先後,故而小子雖然是晚輩,但還是要譖越說一句話!今天站在這裡的,只有兩種人,絕對不會有第三種!」

    「第一種人,就是胸懷黎庶,不畏強權,敢於為民請命的人!」葉行遠說到這裡,忽然抬手指著歐陽舉人,「便如在下深深敬仰的歐陽前輩!至於在下,當然也追隨歐陽前輩驥尾,為歸陽縣百姓竭盡自己之力!」

    歐陽舉人站在人群裡目瞪口呆,本來他正看葉行遠正慷慨激昂的演講,不料突然給自己戴上了高帽子,把自己推了出來。光天化日之下,公開這樣吹捧,那多不好意思

    葉行遠顧不上歐陽舉人的心理活動,「第二種人,就是貪生怕死、自私自利、滅絕人性、讀書忘本、諂媚強權的人!我看俞前輩就是此類!」

    這一連串惡評詞語拋出來,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葉行遠還在火上添油,「在下要重複一遍,今天站在這裡的,只有兩種人,絕對不會有第三種!凡不屬於第一種之人,皆為第二種!」

    頓時人群像是炸了鍋,此時歐陽舉人再看葉行遠,忽然覺得葉行遠變得非常陌生,已經不再是他印象裡那個山村少年了。

    一直與歐陽凜意見不同的丁舉人終於忍不住站出來,對葉行遠呵斥道:「聖人也說過中庸之道,非此即彼太過極端。你年紀輕輕不知輕重,休要在此誇誇其談,還不速速退下!」

    在丁舉人眼裡,葉行遠更像是歐陽凜請來唱雙簧的,不然哪有歐陽凜先抬舉葉行遠,葉行遠後吹捧歐陽凜的道理?一個小字輩,他以為他是誰,敢在這裡放肆!

    葉行遠緩緩轉向丁舉人,咬牙道:「山間鄉村百姓正在受苦挨餓,只怕過不了幾日餓殍就要出現,這種時候,丁前輩想說中庸?」

    「那你」丁舉人正要說什麼。卻見葉行遠驟然打斷了丁舉人,大喝道:「既然丁前輩這樣想,在下也不想勸你。那麼在我眼裡,你就是第二種人!歸陽縣將因為你而蒙羞,在下會因為稱呼你為前輩而恥辱!」

    這時候,眾人才醒悟到,葉行遠說不會有第三種人是什麼意思了。凡是不想當第一種人的,全都會被他打成第二種,不會給任何人第第三種選擇。

    他一開始就表明「驅周」的主題,也就是說,但凡不肯旗幟鮮明彈劾周知縣的本地士紳,統統都被他視為第二種人!

    也許太極端,但是第二種人這樣的大帽子,誰敢戴?誰要是戴上了,那在鄉里之間,名聲立刻就毀了。

    葉行遠很明白,本縣士紳很多都是中間派,或者內心是想騎牆的,只是嘴上不那麼說罷了。要不然,何至於爭論兩天也沒個結果?

    這部分人,拉過來就是自己人,被拉過去就是對立派了。反正曠日持久的爭論沒有好處,只會造成士紳人群的分裂。

    所以葉行遠態度激烈的舉起了「不畏強權,為民請命」的大義,讓多數人都無法駁斥這個「天然正義」,隨後旗幟鮮明的劃分出了陣營,最後就是請君入甕對號入座。

    正所謂團結大多數可以團結的,至於不願被團結的,那就是敵人,必須被徹底批倒批臭,讓他們身敗名裂去!

    丁舉人更知道「第二種人」這頂帽子絕對不能戴,怎奈已經被葉行遠氣勢逼人的把持住了大義,他不好再正面辯駁。

    故而居然不敢與葉行遠爭論,只說:「我並無此意,只是勸諸位慎重而已,葉賢弟一腔熱血,吾輩自不敢落後。」

    葉行遠冷冷的掃了他一眼,「道不同不相為謀,在下不敢與君同道。那位俞前輩,才是閣下的同道中人。」

    「小子欺人太甚!」丁舉人動了真怒,登時無名火衝天起。

    葉行遠諷刺道:「山間百姓尚等著吾輩援救,閣下卻還在此糾纏不休,是何居心?不要逼得在下不顧士林體面,為民除害!」

    丁舉人是縣裡的頭面人物,今天居然被一個小字輩羞辱的抬不起頭。眾人看在眼裡,不知不覺已經沒法把葉行遠當小字輩看待了,隱隱生了敬畏之心。

    首倡大義的葉行遠又傲然問道:「還有誰甘當第二種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5-9-11 10:27 PM

第九十八章 冷場了

    在葉行遠咄咄逼人的氣勢之下,眾人皆啞口無言,就算有少部分人心懷鬼胎,看見丁舉人和俞秀才受到的折辱,哪個還敢多嘴?

    丁秀才回到人群裡,猶自憤憤不平。旁邊有交好的趙秀才說,「這葉行遠不懂得過剛易折的道理,他在那裡把自己拔的這麼高,但看他一會兒怎麼下台?」

    丁舉人本想就此拂袖而去,但聽到好友如此想勸,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便又隱忍著留了下來。

    葉行遠見無人應對,又對眾人道:「看來諸君已無異議,甘願同進同退,那今日驅周集會就算定下了!」

    然後呢?難不成你慷慨激昂的喊幾句口號,就想領著我們去攻打縣衙?眾人不由得想道,不乏存心要看笑話的。

    此時葉行遠忽然側身相讓,卻把歐陽舉人請到自己前面,開口道:「常言道蛇無頭而不行,今日既有會盟,又立誓驅賊,就該推舉盟主。

    我看如今本縣中,以歐陽前輩最為熱心公義,也是最為德高望重,小子斗膽推舉奉歐陽前輩為盟主!」

    葉行遠這個人,原來還清醒得很眾人又心道。看樣子笑話是沒了,不過歐陽舉人又要沾光了!

    還有人在犯嘀咕,葉行遠真的不是歐陽舉人請來唱雙簧的?如果真是他自發自行,那也太可怕了。

    區區十六歲的少年人,能做到進退有度拿捏得當,將形勢操縱於鼓掌之間,也算是極為難得,當真不能小看了。

    葉行遠知道自己畢竟只是新鮮出爐的小秀才,資歷聲望僅此而已,做首倡大義的人可以,但想要眾望所歸當這個盟主,未免就不夠資格。但有自己人夠格啊,比如歐陽舉人。

    在場的士紳中,舉人當然是地位最高的。其中張舉人、高舉人都年資稍低,能夠與歐陽舉人爭奪集會領導地位的,就只有那位丁舉人了。

    但丁舉人偏偏又是山下平原出身,剛才又被葉行遠貶低。就算他還未曾被周知縣拉攏,言語行事之間也未免有些綏靖,先天就不如歐陽舉人底氣足。

    當下就有人讚道:「歐陽舉人素來急公好義,與王舉人也是忘年莫逆之交,他做這盟主,我們都服氣!」

    高舉人也旗幟鮮明的表示了支持:「歐陽兄為人正直,又高瞻遠矚,兩年前就預料到今日情形,吾等願惟其馬首是瞻!」

    就連脾氣最急的張舉人也只能點頭,他那裡雨水充足,本也沒什麼太大的動力去「驅周」,但在葉行遠言辭壓迫之下,他沒法有不同表態。

    何況張舉人平日又與歐陽舉人交好,此時當然說不出反對的話來,只道:「歐陽兄為盟主,我們是最放心的。」

    丁舉人俞秀才等輩剛剛已經被打入另冊,這時候怕犯了眾怒,哪裡還敢說話?只默然不作聲生悶氣,卻又不願離去。

    歐陽舉人連連苦笑,心中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當初看葉行遠貌似很有前途的樣子,便順手幫了幾次,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回報也算是好人有好報麼?

    葉行遠在歐陽舉人耳邊輕輕說了一句「雨水為先」,然後便袖手旁立,讓歐陽舉人出面發言了。

    歐陽舉人也不是蠢人,當即領會到葉行遠的心思,便開口道:「蒙諸君錯愛,讓我當這個盟主。我不敢妄言妄行,只是有兩點想法要與諸君說。

    首先當務之急是聯名上書,代表全縣紳民請周縣尊均平雨水,以緩民憤——這也是王老前輩生前所求,不可不行。

    然後與此同時,再細細訪查老前輩過世真相。如有當事者,必嚴懲不貸,縣衙也必須要給全縣紳民一個交待!」

    其實兩件事還是兩件事,但歐陽舉人卻巧妙的將兩件事顛倒了一個順序。今日本縣士紳聚集在此,是因為王舉人之死,所以才會有如此自覺的集結。

    但王舉人死亡的事情並不清晰,各種證據嚴重缺乏。那各方扯皮起來,就沒完沒了曠日持久了,天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這期間變數太多,周知縣又不是只會被動挨打的傻子。

    其次,萬一查出來王舉人之死只是意外,與周知縣並無干係。那士紳立場就反而顯得尷尬了,到時候集會難以收場,只能不了了之。

    當前最主要的矛盾在雨水分配,倒不如借王舉人事件,趁著全縣士紳都聚集在這裡時,抓住這個主要矛盾,然後再慢慢扯王舉人案的真相,時刻對縣衙保持壓力。

    再無人出言反對,全體士紳聯名上書,對周知縣下最後通牒也就成了這次集會的定議。歐陽舉人當場親自作文,然後傳閱過後,眾人便開始簽名。

    四位舉人合署,數十秀才副署,包括丁舉人和俞秀才在內,一個都沒漏下。又因為葉行遠首倡大義,雖然年資最輕,眾人卻禮讓他在秀才中第一個簽名。

    葉行遠當然明白,眾人除了確實是示好之外,同樣也有不想做出頭鳥的心思,這才讓他做了秀才第一位。但葉行遠並不在意,既然做過了「首倡大義」之人,第一個簽字又算什麼?

    在場士紳都簽過後,歐陽舉人舉目四顧道:「諸君之誠心,祖宗神明可鑑!不知哪位願意辛苦,去縣衙投書?吾輩這就為爾壯行!」

    一時間現場鴉雀無聲歐陽舉人語氣慷慨激昂,滿心以為必然是一呼百應,卻沒想到竟然是一片沉默。

    葉行遠嘆氣,歐陽前輩這節奏還是沒有銜接好,終究是沒有搞群眾工作的經驗啊。如果趁著自己煽動氣氛時,先要定下這個投書人,那總該會有幾個年輕人熱血沸騰一下。

    此後寫請願書,再邀眾人署名,耗時頗久,銳氣便消磨了。秀才們都是有學問有腦子的,仔細想過就會權衡利弊了。

    全縣士紳聯合對知縣下最後通牒,一般人混在其中也許問題不大。就算是追究起來,法不責眾,頂多算是個從犯。

    但若作為代表去縣衙投書,那可就掛了號。萬一最後大家沒鬥過周知縣,秋後算賬時,投書人幾乎鐵板釘釘被視為主謀之一了,這風險可就大了。

    冷場冷的十分尷尬,歐陽舉人下意識又把目光投向葉行遠,示意葉行遠速速想個法子救場。不知不覺,葉行遠似乎成了他今天的主心骨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5-9-12 08:34 AM

第九十九章 道不同

    葉行遠看在眼裡,只能暗暗感慨這就是三個和尚沒水吃的道理了。此時眾人在往後縮,想著總有別人人會挺身而出,結果人人同心,場面就這樣冷下來了。

    對歐陽前輩這個盟主而言,這一頭炮就啞火,未免太挫氣勢。如果再這樣下去,只怕驅周集會要成了笑話。連個敢直面周知縣的人都沒有,還談什麼驅周?

    「君子死知己,提劍出燕京!」就在萬馬齊諳的時候,葉行遠高聲吟哦,昂然上前。大笑道:「歐陽前輩,既然沒有他人敢往,那就由我去了吧!」

    做都做到這一步了,還怎麼可能停下來?葉行遠雄糾糾氣昂昂,與別人避之唯恐不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葉行遠彷彿冥冥之中感覺到有天機指引自己去做些什麼,他不知道別人有沒有這種感覺,但他辨別出自己這感覺並不是幻覺。

    也許是自己的言行不知不覺用上了靈力,結果觸動天機了,天機反過來又對自己有所指引?這種感覺十分玄妙,莫非就是聖人所言的「天人感應」?

    歐陽舉人倒是有些猶豫,他已真正將葉行遠當子侄一般看待,對他的未來更是看好,這種惹人記恨的事,便不想讓葉行遠去做。但偏偏現在又沒有其他自告奮勇的人選,如之奈何?

    葉行遠看出歐陽舉人的擔憂,從他手中接過請願書,壓低聲音道:「一不做二不休。事到如今,只有趁勢而上,我還能退麼?」

    歐陽舉人頓時醒悟過來,葉行遠所言有理。別人或許可以矇混過去,以今日葉行遠的出頭表現,大概已經上了縣衙黑名單。與此相比,前往縣衙投書,根本就不算什麼了。

    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周知縣下黑手——這邊王舉人怎麼死的還不明白呢。剛才別人畏縮,很大程度上也是擔心生命安全。

    如此歐陽凜便苦笑道:「此去必要小心。周縣尊心思詭譎多詐,你小心不要上了他的當。如有什麼詭異,就速速抽身而出。」

    葉行遠又囑咐道:「晚生自會理得,前輩在此也須得小心。除去籌辦王老前輩喪事外,勿要多生枝節,注意盯著丁舉人。」能夠對歐陽舉人搗亂的,也就只有這位丁舉人了。

    歐陽凜點頭稱是,對葉行遠言聽計從。葉行遠取了請願書。拜別眾人,白衣勝雪,飄然而去。

    可惜「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實在有些不大吉利,否則他一定會選這句高唱出來。不過身為詩魔,這種必要時候的定場詩總能找到一句半句。

    「而今一鼓英雄氣,不羨相如在澠池!」葉行遠的背影消失在山道,只剩兩句迴蕩於眾人耳中。一眾年輕的秀才都面有慚色,低頭不語。

    葉行遠一路下山,也不停留。直入了縣城。傍晚才到縣衙,投書拜見周知縣。

    如今縣城也是人心惶惶,當班的衙役知道本縣士紳全都聚集準備鬧事,幾乎日夜在縣衙值宿。眼見一秀才上門,知道事情來了,哪裡敢怠慢,連忙急急通報。

    不過片刻功夫,黃典吏就陰沉著臉走了出來,看著葉行遠冷笑,「葉相公。想不到這麼快又見面了。」

    前日在歐陽舉人府中見到葉行遠,他就料此人必要攪出事端,立刻就回稟了周知縣。周知縣對葉行遠印象頗深,現在還記得他縣試之時的雄文。回想起來猶自汗毛直豎。

    此人能考中秀才是周知縣意料中事,既有恩科,他又這時候回來,必然已經得了功名。果然剛好府試名單發到縣衙,葉行遠赫然又是第一位案首,黃典吏也不由為之咋舌。

    此時周知縣與黃典吏正在衙門中商量對策。不想就有門子稟報,說這葉行遠代表本縣士紳來投書。周知縣心中略有所感,便吩咐道:「黃差役,你去迎他進來。」

    黃典吏也是辦老了差事之人,更可稱周知縣心腹,聽到周知縣口中一個「迎」字,便知縣尊心中的想法。他雖然嫉恨葉行遠,但也無可奈何,只能出門來請。

    葉行遠聽他口稱相公,知道自己中秀才的事已經傳到縣裡,這倒不必自己再費神解釋,

    他面無表情的點頭道:「姓黃的,歐陽小姐的折辯幾日中便會送上衙門!但今日我此來,乃是代表歸陽縣士紳而來,你在這裡想攔著麼?」

    葉行遠如今身份上來了,立場又是敵對的,說話自然也就不客氣,直接呵斥黃典吏為姓黃的。

    黃典吏暫且只能忍著,咬了咬牙道:「你隨我進衙,不要讓縣尊久候。」

    到了後堂,葉行遠只見周知縣只穿著常服,居中而坐,面上老神在在,也沒有什麼愁容。縣中出如此大事,周知縣尚且能夠從容自如,這份養氣功夫確實可以。

    歐陽舉人與他相比,到底是差了一籌,進士出身終究不簡單啊!葉行遠心中感慨,上前見禮。

    周知縣微睜雙目,淡然道:「昨日府城有報,言你中了恩科第一名秀才,本官也甚是為你高興。想不到你今日便來拜訪,也是巧了,不知府試出的是什麼題目?」

    他明知葉行遠是作為本縣士紳來投書的,卻一點兒都沒急著追問他來意,只閒扯家常。葉行遠也不著急,只恭謹對答,並無絲毫拘束處,但也不急於表明態度。

    黃典吏在旁聽著兩人對答,不由也是捏一把冷汗。周知縣也就罷了,他跟隨縣尊兩年,知道他城府極深。但這葉行遠小小年紀,居然也這麼沉得住氣。

    縣裡已是劍拔弩張的局面,兩人卻彷彿渾若無事。若是不瞭解背景,只會當是葉行遠中了案首秀才,回來順路拜訪知縣罷了。

    約莫聊了十幾句,周知縣這才意猶未盡停了口,目光在葉行遠身上打轉,突然變了話題,「你年紀輕輕,如此才華,不用三年便是瓊林宴上客。縣中之事與你幹系不大,本官滿任便要遷轉。

    等你告老回來的時候,歸陽縣早換了天地乾坤,你又何必淌這渾水?聽說你在山頭村首倡『驅周』,果然是後生可畏啊。」

    他語氣平靜,說到驅周之事也不動怒,只目光咄咄的盯著葉行遠看。葉行遠很灑脫的說:「縣尊莫要見怪,實乃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耳。」

    周知縣說的話葉行遠也明白,以他的年紀,若是能一路考上去,那到了京城便可授官,不會回轉本地。他父母雙亡,與葉家宗族其實也不甚親,只有一個姐姐,若是宦遊幾十年不回鄉,根本就無須為此而與周知縣起衝突。

    但葉行遠的話,卻讓周知縣有些不解,「哦?此乃何意?願聞其詳。」

    葉行遠嘆了口氣道:「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鄉老殷切求懇,吾非泥塑木雕,難以不聞不問,只覺氣塞胸臆,不吐不快。

    縣尊定下雨水規矩,或許本是好意。但行之過苛,失了聖人仁恕之心,如此反成殘民害民之令。本縣士紳出自於民,天命授予守護地方之道義,我雖年幼,卻也不敢落後。」

    無論葉行遠走得多遠,他都是歸陽縣生人,這裡就是他的根基。他既然回來,又求民生之道,那就自然得與本地士紳連結一體。這就是箭在弦上了,至於驅周之言,不過只是自然而然的產物。

    周知縣目光閃爍,沉吟片刻道:「以民為本,均平富貴,固然也有道理,不過都是那些考不上去的老冬烘拘泥之道。

    你是聰明人,本官也不多繞圈子。日後你若中了進士,也是我輩中人,行事之道理當與這大不相同。

    吾等所求道義,乃是朝廷的條理。只要向上面交的出政績,往下面壓得住非議,便是上上之策。你若志向為官,豈能不明白其中道理?」

    葉行遠先前有所感悟時,就知道了這個原理在哪裡。聖人截取天道,化為讀書人可借用的天機,而天機是由天命來維持鞏固的,皇家就是天命的代表。

    當今科舉官場體系說到底,都是由天命向下衍生出來的,神通都是天命授予。難免有官員迷信天命,一心向上了,這和那些神恩體系下的狂信徒沒有區別。

    葉行遠搖頭道:「當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縣尊在上,道既不同,不相為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5-9-12 09:23 PM

第一百章 不可調和

    話說到這個地步,再多講已是無益,葉行遠既心志堅定,難以動搖。周知縣看得出,此乃道義之別,再說什麼前程和利益,反而落了下乘。

    「將請願書呈上來!」周知縣終於開啟了今天的正題。

    葉行遠掏出上百讀書人聯名共署的請願書,捧在手中。黃典吏趕緊上前接過,轉呈到周知縣面前。

    周知縣心裡也在猜測請願書的內容,無非三點而已:第一,讓他滾蛋;第二,徹查王舉人死因;第三,雨水分配之事。

    但周知縣看到整篇文書中只有一條,不由也是微微一怔。只說雨水,不說其他,這很值得玩味。

    葉行遠自遞出請願書之後,一直在觀察周知縣的表現。王舉人的死,對於周知縣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政治負擔,不管是不是周知縣授意動手,他都不得不受到這事件的影響和壓力。

    如果這是個意外,周知縣就必須要儘可能抹消此事的影響。如果是周知縣的陰謀,那他迫於形勢,也不得不暫時退讓,稍後才會有後招。

    周知縣卻只是微微點頭,然後對黃典吏道:「取印鑑來。」如今縣衙之中,周知縣的最心腹之人便是黃典吏了,此時竟然連連師爺都不在身邊。

    黃典吏匆匆下去,周知縣又對葉行遠道:「值此縣中變故,縣衙雨水分配之法也難以為續,我本就有暫停心思。既然縣中士紳亦有同心,本官自當順應民意,暫停了這雨水分配之法。」

    這麼容易便答應了?葉行遠心中大吃一驚,如果事情這麼簡單就能得到解決,那也太出乎意料了。但他只能站起身來,行禮致謝道:「如此便是縣尊對百姓的恩德。」

    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不大相信周知縣真會如此輕輕放下,不然先前大動干戈又所為何來?

    卻說周知縣親自書寫了公告。然後蓋上大印,叫黃典吏張貼於縣衙之外。

    公告上寫明:「如今諸事紛擾,縣衙雨水之法難以施行,便暫停至正月十五。待到元宵之後,再重新施行。各鄉舉人可按民眾所求,至縣衙報備之後自行求雨。」

    周知縣又向葉行遠解釋,這也就是他給本縣士紳請願書的回覆。

    真是老狐狸!葉行遠心中暗罵。明日便是臘月初一,到正月十五一共才四十幾天,其中還夾著春節。

    本來按春節習俗,縣衙就要封衙大半個月。再這麼算起來。周知縣讓步時間連二十天都沒有,倒像是做了多大的忍讓似的。

    更何況冬季雨水本來就少,這一年為了完糧納稅,縣衙極力保證平原地區的雨水供應,到年底時雨水元氣本來就所剩無幾。舉人雖然能夠呼風喚雨,那也是在天地元氣許可的基礎上,哪能無中生有?

    這個暫停形同虛設,反而定下明年還要繼續實施縣衙雨水之法的基調,肯定不能同意。葉行遠到此時也顧不得尊卑。伸手攔住黃典吏,沉聲道:「縣尊的回覆殊無誠意,本縣民意是廢止縣衙雨水惡法,免得出現生靈塗炭局面。」

    周知縣看著葉行遠笑道:「我道你是個聰明人。沒想到也如此迂腐。歐陽凜他們幾個不過是跳樑小丑而已,想要與本官鬥法,勝負便在這兩月之間。

    若是他們贏了,本官掛冠而去。或黜或調,下一任新知縣根基不穩,還不是他們說了算?若是本官勝了。你以為元宵之後,還能有人能阻止本官麼?」

    這番話說得直白而赤.裸.裸.,葉行遠頓時明白了周知縣的意思。與這位縣尊的深刻相比,本縣士紳的鬥爭心態,確實是顯得稚嫩了許多。

    雙方到了這個地步,尤其是王舉人意外身亡之後,已經沒有了轉圜的餘地。要麼周知縣一手遮天,壓制全縣士紳,要麼就是被彈劾落馬,灰溜溜離開歸陽縣。除此之外,不會有第三種結局。

    如果周知縣性子稍軟一點,出了王舉人這個意外,那他或許真的會驚惶失措,廢止雨水分配法案。這其實就等於自毀根基,相當於否認了自己的合法性,退這一步,就等於讓出了整個歸陽縣。

    想到這裡,葉行遠不打算再堅持下去,因為周知縣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不可能有任何妥協。他便嘆息道:「縣尊一意孤行,以此糊弄縣中賢達與黎民百姓,只怕王舉人之事難以善了。」

    「本官拭目以待。」周知縣端茶送客。

    接下來的鬥爭才是關鍵,葉行遠苦笑,他回歸陽縣來,只是想擺脫府城的煩擾,安安穩穩過個好年。沒想到還是捲入了風波,真是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矛盾鬥爭永遠不絕。

    如今本縣士紳有大義名分,又有一個王舉人遇害的聚合鬧事由頭,看上去氣勢洶洶,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似乎是佔著上風。

    可惜人心難測,這些讀書人中的精英終究不是鐵板一塊。見過周知縣以後,葉行遠想得更深了一層。王舉人的死因撲朔迷離,固然促成了士紳們的聯合,但這聯合的基礎頗為脆弱,也給了周知縣一舉破之的機會,到底這是巧合還是預謀,葉行遠並不能肯定。

    葉行遠回到山頭村已經是第二日,士人大都已經散了,畢竟不可能所有人全都無所事事的在這裡等著,但仍約定明日再次集會。

    歐陽舉人逐字看完葉行遠抄寫的榜文,大怒道:「周知縣欺人太甚!真當吾輩是三歲幼兒麼?」

    另一個留守的高舉人更是義憤填膺,「今年雨水所剩無幾,頂多潤一潤地面罷了,還有何用?這奸賊明知我們說的是明年雨水分配,卻還這般裝聾作啞,當真可恨!」

    今年正坡鄉受害最烈,已經一季未有雨水,高舉人也是除歐陽舉人之外反周知縣最激烈的一個。

    「事已至此,退無可退!明日再議,吾等當擊鼓而攻之。」歐陽舉人下定了決心,周知縣的回覆不是他們想要的,那也就是意味著不可調和的戰爭開始。

    明天再集會,就不是向縣衙請願,而是要準備彈劾書,直接投向府城省城了,甚至組織鄉民圍攻縣衙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第二天一大早,驅周集會再開,葉行遠從家裡匆匆趕到山頭村。卻發現人群明顯稀疏了不少。

    比如前日被自己罵成「第二種人」的丁舉人和俞秀才,竟然也消失不見。今天不在的人卻不僅僅是他們兩個,與前日的集會想比,到場的秀才可能少了四分之一!

    歐陽舉人與高舉人對視一眼,神色嚴峻,西山鄉的張舉人站在旁邊,亦有些尷尬。

    要知道此次集會,不僅僅是為了「驅周」,還有參加王老舉人喪事的意思。但現在許多人不辭而別,連王老舉人的喪事都不參與了,稱得上非常不同尋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5-9-13 07:40 PM

第一百零一章 圍堵縣衙

    缺席四分之一,看似只是少數,但是在對氣勢的打擊是很嚴重的,尤其是正在渲染全縣萬眾一心的時候。一下子跑了四分之一,處理不好就要形成雪崩了。

    「丁有光哪裡去了?」歐陽舉人面色嚴肅起來,向張舉人發問,這丁有光自然就是丁舉人了。歐陽凜非常不想問這個問題,但是身為盟主不問又不行。

    張舉人看著葉行遠,嘆氣道:「丁兄前日離去時倒沒說什麼,昨夜卻忽然託人寄書於我,道是受小輩折辱,越是深思越是惱怒。因此決意在家中閉門讀書,驅周集會但有葉行遠在,便沒有他丁有光!」

    這口氣是想不共戴天啊!葉行遠只能無語,丁舉人這種行為,分明是做了婊.子還想立牌坊。如果丁舉人真是因為被羞辱而惱怒,前日被自己責罵時就該當場拂袖而去,何至於今天才來放狠話?

    原因只有一個,肯定是昨天有了什麼新變故,導致丁舉人不想再參與驅周,然後故意拿他葉行遠當個由頭。最大的可能,就是從縣衙得到什麼好處了!

    葉行遠聽到身後有人小聲議論,知道此事不可不駁,當即就對張舉人解釋道:「在下區區末學後進而已,豈能因我一人而壞大事?

    丁前輩若真不忿,那我葉行遠今日便離開這驅周集會,煩請張前輩幫著傳話,看丁前輩肯回來否?」

    張舉人看得出來,葉行遠這是反將一軍,那丁有光既然離去,怎麼可能回來?張舉人苦笑一聲道:「葉賢弟何苦為難我?我只不過是轉述丁兄之言,我也不信他的話。」

    張舉人此言一出,底下的紛紛議論果然平息了些,細想下果然如此。丁舉人既然這麼走了,連王老舉人之事都不顧,那就算是葉行遠離去,他也不可能回來。

    歐陽舉人忍不住又道:「還有諸多秀才未到......」丁舉人前日就有點不可信任了。今天不來也罷,但居然還有這麼多秀才不顧同鄉之誼,倒是讓歐陽盟主有些著慌。

    葉行遠以手扶額,歐陽舉人大約是順風順水的日子過久了。一點鬥爭的警惕性都沒有,哪壺不開還偏提哪壺?這些秀才離去的原因大家心知肚明,逃不出被收買或者被威脅這幾種可能,再追究下去有何益處?無非是讓人心志更動搖罷了。

    葉行遠咬了咬牙,便急忙打斷道:「今日諸多士子在此。還請歐陽前輩、高前輩、張前輩訓示!如今周知縣剛愎自用,固執己見,不願廢害民之法,吾輩下一步又該如何,還要請幾位前輩拿主意!」

    歐陽舉人被葉行遠打斷後愣了愣,這才發覺自己的錯誤,暗嘆自己果然是老了。當下便會意道:「周知縣雨水之法害民,吾等前日聯名請願,仍不肯悔改。今日與諸位會商,便是為了定下章程......」

    話是對著所有人講的。但歐陽舉人的目光卻一直看著葉行遠,分明是等著葉行遠再開口。

    葉行遠的態度始終沒有變過,今日局面雖然比想像中更惡劣些,但也沒什麼可猶豫的。聽到了歐陽舉人的話,葉行遠彷彿冥冥之中又感受到了那股推動他前進的天意。

    沒錯!葉行遠更加堅信自己的行為是正確的,連上天都頻頻降下了天人感應,引導著他前行。這絕對是天道對自己意識昇華後的反饋和獎勵,正所謂吉人自有天相!

    當下便道:「古人云先禮後兵,如今先禮是無用了,那就只有後兵了。吾輩不可再稍有動搖。目前可雙管齊下,其一請歐陽前輩執筆,投書到省城、朝廷,控訴周知縣罪狀!其二。吾等士子應當圍聚縣衙,以民心士氣正面撼動周知縣!諸君可敢與我同行否!」

    若再不爆發,驅周集會很可能是就要不了了之,不在沉默中爆發,便在沉默中死亡。葉行遠越發感到,指望全縣士紳齊心協力與周知縣鬥心機不是對手。乾脆就用最激烈的手段應對,以達到一力降十會的效果!

    最後葉行遠再次喊出了崇高的口號:「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吾輩讀書何用?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而已!」

    最後這兩句話對讀書人的煽動力實在非同小可,當即就有人帶頭轟然叫好,摩拳擦掌彷彿聖賢上身了。

    原本心中還狐疑不定的人,在這種集體狂熱氣氛的攛掇之下,也覺得自己的行為,不免都是熱血沸騰。

    說起來也是今天到場人群比較「純潔」,要是丁舉人俞秀才等人在此,估計還要出言攪鬧,這種一鼓作氣的豪勇勢頭便難以形成了。

    大家本來都是傾向於「鷹派」的,所擔憂的只是怕事情做不成而已。經葉行遠鼓動,哪裡還考慮後果?

    不用等歐陽舉人發號施令,在葉行遠的帶領之下,秀才們就組成了隊伍前往縣衙。一路上還鼓動鄉鄰村民,要去縣衙討要說法。

    山頭村鄉人更是激烈,甚至要抬著王舉人的棺木一同前往,幾位舉人苦過才作罷。

    歐陽舉人心中有些隱憂,在出發前悄悄找葉行遠說話,「賢侄此去縣衙,我怕周知縣狗急跳牆。要不要叫紫玉暗中保護你?」

    秀才堵縣衙,舉人去上訪,這種情況對於周知縣可以說是頗為不利,他不可能沒有準備手段應付。誰知道會不會暗中下黑手?

    「那倒不必......」想起歐陽小姐的破壞力,葉行遠還是敬謝不敏了。好歹他現在也有一定的戰鬥經驗,攻擊雖然不足,但有自保能力的。要是歐陽紫玉來了,天知道會惹出什麼意料之外的麻煩。

    葉行遠雙管齊下的根本目的,還是為了把事情鬧大。也只有鬧大之後,才能驚動更高層來解決問題,不然很難有制約周知縣的手段。

    卻說秀才隊伍一路下山,等到了縣城的時候,這隊伍足足有了數百人。連帶圍觀的人,起碼有上千,將縣衙堵的水洩不通。

    葉行遠一馬當先,只覺得天機前所未有的敏銳清晰,體內靈力流轉不停,彷彿還在翻湧上升。難道是因為自己一心為民暗合天道,又得到了天機獎賞麼?

    想至此處,葉行遠越發氣勢凌人,站在縣衙大門外,面對百姓高聲喝道:「前日士紳請願,懇求縣尊廢止雨水分配惡法,免山間餓殍出現,縣尊卻偏偏不准。

    今日我等前來,要與縣尊理論!王老前輩為民作主,求雨滋潤鄉民,也不過是為了給人一條活路,何至於被胥吏小人折辱而死?到底斯文何在?

    近年天地元氣不足,糧產減少,縣衙本該奏明朝廷,減免錢糧,怎能圖政績之名,行苛政之實?山鄉半年無雨,顆粒無收,黃髮垂髫,凍餓而殤,堪稱草菅人命!

    此等虐民行徑,如何能做一方父母?所謂一聲不響,二目無光,三餐不食,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六親不認,七竅不通,八面威風,九坐不動,十分無用!」

    葉行遠受到天意鼓舞,很是鬥志昂揚,罵得也酣暢淋漓,言語間極盡嘲諷之能事。百姓們聽得暢快,自是大聲叫好。

    此時縣衙大門開了一道縫,黃典吏在裡面招呼道:「葉行遠!縣尊請你進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9-13 09:37 PM

第一百零二章 大禍臨頭?

    聽到黃典吏的話,有人當場叫道:「葉相公,提防詭計!不可輕入!」又有人道:「周知縣連王老前輩都敢加害,實在已喪心病狂,葉賢弟須做好防備,我們幾人同行便是。」

    肯與葉行遠同入縣衙的,也算是義烈之士了,不過葉行遠斷定周知縣應該不會在這幾百人面前施毒手,所以也不用害怕,做一回孤膽英雄又何妨?

    因而葉行遠謝絕道:「諸君且看顧百姓,我去去便回,即便捨生取義何足道哉?」

    葉行遠說服了同行秀才與一眾百姓,隨著膽顫心驚的黃典吏走入縣衙。門外人聲鼎沸,周知縣卻還在後堂安坐品茗,神色坦然自若。

    他看了葉行遠走進來,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開口道:「葉行遠你膽子不小,可知已經大禍臨頭了麼?」

    無論周知縣開口要說什麼,葉行遠都有心理準備,聽到這話也不覺得震驚。無非是上來先虛張聲勢,危言聳聽的給人下馬威,小說裡常見的招數。

    故而葉行遠針鋒相對道:「縣尊所言大禍,莫不是我聚集士子圍攻縣衙,要拿我問罪?抑或是縣尊拉攏了本縣敗類,利用悠悠眾口攻訐我?還是王老前輩殷鑑在前,勸我當心?」

    在這軒轅世界之中,青年秀才在地方的地位相當超然。被稱為士人,便意味著脫離了平民身份,擁有了特殊身份。

    幾十秀才聚眾圍攻縣衙這種事,地方官還真不可能全都抓起來,不然就是驚動朝廷的事情了。就算秋後算賬,大多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至於丁舉人俞秀才之類的攻訐,葉行遠根本不放在心上,這些戰鬥力不足五的渣渣,當面他都覆手可滅,還怕他們背後造謠?

    唯一可慮者,無非是周知縣狗急跳牆特意針對自己下手,但葉行遠也不是吃素的,經過與龍宮一眾蝦兵蟹將還有妖怪們的鬥爭,也絕對算得上一個戰鬥型的書生了。

    周知縣看葉行遠胸有成竹模樣,連連冷笑道:「小小年紀,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大禍臨頭而不自知,可笑,可笑!」

    葉行遠聽周知縣語氣有異,又不像是故意詐人,難道還真有自己想不到的情況?便問道:「縣尊不要故作高深了,如今就是個打開天窗說亮話,故弄玄虛毫無意義。若縣尊打算指教,還請明示。」

    周知縣卻突然不提所謂「大禍」了,顧左右而言他:「那丁有光屢試不第,已絕了考試上進的心思,想要走揀選、大挑的路數。本官雖然幫不上他,但他在鄉中納糧積極,肯為朝廷分憂,縣中為他請了旌表,朝廷要賜予丁家鄉賢牌坊了。」

    如此葉行遠便明白了,丁舉人為什麼連面子功夫都不要,決然分道揚鑣的原因。周知縣也是出手豪爽,居然捨得給丁舉人一座牌坊,那丁舉人自然是毫不會猶豫。

    舉人身份,可參加在京城舉行的會試,會試再中第,即為進士。考上進士之後,就由朝廷授官,根據名次,或直入翰林,或再行館選,或入六部、御史台,最次一等的下放地方。

    但會試難度極高,又每三年方有一次,每次取中不足三百人,競爭激烈,大部分舉人皓首窮經一輩子也未能考上。自知能力不足,或是堅持不下去的,想要做官,就得找別的途徑。

    原本朝廷定例,凡舉人三科不中者,准予銓補知縣,一科不中者可就教職,以府學正、教授、縣教諭等錄用,稱為揀選。但人數太多,大部分舉人根本沒機會選上,幾乎僅成虛名。

    其後別有大挑之法,又各省督撫若因本省人員不敷差遣,可要求於候補人員中挑選若干人地相宜者委用,經吏部奏請後,由特派大臣負責舉薦為官。

    丁舉人想要這樣做官,周知縣手再長也沒辦法直接幫忙,但卻能為丁舉人申請一座旌表牌坊。一來朝廷賜下牌坊也是具有神通的,實乃求之不得的恩典,二來則是成就丁舉人鄉賢之名,選官之時,說不得要大佔便宜。

    葉行遠裝作不以為意道:「縣尊好手段,不過區區一個丁舉人,動搖不得我縣中人心,只怕要令縣尊失望了。」

    周知縣不理他,自顧自又道:「縣中秀才文名素盛,只是本省讀書人多,競爭極大,故而中舉艱難。本官細數過,正當壯年的舉人不過八九人,秀才卻何止上百?更莫說童生不第者。

    今歲歲貢國子監之人,本官已經心有定案,而太后萬壽,除開恩科之外,國子監拔貢亦額外再開一選,縣裡人選還是由本官定奪。此種關節,門外的秀才們只怕還都不知道吧?」

    葉行遠聽完後大怒,周知縣當真是不擇手段,居然連這些事都利用起來了!

    還公然堂而皇之的說出來,這個底線未免踩得有些過分。

    對大多數人來說,私心不可避免,讀書當然是為了上進,秀才舉人進士一路考上去當然最好,這就是俗稱的正途。

    但每一級科舉都極為艱難,比如丁舉人考不中進士,就得另外想辦法當官,而秀才若是考不中舉人,也有提升自己的辦法,其中選入國子監為貢生就是最便捷最光鮮的一條路。

    每年府、縣皆可推選數名年資深的秀才入國子監為「歲貢」,像與葉行遠不對付的俞秀才勉強能夠上資格。若只憑著貢生名額,周知縣只能拉攏寥寥幾人而已,但他手中握著的「拔貢」考試名單,卻是大殺器。

    朝廷十二年一選,地方上推薦的秀才可以在省學政那裡參與考試,爭奪進入國子監的名額,此稱為「拔貢」,這一場考試因為經過事先的篩選,競爭烈度當然大不如省試。

    但若是得到貢生名額,雖然不能得授舉人呼風喚雨的神通,但也可以獲得相當於舉人的其他特權。比如在國子監通過朝考之後,就能夠直接參與會試,也可像舉人一般參與揀選,得授官位。

    這對大部分沒什麼希望走正途的秀才來說,可是重大福音,周知縣只要放出這個消息,只怕門外的秀才們其心必亂,尤其是那些本身就不甚堅決的中間派。

    葉行遠是深吸一口氣,漫不經心道:「縣尊手中有底牌卻不掀開,這份耐心真是了得,縱然今日我們散去,縣尊卻也未見得必勝。諸位前輩還會繼續上書,去省裡或者朝廷裡控訴縣尊。」

    周知縣大笑,「歐陽凜碌碌無能之輩,窮居鄉中十數年,如塚中枯骨,我豈會怕他?高進倒是頗有手段,可惜其人格局太小,目光只能及於鄉中,上不得檯面!

    至於張於通,小事性急,大事猶豫不決,當斷而不斷。若是王老先生在時,我或許還要忌憚三分,僅這三人,能奈我何?」

    他口氣甚大,對鄉中三位舉人不屑一顧,讓葉行遠忽然有些不安,奇道:「既然縣尊成竹在胸,那召見小子又為了什麼?莫非虛張聲勢而已?」

    周知縣瞟了葉行遠一眼,嘆息道:「縣中諸子,俱不足道,也就你能算個英雄人物。本官無非期望你能夠及時醒悟,免遭大禍,不想你還是執迷不悟!如今『天命陷阱』已成,便是英雄豪傑,也難逃此羅網,葉公子你真是可惜了!」

    葉行遠大驚,若是現在手中有筷子只怕也要落地。他自己當然覺得自家前程不可限量,那是因為他有一肚子文學加上金手指的底氣。但周知縣又是哪來的眼光,竟然稱自己為英雄人物?

    更重要的是,周知縣反覆強調的「大禍」,到底是什麼意思?「天命陷阱」又是什麼?周知縣再無聊,也不會無聊到編一個詞來忽悠自己,葉行遠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近日是不是領悟到了人格的昇華?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偉大?是不是感到冥冥之中有天意指引你?是不是克制不住秉持正義登高一呼的想法?」周知縣忽然彷彿化身神棍。

    這是怎麼回事?葉行遠像是見了鬼似的,徹底受到了驚嚇,周知縣怎會如此洞悉自己內心!

    周知縣喝道:「這就是天命陷阱!可笑你大禍臨頭尚不自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9-15 10:20 PM

第一百零三章 天命的可怕

    真真見了鬼了!周知縣所說三四條,與葉行遠的心路幾乎嚴絲合縫,沒有一線偏差。也正是因為如此精準,才會讓葉行遠產生了心驚膽跳的感覺。

    那日面對村中鄉民的哀泣求告,葉行遠就有頓悟之感,陡然覺得自己人格昇華,悲天憫人。

    此後冥冥之中彷彿有天意引導他到山頭村,又在這冥冥之中的天意鼓舞下,他葉行遠登上了舞台。然後就是罵俞秀才,斥丁舉人,單刀赴會,號召縣中群儒衝擊縣衙。

    若以葉行遠原本的性子,無論如何也會稍微再謹慎些,行事以悶騷為主,一般不會輕易這樣公開張揚。

    這種冥冥中的天機指引和鼓勵,難道是假的?也不對!葉行遠暗自搖頭。近日那種天人感應非常明確,絕對不會是他臆想出來的幻覺,更不信有人能強大到利用天機來給他設套。

    細細琢磨著“天命陷阱”四個字,再結合自己這幾天的感受,葉行遠不經意間有了一種可怕的想法,不由得冷汗涔涔。

    “你想通了?”周知縣語氣平淡,甚至帶著一絲惋惜之意,“古往今來,多少英雄人物,自以為得了天命,揮手之間可聚眾百萬。運來天地皆同力,一時間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惜一旦事敗,便是身死族滅的結局!這便是天命陷阱!”

    這個話題實在太重了,葉行遠感覺自己承受不住,強辯道:“縣尊言過了,那是謀逆造反的亂黨,圖謀天下的梟雄,與我又有何干?

    在下不過是引士子諍諫朝廷的舊例,邀百十同道,秉持節義正道,與縣尊抗辯義理,和天命有什麼干係?”

    不管周知縣是不是故作大言,但葉行遠打定主意。天命什麼的可萬萬不能認下來。

    周知縣搖頭道:“事雖殊途,理出於一,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話你可明白?聚眾教化人心。乃是官府朝廷的職責,但世間始終不乏欲殂代庖者。

    若他人以言語聚眾煽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當然,如果你的真言大義鼓舞人心,就可能會得到天命感應。此後行事會如有神助,但這天命陷阱也就為你布下了。”

    我靠!葉行遠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問題出在哪兒了。這個世界居然還有這種法則,秉持大義進行群體煽動原來還有這樣的風險!

    聖人截天道而成天機,但天機只是單純的規則,又靠天命體系維持。能成大事者,必得其天命,而一旦得到天命眷顧,就像是騎上了猛虎之背,想要下來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歐陽舉人雖然是這次驅周集會的盟主。但他葉行遠卻是大會的。大義是他首倡,策略是他謀劃,行動又是他打頭,結果就是他觸動了天命。

    葉行遠從來沒接觸過這方面理論,周圍人似乎也沒人知道這其中玄奧,也就是今天才從周知縣嘴裡聽到。聽周知縣透露的意思,如果實力不夠,被天命眷顧不但不是好事,或許還有不測大禍?

    儘管與周知縣快勢不兩立了,此時也不得不低頭詢問道::“這天命陷阱到底如何。還求詳解。”

    周知縣倒是有耐心,或許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不把話說清楚不痛快,便道:“天命陷阱這個詞。乃是前朝讖諱大家鄭老大人所提出來的。不過他的八種論天命之書屢遭禁毀,到本朝已經散失殆盡。本官也是偶然的機會,見了部分殘卷。”

    聖人截取天機,傳道於天下讀書人,保三千年太平,但天機也需要天命來保護。皇家便是天命所歸的象徵。作為天命在人世間的代表,授予讀書人和官員神通,維護天下秩序。

    所以天命之學忌諱甚多,不可多言。前朝有大儒鄭巨,精研書、易,傳說中有未卜先知之能,神通高深到可參造化。

    此外鄭巨又著八書論及天命,破解其中奧秘,因此被皇家禁毀了,世人已經不能見全貌。周知縣也是機緣巧合見過殘卷,這才能知“天命陷阱”之理。

    凡人頓悟一念之間,得天命眷顧之後,便會產生俯視眾生的偉人心態,不由自主為天命所驅策,甚至會雄心勃勃的以難以想像的偉業為目標。一旦成功,自然是名震千秋,但既然稱之為“偉業”,就可以想見其難度。

    縱然有天命的鼓舞和指引,但若自身能力不足,達不到指引的目標,就會被天命反噬,遭遇往往也會倍加慘烈。正所謂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譬如征夫起“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之念,便能聚三千戍族,席捲天下,以凡夫而稱王爵。然則又因為力不從心,不能得天下之鹿,旋起旋滅屍骨無存。

    不僅普通人如此,官員也是如此。某些大人物位列封疆,執掌軍政,本已是富貴榮華之極,偏偏蛇心不足,圖謀至尊之位。或可糜爛中原,逞一時之快,但最後依然功虧一簣,隨後九族俱滅。

    甚至皇家血脈同樣會遭遇天命陷阱,皇帝代表天命,但他自身並非天命。如果妄自尊大,好大喜功,擅起征伐圖開疆拓土,或是欲立千年不易之偉業,例如開河修城之類,一旦遇到障礙,同樣會遭反噬,這就是改朝換代了。

    “鄭老大人參研天命六十年,最後就只嘆‘本分’二字,若無改天換地之能,人不能出於自己的本分。葉公子此次卻踰越本分,只怕難有善果。”周知縣冷笑著說。

    好可怕的天命...葉行遠內心震駭的無以復加,自己這幾天的狀態就是那樣的!想到這幾日的行為,真是自己給自己挖坑,心裡不禁有點欲哭無淚。

    但事到如今便是怨天尤人也是無用,葉行遠不肯露怯,面上仍然鎮靜道:“縣尊所言固然有道理,但我不過求小小公道,範圍不超出一縣之地,哪裡能與這些古人相比?”

    周知縣忍不住大笑,“就說史上這些妄人,有哪個一開始便想驚世駭俗的?謀逆作亂的,不過只為免遭橫死,或是為一口飽飯;軍權在握的,無非為子孫計較,想要長保富貴;暴君之行,起初也不過是為了調理天下,讓皇朝長治久安罷了。

    只是人心不足,常常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直至終於超越自己本分。而天命是不是攔著你的,甚至會一直誘惑你樹立遠大目標,這才是‘陷阱’二字的意思。”

    天命陷阱,就像是拿著一塊胡蘿蔔掛在驢子面前,因為這個誘惑,驢子總要不斷的往前走。若是能夠走到巔峰,便是帝皇之位,囊括宇內,但若是半途失足,終究不免身死。

    葉行遠皺起眉頭,覺得有些不對,又問道:“若是如此,難道不許凡人知足常樂麼?”

    周知縣又道:“世上多庸人,庸人不受天命,可得常樂。而能人若得天命,回頭是岸者,大德也,聖賢也。”

    葉行遠自認至少不是庸人,至於聖賢大德,那似乎也有點夠不上標準,看來是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他不禁頭皮有點發麻,這天命陷阱倒像是玩遊戲,天命不斷的給你任務去完成,如果成功,那就得到豐厚的獎勵,但如果失敗,當然就會直接game over。

    最可怕之處,就是任務的難度會不斷提升,到了地獄級難度,就算是萬乘之君只怕也要栽跟頭,何況他區區一秀才?

    先不考慮那麼遠了,如果自己這次失敗了,那豈不要當場遭到天命反噬?這才是自己的近憂。

    想到這裡時,葉行遠忽然心有所感。如果照周知縣的說法,目標越大,失敗後的反噬也就越大,那麼自己既然已經知道了天命陷阱,與其等以後的失敗,還不如這次還在初級階段時就放棄了,相當於割肉止損?

    那天命陷阱到底還存在不存在?這其中一定有個自己還沒參透的悖論!葉行遠終於醒悟到了,周知縣提出天命陷阱可能確有此事,但後面那些純粹就是故意嚇唬人了。

    什麼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的,現在連“一”都沒解決,談二三的恐怖除了嚇唬人有什麼用?

    說來說去,周知縣的目的就是一個,讓他葉行遠立刻放棄眼前這個“一”。只要牢牢把握住這一點,就不會被忽悠進去。

    我命由我不由天啊,葉行遠第一次感到這句話雖然中二,但用來打氣非常合適...便質問周知縣道:“依縣尊所言,天命陷阱之所以為陷阱,只是因為人力有時而窮。

    若是人力能成事,那天命不是陷阱,反而成了助力了...也就是說,只要在下完成本次誓願,也就暫時脫離了天命陷阱,將來的事大可將來再說。”

    葉行遠越發覺得,周知縣危言聳聽是為了動自己的心志,希望讓自己放棄抗爭,所以說了這麼多顯然也是別有用心!

    周知縣神色不變,心想此子果然心性超人,受了這麼大驚嚇還能夠如此迅速的反應過來。又警告道:“天命最可怕的地方在於,你明明知道了它的存在,卻依然還會沿著注定的道路前行,你當真想好了?”

    葉行遠忽然又有所悟,“另縣尊所說‘本分’二字,縣尊自己只怕也有不當吧?本縣治理,原本也算清明,雖非納糧上縣,田地出產亦足以育本縣之民。

    而縣尊到任,為政績強求變化,無所不用其極。乃至於強分雨水,令山村之民難有活路,這不也是好大喜功,天命陷阱麼?人難在不自知!我與縣尊無非是各憑手段,做過一場罷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9-15 10:22 PM

第一百零四章 門可羅雀

    越往仔細想,葉行遠感悟越深。彷彿天命從來就不是專一的東西,譬如亂世爭雄之時,不知幾人稱孤,又不知幾人道寡,人人都感到自己有天命,結果最後也只能一人成功。

    再具體到縣裡面,周知縣代表的縣衙是朝廷設置的官府,自然是皇家天命,可是自己這邊,又得到冥冥之中的天意指引鼓勵最後還是成王敗寇的道理?

    “天機是什麼,在下有所理解,可是天命本質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天命是天機的守護?”葉行遠忍不住對周知縣問道,此時兩人不像是劍拔弩張的對手,反倒像是學術討論。

    周知縣臉上有迷惘神色一閃而過,“本官若是能參透天命,還用窩在這偏遠小縣與你們鬥法?”

    至此無話可說,葉行遠起身告辭。周知縣望著葉行遠背影嘆口氣,只能暗暗可惜。

    葉行遠不過是一個秀才,就能觸摸到天命,這說明了他絕非常人,所以周知縣再次起了招攬之心。怎奈葉行遠還是不肯歸附,不愧是天命眷顧到的人。

    從縣衙後堂走到大門,葉行遠又有了新的領悟。至少周知縣有一句話是對的,那就是:天命最可怕的地方在於,明明知道了它的存在,卻依然還會沿著注定的道路前行。

    就像自己現在,能無視父老鄉親的哀求,能拋棄歐陽前輩和同道於不顧,能摧毀悲天憫人的同情心,能放下自己的道義臉面,當一個被人鄙視的逃兵麼?

    “不能!”葉行遠自言自語的答道。所以,與其說這是天命陷阱,還不如說這是人性的陷阱。

    想到這裡葉行遠忽然覺得,所謂天命也沒那麼可怕了。區區天命而已,怎麼可能比人心更可怕,我命由我不由天!

    就在此時,葉行遠識海中的劍靈綻放出七彩光輝,還發出龍吟之聲迴蕩在識海中。葉行遠吃了一驚,難道突然之間又得眷顧,金手指要發威了?但仔細再感應,劍靈偏又沉默了下來,老老實實的窩著,彷彿之前沒有發生任何異象。

    劍靈再無異樣,葉行遠便緩緩走出了縣衙大門。

    此時一陣冷風吹起,寒意沁人。葉行遠下意識抬頭看時,不禁大驚失色。縣衙外原本應該有幾百人,如今卻只剩下幾十人,蕭索零散的站在寒風裡,全然沒有了先前圍堵縣衙的氣勢。

    難道周知縣已經派人動過手了?見到這局面,葉行遠立刻就猜測到什麼,肯定是趁著自己這領頭人不在時,有人做了什麼手腳!

    一個微胖的秀才哭喪著臉,奔上來與葉行遠稟報,“葉賢弟你出來晚了啊!許多人都走了,這可怎麼與歐陽前輩交待?”

    此人就是歐陽舉人的三個鐵桿支持者之一,葉行遠記得他姓李,便苦笑問道:“李兄,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都走得只剩你們幾個?”

    剩下幾十個人當中還是以村民為主,秀才總共也沒剩幾個了,看上去真是淒涼。

    李秀才唉聲嘆氣道:“適才縣衙派人出來,公佈即將選派二十名秀才去省城參加國子監拔貢考試,凡是在縣衙鬧事的一概不選,當場有人掉頭便走。沒有葉賢弟你撐住場面,諸君見有人帶頭,就沒了心氣,又貪圖拔貢名額,立刻走了一片”

    此事尚在意料之中,葉行遠只能無語。貢生機遇對沒上升渠道的普通秀才誘惑力非常大,拔貢的機會又實在稀少,他們為此事中途變節,葉行遠也不好意思去責怪他們。

    “那與吾輩同來的百姓們又去了哪裡?”葉行遠繼續問道。某人說過,知識分子在政治上是軟弱的、搖擺的,但這些農民同志應該有比較堅定的覺悟和革命性啊,怎麼也跑了這麼多?

    李秀才繼續嘆氣,“縣衙除了宣佈選派拔貢之事以外,還另外又發了公告。明年將向朝廷申請減免一定數額秋糧,減免名單視災情分配,在衙門這裡鬧事的,一概不減免。”

    這一招釜底抽薪好狠!周知縣的謀算真是一環扣一環,任何資源都利用到了極致。其實周知縣的目的很簡單,無非是提升糧稅上限,讓自己的考評得到“上上”。

    為了實現這個目的,周知縣首先就得將阻撓他雨水分配方案的縣內士紳徹底擊垮,這其中承他看得起,葉行遠也是個重要拉攏對象。

    然後畫一個小餅,說要分給大家吃,但又不具體說情分給誰,結果人人都有了幻想。當百姓對生活有了一絲盼頭時,誰還會跟著抗爭?

    鄉親們還是太單純太目光短淺了!葉行遠也只能憐其不幸恨其不爭,略有點悲涼。沒吃到嘴的小便宜就讓他們土崩瓦解,還能成什麼大事?

    而一旦沒了為老百姓說話的縣內士紳,沒有了傲骨錚錚的葉行遠,明年這減免大餅還不知道能否實現呢!至於周知縣任期的後兩年,再變本加厲,玩起朝三暮四的把戲,到時候可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了!

    站在縣衙大門外,葉行遠也徹底想通了,難怪周知縣會單獨請他進去,還東拉西扯的說了半天,貌似很耐心的為自己解釋什麼天命陷阱。

    本以為只是危言聳聽恐嚇自己,沒想到還同樣是調虎離山之計。在自己為了天命理論求教時,外面早已天翻地覆了。這周知縣走一步看三步,真是平生所遇之勁敵也。

    若是被周知縣最後得逞,自己首倡大義就成了首當其衝,只怕不用天命反噬,也是窮途末路了。別的不說,這臉面往哪裡放?以後傳揚出去,自己豈不成了笑話?

    想至此處,葉行遠唏噓不已,自己登高疾呼,想著帶領全縣紳民抗爭,難道最後落個這種結局?怪不得故事裡面,英雄總是被小人凡人普通人害死啊!

    耳邊李秀才還在喋喋不休,葉行遠卻覺得他的聲音變得越發虛幻迷離,耳中嗡嗡作響,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些什麼,也不想聽了。

    黃典吏大搖大擺的開了縣衙大門,施施然走出來,剛才眾人圍堵縣衙門口,說實話他是真提心吊膽。他也曾是讀書人,兔死狗烹、借頭一用的典故又不是沒有聽過,如何能夠不怕?

    畢竟他在縣衙裡屬於背黑鍋的存在,如果縣尊被逼無奈,想要息事寧人,他肯定是第一個被拋出去犧牲的。

    好在周知縣雄才偉略,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大門之外,輕描淡寫就將一場危機化解於無形。今日縣中,終究還是縣尊老爺的天下,什麼歐陽舉人,什麼葉行遠,統統都要靠邊站!

    黃典吏瞧見葉行遠還站在縣衙門口發呆,心中得意,忍不住譏笑道:“葉相公,適才門庭若市,如今門可羅雀,這種心情可好受?

    啊呀!我書本拋荒已久,卻不知這兩個成語用得對還是不對,要請葉相公這讀書人好好指教一番才是!”

    他哈哈大笑,瞧著剩下的幾個秀才,臉上露出不屑之色,“讀書人?又是什麼東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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