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隨輕風去 -【仙官】《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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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9-17 07:25 AM

第一百零五章 很有分寸

    出師不利的葉行遠沒有在縣衙這裡繼續,更不願意與洋洋得意的黃典吏糾纏,果斷的暫時回返山頭村,向歐陽舉人稟報縣衙這裡的狀況。

    歐陽舉人聽完之後,也只能長嘆一聲,佩服周知縣的手段高明。「這顯然是周知縣欲擒故縱,故意等到吾輩聚眾而起,然後才出手,借此一舉擊垮縣中紳民的抗爭」

    葉行遠回想起來,周知縣明明手中扣著底牌卻遲遲引而不發,偏要等他們聚眾成事,然後才進行反擊,只這份耐心也很不錯了。

    歐陽舉人對此又苦笑不已,「若是賢侄不曾從府城回來,只怕我們幾個老朽就是被他從頭到尾玩弄於股掌之中,想起來真是可氣!」

    如果葉行遠沒回來,眾人在山頭村王老舉人靈前糾纏不清,人心不齊士氣更差,周知縣出手更容易。

    但由於葉行遠的推動,地方士紳的行動變得更激烈了些,讓周知縣多費了點功夫,甚至還使出調虎離山之計。現在至少還有全縣士紳聯名訴狀送到了省城,不是一點希望也沒有。

    想到此處,葉行遠也算對自己的智力和行動力恢復了一點信心。自己給自己挖坑,踏了天命陷阱,到底也推動士紳做了些實事,對周知縣造成了一點威脅。

    可惜圍堵縣衙的行動虎頭蛇尾不了了之,無法起到施壓和牽制的作用,葉行遠嘆息道:「我年輕識淺,還是棋差一招,可嘆!」

    「不過我等聯署的訴狀已經送去省城,周知縣手雖長也攔不住我們上書。這幾日只需耐心等待,必有結果。」歐陽舉人心中憤憤,事到如今只有把希望寄託在省城,因為他在省城裡也是有人脈的。

    葉行遠覺得周知縣必有對應的後招,心中有些擔心,但暫時也沒其它法子。只有等到有新動向了再說。

    到目前為止,這次鬥爭算是洩了氣,百姓們期待著減免糧稅,雖然對王老舉人的死仍然不平。但終究不免有些心不在焉。原本幾個鬧著要抬棺抗議的,如今也不知去向。

    因此王老舉人的喪事就略有些潦草,歐陽舉人無可奈何,高、張二位各自告辭離去。歐陽舉人一開始有毀家紓難之心,如今危機未過。當然也不能回返縣城,便隨葉行遠暫時到潛山村居住。

    潛山村的村民對於歐陽舉人和葉行遠的態度,其實也不甚歡迎,甚至還有人擔心因為他們而連累村中得不到減免。只是畢竟還敬畏兩人的地位,不敢當面直說而已。

    面對世態炎涼,葉行遠也只有暗自嘆息,讓歐陽舉人暫住家中,兩人共謀一醉罷了。之後兩人又議論了幾次,得出一個結論,此次非戰之罪也。

    畢竟當今還算是盛世。朝廷控制力強大,依舊是人心所向的。他們一干士紳想對抗官府,先天就有不足。

    又過了幾日,半夜時分,葉行遠正睡著,突然聽到門戶響動。然後有個影子躥了進來,還帶著一陣刺鼻的血腥味。

    葉行遠嚇了一跳,急急掌燈看時,卻見是歐陽紫玉面色蒼白站在面前,手中利刃明晃晃的。身上還有血跡。

    「你這是作甚?」葉行遠吃驚的問道,他對歐陽紫玉的脾氣毫無把握。在這深更半夜,歐陽大小姐突然出現在這裡,就算是葉行遠智慧再高。也猜不出來她到底想幹什麼。

    歐陽紫玉白了他一眼,聲音有氣無力,「你怕什麼?我這次是惹上麻煩了,不過也害不著你。你們這些凡人就是膽小!」

    聲音倒是壓低了些,或許是怕廂房裡的歐陽舉人聽見,不過口氣還是那麼熟悉。讓葉行遠稍稍寬心。

    再仔細看了看,歐陽紫玉身上的血跡並非是自身受傷,大概是從別處沾來的,葉行遠這才松了口氣。

    又忍不住蹙眉問道:「你是與人鬥法,還是又去降妖除魔了?我與你說,最近風聲緊迫,你爹都是焦頭爛額,你還是不要去惹是生非了」

    歐陽紫玉惹事的能力,葉行遠可是親眼驗證過的,與狐狸精莫娘子堪稱是不相上下。府城之行鬧出諸多風波,葉行遠就算自己肯負一半責任,但另外一半還是要算到她們兩位頭上。

    不過平時也就罷了,身為八品劍仙,又有個舉人老爹,歐陽紫玉就算在府縣地方惹出什麼事來,也總有平息的辦法。

    但現在情況不同,歐陽舉人正處於與周知縣鬥法的關鍵時刻,她要再出什麼妖蛾子,可真是要人命了。

    「誰惹事生非了?」歐陽紫玉大感委屈,「我豈能不知分寸?」

    這聲音大了些,廂房的歐陽舉人睡的不沉,似是翻了個身,咳嗽了幾聲。歐陽紫玉嚇得趕緊住了口,只咬牙切齒。

    這位跋扈的女劍仙還會委屈?葉行遠心中倒是奇怪了,陡然又有了不祥預感,連忙低聲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你不會是去殺了周知縣吧?」

    這個猜測荒謬之極,按說一般人絕對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去刺殺朝廷命官,而且知縣乃是七品位格,有神通護身。

    但這事落在歐陽紫玉頭上,那可就說不定了。一想到這種可能性,葉行遠不禁有離家出走遠走高飛的衝動。

    「我怎麼可能如此沒有分寸?」歐陽紫玉瞪了葉行遠一眼,隨即轉口道:「可惜從虎精手中所得刺神刃尚未祭煉如意,若是能將這上古神兵的威力完全掌握,或許可以一試」

    她情緒轉變極快,一瞬間倒真的開始考慮刺殺知縣的可行性來。

    「停停!」葉行遠趕緊阻止她腦洞大開,既然她沒有腦袋發熱到去刺殺周知縣就好。「朝廷命官國之重器,要是被你殺了,天機天命豈能饒了你?蜀山終究是人間地界,如果被天命追索,你哪裡還能順利修仙?這事你不要再想了!」

    其實葉行遠真是有些擔憂,別人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歐陽小姐都敢想敢做。但刺殺朝廷命官形同謀逆,後果極其嚴重,皇家天命可不只是聽著玩的,葉行遠無論如何也不想有這種豬隊友。

    好在與歐陽紫玉相處多日,葉行遠對她的脾性也算稍有瞭解,知道修仙乃是她的畢生追求。與歐陽紫玉提起這個重大關係,她大概就不會胡來了。

    歐陽紫玉想明白這其中關係,搖頭道:「恨不能秉劍仙之志,將這些貪官污吏一起割了腦袋,不過既然影響到我修仙大業,那也只能暫時放一放了,我不是那麼沒分寸的人!等我成就大羅金仙,飛昇金闕之時,倒是可以順手將他解決了。」

    葉行遠無語,就算你修仙一切順利,等你飛昇的時候,都不知道是幾百年以後了。到那時候,周知縣的骨頭都已成灰,你到哪裡斬殺他去?

    不過她現在放下了這個念頭便好,葉行遠無奈道:「那你到底犯了什麼事,害了什麼人或者什麼妖怪?現在打算怎麼辦?」

    既然不是刺殺朝廷命官,無論歐陽紫玉說什麼都不會讓葉行遠震驚了。他淡然自若的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幾口解渴。

    歐陽紫玉卻像是做錯事的學生一般,垂頭喪氣道:「你不提我都忘了,縣衙追討我毆傷他人之罪,派了人拿兵器來捉拿我,我一氣之下便跑了。」

    她甚至還伸手比劃著,極力渲染捕快們的可怕。葉行遠一聽才想起這事來,劉婆訴歐陽紫玉事到現在還沒揭過,本來葉行遠說要為歐陽紫玉呈文申辯,但這幾日事多,倒是忘了。

    沒想到周知縣果然心狠手辣,還要拿這事來做文章!也不對,葉行遠想到此處又搖了搖頭,這不像是周知縣行事的風格。

    如果周知縣借歐陽紫玉的事情作文章,那肯定是先等省城有了動靜,然後才拿來利用,而不是現在便出手。所以應該是黃典吏公報私仇,故意來給歐陽舉人添堵了。

    歐陽紫玉居然還知道逃跑,而不是把對方殺光,也算是她行事真的知道分寸了,倒不是自我吹噓,葉行遠心裡暗暗想道。

    他正要開口讚揚幾句,可是看到歐陽紫玉身上的血跡,又覺得有些問題。便疑惑的問道:「你是怎麼跑的?怎麼弄得如此狼狽?」

    以歐陽紫玉八品劍仙的能力,一群不入流的捕快肯定是拿她沒有辦法,她奮起無形劍氣衝開道路毫無問題。

    「這」歐陽紫玉欲言又止,又側耳傾聽隔壁的動向,感到父親還在沉睡,這才放心開口道:「本來我很有分寸,確實是想直接跑的,但是」

    但是?葉行遠心叫不妙,世事大多都壞在這兩個字上!然後就聽見歐陽紫玉憤憤道:「但是那姓黃的典吏出言辱及我爹娘,又想用陰神拘魂鞭的神通來鎖拿我!

    我堂堂劍仙豈能受小吏折辱?一怒之下便把那刺血刃使出來了,你也知道,雖然我做事很有分寸,但這法寶我得之未久,操控不能隨心,略微不小心,便就」

    說到這裡,歐陽紫玉尷尬的笑了笑。葉行遠大急,追問道:「便就如何?你可千萬不要殺了他!這可是殺人拒捕的大罪!」

    歐陽紫玉搖頭,「那倒沒殺了他。」葉行遠才松口氣,就聽歐陽紫玉補充道:「只是砍斷了他一條胳膊,人肯定是廢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得成。」

    砰!就聽外面傳來一聲響,然後是物件滾動的聲音,只怕是銅夜壺被偷聽壁角的歐陽舉人一腳踢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9-17 07:28 AM

第一百零六章 變局

    拒捕傷人,殘人肢體,歐陽紫玉算是真的闖下大禍,葉行遠對此不禁目瞪口呆。但也不得不承認,心裡還是有幾分暗爽的。

    從道德層面來說,葉行遠連宰了黃典吏都不會介意,若歐陽紫玉真如此幹了,說不得還要拍手稱快。

    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黃典吏在如何陷害自己,其後為周知縣的爪牙,也不知坑害了多少無辜百姓,斷他一臂還算是便宜了他!

    可惜黃典吏有周知縣撐腰,葉行遠一時之間奈何不了他,此時葉行遠驟然聽到黃典吏被歐陽紫玉簡單粗暴的砍成殘廢,震驚和擔憂之餘難免有一點幸災樂禍。

    這也算是人之常情,葉行遠甚至心裡感嘆了幾句,還是劍仙快意恩仇啊。而且葉行遠之所以沒有太過於激動,是因為這次後果輪不到他來操心,最操心的那個還在隔壁...

    只見歐陽舉人跌跌撞撞衝進門,捶胸頓足之餘,渾身哆嗦的指著歐陽紫玉,竟然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看見老爹出面,歐陽紫玉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只好給自己打氣,倔強的昂著頭。

    葉行遠看這父女倆僵在這裡,只能開口先勸歐陽舉人,「前輩莫急,先聽令愛解釋,問清當時的情況,未必是令愛的錯。」

    這話當然是強作安慰,黃典吏在縣內也算是不小的人物,又是周知縣的得力親信,當真砍斷了他一條胳膊,那可不是小事。

    況且這種傷人肢體的案件,就算對象是普通人,放在這還算平和的縣裡可能都算大案,何況還發生在拒捕時。

    歐陽舉人悲怒道:「到這個時候,還能想什麼辦法,我怎麼沒從小打死這個孽障?如今她被官府追索不要緊,若害我等救民謀劃落空,坑的卻是全縣百姓!」

    與黃典吏起爭執,砍掉他一條手臂。這當然是歐陽紫玉的個人行為。但既然她姓歐陽,這件事就不可能不牽連到歐陽舉人。即使是省城真的派人來縣中徹查,歐陽紫玉傷人這件事也會影響到他們的判斷。

    歐陽舉人還真是一片公心,第一當然是擔心女兒。第二卻也開始為這次驅周的成敗而煩惱。

    葉行遠連忙勸阻,「此事與縣內局勢無關,便算是周知縣,也不會用這件事來攻訐前輩,這點大可不必擔心。」

    周知縣要以此攻擊歐陽舉人私德。首先就得解釋在這種局面下他為什麼要派黃典吏去捉拿舉人之女——這件事本身就不符合士林的規矩,難免有公器私用之嫌。在周知縣佔據優勢的局面之下,他實在沒必要去攪這渾水。

    葉行遠旁觀者清,比身在局中的歐陽舉人要反應快些,他先安撫了歐陽舉人,又皺眉問道:「當時情形發生在何處?傷人之事何人目擊?你細細說來。」

    事實的真相從來都不重要,事實到底如何發生,才是關鍵之處。葉行遠心知茲事體大,不能有絲毫疏漏處。歐陽紫玉這才不情不願,將當夜發生的事情說道分明。

    原來黃典吏這幾日得勢張狂。越發變本加厲,以至於派出大批捕快上歐陽府,聲稱已經到了折辯的最後時限,所以要將歐陽紫玉拘拿回衙。歐陽紫玉哪裡肯依,這便起了衝突。

    黃典吏既然敢來捉拿女劍仙,當然也早有準備。他白日拜了城隍,求得陰神拘魂鞭神通,一邊嘴裡不乾不淨辱罵歐陽舉人,一邊就想要以神通鎖拿歐陽紫玉。

    誰料到歐陽紫玉可不是溫柔嫻淑、遇事懦弱的大小姐,是十分敢於反抗的。最關鍵是實力非常不弱。被激怒後還發了狠,放出了新到手的法寶,因而釀成慘劇。

    葉行遠他略作思索,苦笑道:「這時候暫時無法為歐陽小姐翻案。前輩可有什麼可靠的朋友,讓歐陽小姐先去躲避一陣......」

    「不必了!」歐陽紫玉剛剛被老爹斥責,心中氣苦,叫囂道:「我自先回蜀山,藏身在師尊座下,就不信區區知縣敢來拿我!」

    這倒也是個辦法。蜀山於虛無縹緲間,本身就是地位超然的修仙門派。如果是與朝廷這樣的國家機器對抗,那當然是自尋死路,但若包庇個偏遠小縣內的嫌犯,問題還是不大。

    歐陽舉人急道:「玉妙真人時常行走於官面上,你若去蜀山也得低調做人,不可再給真人增添煩惱,否則他也不太好保你!

    另外我有一好友,往返蜀中、海外行商,勢力也很大。我這便修書一封與他。你在蜀山無事便罷,若藏不住身,就去找他的商行,在外域呆幾年再回來。」

    到底是愛女心切,想到獨女的安危,歐陽舉人也就顧不得原則底線,只希望她能更加安全。於是歐陽紫玉連夜離去,歐陽舉人還是擔憂不已,葉行遠從旁開解。

    歐陽紫玉走後不久,果然就有捕快差役聞風而來追索歐陽紫玉,意外的這隊伍是劉敦帶頭。

    他縮手縮腳不敢過多盤問葉行遠與歐陽舉人,彷彿只是虛應差事,其他捕快也沒什麼出格,反而和和氣氣的。

    道理太簡單了,黃典吏殷鑑不遠,他們實力比黃典吏還差得遠,犯得上去激怒舉人、秀才和一個劍仙組合麼?

    不過來的人多,卻把葉翠芝與霞兒都吵醒了。霞兒睡眼惺忪喊了一聲「爹」,劉敦神情激動,抱著女兒親了幾口,此後卻不敢多說,只帶人離去了。

    不幾日間,又傳說劉敦要高昇。黃典吏受了重傷後,必須要養傷,不然就會有生命之憂。他又擔心別人趁虛而入,取代自己在知縣身邊的位置,便大力向周知縣推薦劉敦。

    劉婆也自得意,但她終究不敢在葉行遠和歐陽舉人面前囂張,聽說連家裡的鋪子都顧不上了,到縣城裡依著兒子居住。

    葉行遠卻不在意,反對歐陽舉人分析道:「前輩不要惱怒令愛了,此次她重創黃典吏,折其一臂,其實也相當於是折了周知縣一臂。

    周知縣畢竟是外來者,對本縣消息瞭解全靠黃典吏,所以才能運籌帷幄。如今周知縣換用劉敦。一時間必不能得心用手,也許我們的機會。」

    黃典吏重傷隱退,對縣中士紳這一邊確實算是重大利好——雖然如今聲勢有點式微,但忍耐不代表著屈服。因為周知縣身邊人裡。能辦事又熟悉歸陽縣內情況的人,也就黃典吏最給力了。

    葉行遠很明白,劉敦此人性子懦弱,既沒有黃典吏的陰狠也沒有他的執念,連才幹都差了十萬八千里。

    黃典吏將劉敦推上去。大約只是不想有人趁著他養傷之際,在周知縣面前爭寵。在黃典吏眼裡,一來劉敦算是遠親,又是自己一手提拔的,當然就是自己人了;二來劉敦本事平庸,在周知縣身邊聽用時,不會蓋過自己風頭。

    但這麼一來,周知縣對縣中的掌控雖不能說是變成了聾子瞎子,至少也要損失一半的能量。

    歐陽紫玉用這種她爹和葉行遠都不可能選擇的手段,簡單粗暴的剪除了周知縣的一片羽翼。也算是壞事變好事,或者說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歐陽舉人搖頭嘆氣,也不得不承認葉行遠言之有理。先前如果沒有黃典吏協助,周知縣也沒那麼大本事對全縣瞭如指掌,然後妙到毫巔的破局。

    不是每個胥吏都有勇氣全心全意為了知縣大人,與全縣士紳對抗的,更不用說能力上的差距。沒了黃典吏,還真不好找第二個助手。

    想不到天命以這樣一種方式來讓縣內鬥爭的天平出現了微妙的擺動,只怕就算是周知縣也不可能預料到這種變化吧?

    葉行遠費盡心機,不惜挺身而出冒險圍攻縣衙。想推動事態發展,尋找解決問題的機會,但卻最終功虧一簣。如今竟被沒什麼腦子的女兒誤打誤撞扭轉回一些局面,若說不是天命。也實在很難找到其它解釋。

    「如此一來,我們倒真的可以安心等待省城的消息。」歐陽舉人捻著短鬚說。葉行遠點頭稱是,知道此時只能待時而動,不可輕舉妄為。

    不過兩人卻怎麼也沒料到,省城來人居然會這麼快。就在他們商量時,聽到門外有人在與葉翠芝詢問:「歐陽凜老爺是在貴府落腳麼?我從省城到此。前來拜訪。」

    此人聲音沉穩,似是個中年幹練男子。歐陽舉人與葉行遠驚起,急急迎出門外,卻見來人一身藍袍,雖然面容平常,但目光卻如鷹隼一般,顧盼之間遠不同於尋常百姓。

    這是微服私訪?葉行遠心裡判斷道,來人一身官氣,又從省城而來,再說一般人也不知道歐陽舉人落腳在潛山村...難道是眾舉人上書有了結果,再加上歐陽舉人的人脈發揮了作用,所以省城派人下來調查?

    歐陽舉人不敢怠慢,謹慎的將來人迎入屋內,這才恭敬行禮道:「在下便是歐陽凜,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來人傲然道:「本官乃是提刑按察使司僉事、分巡道范平!本司收到貴縣舉人上書,知歸陽縣官民之爭,按察使大人震怒。特派本官微服至歸陽縣,慢慢訪查知縣周文理劣跡!」

    他從衣袖之中取出牙牌,遞於歐陽舉人面前。歐陽舉人恭謹的接過,一看牙牌正面果然刻著「北定省提刑按察使司僉事」,背面刻著「此牌不許借失違者治罪」,牙牌上還有淡淡清輝做不得假。

    歐陽舉人大喜道:「本縣鄉紳百姓,都無不翹首以盼!如今縣中局勢水深火熱,周知縣倒行逆施,只求大人能解萬民於倒懸!」

    范僉事點了點頭,「本官此來,正是要調查此事,不過卻也不能聽你一面之詞便做定論。你且將周知縣枉法害民事一一道來,本官自會記錄訪查,到時候必還你一個公道!」

    他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言辭間也沒什麼不妥當的,但葉行遠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他趁著歐陽舉人與范大人說話時,悄悄的繞到范大人身後,仔細的看了看他的背影。

    忽然心中一動,葉行遠不由啼笑皆非,大喝道:「好孽障!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敢冒充官員招搖撞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9-17 07:31 AM

第一百零七章 似是故人來

    聽到葉行遠毫不恭敬的大喊小叫,連「孽障」這樣的字眼都喊了出來,歐陽舉人大駭,驚呼道:「你怎可對僉事大人不敬?休得胡言亂語!」

    他以為葉行遠是失心瘋了,這世上冒充官員之事當然也不可能完全沒有,但范大人拿出來的牙牌可是貨真價實,具備皇家天命特有的清輝。想在擁有一定辨別能力的舉人面前冒充,那不是在找死麼?

    范僉事卻愣了愣,然後很詭異的「嫣然」一笑,隨即全身模糊起來,瞬間化作一個陌生的妖嬈女子。

    她沒有對歐陽舉人說什麼,先轉過身去,好奇的盯著葉行遠道:「相公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我自以為天衣無縫,連這位舉人老爺都瞞過了,怎麼瞞不過你這小秀才?」

    歐陽舉人看著這一幕瞠目結舌,站在他面前的分明是一個娉娉裊裊的美貌女子,哪裡還有剛才威嚴官員模樣。回過神來喝問道:「你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膽?」

    葉行遠連連苦笑,歐陽舉人不認得,他當然是認的清清楚楚。這位冒充提刑按察使司僉事的,正是與歐陽紫玉同為惹禍精的莫娘子!

    這還沒唸叨幾天,這狐狸精就重新冒出來了,可她怎麼會又出現在這裡?而且還敢冒充官員身份?葉行遠萬般無奈,先向歐陽舉人含糊介紹了莫娘子的來歷。

    歐陽舉人之前也聽葉行遠說過府城經歷,知道這個狐狸精角色,親眼見到她真如此膽大包天,不由也是愕然無語。

    「你雖幻化人形。但你身上的氣味我可是忘不掉。」葉行遠轉過頭對著莫娘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你難道忘了,我自從得轉輪珠之後,五感敏銳,丁如意那次蒙面也是我這鼻子建功。」

    丁如意如果再來一次。葉行遠可能未必會記得清楚。但莫娘子可是與他有多次的肌膚之親,身上那種淡淡的幽香對於葉行遠這個九世處男來說真是印象深刻,哪裡會認錯?

    莫娘子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歐陽紫玉老是罵我狗鼻子,我看你的鼻子卻比狗還靈!」

    她興沖沖而來。想要唬弄葉行遠幾下,沒想到居然才一照面就被識破,此時不禁有點悻悻然,像是碰了一鼻子灰。

    葉行遠卻不管她,只追問道:「你這又是為什麼來了?又怎敢假冒按察使司僉事?這要是被人發現。可了不得!」

    妖怪以幻化之術冒充官吏,這又是朝廷明令的重罪,狐狸精要是被人逮到,說不得就是得去斬妖台上走一遭,也虧她還能笑得這麼沒心沒肺。

    莫娘子笑道:「這也沒什麼可怕,除了你之外又有誰能識破我?我到了省城辦事時聽說,歸陽縣中居然全縣讀書人聯合起來彈劾知縣,上面還有你的署名。這可是一件大新聞。傳到了我耳朵裡。

    我又想起來,歸陽縣不是你的老巢麼?這才幾日,我不在你身邊。你就又惹上這般麻煩?畢竟我們有過一段露水姻緣,便來看望你了。」

    歐陽舉人活了幾十歲,也是第一次見到狐狸精,正在好奇時,冷不丁聽見「露水姻緣」幾個字,瞧向葉行遠的目光就有點異樣。

    葉行遠以手加額。再次提醒道:「早就說過,不懂就不要亂用成語。誰曾與你有什麼露水姻緣?此地之事,你也幫不上什麼忙」

    言罷嘆了口氣。說起來莫娘子聽說他有難處,居然從省城匆匆趕來,還是挺感動的。只是這狐狸精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實在不能對她寄託什麼希望。

    不對,葉行遠忽的又想起什麼,忍不住吐槽一句,這狐狸精嘴裡到底有沒有可信的實話?前陣子莫娘子主動離別,那可是殷殷作別,彷彿她一去不回、此生難以再見的!

    當時場景叫人無比感傷,一句「有緣再會」,叫他葉行遠很悵然失落了一陣子。怎麼今天她「嗖」的又冒出來活蹦亂跳?畫風完全不對!

    這狐狸精口中真不知道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葉行遠收起笑臉,皺眉道:「你不是拿了赤狼妖洞窟藏寶,就要回青丘之國麼?」

    莫娘子鼻子皺了皺,泫然欲泣道:「人家好心好意來看望你,你就這種態度?這可真是叫人傷心欲絕,果然是但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葉行遠果斷搖頭,「別胡扯了!哪裡來的什麼新人舊人?你既然仗義來此,我也甚為高興。只是如今歸陽縣內情況複雜,官府不比龍宮,你真幫不上什麼忙。」

    當初在府城轉輪珠之事面對龍宮的壓迫,其實矛盾很單純,無非是丁如意挑唆著龍宮的人來給葉行遠找麻煩,那無非水來土掩兵來將擋。鬥力之時,莫娘子自然能發揮她的作用。

    但現在歸陽縣的鬥爭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葉行遠覺得憑著自己的智商都顯得有些吃力,以狐狸精的智力水平,那就是上來便被洗出局的結果。

    「那可不一定!」莫娘子仍然興致勃勃,她又幻化成按察使司僉事范平的模樣,手扶烏紗,洋洋自得道:「我就以分巡道身份訪查縣衙,將貪官周文理拿下,然後用尚方寶劍砍下他的狗頭!這不就解了你的危局麼?」

    她說起來順理成章,像是易如反掌一般,卻聽得歐陽舉人眼皮亂跳,心驚膽顫。深感這位姑娘竟然比自己的女兒還不靠譜,相比之下,自己女兒都稱得上極有分寸了。

    同時帶著自己女兒和這樣一個狐狸精,也不知葉行遠在府城是如何生存下來的,實在是能者無所不能,讓人好生傾佩!

    莫娘子這話漏洞百出,葉行遠也懶得去多挑她的刺,只淡淡道:「別的且不說,你哪裡來的尚方寶劍?」

    「沒有麼?」莫娘子摸了摸幻化出來的鬍鬚,「那可有狗頭鍘?」

    「更沒有!」葉行遠沒好氣的打斷了她。

    莫娘子皺眉道:「可戲文上微服私訪的大臣明明都有的,為什麼這范平就如此無用,除了一個牙牌之外,真是什麼都沒有,那這人做官做到簽事分巡道又有何用?」

    「官場的事情你不懂,戲文上的事哪裡能相信」葉行遠心不在焉的反駁她,突然一怔,彷彿想起了什麼,急轉頭道:「你剛才說什麼?」

    莫娘子不明所以,「我說戲文之中明明」

    葉行遠急急打斷了她,擺手道:「不是這一句,下一句,你說范平無用,除了一個牙牌什麼都沒有?這個范平是真的提刑按察使司僉事?這身份不是你編造出來的?」

    如果說這牙牌是真的,范平的身份也是真的,葉行遠彷彿突然看到了一線曙光。剎那之間,一個大膽的計畫在他腦中浮現出雛形。如果能夠解決幾個關鍵的問題,那似乎很值得嘗試!

    莫娘子點頭道:「當然是真的,不然我哪想的出那麼複雜的名頭?你們的上書到了省城,按察使似乎也頗為重視,初步是定了這位范平下來訪查。不過我看他磨磨蹭蹭,也不知道哪天才能啟程,這才順手摸了他的腰牌,趕來相助相公你啊!」

    歐陽舉人也附和,「省城提刑按察使司之中,確實有一位僉事范平,形貌特徵與這位莫娘子幻化的無甚差別。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會被唬過去不過你居然偷了按察使司的牙牌!這這又是何等大罪!」

    歐陽舉人的神經被女兒衝擊了一次,已經脆弱不堪,現在莫娘子再來,他已經有點神經衰弱了。不知道盜竊牙牌冒充大員,和殺傷胥吏拘捕哪個罪名更重?

    葉行遠同情的看了看歐陽前輩,與歐陽紫玉和莫娘子同行,就得習慣這類驚喜,適應了就好。他又問莫娘子道:「你是如何偷了范大人的牙牌?不會又是施展魅惑之術吧?」

    提刑按察使司僉事按說已經是五品高官,不至於受她的夢魅神通影響。不過莫娘子和歐陽紫玉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意外性」太大,誰也沒法保證她們能做出什麼事來。

    「那當然沒有!」莫娘子撇了撇嘴,「我心中只有相公你一個,又怎會對這些臭男人用魅惑神通?別看我身手不如歐陽紫玉,但論起妙手空空的本事,她可是拍馬都比不上我!」

    她又突然眉開眼笑,「相公你這麼問,莫不是為我拈酸吃醋?這可是好事。」

    葉行遠也不理她臆想,細細追問情況,她又是如何偷得范僉事牙牌?又是何時出省城至此?范僉事大約會在什麼時候出發?省城方面目前的態度又是如何?

    儘管有些囉嗦,葉行遠卻知道這一次的問題,全都是計畫能否實現的關鍵。等到莫娘子一一回答完畢,葉行遠方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突然又想起最重要的事,回頭又向歐陽舉人請教。

    「前輩,我想起一個法子,或許能讓我們扭轉局面,不過其中有一個大關節處,卻要向前輩請教,不知前輩可知明察秋毫神通的詳細?」

    「明察秋毫?」歐陽舉人愣神,不明白葉行遠想要做什麼,只點頭道:「這神通我雖然沒有,但在縣中數十年,也頗知其中玄妙之處,賢侄有什麼問題,儘管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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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9-17 11:06 PM

第一百零八章 「欽差」來了

    明察秋毫,並非無官職的舉人能夠使用的神通。此乃是皇家天命授予七品知縣,用於審查案情,評斷是非的一種特殊神通。

    這神通一用,各種案件本原纖毫畢現,若是知縣能夠善用,理論上縣中必是公道無冤。只可惜神通雖好,也要人來用,知縣終究是人,實際使用的效果與理想狀況總有不同。

    這不難理解,就是看似嚴謹細密的法律,在實際運用中也常有不近人情的時候。明察秋毫這個神通的道理大抵如此,只能看破事情的本原,卻不會判定事情的性質。

    就比如以周知縣的性子,葉行遠可不相信他會靠著這明察秋毫的神通來為萬民謀福祉,必然是優先為自己的政績考慮。

    話扯遠了,當前葉行遠要弄明白的,就是明察秋毫神通能不能看穿他人的偽裝。特別是是狐狸精這種幻化之術,能不能抵抗周知縣的明察秋毫鑑別。

    歐陽舉人還是很奇怪葉行遠的問題,不過依舊耐心解答:「若是品階低於自身的迷惑神通或是邪術妖法,明察秋毫神通自然能一眼看穿。周知縣乃是七品,也就是說,七品或者七階以下的幻術都對他無效。」

    「七品啊......」葉行遠臉上露出失望之色,「這麼說來,這法子還得想辦法完善才行,莫娘子的品階不夠啊。」

    想不到明察秋毫神通居然這麼給力,那葉行遠腦中已成雛形的計畫就不得不修改,解決關鍵之處才能執行了。

    莫娘子卻好像被瞧不起了,瞪著眼道:「誰說我的神通品階不夠?我自身品階雖然只有八階,但我幻化之術乃是特殊天賦,又經過轉輪珠強化,已經相當於七階神通,怎會被區區明察秋毫看穿!」

    別的地方受歧視就算了,幻化魅惑這種神通是狐狸精最擅長的本領,莫娘子可不想被人看扁了。

    葉行遠大喜問道:「你有把握?」

    莫娘子昂頭傲然道:「敢以性命擔保!若連這點本事都沒有。我又怎麼從范僉事那裡盜來牙牌?」

    葉行遠連連點頭,面有喜色的向歐陽舉人道:「前輩!如今要事急從權了,以此時局面,我們等下去也不是辦法。總要另出奇兵,引出周知縣的破綻才好。」

    黃典吏重傷,周知縣少了最強力的左膀右臂,給了改變局勢的機會,而莫娘子的到來。又讓葉行遠心生奇計。

    雖然歐陽舉人對省城那邊的人脈關係很有信心,但葉行遠卻認為單純等待終究過於被動,至少不能完全把希望寄託在這上面。

    就像高人對弈,局面已經落後的時候,若是一味等待對方出錯或者旁人指點,未免落了下乘。要有意識的布下陷阱,引誘對方露出破綻,再一舉攻其要害,才能敗中求勝。

    歐陽舉人有些迷惘,「賢侄何意?周知縣如今穩坐釣魚台。很難讓他露出破綻。」

    葉行遠哈哈大笑,指著莫娘子道:「她的幻化神通到了周知縣都看不破的地步,這豈不是天助我也。依我之見,就讓她繼續扮演這范僉事好了!」

    「萬萬不可!」歐陽舉人大急,連連搖頭道:「假扮朝廷命官,這事若是被人識破,莫小姐固然是難逃一死,我們也要受到牽連。更何況你也說過,就算是范僉事也難對周知縣做什麼,假冒的又有何用?」

    要是真能假扮上司大臣先斬後奏。將周知縣除掉然後一走了之,這倒也罷了,哪怕是天網恢恢,也未必能找到一個有姓無名的狐狸精。但問題就是根本做不到。真范僉事來了也不可能先斬後奏。

    即使是歐陽舉人託了人脈關係,從省城請來官員訪查,那肯定還是走正常的官場程序。先訪查證據,再拿住周知縣的錯處,然後再上報等待回覆。在這個規則體系下,莫娘子假扮范僉事又有何用?

    葉行遠微笑道:「前輩想差了。范僉事當然沒有權力對周知縣不可能殺伐果斷,但范僉事這個人在歸陽縣中出現,本身就是對周知縣的一大壓力。

    如果他再不經意間露出一些口風,表示站在我們這一邊,要對縣中之事加以整肅,甚至掌握了能扳倒周知縣的證據......」

    歐陽舉人渾身巨震道:「你這是想要釣魚!」他到底是飽讀詩書的舉人,沒少看過歷史,各種鬥爭手段也都看著眼熟,只是不曾經常使用罷了。

    如今葉行遠略微提了提,歐陽舉人自然心中明白。「釣魚」二字,倒是放之古今中外而皆準,一說便能明白,無非是撒下香餌,等人上鉤。

    葉行遠又點了點頭,歐陽舉人心領神會,雖然覺得這法子有點冒險,但正如葉行遠所說「事急從權」,宜用奇兵。

    歐陽舉人略一思索,他如今已經到了破家的邊緣,再擺出平日的矜持毫無用處,有什麼手段就該用什麼手段。故而默認了這個計畫,只有莫娘子反而一臉懵懂不明。

    此後數日,本省按察使司僉事范大人在歸陽縣微服私訪的消息,飛快的在縣裡面傳揚起來。現在歸陽縣裡人心惶惶,是非常適宜謠言流傳的土壤,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瀾,傳播效果好的出奇。

    幾乎與此同時,這方面消息就被衙役稟報給了劉敦,又由劉敦向周知縣稟報了。

    「提刑按察使司僉事、分巡道范平?」周知縣淡淡的掃了眼坐立不安的劉敦,忍不住心中輕嘆。

    若是黃典吏在身邊幫襯,他就可放心許多。這劉敦算是當地人,做事賣力,消息也能及時通報,但能力上卻比黃典吏差了不少。

    此後周知縣沉吟片刻,問道:「這消息什麼時候傳出來的?縣中有誰見過這位范大人了?」

    省城方面的反應尚在周知縣的意料之中,相關的消息也有人暗中通傳。既然縣內士紳聯名上書,這件事周知縣壓不下來,省內也不可能置之不理。就算要偏幫縣衙,也得走個過場,派人訪查並不奇怪。

    這個按察使司僉事范平,周知縣雖不認識,但也略有所知,據說為人為官都甚是平庸。也不知是貪財還是好色,反正他既然到了歸陽縣境內,周知縣就有一百種方法來對付。

    劉敦雖然這幾天一直跟在周知縣身邊,但懾於周知縣的官威,對答還是頗為戰戰兢兢,「小的問過鄉中之人,說是自兩日前,就有人持提刑按察使司的牙牌,拜訪過士紳百姓。

    到今日為止,范大人已經見過歐陽舉人、高舉人、葉行遠等人。後來才又見了東溪村俞正俞秀才,據俞秀才所言,范大人也沒多問什麼,只是言辭之間不甚客氣。」

    堂堂五品提刑按察使司僉事,當然不需要對區區一個秀才客氣,周知縣對這倒不以為意。但是范平居然先去見了歐陽凜等反抗縣衙的中堅分子,然後才見俞秀才這種向縣衙妥協的人,是不是故意透露什麼信號?

    周知縣是個思緒精細的人,別人小小的一個動作,他都能解讀出許多層意思。按常理而言,按察使司僉事來縣中私訪,先見上書的苦主一方,倒也不算什麼。

    只是歐陽凜、高進、葉行遠幾個都在山中,范僉事從省城來,理當先經過縣城平原地區。他卻捨近求遠,先去了山中,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這是表示省裡的立場有所變化,還是歐陽凜的上書扯動了什麼關係?或者只是一個姿態?周知縣思慮深遠,遇事難免要多想幾層。

    「看范僉事的行跡,是先進山,然後下山。照此推算,他今日應該已經到了西山鄉一帶,可曾去見張於通了?」周知縣想了一想,取來一份縣內堪輿圖,以硃筆勾勒出范僉事的行動路線。

    劉敦抹了把冷汗,點頭道:「聽傳言說,正是要去西山鄉張舉人處,約莫此時應該見上面了。」

    周知縣閉目沉思起來,如果是這樣的話,早則傍晚,遲則明晨,范僉事就該到縣城,按照一般的習慣,他可能不會與周知縣照面。周知縣既然是待查之身,為了避嫌疑起見,也不該主動去與他見面。

    不過范僉事必然會去見丁舉人,無論如何丁舉人也是縣裡幾個舉人老爺之一。但丁舉人早已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周知縣想著,到時吩咐丁舉人出出血,該有的孝敬禮數都不能缺,想來範僉事也不至於拒絕。

    想到這裡,周知縣略微放鬆了些,只覺得自己過於緊張了。自從黃典吏重創開始養傷,他總覺得對縣內的指揮不能如臂使指,也就難免有些杯弓蛇影。

    現在一切事態都在控制之中,縣內百姓情緒平穩,就算是范僉事真要來查他,又能如何?總不能只靠幾個舉人秀才的一面之詞,就給他定罪吧?

    周知縣抬起頭時,恰好看見劉敦面色緊張,低著頭六神無主。他眉頭蹙起,感覺有什麼地方自己漏掉了,語氣嚴厲的追問了一句,「你還有什麼沒說的?」

    劉敦嚇了一跳,差點膝蓋都軟了,彎腰道:「縣尊容稟,本是小事,小的不知道該不該稟告。傳說這兩日之中,范大人身邊總是跟著葉行遠,兩人形影不離,似乎......似乎關係很密切」

    什麼?周知縣挺直了腰身,臉上勉強維持著莊嚴,但心中卻如波瀾翻騰,暗自痛罵這劉敦真是其蠢如豬。

    說了半天,這才是最重要的消息,他居然到現在才報告,這是要氣死自己麼?黃典吏就絕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這葉行遠刁鑽古怪,他若是挖空心思到了范僉事身邊鑽營,周知縣感到,自己必須要慎重對待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9-19 10:15 AM

第一百零九章 「微服私訪」
  
    周知縣早在兩三年前就有佈局,他知道自己施政苛急,早防著地方士紳撕破臉,所以省城、府城都疏通過關係。免得平時不燒香急來抱佛腳,導致在上層這裡出現問題。

    這次王舉人突然去世,縣上都在傳說是他暗中下手,他也不闢謠。反而借這個機會引爆了反對派士紳的怨氣,作為掃清縣中麻煩的契機。

    歐陽舉人等人聯名投書省城,其實也在周知縣預料之中,所以也曾提前請人在省城裡運作了。

    派下來調查的人選,也就是在按察使司兩三名僉事裡選一個。周知縣雖然對這位范僉事不熟悉,但是省內也有消息,讓他不必擔心。

    可是現在的狀況卻讓周知縣有些拿不定主意,葉行遠這個人的破壞力太強,周知縣不得不有所忌憚。

    他始終想不透,范僉事本該是傾向自己,最少也該是中立的,為何偏偏會對葉行遠另眼相看?他們之間到底說了什麼?

    這些細節劉敦都無法提供,周知縣不由有些煩躁起來,他站起身在後堂轉了兩圈,終於決定要冒險見一見這范僉事。

    他吩咐劉敦道:「你去準備通知丁舉人,我要在他府上會見范僉事。讓衙役們把眼睛擦亮了盯著動靜,不要漏了人!」

    范僉事肯定會去丁舉人家裡拜訪,周知縣下決心在丁舉人家守株待兔,與范僉事照一個面。沒有得力的黃典吏幫忙,很多事情不親眼所見,他就很難把握。

    劉敦領命而去,周知縣在空蕩蕩的縣衙之中思索了一陣,又開始閉目養神,靜靜等待。

    葉行遠陪著由莫娘子幻化出來的的范僉事,第二日一早進了縣城,瞧見遠處盯梢的衙役,葉行遠心中暗笑。又轉頭叮囑莫娘子道:「今日就是這場戲的關鍵,切不可露餡。」

    這兩日間。莫娘子見了不少舉人秀才,居然也似模似樣駕輕就熟,此時信心也就更足了起來。輕笑道:「你且放一萬個心,本官做事。豈有錯漏之處?」

    按照葉行遠的猜測,今天有很大概率會遇上周知縣,而最可能的地點,便是丁舉人府中。

    得知自己陪伴著「范僉事」,以周知縣那種細緻多疑性格。如果不親自來見范僉事一面,他絕不會放心。

    而最適當的機會,就是趁著范僉事拜訪丁舉人的時候,這樣雙方都有轉圜的餘地,不至於太過尷尬。

    對於莫娘子來說,這也是一場最大的考驗,只要能瞞過周知縣的眼睛,他們的釣魚計劃就成功了一半。

    但若被人識破,葉行遠就得立刻追隨歐陽紫玉的腳步,遠遁海外了。也不知道當初丁如意的拉攏條件現在還能不能作數?當然,葉行遠還有個法子就是也裝作被假范僉事騙了,抵死不承認自己是主謀。

    想到這裡,葉行遠哪裡放得下心,囑咐道:「你可要認真些,今日真是生死關頭,不能再捅什麼簍子。」

    莫娘子撇了撇嘴道:「我對你什麼時候不認真了?還不是相公你郎心似鐵,我本將心付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她頂著大鬍子和中年男人的臉,再加上一對死魚眼。還以這種口氣說話實在令人難以接受。葉行遠哭笑不得,趕緊阻止了莫娘子。

    幸好如今天寒地凍,縣內氣氛又肅殺,大街上沒什麼人。不然就很可能出醜了。葉行遠瞪了莫娘子一眼道:

    「正經點!我看你嘴裡沒有一句靠譜的真話,上次你走人之前,說的跟生離死別似的,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沒想到才幾天功夫,你又出現了,結果還是這副無賴模樣。」

    「那是為了讓相公你印象深刻啊。不這樣你怎麼會把我記在心裡?」莫娘子笑瞇瞇道:「我本想著隨便晃悠一兩年載,然後再與你宿命般的偶然相遇,成就一段刻骨銘心的佳話。不過現在重逢也不要緊,人道是小別勝新婚......」

    葉行遠終於忍受不了,趁著旁邊沒人,踢了她一腳,「不可再胡言亂語,現在就開始進入狀態,你是本省提刑按察使司僉事!正五品的官員,端著些架子!」

    莫娘子果然立刻緊繃起面皮,瞪起雙眼道:「你一個人秀才膽敢毆打本官,這可是以下犯上的大罪,小心本官奏你一本,革了你的功名!」

    看來正式開場之前,這狐狸精是正經不了了,葉行遠也只能暗自歎氣,期待她這時候耍性子耍完了,到丁舉人府上能好好表現。因此葉行遠乾脆加快腳步,就當作是在前面引路,懶得再與莫娘子說話。

    莫娘子吃吃笑笑,也不為己甚,就跟著葉行遠穿街過巷,到了丁舉人府前拍門。

    才敲了兩下,就見大門洞開,丁舉人恭恭敬敬的倒履相迎:「大人光臨寒舍,蓬蓽生輝,恨不能出城相迎,恕罪!恕罪!」

    丁舉人就是個馬屁精,葉行遠在心中暗自吐槽。果然如葉行遠所料,他陪著范僉事入城時,丁舉人肯定提前得到了消息,所以都不用等他們自報身份,他便出門來迎接,全無舉人老爺的矜持。

    葉行遠不屑的掃了丁舉人一眼,轉頭躬身對莫娘子道:「稟報大人,這便是丁舉人了,縣城士紳之中的第二種人,昨夜我向大人介紹過。」

    這什麼介紹方式?丁舉人額頭冷汗涔涔,他當然知道這個「第二種人」是什麼意思,分明是山頭村驅周集會上葉行遠給他貼的標籤,說他貪生怕死、自私自利、滅絕人性、讀書忘本、諂媚強權。這二十個字丁舉人可是背得滾瓜爛熟,午夜夢迴都會因此而驚醒。

    但在集會時候罵人也就罷了,葉行遠居然將這話說給省城按察使司的僉事?我跟你上輩子有多大仇?而且僉事大人還一臉微笑,平靜點頭,難道就認可這評價?

    丁舉人心中五味雜陳,偏偏臉上沒有露出來,只能苦笑迎著「范僉事」入內,來到花廳就坐,重新見過了禮。

    「范僉事」這時候才漫不經心開口道:「丁先生不必驚慌,我自省城微服出行,只為瞭解一些縣中情況,不會先入為主。今日此來,不過是隨便問問狀況,我們只論私誼,不論官場高低,你也不必如此拘束。」

    「是,大人但有所問,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丁舉人點頭答應道。

    葉行遠看著好笑,但卻也得繃住了不露聲色, 這次莫娘子的表現倒是不錯,丁舉人也算是見過世面的,竟然被她給唬住了。

    眼見這邊無事,葉行遠便還有餘力細心觀察。忽然瞧見另一邊玻璃屏風前面,放著一張黃楊木桌。而桌上卻有一局殘棋,棋盤邊放著兩個茶盅。

    到此葉行遠心中更是大定,周知縣果然是在這裡!這位滑不留手的縣尊終於還是耐不住性子,即將上套了。

    這邊范僉事心不在焉,隨隨便便問了幾個縣中的問題。丁舉人只覺得這位大人說起話來天馬行空,不知道重點在哪裡,卻也慎重非常,按照周知縣的說法教導,回答的滴水不漏。

    周知縣其實就在屏風後,他得到范僉事與葉行遠入城的消息後,立刻換了便裝,趕到丁舉人家中。然後隨便擺了一個下棋的現場,然後就躲起來等待范僉事前來。

    令他吃驚的是,范僉事居然真的一直帶著葉行遠在身邊,而且與葉行遠的關係似乎並不簡單。難道是范僉事也看中了葉行遠的前途,想要收為己用,然後葉行遠順水推舟的投效他了?

    但即使如此,范僉事帶著「原告」進行私訪調查,似乎也違背了官場規矩,周知縣眉頭一皺再皺。

    從范僉事的問題之中,聽不出他有什麼態度,但是他對待丁舉人和葉行遠的不同,就可見一斑。這是怎麼回事?是省城那邊的打點不夠,還是有人打算借這個機會對自己敲打一番?

    越是深思,周知縣就越覺得心驚,他恨不得現在就出場詢問范僉事,但此時偏又不是好時機。

    范僉事似乎是循例問完幾個問題之後,就沒興致與丁舉人繼續詳談了。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上兩句,便時常仰首望天,沒有什麼話題。

    又因為是剛來,大約也不好就這麼快速離去,場面氣氛略有些尷尬,丁舉人一邊擦汗,一邊琢磨著什麼時候叫人送上禮單,或許能讓僉事大人改觀一二。

    這時候卻聽范僉事驚疑道:「丁賢弟今日有客在此麼?是不是本官打擾了你們手談?說著話的時候,范僉事伸手指了指旁邊的棋盤,臉上倒頗顯興致勃勃。

    丁舉人大喜道:「范大人也愛這木野狐麼?在下癡迷棋道,可惜天分不佳。今日縣尊屈駕到此,周縣尊正在對弈間。不料大人到訪,縣尊為避嫌疑,這才退在一邊。」

    丁舉人心裡直想道,總算可以光榮退場了!此後也顧不得生硬,直接便把周知縣扯了出來。周知縣咳嗽一聲,施施然從屏風後走了出來,與范僉事見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9-19 10:18 AM

第一百一十章 即興發揮

    周知縣出現在這裡,沒有讓任何人感到奇怪。在周知縣心裡,也不會認為範僉事范大人會感到奇怪。

    這位范大人到了歸陽縣,確實是微服私訪,沒有擺出上司按臨的排場,但也沒有刻意保密行蹤,以半公開的身份活動。

    在周知縣心裡,這就是范大人約他這個知縣在適當時候見面的意思,所以自己出現在這裡,范大人肯定也早有心理準備。

    「下官見過大人。」周知縣四平八穩的以後輩禮節對范僉事拜見。他裝作是偶然相遇,臉上不露一絲形跡,看都不看葉行遠。然後他又嫻熟的開口攀起交情:「聽說范大人比下官早上兩科,那一科的...」

    這是官員或者讀書人中最常見的見面開口方式了,是同年可以攀同年,不是同年可以攀前後輩,或者再扯一扯座師、同鄉,反正兩個人說開了總是能攀上關係。

    所以官場之中的關係如草蛇灰線,又錯綜複雜,莫娘子一個不讀書的狐狸精,哪能面面俱到?

    五品按察使司僉事一般也必是進士出身,那麼是出身何地?哪年哪科?二甲三甲?座師何人?同年哪些?所以幻化外形冒充官員容易,但是外行人一開口就容易露破綻。

    但莫娘子此時也不慌張,目光在周知縣身上掃了幾下,冷冷道:「你便是歸陽縣?好大的本事,全縣雞犬不寧也就罷了,竟然還驚擾到省城去了!」

    周知縣心中十分吃驚,這范僉事的口氣極其不正常啊。

    按理說,他周知縣好歹也是地方父母官,范大人以微服身份私下裡見到自己,應該是先寒暄閒聊,各自摸清對方根腳。至於真正的公事,那都是後面的事情了。

    再說知縣號稱百里侯。是最重要的一級親民官,自有幾分體面,分巡道儘管品級較高,也不該直接呵斥知縣。

    何況這還有葉行遠這「外人」在旁邊,省裡難道連這點體面都不留了?能做到五品按察使司僉事的人,怎能如此沒有城府?周知縣產生了一股奇怪的感覺。

    其實莫娘子這話也是葉行遠提前教過的,葉行遠知道,如果被周知縣這種老練官員盤底,莫娘子分分鐘破綻百出。

    所以乾脆就擺出鐵面上司架子,上來就呵斥幾句。先把周知縣的寒暄堵回去再說。就事談事,不論交情。

    周知縣想了想,還是摸不透范僉事的意思,斟酌著答話道:「大人之言,下官不明所以。若遭小人詆毀,有什麼捕風捉影的傳聞落到大人耳中,下官也只能回應一句問心無愧。」

    葉行遠暗想,周知縣說話還是有水平的。一句話表達了三重意思,先裝糊塗。再反扣帽子,最後擺出光風霽月的態度。

    無論范僉事掌握了什麼情況,或是先入為主有了偏見,亦或只是詐唬。周知縣的回答都是滴水不漏。

    「好一個問心無愧!」范僉事盯著周知縣,咄咄逼問道:「縣中數十士紳聯名上告父母官,這可是本省幾十年來未聞之醜事!按察使雷霆震怒,當即令本官到歸陽縣徹查。風波因你而起,你還敢對本官說問心無愧?」

    士紳與知縣對抗,以至於鬧到省城。不論對錯,首先作為治理地方的知縣就必有責任。這一點是官場通例,范僉事以此來問責是絕對沒錯的,這也是為什麼歐陽舉人有些信心的原因。

    葉行遠之前教導莫娘子,就是讓她說絕對正確的套話,永遠擺著高高在上的官架子,讓周知縣縱起疑心,卻不能看透。莫娘子也算是舉一反三,表現得相當不錯。

    但周知縣不慌不忙,拱一拱手後沉聲道:「大人何時離的省城?數日之前,本縣有些斯文敗類鬧衙,本官已經稟報過布政使司及按察使方老大人。又有縣中良紳,願意聯名為下官擔保,大人不可不察,亦不可只聽信一面之詞。」

    果然周知縣有應對之策,葉行遠就知道絕不會那麼簡單,至少能聽到這兩句話,今日也算不虛此行了。

    周知縣很明顯有兩層意思,第一點出了范僉事的上司,也就是按察使方老大人,大概是暗示走了這條門路的意思;

    第二則是另讓丁舉人之流敗類牽頭,招攬幾個讀書人,主動去為周知縣辯駁,這顯然與歐陽舉人的聯名形成了鮮明對比。互相攻訐之下,水就被攪混了,這事很容易就變成了一本糊塗賬。

    不過讓葉行遠感到頭大的是,之前並未想到過周知縣如此針鋒相對的回答,所以未曾與莫娘子綵排過如何應對。此時此刻,只能看她臨場發揮了,一個不好,只怕就要露餡。

    不得不說,某些女人在頂嘴方面,那是絕對天賦異稟的。莫娘子幾乎沒有思索,當場就順著周知縣的話頂了回去。

    只見莫娘子冷哼一聲道:「本官**查訪,便是方老大人現在也不會直接干涉,等本官有了結論再說!至於你口中的聯名擔保,明人不說暗話,就不要拿來自欺欺人了。

    就算你能糊弄省裡,你還能攔得住士紳進京告御狀?如果鬧到朝廷,只怕按察使司也會被你連累!」

    旁聽的葉行遠幾乎要拍案叫絕,沒錯,就是這樣回答,就是從氣勢上要壓住周知縣!如果被周知縣辯駁的軟了下來,那今天就失敗了!

    周知縣被連連責問了幾句,越發狐疑不定。這位范僉事不是方按察使派系的人?自己回答適得其反了?還是他本來就是要針對自己?

    方按察使明明透過消息,叫自己暫且安心,可這范僉事對自己咄咄逼人,又是安的什麼居心?

    范僉事的言談舉止與自己想像大相逕庭,周知縣又泛起一個念頭,莫非這范僉事是假冒的不成?別是葉行遠找了個騙子,故意來詐自己的吧?

    葉行遠一直在對周知縣察言觀色,此時心裡猜測到道,下面周知縣肯定要偷偷使明察秋毫神通了吧?只要過了這一關,今天基本上就算是成功了。

    然而周知縣卻沒有使出任何神通,垂頭低聲道:「下官治理無方,導致士林不滿,實乃吾之過也,大人責備的是。」

    被責問幾句也就罷了,難道還能當場把他治罪罷免?范僉事還沒有這麼大的權力,所以周知縣刻意以退為進,想要再看看范僉事的反應。

    一般的官場人物,既然看到對方已經低頭認錯,除非生死仇敵一般也不會繼續打臉了,正所謂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但莫娘子不知道啊,她之前聽說葉行遠被周知縣逼得山窮水盡,原以為周知縣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沒想到居然被自己壓了威風,不由得意忘形起來。

    葉行遠鬥不過周知縣,周知縣又在自己面前低頭,這種反差叫莫娘子心中暗喜,忍不住就要趁勝追擊,妖怪們爭鬥都是這樣的乾脆利落的!

    她便厲聲喝道:「既然如此,你還不回衙靜思己過?本官勸你休要再執迷不悟,早些自取烏紗,告罪息事,才有你的生路!」

    我靠!過了啊,過了啊!葉行遠心裡狂呼,莫娘子辦事果然不能徹底放心的,剛才還讚美她即興發揮的好,現在就開始胡說八道了!

    一般情況下哪有這樣說話的!就算是張知府這種頂頭上司與周知縣說話,也得留幾分薄面。除非確定對方要被掃地出門萬劫不復了,才會如此刻薄。

    這狐狸精一興奮起來就語無倫次,雖然今日有備而來,但這話也說得太外行了些,周知縣還不翻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9-19 11:15 PM

第一百一十一章 自投羅網

    按照葉行遠本來的劇本策劃,莫娘子假扮的范大人此時應當利用上司巡查的身份,責令周知縣不得進一步激化矛盾。更具體的說,就是山區鄉村不許再出現死人,明年開春雨水必須平均分佈,暫時緩解一下怨氣。

    如果周知縣迫於上司的壓力,勉強答應下來,那葉行遠的一個重要目的就達到了,哪怕並不是最終解決方案。

    局勢是一點一點扭轉的,質變也是量變引起的。但如今莫娘子表演得太過火,周知縣豈會任人拿捏,只怕不好下台啊!

    葉行遠在暗暗擔心,向來心思縝密的周知縣卻忍不住想了一層。范僉事為何敢這麼說話,這是威脅麼?還是善意的自己,有一股意想不到的可怕力量針對自己?

    一個七品知縣都能被掀翻,甚至還有性命之憂,莫非是方按察那邊出了問題?周知縣心中湧出無數個問題,表面卻只是隱忍道:「大人教訓的是,只如今縣務繁劇,且讓下官戴罪立功」

    咦?周知縣難道有些受虐心理,越罵他越是高興?葉行遠也有些迷糊了,還是說周知縣真是官迷,只要官大一級,他就完全喪失了智商,變得唯唯諾諾?

    連葉行遠自己都不明就裡,也就沒法暗示莫娘子什麼,所以只能幹看著。

    看著周知縣明明不服,卻還要低聲下氣屈服的反差模樣,莫娘子興奮起來,忍不住想道,難怪官員人人都想向上爬,今日方知功名富貴的滋味!

    不過嘴裡沒閒著,只管沒邊沒沿的繼續胡說八道:「你還想著政績麼?本官訪查完畢,上報知有司,說不得就是雷霆之禍,牽連甚廣,你且行且珍惜!」

    周知縣卻又從莫娘子的話裡。解讀出很重要信息:這次是急禍,爆發迫在眉睫。而且可能就是自下而上,從他這裡開刀,有可能一路牽連到省裡。

    周知縣面上不動聲色。腦中卻如閃電般回想各種事務,到底是什麼事會被人抓住小辮子?

    士紳抗爭應該只是表面,就算省裡真的完全站在歐陽舉人這一邊,他周知縣頂多不過是被貶官或者遷轉而已,哪有什麼牽連甚廣?能夠引起官場大變動的。除非是那件事!

    周知縣心臟陡然顫了顫,抬頭盯著范僉事,開始有點懷疑這位范大人的來歷。一個疑問開始揮之不去,此人真的是按察使司的僉事?

    范僉事看起來並有點不太像讀書人,但確實有官相,還氣勢凌人,說話行事又不循常理難道真的是他們查到了什麼?

    周知縣強自鎮定,連先前卑躬屈膝的姿態都消失了,淡淡的問道:「大人究竟從何處而來,是省裡?還是京裡?到底要我如何?」

    葉行遠突然發現。自己完全聽不懂周知縣和莫娘子的對話了,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鬼?真的是一回事嗎?還是莫娘子深藏不露,居然知道些連自己都不清楚的秘辛,嚇到了周知縣?

    莫娘子其實也完全不明白周知縣在問些什麼,擔心自己回答的慢了被人看出破綻,便繼續信口胡扯道:「省裡京裡,有什麼區別?歸陽縣你非要我把話說明?」

    周知縣安靜了片刻,輕輕點了點頭,「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

    這就明白了?旁觀的葉行遠依然一頭霧水。他們到底說了什麼?看上去周知縣是被說服了,難道他真像莫娘子說的那樣,打算辭官認輸?這也未免太輕鬆了吧?

    「請大人用茶。」周知縣似乎並無繼續談下去的意思,端茶送客。然而手掌鬆了鬆。一聲脆響後,瓷盞跌落青磚地面,摔得粉碎。

    不好!葉行遠條件反射似的跳了起來,這是似乎是摔杯為號!按照小說慣例,下面就要有數十刀斧手衝進來,將他們斬成肉泥!周知縣真能幹得出這種狠事?

    轟隆隆!彷彿悶雷一般的聲音滾動響起。地面開始震動,雖然沒有刀斧手,但宅邸之中卻真的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無邊無際的殺機不停翻湧!

    三道光芒從三面射來,將「范僉事」罩在正中。莫娘子大驚失色,卻發現自己竟然動彈不得,厲聲喝道:「歸陽縣!你竟敢以下犯上襲擊本官,這是死罪!」

    到了這種時候,她還能堅持扮演自己的角色,不知是入戲過深還是勇氣可嘉。

    周知縣大笑道:「范大人稍安,下官冒犯了!這三光日月星陣法只是鎖住大人的行動,卻對大人的尊體難有傷害。容我料理了這小蟲子,再來與大人賠話。」

    他從容的抖了抖袍袖,轉頭對著葉行遠冷笑,不知為何讓葉行遠毛骨悚然。就好像是獵人費盡心機追蹤一條惡狼,但在最終遭遇的時候,卻發現那惡狼將他引入了陷阱,反過來自己彷彿變成了獵物!

    三光日月星陣法,日光鎖天命,月光鎖天機,星光鎖靈力,讀書人入此陣中,便如甕中之鱉,難以反抗!

    這是專門是用來對付讀書人的禁忌之陣,周知縣預先在丁舉人家中佈置,顯然是早有預謀要對付范僉事和葉行遠!

    其實以周知縣七品的神通,對付葉行遠一個秀才綽綽有餘,要大動干戈,那當然是為了對付「范僉事」這個五品官!

    難道周知縣從一開始就識破了莫娘子的偽裝?葉行遠搖頭,若是如此,他也沒必要使用專門對付高階讀書人的陣法,這說明他從一開始就對范僉事不懷好意!至少至少,也是有備無患。

    周知縣身為體制內的官員,又佔據著縣中的優勢,為什麼一直準備著狗急跳牆的手段?這說明周知縣確實有一個巨大的秘密,這個秘密足以影響到他的生死,所以他才會不顧一切甚至不惜向上司動手!

    剛才莫娘子胡言亂語,難道是不小心戳到了周知縣的痛處?葉行遠追悔莫及,早知道如此,就應該多收集點情報再行動手,只要找到了周知縣的把柄,何必這麼冒險?

    周知縣連連嘆息,對葉行遠搖頭,「你倒是有本事,居然連京中錦衣衛都能勾搭上。身為秀才,背負上了天命,實在是前程遠大。

    本官尚有惜才之心,一直不想置你於死地。但你不識時務,一定要攪亂我的大計,那我也只能痛下殺手了。」

    說著,周知縣慢條斯理的從袖中抽出一口狹窄細長的短劍,輕輕一抖,霞光萬道。看上去殺氣凜凜,這是真動了殺機。

    我靠!葉行遠雖然料到周知縣有什麼不當的打算,但怎麼也沒想到他居然說得如此直白,而且還打算親自動手,這還是平日那個雲淡風輕城府甚深的周知縣麼?

    還有錦衣衛又是什麼鬼?周知縣是不是誤會了什麼?莫娘子裝逼裝的太過,被周知縣誤以為是京師錦衣衛下來查他了?

    「君子動口不動手,且不急動用凶器!縣尊,你處心積慮要殺我,到底是為了什麼?」真相就在眼前,葉行遠覺得彷彿只有一層窗戶紙就能捅破,但始終有一個大關節未曾弄明白。就算是要死,也得做個明白鬼。

    周知縣淡然道:「殺你的原因,當日你來縣衙的時候,其實本官已經與你說得清清楚楚,只可惜你自負聰明,卻沒有好好聽我弦外之音。」

    來縣衙的時候就說了?葉行遠皺眉思索,還是沒想明白周知縣要自己小命的原因。他是憐憫山民苦難也好,受到天命感召也好,確實反抗了周知縣暴政,也不肯妥協,但這也只是公憤並非私仇,不至於拿劍對著自己啊?

    在縣衙之中,周知縣只說了一通「天命陷阱」的理論,這與要殺他有什麼關係?葉行遠苦笑問道:「縣尊那日只說天命陷阱,在下才具有限,未能體悟。還請縣尊不吝賜教,說個明白,也好讓我九泉之下能夠瞑目。」

    周知縣輕輕一彈劍刃,發出悠揚之聲,又看了看范僉事,笑道:「你這小子鬼靈精,莫想用緩兵之計,范大人困在三光日月星陣法之中,一時半會兒絕對不可能脫身,你也不要枉費心機了。

    讓你明白也好,免得你去了陰曹地府還要怪我。所謂天命陷阱,天命在前,陷阱在後,你得了天命眷顧,又將我視為敵手,那就是我的敵人。有天命的敵人意味著什麼?你不會不明白吧!」

    葉行遠恍然大悟,其實這個道理他出縣衙的時候就明白,「天命在前,陷阱在後」,所以他才會鼓起勇氣繼續奮鬥。

    但卻忘了站在周知縣的立場上想一想如果你的敵人身負天命,你還敢留著他麼?天命是多麼可怕的東西,不趁早除去敵人,難道還留著他引來天命擊敗自己麼?

    如果周知縣確實又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那麼他動了殺機就不奇怪了!只是此人城府極深,殺意隱藏的極好,之前倒是一直不曾發覺,今日算是自投羅網了!

    想至此處,葉行遠追悔莫及,太大意了!當初在縣衙時,只怕是周知縣不想公開殺自己,所以放過了自己。其後自己一直與歐陽舉人在一起,周知縣沒把握不驚動別人,所以也沒動手。

    而今天,周知縣肯定充分佈置過,就等著身負天命的自己了!就算范僉事是真的,周知縣也會想法子留下自己,那三光日月星法陣說不定就衝著自己來了。

    但是還有不對,葉行遠忽然又想起那個自己曾經覺察到的悖論!自己其實一直是遵守三綱五常的好青年,從來沒有想過殺官造反,怎麼會突然受到那種鼓勵自己與官府抗爭的天命感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9-19 11:17 PM

第一百一十二章 原形畢露

    回想一下非官場人物又受到天命感應的,都是陳勝吳廣李闖王這種從體系外顛覆秩序的人物。所以天命是一種外部動力,而自己根本就不是這回事。

    自己所作所為本意是為了平穩地方,從本質上講算是協助朝廷統治,仍然是為皇家天命效力的行為。

    與縣衙官府抗爭,乃是皇家天命體系下的內部矛盾,並非是為了從體系外推翻縣衙,天命犯得上單獨對自己有所感應?

    除非自己真正的敵人是外來者葉行遠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猛然抬頭,對周知縣喝道:「你到底是何方神聖?你絕不是真正的官場中人,在下懷疑你是假冒的!」

    要不是今天恰好自己帶來的「范僉事」也是西貝貨,葉行遠一時間還未必能聯想到這點。各種疑點很多,比如明明懷疑范僉事,但卻就是不用明察秋毫神通,這可是七品知縣的基本神通,沒道理不用啊。

    種種疑點結合起來,似乎導向唯一的結論,便是「周知縣」並非是真的周知縣!

    這位周大人確實有神通,但卻不具備讀書人獨有的那些神通;他此時手持利刃,而讀書人基本不用器械的!所以周知縣很可能並非是天命體系中人物,是潛入官府的外來者!

    周知縣聞言愣了愣,臉上忽然有黑氣瀰漫,臉色也變得極不好看。

    這時候困在陣中的莫娘子又不合時宜的插了句嘴:「這傢伙也是假貨?我看他一定是妖怪!普通人哪有這種神通來假冒,而有這種神通的讀書人也犯不上假冒知縣,所以只能是妖怪了。」

    周知縣猛然回頭,怒吼一聲,眼中滿是血絲。他憤怒的瞪了「范僉事」一眼,手中的短劍陡然伸長,變成了一桿慘白的骨刃,帶著陰風黑雲。猛然向葉行遠腰間橫掃。

    我靠,真是妖怪?葉行遠一個鯉魚打滾,避開這凶狠的攻擊。但仍忍不住對著莫娘子大吼一聲:「你今天廢話簡直太多了!就算要說破,也要找機會私底下說,沒必要當面拆穿啊!」

    莫娘子也目瞪口呆,聽到葉行遠的指責,回應道:「我只是想故意潑髒水,順嘴污衊了幾句,誰知道居然說中了。」

    周知縣一擊不中,雙目放紅光。冷笑道:「真可惜,既然被你們看破,那麼你們兩個都要死。范大人稍待片刻,等我處理完這小蟲子,便來了結你。」

    他手中骨刃振動不已,帶著令人心煩意亂的鬼哭之聲,磷火燃動,映得他臉龐陰森森的甚是怕人。

    葉行遠看得分明,隨著綠光閃爍。周知縣握兵刃的手時而變得枯幹,只剩白骨嶙峋,這要說不是妖怪還真沒人相信了。

    真相大白,這樣一來。周知縣種種強硬政策和行為,頓時都能解釋通了。

    按道理來說,就算是個酷吏,也不至於酷到這個地步。讓縣中百姓活活餓死。縱然能得一年兩年的政績,也難逃彈劾,他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

    他既然是妖怪。這麼做就是想讓山中百姓都沒有活路。而歸陽縣地處三省交界的偏遠地帶,一半都是深山,難道是打算為妖怪開闢新的生存的空間?什麼都有可能!

    葉行遠喝道:「孽障!你偽裝知縣,還想殺人滅口?可知多行不義必自斃,朗朗乾坤之下,紙豈能包得住火?」

    他故意提高了嗓門,這要是能驚動外面的丁舉人諸位,他們聽到「偽裝知縣」四個字,總不敢置之不理吧?

    周知縣臉上露出不屑神色,「你高聲叫喊又有何用?我早已將丁舉人支走,又將這兒封住,什麼聲音也傳不出去。天命要你陷在此處,你就乖乖認命吧!」

    他大笑聲中,嘴角忽然裂開,彷彿整張臉被分成了兩半,一團綠色的火焰從他口中急噴而出,朝著葉行遠飛來。

    這是什麼妖怪?形貌如此噁心!葉行遠狼狽閃躲,卻見那火焰如跗骨之疽一般,跟著他一起轉折方向,始終不離他背心一尺之遙。

    莫娘子還有心思為葉行遠解說,「似乎是修煉出的碧磷火種,一旦出手便不會落空。若被火焰沾身,便會燒得乾乾淨淨,化為骨灰。」

    葉行遠咬牙切齒,他知道很難避開這一攻擊,只能拚命用上自己最強的神通,運起靈力怒喝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劍靈湧動,反字訣再現,那轉折不斷的碧磷火種猛地一跳,突然僵直在空中,微微顫動,彷彿在猶豫到底該攻擊哪一方。

    周知縣咦了一聲,不敢相信區區一個秀才居然能夠阻止自己的神通攻擊,正詫異間,忽然那碧磷火種陡然翻轉,急速的朝著周知縣心口飛襲!

    反字訣神通建功!周知縣怒喝一聲「作死」,左手探出一把捏住了自己發出的碧磷火種,只聽嗤的一聲,火焰熄滅。

    而周知縣左手的幻化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一隻毫無血肉的骨掌,在空中扭曲,發出骨骼摩擦的哢擦聲,幾道煙氣從他指縫之中噴出。

    周知縣是白骨精所化麼?葉行遠看得膽邊生寒,反字訣未能讓這妖怪受傷,周知縣再要攻擊,他可就沒有什麼底牌了啊!

    「我倒是小覷了你。」周知縣轉過手掌,看著白骨上的黑灰痕跡,輕輕一吹,灰燼翻飛,皺眉道:「我一直奇怪,一個秀才怎會如此輕易的得到天命眷顧,顯然也是有所仗恃,想不到還有如此手段。

    你之前十幾年平平無奇,直到今歲才異軍突起,莫非是受了錦衣衛的招攬?這種神通,是你們這一門的特殊功夫麼?」

    周知縣回頭瞧了「范僉事」一眼,一開始他的判斷就錯了方向。他作為妖怪盤桓此地,一直防備被朝廷覺察到蛛絲馬跡。其中緹騎遍佈天下,耳目眾多的錦衣衛,更是他一直小心提防的大敵。

    錦衣衛?葉行遠苦笑,要是自己真有這塊大金字招牌,哪裡還能不用,何至於到現在這麼狼狽的地步?不過既然周知縣誤會,為了保命不妨也讓他繼續誤會下去。

    他便悄悄運起了清心聖音,喝道:「孽障,我便是錦衣衛校尉葉行遠,隨同千戶范大人,奉皇命緝拿與你!我緹騎出手,天下震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縱然是妖,也是君要你死你不得不死!還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時!」

    葉行遠語聲如雷,周知縣也不由得微微一怔,身子晃了晃。不過很快就恢復了正常,面現譏嘲之色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區區清心聖音,對我有何用?

    這范平除了按察使司僉事之外,居然暗中還有錦衣衛千戶的身份想必是你葉行遠攛掇著范平來對付我吧?這次也是你害死他了!」

    葉行遠見清心聖音無效,也是徒呼奈何,這神通究竟只有九階,對八階的莫娘子和歐陽紫玉都沒有太大效果;而這妖怪能冒充周知縣,大約應該是在七階以上,果然沒什麼用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9-20 07:33 PM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這事還沒完

    隨後葉行遠又想到一點,這位假周知縣不知道開了什麼腦洞,誤判自己是錦衣衛,這似乎有可以利用之處?

    只是本朝錦衣衛頗為神秘,具體是什麼樣子,只在府縣打轉的葉行遠也不太清楚,所以只能按照對演義故事的理解,漫無邊際信口胡謅。

    「我錦衣衛行事肯定要互通消息,一支穿雲箭便有千軍萬馬來相見,你即便害了我們兩個,也不可能瞞住消息,其實你現在已經被包圍了!」

    假周知縣面色越來越陰冷,對葉行遠的話似乎相信了一半,恨恨道:「豎子壞我大事!」

    說什麼被包圍了,他肯定是不相信的,多半是葉行遠虛張聲勢。但是錦衣衛既然能找到這裡查訪,就說明至少已經覺察到什麼蛛絲馬跡了。因此就算是殺了這兩人,但消息已經走漏出去,自己也沒可能繼續留下來冒充知縣。

    回想兩年前,他襲殺了上路赴任的周知縣,取了他的官袍、文引,變化身形,來此就任,憑著高明的神通和精妙的謀算,一直未被人識破。

    當然這還要得益於朝廷制度,為了防範地方官員互相勾結串通,朝廷嚴厲禁止地方官離開轄境,並禁止地方官直接往來,連到上級衙門拜訪都不許可。在這種狀況下,假周知縣總能避免與其他高官會面,當然就減少了暴露機會。

    他已經看中了歸陽縣山區地方,如果這次計策成功,利用雨水分配問題逐漸將深山居民逐出,然後那些偏僻山區就可以成為妖族生存的地盤。但很可惜,不知是哪裡露出了馬腳,莫名其妙被揭破了身份,大事功虧一簣!

    可惡!周知縣心中憤懣,恨不得將葉行遠撕成碎片,「只有你們兩人前來,想必你們也不是非常瞭解情況。如今錦衣衛到底知道了多少?若是說得痛快。我也讓你們死得也痛快些!」

    如果錦衣衛已經確定他是冒充的,尤其是妖怪冒充官員,那就絕不會只派這兩個菜鳥!所以這兩人大概只是尋找證據的,如果讓他們人間蒸發銷聲匿跡。或許在歸陽縣還能多撐一段時間?假周知縣心裡忽然又冒出了一線希望,事情或許可以如此解決。

    葉行遠突然鎮靜下來,針鋒相對的嘲諷道:「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我偏偏不說。要你提心吊膽!自己慢慢盤算去吧!」

    假周知縣被葉行遠刺激的勃然大怒,「那你便去死吧!」

    骨刃一展,再度生長,化為巨大的刀斧,長約兩丈有餘,周知縣輕描淡寫揮動,攻擊的範圍已經囊括了整個大廳。葉行遠退到牆腳,眼看已經是死路一條,臉上然從容淡定。

    假周知縣知道葉行遠詭計多端,也懶得多問。問了也白問。只想著把骨刃劈下去,讓他身首分離,有什麼花招也沒用。

    正在此時,假周知縣忽然胸口一痛,急低頭時,只見一朵金色火焰穿在一條絲線之上,凌空飄搖在自己的胸前三尺,不由大駭。

    身後忽然傳來幾聲嬉笑,假周知縣回首望去,卻見莫娘子不知何時已經跳出了三光陣法的鎖定。手中拈著天晶絲線。這根刺穿金色火焰的絲線,同樣也穿過了周知縣的心口!

    莫娘子輕聲笑道:「原來是區區骨魔,還敢裝神弄鬼!我已經將你的魂火打出體外,你還能逞什麼凶?」

    莫娘子見多識廣。此時已經辨認出了假周知縣的原形,原來確實是白骨成精。此怪物養天、地、人三朵魂火,放置於天靈、心口和下陰處,才能與常人一般行動自如。

    但如今心口的魂火被莫娘子打出體外,假周知縣的實力至少損折了一半!

    「你怎麼能夠出來?你如何破得三光陣法?」周知縣向來是從容鎮靜,但到了這個地步終於忍不住面色大變。

    辛苦佈置的日月星三光之陣。居然都困不住這個錦衣衛官員,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莫娘子大笑,面貌突然化為幻影,又變回了真容。「你這骨魔真是蠢貨,三光陣法封鎖天機、天命、神通,對受命於皇家的狗官們自然有效,但是對我這狐狸精又有什麼用?

    我一不靠文聖人的天機施展神通,二也不是皇家天命的受益人,三光法陣對我有用才見鬼!剛才只是裝著被鎖住,想等你自行暴露,只是萬萬沒想到,你居然是同道中人。」

    說到這裡,莫娘子又補充了一句,「呵呵呵呵,比法力神通,我比你差了許多,但論起騙人,你比我差遠了!」

    葉行遠是親眼看著莫娘子如何裝著被鎖住,又如何背後襲擊假周知縣的,此時心裡忍不住吐槽,善於騙人很值得驕傲?

    「氣煞我也!」假周知縣怒吼一聲,想不到自己居然輸給看起來實力遠不如自己的狐狸精!

    聽到假周知縣的怒吼,葉行遠與莫娘子知道要發大招了,無論什麼人物,狗急跳牆之下的決死大招肯定非同小可。兩人連忙全神貫注盯著假周知縣,瘋狂運動靈氣防備。

    假周知縣突然伸手扯斷絲線,縱身撞破門戶,一眨眼間就竄出了廳堂,連失去的那朵魂火都不曾多看一眼。

    葉行遠與莫娘子猝不及防,愕然目送假周知縣逃之夭夭......彼此對視一眼後才回過神來。敵人就這樣跑了?

    葉行遠連忙追到門口探頭望去,那假周知縣早已經鴻飛冥冥,不見蹤影了。

    「逃得倒是挺快!」莫娘子鄙夷的啐了一口。不過趁著葉行遠向外張望時,她喜滋滋的將那朵金色魂火偷偷收起。

    葉行遠嘆口氣,不同意莫娘子的鄙夷。「話不能這樣說,拿得起放得下,當機立斷不顧臉面,這才是最可怕的敵人。」

    看著一片狼藉的廳堂,葉行遠還有點不真實的感覺,剛才短短一刻鐘,似乎有一日一夜那麼長。

    至於這個結局,已經脫離自己劇本十萬八千里,事先完全沒有想到。假周知縣暴露了。自然無法繼續冒充下去,那麼縣裡風波莫非就這樣結束了?

    冥冥之中,葉行遠突然靈光乍現,又領悟到了什麼。引動天命之事。他一直都覺著其中必有蹊蹺,只是想不通蹊蹺在哪裡。

    天命之道,流轉不停,是最強大的外部動力。但葉行遠一來未有草莽龍蛇之心,二來也無聚眾自保之意。根本沒有從外部顛覆現有秩序的想法,觸動天命毫無道理。

    如今看來,天命的真意竟然在這裡。天命鼓勵和引導他對抗周知縣,本質不是鼓勵造反,而是對付侵入官府的邪惡妖怪!假周知縣以妖怪之身冒充朝廷命官,所以他葉行遠首倡大義提出驅周後,才會得到天命感應。

    對於假周知縣這種妖怪,自己當然就是外來顛覆者了,這樣理解,先前所迷惑的天命悖論也就不存在了。

    隨即葉行遠又想道。如果了結假周知縣之事,似乎就不必對天命陷阱太過擔心了吧?日後只要循規蹈矩,走讀書人正途,應該不至於再陷入天命麻煩了。

    想及此處,葉行遠心情暢快。今日之事雖然稀里糊塗,變故極多,但是揭穿了周知縣的妖怪身份,並將其趕走,此後本縣恢復太平,全縣紳民還不得對自己感恩戴德?

    而且這也應該算是完成了天命目標。天命是不是也會對自己有所獎賞?最起碼也是一件大功德吧。

    放下了壓抑許久的心事,葉行遠對莫娘子笑道:「這次多虧你得力,想不到幾日不見,你的修為進步神速。還以為要與假周知縣纏鬥一陣。」

    當時假周知縣咄咄逼人,但葉行遠已經看到了莫娘子的暗示,所以故意吸引假周知縣的注意力,這才讓他吃了一個大虧。

    可葉行遠也沒想到,莫娘子居然一擊就能將周知縣重創,那周知縣保守估計至少是七階實力。難道狐狸精的修為又有提高了?還是在赤狼妖藏寶裡那件寶物帶來的好處?

    葉行遠本想仔細盤問。但想起當時莫娘子的言行,覺得她必有自己的秘密,也就忍住了不再打破砂鍋問到底。或者說,以莫娘子嘴裡沒幾句真話的德行,就是問了也多半是虛假答案,那問了又有什麼用?

    莫娘子得意洋洋,「那是自然!相公你只覺得歐陽能打,其實我只要我稍稍用心,她區區一個人族劍仙,豈能與我青丘妖狐相比?」

    其實骨魔因為是骷髏成精,防禦力特別差,偷襲很容易能夠成功,並非是莫娘子戰鬥力飆升了多少。不過關於這點,莫娘子當然不會告訴葉行遠。

    葉行遠心情愉悅,也不與她計較,此時卻聽到腳步聲亂響,那便宜姐夫劉敦衝了進來。周知縣的禁制封鎖終於破碎,內外不再隔離,有外人出現並不奇怪。

    劉敦今天跟著周知縣來到丁府,剛才一直在外提心吊膽,既怕周知縣責怪,又為葉行遠擔心。他把耳朵貼在門板上偷聽,但不知為何,根本就聽不清裡面在說些什麼。

    後來不知過了多久,突然看到周知縣彷彿重傷在身,一言不發的破門遠遁,劉敦這才目瞪口呆,幾乎傻掉了。

    如果自己沒看錯的話,這是葉行遠與那位范大人與周知縣動了武,在裡面打了一場,然後周知縣重傷逃走了?

    劉敦衝進廳堂裡,又發現那位范大人雖然依舊身穿官服,卻變成了女子的俏臉,他只覺得腦中轟然震響,感到大禍臨頭!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找人假冒朝廷命官,還練手攻擊周知縣,將他打跑!」劉敦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妻弟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

    啊?葉行遠看見劉敦進來,本來也不以為然,但聽他這麼說,再回頭看了看莫娘子,忽然心裡萬分糾結起來了。

    沒錯,自己知道周知縣是妖怪,將他驅走乃是替天行道,但是......別人不知道啊。

    假周知縣跑了是沒錯,但是正因為跑了,那就成了死無對證了!如果現在想對別人證明周知縣是妖怪,能拿什麼來證明?

    如果以正常人的邏輯來看待這件事,那就是葉行遠與別人聯手攻擊知縣大人,將知縣大人毆打成重傷,然後知縣大人羞憤交加,棄官而逃。

    這聽起來和殺官造反沒兩樣,似乎是砍腦袋的重罪?難怪這假知縣如此果斷的逃走,難道存了這個心思?這位妖怪的智力也太強了點吧?

    葉行遠久久無語,看來這事還沒完......聖人說過,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誠不我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5-9-20 10:51 PM

第一百一十四章 餘波裊裊

    歸陽縣中秀才葉行遠,豪俠任性,義薄雲天,為萬民福祉,單挑(或群毆)周知縣,最後居然活生生的把知縣大人打跑了。

    在次日,上面這個消息迅速在縣裡爆發了,這種事兒放在全國都稱得上稀罕,更別說歸陽小縣裡。一時間大街小巷村前屋後,無數人三五成群的,都在說葉行遠的「英雄」事蹟。

    有人說,「葉行遠一直就是離經叛道,你們還記得他當初未中童生的時候,就把東溪村的俞秀才打了的事情麼?

    連童生都不是的時候,就能打九品秀才,如今他自己都是秀才了,當然就能打七品縣官,每次越兩階挑戰,不多不少。」

    又有知情人彷彿親眼所見,說得活靈活現,「卻說周縣尊本已明察秋毫,看清了葉行遠的攻勢,誰料他極為悍勇,竟是頂著縣尊的壓制,一記黑虎掏心,將縣尊打得吐血......」

    忙有人插嘴問道:「上次你說葉行遠打秀才,也是黑虎掏心,怎麼這一次又是一招黑虎掏心?莫非葉行遠就會這麼一招麼?」

    那人大怒道:「這黑虎掏心乃是返璞歸真的妙法,高手過招,只須一招鮮吃遍天,你鄉下人懂的什麼?還要不要聽了?」

    詢問之人趕忙道歉,之前那人才得意繼續往下講述,聽得一眾鄉人驚呼不停。

    當然因為周知縣多行苛政,總體而言不太招歸陽縣百姓待見,被打跑了只會讓百姓們快意。雖然大家未必敢公開讚揚葉行遠,但私下裡還是頗為敬重,說起來又是另一番話,「葉相公這是捨身取義,為吾等窮苦人出頭,這才是真正受聖人教誨的讀書人!」

    「正是!正是!」不少老人熱淚盈眶,「若是葉相公因此受了朝廷不赦之罪,我們家中可要給他貢上牌位。為他祈福,惟願老天開眼,不要虧待了好人!」

    有些人怕他,有些人敬他。葉行遠離開縣城的時候也無人敢攔。連知縣都被打跑了,縣衙群龍無首,一干胥吏誰敢再對葉行遠動手?再說能打跑知縣的人,他們胥吏又怎麼可能是對手?

    縣裡的情況大抵如此。葉行遠也是萬般無奈。他總不能變出個喇叭,走到哪兒解釋到哪兒吧?再說別人也未必肯聽自己解釋。寧肯相信自己的想像力。

    所以葉行遠只能想著,先回潛山村與歐陽舉人商量。但歐陽舉人聽說其中內情,也是瞠目結舌,葉行遠的話實在匪夷所思。

    周知縣居然是妖怪?還被葉行遠和狐狸精兩個聯手打跑了?書上那些志怪故事,居然就這麼發生在身邊?

    這種轉折,歐陽舉人可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簡直比任何一個志怪玄譚都要來得離奇。

    若換另一個人來與歐陽舉人說這些,歐陽老爺只會覺得對方是失心瘋了,但對葉行遠他還是比較信任的。

    沒多久周知縣被葉行遠打跑的種種流言也傳了過來,歐陽舉人更是哭笑不得。

    「此事我自會上書為你解釋。周知縣既然是妖怪假扮,縣衙之中不可能沒留下蛛絲馬跡,朝廷不會不查,必能還你一個清白。」歐陽舉人斟酌了一會兒,先安慰葉行遠。

    周知縣被打跑了,縣城裡沒管事的了,有歐陽舉人保著,應該暫時沒人會來找葉行遠的麻煩。

    不過這種大事,總得上報朝廷,請朝廷派人下來徹查。只要能確定周知縣確實是妖怪。那葉行遠就不但無罪,而且有功。

    「不過莫娘子必須先離開,她絕不能留在這歸陽縣中......」歐陽舉人語氣斬釘截鐵。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葉行遠與旁人聯手對付周知縣。這倒也罷了。但說是與另一個妖怪聯手,那誰還能信他的說辭?

    莫娘子大急,轉頭扯著葉行遠道:「這次驅除首惡,可一大半都是我的功勞,你可不能過河拆橋,始亂終棄!」

    葉行遠苦笑道:「始亂終棄用得又不對...你先別急。歐陽前輩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萬一朝廷派厲害的人物下來徹查,你與他們照面,豈不是陷於危地。

    我怎麼能忍心讓你遇到半點危險?你不如先迴避幾天,若有需要,我必第一時間向你求助,到時候你再來便是......」

    明明是一個意思,但是換種說法,女人就容易接受得多。歐陽舉人心中佩服,真是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

    果然莫娘子眉開眼笑道:「既然相公你這麼擔心我,那我且先避一避,隨時可回來。但也不用急,等朝廷來人之前走掉就行。」

    以狐狸精性子,能讓她答應主動避一避已經是了不起的成果,葉行遠便不再去管她,只與歐陽舉人商量。到底該如何上書解釋,應該如何將前因後果說得明明白白,別因此而遭了無妄之災。

    兩人琢磨著上書用詞文字,半日功夫總算將事情寫明,歐陽舉人謄抄了好幾份,密密發給府裡省裡幾位好友,指望他們出力解釋。

    接下來就只能等待了,因為出了這麼大的事,歸陽縣中氣氛極其詭異。葉行遠但凡出門,都會看見一堆村民對他或敬或怕,或是背後指指點點議論,或是滿面激動的遠遠行禮,彷彿是將他當成神明一般。

    幾日之後,不單單是本村的村民,縣中其它鄉尤其是山中鄉民都會跋涉而來,到潛山村中探望葉行遠。大多數見了也不敢說話,只送上家中土產、蔬果之類,丟給葉翠芝,遠遠的望葉行遠一眼便跑。

    歐陽舉人嘆道:「村民淳樸,他們雖然口訥,不會仗義執言,但卻知道何人對他們是好意,何人是心懷叵測。賢侄你這一次力挽狂瀾,雖有些怪異之處,但已盡得民心矣!」

    半縣民心已在葉行遠掌中,這幾日之間,葉行遠也覺得體內靈力翻騰不已,成長得有些快速。而感悟天機的清晰穩定程度,也比以前更勝一籌,想來是完成了天命目標後得到的獎勵。當然也許是功德獎勵。

    不過民心這東西實在是有些像燙手山芋,他又不想佔山為王,更不想謀反作亂,只想老老實實考科舉一路上升。以後又不可能在本地為官,民心又有什麼大用?只怕反而是惹禍之端。

    事實上葉行遠的預感是正確的,在村民們紛紛表達敬畏之後,更遠一些的外鄉人也開始來拜訪。

    葉家堂屋之中,葉行遠愣愣的瞧著對面一個身長八尺。滿面虯髯的魁梧漢子,聽他用震耳欲聾的嗓門說話,耳中只覺得嗡嗡作響,這些言語也更讓他啼笑皆非。

    「俺本在漢江中做些餛飩板刀麵的沒本錢生意,久聞歸陽縣葉公子慷概豪俠,仗義疏財,如今又做了這殺官造反的買賣,正是好大聲勢。故而俺不遠百里來投奔,還望哥哥莫要嫌棄!」報完來歷後,那漢子納頭便拜。大叫哥哥。

    王霸之氣亂放,小弟納頭便拜,這曾經是葉行遠幻想過的情景。但這次實現的方式有點怪異,他實在接受不了。

    再說「慷慨豪俠,仗義疏財」這些屁話,又是從哪裡說起?他葉公子大部分時間都窮得很,或許最近攢了點財產,也是為了將來去省城甚至去京城考試使用,什麼時候疏財了?這分明就是胡吹亂扯的江湖謠言。

    「等等!你說餛飩板刀麵,便是在江心殺人越貨麼?你姓甚名誰?」葉行遠忽然反應過來了。聽此人這說辭,可能是是專殺單身行旅的強盜!這種行徑最是可恨,手上也不知道該有多少無辜性命。

    那漢子不明所以,點頭道:「俺姓張。江湖上有個諢號,人稱江邊鼠張流兒。」

    葉行遠回頭詢問遲遲未走的莫娘子,「府縣通緝畫影圖形之中,可有此人?」她天天到處廝混,消息靈通,對這種通緝獎賞也多有關注。在府城幾月,消息都是莫娘子提供的,此時也應該有所瞭解。

    莫娘子嘻嘻笑道:「不入流的小賊而已,查實的大約有八九條性命,賞銀不過一百兩。」

    張流兒連忙補充,「這八條性命乃是一家人,有老有少,有一次坐俺的船過江,到江心我要他們加銀子。這些傢伙慳吝不肯給,俺便翻了船,讓他們做個落水狗,死了八個,有一個小子鳧水逃走,俺這才露了形跡。

    除此之外,這幾年來死在俺江邊鼠手上的人物也有不少,算下來至少也有二十幾條人命了,斷不是這位大姐說得無名小賊。」

    他是來投奔葉行遠混一把交椅的,豈肯承認自己手上只有八條人命?說起來殺人之事,洋洋得意,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葉行遠一陣噁心。

    便淡淡道:「莫娘子,就麻煩你將他拿下,送去縣衙,換一百兩賞銀回來也是好的。這種敗類,就該明正典刑,以儆傚尤!」

    莫娘子輕輕一笑,揚手射出絲線,以縛仙術神通將這張流兒困住。這等凡人怎禁得起神通,當下便軟癱成泥,滾倒在地不住討饒。

    莫娘子也不理他,只對葉行遠嘆氣道:「這是第幾個了?照這麼下去,方圓數百里內的山大王強盜小偷混混都要投奔過來,拜你做老大了。還要麻煩我來拿他們,真是殺雞用牛刀。」

    陸陸續續表示要來投奔葉行遠的草莽人物,連日來已經有不下十幾個。個個都是納頭便拜,口口聲聲仰慕葉大大威名,決心跟著葉大大扯起大旗,殺官造反佔山為王落草為寇都不在話下。

    真是見鬼的天命,可算知道那些造反家的原始積累階段是什麼樣了......葉行遠無可奈何,難道這也是天命陷阱?

    他雖然煩不勝煩,但都打起精神詳細問了。劣跡不彰者,便以清心聖音勸導其回鄉重新做人,手上有人命血案的,那就讓莫娘子捆縛了送縣衙去,找劉敦換取賞銀。

    如今當捕快的劉敦彷彿撈餃子一樣,短短數日內抓了無數江洋大盜,算下來立功極多,成為近百年來的最強捕快......這份業績報到朝廷,哪個年度最佳捕快都毫無問題。

    但劉捕快自己卻對此全無心思,葉行遠送過來的人每多一個,他臉上的神色就變白一分。到了這日傍晚,他躊躇良久,終於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5-9-21 09:49 PM

第一百一十五章 塞翁失馬

    心神不寧的劉敦劉捕快這日交了差事後,居然拿出了身上所有銀錢,請同班兄弟們喝了頓酒,與他一毛不拔的形象大不符合。

    眾衙役只當他是最近連續立下大功,眼看陞遷有望,所以一反常態了,或者是提前邀買人心。

    大家個個恭賀,劉敦卻有些鬱鬱寡歡。吃完酒已經是下午,他就離了縣城,偷偷返回潛山村家裡,對著父母長跪不起,淚流滿面。

    「父親、母親,如今葉小弟在縣中如日方中,氣勢滔天,結交的又都是江湖人物,連周縣尊都被他活生生打成重傷,為了保命不得不棄官遠遁。此乃孩兒親眼所見」劉敦回想起當日情景,依舊是心有餘悸。

    他停了片刻,又接下去道:「我家早已狠狠得罪了葉家,之前葉小弟曾對孩兒提出招贅之議。孩兒想了多日,還是只能應下,如果不肯,只怕我們全家死無葬身之地!」

    劉敦是真怕,周知縣何等威嚴?在周知縣面前,他大氣也不敢出。但是周知縣到了葉行遠面前,卻只能落荒而逃,連官位也不要了。

    送到衙門來的那些江湖漢子,哪一個不是殺人如麻的江洋大盜?對這種人,平日裡劉敦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但他們卻被葉行遠束縛送來,軟弱的像是綿羊一般。

    這足以說明葉行遠的凶狠,至於平時在村裡裝出來的樣子,只怕是故意掩蓋本性!劉敦有時候甚至懷疑,葉行遠故意將這些凶神惡煞江洋大盜送到他這裡,很可能就是有意恐嚇自己。

    劉婆大哭,抱著兒子道:「招贅要改名換姓,這如何使得?再說葉行遠連知縣都敢殺傷,這已經是死罪。就算我們這偏僻山村無人敢管,但天兵一至,他也就是化為齏粉的命!

    事後朝廷追究起來,葉行遠所作所為與殺官造反沒有兩樣。只怕要株連九族!兒子你若入贅葉家,那就是與他同死的下場!這又是何苦!」

    驅知縣,聚民心,招豪傑。在有心人看來,葉行遠真是要「舉大事」的節奏了。但「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如今太平盛世,哪裡容得下他去謀逆。就算能得意一時,也必然是旋起旋滅。

    劉敦面色發白,對著母親苦笑道:「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兒子我不得不如此!母親不要忘了,如今孩兒的婚約尚未斷去,我們家也算是葉家的九族之內。

    若不依了葉小弟的意思,他心狠手辣要對我家下毒手,我家怎麼可能擋得住?再說日後牽連起來,只怕爹娘叔伯一個都跑不了!

    所以於今萬全之計,只有孩兒隻身入贅了葉家。然後與劉家斷絕關係,從此劉家與葉家再無關係。若事後朝廷追責,總不至於牽累到爹娘!」

    劉敦已經徹底想通了,一來葉行遠如此凶狠,自己若堅決不肯答應入贅,葉行遠殺他舉手之勞。就算以後被株連,那好歹也是多活了幾日。

    二來確實也是怕劉家全家連坐,不管實質如何,劉家和葉家是親家,葉家殺官造反被誅九族。劉家能跑得了?

    所以不如捨棄自己一個,保全爹娘平安!如此情勢之下,自己入贅葉家並斷了與父母的關係,倒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卻說「爹娘叔伯一個都跑不了」這句話一出。劉婆登時啞口,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她這幾日提心吊膽怕得要死,就是怕葉行遠來找他報復。

    劉婆受黃典吏挑唆,上衙門告歐陽紫玉,堵門罵葉翠芝,自知早上了葉行遠的黑名單。如今葉行遠膽大包天。竟然敢殺傷知縣,難道還不敢滅她一個鄉村老婦?

    本來劉婆是陷入了絕望的,一直躲在家裡發抖,如今聽劉敦說這些,突然發現居然還有活命之機。把兒子貢獻出來入贅葉家,想來葉行遠也不至於再來與自己計較什麼吧?

    劉婆與劉公對視,可以確定對方心中所想,都是琢磨著放棄兒子保劉家平安。

    看到父母似乎不反對,劉敦也想開了,就這樣老婆女兒熱炕頭,好好的過上幾天日子吧。以後一起被株連,也算是全了夫妻情分,彌補過去的虧欠。

    劉家這邊計較完畢,當日劉公便帶著劉敦來葉家,觍顏找葉行遠提起劉敦入贅之事。

    人怕出名豬怕壯,葉行遠這幾天忙得很,哪有功夫去劉家。如今他見劉公怕成這個樣子,劉婆乾脆就不敢露面,忍不住暗自失笑。

    真是始料未及,居然還能順便解決姐姐的婚姻問題,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葉行遠也不搭理劉公,就直接問劉敦的意思:「入我葉家,就不再是劉家的人了,你可願意?」

    劉敦心中早下了決定,咬牙點頭道:「只求能與翠芝和霞兒相守,從此之後,沒有劉家的劉敦了。」

    說出這句話時,劉敦大義凜然,彷彿是引頸就戮似的,腦海中不斷幻想起故事裡那些顧全大局、捨己為人的犧牲者。

    葉行遠哭笑不得,這場景,這口氣,倒是顯得自己像個大反派。好像以前看過的小說故事裡面,有反派逼著主角入贅的故事

    心裡吐槽歸吐槽,但這確實是姐姐的婚姻問題最好解決辦法,葉行遠實在想不出別的法子了。

    姐姐葉翠芝對劉敦只是怒其不爭恨鐵不成鋼,感情基礎還是有的,外甥女霞兒也需要父親。關鍵是劉敦性子軟弱,沒了父母撐腰,連姐姐都能拿捏住他,所以收到葉家之後應該不會出問題。

    當下葉行遠就去找葉翠芝商量,葉翠芝那天聽小弟說起此事之後,雖然不大抱希望,但心裡畢竟也有了盤算。當下也不用考慮太多時間,直接點頭答應了。而外甥女霞兒懂事,很思念父親,聽說有這辦法也是拍手叫好。

    既然都沒有異議,葉行遠也挺高興,便找來兩族主事,乾淨利落的簽了文書,讓劉敦入贅葉家,從此與劉家再無瓜葛。劉公劉婆表面上哭天抹淚,心裡怎麼想的不得而知。

    葉翠芝劉敦兩人本已成過親,連女兒都生了,入贅又不是什麼光彩事,因此也沒有另行操辦。只是葉行遠出錢,購下了葉家鄰居房舍,給姐姐姐夫一家三口作為新房。

    莫娘子全程目擊,大有感慨,她悄悄對葉行遠道:「果然天朝乃是禮儀之邦,人類這些規矩真是了得,原以為只有出嫁從夫,卻還有這種招贅習俗。相公若是在中原實在混不下去,不如入贅了我青丘狐國,我肯定不會虧待了你。」

    你想多了!葉行遠連忙斬釘截鐵的拒絕,免得莫娘子又起什麼古怪念頭。

    「姓氏傳之父祖,豈可輕易更易?何況贅婿地位低微,不能為官。我這姐夫是本身才具有限,在縣內為皂隸已經是他的福分,所以入贅也不回妨害他的前程。而我是堂堂讀書人,將來要走功名大道,誰敢讓我入贅,誰就是我葉行遠不共戴天的仇人!」

    贅婿不得科考,那就是絕了讀書仕進之路。劉敦原來不讀書,那自然無所謂,可葉行遠卻不相同。斷人上進之路,如殺人父母,要是換成別人敢對他說這種話,他可真是會當場翻臉的。

    莫娘子悻悻然道:「人家不過只是說說,相公何必如此認真。」

    葉行遠知她脾氣,也不在意,又問道:「已經過了好幾天,上面應該快有人來,你也該避一避了。」

    算算日子,周知縣失蹤已經超過七八日,消息早就到了省城府城,府城之中已經派人過來暫時署理縣務,省城的調查人員也該快到縣裡了吧?莫娘子再戀棧不去,恐怕真要引起懷疑。

    莫娘子更不高興,「你便是要趕人家走?我偏偏不走,你能奈我何?」

    葉行遠如今在縣中威名赫赫,能止小兒夜啼,但對這狐狸精確實是沒辦法,只能隨她。好在也知道莫娘子識得大體,總不至於壞他的事,比歐陽紫玉還稍微讓人放心一點兒。

    又過一日,消息傳來,說省城派來按察使司僉事范平,已經抵達漢江府,不日便要來歸陽縣,調查周知縣失蹤事宜。

    這回是真貨來了?葉行遠聽歐陽舉人轉告,也是啼笑皆非,還真是無巧不成書。莫娘子扮成范僉事趕走了周知縣,如今真的范僉事來了,卻不知該如何收場。

    「此前范僉事微服私訪事,本縣不少讀書人都知道,只怕是瞞不住的。若是其他人來此,或許不會追究此事,但他親自抵達,又怎會不管,我們得想個法子遮掩過去才行。」歐陽舉人想到這點,趕緊與葉行遠商量,怎麼彌補這個漏洞。

    不說別人,就說那丁舉人,他可是親眼見過范僉事與葉行遠同行,然後又在自家打跑了周知縣。

    如今真范僉事來了,丁舉人不去主動舉報就不錯了!但凡范僉事有所垂詢,肯定是一吐為快,不會有絲毫保留。說不定還要添油加醋,坑葉行遠一把。

    「這確實是個麻煩啊!」葉行遠嘆道,怎麼也得找個說法糊弄過去。否則的話這件事從頭到尾疑點重重,叫真范僉事如何能夠相信他的證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5-9-22 07:19 PM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死無對證

    年終歲尾,小雪,歸陽縣的氣氛還是那麼詭異,全然沒有過往新年的喜慶和熱鬧。

    本省提刑按察使司正五品僉事分巡道范平,自府城而至歸陽縣,入住縣公館。這回來的絕對是真貨,不但儀仗俱全,聽說還特意帶了高手保護。

    畢竟歸陽縣知縣周文理突然失蹤,傳說是被武力攻擊後趕跑的,范僉事總要考慮到自身的安全。雖然他是五品官員,有比周知縣強大的神通庇護,但還是多帶幾個高手使用,以策萬全。

    范僉事的到來,暫時中止了小縣城的沸沸流言。葉行遠遲遲不「舉事」,如今又有大官來到縣中坐鎮,看上去葉行遠不可能再動手了。

    那是說明之前的謠言是假百姓們猜測不已,都對真相充滿了好奇,這件事從頭到尾充滿了詭異,實在猜不出名堂。

    事件主角葉行遠隨著歐陽舉人,作為縣中士紳的代表,第一時間便到縣公館去拜見范僉事。之前的假范大人事件,葉行遠總是需要解釋一下的。

    范僉事表現得頗為禮賢下士,聽到通報,便立即請歐陽舉人和葉行遠進去,在偏廳接待。而葉行遠進了偏廳,跟隨歐陽舉人見禮完畢後,便偷眼去看范僉事。

    只見他面容平整,雙目有神,行事幹練,與莫娘子所化當真是毫無二致。只能暗自佩服狐狸精變化的惟妙惟肖,不愧是騙子專業戶。

    「歸陽縣近期風波頻頻,你們秘密上報之事又匪夷所思,省裡幾位老大人都拿不定主意,所以委派本官緊急到此查訪。」范僉事說話開門見山,並沒有打官腔,先是擺明了自己的來意。「不過本官聽聞,似乎在此之前,還有人假冒本官,號稱微服私訪,可有此事」

    范僉事的目光盯著葉行遠,畢竟之前假范大人與葉行遠同行之事,有許多人證,這事抵賴不掉。

    葉行遠躬身道:「此事在下也是捉摸不透,那人手持按察使司牙牌,歐陽前輩也曾驗過不假。這樣我們方才信了他。然後在下仰慕大人,便陪同他在縣裡走動。

    後來那人攜同在下面見周知縣,言語之間又突然指周知縣乃是妖怪。在下驚愕難當。其後周知縣當真使出妖術,與那人廝打,後來雙雙遁去,不知所蹤。」

    這番話是葉行遠與歐陽舉人推敲之後,覺得沒什麼破綻的說法,順便也把自己摘清。一股腦把責任都推到假冒范僉事的莫娘子身上反正無人知曉莫娘子。就讓她背這個黑鍋也無妨。

    假周知縣逃走以後,見過莫娘子變化真身的只有劉敦一人。而劉敦現在被招贅入葉家,已經完全是自己人。葉行遠說兩個假官員雙雙遁去。絕沒有別人能拆穿他。

    「原來如此」范僉事點頭,並沒有責怪葉行遠:「若真相確如你所說,那人雖然冒充本官。其罪非小,但若周知縣真是妖怪假冒,他或許也算是個義士了。你隨同而行,也是被人矇騙,非你之罪。」

    范僉事笑眯眯的甚為和藹,歐陽舉人聽范大人說話油滑,像是個老官油子,反而放心了些。他害怕的,其實是周知縣這種不講規矩的新起酷吏,至於范僉事這種人,地方士紳慣會打交道。

    如此歐陽舉人便笑道:「多謝大人諒解大人實在辛苦了,新年佳節尚不得安寧,冒風雪來我們這偏遠小縣辦事。本縣士紳已備下薄宴,為大人接風洗塵。」

    快過年時出差,而且是查個大案,就算一切順利,范僉事的正月也耽誤歸陽縣了,那地方士紳自然要多表表心意。

    范僉事大笑,「且不忙吃酒,茲事體大,本官務必要仔細訪查。你們也明白,這知縣竟然是妖怪的事,實在非同小可,若無真憑實據,本官也不敢隨便定案,所以只能謹慎行事。」

    歐陽舉人點頭道:「這是自然,大人儘管細查,若有需要地方士紳出力處,儘管吩咐便是。」

    周知縣跑掉後,歐陽舉人知道厲害,立刻便知會了縣丞等人,封了縣衙與周知縣的住處。以免被人抹去周知縣身為妖怪留下的痕跡,到時候說不清楚。

    范僉事初到縣中,就算只是虛應故事,總得去縣衙查看,等這件事有了一個初步的結果,才能放心。

    葉行遠也覺得是這麼一個道理,現在都是他空口白話說周知縣是妖怪,畢竟沒有直接證據。雖然歐陽舉人能相信他,但范大人方面要將此事辦成鐵案,自然要找到能說得過去的證據才行,情理上沒有只聽他葉行遠一面之詞的道理。

    「如此就要勞煩大人辛苦,還在下清白了。」葉行遠也向范僉事道謝,準備隨著歐陽舉人一起告辭出來。就在這時候,廳外庭院之中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之聲。

    「我要見僉事大人我有重大民情上報不但事關大人安危,還關係到歸陽一縣百姓的死活,求大人一見」

    嘶啞的吼聲連綿不絕,歐陽舉人與葉行遠渾身一震,他們非常熟悉這個聲音,分明就是受了重傷的黃典吏兩人不禁對視一眼,這姓黃的都半死不活了,怎麼還有精神出來搞風搞雨

    也是那黃典吏多行不義必自斃,惹誰不好,偏偏惹上了目無法紀、無法無天、身份超脫的歐陽紫玉,結果歐陽大小姐一劍斬了他的右臂,讓他重傷引退。

    而葉行遠本來想著他所受報應也算差不多,就懶得再去落井下石,沒想到他倒耐不住寂寞,居然還要折騰雖然不知道黃典吏喊的是什麼意思,但葉行遠明白,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范僉事眉頭微微皺起,苦笑道:「本官乃風憲官,不好拒絕民情。」又轉頭吩咐護衛,「叫外面的人進來,不要再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護衛領命出去,片刻後便將已經獨臂的黃典吏帶進來。幾日不見,或許是因為少了一隻手還失血過多,黃典吏更顯得枯萎乾瘦,面色鐵青而猙獰。

    進門後就分別狠狠瞪了歐陽舉人和葉行遠一眼,也不知道他如今到底是恨誰更多一些。然後對范大人稟報導:「小人乃縣衙文房典吏黃清,如今已是殘疾之人,本不敢冒犯大人官威。

    只因縣中有重大情況,又有人隻手遮天,妄圖顛倒是非,小人實氣不過。又恐大人失了計較,被人矇蔽或者又遭人暗害,這才到此泣血以告,求大人作主」

    黃典吏跪在地上,他身體尚未恢復,中氣不足,但說話還是順暢,而且一環扣一環,不愧是老公門。

    「哦」范僉事有些驚愕,又問道:「你要稟報什麼情況儘管說來,本官在此,無人敢與你為難。」

    葉行遠也看著黃典吏,心中有幾分好奇。這人向來陰狠狡猾,不知嘴裡會說出些什麼來其實只要有周知縣是妖怪假冒這個事實,他就能夠穩坐釣魚台,此時只想聽聽黃典吏如何搆陷。

    黃典吏磕頭道:「多謝青天大老爺,今日小人前來,非為別事,便是為了指控葉行遠勾結妖怪,假冒大人,襲殺本縣周縣尊,形同殺官造反之不法事」

    我靠葉行遠早料到黃典吏說不出什麼好話,但沒想到他居然直接把「殺官造反」這種罪名扣到他腦袋上。不過仔細想了想,黃典吏果然是其毒如蛇,這一口咬得還真狠

    葉行遠這幾日在縣中能夠逍遙自在,一方面是因為歐陽舉人等一干士紳的庇護,他本身也是秀才身份,沒人敢在證據不足的時候對他無禮。另一方面,卻也是因為周知縣跑得無影無蹤,死無對證。

    但黃典吏這話卻狠了,他一口咬死葉行遠殺官造反,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似乎也能夠說得通,而且同樣也是死無對證,或者說不好證偽。

    葉行遠當然能夠矢口否認,雖然沒有證據能夠將他入罪,但好像也沒證據能說黃典吏是誣告。

    歐陽舉人大怒,「姓黃的你休要胡言亂語,葉行遠堂堂秀才,府試案首,前程遠大,豈能行此大惡之事」

    黃典吏反唇相譏,「歐陽老爺你可不要偏幫。周縣尊堂堂二甲進士,你們也敢污衊成妖怪,他一個秀才為什麼就做不出這種事」

    歐陽舉人並非能言善辯之人,一時語塞。黃典吏的邏輯與他們是一樣的,你既然能夠提出一個知縣是妖怪的匪夷所思解釋,那我自然也能控訴一個秀才殺官造反,大家現在都沒有證據,豈不是都憑一張嘴

    葉行遠感覺到氣氛不對,趕緊開口道:「黃典吏,你此言之意,便是與我們賭氣了信口雌黃,污衊讀書人可是大罪。周知縣是妖怪之事,縣衙之中必有線索,一旦查實,你可就要連坐」

    黃典吏不理葉行遠,只向范僉事不住磕頭,涕泣道:「大人明鑑小人願以身家性命擔保」

    看來黃典吏也是破釜沉舟了,就是拼著命也要來咬你一口,所謂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對這種被仇恨沖昏頭腦的人,葉行遠一時都沒有什麼好辦法。

    范僉事沉默半晌,似乎甚是憂愁,他思忖了一陣,又轉頭向葉行遠道:「既然有本縣吏員如此舉報,本官也實在不能坐視不理。

    葉公子雖然有本縣士紳作保,但此事紛繁難明,確有嫌疑。本官想著,葉公子暫時扣押在縣衙之中,等待查明真相,本官再還你清白,將你釋放可好」

    他倒是用著商量的口吻,表情仍然是笑眯眯的,葉行遠卻是感覺到一陣寒意,大事不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5-9-22 10:27 PM

第一百一十七章 針鋒相對

    范僉事話說的客氣,辦事可是一點兒都不客氣。光聽一面之詞,就要扣押葉行遠。這實在出乎葉行遠意料之外。不像是要秉公查辦的路數。

    葉行遠有嫌疑,當然沒錯,但一來他有全縣士紳作保,二來本身也是秀才,身負天機。若無鐵證,一般情況下哪怕是大案,衙門都不會輕易收押的,這是讀書人享有的優待,即所謂刑不上大夫。

    當初葉行遠在花魁會上損毀轉輪珠,龍宮都不曾想過通過官方來收押他一個童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但現在范僉事卻是要違反一般的慣例,開口扣押葉行遠,拘束一個秀才的人身自由,這不能不讓人多想。

    葉行遠多了想這麼一點,忽然從記憶裡翻出一些東西。

    周知縣當初手段厲害,有恃無恐,士紳們之前雖然沒有公開撕破臉上書彈劾,但私下也早有運作,從官方渠道上卻絲毫奈何不得這妖怪知縣。

    而周知縣自己在言語之中,也透露過他在省裡有後台,至少也是庇護者。當然,這是在省裡大人物們不知道周知縣是妖怪的前提下。

    毫無疑問,酷吏不好當,如果沒有厲害根腳,很容易就被人扳倒了。不過為周知縣撐腰的大人們,只怕都沒想到這周知縣居然是個妖怪吧?

    隨後葉行遠又想深了一層,范僉事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是不是本能的偏向於黃典吏的控訴?歸陽縣知縣失蹤,這事情肯定是遮蓋不住,但事情的性質如何,那可就很微妙了。

    如果按照葉行遠的說法,周知縣是妖怪,那上頭很多官員只怕都逃不了一個失察之責。

    再想得人心險惡一些,周知縣任期已有兩年多,似乎刻意與省裡有過交往,尋求過支持。

    如果確認了假周知縣是妖怪,那朝廷肯定要繼續深查。然後呢?

    省裡曾經為周知縣撐腰的大人們肯定要被牽連出來,為假冒妖怪的知縣撐腰,這種罪名誰願意承擔?

    但如果這件事變成了單純的秀才襲擊知縣,事情雖然依舊駭人聽聞。但這就是個人罪行,而不是組織錯誤。要知道摀蓋子是官場老傳統,對於省裡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事不如小事。

    想到這裡。葉行遠突然意識到,自己陷入了怎樣的一種境地。此時面臨的不是一個兩個具體的敵人,而是一種強大的潛規則!

    在之前,自己沒經歷過官場熏陶,所缺乏這方面經驗,一時間忽略了潛規則的可能性。但見微知著,從范僉事的態度來看,這個危險已經存在了。

    葉行遠在剎那之間,想明白了許多事,心裡極其惱怒。下意識的喊道:「大人此議不妥!」

    無論以後怎麼處理,現在葉行遠很清醒的知道,自己千萬不能被限制自由。

    一旦扣在縣衙之中,那就變成了目不能視的瞎子,耳不能聽的聾子,陷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境地,很大可能性會萬劫不復!

    范僉事也愣了愣,他眯起眼睛瞧著葉行遠。剛才他語氣雖然是商量,可一點兒都沒有商量的意思,歐陽舉人還沒說話。當事人的葉行遠居然就先表示反對了?

    這小子還真有幾分意思,他以為他是誰?范僉事順口反問了一句:「如何不妥?」不過這話剛出口,范僉事就有些懊悔,感覺是被葉行遠這小小秀才牽著鼻子走了。

    葉行遠心知此時又到了關鍵時刻。略一思索張嘴就來,「范大人剛到歸陽縣中,不知此際民心浮動。那妖怪之前殘民害民,已經民怨極深。

    妖怪逃走後,民心動盪,時有有些不軌人士出沒縣中。大人可問縣中捕頭。光這臘月間已經捕獲江洋大盜三十餘人,縣中監牢幾乎不敷使用。」

    歸陽縣中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范僉事臉上卻不露聲色,只搖頭道:「那又如何?待本官釐清真相,塵埃落定,自能還鄉中一個朗朗青天!」

    葉行遠語氣變強硬了些,「大人此言差矣,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即水也。如今民心動盪之時,更要穩定局勢。大人要扣我在縣衙不妨,但在下也算是有名望之人,若聽到大人扣押在下,全縣紳民只怕會以為大人要為周知縣張目,再鬧出事情來也不奇怪。」

    范僉事仍然無動於衷,見他裝作聽不懂似的油鹽不進,葉行遠也有些惱了。

    「之前那妖怪逼迫過苛,惹出了好大風波,若是大人來此之後,風波再起,朝廷會如何看待范大人你?以在下想來,朝廷派范大人到這裡來,是要讓范大人安定地方,而不是繼續惹是生非!」

    葉行遠停了一下,傲然道:「投訴周知縣,可上省城;若是對范大人不敬,只怕有些人要直接捅破天去,公車上書告御狀,本朝也不是沒有先例!本縣也不是沒有這個膽量!」

    范僉事的臉色不甚好看。他本以為葉行遠小小秀才,縱然有些年輕人的脾氣,但屈居偏遠小縣,眼界見識總是不廣。自己到了縣城,隨便嚇唬,便能夠輕鬆拿捏住他。

    但沒想到葉行遠竟是如此敏銳,似乎也看穿了他的意圖,言語之間針鋒相對,隱隱竟有威脅之意。什麼民心波動,什麼告御狀,還不是因為葉行遠把自己與縣中士紳鄉民都綁在了一起。

    葉行遠這意思已經擺明了,如果自己敢扣押他,轉頭就會有百姓鬧事,然後還會有士紳直接上書京城!

    再之後就難以預測了,也許朝廷會重視,也許朝廷把此事繼續打發到省裡,可關鍵是,他范僉事犯不上去賭朝廷的態度,犯不上把自己難以控制的因素導進來。

    這秀才好大的膽子,怪不得連周知縣都敢打,但偏偏范僉事還真沒有太好的辦法,只能忍著心中不快,點頭道:「秀才思慮甚詳,果然民心不可不慮,是本官欠考量了。」

    他又轉頭對黃典吏道:「你所舉報之事,本官已經知道,自當細加勘察,真相大白後才能給你一個答覆。你且在家中安心養傷,需要你作證指控時,再聽傳喚也不遲。」

    黃典吏又磕了個頭,回頭望了葉行遠與歐陽舉人一眼,面帶冷笑,緩緩退下。他知道不可能一下子置葉行遠於死地,但從范僉事的反應來看,他這一次倒是賭得對了。

    之前的縣中局面,對黃典吏極為不利。周知縣居然在葉行遠面前望風而逃,最後不知所蹤。在家中養傷的黃典吏聽到這事,當場就傻了眼。

    周知縣跑了,自己最大的靠山跑了,不是高昇了,不是調任了,而是棄官逃跑了......不管到底有什麼內情,反正已經無影無蹤。

    黃典吏與歐陽舉人、葉行遠本來就有舊怨,又被歐陽紫玉斬了一臂,如今周知縣消失了,如果葉行遠報復起來,他連半點抵抗能力都沒有!

    眼看到了走投無路的死局,黃典吏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就想出一條冒險的計謀。以黃典吏的性格,他不會將希望寄託在葉行遠發善心,寧可想辦法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將這潭水攪得更渾,甚至攪出一個漩渦或是一場風暴,那自己才有一線生機!

    所以黃典吏在這幾日之中,拖著殘缺的肢體,已經默默做了許多事。而今日范僉事到縣中,黃典吏闖進來喊冤,正是他要將水攪渾的關鍵一步!

    周知縣與省城某幾位大人聯繫緊密,黃典吏是清楚的。他在衙門當了這麼多年差,對官員的心思也非常門清,出了這樣的大事,省裡那些老爺們會怎麼想,黃典吏能猜出個八成。

    摀蓋子,這些老爺們肯定想要摀蓋子,他們心理上既不願意承認,也不想承認周知縣是妖怪,不然後果不可預測。

    既然如此,如果大老爺們「無法」證明周知縣是妖怪的話,又有縣衙吏員指控葉行遠當替罪羊炮灰,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黃典吏的臉上露出一絲慘笑,更是顯得猙獰可怖。他確實很期待,到百口莫辯的時候,葉行遠的臉上會是什麼表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5-9-23 08:22 PM

第一百一十八章 震驚又震驚

    黃典吏退到門口,忽然又想起什麼,停住腳步,匍匐於地,對范僉事道:「大人在上,小的今日前來,乃是為了報答縣尊老爺的恩遇。小人縱然面臨報復,為了忠義兩字也不得不來。

    想那周縣尊一心為公,兩袖清風。如今被刁民所誣,被葉行遠所害,小的實在看不過去。大人可去勘察縣尊財貨,說是一貧如洗也不為過,但求大人千萬秉公作主!」

    說著,黃典吏咚咚磕頭,青磚地面發出沉悶的響聲,再抬起頭時,額頭一片青紫。葉行遠在旁邊看著,都替他感覺到疼,心道這黃典吏還真是心志堅毅之輩,這時候還要演一出忠義的好戲。

    不管黃典吏心裡到底對周知縣有幾分忠誠,但從這表現來看,倒是主從相得。讀書人都有「君臣知遇」情結,范僉事也不能不為之動容,便揮手阻止道:

    「本官做事上對朝廷君恩,下對黎民百姓,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你大可安心回去等待。」

    范僉事的口氣果然又軟和了幾分,這世道就是吃「忠義」這一套,哪怕只是裝裝樣子,作為來巡查民情的官員,不可能無動於衷。

    葉行遠暗自懊悔,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如此仁慈!原來黃典吏與周知縣狼狽為奸時,葉行遠也吃過虧。

    後來葉行遠憐憫黃典吏斷臂,又覺得一個失去靠山的殘廢掀不起風浪了,暫時沒去報復,沒想到此時居然被狠狠的反咬了一口。

    所謂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葉行遠倒是吃了個教訓,心中暗自惕醒,日後千萬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卻說黃典吏離去後,葉行遠與范僉事話不投機,也沒什麼理由繼續在這裡,只好先行告辭。

    歐陽舉人也琢磨出幾分不對。有些憂心忡忡,對葉行遠道:「這范大人口風有些古怪,我們須得防範幾分,或許應該再上書幾封?」

    歐陽舉人一直覺得自己在省城還是頗有門路。按說范僉事下來,就算不能偏幫士紳這邊,至少也應該秉公處置才對。可這范大人今日才聽黃典吏之言,就想扣押葉行遠,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葉行遠搖了搖頭。「不必了,官場行事自有體例,該上報的都寫過了,再上書沒什麼大用,除非撕破了臉告到京城去。」

    之前向巡撫衙門、按察使司、漢江府等多個衙門都有上書,最後省城派下來的還是這一位范僉事,其實仔細想想,也已經隱隱透出些意思。

    一個知縣突然失蹤,不管是棄官潛逃也好,被人毆殺也好。這都是聳人聽聞的大事。尤其是地方士紳與周知縣矛盾甚重,力陳周知縣是妖怪假冒,更不是一般性的地方事件了。

    這等事件其實並不該是一位五品僉事單獨來處理,雖然巡撫、按察使身份貴重,不能輕動,但也應該另派一位按察副使級別的主官前來。

    就比如說張知府,歸陽縣在漢江府治下,可這十幾天中他居然連半點指示都沒有。距離絕不是問題,歸陽縣雖是窮鄉僻壤,但從府城到此頂多就幾日功夫。

    原以為是快到新年的緣故。所以上司官員動靜較小。但現在看來,這種奇特的靜默和大事化小的態度,很可能是出自省城的無聲授意。

    也怪不得張知府在這個事件之中,彷彿隱形人一般。連一字一書都未曾回覆。如今想起來,倒也可以解釋了。

    如果真是這樣,即使歐陽舉人再費勁上書,也不過是惹人厭惡罷了。哪怕原本是好友,也得唯恐避之不及,說不定還要起反效果。

    而今之計。只有耐心等待,相信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紙包不住火,妖怪冒充地方主官的事情可不是小事。如今的范僉事看似高高在上,只怕心中也有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覺,說不定是被推出來的出頭椽子。

    因此葉行遠勸住歐陽舉人,回到潛山村中,繼續等待。

    如此過了三日,仍然沒有新的消息,歐陽舉人更急了,莫娘子也是心繫情郎,賴著不走,不停催著劉敦去打探消息。

    「你們稍安勿躁。」葉行遠想了想,斟酌道:「如今已過三日,范大人總不會屍位素餐一無所獲。我再去縣公館拜訪一次,打探下消息。」

    歐陽舉人再去不合適,倒顯得是地方士紳咄咄逼人了。劉敦地位差得太遠,雖然在衙門當差,很多事反而不知道。倒不如葉行遠就以當事人身份,坦坦蕩蕩去詢問後續,料想范僉事也不敢對他怎樣。

    於是這天葉行遠吃罷早飯,就出村下山,一路到了縣公館,求見范僉事。范僉事並不怠慢,還是很快便請進來了。

    公館中擺滿了各種卷宗,范僉事坐在其中,頗有幾分勤政的模樣。只見他愁眉不展,輕輕捋著鬍鬚,一邊看著案卷,一邊在嘆氣。

    葉行遠走上前見禮,范僉事這才放下手中案卷,示意道:「今日正想傳喚你,但真是巧了,你正好也就到了。」

    這是客套話還是確有其事?葉行遠心中揣測,難道是范僉事查周知縣得到了什麼證據,這才要請他來對質?便笑道:「大人為縣事辛勞,本縣紳民感念於內,不知案子可有進展?」

    只要能查實周知縣是妖怪,之後怎麼處理,與葉行遠就無關了,他關注的也無非就是這個點而已。

    范僉事略作思索,字斟句酌道:「本官自來歸陽縣,不眠不休,先是著人抄查縣衙,與周知縣相關的物事一一標列,清點過目。其後又翻查周知縣到任兩年有餘的卷宗,一部部都親眼看過......」

    到底是按察使司體系的官員,做這類調查事宜還是有一定套路的,范僉事的個人能力不算多強,但行事也是有條有理。

    但到底有沒有結果?葉行遠還來不及追問,就聽范僉事又是一聲嘆息,「只是查無所獲,莫說地方士紳力證其為妖怪,就是其他貪贓事也不曾有一點。周知縣的私賬上,只有紋銀八兩。賬目清楚,一筆筆俱有來歷去處,實在是吾輩楷模!」

    假周知縣還是個清官?可不能因為這種私德而影響判斷,葉行遠趕緊道:「大人,此妖所圖甚大,自然不以錢銀為意,不可不明察!」

    范僉事點頭,「此事本官也知曉,但迄今為止,周知縣的住處已經翻了個底朝天,仍舊看不出來他是個妖怪,這可叫本官有些難辦了。」

    周知縣居然做得這麼幹淨?葉行遠也皺起眉頭,這下子真麻煩了。但這理論上不可能啊,妖怪與人的習性、氣息都不相同,總該有什麼能找到的東西。

    這種事似乎應該讓更專業的捉妖天師或是有相應神通的來執行,這位范僉事會不會有些不對口?

    葉行遠正斟酌著想怎麼開口,范僉事卻先壓低了聲音道:「本官苦思數日,想出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你且看看這份結詞。」

    你什麼都沒查出來,就準備結狀了?這是葫蘆判案啊!葉行遠伸手接過文書,也不看之前囉里囉嗦的文字,只看後半段重點,卻見其上分明寫著:

    「知縣周文理,操心縣政,宿有腦血之疾。秀才葉行遠與周文理口舌相爭,互毆有傷,周文理血湧上頭,神智喪失,走失山中,不可尋覓......」

    我靠!葉行遠震驚的抬頭望著端坐微笑的范僉事,這個說辭,就是等於讓假周知縣「被精神病」啊!也虧得這位大人能想得出來!

    范僉事見葉行遠看完了,又解釋道:「凡事都要講實證,以目前本官所蒐集到的人證和物證,無法證明你的「妖怪」之說,也不能證明「殺官造反」的說辭。所以最後為了與證據契合,也只能如此解釋了。」

    對這個解釋,葉行遠當然不滿意了,明明是他驅逐妖怪造福地方,怎麼就成了與精神病知縣打架,並把精神病知縣氣跑?

    退一萬步說,即便毆打知縣比殺官造反要輕,但也是罪行,為什麼要平白無故的擔上這個罪名?普通人毆打知縣,據說是流刑三年,秀才打知縣...鬼知道!

    葉行遠立刻抗辯道:「與事實不符!學生自認除暴安良,驅逐妖孽,並未有毆打知縣的罪過!」

    「你的擔憂,本官也理解,那就換個說法?」范大人貌似有商有量的說。然後提起筆,刷刷刷又寫了幾行字。

    葉行遠接過來看,入目便是:「秀才葉行遠,因讀書過度用心,向來多有痰迷之症,與知縣周文理口舌相爭,葉行遠痰迷心竅,形同失心.......周文理走失山中,不可尋覓......」

    我靠!葉行遠又一次被范大人震驚了!一山更有一山高,這次是要讓自己和周知縣兩個人全都「被精神病」啊!

    范僉事笑眯眯的說:「既然你是失心瘋,本官便可以擔保,減免你罪名,如何?」

    雖然范大人的笑臉和煦如春風,但葉行遠卻有如同三九寒冬的感受。他內心深處呼喊著,人怎麼可以卑微到這個地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5-9-24 07:33 PM

第一百一十九章 撲朔迷離

    精神疾病當真是大殺器,原本很多沒法解釋的細節和罪名,裝進這個筐裡也就怎麼都能說得過去了。

    范僉事對自己的奇思妙想甚為得意,生怕葉行遠不理解,又解釋道:「正因為周知縣有腦血之疾,所以他與你衝突之後,才會銷聲匿跡無處可覓。也正因為你有痰迷之政,所以才會出現幻象,誤認為周知縣是妖怪。

    此事合情合理,便是上報朝廷,袞袞諸公也挑不出錯處,如此歸陽縣內之事便能順利了結。你雖然名聲稍受損失,但縣中之人,只當你仗義,總比擔上『殺官造反』的罪名來得好!」

    在范僉事看來這是最好的辦法,邏輯完美[閉合,各種疑點都能有個說法了,而且問題全部在縣裡壓住,波及不到上面……

    至於葉行遠這邊,范僉事也自覺給足了面子,已經苦心孤詣為其脫罪,也儘可能的不影響他的前途,堪稱是「仁至義盡」。

    即使是身份普通的瘋子打了知縣,依本朝寬宥的律法,明面上也不過是交由家人嚴加看管罷了,難道還能跟瘋子計較?當然官員私下報復才不在此列。

    具體到葉行遠身上,更有秀才身份保護,肯定可以爭取到免除刑責。何況他又有地方士紳看顧,就算背一個「瘋子」的名聲,在縣裡也不會吃什麼苦頭。

    雖然因此可能會耽擱幾年科舉,但他年紀尚輕,兩三年風聲過去了,還不是一樣該怎麼考就怎麼考?

    對范僉事的「靈思妙想」,葉行遠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雖然已經理解了范僉事的思路,但卻覺得對方和自己簡直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難道說做官做久了,就會把異常變成正常?

    他葉行遠好端端的一個才子。憑什麼要背上「瘋子」之名?更何況周知縣乃妖怪假扮,此事可大可小,這是動搖朝廷統治根基的大事,若被大面積效仿,那基層將成什麼模樣?

    朝廷大佬高居廟堂之上,不知生民之苦。這要是真亂起來,頭一個受苦的就是最底層的百姓。

    就像周知縣這樣苛索無度,逼得山民幾乎沒了生路,對朝廷來說,卻只要糧稅照常。都不願多花心思搭理,還要給妖怪一個「上上」的考評,想起來真是諷刺!

    「苟能為一己之私,不顧萬民之苦?范大人之言大錯特錯,歸陽縣之事,非我一人之事,非一縣之事,豈能如此草率定案?

    我為縣中黎庶,不惜抗拒父母官。又豈是苟且於世,自污污人者?還請大人秉公徹查,不要再有這種糊塗心思!」

    葉行遠突然覺得胸中不平之氣上湧,未經思索便脫口而出。語氣甚為嚴厲,不像是與五品僉事大人對答,倒像是在教訓小輩。

    這話一出口,他就覺得不對勁。怎麼突然間又有了激濁揚清、掃蕩污濁的偉大使命感?怎麼突然看待范僉事極其不順眼了?胸中激盪的那種勇氣和正義感。又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天命感應又來了?剝離了感性後,葉行遠心中很理智的大叫一聲我靠!自己只是憤憤不平而已,但天命又抓住了自己的心思。引導自己踐行正義。

    之前對抗周知縣的時候,就是這種首倡大義的使命感,讓他挺身而出,最後搞得焦頭爛額。虧得誤打誤撞戳破了假周知縣的妖怪身份,不然還不知道能否收尾。

    難道天命陷阱真是環環相扣,一入其中,再也無法回頭?葉行遠心中無限悲涼,只能搖頭嘆息,天知道那個假扮知縣的骨魔妖怪又是哪來的相關知識。

    果然范僉事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便冷冷道:「你這秀才很有主見,既然如此,此事只怕不會容易了結,本官還要繼續勘察,你且退下吧!」

    聽范僉事語氣之中有了幾分惱意,又下了逐客令,葉行遠打心底瞧不起這位范大人,懶得再說什麼。便負氣退下,再回潛山村與歐陽舉人商量。

    歐陽舉人聽葉行遠講了范僉事的主意,沉默半晌後說:「若能能如此了結,自范僉事往上,不知有多少人心裡會記你一個人情,日後入省城也必能順風順水,不見得是壞事。」

    連歐陽舉人對「被精神病」這個解決方法也沒什麼反對意見?葉行遠目瞪口呆,這世界上的公理呢?正義呢?節操呢?都去了何處?

    歐陽舉人嘆了一陣,但終究與葉行遠是自己人,想來想去又皺眉道:「你拒了范僉事之意,只怕他要惱羞成怒。

    他既然給你看這個結狀,也說明他心中已有籌算,當真想要以這法子糊塗結案。你若不答應,只怕他會將你的症狀寫得更惡劣些,要小心才是。」

    葉行遠想起這一點也不由打了個寒戰,精神病這種事,可以是主動的,也可以是被動的。若范大人認定了自己是精神病,再經幾個權威醫道聖手鑑定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卻說黃典吏去范僉事處告了葉行遠一狀,倒是安然在家中閒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日只虔誠給城隍上香。原本炙手可熱的縣中一霸,如今卻成了個獨臂的殘疾人,看上去頗為慘淡。

    晚飯時候黃典吏小酌了半杯淡酒,也沒多說話就去了廳中,長跪於城隍像面前,口中喃喃自語。他妻女惶恐,都不敢多問,各自默默退下。

    天色漸黑,房中昏暗,只有香燭的紅光掩映,襯得黃典吏滿面詭異顏色。他一直靜靜的跪著不動,面無表情,不知道是藉著陰神之力壓制心中的畏懼,還是想要祈求害人。

    直到初更時分,聽到外面梆子聲響,黃典吏方才起身,敲了敲酸麻的大腿,正要回房休息。忽聽窗戶咯吱作響,從外面開啟了。

    黃典吏驚愕轉頭,卻見一個黑影穿過窗欄,穩穩站在城隍像畔,對著他淡然開口,「黃典吏,別來無恙乎?」

    這個人物極其眼熟,黃典吏大驚失色,但又強自壓下了險些出口的驚呼。此人竟然是失蹤許多日的周知縣?

    他急忙關上門窗,又壓低了聲音恭恭敬敬的行禮道:「縣尊多日不見,到底出了什麼事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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